[细音启]不完全神性机关伊莉斯4 胜率0.08%的战女神[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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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せんり 于 2015-4-13 21:02 编辑

不完全神性机关伊莉斯4 胜率0.08%的战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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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细音启
插画：カスカベアキラ
译者：蔡长弦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梦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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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与剑帝赫凯特战斗的凪，如今正住院治疗中。在女管家伊莉丝奋不顾身的照顾下，右手臂恢复得十分顺利。但遭到剑帝袭击的纱砂及尤米却身受重伤，「伊甸计划」因而延宕下了。尽管一心希望尽快出院，与剑帝再度交手——「剑帝委托我收集你的资料。」此时，意料之外的人物竟是站在剑帝的一方！？


机神紫苑——「术式『真实彩色』。为世界带来红莲的可能性。」
凪·一咲·吉尔——「放马过来吧。来决一胜负。让我告诉你什么叫天差地别。」
剑帝赫凯特·玛格那——「凭你那把枪剑，你以为还能伤得了我吗？」

「那么，这就赶快开始诊察！」
伊莉斯弯下身子望向这边。
那大幅敞开的胸膛处
自然隐约可见形状优美的深处——


「那不是女管家的工作吧。」




CHARACTERS
　　
◎凪·一咲·吉尔
　　就读于宝条军事学校佣兵科的十七岁少年。兴趣是研究机器。
◎伊莉斯
　　被凪所拾获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少女。做任何家事都会带来毁灭性的结果。
◎蜜卡儿
　　与凪同班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个性强势，总是借口找凪的麻烦。
◎席丝蒂雅·伊·卡珊特亚拉
　　对凪怀有爱慕之意的同班同学。昵称为「席伊」。
◎京命院·卿大
　　绰号「委员长」。个性正经，却十分喜欢美少女。
◎纱砂·恩蒂斯·凛·克尔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对凪表现出私底下的真实一面。
　　
WORDS
　　
◎军事学校（学院）
　　为培养歼灭幽幻种的佣兵而设立的特别军事机构。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外观与人类相似的机械体。从军队到女管家，扮演着各种不同的角色。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
　　世界三大国家之一。以圣女为首，拥有施展沁力的能手。
◎机械水晶
　　相当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大脑」的思念回路。
◎禁忌水晶
　　被称为神性高阶存在，拥有净化魔笛的力量。
◎机神
　　接受禁忌水晶恩宠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帝国
　　世界三大国家之一，拥有最先进的军事兵器和机械文明。
◎霸权战争
　　世界三大国之间的代理战争。战胜国将在与幽幻种的战争中居于指挥地位。
◎武宫唐那国
　　世界三大国家之一。拥有将身心与拳法锻炼至极限的武官。
◎魔笛
　　幽幻种所独有，侵蚀一切接触之物的诅咒力量。
◎女管家（女仆）
　　伊莉斯的职业。特技是以打扫的名义破坏凪的住家。
◎幽幻种
　　拥有与禁忌水晶相反属性的高阶存在。令75％的世界灭亡的不明侵略者。


目录:
Phasexxx.「遍体鳞伤的世界尽头处」
Phase.1「住院生活第三天」
Phase.2「住院生活最后一天」
Phase.3「出院，前往帝都」
Phase.4「诞生的理由，活着的理由」
Phase.5「往何处去」
Epilogue「伊甸计划」
后记






Phasexxx.「遍体鳞伤的世界尽头处」


　　某个风大的日子。


　　一望无际的红色荒野上。
　　狂风卷起满是干燥红土的大地表面，化为挟带细小沙砾的红风不断吹来。
　　如旋风。
　　如镰鼬。
　　锐利地划过脸颊，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吹过身旁。
　　在如此荒凉的大地上——
　　「……等等……」
　　少女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
　　是一名将黑发整齐地修剪至眼睛上方的少女。
　　锐利却泛着忧愁的眼神显得有些无常，拥有优美的五官却缺乏表情，使其散发一种难以亲近的气息。
　　「……等……一下……」
　　她所注视的，是走在前方十公尺以外的白衣男人。
　　「拜托……」
　　「等一下……纳扎利尔……」
　　少女第一次叫出男人的名字。
　　在此同时，走在前方的男人也停下脚步。相隔十公尺以上的距离，少女嘶哑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达。
　　即使如此，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却很理所当然地回头。
　　「哎呀，原来是你啊，紫苑。」
　　带着装傻的笑容，男人甩动研究服转过身。
　　年纪还很轻，不到二十五岁，说不定才只有十几岁而已。
　　然而，却具备了异常沉稳的举止以及绝对无法看出内心想法的深渊般微笑。而那对苍蓝双眸所蕴含的知性目光，在在赋予了他不寻常的气息。
　　「………你要去哪里？」
　　「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地方。昨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要丢下……我一个人？」
　　「当然。就像昨天所讲的那样。」
　　名叫纳扎利尔的男人悠然地这么告知。
　　对此，尽管面无表情，名叫紫苑的少女却紧咬嘴唇垂下了头：
　　「……为什么？」
　　「因为已经没有用处了。」
　　研究服打扮的男人平静地告知。
　　「两种型号的『拥有自我意志的机械』——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实验已经结束。就是旧型的蜜卡儿和身为新型的你。尽管登记在机械水晶里的基础AI相同，但正如你所知，我让蜜卡儿积极表露感情，却对你设下了限制。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目的为何吧？」
　　「实验……」
　　「没错。以感情形式积极表现出自我的蜜卡儿，以及拥有自我意识却仍拼命压抑的你。究竟哪一方会被禁忌水晶选为机神呢？我对此有些感兴趣。」
　　「……连那个未央矿山的洗礼，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说是计划也太夸张了点。而实验结果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才对哦。机神紫苑。你在未央矿山接受禁忌水晶的洗礼，从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机神，而蜜卡儿如今却还只是一具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这——」
　　「用不着强迫自己开口。我知道那个时候，在你成为机神的场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才会说实验结束了。你已经没用处了。」
　　「…………」
　　机神紫苑。
　　正式的机神名为Orbie Sion（奥比耶·紫苑）【真实契约者】。
　　接受了禁忌水晶的力量后，原先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紫苑就此转生为机神。其证据便是她的双眸从黑色转变为淡紫色。
　　「你和蜜卡儿的实验。以及利用计划中的『双子（诺耶·诺艾西斯）』所进行的实验。两者都成功采集到了预期中的样本数据。」
　　「是乐园幻想计划吗？」
　　「……哦？」
　　他微微扬起了眉毛。
　　「真令我惊讶。那个计划在帝国司令部也是仅高层才能知晓的第一级机密事项。莫非在成为机神后，你也获得了这方面的访问权限吗？」
　　「我调查过了………因为觉得和纳扎利尔有关。」
　　机神紫苑这么回答。
　　对此，名叫纳扎利尔的男人脸上的微笑有了些许变化。那装傻的微笑变得柔和了些。
　　就仿佛一个期待着爱女发表内容的父亲一样。
　　「为何会认为跟我有关？」
　　「那个计划……使用一切的技术……都远远超出了这个世界的水平。所以只有你才能办到。纳扎利尔研究主任。」
　　「一切技术？具体来说是什么呢？」　　
　　「提倡不使用禁忌水晶之力的人工究极结界『乐园幻想』，并且完成了赋予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自我意志的程序。透过研究沁力和魔笛而发现了艾尔贝特共鸣。然后，是让魔笛附加在我们机神身上的『不眠者』实验……这一切都是出自于你之手。」
　　「什么嘛。看来我也不用多做补充了呢。」
　　幸好不用那么麻烦——他耸耸肩膀，仿佛这么说道。
　　「话说回来，真不愧是受过了禁忌水晶的洗礼。明明强行限制了你的感情表达，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却铿锵有力。莫非你已经可以自行突破限制了吗？」
　　「……我想……是可以的。尽管还未尝试过。」
　　「为何不试试看？」
　　「因为这是你给我的礼物。」
　　面对发问的男人。
　　少女直视对方的眼神，语气中挟带原先已被禁止的哀愁感情。
　　「我和蜜卡儿……我们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就是你的女儿。即使是附加在身上的限制，也是来自于你的礼物，没有解除它的道理。」
　　「——」
　　「所以……拜托……请不要……丢下我和蜜卡儿。」
　　少女恳求般一步步靠近。
　　「我做不到。」
　　「……为什么？」
　　「刚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们没有用处了。」
　　「…………」
　　听了对方无动于衷的这句话，紫苑停下脚步。
　　「……是吗……」
机神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
　　「对你来说……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果然只是……」
　　「所谓没有用处，就是你们不需要再听从我的命令了。没有任何东西会束缚你的自由。」
　　「！」
　　「真是的。成为机神后，理解能力却完全没有提升吗？」
　　叹一口气，纳扎利尔抓了抓耀眼的苍蓝头发。
　　「……什么意思？」
　　面对茫然低语的少女——
　　「时间过得真快。我的实验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分别生产了数百具，但如今却只剩下旧型的蜜卡儿和新型的你。仅仅两具。」
　　「大家……都在战斗中被幽幻种破坏了。」
　　「没错。所以这算是我自己的一点小任性，希望赋予你们两人自由生存的权利。你和蜜卡儿达到了我期望中的结果，接下来就由你们去给自己下定义了。」
　　「…………」
　　「所以我不会带你们一起走。就是这么回事。」
　　顶着呆滞的表情，机神伫立在原地。
　　站在前方远处的研究者则是望着这一切。
　　「你是无所不能的。所有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原本都要听命于人类，但我却将你设定为优先重视自我意志。换句话说，倘若你觉得人类碍眼，甚至还可以高举反抗的旗帜。」
　　「…………」
　　无言伫立的机神。
　　「这样懂了吗？」
　　「……为什么？」
　　「嗯？」
　　「为何要考验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考验？错了。你只需要按自己的意思活着。就这样隶属于帝国也好，要和蜜卡儿一起离开帝国也罢。甚至是对人类露出敌意也无妨。」
　　「对人类？」
　　「没错。就像剑帝赫凯特一样。」
　　「！」
　　听见意料之外的同伴名字，少女睁大了双眼。
　　「那真是一具出色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不仅外表精巧，自我意志和感情的表达也堪称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代表之作。既是完成形的代表，也是究极失败作的代表。」
　　「……纳扎利尔，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少女外表的机神坦率说出自己的感想。
　　纳扎利尔·舜·伊夫·卡缪。
　　这位研究者与众不同。
　　他凭空出现在帝国，隔周便制造出三具后来成为机神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但根据本人所述，那只不过是「用手边现有材料拼凑出来的」罢了。
　　而他所进行的谜样研究同样也是如此。乐园幻想计划——将幽幻种逐出这个世界的究极结界，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理解其中的原理。
　　……超越者。
　　……这个人在想什么，又有什么目标呢？
　　更重要的是，他究竟是什么人？
　　从未透露自己的过去和出身，就连来到帝国的目的也暧昧不明。
　　紫苑唯一理解的，便是男人的思考已经领先在遥远的未来。撇开人类或者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等一切领域，他声称正从遥远的高处观察「某物」的成长。
　　「就是刚才告诉你的那件事。安装于剑帝赫凯特的AI，其思考水平可以媲美你和蜜卡儿。而那具剑帝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反叛人类。」
　　「……骗人。」
　　「同为机神，若你觉得好奇就仔细去观察吧。无论如何，我现在已经脱离帝国司令部，能修复机神的就只有第三开发部局的尤米研究主任。你去跟随她才是上策。」
　　「尤米·莱森特？」
　　「没错。看过她所制造的剑帝赫凯特，我稍稍改变了想法。原来这个世界也并非一无是处。她正是代表『这一侧的世界』的天才。特别是机械工程方面的才华令人赞赏。」
　　这句话里充满了雀跃的语气。
　　紫苑知道，这是男人平常不太多见的欣喜表现。
　　「纳扎利尔。你很高兴吗？」
　　「主要是遇见了罕见的竞争对手。继艾尔玛丽亚之后，这是第二个令我如此开心的人物了。倘若还有什么遗憾，就是还未和她交谈就要离开帝国了。另外，还有据说她正在制造的——」
　　「『希望（伊莉丝）』？」
　　「没错。创造出剑帝的尤米，如今据说正在制造另一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究竟会诞生出什么样的机体呢？又会蕴含什么样的可能性？未能亲眼看到它完成，可说是我唯一的遗憾了。」
　　没错。
　　这个男人在帝国进行的某项极机密计划里担任研究主任一职。昨夜，他偷偷告诉自己将要辞职的消息。
　　而现在，这个男人成功逃出帝都，来到了这个边境地带。
　　要去哪里？
　　不是帝国、艾尔玛丽亚神教界，也不是武宫唐那国。他说要前往无人知晓的「某个地方」。
　　「……你要去哪里？」
　　「没去哪里，我只是返回『真实的红色果实大树』所等待的场所。」
　　「？」
　　「我有事要寻找沉睡于那根部的东西。虹色名咏士（凯因兹）和败者之王（箫）已探查到我的动向。不完全圣母（艾尔玛莉亚）以及身为不完全圣母的相对存在的反叛者（莉萨）总有一天也会追来吧。在『瑟拉』觉醒之前，我必须先把事情处理完毕。」
　　「我什么都未被告知。完全不了解。」
　　摇摇头，紫苑这么回答道。
　　然而，研究者却只是微笑以对：
　　「知不知道并不是那么重要哦，紫苑。我愚昧而可爱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他举起右手。
　　指着地平线，红褐色土壤的更远方。
　　「现在这个世界是什么处境？」
　　「……濒临毁灭。」
　　「没错。在幽幻种的侵略下，75%的大陆已经被魔笛所吞噬。剩下的大陆也由于过度压榨资源，如今正面临枯竭的境地。意即遍体鳞伤的世界。」
　　皲裂的大地。
　　任凭研究服随风摆动，他继续道：
　　「可是啊，这毕竟还是你们的世界。就像尤米制造剑帝，而如今又要创造出『希望（伊莉丝）』一样。要拯救这个遍体鳞伤的世界，唯独有权生存于这个世界的人才可以办到。并非我这个罪大恶极的人。」
　　「我也有权利吗？」
　　「没错。你和蜜卡儿无疑是拥有权利的一方哦。和我不同。」
　　「……可是——」
　　紫苑再一次微微低下脸。
　　「我也背叛了蜜卡儿，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对。不过我并不会为你指引道路。今后要由你自己来决定。」
　　按住飘动的衣服，男人转过身去——
　　「——真是的。我未免也太多话了点。」
　　接着，伴随苦笑叹了一口气。
　　「诞生和活着的理由是不一样的。无论人类或人型机械体（机器人）都是如此哦。」
　　「是的。」
　　「再见了，紫苑。我们或许不会再见面，但愿你和蜜卡儿活着的理由，不至于变得像我这样无可救药。」
　　「……再见，纳扎利尔。我唯一的主人。」
　　
Phase.1「住院生活第三天」


　　1


　　「哇啊，好亮！」
　　自窗帘射入的阳光，让我不禁叫了出来。
　　「唔……才早上六点啊！」
　　瞥了一眼床铺旁的时钟，我顿时松一口气。毕竟今天是假日。平时要去军事学校上课，所以必须六点就起床，但假日则是一向睡到九点才会起来。
　　「还有三个小时……」
　　我下意识拉扯毛毯的一端，拉到头上整个人裹在其中。
　　……很好，不会刺眼了。
　　「那么再睡个回笼觉——」
　　「凪先生。凪·一咲·吉尔先生，请你起床。」
　　隔着毛毯，有人正在摇晃我的身子。
　　「干嘛，伊莉斯？想找人聊天的话等下午再说吧。我现在还很困。」
　　「别说傻话了，赶快起来。起床的时间到了哦。」
　　「唔，你明知道我受了伤吧？睡觉是恢复体力最好的方式啊。」
　　「现在就是要诊察伤势。」
　　「啊——诊察伤势啊？早点说嘛。既然这样…………」
　　……诊察？
　　我从毛毯中探出头来，观察周围的情况。
　　窗帘全开，灿烂的阳光照亮整个室内。然而眼前却不是熟悉的我的房间。
　　「终于起来了吗？」
　　眼前是女管家（女仆）打扮的伊莉斯……不，是拿着病历表的年轻女医师。身后还跟着两位同为女性的护理师。
　　「……啊——原来如此。」
　　「怎么了吗？」
　　「不，刚刚才想到，原来我正在住院啊。」
　　住院用的病人服。
　　伤势最严重的右手臂不但被绷带整个缠绕起来，同时为了能够确实固定而处于被打上石膏的状态。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打石膏吧。」
　　「军事学校的学生多少都会经历过一次哦。感想如何呢？」
　　真要比喻的话，就像整只右手被白色的混凝土固定住的感觉。而且还伴随些许的压迫感。得先适应这种奇妙的感觉才行。
　　「整个硬梆梆的，根本就动弹不得。肩膀也很僵硬。」
　　「这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你的右手差点就被砍成两截了嘛。因为是勉强缝合起来的，要是再逞强的话真的会断掉哦？」
　　「…………」
　　石膏内部，损伤部位的手肘一带传来刺痛感。
　　……并不是在吓唬我呢。
　　……说得也是。能保住右手就已经够幸运了。


　　『像你这种帝国的一介士兵，根本没有相互理解的余地。』


　　剑帝赫凯特。
　　袭击了即将举行霸权战争的凯旋都市，号称最强的机神。他并非不眠者，而是凭借自我意志反叛人类并投靠幽幻种。
　　……其原因我没能问出来。
　　……在我之前的小不点圣女也许会有什么收获吧。
　　自己是三天前被送到医院来。
　　小不点圣女，也就是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纱砂·恩蒂斯·凛·克尔，如今也在其他病房处于绝对的静养当中。接下来就是尤米前辈了……
　　最后听到的消息是她一直都住在加护病房里。倘若伤势恶化，应该会引发很大的骚动才对。像这样没有任何消息，应该就代表恢复得很顺利吧。
　　「——嗯，体温也恢复正常了呢。还有哪里觉得会疼痛或是难过的吗？」
　　「完全没有。右手也是，顶多活动的时候会痛而已。」
　　「真的吗？不是在逞强吧？」
　　女医师直直望着我的眼睛。
　　「唔，是真的啦。虽然很好奇石膏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么就把石膏拿掉吧。」
　　「咦？哇，等等！」
　　身后的护理师们上前将我按住。
　　下一刻，女医师取出类似电锯的器材，将其中的电动刀刃部分抵在我右手的石膏上。
　　「等一下，这也未免太随便了吧！」
　　「缝合的部分差不多该消毒一番了。你不是也很想知道伤口的状况吗？」
　　「是这样没错……」
　　「所以就拿下石膏看看吧。别担心，不行的话再套回去就好了。就是这样子——来，要开始切下去啰——」
　　「等一下！那个石膏剪怎么看起来超可怕的？」
　　机器「嗡————」地高速旋转，就仿佛三口电锯。由于体积太大，女医生必须用双手环抱的姿势将机器抱起。
　　「这是可以超快速切除石膏的最新型石膏剪哦。虽然还得先在受验者身上确认安全与否。」
　　「那不叫最新型，根本就是实验品啊！话说那个受验者该不会是我吧！」
　　「会痛的话就举一下右手哦——」
　　「我的右手明明就打了石膏，完全动弹不得啊——————！可恶，原来护理师跟过来是为了把我制伏！」
　　护理师们面无表情按住不断挣扎的我。可恶，女孩子哪来这么大的臂力？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后居然还爬不起来？
　　「喂，笨蛋，等等。别在这种地方进行人体实验啊！」
　　「奇怪？剪刀的力道很强呢。是太久没启动，觉得很兴奋吗？真是个伤脑筋的孩子……」
　　「快停下剪刀啊——————！」
　　「别担心，已经停止啰。好了，大功告成。」
　　女医生这么宣布的同时，套在右手的厚重石膏也断成两半。里面是我缠着绷带的右手。
　　「太好了，右手没被剪断。」
　　「……唔，我怎么觉得过程比手术还危险多了？」
　　「开玩笑，开玩笑的。嗯，似乎没有化脓，只要更换绷带后消毒就行了。还有这是平常开的药锭，记得一天三次，每次服用三颗哦。非饭后，而是在三餐之间服用。大约是用餐前一个小时就可以了。」
　　「我知道啦。」
　　对方将罕见的灰色药锭递来。
　　拿着一同递来的杯子，我一口气吃下三颗……呜，这种药果然很苦。
　　「对了，医生。防止化脓的药都这么苦吗？」
　　「这不是防止化脓的哦。」
　　「咦？」
　　「好了好了，别放在心上。这点我也是无能为力哦。话说怎么样？除了味道以外，还有其他的问题吗？例如吃了之后头痛或是想睡。」
　　「……嗯，没什么异状。」
　　「是吗，那太好了。」
　　面带笑容的女医师在我的病历表上写了些东西。
　　「这样一来，下个月就可以正式上市贩卖了。」
　　……喂。
　　……好像又听到耸动的内容了？而且这种灰色的药实在太恶心，怎么会有人买呢。
　　「那么先失陪了。这阵子要安心静养哦。」
　　带着身后的两名护理师，女医师离开了房间。病房内只剩下一个人，我终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这个瞬间。
　　「诊察！诊察的时间到了！」
　　医院的走廊传来吵闹。正纳闷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之际，随后响起了充满节奏感的脚步声。
　　「请问病患凪先生的病房是这里吗！」
　　「不是。」
　　「是吗，原来是在这间病房呢！那么，这就赶快开始诊察！」
　　「唔，都说不是了……」
　　「不！我绝对不会认错凪的病房！」
　　完全无视于我的意见，一名护理师打扮的女孩冲了进来。
　　看似未满二十岁的银发少女。
　　活泼的大眼睛，柔亮的长睫毛和小巧好看的嘴唇。长相可爱，拥有女孩子的柔弱感，该突出的部位却一样也不少，容貌可说是极具魅力。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如今身穿粉红色的护士服面露微笑。要是这种护理师在走廊上经过，病患的血压铁定会急遽上升吧。
　　「……不好意思，色诱是对我无效的。」
　　「咦？什么东西呢？」
　　女孩食指贴着脸颊，一副浑然不知的表情。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想要过来帮我检查吧？
　　「真是可惜啊，伊莉斯。真正的医生早在几分钟前就帮我诊察完了。」
　　「！」
　　「话说不可能有那种显眼的护士服吧。就算不是我，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冒牌护理师啦。」
　　「咦嘿嘿，我在网络上找到很可爱的款式哦——？」
　　将手贴在敞开的胸前，伊莉斯显得非常愉快。
　　这家伙昨天完全不见人影，原来是花了一整天在购物网站上寻找护士的角色扮演服装吗……
　　「女管家（女仆）的工作呢？」
　　「暂时停下来了。没错，因为现在的我是完全护士机关伊莉斯！」
　　女孩挺起胸膛这么高声宣布。
　　其实这位叫伊莉斯的女孩并非人类。她是原先损坏后遭到废弃，被我捡来修理好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而且一开始还以为是女管家（女仆）用途，后来才知道她是专为战斗制造的军事用途。
　　而如今，更是名为不完全种性机关，拥有最终兵器般实力的机神。
　　……说厉害的确很厉害。
　　……问题是，其他方面牺牲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看，很可爱吧？」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喂。」
　　不管怎么说，眼前是一件角色扮演用的护士服。
　　首先光是粉红色就让人觉得很可疑，加上裙子超短，仅仅站着就好像会裙底走光。再来是胸部。普通女用上衣的第二颗钮扣位置处什么也没有，就连第三颗钮扣也只是装饰。所以胸部一带必然会变得大幅敞开。
　　「嗯？怎么样？」
　　伊莉斯弯下身子望向这边，那大幅敞开的胸膛处自然隐约可见形状优美的深沟——
　　「千万别让委员长看到。对那家伙而言太过刺激了。」
　　「没错没错。凪真是清楚呢，这个就是委员长同学替我挑选的。不过他却突然倒地，好像是因为血压急遽上升的缘故。」
　　「才刚说完就出现牺牲者了！」
　　「好了好了。话说凪已经拆掉石膏了呢。」
　　「嗯？噢噢。说是拆掉，也只是看看有没有化脓，还完全无法动弹……咦，什么？」
　　拆掉石膏之后，我的手臂终于脱离强制固定的状态。但差点断掉的手肘部位还未拆线，所以动弹不得。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当我下意识出力的瞬间，右手的手指居然——
　　「奇……奇怪？刚才我的手指动了吗？」
　　「的确动了。真是太好了呢。」
　　「唔，先等一下！恢复得这么快也太诡异了吧！」
　　先不理会语气悠哉的伊莉斯，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我的右手几乎被砍断，再加上缝合手术时的大量出血，如今应该一动也不能动才对。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呢。」
　　「是的。」
　　无能女管家（女仆）很干脆地点头。
　　换作是平常，她一定会大叫「手已经痊愈了吗？太好了！」然后整个人扑上来，但这一次却显得相当镇定。
　　就好像——
　　「关于我的状况，莫非你已经问过医生了？」
　　「我听说是投入了组织修复型的奈米机器人。藉由病毒大小的极微小机械，针对人手所无法处理的微血管及神经进行接合修复。」
　　「奈米机器人！已经开发出医疗用途的型号了吗？」
　　和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一样，帝国也积极地在研究奈米机器人。
　　大小和病毒相仿，也就是比细菌或细胞还要小得多。据说若是能够开发成功，就可在人体内透过机械实施手术或是切除病灶。
　　「原来开发完成了吗……」
　　「不，所以凪是光荣的第一号受验者。」
　　「为什么老是找上我啊————！」
　　「看，这边还有家属的同意签名。」
　　「上面签的可是『伊莉斯』啊！」
　　「不过吃下去后并没有副作用吧。就是那灰色的药锭。一天三颗，早中晚。」
　　「你是说我刚才吃的那种？我早就觉得颜色很奇怪，而且又很苦。原来那都是肉眼看不见的小机器人！」
　　唔……
　　被这么一说，肚子似乎也开始觉得怪怪的。
　　「据说最后会透过排泄排出体外。」
　　「宁愿当作没听到……」
　　我用右手摸了摸腹部一带。
　　糟糕，居然下意识用了惯用的右手。上面可是还包着绷带啊。
　　「恢复得这么快，简直让人忘了曾经受过伤呢。」
　　「……啊，嗯嗯。虽然活动时一样会痛。」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的女医师才会将石膏拿掉。想必是评估我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同样的奈米机器人也投入尤米的治疗中，据说伤势逐渐好转了。」
　　「前辈她康复了吗？」
　　「昨天凌晨恢复意识了。今天早上已经能进行简单的问答，还帮帝国研究者的量子力学报告打分数。」
　　「那一点也不叫简单问答的等级吧。」
　　有种白担心了一场的感觉。不过即使伊莉斯这么说，果然还是要亲眼看到才会比较安心。
　　「我这就过去尤米前辈那里一趟，顺便走点路当作复健好了。伊莉斯你呢？」
　　「我现在的身份是护理师。」
　　伊莉斯将前端弯曲的剪刀及手术刀等器具排放在桌上。
　　「凪的手术的准备工作请交给我吧。」
　　「不要。何况现在根本不是动手术的时候吧。」
　　「又来了，这么害羞。敬请放心，我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像这类器具的使用方式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看，像这个手术刀……手术刀…………」
　　举起前端像剃刀一样锐利的刀子，伊莉斯整个人忽然愣住。
　　「怎么啦？」
　　「奇怪，这个不是手术刀。是刚才从厨房里借来的刀子。咦嘿？」
　　「刚说完就犯下致命失误————」
　　「不……不用担心哦。这应该也可以切得很顺手才对……」
　　「别拿着刀子乱挥啊！」
　　我全速逃离手持凶器的不完全无能女管家（女仆）。


　　2


　　医院大楼最上层。
　　不同于我所住的普通病房，这里完全是特殊待遇。每一位病患似乎都会分配一名专属的资深护理师。
　　「不愧是尤米前辈的病房。里面还真豪华呢。」
　　大约是我的房间三倍的病房大小。
　　里面配备了大型采光窗以及高级的桌椅，还摆放着看似昂贵的花瓶及画作。尽管住院给人的印象不怎么好，但如今这里的气氛就仿佛即将举办一场茶会。
　　当我第一步踏进室内的瞬间——
　　「喂，笨狗！你有空来探望尤米，为何却不肯来看我！」
　　身穿昂贵丝绸病人服的少女便指着我大叫。
　　「哟，小不点圣女。看你这么活蹦乱跳的我就放心了。」
　　「什么活蹦乱跳。看好了，我全身都缠满绷带！圣女明明就伤得这么严重，居然还忍心放着人家不管！」
　　是一名小巧的嘴唇上翘，看似非常不满的女孩子。
　　水镜色的长发在光线下呈现七彩变化，脸庞既可爱又梦幻。圆润小巧的唇瓣有着不输任何口红的自然朱红色调，唇间发出的悦耳声音就像铃铛一般晶莹通透。
　　……仅看外表的话，就仿佛妖精一样可爱。
　　「既然有力气大呼小叫，看来也没有必要特地去探望了吧。我听伊莉斯说啰，你动完手术后的隔天就溜出医院去淋水。」
　　「那个叫锻炼。过程愈辛苦愈好哦。」
　　纱砂·恩蒂斯·凛·克尔。
　　在与帝国相邻的大国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她是被奉为拯救世界的圣女。对我来说尽管只是个态度傲慢的小女孩，但在她的祖国却聚集了超高的人气和信仰。
　　这时——
　　「好了纱砂，吉尔可是专程来探望我的。你先喝一下那边的红茶吧。里面放了你喜欢的蜂蜜生姜。」
　　从气势凌人的圣女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哟，前辈。」
　　「嗨，吉尔。终于来看我了吗？会不会太迟了点呢。」
　　尤米前辈在床上撑起上半身。
　　橘色的头发向外翘起，那充满好奇心的开朗表情显然更适合一张未施妆粉的脸蛋。
　　而实际上，她也几乎不化妆。似乎是因为平时就过着全身沾满机油的生活，一天下来整张脸都变得脏兮兮的缘故。


　　「伊莉斯今天早上就来过啰。身为主人怎么可以比她慢呢。」
　　「……难怪那家伙比平常还晚过来找我，原来是先偷跑了吗？」
　　看到一半的书籍，尤米前辈将自己的手指夹在其中充当书签。或许是我的回答很无厘头，她一脸茫然地倾着脑袋。
　　「没事，我在自言自语。重要的是，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已经没问题啰。现在马上就可以——」
　　正要耸肩之际，前辈的全身忽然僵住。
　　下一刻，她轻声嘀咕一句「好痛！」并垂下了脸。
　　「等等，尤米！医生不是说你还不能活动吗！」
　　「……不……要紧。我……只是动作剧烈了点。」
　　纱砂跑上前去。
　　对此，前辈则是以勉强的笑容回应。
　　太剧烈了？只是耸个肩膀就叫出声音。那种程度的冲击竟会使整张脸痛得扭曲，代表根本还没完全好吧。
　　「……距离完全康复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嗯。最疼苦的还是动手术的时候了。一想到平时缺乏运动，肥嘟嘟的肚子就这样暴露在大家面前，真让人想一死了。」
　　「别这么说。前辈你不要拿自己来开玩笑。」
　　我和小不点圣女都在与剑帝的交手中受伤，但伤得最重的还是最初遭遇剑帝的尤米前辈。
　　——那家伙太危险了。
　　——前辈居然会被剑刺穿腹部，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
　　在我悄悄握紧拳头之际——
　　「抱歉。」
　　尤米前辈突然这么开口，向我低下头道歉。
　　「我的玛格那居然对你和纱砂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
　　「……啊啊。」
　　玛格那。
　　隔了好一会，我才意识到这是剑帝的称呼。
　　「笨狗就不用理会啰，希望倒是可以多关心我一点。」
　　「少自作主张。」
　　我用手肘戳了戳在一旁说风凉话的小不点圣女。
　　「关于剑帝的事情……嗯，别放在心上了。我想大概是被魔笛操控或是脑袋里的哪根螺丝没有锁紧吧。」
　　「吉尔。」
　　尤米前辈以近似瞪人的锐利目光望来。
　　「感谢你的好意，但不需要你这么做哦。我可是在极近距离下被那个孩子刺伤的喔。究竟是不是损坏或者被人控制，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说得也是。抱歉，我多此一举了。」
　　道歉的同时，我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我很清楚前辈因这件事情而大受打击。不过，她并未就此表现出惊愕或慌乱的情绪。
　　想必前辈她一定比任何人都要认真思考剑帝的事。
　　「然后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嗯……不，看到前辈的脸，就不太有这种想法了。总之人平安无事就好。」
　　拉过床铺旁的椅子，我直接坐在仰躺于病床上的前辈身旁。
　　「况且，前辈一定满脑子都在想着剑帝的事情吧？」
　　剑帝高举反旗一事。
　　由于程序中不可能会有反叛人类的指令，因此必定存在某种理由才对。至今在最前线的战场对抗幽幻种的机神，会选择这个时间点反叛尤米的决定性理由。
　　「我问你，吉尔。」
　　「噢？」
　　「玛格那他真的背叛人类，投靠了幽幻种吗？」
　　「是否投靠了幽幻种，这点还不清楚。」
　　一具同时拥有禁忌水晶授予的强大沁力和微量魔笛的机神。然而，像他那种个性狂妄的家伙，真有可能会向幽幻种低头吗？
　　「该怎么讲呢？与其说投靠了哪一方，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匹狼。看起来不像会和别人合作的样子，想必平时没有什么朋友吧？」
　　「…………对不起。」
　　「前辈你干嘛垂头丧气的？」
　　「不……那个，总觉得很像在说我呢。一旦发现什么厌兴趣的事情就无法自制，几乎忘掉其他的工作而沉迷于其中。」
　　「这个我知道哦。不过前辈和那家伙不一样吧？」
　　「嗯，是不一样。那孩子和我不同，并非不善于跟人互助合作，而是只要有心就能把事情做好哦。另外，他还会深入考虑到许多层面。」
　　「……你好像很欣赏那家伙呢。」
　　与其说意外，比较近似于惊讶。
　　尽管发生了这些事情，她如今仍对剑帝抱持正面的评价。
　　「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哦？例如熬夜工作的时候，伊莉斯不是会经常过去察看，或者帮忙端一杯温茶吗？」
　　「唔……」
　　就是嘴巴说担心却一直紧黏自己不放，或者将所谓的温茶泡得像岩浆一样滚烫，喝了就会被烫伤之类的吗？不过我很清楚，这是伊莉斯她敬慕我的方式。
　　「玛格那并不会这么做哦。只不过每当我累得趴在桌上睡着时，就必定替我盖上毯子。」
　　「你是说剑帝？」
　　「嗯。而且动作非常轻柔，始终没有让我惊醒。真的是静悄悄地走进房间里，盖好毯子后又离开了。一开始还在纳闷是谁做的，但时间点都和玛格那回到帝都时吻合，于是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前辈抿紧嘴角，低下头去。
　　「我一向认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真的……并非只是按照程序所设定的方针来行动。他所思考的一举一动都有其用意，而且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的错误。」
　　「光听这点，似乎比后期型号的伊莉斯还要优秀呢。」
　　「伊莉斯有她自己的优点哦。而且实际上，伊莉斯也绝对不会犯下像玛格那那样子的错误。只要吉尔你依旧陪伴在她的身边。」
　　带着自嘲般的笑容说毕，她的目光忽然望向天花板。
　　「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若有机会能再见到那孩子，当面向他问清楚的话——」
　　「千万别这么做哦？再被攻击就真的救不了你了。」
　　「我知道。毕竟萨莉也这么警告过我。」
　　尤米前辈叹息地这么回答。
　　萨莉——世界三大国家之一的武宫唐那国，云集于此处的武人当中拥有压倒性的实力，位于其顶点的人物。
　　……目前好歹算是并肩作战的状态吧？
　　……最起码她并不是敌人。
　　我知道所谓武宫唐那国的武人只是伪装，其实萨莉也和小不点圣女及尤米前辈一样，是伊甸计划的核心人物。
　　只不过，她本人依然充满了谜团。
　　包括与拿出真本事的伊莉斯交手过一次的惊人实力也是，完全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尽管可以确定她并不像是坏人。
　　「吶，吉尔。」
　　「什么事？」
　　「玛格那为何没有杀了我呢？」
　　「……咦？唔，那是什么意思？」
　　我错愕地眨了眨眼。
　　这个过于意外的问题，让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前辈说剑帝并未杀死自己，这是一种结果论。纯粹只是因为刚好来得及送医救治，还有圣女在战斗的空档帮忙止血，最后再加上伊莉斯及时赶来支持的缘故罢了。
　　「倘若他想杀人，不是该砍下脑袋或是斩断身体吗？但我却只有腹部被刺伤而已，甚至没有瞄准心脏哦？」
　　「……唔，这对人类来说已经算重伤了吧。这种不吉利的事情就别再提了。人无论什么部位受伤都相当危险，可没有什么轻重之分。」
　　啊——说到这个，蜜卡儿也讲过类似的话呢。
　　若右手被魔笛污染，就将整只右手连同肩膀切除并换上新零件，然后再度前往战场。
　　这种事也只有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才能够办到。人类实在是模仿不来。
　　「该不会是和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相处太久，连思考也脱离人类了吧？」
　　「嗯……或许吧。既然待在军事学校的你都这么说，应该就没错了。」
　　尤米前辈很干脆地点头。
　　「那么换个话题，凪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就是关于伊甸计划。在这种情况下追问似乎不太妥当，但你应该还未向伊莉斯透露过具体的内容吧？」
　　「是啊。」
　　小不点圣女所告知的伊甸计划。
　　以结界隔离全世界的幽幻种，净化被污染的大陆。这个无比庞大的计划如今正在台面下进行当中。
　　其核心人物为小不点圣女，从旁辅助的是萨莉和尤米前辈。我和伊莉斯也都被要求协助这个计划。
　　「没错，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将红茶杯贴在嘴边，小不点圣女用上抬的眼神看着我。
　　「我也有许多考虑啊。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会在霸权战争的决战当中向全世界宣布吧。到那时候再怎么不情愿也会知道。」
　　「针对一般民众的宣布，或者笨狗你亲自告诉伊莉斯，这两者给她的感觉差多了吧……嗯，也罢。这件事情并不急。笨狗你自己去拿捏就好。」
　　「知道啦。」
　　我爽快地点头答应。
　　然而，后面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没错。我知道。
　　……我必须告诉伊莉斯才行。
　　伊甸计划的目的是夺回被幽幻种占据的大陆。尽管现在只是处于梦想阶段，但若成功，全世界的人无疑都会欢欣鼓舞。
　　不过我同时也知道，有极少数的例外则是必须在计划中备尝艰苦。
　　……这一点得由我来亲口告知。
　　但很遗憾，目前还未能找到适合说出来的机会。
　　「话说回来，从刚才就没看到伊莉斯呢。」
　　「我逃掉了。从某个想解剖主人的无能女管家（女仆）身边逃了出来。」
　　「？」
　　「唔，我在自言自语。伊莉斯应该还在医院里。她说自己现在是护理师，有许多事情要做。」
　　不过我自己绝对不想让她看护就是了——我在心底这么补充道。
　　「那么我先回去啦。好歹我也算是个病人。」
　　「啊！对……对啊！吉尔你不要紧吧？看你活蹦乱跳的，差点就忘记受伤的事情了。」
　　「如你所见，整个右手都……也对，石膏刚才就拿掉了。」
　　我亮出缠满绷带的右手。
　　目不转睛盯了好一会之后，尤米前辈和小不点圣女都一脸纳闷地倾头：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嘛。对吧，纱砂？」
　　「简直就像手被砍掉后又整只长出来一样康复了呢。」
　　「受伤的部分托大家的福。但愿那种可疑的人体实验不要出现什么副作用。」
　　说到这边，我忽然想起这里是帝国的国立病院。
　　据说帝国的医疗技术遥遥领先其他国家，这次我仿佛窥见了其背后的些许秘密。
　　……不过还真是厉害。
　　……等到明天，手臂就几乎完全治愈了吧。
　　拿掉石膏时还会有些疼痛的伤口，如今只要不过度用力就不会产生任何疼痛或异样感。
　　「总之我不要紧。前辈和小不点圣女，你们担心自己就行了……那么，我也该走了。伊莉斯大概在等我回去吧。」　　，
　　「说得也是。她可是我心爱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珍惜哦？等失去后再来懊悔就太迟了。」
　　「噢。」
　　我不会将伊莉斯交给剑帝的。但这句话在前辈面前实在难以启齿，我只能举起右手回应。
　　就这样，我准备背对两人走到房间外之际——
　　「……静止。」
　　某人的手指忽然碰到我的脖子。
　　「呜哦哦——！」
　　「…………」
　　「什……什么嘛，别吓唬人啊……好歹也出个声音吧。一声不响摸别人的脖子，我还以为遇到什么危险了。」
　　「…………」
　　少女则是毫无反应。
　　没错，是个女孩。一头柔亮的黑发整齐地修剪至眼睛上方，注视这边的淡紫色眼眸仿佛带着忧郁，显得超凡脱俗。少女的五官十分精致，最重要的表情却十分匮乏，反而营造出使人难以亲近的气息。
　　然后是衣服，也采用了帝国罕见的和服款式，和眼睛一样完全染成淡紫色。
　　——紫苑。
　　正式名称为Orbie Sion（奥比耶·紫苑）【真实契约者】。
　　接受禁忌水晶洗礼的十二具机神之一。由于帝国如今持有的只剩下五具，因此她可说是帝国战力的一大支柱。
　　呃——
　　最后见到这家伙，好像是和剑帝战斗之前吧。
　　
　　『……要去……哪里？』
　　『……人类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注定无法并肩走在一起。明知如此……却还要想去哪里呢…………要何去何从呢…………』


　　记得她平时非常沉默寡言，却会突然说出意味深长的话。但是很可惜，那个时候由于事态紧急所以没能予以回应。
　　「话说怎么啦？你的目标是尤米前辈吗？还是我？」
　　「对象为……凪·一咲·吉尔。」
　　机神用机械式的口吻这么告知。
　　「修复程度……」
　　「嗯？所谓修复，是指我的恢复状况吗？」
　　她点了点头。
　　「还不赖呢。照这样子看来，明天就几乎没有大碍了吧。」
　　「……装备——」
　　「我的装备？啊——说到这个，枪剑的前端已经被砍断了呢。不过枪身部分倒不要紧，应该还可以正常使用吧。」
　　「明天的……深夜，有话…………」
　　「啊？喂……喂喂！」
　　「我等你。」
　　只在最后留下明确的这么一句话后，机神便翻动淡紫色的和服转过身子。
　　之后无论我说些什么都毫无反应。仿佛在地面滑行一般，她以惊人的速度在走廊上静悄悄地远去。
　　有话？
　　意思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不过时间和地点都还没指定。
　　「……到底怎么回事啊？」
　　独自待在原地的我不禁抓了抓头。


　　3


　　「凪，你究竟跑去哪里鬼混了！」
　　「……这次换你了吗？随便闯进别人的病房里休息，居然还有脸问我。」
　　差点以为是伊莉斯。
　　从尤米前辈那里回来后，我首先见到一具红发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在超大的沙发上旁若无人地休息。看来伊莉斯又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溜达了。
　　「我说，你该不会就是用这种态度来探望病人的吧？」
　　「探病和态度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从沙发上起身。
　　拥有一头象征强势个性的鲜红色长发。那对令人印象深刻的大眼睛，闪动着深邃神秘的苍蓝光辉。其别致的容貌与一身制服的打扮相当搭调。
　　——蜜卡儿。
　　她原先是用于对抗幽幻种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如今则和我们同样在军事学校里念书。这家伙的精巧造型丝毫不逊于伊莉斯，特别是生气或威胁别人时的表情真的纤细得就和人类毫无两样。
　　「听说你住在这间病房里，所以才特地前来探望的，结果却连个人影也没见到。我还在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担心也就算了，这又是在干嘛？」
　　才刚回到房间，我就不禁要重重地叹一口气。
　　「这算哪门子的改装啊……」
　　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单调的白色壁纸，连家具也只摆放了桌子和椅子。像这种无比朴素的装潢本来还挺对我的胃口。
　　本来还挺对我的胃口，结果……
　　「究竟要怎么做，才会变成这种豪华的模样？」
　　「咦？有哪里不对劲吗？」
　　「岂止是不对劲，根本就找不出和原来一样的地方啊。」
　　环视整个房间，我不禁这么大叫。
　　首先是整个壁纸被可爱的花朵图案所取代。
　　窗帘也从素色提早换成了象征秋季的枫叶图案。房间角落的圆椅被全数清掉，进化为豪华的真皮沙发。
　　「先听听你的解释吧。」
　　「这可是为了你好哦。」
　　「我？」
　　「没错。独自对抗反叛人类的机神，却沦落到必须住院六个月才能完全康复的可悲下场……倘若不布置得豪华一些，想必你一定会觉得很无聊吧？」
　　「不不不不。」
　　我全力摇头否定。
　　「我现在好得很，精力充沛得可以马上出院哦。」
　　「奇……奇怪？说到这个，你已经能开口讲话，还可以自己站起来了呢。」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错愕地眨了眨眼睛。
　　机械本来是不需要眨眼，但像这种细微的动作不仅能够自然地重现，而且还相当搭调，就是这家伙的厉害之处了。
　　……不过，有时候也是挺迷糊的。
　　「对了，你又是从哪听来我要住院六个月的？」
　　「就是院长刚才过来的时候哦。他说任意离开病房的患者，必须在我们医院里足足进行半年左右的药物实验才行。」
　　「这是医院方面该说的话吗？原来院长才是幕后黑手！」
　　尽管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一想到刚才的石膏剪和奈米机器人的人体实验，简直已经不能当作笑话来看待了。
　　「所以你才大肆改装了一番吗？对了，这也是改装的一部分？」
　　我的床铺旁整齐排列着银色的管子和可疑的玻璃瓶。
　　「这罐『强力！瞬间接着剂』是什么东西？还有那边的玻璃瓶是？」
　　「这些是让伤势尽快痊愈的瞬间接着剂，和用来补充营养的纯乙醇三公升。都是来自我爱用的高级品牌哦。」
　　「…………」
　　「…………」
　　我无语地望着蜜卡儿。
　　或许是察觉我想说些什么，她本人看似尴尬地移开视线：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我又不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对吧？我承认自己是着急了点。其实应该带营养剂、抗菌喷雾还有口罩过来的才是。」
　　「想不到你一着急起来，还真是个迷糊蛋呢。」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冷冷地呼出一口气，蜜卡儿再度坐回沙发。
　　「住院第一天，我就狠狠训过你了。对方可是人称最强机神的剑帝赫凯特·玛格那。他背叛人类一事已经很不可思议，但你要独自一人对抗他却更是在痴人说梦了。竟然会这么乱来。实际上，你不是也身受重伤了吗？」
　　「……我知道啦——当时不是拼命向你道歉了吗。」
　　蜜卡儿真正发火——
　　席伊前来探病时，咬紧牙根默默给了我一巴掌——
　　以及尤美黛老师铁青着脸冲进我的病房里——这辈子，我再也不想经历这些事情了。
　　「然后呢，今天要道歉的对象就只有你一个人吗？上次全班同学跑来探病的场面倒是让我挺难为情的。」
　　「我今天是跟席伊和委员长一起来的。席伊正在医院的厨房里卖力帮你准备晚餐，所以我想稍后才会过来。」
　　「委员长呢？」
　　「被带走了。他躲在医院的阴暗角落处盯着可爱的女患者不放，结果被受惊吓的对方父母通报警卫……」
　　「那家伙就别管他了。」
　　尽管很犹豫要不要将委员长算在内，不过再加上蜜卡儿之后就有三个人前来探病了。还记得之前全班同学跑过来探望时，那场面总觉得挺难为情的。
　　「其他人呢？」
　　「搭乘特急列车回去了。」
　　……等一下，这算什么？
　　我还在这里住院呢。应该说我这个被抛弃的人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我完全不知道这个消息哦。」
　　「因为直到刚才为止，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你要住院半年的时间。虽然很遗憾，不过你明年是不可能毕业了。尤美黛老师也非常积极，赶着要先替你办理留级的手续哦。」
　　「信息也太错综复杂了吧！」
　　「像这种时候，有尤美黛老师温馨的关怀真是令人高兴呢。」
　　「才怪！被人一声不响地办理留级手续，我干嘛要高兴！」
　　唔，话谎要是不赶快回到宝条军事学校，我真的就会被留级了。现在可不是继续悠哉住院的时候啊。
　　「总之我明天或后天就出院了。就算院方不同意也一样。蜜卡儿你呢？」
　　「…………」
　　蜜卡儿做出沉思的动作，望着天花板好一会。
　　「按原来计划，我跟席伊和委员长要一块搭乘今晚最后一班的特急列车先离开。不过既然你后天出院，我们在探病之余顺便去逛逛凯旋都市也不错。」
　　「真的吗？不过太不好意思了。」
　　「要好好感激我哦。无论如何，反正委员长也还未被释放回来。更何况……」
　　抱起双手的蜜卡儿又默默注视半空中。
　　虽然可以知道她正在想事情，然而我却看不出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尽管尤米前辈说过，只要仔细观察就看得出来了。
　　「还有紫苑的事情。」
　　「啊啊！也对，毕竟妳认识她嘛。」


　　『蜜卡儿·游提雅·拉斯佳？』
　　『竟会遇见怀念的友人……』


　　包括我在内，和尤米前辈交谈时也一脸忧郁的机神，在过见蜜卡儿的时候居然显露出些许的表情。
　　「对了，那个『游提雅·拉斯佳』是什么意思？」
　　这个瞬间。
　　蜜卡儿猛然睁大双眼。下一刻，她看似难为情地开始扭动全身。
　　「……是我的人类名。」
　　「啊？」
　　「所……所以说！你应该知道，服完兵役后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一旦通过审查就可获得准人类权对吧？于是我当时试着取了一个人类的名字！虽然蜜卡儿这个名字我很喜欢，但总是渴望有个姓氏……」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在军事学校里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紫苑当时喃喃自语的时候真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下子疑问算是解决了。
　　「什么嘛，真是见外。既然肯告诉紫苑，让我们几个知道也无妨啊。为何入学当初不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提一下呢？」
　　「……这……这是因为…………」
　　「嗯？」
　　「没……没什么！被大家知道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有这么一个名字，只会觉得很难为情而已……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好处。」
　　满脸通红的她猛然摇着头。
　　「反……反正我就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人类直接叫我蜜卡儿就行了。」
　　「不不，妳先等等。别擅自做出那种负面的解释啊。」
　　「可是……」
　　「我觉得很不错，帮自己取名字也挺有趣的哦。若没记错，这在法律上也算有效。只是不太常见到这种例子，所以一时没意会过来而已。」
　　「是……是这样吗？」
　　蜜卡儿的声音逐渐恢复精神。
　　当然，我这并非是在特意称赞蜜卡儿。纯粹觉得这家伙的思考实在不像机械，很好奇她究竟配备了多么高性能的AI。
　　「说……说得也是！别看我这样，对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可是非常满意的哦？」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很好，干脆我也来帮伊莉斯——」
　　「？怎么了？」
　　「不，还是别谈论这个话题吧。我只会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
　　……我真笨。
　　……要是叫伊莉斯想一个姓氏，下场当然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凪！凪！我想到了！』
　　『就叫伊莉斯·一咲·吉尔。怎么样？这个命中注定的姓氏！这……这样一来，已经跨越了主人和女管家（女仆）之间的界线……从今天起就是…………』


　　「哇，太难为情了！应该说，在许多方面都很糟糕吧！」
　　「？究竟是什么事情？」
　　「别问了……总之言归正传。关于刚才提到的紫苑——」
　　毕竟刚才讨论的是，在我出院为止的这两三天里蜜卡儿要做些什么。在这段期间，委员长想必也会被释放吧。
　　「你找她有什么事？」
　　「只是想聊些以前的事情罢了。话虽如此，由于身为机神的缘故，她或许一直都在忙着执行帝国司令部的命令吧。」
　　「她明明就来过医院哦？刚刚还找我讲过话。」
　　「找你讲话？你是说紫苑！」
　　「是……是啊……」
　　蜜卡儿惊讶地拉高了音量。
　　看她一脸震惊的模样，就连我也不禁向后退了一些……怎么？还以为吃惊的理由是关于她出现在医院里一事，结果却是找我讲话的事情。
　　「明天会天崩地裂呢。趁现在赶快躲进避难所吧。」
　　「有这么可怕吗？」
　　「非常罕见。应该说完全无法置信。」
　　蜜卡儿自沙发上跳起，往这边靠过来。正在纳闷之际，没想到她只是走过我身边，在内侧的病床上重新坐下。
　　……喂，那是我的床铺啊。
　　「…………」
　　「到底怎么了？盯着人家一句话也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我和紫苑的制作者是同一个人。这件事情以前提过吗？」
　　「从来没有。」
　　我即刻这么回答。
　　我所听过的，只有蜜卡儿和机神紫苑从前是同一战场上的战友而已。记得应该是隶属于同一个部队吧。
　　「可是你说过……你有两百具同一生产线制造出来的兄弟姐妹，如今幸存的只剩你一个。」
　　「那个生产线较特别哦。当时制造我们的是一位古怪的研究者，据说因某种考虑而将生产线分成两种。我是前期，紫苑则是后期型号。」
　　「哦……可是我怎么感觉你比较像新型号？」
　　「我们的AI几乎没有差异哦。所以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前期和后期在情感的表达上会相差这么多。」
　　蜜卡儿看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换句话说，连她也完全不知道紫苑为何会那么沉默寡言。
　　「或许是同一制作者的缘故，两百具蜜卡儿及两百具紫苑大多两两搭配组成部队，然后……陆陆续续都被破坏殆尽了。」
　　「这样啊。」
　　蜜卡儿和紫苑，两者原本并非个人名，而是共通的制造名。
　　只不过在对抗幽幻种的战斗中被大量破坏，如今各自只剩下一具蜜卡儿和紫苑。所以才会被拿来当作个人名使用。
　　……莫非。
　　……这家伙想要一个姓氏的原因是——
　　「或许真是这样吧。蜜卡儿毕竟只是个代号，我也许一直渴望有个代表自己的名字。」
　　「我什么都还没说啊。」
　　「你脸上是这么写的。」
　　带着自嘲般的笑容，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目光向上望来。
　　「你的兄弟姐妹也都一样吗？」
　　「我想是的。」
　　「那种高性能的AI，真不知该说是敏感还是细腻。」
　　「谁知道呢。同样是蜜卡儿，据说每一具机体也都设定了细微的差异。尽管现在已经不想去了解。」
　　「——嗯，我明白了。」
　　我举起双手打断发言。这个些许沉重的话题未免持续得太久了。在医院里，而且是在像这种地方继续谈论下去的话，就连我们也会跟着忧郁起来的。
　　「总之这样很好不是吗？无论是怀念的同伴或者战友也好。既然你想找她聊聊，相信她一定也会很高兴吧。」
　　「…………」
　　奇怪，不说话？而且那是什么闷闷不乐的表情？
　　「……从前的事并非都是美好的。」
　　「嗯？」
　　「凪，你说紫苑主动找你交谈对吧？告诉我她想做什么。」
　　她以高压的目光这么询问。这个家伙基本上都采取高高在上的态度，但如今的气势却是以往未曾见过的。
　　「告诉你？这么突然……」
　　「『紫苑毁了我一半的人生』。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所以赶快告诉我。」
　　「？」
　　我的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等……等一下，这话怎么讲？她……只说有话要告诉我，根本没提到内容是什么。」
　　「…………」
　　蜜卡儿陷入沉默，一边做出手指贴着嘴唇的动作。感觉不像在怀疑我的话，而是希望能从中判断出紫苑的意图。
　　「那么，这应该就是为下次在做准备呢。下一次她主动和你接触的时候，我也会一块同行。这样可以吧？」
　　「可不可以不是应该先问过紫苑她本人吗？」
　　「无妨。就凭我和紫苑的交情。」
　　这样行吗，喂？
　　你说紫苑毁了自己的人生，现在却又强调和她之间的交情。莫名其妙也有个限度吧。
　　「我的人生因她而急转直下是不争的事实哦。不过……」
　　她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
　　「我并不讨厌现在的自己。凪，包括认识你在内。」
　　说着，蜜卡儿面露微笑。
　　「咦？」
　　「我们聊得太久了呢。总之记住，不要轻易听信紫苑的话。」
　　「啊，喂！」
　　下一刻，她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就要快步走出房间。
　　「等等，等一下啊！」
　　「还有问题吗？我已经决定在凯旋都市多待一天，明天还要约席伊一起去大采购呢。」
　　「啊，是这样吗？唔，我正想问你这个。」
　　「不过我们主要是去贩卖枪械零件的店家。」
　　「噢，那刚好。」
　　我目前还在住院，没办法外出。
　　可是又不放心让伊莉斯一个人在这种大都市里走动。要是走在街上时，帝国司令部伺机与她进行接触就很伤脑筋了。
　　……果然还是只能拜托这家伙和席伊了吗。
　　「有什么事请长话短说吧。」　　
　　「那就不啰唆了。你明天要和席伊去看枪械零件对吧？我想请你顺便帮忙买个东西，之后再把钱给你。」
　　「哎呀？意思是叫我跑腿呢。」
　　蜜卡儿并未答应，而是交抱起双手。
　　「拜托了。我也需要枪剑的零件，你们就一起帮我挑选吧。」
　　「这倒是没关系。钱也不用了。反正我正打算要买一些探病的礼物给你这位伤员。」
　　「喂喂，真的不用吗？」
　　如此爽快的回答，真令人怀疑她今天是否心情太好了。原本还很担心跑腿一事会让她给脸色看，更遑论要求买完东西再付钱了。
　　「我要买的东西可不便宜哦？」
　　「有个条件。」
　　「……我想也是——」
　　原来是有交换条件的。是的，我一开始就有预感，这家伙不可能会答应任何吃亏的要求。
　　「我想请你维修一样东西。」
　　「什么嘛。这个小意思，我直接就可以答应你了。」
　　我下意识拍了拍胸口。
　　并非预料中的无理要求，这可说是相当轻松的交换条件了。
　　「然后呢？你要我维修什么？」
　　「…………」
　　「嗯？」
　　「就……就是…………我…………」
　　动作显得异常忸怩。
　　而且不知为何，红发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还用上抬的眼神注视着我。
　　「怎么啦？莫非运动控制系统出错了吗？」
　　「就……就是我本人！我想请你帮忙检查我蜜卡儿……呼——呼——」
　　「喂——你的呼吸很急促哦。」
　　「这……这只是机体内部的温度上升，稍微排放一些热气罢了。」
　　那温度为何又会上升啊？


　　尽管很想这么吐槽，但又怕太多嘴的话会导致她一怒之下拒绝我的要求，所以还是克制一下好了。
　　「话说检查的项目是？」
　　「那……那个……就是关于尤米之前提到的肩膀零件问题。原因疑似是很久以前更换的部位出现了磨损。」
　　「啊——她的确这么说过呢。不过你以前也没做过全面保养吧。只是进行了简单的自我检测而已。」
　　「……看得出来吗？」
　　讨厌保养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这或许就跟人类的小孩子讨厌去看医生是一样的道理吧。
　　「既然如此，光是肩膀还不够。干脆我来替你做一番彻底的检查吧？」
　　「……全……全身！……我的一切都将暴露在凪的面前……！」
　　「不愿意吗？」
　　「不……不不，没这回事！我……我愿意！」
　　她不断摇着头，长发也随之披散。
　　「我……我懂了。就将我的身体全部交付给你！请不要客气，尽情地观看和触摸全身的任何部位！」
　　「你说话怎么变得那么像伊莉斯？」
　　「什……什么意思？我……我绝对没有什么不纯洁的念头哦！纯粹是考虑到全面保养的重要性！」
　　「知道了知道了。总之等我们回到宝条军事学校再说。就算要进行保养，我也得先回家才有零件可用啊。」
　　「就这么说定啰……忘记的话绝对饶不了你。」
　　「了解了解。回宝条军事学校后就优先帮你保养，至于什么写功课或是打扫房子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吧。」
　　带着苦笑，我一面向蜜卡儿这么点头。


　　这个无心的约定——
　　在不久的未来，将成为大幅改变蜜卡儿人生的第二次转折点。
　　当我知道这一点，已经是之后的事情了。




Phase.2「住院生活最后一天」


　　1


　　「呀呵——早安吉尔。你现在有空吗？」
　　「尤米前辈！你怎么来我的房间了？」
　　将看得入迷的书籍抛在一边，我整个人从床上跳了下来。连拖鞋也忘了穿，就这样直接跑到尤米前辈的身旁。
　　和我同样身穿病人服的前辈。
　　令我惊讶的并非前辈来到我的病房，而是她用自己的双脚走路一事。
　　凭借双手拄着的两根拐杖。
　　并非坐轮椅，也没有让任何人背她过来。
　　「笨蛋，前辈你在干什么啊！」
　　「稍微做个复健哦。虽然花了点时间，不过能自己走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面色苍白的前辈很坚强地笑道，但随即又转为痛苦的表情。
　　「啊……好痛……果然……很勉强呢。」
　　「啊，喂！」
　　搀扶着全身无力的前辈，我将她带往我的病床。然后抱着前辈微微颤抖的身躯，就这样让她仰躺在床上。
　　「……呼——差点以为肚子里的东西要跑出来了。」
　　「别再开这种逼真的玩笑了。我可是着急得不得了啊。」
　　前辈的腹部遭到剑帝刺伤，是仅仅四天前的事情。
　　经过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紧急手术，然后送入加护病房里，总算是在昨天清醒过来了。即使是距离拆线也还有好一段时间。
　　「现在根本不是复健的时候，先专心把伤养好再说吧。」
　　「……可是，我不想让医生看到肥嘟嘟的肚子嘛。得赶快在院内散步减肥一下。」
　　「前辈。」
　　「啊——这张床有吉尔的味道。好怀念，从前当邻居的时候经常在一起过夜呢。」
　　「前辈。」
　　「………知道了。你还真是个急性子呢。」
　　经不住我正经八百的目光，前辈叹了一口气。
　　「为何要做这种傻事呢？医生不可能会同意，莫非是你擅自决定的吗？」
　　「都猜错了。」
　　「啊？」
　　「尽快康复——正确来说，是司令部下达命令叫我返回帝都哦。」
　　「司令部！不会吧。那些家伙不知道前辈的伤势有多么严重吗！」
　　「他们都很清楚哦。不过司令部已经开始对我军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产生不安了。特别是对于机神，可以说是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啊啊，原来如此。
　　……是剑帝一事产生的效应吗。
　　原以为忠诚的最强机神竟然会反叛人类。这样一来，帝都部署的上万具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也就不知什么时候会出问题了。
　　「是因为机神很有可能自行反叛人类吗？」
　　「就是这么回事。这次幸好发生在凯旋都市，倘若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在帝都里突然持枪攻击人类，帝国就很可能因此而毁灭。」
　　原来如此，这下终于懂了。
　　刚开始以为本次的召集是要她负起剑帝赫凯特引发骚动的责任，但事实上却正好相反。
　　「也就是说，他们如今只有前辈可以托付了吧。」
　　「似乎是这样没错。唉——真的好烦，我又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躺在病床上，前辈打从心底厌烦地摇着头。
　　「详细的作业内容并没有多说，但我想应该会针对剩下的机神仔细检查AI部分，至于多达上万具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则是会以检测程序一口气进行清查。」
　　「前辈要去担任这方面的总负责人吗……真是的。」
　　拉过墙边的椅子，我自己也坐了下来。
　　「我或许没有资格说些什么，不过帝都的研究主任向来都是从军事学校第一名毕业的优等生担任的吧。难道就没有其他适任人选吗？」
　　「他们每个人都很厉害哦。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是机械工程的专家。要处理好这次的危机，就必须同时精通人工心理学、机械工程及撰写程序这三种领域，更重要的是有独立制作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经验。」
　　「嗯，这毕竟是你的嗜好呢。」
　　就和房子的建筑师与建筑工人，两者的工作不同是一样道理。对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设计及AI制作十分熟悉的人，并不一定能够实际组装出一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像前辈这样子从一根螺丝钉出发，最终制作成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例子反而是少之又少吧。
　　「所以就选上前辈了吗。」
　　「以前还有其他的适任人选哦。研究间设在我隔壁的隔壁，一个名叫纳扎利尔的研究主任。说他是紫苑的制造者应该比较好懂吧。」
　　「————紫苑……」
　　「他非常厉害哦。十二具机神当中，竟然有六具是出自于纳扎利尔之手呢。」
　　「六具！那的确很了不起……」
　　就连前辈也只造出剑帝和伊莉斯这两具机体。
　　当然，每一具的性能应该多少会有所差异。但就数量而言，一个人就造出帝国半数的机神，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其中也包括了那具机神紫苑。
　　……这么说，蜜卡儿也是从那家伙的生产线制造出来了。
　　「为何不拜托那家伙呢？」
　　「他不在了。很久以前只留下一张纸条，整个人就这样消失。」
　　「……会是被其他国家挖角了吗？」
　　「也有可能是绑架吧。不过始终未能查明真相。唉——亏我也很感兴趣，本来想要找他当面聊一聊的。看了那个人所留下的报告，实在有许多想进一步追问的地方呢。」
　　前辈扭动着身体撑起上半身。
　　或许是躺着休息有了效果，原本苍白的表情如今已恢复了血色。
　　「——那么，言归正传。司令部叫我尽快回去进行机神的检查。就因为这样，我才这么快就开始复健了。」
　　「他们该不会叫你用跑的回去吧？」
　　「怎么可能。到时候会准备专门接送的飞空艇哦。不过啊，在整个人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返回帝都也很难受不是吗？」
　　所以才有了刚才的拐杖吗。
　　尽管机械技术如此先进，像这种追求人类自身努力的渴望却从古至今毫无改变。真是不可思议呢。
　　「……那么，现在怎么办？就这样直接睡一觉吗？」
　　「怎么办？什么意思？嗯？哎呀，莫非吉尔想睡在我身边吗？哎呀呀，真是个坏孩子。我该不该答应呢。」
　　「我是说，要不要立刻叫医生过来。要是继续勉强自己，伤口裂开的话就不妙了吧。」
　　「啊，不用担心，紫苑会背我回去的。」
　　「嗯？」
　　「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就准备好了帮手哦。她就在外面等着，你帮我叫一下好吗？」
　　「……了解了解。」
　　我耸耸肩膀回答道。
　　什么嘛，原来还带了一个看护过来。不愧是前辈，早就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了。话说那个紫苑在什么地方呢？
　　我打开门，来到房间外。然而四下张望，附近却不见机神的踪影。
　　「喂——紫苑？紫苑？奇怪，根本就没人嘛。」
　　「…………」
　　某人的手指忽然触摸我的脖子。
　　「唔哦哦哦！」
　　「…………」
　　「我都说过！不要偷偷靠近别人的背后啊……起码也说句话吧。一声不响地摸脖子，又不是杀手。」
　　「…………」
　　讲了这么一长串，她却依然毫无反应。
　　真是的。还以为这个方法可以和她沟通呢。机神不是比其他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雏有更朗确的自我意志吗？
　　「……尤米……有事？」
　　「啊，嗯嗯。你还真清楚呢。尤米请你背她回去自己的房间。」
　　「……了解。」
　　机神少女点点头。
　　这时——
　　「今天……晚上……」
　　「嗯？啊啊，你有话要对我说吧。知道了。不过时间和地点是？」
　　「……联络。」
　　意思是会主动联络我？
　　真没想到，要从单一词汇中猜出整句话的意思居然这么不容易。
　　「好吧，那我就等着。不过别拖得太晚哦。跟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不同，我们人类可是需要睡觉的。」
　　「……了解。」
　　紫苑再度点头。
　　望着她背着尤米前辈逐渐远去的背影——
　　「…………今天晚上吗。」
　　我回想起蜜卡儿昨天说过的话。


　　『紫苑毁了我一半的人生。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所以赶快告诉我。』
　　『下一次她主动和你接触的时候，我也会一块同行。这样可以吧？』


　　「这……是不是先跟蜜卡儿说一声比较好呢？」
　　但老实说，我并不太赞同蜜卡儿的建议。
　　理由很简单。
　　在蜜卡儿对紫苑抱持某种不安的情况之下，一旦两人面对面交谈，势必会对双方的关系造成恶劣的影响。
　　既然如此，干脆我先去听听紫苑想说些什么，然后再转达给蜜卡儿比较好。
　　「……事后再告知应该也没关系吧。」
　　我开始不干不脆地这么想道。


　　2


　　隔天。
　　「早安，凪。」
　　「噢。我已经吃完午餐，也睡过午觉啰。」
　　待伊莉斯以平时的女管家（女仆）打扮现身，已经是早过了中午，即将接近黄昏的时刻。
　　我瞥了一眼笑瞇瞇地望着我的伊莉斯。
　　「今天来得很晚呢。」
　　住院当天，她被命令在室外待命以免打扰我的睡眠，所以这个家伙才会在医院里逛来逛去。不过当我醒来后，她却又不知为何能够立即察觉而快速赶来。
　　「莫非是跟谁聊得太入迷了？」
　　「纱砂。」
　　「反正又是一些听不懂的话，不然就是在对你说教吧。」
　　「不。那个……应该算是抱怨或发牢骚之类的。她气呼呼地骂说：『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伊莉斯移开视线，一副很难启齿的模样。
　　这种反应我很清楚。就是每当做了什么坏事，她自己也理解到「糟糕了」时的表情。
　　「今天早上……我像昨天一样打扮成护理师，结果被路过的医生叫住。他说：『你，就是你，赶快过来帮忙。有一项紧急手术，现在人手不够。』」
　　「是那套粉红色的衣服吗。」
　　「对方看来很着急的样子。于是，我就帮忙将紧急手术的患者送到开刀房里……原本是房间号码A1073的老爷爷，但不知为何搞错，把H813号室的年轻女孩送进去了。」
　　「你到底是怎么弄错的啊！从房间号码到患者的性别，要完全搞错反而比较困难吧。」
　　「两个房间号码的个位数都是『3』，我想应该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不不不不。我绝——对不会认同的！」
　　「纱砂也是用同样的语气骂我。」
　　「……小不点圣女？」
　　嗯？等等，H813号室。
　　搞错的对象是位年轻女孩……？
　　「喂，难道你——」
　　「是的。我将半睡半醒的纱砂火速推进开刀房里。真是好险，麻醉药差点就打下去了。」
　　「……做出这种事情，难怪会以为你想要杀人。」
　　「我太心急了。好孩子千万不可以模仿。」
　　「别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好了，我大概知道你上午在做什么。所以才会这么晚过来吧。」
　　「是的。那么——」
　　女管家（女仆）再度看着我，正确来说是兴致勃勃的看着我手边。
　　「凪又在做什么呢？」
　　「看也知道，正在进行一点小改造。」
　　我整个人直接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将步枪尺寸的枪剑分解成各种零件并排放在地。
　　「真的全都分解成细部零件了呢。咦，这是子弹？莫非要重新调配火药吗？」
　　「你懂这些东西？」
　　「当然，我原本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哦。」
　　伊莉斯一手捏起散发金属光泽的子弹。
　　没错，这些是对抗幽幻种专用，附加了沁力的特殊子弹。我正在将它们表面的加工一颗一颗剥除，然后进行更换火药的作业。
　　「总之要严禁火源哦。」
　　「是的，幸好事先察觉到了。我今天刚好买了一组烟火，打算和凪一起在房间里施放。」
　　「……你那种不长眼的个性真是令人佩服。」
　　我稍微清了清喉咙。
　　对此，伊莉斯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中的弹匣。
　　「可是，这不是一直保养得很好吗？」
　　「是啊。不过之前主要是把单发子弹的威力加以提升，这一次则要更改许多部分。应该说，我打算从枪剑的最基础开始重新调整。果然很花时间呢。」
　　由于好久没有分解过所有零件，如今手上都是黑漆漆的油污。
　　「…………」
　　「嗯？怎么啦。」
　　「这个看起来很干净。好像新的一样。」
　　伊莉斯所指的，是地面摆放的零件当中体积较大，而且还反射出强光的刀身。
　　「噢，以前的刀刃被剑帝那家伙砍掉了。所以我拜托蜜卡儿从凯旋都市的工房买来。」
　　「是的，比以前的刀身好很多。首先是素材，采用了超高硬度的黑金粒陶瓷银，看得出经过谨慎而细腻的烘烤才锻造而成。刀身的纹路也相当漂亮，想必是出自技术高超的工匠之手。」
　　「对吧？」
　　她对刀剑的制作过程如此了解，想必是源自尤米前辈的嗜好吧。那个人是完美主义者，最讨厌一知半解的知识了。
　　……啊啊，我懂了。
　　……所以剑帝才能一眼看穿我对枪剑的改造。


　　『装配式枪剑零八后期型。枪身置入加压式汽缸，超出了规定的上限口径。火药……是典型的三基，但配方应该是独家的。』


　　对手毕竟是拥有庞大记忆容量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能够任意且快速地找出人类无法完全记住的大量知识，并加以进行分析。
　　「…………」
　　「怎么了？」
　　「伊莉斯，你预计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击碎这把剑？」
　　「咦？」
　　茫然地瞪圆双眼后，伊莉斯看似很难启齿地扭动身子。
　　「那……那个……可是，这是蜜卡儿同学特地……」
　　「你老实说无妨。这可是攸关我的生命安全。拿来拼命的东西要是靠不住，未免也死得太过冤枉了。」
　　「……我可以摸摸看吗？」
　　她轻而易举地捡起地上的刀身，并在灯光下将其改变角度，一面仔细地确认感触。最后——
　　「若对手是幽幻种，我想已经足以抵挡魔笛的侵蚀了。以强度来说，应该也可破坏核晶。」
　　「如果不是幽幻种呢？」
　　「…………」
　　将手中的刀身放回地板，伊莉斯回答道：
　　「凪所面对的对手，如果是像我这样的机神，视机体差异不同，大概不到十五分钟刀身便会完全粉碎。」
　　「假如是剑帝呢？——」
　　「第一击。刀刃与刀刃互碰的瞬间，刀身就会断成两截了。」
　　「可恶。到头来居然是这样！」
　　我不禁丢开手中的工具，不断抓乱自己的头发。
　　「顺带一提，我现在就能够将它捏碎。」
　　「那家伙也能办到吗？」
　　「不清楚。不过根据古代竞技场所遗留的剖断面来看，剑帝的剑并非斩断物体，而是将物体分解。」
　　「怎么说？」
　　「就是超振动。对所接触物体的分子结构注入热能与动能，使分子间的结合力变脆弱。所以无论对手的武器硬度为何，都能轻易地砍断。」
　　「……哦——」
　　我下意识叫了出来。
　　原来我也从剖断面的分析当中忽略了这点。很有一套嘛。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观察得如此仔细入微。
　　「除了女管家（女仆）的工作，你真的非常优秀呢。」
　　「我一样是个优秀的女管家（女仆）哦。」
　　一脸正经地这么回答的不完全女管家（女仆）机关……你刚才明明还报告过，挨了小不点圣女骂对吧。
　　「算了，先不提这个。话说回来，既然剑帝的武器装有那种离谱的装置，他自己的剑不是会先断掉才对吗？」
　　「是的。所以那对双剑本身应该采用了特殊结构。恐怕是专用的构造。」
　　「嗯嗯。对了，你也可以凭空取出自己的枪或大镰之类的武器吧。那个未免奸诈了。要是我也会这招的话，就不用带着超重的武器跑来跑去了。」
　　「那是以降临系的沁力术式实时生成的武器。理论上纱砂也能办到，但她或许并不习惯用来生成武器。」
　　「哦——这么说，每具机神都拥有这种技能了？」
　　说到这里。
　　我忽然发觉一项重大的事实。
　　「我想到了！你直接帮我制作像剑帝那样的剑不就好了吗？以牙还牙，以机神的武器对抗机神的武器！这样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对不起。」
　　「你道歉也太快了吧，喂！」
　　「要生成能够抵挡物质解体的武器是办得到的，但前提是必须由我来使用。我不确定能否创造出凪可以使用的精巧武器。即使直接生成机神的武器，凪的身体也很有可能负荷不了。」
　　「我行的。和幽幻种战斗时，你不是生成了很厉害的武器吗？像那把大镰我就觉得相当威风哦。」
　　「————」
　　咦，那是什么沮丧的表情？
　　「我一直努力想生成一把可爱的手杖。」
　　「……啊？」
　　「那把巨大的枪也是，在我的想象中应该是发射小小的钢珠才对。」
　　「……唔，你在开玩笑吧，伊莉斯小姐。」
　　结果实际生成后，出现的却是比身高还巨大的大镰和重机关枪。
　　由于使用的是机神，所以会产生人类也可使用的错觉。无论如何，像那种技术力实在无法生成人类可以使用的精密武器。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对吧？所以我想是办不到的。」
　　「对什么对啊。根本只是你太笨手笨脚而已！」
　　「……呜呜。听不见，伊莉斯什么也听不到。」
　　这个不完全无能女管家（女仆）机关，竟然蹲下去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好，我懂了。换个问法吧。你尽最大努力的话可以创造出什么东西？总而言之，像枪剑的刀刃无论大小或设计上都做不出来吧？」
　　「唔唔？」
　　伊莉斯抱起双手，皱着眉头开始沉思起来。
　　「如果是菜刀的大小，虽然会失败好几次，但最后应该可以成功。」
　　「……嗯，算是很合理了。」
　　按捺住即将叹出的一口气，我从脚边捡起一张记事纸。首先大略画了一下自己的枪剑草图，然后再以红笔书写各种的指示。
　　……凭借市面贩卖的剑，根本无法对付剑帝。
　　……尽管如此，伊莉斯的武器生成又有技术上的限制。
　　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方法便是——
　　「这个怎么样？」
　　我亮出了笔记纸。
　　「咦！」
　　「这应该是你能够生成的范围吧？我拭目以待哦？」
　　「的……的确……这么一来的话——」
　　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递来的笔记，伊莉斯点了点头。
　　「那……那么，我这就先借一下这个刀刃的部分。可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你不是能瞬间生成武器吗？」
　　「不可以。」
　　她以罕见的强硬语气否定。
　　「这是凪的武器，攸关着凪的生命安全。我绝对不能有所妥协！」
　　伊莉斯用力握拳这么叫道。
　　劈啪！
　　喂，手里的刀刃被你握出裂缝啦。
　　「那么，我这就开始作业！」
　　「啊，嗯嗯……」
　　挟带着连我也被震慑的气势，伊莉斯跑出了走廊。
　　…………
　　……那家伙是很高兴吗？
　　以前从未被主人如此郑重地拜托过。尽管不同于女管家（女仆）的工作，但能够被人所仰赖，她或许觉得相当开心吧。
　　「喂——伊莉斯？伊莉斯小姐——？」
　　听不见。也没有回头。应该说，完全看不到背影了。
　　「本来想问问什么时候会弄好……还是算了。」
　　那家伙难得这么有干劲。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设定期限去催促她。
　　「毕竟我也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啊。」
　　我原地站了起来，缓缓伸了个懒腰。
　　——身体可以动。
　　——右手也是，刚才的作业中一点也不会痛。
　　「给我觉悟啰？下一次要让你见识我真正的实力。」
　　侧对着耀眼的夕阳，我自言自语般这么宣告。


　　*


　　鲜红的天空尽头开始混入灰色。
　　灰色又被更深的黑色所涂抹的这个时刻。
　　「——大致就是这样了吧。」
　　望着组装完毕的枪剑，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外观几乎没有变化。重量也只增加了几百公克吧。不过这还是努力调整以减轻重量的结果。
　　「性能也改善了许多呢，嗯。」
　　从右手到左手，我交互握着枪剑以确认其触感。重量只有数百公克的差别，但在实际的战斗场面中却影响甚巨。
　　……这么一来，刚好就等于之前的总重量吧？
　　如今的枪剑并没有附属的刀刃，而是被伊莉斯拿去了。所以还要再加上伊莉斯的剑才是往后的总重量。
　　「本来想要试射一下，不过医院里大概没有射击场吧。」
　　抱着枪剑，我直接坐在床铺上。
　　窗户外已经一片漆黑，往外望去也只能看见投射在玻璃上的室内及自己的模样。
　　「晚餐也吃完了，该怎么说呢……」
　　很闲？不，应该说不知怎么打发时间比较好。
　　改造枪剑的时候由于太过专注，待结束之后没有事情可做，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伊莉斯也还没回来。
　　蜜卡儿和席伊曾经来探望过一次，但又声称还要去某个地方逛，之后就全无音讯了。
　　「话说委员长那家伙现在怎么了？差不多也该被释放了吧。」
　　像这样一点都不替他担心似乎也不太好……我将枪剑放在床上，拿起枕头旁的通信机。
　　「呃，委员长的号码是——」
　　下一刻。
　　手中的通信机忽然开始闪动红色灯光。
　　「通信？是谁挑在这个时候打来。」
　　是蜜卡儿、席伊，还是委员长？不然就是医院里的尤米前辈了。
　　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紫苑……』
　　「咦咦！」
　　我直直盯着手里的通信机。
　　「原来是你啊。实在太意外了，你是怎么查到我的通讯号码的？尤米前辈透露的吗？」
　　『……军方的……外借器材……』
　　由于宝条军事学校配发的通信机也是军方的外借器材，所以每个人的号码全都由司令部进行管理。难怪紫苑能够任意取得这些信息。
　　「怎么了？是关于你要对我说的话吗？」
　　『…………』
　　不发一语。
　　「干嘛，既然打给我就是有话要说吧？我听着呢。」
　　『……出院了？』
　　「什么啊，原来你在担心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跟医生说过明天就出院。对方当然很反对，不过拜托了好几次总算获得同意。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太好了。』
　　「噢……噢噢，你还真的在担心我啊？」
　　什么嘛。原本以为她的个性很冷淡，原来只是内向而已，其实心地还颇为善良。真不愧是被禁忌水晶选中的机神——
　　『这样一来……就可以收集凪·一咲·吉尔的所有数据了。』
　　……什么意思？
　　「喂喂，你刚才说……我怎么样？」
　　『我在古代竞技场……等你。』
　　「什么？」
　　「喂，等一下。古代竞技场那里已经被封锁了吧？」
　　毕竟那里是剑帝反叛人类的场所。
　　帝国自然会认为该处可能留有重要的资料，所以在研究小组未收集完资料之前，即使是军方相关人士也很难进入。
　　『封锁？』
　　「没错，封锁了。负责警备任务的机神或许可以进去，不过我只是军事学校的一名学生哦？就算出示学生证也只会被赶回去而已。」
　　『……没有……问题。』
　　「啊？」
　　『恼人的警备……已经排除……请……自……自由地————进入其中。我已经事先破坏掉正面大门的门锁了。』
　　「？」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通信机传来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变得流畅起来。是其他人？不，这声音无疑和刚才的紫苑一模一样。
　　『哎呀，吓到你了吗？』
　　甚至还可听见窃笑的声音。
　　语气冰冷得令人毛骨悚然。那种流畅感完全不像是机械语音。由于太过自然，反而让人觉得恶心起来。
　　「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这个问题真奇怪。我是紫苑。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也是机神。不过，要是你想更进一步了解，请一个人前来古代竞技场吧。』
　　「古代竞技场？」
　　『千万不要带其他人来，特别是那具不完全神性机关。若是发现你带了同伴，倒在我身后的那些警卫就无法保证生命安全了。』
　　「——你这家伙！」
　　『我等你一个小时。从医院搭乘运输车的话应该赶得上时间。话虽如此，动作最好快一点。要是塞车就不妙啰？』
　　冷笑过后，通信忽然被切断了。
　　「…………」
　　无声的通信机。
　　即使盯着手中的机器，也无法再听到任何紫苑的声音。不过，那具机神所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烙印在脑中。
　　「开什么玩笑啊，喂……」
　　袭击古代竞技场的警卫。
　　这个袭击者，如今声称将他们当作人质等我过去。帝国所属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不会做出这种事。若是普通的机神——


　　『司令部已经开始对我军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产生不安了』
　　『特别是对于机神，可以说是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莫非……」
　　我回想起白天的对话。使帝国司令部惧怕，甚至不惜强制命令治疗中的尤米前辈回去调查的那个危险性。
　　「已经太迟了吗？」
　　不光是剑帝。
　　机神紫苑也很有可能已经反叛了人类？
　　……倘若这样——
　　……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伊莉斯。
　　某具机神可能反叛了人类，要请你帮忙——像这种话，我还不够厚脸皮告诉同样身为机神的伊莉斯。
　　「不管怎么样，就是要我一个人过去对吧。」
　　紫苑表面上那样说，也不能排除其实正在医院的出入口监视我。
　　既然连我的通信机号码也知道，就算想联络席伊或蜜卡儿也可能会被窃听。
　　「——还有五十五分钟。」
　　我脱下病人服，换上往常的迷彩学生服。尽管平时的模拟训练老是穿着这一套衣服，其实布料的内侧可是织有耐冲击的纤维。
　　然后是枪械。
　　我将立在墙边的盒子解开固定带，把枪剑固定在其中。
　　接着在腰带上的小袋子里塞满备用弹药后，一切准备就绪。然而唯一令我担心的是，枪剑在改造结束后还未进行过任何的试射。就连拜托伊莉斯处理的刀刃也还未送来。
　　「但愿能备而不用……」
　　紧咬住下唇，我离开了自己的病房。


　　3


　　不眠的都市。
　　进入深夜后，商店街和闹区依旧热力四射。到处充斥熙攘的人群、衣物的摩擦声以及喧嚣。包括帝都在内，这可说是位于帝国中心区域的大都市所具备的特征。
　　这一点，凯旋都市安裘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
　　「……好安静。」
　　环视着静悄悄的街道，我沿着公用道路一路前进。
　　坚硬的沥青路面仅有路旁的照明灯照耀着，平时点满缤纷霓虹灯的街道竟显得无比冷清，
　　是幽幻种袭击的影响吗……？
　　位于帝都眼皮底下的凯旋都市被袭击一事，对于一向毫无警觉的居民来说或许有如晴天霹雳吧。
　　同时——
　　在这当中，可以见到一栋仿佛与黑夜同化的巨大建筑物。
　　「果然没有开灯呢。」
　　白天在太阳下无比耀眼的外墙，如今被黑夜涂抹成一片漆黑。平时应该会点着小型的指示灯或是紧急照明，但眼前就仿佛电力停止供应一般处于无灯状态。
　　「…………」
　　我默默握紧枪剑的握把。
　　机神紫苑就在里面等着。但是从通信机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怎么解释也称不上友好。
　　那才是她真正的一面吗？或者——
　　「啊啊，可恶。现在想破头也无济于事！」
　　我猛然呼出一口气，在通往古代竞技场的公用道路上大步前进。
　　入场大门。


　　听到封锁的消息，原本以为前方会设置铁栅栏之类的，但大门附近就连拉起的封锁线也遍寻不着。
　　……没错，什么都没有。
　　包括原先看守这里的十多名警卫。
　　「这些烟蒂应该是不久之前的吧？」
　　散落在脚边的烟蒂只有可能是守卫丢下的。但他们又去了哪里？不，是消失到哪了？
　　答案根本用不着多想。
　　「可恶，究竟在开什么玩笑啊……」
　　呈大幅度扭曲的入场大门。
　　这道双开构造的厚实钢铁门，门锁被惊人的冲击所破坏，整个被撬开了。
　　令钢铁制的门大幅凹陷的外部冲击。
　　步枪或机关枪无法办到。至少也需要反坦克炮级别的破坏力吧。人类要是被直接命中的话，实在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是叫我进去的意思吗？」
　　穿过恰好一个人大小的缝隙，我走入其中。
　　后方即为入口大厅。
　　天花板安装了无数最新型的灯泡，正面墙壁也嵌着巨大的电视屏幕。当然，这些目前都没有通电。
　　「不过，好歹还有一些电力。」
　　位于地板边缘处的紧急照明发出朦胧的亮光。
　　更恶搞的是，仅有一条走道有照明灯，而那里正通往古代竞技场的主竞技场。换句话说，就只有这条路了吗？
　　……嗯，既然紫苑在这里等我，也只会选择那个地方了吧。
　　原先作为霸权战争舞台的场所。
　　在古代竞技场被封锁之后，那里就相当于一块广大的空地。就算大声说话也没有人会听见。
　　「重点是，不知道用说的能不能解决问题……」
　　我喃喃自语着，一边折回来时的道路。


　　*


　　古代竞技场，竞技舞台。
　　「…………」
　　是个长径四百公尺，短径三百六十四公尺的椭圆形。
　　即使从最高的十三层往下俯瞰也会使人头晕目眩。而实际走入其中，甚至连最基本的感想也不复存在了。
　　……感觉就像在大片森林中徘徊一样。
　　……真是雄伟。
　　环视四周，只能见到地平线。
　　在其遥远的尽头处，隐约可见相当于十三层楼高的观众席。
　　「看到这种景象，总有一种让人想要忘掉一切尽情奔跑的冲动呢。」
　　一步，又一步。
　　我走在广大的舞台上。
　　「不是你追我跑，也没有设定任何终点，纯粹只想知道地平线的另一端有什么东西。即使那里空无一物，也渴望跑到精疲力竭，心满意足为止。」
　　「————」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就没有这种感想吗？」
　　「……没……有。」
　　微弱的声音透过微风传递而来，
　　「那又是为什么？」
　　「尽头处……没有道路。只有墙壁和观众席……」
　　竞技场的中央——
　　淡紫色的人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浮现。
　　是一头黑发整齐地修剪至眼睛上方的少女。她身穿淡紫色的和服，用忧郁的淡紫色双眸注视这边。
　　机神紫苑。通称紫苑。
　　正式名称为Orbie Sion（奥比耶·紫苑）【真实契约者】。
　　接受禁忌水晶之力而进化为机神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她如今就站在无边无际的竞技舞台中央直直望着我。
　　「……太慢了。」
　　「谁叫你要挑在这种昏暗的地方。因为太暗了，我在走道里还撞到了好几次头。」
　　机神毫无反应。
　　是在怀疑我说的话？或者只是懒得开口回答我？那面无表情的态度别说要看出来，就连推测她在想些什么都十分困难。
　　「……有话。」
　　「等一下。凡事都有个先后顺序。你把驻守在这边的警卫大叔们带去哪里了？这里应该还有许多佣兵和军方相关人士吧？」
　　机神依旧不发一语。
　　「既然不想说的话——」
　　「不是的。」
　　「……嗯？」
　　「禁止。感情的表现。与他人的沟通。」
　　「禁止？咦……感情的表现？等一下，那是什么意思？你这具机神竟然被设定为禁止和他人沟通，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事情？」
　　即使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一般都会设定为能够与人类进行沟通。若不这么做，在任务的命令或报告时就会发生问题。
　　然而，身为机神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却被禁止这么做？
　　「喂，紫苑。究竟是为何——」
　　在我刚说出口的这个瞬间——
　
　　「对不起，纳扎利尔……」
　　少女模样的机神开始颤抖。
　　「系统『真实』启动。潜入中枢AI深层区……突破A区、B区。」
　　她双手紧紧握拳，目光直视着自己的脚边，口中发出咏唱咒文般的低声。
　　「避开来自高阶系统的妨碍……C区…………突破F区。开发者权限的控制区……最终N区潜入成功。」
　　「啊？那……那个，你在做什么——」
　　「针对AI全区及全运算区进行强制覆写……………………………………」
　　「啊，喂！我在问你要不要紧啊！」
　　怎么回事？
　　她在做什么？包括伊莉斯和蜜卡儿在内，我看过了数不清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但这种突然颤抖的发声现象却从未见过。
　　「紫——」
　　「让你久等了。凪·一咲·吉尔。」
　　忽然间。
　　紫苑停止了颤抖。
　　「开发者权限所加诸的限制已全数消除，故可以进行原先被禁止与他人间的感情交流，以及透过流畅的对话相互沟通。」
　　「——什么！」
　　「我说话比刚才流畅了对吧？对你而言应该听得更清楚才是。」
　　在竞技场的紧急照明灯照耀下，机神少女的身影浮现出来。
　　她展开双手，做出仰望天空的姿势。此时的她脸上带着自然得令人发毛的媚笑。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竟能表现出如此妩媚的笑容。
　　「啊啊，不好意思。我本来想表达『微笑』的感情，不过看起来似乎怪怪的吧。」
　　「……你变得很多话呢。」
　　我的冷汗从额头处一路滑向鼻尖。
　　这家伙，莫非——
　　「我的内心从以前就很多话。只不过一直被禁止显露在外，与他人进行沟通罢了。」
　　一步。
　　带着莫名的微笑，机神往这里靠近一步。对此，我则是反向退后一步。
　　……突破开发者的权限。
　　……这家伙，莫非自行突破了AI的障壁？
　　不可反抗开发者。
　　不可反抗人类。
　　将幽幻种视为敌人。
　　透过开发者权限，所有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AI中枢都被灌输了这样的命令。就像没有人教导，刚出生的小马就会自行奔跑，又如同人类会自然坠入情网一样。这打从一开始就存在于他们的本能之中。
　　然而，她竟然声称改写了如此根本的部分！
　　「这并不困难。」
　　机神紫苑做出摇头的动作。
　　「我、剑帝，还有不完全神性机关都一样。身为机神的我们，AI打从一开始便施加了能够自行覆写规则的宽松限制。若不是这样，剑帝也就无法反叛人类了。」
　　她轻盈地翻动和服。
　　没有弯曲膝盖的动作，她就仿佛未感受到重力一般高高地跃向半空中。着地的地点——就在我的面前。
　　在双方的浏海几乎要互碰的极近距离下，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少女打算将脸凑得更近。
　　「让我多了解一下你的『真实』。」
　　「你——！」
　　一瞬间的犹豫后，我整个人用力向后跳去。
　　可以感受到某种寒意。
　　那是来自于紫苑的淡紫色双眸。仿佛一切都被看透的恶心错觉向我袭来。
　　「我是Orbie Sion（奥比耶·紫苑）【真实契约者】。在接受禁忌水晶的洗礼前，仅是一具量产型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当初，就被赋予了一项课题。那就是比任何人更仔细地观察人类，对人类抱持复杂的感情，但却不能表露出来。这就是我和蜜卡儿的不同点。我和允许表露感情的个体不一样。」
　　「…………你说蜜卡儿怎么样？」


　　『当时制造我们的是一位古怪的研究者，据说因某种考虑而将生产线分成两种。』
　　『我们的AI几乎没有差异哦。所以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前期和后期在感情的表达上会相差这么多。』


　　蜜卡儿她并不晓得紫苑平时沉默寡言、缺乏感情的理由。
　　但出自于后期型生产线的紫苑却被人告知，她们最初就是这么被设定的。
　　「原来如此。你平时被下令保持沉默，骨子里却像蜜卡儿一样多话，喜欢聊天吧。」
　　「觉得很意外吗？」
　　「不——」
　　我按捺着心中的苦笑。
　　「这下反倒终于搞懂了。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蜜卡儿明明那样聒噪，但你却不一样。不过，你为何不告诉蜜卡儿本人，而要先向我透露呢？」
　　「我无意告诉蜜卡儿……她和我不同，并不适合待在军中。只要她能过着温水般的安逸生活就很够了。」
　　温水般的安逸生活。
　　令人听了火大的一句话。蜜卡儿并非抱着儿戏的想法离开军中。她有自己的考虑而来到军事学校里，如今也和我们一起接受训练。才刚变得多话起来，这家伙居然就把蜜卡儿说得如此不堪。
　　「意思是，你才是与众不同的？」
　　「…………」
　　机神只回以无言的冷笑。
　　她略微整理一下淡紫色和服的前襟：
　　「刚才的问题，好像还未回答吧。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件事？这是因为剑帝委托我收集你的资料。由于我认识蜜卡儿，所以开口邀约的话，即使你有所怀疑也会答应赴约吧？」
　　「唔！原来是这么回事！」
　　剑帝和紫苑。
　　原来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在私底下连成一气。难怪离开帝国司令部后，剑帝还可以从紫苑那里光明正大地取得司令部的动向。
　　「剑帝所好奇的是，你那一击便能击倒不眠者的神秘特技。就连剑帝本人也仅能从你的拳头中侦测到无法分析的超大规模数据。我对此也相当感兴趣，想知道你的力量是否会威胁到我和剑帝。若答案是肯定的，这里正是个将你排除的最佳场所。」
　　广大的竞技场。机神指着那无人的观众席：
　　「无论如何哭喊求救也不会有人过来的。虽然入口大门的警卫也做过相同的事情了。」
　　「……你把那些大叔怎么了？」
　　「他们还活着。我教训了他们一番，直到所有人都动弹不得为止，如今正躺在对面的观众席那里。说是人质的话应该很恰当吧。」
　　「是啊。简直让人不想再听下去了。」
　　点头的同时，我用右手的手指偷偷解开枪剑的保险。
　　「话说回来，司令部还真是颜面扫地啊。重要的战力居然接二连三地叛逃。看来剩下的机神也早就投靠你们了吧？」
　　「你说呢？若以有无嫌疑来说，完全肯定的只有剑帝，包括我在内的其他机神应该都算是在灰色地带吧。」
　　「啊？这还叫灰色地带？」
　　「少女的心思就如同四季的转变。表面上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不到片刻却又化作挟带秋风的寒流。」
　　紫苑的和服袖子随风轻轻飘动。
　　……什么？
　　下吹的风？唔，竞技场从刚才就一直处于无风状态。像和服袖子那种厚重的布料，怎么可能会被风轻易吹动——


　　「术式『真实彩色』。为世界带来红莲的可能性。」


　　紫苑的指尖点亮某种东西。
　　火焰？不，只是完全称不上火焰的细小火花罢了。
　　「以『红色』覆盖真实。」
　　紫苑这么开口的瞬间。
　　指尖点着的火花分裂成无数，纷纷化为可轻易吞没一名成人的凶猛火焰，如海啸般袭来。
　　「什么！」
　　无从闪避，甚至完全没有反应时间的瞬间术式。待回过神来，红莲的热浪已经从全方位构成包围网直扑而来——
　　然后「啪」地一声被弹开。
　　火焰所构成的汹涌海啸就这样消失殆尽，
　　「！」
　　机神的淡紫色双眸变得更加锐利。
　　「原来如此。正如剑帝的报告中所迤。某种力量消除了火焰……不，据刚才所见，比较像我的机神术被无效化了。」
　　「你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响就发动攻击！」　　
　　「哎呀，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将白皙的手指贴在红唇上，机神少女这么微笑道。
　　「你早就察觉了不是吗？舞台已经转变。对你而言是战斗，对我和剑帝来说则是要收集可能成为阻碍的人类资料。」
　　「啊啊，这样啊。」
　　我粗鲁地这么回答。
　　然而，背部却早已被大量的冷汗所打湿。
　　……好险。
　　……要是火焰再消失得慢一些，枪剑的火药就会被引燃了。
　　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
　　尽管我还未掌握其原理为何，但小不点圣女若所言为真，它就是我从成为不完全神性机关的伊莉斯那里获得洗礼而具备的防御结界。
　　它对于敌意或恶意会产生反应并且阻断「痛觉」。刚才的一幕就是「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对紫苑的恶意机神术产生反应的结果吧。虽然它似乎会自行发动，但缺点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发动了没。
　　「不过，消失的似乎只有你周围的火焰。」
　　紫苑举起右手。
　　和服的袖口隐约可见纤细的手肘。丝毫不在意新雪般的白皙肌肤暴露至手肘处，少女口中念出带有力量的言语。
　　「『红色』的可能性依旧残留。」
　　接获机神的命令，四散的火花再度咆哮。
　　仅飞沫大小的火焰化为巨大的火球，继续成长至令人必须仰望的火柱。
　　「糟糕！」
　　没时间犹豫了。
　　抱着枪剑，我即刻蹬地跳向后方。下一刻，无数火柱将我刚才所在的位置烤焦。
　　——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不会使用这种力量。
　　——这便是之前在军事学校听过，唯独机神才会使用的沁力术式吗？
　　「怎么了？请像刚才那样再次扑灭火焰吧。否则我就无法取得资料了。」
　　「那可真抱歉啊。」
　　逃出火焰的热度范围，我大口地呼出气来。
　　才跑了十几公尺，呼吸竟然会如此紊乱。是空气被火焰加热的缘故吗？抑或是与机神对峙的沉重压力所导致？
　　——拜托，千万不要看出来。
　　——要是子弹被点着就糟糕了。
　　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在发动时机和效果方面似乎很不稳定。如此一来，要是刚才的火焰并未消失而延烧到小袋子里的子弹，我的腰部就会产生大爆炸了。
　　「真是伤脑筋。根据以往的言行，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谨慎许多。」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向都是很理智的。」
　　「是的。所以有必要将你逼得更紧一些。」
　　铃——清凉的风铃声响起。
　　紫苑的和服袖口处左右各一，下摆处也左右各吊了一只风铃。
　　「？」
　　「风铃本身并没有任何机关。这可说是我自己的战斗用音乐。」
　　她用手指愉快地弹响袖口的风铃。
　　「尝试过好几种物体，我似乎还是最喜欢风铃的波长。我认识的人类也将风铃吊在自己房间的窗边。或许是这份记忆让我觉得怀念的缘故吧。」
　　「哈！简直就是矛盾百出！一个和剑帝一块背叛帝国的家伙，居然还有脸声称怀念与人类的回忆，真是满口歪理。」
　　「那个人是我的开发者。」
　　「————什么？」
　　铃——风铃再度摇响。
　　原本逐渐逼近距离的紫苑停下脚步，用淡紫色的眼眸直视着我。
　　并非足以看穿一切的神秘目光。
　　而是仿佛在强烈诉说些什么的眼神。
　　「他是我和蜜卡儿的开发者。乐园幻想计划的提倡者、主任研究员。据说也曾经是知晓秽歌之庭（伊甸）全貌的唯一人物。」
　　「……曾经？」
　　「他现在已经不在帝国，去了连我也不知道的地方。他说我们或许不会再见面了。」
　　淡紫色的大眼眸开始摇曳。
　　喂，那莫非是……泪水？身为机械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居然会——
　　「你……对那家伙——」
　　「好残酷、好冷血的人。只为了完成自己的实验而大量制造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用于实验后又将其废弃。你还不懂吗？那个实验的下场，就是你们口中所称的『不眠者』。」
　　「唔！」
　　「他……是所有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生父，同时也是所有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敌人。」
　　「开什么玩笑！」
　　我声嘶力竭地大叫：
　　「那个叫实验？少开这种玩笑了，里面可是有你的机神同伴啊。被改造成那种任人摆布的人偶，你都无动于衷吗？」
　　「这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不眠者只是实验的过程。」
　　「那么到底是什么？如此离谱的实验，最终成果究竟是什么？」
　　「乐园幻想计划。」
　　机神平静地这么告知。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纱砂·恩蒂斯·凛·克尔策划了『伊甸计划』一事，帝国司令部早就知情了。」
　　「……哦——」
　　我一点也不惊讶。以帝国司令部的情报网来说，即使能取得这些情报也不足为奇。
　　「这个乐园幻想计划的目标，就是开发出与纱砂的计划相对的另一个究极结界。这个结界的实验副产物便是不眠者，而不眠者最初的成功案例正是剑帝赫凯特·玛格那。」
　　那个剑帝是不眠者？
　　不，等一下。
　　「那家伙并没有受人控制或是被魔笛所操控吧？」
　　「正是如此。因为那才是不眠者所向往的理想型态。其他的机神则是无法到达像那样的理想型态。」
　　就像至今交手过的那些机神一样，只能成为被魔笛所操控的对象。那并不叫不眠者。
　　那些家伙竟然只是不眠者的失败品！
　　「然而，剑帝的成功只是样本碰巧契合罢了。他本人很清楚自己的成功只是偶然下的产物，以及今后将有更多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被作为实验用途的事实。」
　　「所以那家伙才会——」


　　『像你这种帝国的一介士兵，根本没有相互理解的余地。』


　　他非常清楚帝国司令部进行了什么样的实验。
　　所以那家伙才会高举反旗吗？
　　「这件事情，尤米前辈她——」
　　「你应该了解她的个性吧？帝国有可能会向她透露吗？」
　　「……是啊。」
　　身为机神开发者，尤米前辈就相当于帝国最后的一张王牌。
　　要是尤米前辈知道自己心爱的机神被用于不眠者的实验，势必连她本人也会脱离帝国的。
　　「不过等等，这不合理啊。进行实验的可是你的开发者。你们因而背叛帝国还可以理解，但风铃又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风铃，不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开发者本人的嗜好吗？」
　　岂会有什么令人怀念的回忆呢。
　　既然和剑帝一样痛恨帝国与研究者，她应该根本不会想看到风铃才对。甚至当作一种憎恨的象征也不足为奇。
　　「————」
　　「你也说句话啊。」
　　「……就算是这样，纳扎利尔这位父亲最后还是给了孩子自由。」
　　紫苑轻轻握紧了和服下摆的风铃。
　　「他是我的生父。无论最后是遭到废弃或者成为机神……他始终是给了我这种命运的生父。眼神无比悲伤、无比寂寞的一个人。」
　　「…………」
　　「我并不憎恨开发者。尽管如此，当他离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理由继续协助帝国。这便是一切。」
　　「啊啊，我懂了。」


　　『……人类与不完全神性机关…………两者的步伐不同。』


　　终于了解了。
　　那个时候。
　　就在几天前，凯旋都市出现幽幻种袭击的预兆时，她以淡紫色眼眸注视着我的理由。


　　『……人类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注定无法并肩走在一起。明知如此……却还要想去哪里呢……………要何去何从呢…………』


　　要去哪里？
　　要何去何从？
　　这问题不是针对我，其实她真正想问的对象是自己的开发者吧？
　　……真是的，害我误会了一场。
　　……我和尤米前辈都未察觉到——
　　并非伊莉斯、蜜卡儿或剑帝。某个个体其实拥有一颗比任何人型机械体（机器人）都要细腻而复杂的心，所以正处于犹豫不决的状态。
　　而那竟然就是眼前的少女。
　　「那么先等一下。我也不愿对不眠者的问题坐视不理。所以我们在这里互斗根本是毫无意义的！」
　　「隶属于帝国军事学校的人，对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来说都是帝国的赞同者。你会成为将来的阻碍，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来这套理论吗。
　　的确可以这样解释没错，但真的只能这么做了吗？
　　「……知道了。总之我就奉陪到你满意为止。」
　　带着无法释怀的感觉，我用力握紧了枪把。
　　「不过相对地，若是我赢了，你要立刻脱离剑帝的阵营。包括向帝国复仇也是。帝国那边就由我帮你去讨个公道。」
　　「正合我意。这样一来，终于能够开始收集你的数据了。」
　　少女翻动衣服。
　　踩着起舞般的轻盈步伐蹬地。
　　「刚才那些话本来没有必要对你说。只是觉得如果说出来，你就会认真和我战斗。这种个性，似乎就叫作『滥好人』吧。」
　　「你说呢？」
　　「不过我并不觉得讨厌。待数据收集完毕，我的任务也结束了。是否将你排除就全凭剑帝来决定，我会离开这个地方的，请放心吧。」
　　「放心个屁！在资料收集完毕前，你应该打算对我又踢又打的对吧？」
　　「可以这么说。」
　　她毫不掩饰妖艳的笑容。
　　「那我可敬谢不敏啊！」
　　——就是现在！
　　我扣下扳机。
　　同时，震耳的爆炸声及冲击传至我的右手臂。
　　右手仿佛要裂开的剧痛，换来的是泛红的银色闪光自枪口射出，转眼间逼近机神的肩头。
　　枪口初速为每秒七百公尺。
　　这是与剑帝交手后，我昨天晚上不断进行改造的成果。与紫苑的距离大约十四十五公尺。可以说在发射的同时就等于命中了。
　　然而——
　　「并没有打中哦。」
　　轻轻一晃，子弹仅仅从机神的和服边缘掠过。
　　「躲开了！」
　　「你的射击技术，怎么看似乎都称不上一流呢。」
　　扶着和服被子弹擦过的地方，紫苑这么冷笑道。
　　「顺带一提，我刚才并未闪躲。只是你的子弹方向不正确罢了。」
　　「什么！」
　　「我不在你所看见的位置上。」
　　铃……
　　配合摇响的风铃，少女看似十分开心地随意舞动。不，是一种循规蹈矩的舞蹈。
　　仿佛滑行于地面的飞奔。
　　凭借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机动力一口气逼近，在中途突然转弯，放低速度，如今却又以高速接近。
　　「你这家伙！」
　　「偏掉了。」
　　紫苑在漆黑的空气中勾勒出无数的残影。射出的子弹击中其中的一道残影后，也只是徒然地飞向后方。
　　……就好像蝴蝶一样。
　　……心想可以打中，却被轻易地摆弄，闪避开来。
　　而且，这种动作恐怕没有任何的机关。并非光学迷彩之类的机神术，纯粹是她行云流水般的超凡动作所致。
　　「对了。剑帝曾经称赞过你对枪剑的改造。」
　　「哈！现在说这些是在挖苦我吗？」
　　「这是事实。他对于包括我在内的几具机神都相当多话。他说，好久没看到改造得这么有趣的枪械了。」
　　「…………」
　　「我逐渐能够了解剑帝为何会提防你了。驯服了不完全神性机关，又凭借神秘的力量将我的机神术无效化，最后是对于机械工程的知识。不过，这一些都还未完成。到头来，你还是太早遇见我和剑帝了。」
　　机神少女轻盈地跃向半空中。
　　乘着巨大火柱所掀起的上升气流，那娇小的身躯不断往高处攀升。被风吹动的淡紫色和服，即使掀起的下摆处隐约露出真人般艳丽的大腿根部，她也丝毫不在意。
　　「术式『真实彩色』。为世界带来群青的可能性。」
　　哗啦。
　　她的衣服下摆冒出数滴水滴。
　　它们在遥远的高处逐渐冻结成冰粒。面对这样的光景，我的背部着实涌上了寒意。
　　充斥于上空的真正冷空气。
　　「莫非……！」
　　顺从着脑中浮现的不祥预感，我整个人往正后方的墙壁扑去。就在我手指抓牢墙上的凹洞，藉此支撑体重的下一刻——
　　头顶上传来紫苑的声音：
　　「以『苍蓝』覆盖真实。」
　　从天而降的冰结晶。当它们刺入地面的瞬间，竞技场的地面被深蓝色的冰雪悉数封锁。
　　「唔！」
　　「双脚即刻离开地面是很正确的判断。凭借无从脱逃的寒冰，我正打算将你膝盖以下冰冻住以封锁你的行动。」
　　「……真是毛骨悚然啊。」
　　我松开手指，在冰雪上着地。
　　打磨得如同镜子一般的苍冰。晶莹剔透的程度甚至可以照出自己的脸，然而鞋尖传来的触感却比钢铁还要坚硬。
　　……将十五万平方公尺面积的舞台瞬间冻结。
　　……简直是超乎常理的术式。
　　若是用来对付幽幻种，想必可将数百甚至数千为单位的个体封锁在冰雪当中吧。不愧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最高阶的机神所使用的术式。
　　「你认为这些冰是什么呢？」
　　「还会是什么？不就是你用术式创造出来的冰吗？你该不会想说是天然的冰吧？」
　　「没错。这些冰结晶相当特别。」
　　紫苑跪在地面，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生成的冰。
　　「这是禁忌水晶为了对抗幽幻种而创造，并赋予机神的究极封印因子。据说被封入其中的幽幻种不仅活动能力，就连思考和时间也会一并冻结。」
　　「这就是……？」
　　「是的。而利用这种冰结晶冻结所有的幽幻种与秽歌之庭（伊甸）的计划，便是纱砂·恩蒂斯，凛·克尔的伊甸计划了。你对此究竟了解多少呢？」
　　「——！」
　　「你应该也知悉计划的概要才对。」
　　「什么嘛，原来一切都在司令部的掌握中吗？」
　　「他们还不至于这么神通广大。目前只是出现一种推测，认为你可能在极为秘密的情况下由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告知了计划内容。」
　　「……为何你现在要关心这个问题？」
　　「我毫不关心。只不过剑帝对此感到好奇罢了。」
　　「都说我不知道了！」
　　若是为了让我分心，应该还有更有效率的手段才对。她明明就是剑帝的同伙，为何要将对方的情报特地透露给我知道？
　　「我说过，我并不讨厌你。你和我的开发者看似截然相反，但还是具有相似的部分。那便是无论本人的意愿如何，最后都会受自己所培养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敬慕。」
　　「……你是说伊莉斯吗？」
　　「这是我个人想知道的。我希望目睹你和剑帝之战的结局。为此，我也会将剑帝的数据告诉你。加上我收集你的资料后交给剑帝，这样一来双方的条件就相当公平了。话虽如此……」
　　自蹲下的姿势猛蹬冰土，紫苑凭借压倒性的加速度拉近距离。
　　「在和剑帝交手前，若是你被打倒也就等于白费了。」
　　「！」
　　我急忙抱着枪剑跳向后方——
　　「太慢了。」
　　「唔？」
　　抢在我跳跃之前，机神已来到伸手可及的距离。
　　——比刚才的加速显然更快了。
　　——居然能够像溜冰一样加速！
　　「反射神经及运动神经，判断为军事学校学生的标准水平。」
　　啊啊，这样啊。对于整年足不出户的我来说，标准水平已经是最大的赞赏了。
　　但还来不及高兴，机神的左手便袭来。
　　「锁定左手臂。我的力量在机神当中算是偏弱，但人类的肉体强度一旦遭到命中后同样会被击碎，这点请见谅。」
　　「开什么……玩笑！」
　　后退已来不及。
　　面对机神的冲刺，我以右脚当作轴心强行扭动上半身。
　　——刷！
　　制服被机神触及的部分，就仿佛送进裁纸机一样变得破碎不堪，被风吹向了远方。但我本身却毫发无伤。
　　「哎呀？体术的水平真令人意外。」
　　带着意外的表情，机神微微睁大双眼。
　　然而随即又瞇细眼睛，换上锐利的目光。
　　「不过，这就是人类的极限了吧。」
　　令人发寒的无情视线。
　　被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这种人造物特有的无感情目光锁定，我只是下意识不断向后跳跃。即使后方是墙壁也无所谓。因为直觉强迫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具机神才行。
　　「要对抗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凭借人类的肌肉实在难以发挥机动性。」
　　喀拉——我的全身如抽搐般僵住了。
　　「你这家伙！」
　　「抓到了。」
　　抓住我的制服下摆，机神面露冰冷的微笑。下一刻，她以惊人的臂力将我拖入手臂可及的距离内。
　　「来吧，让我看见你的真实。」
　　紧握的坚硬拳头。
　　连混凝土块也可轻易粉碎的一击，挟带着猛烈的旋风挥了过来。
　　——然后。
　　仿佛纤毛一般轻柔地触及我的肩膀。
　　「这是？」
　　紫苑第一次猛然睁大了双眼。
　　「这种感觉……是什么？我全力击出的拳头……就仿佛打中空气一般软绵绵……这就是你刚才将机神术无效化的…………？」
　　「谁知道啊。」
　　紧握住枪剑，我用空着的左手握起拳头。
　　我自己真的毫无感觉。
　　若不是紫苑亲口说出来，我甚会怀疑对方手下留情了。不过从那惊讶的反应看来，「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似乎成功发动了。
　　「你————————」
　　「！」
　　紫苑伸长了手，试图抓住我的手臂。
　　不过太迟了。在这种距离下，我只要击出拳头就能直接命中。
　　「你就自己去想吧！」
　　锁定紫苑躯体的一击。虽然是钢铁制造的素体，但由于贴了特殊橡胶制成的人工皮肤，拳头传来的感触显得出奇柔软。
　　……可恶！
　　……尽管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像这样攻击一个女性外表的家伙，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
　　这并非外伤的意思。但利用这个脾气古怪的结界发动攻击后，便可无视于对方的所有防御，给予和我出拳威力相等的痛觉。

　　倘若对方是毫无痛觉的机械。
　　就会以强制读取无法解读的大规模数据方式来挤压容量。在之前与不眠者的交手当中，已经证实能够让对方产生当机。
　　「————……呜，呜………啊………………？」
　　机神带着痛苦的表情弯下膝盖。
　　「这……个…………这……………这就是剑帝的…………你的…………」
　　弓起身子，全身不断颤抖的紫苑。
　　最后终于连姿势也无法保持，单边的膝盖跪地。但即使如此，她却并未当机，反而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瞪着我。
　　「你……」
　　居然还有意识。
　　难道是将所有的机能都用于控制数据，以防止发生当机了吗？
　　「这样……子……难怪剑帝会……放在心上了…………这……这些………这些这些这些这些……这些……庞大的数据…………莫非是…………」
　　说到这里，紫苑默默垂下脑袋。
　　刚才的痉击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剩下的只有不发一语地跪在冰土上的机械少女。
　　是支撑不住，机能终于停止了吗？在我这么认为的瞬间——
　　「没错……这就是……人类称之为……疼痛……的感觉。」
　　「————」
　　我无比错愕，整个肺部都停止呼吸，
　　紫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尽管还无法控制好全身，但才的痉挛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救了我一命。你……没错，倘若你像攻击幽幻种那样全力出拳，我或许早已经被不明的庞大数据所淹没了吧。」
　　「………………」
　　「刚才紧急删除了所有数据的50%以上，但就结果来说似乎是最恰当的做法了。」
　　一边整理乱掉的衣服，机神少女缓缓拾起脸。
　　——原来是这么回事。
　　若试图要去分析「遍体鳞伤的灰阶」所灌入的数据，的确会造成内存的排挤。对此，紫苑紧急删除一半以上的数据，并将所有运算能力用于处理剩下的一半。
　　「不过——」
　　一滴冷汗滑过我的脸颊。
　　我的错愕已经超越惊讶的程度，转变为恐惧。不，是更像一种敬畏的情绪。并不是因为对方撑过了「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而是对于机械来说绝对无法理解的字眼，竟然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真的会有痛觉吗？」
　　「怎么可能。为了对抗幽幻种而制造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并不需要那种多余的功能。无论伤得多么严重，一样会继续战斗，看着同伴们接连倒下，而自己最后也将遭到废弃。这就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宿命。」
　　呵——少女扬起嘴唇。
　　她如今是一副无比纯真的恬静笑容。
　　「原来如此。你的力量，这种攻击对于剑帝来说或许可说是天敌吧。也难怪他无法理解了。想不到不存在于机械的『痛觉』，竟会以强制介入的数据形式席卷而来。」
　　「我还以为你同样也摸不着头绪。」
　　「是的。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能得出正确答案。不过，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可以奇妙地感觉到那便是你的力量实体。尽管以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功能来说，它是一种毫无用处的感觉。」
　　「…………」
　　「可是还不够。我还需要更多，再多告诉我一些吧。」
　　她将四肢贴在冰土上。
　　下一刻，少女面带欢喜的表情高高地跃至天空。
　　「紫苑！」
　　「我真高兴，你能告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就仿佛……就仿佛开发者回来了一样。教会我许多东西的那个人！」
　　漆黑的夜空。
　　少女淡紫色的眼眸，散发出更胜于星星或月亮的灿烂光芒。
　　「术式『真实彩色』。为世界————」
　　「住手，紫苑！」
　　叫声划破了古代竞技场冻结的空气。
　　「紫苑，你……」
　　「蜜卡儿！」
　　紫苑发出近似悲鸣的声音。落地的她直直望向舞台入口——其门前站立的红发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紫苑，你居然会……」
　　苍白。这么形容或许再恰当不过了。
　　盯着紫苑的蜜卡儿，其表情尽管十分茫然，淡紫色的双眸仍摇曳着熊熊的怒火和不安。
　　「回答我，紫苑！你做了什么？凪……凪可是人类啊！而且和你同样隶属于帝国，但是你居然……！」
　　「…………」
　　机神少女并未回答。
　　她将身体转向这边，脸垂向斜下，不愿去迎上对方的视线。
　　「紫苑！」
　　「……凪·一咲·吉尔。」
　　紫苑忽然抬起脸。
　　其目光忽略了自己的同事蜜卡儿，直接望向刚才交手过的人类。
　　「我以为……这是你安排好的，但似乎不是这样呢。若事先知情，蜜卡儿应该不会这么震惊才是。既然如此，很有可能是发现你或我的行动过于可疑，所以她才尾随而来的吧。」
　　顶着不带感情的黯淡双眸，机神这么低声说道。
　　「无论如何，今晚就到此为止了。尽管最后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干扰，但我的任务大致上也已经完成了。」
　　「啊，喂，等等，紫苑！我还没把话说完呢！」
　　「…………」
　　已转过身子的少女突然停下动作。
　　「凪，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也难怪蜜卡儿会对你抱持好感了。」
　　「什么——？」
　　噗咻——伴随可爱的声响，蜜卡儿的脸蛋顿时变得通红。　　
　　「你……你在说什么啊，紫苑—突然在这种场合胡说八道。」
　　「……好感？」
　　「不……不是的，凪！等一下，别……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我……那个，如果说对你没有抱持好感之类的感情，那是骗人的。但这纯粹是AI的感情算法所导致，绝对不是像男女的恋爱观那种程————」
　　「真羡慕你们这么开心。」
　　侧着脸的和服少女。
　　这么开口告知的她，其眼神温柔得令我和蜜卡儿都不禁屏息，充满了楚楚可怜的美感。
　　「我和剑帝会在帝都等你。届时再继续聊吧。」
　　铃……
　　摇响着风铃，一身和服随风摆动的紫苑飞舞在空中。
　　我和蜜卡儿都来不及制止。她仅仅一蹬就飞抵观众席的外墙，第二次跳跃便消失于观众席。
　　「…………」
　　确认对方不再出现役，我终于呼出沉重的一口气。
　　「……呼，真累。」
　　「你在累什么啊————！」
　　「好痛！」
　　蜜卡儿高举手提箱重击我的后脑袋。话说这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完全不像普通箱子的硬度啊，喂。
　　「这是装有重机关枪组件的铝合金手提箱哦。重量大约是十二公斤。」
　　「会死人的吧！我刚才可是差点丧失意识啰，喂！」
　　「这已经算手下留情了。要是真的想打人，你的意识早就在花田里野餐了。」
　　「那种比喻完全听不懂啊。」
　　抚摸着后脑，我一边望向地面。
　　紫苑离去的同时，冻结整个舞台的冰也仿佛不存在一般融化消失了。我和机神战斗的证据就这么在转眼间消失无踪。
　　——除了一位目击证人之外。
　　但真伤脑筋。目击证人偏偏却是个解释起来很费事的人物。
　　「…………」
　　「干嘛用那种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我？话说你怎么样了？」
　　「咦？啊，什么怎么样？」
　　「我在问你有没有受伤。如果还能动就换个地方吧。这里很空旷，说不定观众席上有人躲在那里偷听呢。」
　　她毫不客气地走到我面前，一手轻松提着手提箱，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是将我的枪剑抓过去。
　　「啊。」
　　「好了，快走吧。」
　　她不由分说地转身，就这样快步走向入口。
　　「……你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了。真枉费我那样警告你小心紫苑。」
　　蜜卡儿头也不回地抛出这句话。的确，语气听起来显然很不高兴。
　　「不过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很困惑。那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居然会对人类动用武力，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为何又会……那岂不是就像之前的剑帝一样吗？」
　　「————」
　　没错，和剑帝一样。紫苑与剑帝一起反叛帝国了。
　　但我无法这么轻易地告知。事情相当复杂。毕竟有帝国制造出不眠者的这个背景在前，若不先提及这项事实，就很难解释紫苑和剑帝反叛人类一事了。
　　……我也意外地知晓了帝国的阴暗一面。
　　……要是说出来，就等于泄漏了机密。
　　倘若告诉身边的人，他们可能都会被当作共犯和我一起送进牢房。啊啊，可恶！所以才那么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一切，就是看准了我不敢转述给其他人知道！
　　「凪，你从紫苑那里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在走道上前进的同时，蜜卡儿一边斜眼望着我。
　　「嗯，满多的。例如不想知道的，还有会惹祸上身的事情。」
　　「……是涉及到帝国的……？」
　　从我的表情和语气，她恐怕也已经察觉到了吧。蜜卡儿本人皱起眉头，表情变得复杂。
　　「写悔过书的话可以一笔勾销吗？」
　　「谁知道呢？大概会不由分说地送进大牢里吧。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没有把握透露到何种程度才安全。事情的严重程度，大概已经超乎了我们这些普通人的认知吧。」
　　我咬紧牙根，摇了摇头。
　　「你又怎么想呢？最了解紫苑的人是你吧。」
　　「是的，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我已经被搞糊涂了。我无法理解那孩子的想法。仔细一想，我们之间存在着些许的隔阂，思考和言行有时候就像缺损的齿轮那样无法契合。而当那孩子成为机神后，我的疑问终于化为了肯定——啊啊，这具个体果然有哪里和我不同。」
　　「说到这个，你以前和那家伙待过同一个部队吧？」
　　然后，声称自己身为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人生被对方毁掉了。
　　「其实很简单哦。关于我的事情——」
　　呵——带着自嘲般的笑容，红发人机械体继续开口：
　　「还记得未央矿山吗？就是紫苑成为机神的场所。」
　　「当然记得了。」
　　那也是伊莉斯成为不完全神性机关的场所。
　　「当初在那里成为机神的，原本应该是我才对。是紫苑她抢走了这个机会而成为机神。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咦？
　　「等……等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在那里发现禁忌水晶的并非紫苑，而是担任部队长负责探索地下的我。可是，随后过来的紫苑却将它夺走。就是这样了。」
　　「…………」
　　看见无言的蜜卡儿静静握拳的模样，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事情可以连贯起来。
　　紫苑和蜜卡儿隶属于同一部队。
　　既然如此，紫苑声称找到禁忌水晶的那个地方，蜜卡儿也一定在附近才对。即使先发现禁忌水晶的人是蜜卡儿也不足为奇。
　　不，有十二万分的可能性。


　　『……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想必一定很爱操心哦。』


　　尤米前辈这么说过。
　　禁忌水晶所赋予的力量十分强大。倘若不具备足以控制机神之力的坚定自我意志，就不适合接受这股力量了。
　　……蜜卡儿应该符合资格才对。
　　从进化为机神的条件来看，紫苑既然能符合条件，出自同样开发者的蜜卡儿就没有不合格的道理。
　　「这还是我第一次向人类透露这件事。」
　　「——」
　　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用「毁掉人生」这种强烈的字眼。
　　进化为机神。
　　对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光荣的「晋阶」了。但这个独一无二的机会却被夺去，自己如今就连军用的身份也不复存在。
　　「不要误会了。我是机械，并没有人类那种对于名誉的渴望。即使不是我，只要有人进化为机神的话，无疑也能够强化帝国的战力。」
　　「……可是——」
　　「我只是想要理解，紫苑当时采取行动的理由为何。但紫苑却不肯告诉我。如果……如果她直截了当地说，我这具旧型的机体根本没资格知道，这样子我或许还比较能接受。」
　　她的表情既像哭又像在笑。
　　「而今天，紫苑更是做出了令我无法理解的行动……她为何要对你，对同为帝国同胞的人类动武呢？」
　　「…………」
　　……不，等一下。
　　……我和蜜卡儿是不是都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对于蜜卡儿来说，她无法理解紫苑的两项行动。那就是紫苑夺取机神的地位，以及将我找来古代竞技场并动手袭击这两件事。
　　但我很清楚自己被攻击的理由。
　　因为紫苑是剑帝的同伙。而剑帝和紫苑声称无法原谅帝国，我对此也有部分赞同。
　　……没错，紫苑有她袭击我的理由。
　　……只是没有主动向任何人提起罢了。
　　这么说，她在很久以前夺走蜜卡儿的机神地位，其中一定也有什么原因吧？没错。比如为了获得报复帝国的实力？
　　「啊，不，这可不行。绝对不行呢，嗯。」
　　「你在一个人嘀咕些什么？」
　　「只是在想很多事情。」
　　被蜜卡儿瞪了一眼，我急忙将脸转过一边。
　　刚才的假设可能性是最高的，但我却不希望它成真。若这个假设成立，紫苑就等于一口气将密卡儿和禁忌水晶两人（？）卷入了自己的复仇行动中。利用蜜卡儿发现机神，从禁忌水晶那里接受洗礼，然后同时背叛了双方的信任。
　　这种交缠不清的黑暗情节是我个人最讨厌的。若是可以，我希望能有个更单纯、不至于　　损及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立场的理由。
　　「不过，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来啊。」
　　「我说你到底一直在嘀咕什么？是脑袋被紫苑敲坏了吗？」
　　「我看只有你的铝合金手提箱才能办到吧。」
　　摸着还有些抽痛的后脑，我一边这么回答。
　　「既然有精神回嘴，大概也不需要疗伤了呢。我把车子停在入口大门，赶快回医院去吧。」
　　「嗯嗯，说得也是。」
　　还没有机会询问这家伙赶来古代竞技场的理由。一想到蜜卡儿若是没能出现，自己现在可能还身陷战斗当中吧。这实在让我心里发毛了一下。
　　「谢谢你。不过——」
　　「我来到这里的理由，就如同紫苑刚才说的那样哦。那个沉默且毫无感情的紫苑会突然接近你，其中必定有什么古怪。白天我不是帮你买了枪剑的剑身部分吗？在交给你的时候，我就顺便在房间的窗帘后面装了窃听器。」
　　「啊——原来如此。」
　　话说要是我平安无事的话，这岂不是成了在侵犯我的个人隐私吗？再怎么说，好歹也先问过一下我的意见啊。
　　「看你的表情似乎想说些什么？」
　　「是很想。不过这次多亏你赶来，先说声谢啦。」
　　「没错。人类最重要的就是直率了。」
　　些许的开朗。
　　带着些许开朗的语气，蜜卡儿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好了，我们回去吧。总之你先在医院做个急诊，我得利用时间向尤米报告一下现状。」
　　「嗯嗯。不过报告的时候我也一起去吧。有些事情我也想当面说出来。」
　　……待会要说的话，必须先在车上整理一下才行。
　　在心中这么喃喃自语着，我快步走出了古代竞技场的入口。




Phase.3「出院，前往帝都」


　　深夜两点。
　　「久等了。」
　　「比想象中还要快呢。」
　　「因为没什么大碍嘛。反倒是被关心了一下右手的复原状况。」
　　急诊完毕后回来，院内的所有楼层早就已经熄灯，仅剩下少数护理师值夜班时待命的房间还亮着灯。
　　「医生的工作很繁重呢。都这么晚了还要诊察患者。」
　　「唯独这点我非常同情人类哦。帝国某处似乎尝试引进了医师型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但据说结果并不理想。最主要的，可能还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无法对人类的疾病感同身受吧。」
　　「正是如此。宝条军事学校不是也有医学科课程吗？那可是我仅次于佣兵科最不想念的科系。」
　　「我深有同感。我一样也空有医疗知识，但却不想去实际操作。」
　　聊着这些话题，我们一边走在昏暗的院内。
　　目的地是我的……不，是尤米前辈的房间。
　　「话说回来，尤米真的还醒着吗？都已经这么晚了。」
　　「嗯嗯。那个人完全是个夜猫子呢。她说因为晚上很安静，所以可以开着窗户工作之类的。现在应该正在静静浏览研究报告吧？」
　　走入静音运作的电梯，我们前往目的地楼层。穿越点着小灯的走廊后，那里就是尤米前辈的房间。
　　「哦，看吧，果然没错。」
　　众多熄灯的病房中，唯独某个房间的灯光泄漏至走廊上。这么晚了还大摇大摆地开着灯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对此为止都在预料当中，不过——
　　「……嗯？」
　　「会不会太吵了一些？我好像听见某种尖叫的声音。」
　　「真的呢。会是什么呢？」
　　门的另一端有人在呼喊。是两人以上的女性声音。总之太过吵闹，无法确认对话的内容为何，不过这个……
　　「总之开门就知道了。喂——尤米前辈，你醒着的话我就开门啰。」
　　不待回答，我便打开了房门。
　　门并未从内部上锁，我直接用手横向一拉就打开了。在那里，我和蜜卡儿见到的光景是——
　　「救命，谁来救救我！」
　　「呵呵呵。你逃不了啰，伊莉斯。好，总算逮住你了！首先脱掉那件可爱的围裙——然后是上衣哦。好了好了，就算反抗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就让我把你打扮得更加可爱吧。接着是裙子哦。」
　　「不要！不……不可以！女管家（女仆）服是我的正式服装！这……这种不成体统的打扮，要是被凪看见的话又要挨骂了。」
　　「你在说什么啊？吉尔他一定也会很开心的。不管怎么抵抗，我都会把你脱个精光哦。来，最后是那件内衣了。现在的你根本不需要什么内衣。」
　　「住……住手！这件绝对不能——」
　　尤米将手伸向拼命抵抗的伊莉斯胸部，轻易地脱下她的内衣。
　　这时——
　　「……你们两个在干嘛？」
　　我抱起双手，做了一个夸张的叹气动作。
　　「哎呀，吉尔。你回来了呢，欢迎欢迎。不过先等一下，我现在抽不出时间。就快结束了，请在那里看着吧。」
　　尤米前辈转过头来，对我使了一个愉快的眼色。
　　只不过，她同时还将伊莉斯骑在自己的床上压制住，一只手握着战利品。
　　「啊，凪！不要看。拜托，不要看这里！」
　　另一方面，伊莉斯则是一手遮住裸露的胸部，以另一只手泪眼汪汪做出「不要过来！」的拒绝手势。
　　……这是什么场面？
　　……就连我也被搞胡涂了。
　　「尤米，莫非你有什么奇怪的嗜好吗？以同性为对象的恋爱唯独男士X少年或男士X男士才是最经典的。除此以外的选择，我实在有些不敢苟同。」
　　「你的选择也一样莫名其妙啊。」
　　蜜卡儿带着十分疑惑的眼神这么追问。问问题倒是无妨，你的价值观也很奇怪啊。
　　「你说这个？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哦。」
　　「就是看不懂，我跟蜜卡儿才会觉得傻眼。」
　　「换衣服，就是换衣服哦。」
　　骑在伊莉斯的身上，尤米前辈一派轻松地这么回答。
　　话说前辈，你把伊莉斯的内衣勾在手指上旋转，未免也太残忍了吧。你看，伊莉斯整张脸都红得说不出话来了。
　　「嗯——解释起来挺复杂的呢。伊莉斯，我们来交涉一下吧。」
　　「什……什么事呢？」
　　「要是你自己乖乖换上那个，我就放了你。不过，如果你还是拒绝，我就只能在吉尔的面前强制帮你换衣服了呢。怎么样？要任人观赏吗？还是在更衣室里偷偷换衣服？」
　　「呜……呜呜……」
　　眼中含着泪水，无能女管家（女仆）痛苦地呻吟着。
　　话虽如此，银发的机神要不了多久时间便点头答应了。
　　「知……知道了。我自己换，所以请放过我……」
　　「太好了！不愧是伊莉斯，非常懂事嘛。老实说，我维持这种姿势也很累了，而且还会影响到腹部的伤口呢。」
　　尤米前辈解除了骑在伊莉斯身上的状态。
　　一则是将对方归还的内衣遮掩在胸前的半裸状态，整个人红着脸望向这边。
　　「凪……」
　　「噢，怎么啦？」
　　「被看见这么难为情的模样，只能请凪负起责任来了。我明天开始就改名为伊莉斯·一咲·吉尔可以吗？」
　　「莫名其妙也该有个限度吧！」
　　「总……总之我现在有事，先暂时回避！待会见！」
　　用身旁的毛巾毯包住身体后，伊莉斯像风一样飞奔出病房。室内就剩下我、蜜卡儿以及尤米前辈三人。
　　「呃……」
　　「那么就继续来讨论正经的话题吧。你们两个请坐吧。」
　　咦？刚才那种也算是正经的吗，前辈？
　　一旁的蜜卡儿，表情看似也在思考相同的事情。但我用目光向她示意别多嘴，而她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顺带一提，同样的事情我也告诉了纱砂。那孩子说稍后会过来。」
　　「同样的事情？」
　　我和蜜卡儿异口同声反问。对此，尤米前辈换上悠然的口吻：
　　「就是紫苑所讲的那些话。你被紫苑约到古代竞技场，而且还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遭到攻击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
　　「是紫苑亲口说的啊。我看看……有了，就是这个。」
　　她在枕头边东翻西找后，取出三口色外壳的通信机。
　　「刚才啊，在你们回来之前不久，她就主动和我通过话了。起先还很纳闷想说些什么，结果吉尔，她声称将你约到古代竞技场狠狠修理了一顿。听完之后我傻眼得说不出话来哦。」
　　「的确呢。要是我没能赶过去的话，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唔，并没有那么糟糕吧。好歹我也奋战了一番啊。」
　　改造的枪剑能够保留性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过「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疑似被看穿，对我则是一大打击。综合来说的话不好也不坏吧。
　　「然后呢？她应该不只是为了要发表胜利宣言吧？」
　　「嗯。毕竟我实在想不出紫苑有什么理由会出手袭击你。于是进一步追问后，她就说是为了报复帝国。由于他们计划两具机神一起攻入帝都，所以需要先做事前准备。」
　　说着，尤米前辈的表情并不开朗。
　　两具机神。
　　一具是紫苑，另一具是谁早已呼之欲出了。
　　「不过等一下，紫苑为何又要通知尤米呢？攻入帝都这个消息一旦为人类所知，对紫苑根本没有好处不是吗？」
　　「想必是为了解释不眠者的事情吧？」
　　「不眠者？那是什么？」
　　蜜卡儿一脸错愕的表情。这也难怪，就连我也是最近才从小不点圣女那里听到这个字眼。
　　「我也是听了紫苑的说明才知道……这个嘛，可以想成是帝国的一部分研究者所进行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实验。总之做法有些超乎常理了。即使是我也无法继续再为帝国辩护。」
　　尤米前辈平静地游说着。
　　然而，我却清楚看到她的嘴唇正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
　　……紫苑特地联络前辈的目的在此吗。
　　为了摧毁帝国的计划，为了让人类之中也出现脱离帝国的人物，所以才故意泄漏情报。事实上，尤米前辈想必非常生气吧。
　　自己制造的剑帝居然会被当作不眠者的实验体。
　　「怎么办，前辈？帝国司令部的召集命令下来了对吧？要放弃吗？」
　　「就是这个让我为难。只不过，我还是无法坐视好几具机神在帝都大肆破坏而不去理会。帝都毕竟也居住着好几万人啊。」
　　抓住靠在床铺旁的拐杖，她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吉尔，如果我前往帝都，让他们立刻取消这项计划的话……假如真的能取消…………你说玛格那和紫苑他们会原谅人类吗？」
　　「不知道。但实际上，无论我和前辈你如何高声疾呼，这个计划似乎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停止的吧。」
　　使幽幻种的魔笛附着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身上。
　　包括剑帝的例子也是，倘若获得稳定成果，可以说人类便成功克服了对幽幻种的恐惧。
　　帝国司令部应该是抱着相当的决心在推动这项计划才对。
　　「是吗。冷静一想确实如此呢。」
　　带着无力的苦笑表情，这位研究主任垂下头去。
　　「不过我还是要去帝都。玛格那会去，我就更要过去了。制造那孩子的是我，所以我有义务去说服他。」
　　「说服那家伙……哈，难度很高哦？」
　　被那家伙的剑刺伤后仍不屈不挠的胆色的确让人佩服，不过对方的觉悟已经不能光靠对话来打消了。
　　是胜利还是失败。是帝都毁灭或存续。对手渴望的就是这种层次的决战。
　　「凪，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什么事都不要发生，就这样沉寂下来是最好了。毕竟对方可是一直暗示着要再战一场哦？剑帝自然不用说，就连紫苑好像也在摩拳擦掌的样子。」
　　说着说着，我就连自己也觉得可悲起来。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战力本来就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如今换成机神，而且一次还是两具耶？要是同时对上他们，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
　　「真是没用，笨狗。胆子那么小像话吗！」
　　门被用力打开，身穿睡衣的小不点圣女就站在那里。
　　……都这么晚了，这家伙居然一点顾忌也没有。全楼层的病患都被你的声音吵醒了吧。
　　「我都听尤米说了！你被反叛帝国的机神找去，整个人被修理得体无完肤后勉强保住小命，哭着逃回来了对吧！」
　　「没有那么惨吧——」
　　「不用解释了！我真是伤心，竟然会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部下！」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部下？本来想要回嘴却又怕演变成口角，于是我忍住了。
　　「不过不眠者是由帝国所主导。而且消息还是从他们底下的机神所流出，真的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呢。」
　　这位大小姐毫不客气走进室内，大摇大摆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至此为止的高傲态度就和往常一样。但仔细一看，睡衣底下缠满绷带的模样游说着她的
　　伤势还未痊愈、无法逞强的事实。
　　「帝国所保有的六具机神，其中的两具反叛了。尤米，剩下的机神呢？」
　　「嗯……我只通知帝都将被袭击一事，所以军方应该会紧急召回剩下的四具机神吧。不过从距离上来看很可能来不及哦。」
　　剑帝与紫苑。
　　负责守护帝都的两具机神同时反叛是很大的损失。而且在两具机神已经反叛的情况下，很难保证剩下的四具能够忠于人类。
　　「要是笨狗至少能够击败Orbie Sion（奥比耶·紫苑）【真实契约者】的话……对付一具机神总比两具轻松多了。没想到竟然会败逃。」
　　「都说我还没输了。」
　　面对目光冰冷的纱砂，我迫不及待地反驳。
　　「总而言之，两具机神在后天袭击帝都的可能性相当高。我们艾尔玛丽亚神教界不能抱持隔岸观火的态度。这时只要助帝国一臂之力，往后就能以恩人自居，所以我也会帮忙。」
　　「你算盘打得很精呢，喂。」
　　「无所谓。那么现在就开始重要的作战会议。」
　　圣女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在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出招的情况之下，我们的行动要以最坏的事态作为前提。所以笨狗，说说看你能想到的最坏状况。」
　　「怎么是我？」
　　「好了，快说！」
　　……未免也太突然了吧。
　　我在脑中估算了几场可能的战斗，然后开口：
　　「首先是帝都在部署足够的防卫编制前就遭到袭击的模式。这样一来，袭击的时间将选在明天或是明天的深夜。另外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忽略我方四具机神早已归顺谋反势力的可能性。」
　　「没错。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如何对付机神哦。倘若六具机神一同发动攻击便是最坏的状况，根本就不是佣兵部队能够擒拿的对手。如此一来，自然是由我们个别应付了。我负责一具，萨莉是两具，而笨狗和伊莉斯这组至少也要缠住两具。最后虽然还会剩下一具，但也只能让帝国的佣兵们拼死抵抗——」
　　「让我来吧。」
　　众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一处。
　　是刚才一直关注着场内动向的鲜红色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紫苑……由我来对付。我自己也有一些事情想亲口问她。」
　　是蜜卡儿。
　　仔细一想，她自从进入房间后就未曾放开装有机关枪的箱子。这想必是她的一种意志坚决的表现吧。
　　「免谈。」
　　然而。
　　教界的圣女却仅用一句话就驳回对方的决心。
　　「你只是一具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更何况现在都已经退役了吧？你真的知道自己和现役的机神相差多少战力吗？」
　　「才一千两百五十倍而已。」
　　对上圣女的目光，蜜卡儿缓缓摇头。
　　「战力上的差距我再清楚不过。因此我才会自告奋勇。」
　　「Orbie Sion（奥比耶·紫苑）【真实契约者】若是全力攻击，你瞬间就会被支解的。」
　　「并非只有正面迎战才算是战斗。我和紫苑是出自同一位开发者之手，也分发在同一个部队里共事过。我是部队长，而她是部下。我比任何人都对她了如指掌。」
　　听了这句话，纱砂看着蜜卡儿的眼神也变了。
　　「这是真的吗？」
　　「我可以保证，紫苑她自己也这么说过。」
　　所以这是她的宿命。
　　所以她才拥有这份决心。
　　「……知道了，随你高兴吧。当Orbie Sion（奥比耶·紫苑）【真实契约者】出现时就优先交给你处理。
　　要是我能抽身的话就前去支持你，所以一定要挺住。」
　　「战力最吃紧的人应该是你吧。睡衣底下还看得到绷带哦。」
　　「呜……唔！」
　　面对尤米前辈毫不留情的指责，小不点圣女一时不知所措。果然没错。这家伙的个性过于好胜，到时候想必一定又会逞强吧。
　　「就……就是说啊。所以伊莉斯，这次你是不可或缺的战力！让大家见识超越机神的不完全神性机关有多么强悍……奇怪？伊莉斯跑去哪里了？」
　　高举拳头的圣女就这样愣住。这家伙刚才说了一堆，事到如今才发现伊莉斯不在吗？
　　「就是有这种人呢。只顾着滔滔不绝地讲话，完全没注意周围的状况。」
　　「少……少啰唆，笨狗！伊莉斯到底在哪里？少了她，这次的战斗真的会很辛苦哦！」
　　你再怎么东张西望也找不到人的，因为那家伙刚才——
　　「伊莉斯她正在更衣室里换新衣服。」
　　一脸满不在乎的尤米前辈这么开口。
　　尽管本人如今看来很正常，但我和蜜卡儿都目睹了她强行将伊莉斯的衣服脱掉的一幕。
　　「哼哼——你们一定很好奇吧。」
　　坐在床铺边缘，前辈挺起胸膛道。
　　「我可不是闲来没事在这里住院的哦。其实早就料到伊莉斯和其他机神交手的可能性，所以已经完成了堪称『对机神装甲』的装备。」
　　「你说什么！」
　　「尤米，这是真的吗？」
　　「你们要相信我这位天才尤米。那么现在就正式亮相啰。」
　　这么宣布的瞬间，走廊上传来「铿锵铿锵」的厚重脚步声。
　　是伊莉斯？步伐怎么不太稳定的样子。
　　「好像来了呢。伊莉斯，让大家看看重获新生的你吧！」
　　「…………」
　　房门一点一点被缓缓打开。
　　「那……那个……这……」
　　伊莉斯从门缝探出脸。
　　「凪……你不会笑我吗？」
　　机神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这家伙都要公开亮相了，怎么一副毫无自信的模样？还没进房间脸就红通通了。
　　「不会的。」
　　「真……真的吗……？」
　　「嗯嗯。认真把事情做好，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笑你的。而且你再继续卖关子只会让我更好奇罢了。所以赶快出来吧。」
　　「——我知道了。」
　　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伊莉斯打开房门。
　　她和一身的新衣服暴露在灯光下。仅看了一眼——
　　「…………咦？」
　　「……伊莉斯同学……？那是——」
　　房间内回荡着小不点圣女和蜜卡儿的惊愕声。
　　「我……我就说嘛！」
　　整张脸红得像西红柿一般，无能女管家（女仆）这么叫道。
　　并非平时的围裙打扮或是换上可爱的裙子，她如今穿的是从头到脚散发银色光辉的机械铠。里面穿着黑色的橡胶紧身衣，上方则包覆着厚重的金属与精密的机械结合而成的装甲。
　　「怎么样！很棒吧！」
　　尤米前辈欣喜地叫道。
　　「这可是我亲自设计的机神装甲哦。幽幻种的魔笛自然不用说，就算面对现存机神的所有攻击——纱砂还有蜜卡儿，你们为何一脸沮丧的样子？」
　　「……什么？唔，这种设计的确还不错，可是——」
　　「……是的。那个，和平时相差太大了。有异于平常的女管家（女仆）打扮，完全就是一副战斗型的机神。我们看惯了平常的伊莉斯同学，可以说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伫立在眼前的银色机神。
　　的确，尽管号称不完全神性机关，但由于至今都是以女管家（女仆）的打扮进行战斗，所以给人一种亲近的印象。在穿上这件机械铠的瞬间，最终兵器不容置疑的气势就立刻显现出来了。
　　然而——
　　「……凪……这样果然不行吗？」
　　「是啊。凪，你不要保持沉默，好歹说句话吧。」
　　「太帅了。」
　　抱着双手，我这么断然表示。
　　「咦？」
　　「啊？」
　　「好厉害—真是太厉害了，尤米前辈！我从来就没看过这么帅气的装甲！不愧是我的老师，果然了解男人的浪漫！」
　　「你懂的，吉尔！」
　　我和前辈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是啊，机神果然还是要像这样子威风凛凛的才行哦。最近的机神就连服装也变得时髦起来，实在太没有骨气了。」
　　「完全正确。哎呀，真令人羡慕，就连我也想要一件呢。真是太好了，伊莉斯。」
　　「咦……啊。是……是的？」
　　伊莉斯茫然地眨着眼睛。
　　「只……只要凪喜欢的话——」
　　「那还用说吗？好，你先这样活动一下，我看看是什么感觉。」
　　「这……这个，那么……我就——」
　　双手由上至下，伊莉斯表演了挥动大镰的动作。
　　「哦哦！果然很帅。就是这样了。平时在家中扮演女管家（女仆），危急时就换上正经八百的装甲！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虽然必须可爱，但帅气也是很重要的呢。嗯嗯。」
　　「那……那就太好了……凪能够喜欢的话——」
　　看似很难为情，但伊莉斯的声音却相当愉悦。
　　「好，再来一次。」
　　「是！那么这次就更帅气一些——」
　　伊莉斯飞至紧靠天花板的高度，在空中翻滚一圈后华丽地着地。
　　下一刻。
　　——哐当哐当。
　　伊莉斯双肩的装甲掉落在地。
　　「咦？」
　　众人一阵错愕。接下来，其他覆盖伊莉斯全身的装甲也陆陆续续脱落。其中夹杂了比较小的金属零件。
　　原来是固定具。
　　连接多块机械装甲的固定具无法承受伊莉斯的活动力道，导致装甲悉数脱落——
　　「糟糕。等一下，伊莉斯。」
　　已经太迟了。
　　我的眼前，是失去机械装甲后全身一丝不挂的少女。
　　「啊……啊啊……啊……啊哇哇哇！」
　　先声明，这家伙可是机械，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不过再怎么样，尴尬的场面还是避不了了。
　　「啊，喂，等等，伊莉斯！这是误会，等一下啊！」
　　「——————凪是大笨蛋————————别过来！绝对不要过来！」
　　拿起挂在墙上的备用病人服遮住身体，伊莉斯以音速般的超高速冲出了走廊。
　　「哎呀呀，固定具太松了吗？吉尔你真有一套，居然一眼就看出那个装甲的弱点。这样一来还有继续改良的空间呢。」
　　「笨狗……你居然明知故犯。」
　　「太差劲了。简直无耻至极。」
　　尤米前辈、小不点圣女，还有蜜卡儿。
　　这三人将我批评得一文不值之际——
　　「那么，作战会议这下子该怎么办？」
　　我双手扠腰，一本正经地这么问道。
　　「怎么办……你们说呢？」
　　「问我也没用啊。」
　　「那个无能女管家（女仆）可是笨狗的人吧？你要负责把她找回来哦。」
　　畅所欲言的女性阵营。可恶，像这种时候，女人怎么老是把责任推给男人啊。
　　「……反正我也累了。先休息到伊莉斯回来为止吧。」
　　说毕，我整个人深深坐进房间的椅子里。






Phase.4「诞生的理由，活着的理由」


　　啜泣般的尖锐风声。
　　紧闭的窗户。透明的玻璃另一端是一望无际的群青色天空，下方豆粒般大小的建筑物转眼间消失在后面。
　　……那栋小建筑物，其实是高达好几十层的建筑啊。
　　「好快——真不愧是飞空艇。」
　　暑假前往荷恩海岸时的高速磁浮列车虽然很快，但军方管辖的飞空艇却又是其所无法比拟的。
　　更进一步来说，舒适感也是天差地别。
　　首先是脚下，铺上了不让脚掌造成负担的厚厚红地毯。墙上也贴着淡绿色的壁纸，使得机内更像是一处豪华饭店房间的客厅。
　　每位乘客部有高级的可调式躺椅。眼前的桌子上整齐摆放着空的水晶杯，似乎可在后面的饮料吧自由取用喜欢的饮料。
　　「是干部专用的运输机吗？普通的佣兵大概没有机会搭乘吧。」
　　这一切都多亏了尤米前辈的召集命令。
　　前往帝都的交通手段也有包下整班高速磁浮列车的方法，但司令部判断会对她的伤势造成影响，于是就像这样直接派了一台军用包机过来。
　　……这可不是区区一名研究主任能够享受的待遇。
　　……看得出司令部对于尤米前辈的重视程度有多高。
　　她本人正在房间里休息。
　　不能再让她过于操劳了。为了防止体力的消耗，取代拐杖，还是我亲自推着轮椅送她上飞空艇的。
　　「居然说保留体力不是为了召集命令，而是要给司令部一记愤怒的铁拳。但愿她不要太激动而倒下就好了。对吧，伊莉斯？」
　　「——————」
　　「嗯，伊莉斯？」
　　原本坐在我旁边的无能女管家（女仆）已经不见踪影。
　　「如果要找伊莉斯同学，她刚才就在你眼前，一副沉思的表情不知道走去了哪里。」
　　声音自后方座位传来。
　　回头一看，是将爱用的机关枪拿在手里的蜜卡儿。从桌上摆放着小零件看来，她似乎正在做最后的武器保养。
　　「你难道没发现她不见了？」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盯着窗外的景色入迷之际哦。我想那孩子可能也在紧张，所以就没有找她说话……不过好像已经回来了呢。」
　　蜜卡儿的目光示意着我的后方。
　　「凪，你在吗？」
　　「凪学长！」
　　席伊和委员长两人在安静的机内大叫，一边跑了过来。居然不是伊莉斯，而是这两人。
　　「……不用那么大声，我都听得见。」
　　「有什么关系嘛。我可是带了个好消息过来。」
　　委员长用中指推了推眼镜的鼻梁架，面露自信的笑容。
　　「好消息？」
　　「嗯，是值得一听的情报。帝都那里似乎正在举办秋季时装展，据说会有许多著名女星和模特儿登台亮相！」
　　「咦……唔，我就算了。我对什么女模特儿的没有研究。」
　　反正一定又是去欣赏暴露的衣服，然后疯狂拍照。我可是知道现在网购上也买得到偷拍用的望远相机呢。
　　「凪，你在说什么啊。我也对女演员之类的不感兴趣。」
　　「咦？」
　　「重要的是接待人员。帝都的时装展不是通常会让一些渴望成为女明星的童星来负责接待工作吗？没错，就是可以和这些心怀梦想的年幼少女免费握手。」
　　「你的目的不是偷拍，是更糟糕的事情！」
　　「这是合法的。」
　　唔，瞧你那眼镜发亮的样子，实在是毫无说服力呢。
　　「想不到有机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帝都。我本来还打算最近抽空跑一趟的，果然还是需要志同道合的同志。」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同志，就连目的也——」
　　「没错，目的可不一样！」
　　一旁的席伊猛然打断我的话。
　　「说到在帝都举办的活动，就是能够享受到帝都饭店主厨所制作的新料理，帝都饭店的公开试吃会了！这才是一切。对吧，凪学长？」
　　「……啊，嗯嗯。是这样吗？」
　　「是的———来，这是学长的试吃会入场券。」
　　这种黑底烫金字样的入场券还真豪华。唔，虽然收下了，但我们的目的地可是帝国司令部，不是什么帝都饭店啊。
　　「先等一下，席伊。握手会可是邀请到了当今最前途无量的童星『雷费妮·维多利亚』妹妹（十一岁）啊。和那孩子握手，一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试吃会这边也毫不逊色！可以抢先品尝传说中的三星级厨师『加菲特·伊利玛佐夫』老师的新料理哦！这个平常可是需要等上五年的！如果想在帝都饭店享用那位厨师的全套料理，必须从五年前就开始预约了！」
　　「可是，我这边也是可以和十一岁的雷费妮妹妹握手的唯一机会啊。」
　　「……真羡慕你们无忧无虑的样子。」
　　老实说，对于席伊和委员长而言，这只不过是一趟有尤米前辈作陪的旅行罢了。
　　毕竟如果只有我和密卡儿陪同尤米前辈前往帝都反而不太自然，而我自己同样也不希望将特地等待我出院的这两人先行赶回去。
　　于是在蜜卡儿和小不点圣女的建议下，就让两人一并同行了。
　　——只要想成是尤米的看护兼护卫就行了。
　　——反正前辈的确还不方便活动。
　　万一剑帝和紫苑攻来，我、伊莉斯和蜜卡儿全数出击后，谁来保护尤米前辈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与其拜托靠不住的帝国司令部，还是交给这两人比较能够放心。有什么意外时也方便联络。
　　「哎呀，你要上厕所吗？」
　　「去看看尤米前辈而已。马上就回来。」
　　「那么伊莉斯同学呢？」
　　「你不是说她一脸在想事情的样子吗？倘若她有话对我说，应该会主动开口吧。既然现在她想要一个人思考，就让她独处一段时间吧。」


　　『我的内心从以前就很多话。只不过一直被禁止显露在外，与他人进行沟通罢了。』


　　想事情。
　　听蜜卡儿这么说，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紫苑了。
　　原以为相当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机神，其实骨子里却是抱持着如此之深的复杂感情。
　　既然如此。
　　——伊莉斯说不定也需要自我思考一番。
　　尽管平时那么开朗活泼，有时可能也需要思考一些深入的事情。不然就留点时间给她吧。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先去找尤米前辈。」
　　「那就尽快回来吧。我们差不多要开始下降了。机长会一直叫我们系好安全带哦。」
　　说毕，她再度专心保养起自己的枪械。其身后的席伊和委员长还在继续争论当中，真亏她能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这就是她的觉悟吗。
　　抿紧嘴角，我朝着客舱的后方走去。


　　*


　　飕……飕………
　　风在哭泣。
　　在这个更胜于蝴蝶飞舞、鸟儿飞行，没有任何听众的遥远高度上，哭泣的风吹过无限辽阔的苍穹。
　　是为了谁？
　　思念着谁而哭泣呢？
　　「想不到你会待在这种冷清的地方。」
　　「………………」
　　回头望去。
　　是一名身穿武宫唐那国服饰的漆黑女性。亮黑色的头发随风摆动，以充满自信的亮黑色眼眸注视这边。
　　萨莉。
　　这是对方的本名或只是单纯的通称，就连自己也不晓得。
　　「我刚才在找你，想不到你却来到飞空艇的甲板上。这里可不是飞行中该上来的地方吧。」
　　「………………」
　　连泪水也会瞬间冻结的冷空气。
　　还有无比强劲的风。倘若跌倒而从甲板掉落，就只能面对毫不留情的苍穹和离地数千公尺的自由落体。
　　「不完全神性机关。不，应该叫你米克瓦的机神才对。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么发问的她并未转头。
　　「我的名字叫伊莉斯。」
　　银发少女仅说了这么一句。
　　「啊啊，说得也是。我和你是第一次单独交谈，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既然觉得那个名字不错，我以后就这么叫吧。」
　　置身于猛烈的风中，她仍平稳行走着。
　　普通的人类……不，从对方的气息已经可以察觉到，她和自己都是「不寻常的存在」。
　　「伊莉斯，你在这里做什么？」
　　「倾听风的声音。」
　　「风？」
　　「是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风也是会哭泣的。」
　　转身面向对方。
　　机神，非人类的兵器，她如今穿着一件女管家（女仆）专用的服装及可爱的围裙。
　　「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我感到有些悲伤。」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轻轻捏着围裙的下摆。
　　「人类可以哭泣，而风同样也能哭泣。可是我是机械，机械并不能哭。」
　　「你渴望哭泣吗？你不是经常都很愉快吗？」
　　「………………」
　　紧咬着下唇。
　　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不完全神性机关抬头望向上方。
　　「就在几天之前，凪在与剑帝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时，席伊的整张脸都哭红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了凪而感到担心。」
　　「你觉得哭泣的行为本身有什么意义吗？」
　　「……席伊哭红了脸，站在身后的我也同样在担心凪。可是，我不像席伊那样可以流眼泪。我觉得这种差别才是我和凪之间的真正距离……就是这点在折磨着我。」
　　若哭泣这种行为是人类与机械的差异所在。
　　那么哭泣这种行为可以带来什么？就是人类有而机械所没有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呢？
　　「我很想知道，你口中所谓人类和机械的差别究竟是什么？」
　　「……这也是尤米告诉我的。我之所以会这么思考，是因为萌生了一种名叫『心』的事物。倘若我的『心』并未枯萎，而是逐渐成长茁壮，甚至开花结果，或许我也能够变得像席伊那个样子。」
　　有着少女的外表，胸口植入了名为机械水晶这颗核心的机械。
　　「可是，人类所谓的『心』并不存在实体吧？无从确认机械是否萌生了『心』并成长茁壮。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不过现在来到这里，我总觉得好像能抓住些什么。」
　　「就是能够感觉『心之存在』的方法？」
　　「是的。」
　　少女笔直向前伸出双手。
　　那里什么也没有。
　　但可以感觉得到风的跃动触及手指。
　　「我听说哭泣是源自于感情上的激昂。而眼泪我也可以看得见。既然如此，假如我能够哭泣——」
　　「就等于机械也有『心』的存在。得以证明看不见的东西是真正存在的。」
　　「……否则，我觉得我自己永远无法回答尤米的问题。」


　　『伊莉斯为何想要与人类接触呢？』


　　机械思念主人的这种心情，其根源是什么？
　　是程序设定好谁是主人之后的基础功能吗？
　　是安装了为人类奉献的女管家（女仆）用途AI后所获得的学习机能吗？
　　还是——
　　身为机械的自己，对身为人类的他——
　　「我敬慕凪的这份感情，究竟源自于何处呢？」
　　「这点没人知道。但如果问题是你希望它源自于何处的话，你自己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萨莉拨开盖住眼睛的浏海。
　　「这是你的『心』所产生的感情。还是你在犹豫呢？明明知道答案就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我是机械！」
　　自己并不打算大叫。
　　然而，却在不知不觉中叫了出来。
　　「我很清楚，恋爱……爱情……这些字眼对机械来说太过沉重了。」
　　爱情。
　　源自于看不见的心，是看不见的事物当中究极的结晶。
　　「身为机械，我知道这句话对我究竟有多么沉重……早知道就不要陷进去……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将主人视为恋爱的对象一事。
　　但这和服侍主人不同。以非人类之身爱上了人类，这在人类社会当中，对他会造成多么大的阻碍呢？
　　「知道了以后，反而觉得恐惧吗？」
　　「…………我害怕……倘若我的感情……到头来不过是服务人类的AI其中一项功能，那么我……就算对凪表露心意又有什么意义呢？像那种建立在程序上的感情操控，我绝对不能让它给凪添麻烦。」
　　「真令人惊讶。你就那么在乎那个男人？你不是以一直女管家（女仆）的身份在服侍他吗？」
　　「……我已经……不能再满足于现状了。」
　　少女外表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此时将双手贴在自己的胸前。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真正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
　　无论何时，总是忘我地想要跑到他身边，展开双手拥抱他，同时也希望对方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自己。
　　然后……但愿这样的时光能够一直维持下去。
　　「现在我了解，人类所谓『胸口仿佛要裂开』的感情表现是什么意思。」
　　所以才想要知道。
　　机械究竟能否哭泣。
　　若是能够哭泣，就可以证明「心」的存在。
　　有了「心」，就可以证明自己能去爱人类。
　　能爱人类的话，自己和凪的关系就能够转变为更高次元的阶段。建立坚强的关系，足以跨越人类与机械之间的究极障碍……
　　所以自己才会在这里。
　　若持续倾听风的哭泣声，有朝一日——
　　「我自己说不定也能够哭泣吧。」
　　「你那苦恼的模样，应该还没有让你的主人见过吧？」
　　「…………」
　　「真是的，尤米居然做出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东西。像你这么诚心地烦恼、痛苦以及思考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世上或许再也找不着了吧。」
　　「我不能让凪为我操心。」
　　机神低着头小声回答。
　　「感觉找得出答案吗？」
　　「…………」
　　「证明『心』的存在，以及证明『爱』的存在。无论是谁，对此恐怕都找不出什么明确的答案吧。就连人类都办不到了，你居然想以机械之身去完成它。」
　　「…………」
　　默默低头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对此——
　　「不过，你已经证明给我看了不是吗？」
　　这么告知的她，表情很罕见地上具的非常罕见——带有一种慈爱般的温柔以及美感，而非平时的那股自信神情。
　　「咦？」
　　「如今你思念着他而站在这里。为了他而追求心、追求爱，甚至以机械之身为他追求泪水。你那烦恼、哀叹，然后不断追问自己的模样实在是美丽极了。倘若这不叫『爱』，又能称之为什么呢？」
　　「唔！这……这……！」
　　「你现在的样子，不正是纯粹之爱的表现吗？」
　　「……可……可是我——」
　　「眼睛。」
　　「……？」
　　萨莉做出触碰眼睛的动作。
　　不知这个动作的用意为何，但自己还是跟着用手指擦拭眼睛下方……
　　「！」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少女睁大了双眼。
　　接触眼睛的手指是湿润的。莫非……不，这怎么可能呢？
　　「这……这只是普通的水滴！刚才……那个，因为通过了云层，只是那时候碰巧附着的水滴而已……」
　　「是吗？也罢，要怎么想都是你的自由。」
　　换上原来的自信笑容，萨莉后退了一步。
　　银发少女见状急忙挤出声音：
　　「等一下！」
　　「什么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像这样……特地来到这里和我说这些，再加上协助纱砂的理由也不明。你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跟着我们呢？」
　　「我？我只是个幕后角色。帮助纱砂完成伊甸计划，空有力气的一介女流罢了。」
　　「骗人。」
　　直直注视着对方莞尔的双眸，机神这么回答。
　　「一定还有其他理由。我并不怀疑你会协助纱砂，但总觉得你还另有自己的目的。」
　　「————」
　　双方的视线交会。
　　先移开目光的人竟是萨莉。
　　「就是捉迷藏。」
　　「？」
　　面对太过出乎意料的回答，机神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对此是否知情，萨莉只是眺望着机体的双翼：
　　「我会认识纱砂，也是在捉迷藏的时候偶然来到了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缘故。对了对了，她当时也十分提防我呢。像你刚才的问题，她都不知道问过几次了。」
　　摇曳的黑发。
　　由于隐藏在被风吹动的头发里，侧着脸的她实在看不出表情为何。
　　「我来到这里的理由，一开始只是为了要找艾尔玛丽亚。这个目的有了一些收获，但旅途中我却得知纳扎利尔这个男人也来到了这里。所以我目前正在追赶那个男人。」
　　「……纳扎利尔？」
　　「你没必要记得这个名字哦。我也只是个人很感兴趣罢了。就目前来说的话。」
　　萨莉回头望向机神。
　　这个时候，表情已经恢复成原来的自信笑容。
　　「——不过，当我终于发现踪迹时，对方早就已经离去。无奈之下，我只好先放弃追踪。现在倒是挺认真地在保护那位年幼的圣女大人哦。刚开始算是心血来潮，但在协助的过程当中……不知不觉冒出了想要见证这一切的念头。那位小姑娘若是放着不管，大概会把事情都揽在身上然后因而崩溃吧。真是的，尽管可爱却是个让人费心的孩子。」
　　「凪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件事情解决后，我又要继续捉迷藏了。你呢？」
　　「？」
　　「就是你。若伊甸计划顺利，幽幻种就此消失的话，你在这世上有什么期望呢？」
　　「…………」
　　「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吗？也罢，这样或许不错。毕竟你和你的主人，现在似乎都在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努力。」
　　呵——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
　　吹来的劲风中，她在甲板上踩着悠然的步伐走进机内。
　　「…………」
　　待其背影消失之后。
　　银发少女再度转回正面。
　　——风。
　　——如今仍在哭泣。
　　「我所期望的是……？」
　　任凭迎面的风吹动耀眼的银发及大幅摆动的衣物，少女就这倾听风的哭泣好一阵子。


　　 *
　　
　　「伊莉斯果然没有过来吗。」
　　环视整个房间后，我这么耸耸肩膀。
　　「刚才来看过我，可是又出去了哦。」
　　望着才读到一半的书籍，尤米前辈这么开口。
　　此时的她已从病人服换成平时的研究用白袍。那坐在房间沙发里的模样看起来相当有精神，但其实目前还必须靠着拐杖才能走路。
　　「会是刚好错开了吗。」
　　「我也不知道。唔，算了，反正人还在飞空艇里就好。原本以为她在前辈这里胡闹，打算来把她领走的。」
　　「你就这么担心她吗？」
　　手里拿着书，前辈轻笑了出来。
　　「真的很像一家人呢。」
　　「和那种关系不太一样吧。我所担心的，大概和前辈所认为的不同。」
　　若说像父母担心自己孩子的那种关系，我反倒不会这么做。毕竟就算稍微迷路或是遇到诱拐人口的坏蛋，那家伙都有能力自行解决。
　　……她真的在某处认真想事情吗？
　　……若是这样，果然非常罕见呢。
　　「你其实是在担心伊莉斯不见了吧。」
　　「都说不是了。那可是如假包换的无能女管家（女仆）耶？我是担心她会不会想要照顾前辈，结果却拿错泻药让你吃下去。」
　　「又来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嘛。」
　　「唔，这——」
　　「天真！你太天真了，尤米！」
　　忽然间，尤米坐着的沙发椅背忽然隆起并发出声响。
　　「那个不完全神性机关有多可怕，尤米你了解得太少了！我就被迫吃过她做出来的那种又黑又苦的黑暗物质……啊啊，光想到就会起鸡皮疙瘩。就是因为她，害我得了厌食症！」
　　「哟，小不点圣女。你很有精神嘛。」
　　「空有精神，心情却是差劲透了！」
　　带刺的声音这么回答，但说话的人却完全不见踪影。
　　声音就来自于尤米现在坐着的沙发之中。
　　「唔……简直就是屈辱。身为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为何我非得要躲在尤米屁股坐着的沙发里不可呢。」
　　「因为我的屁股很漂亮嘛。」
　　「不是那个问题，而是立场问题！啊啊……要是被部下看见这副模样，我大概再也没有自信从打击中振作起来了。」
　　「唔，你对这种事情一向都振作得很快吧。」
　　我望着大幅度晃动的沙发这么说道。
　　「这艘飞空艇是帝国司令部所有。艾尔玛丽亚绅教界的圣女要是坐在上面，对方当然会有所警戒了——这些话不是你说的吗？」
　　「可是……我根本没想到需要这么委屈啊。」
　　唉——隔着沙发，重重的叹息声传来。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小不点圣女原先的身份就是霸权战争的对手，倘若这么一个人跟着尤米前辈一起赶赴召集命令的话，想必会引发极大的骚动。前辈要是因此被怀疑是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间谍就麻烦了。
　　「死心吧。反正就快到目的地了。」
　　「呜呜……早知道我就走别条路过去了。躲在沙发里又闷又热，还会眼冒金星。而且萨莉又不知道追着伊莉斯跑去了哪里。」
　　萨莉，伊莉斯。
　　听见这两人的名字，我和尤米前辈面面相觎。
　　「说到这个，一直没看见萨莉呢。她担心伊莉斯一个人跑出去就不见人影。吉尔你有看到吗？」
　　「不——」
　　我摇摇头。
　　既然伊莉斯也不见踪影，想必这两个人都待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场所吧。尽管很在意，但与其大张旗鼓找出两人来，倒不如让她们继续躲下去比较好。
　　「总之小不点圣女你先安分点。要是被发现就麻烦大了。」
　　「…………」
　　圣女很不情愿地叹气。
　　沙发底下的她，这时一定在鼓着脸颊吧。即使如此，她还是乖乖保持安静。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抵达帝都后该怎么做？」
　　「嗯——先交给我来处理好吗？包括不眠者的事情，还有玛格那和紫苑两人的处境。」
　　抱起双手的尤米前辈这么回答。
　　「这就是组织的缺点了。像这种事情，无论部下再怎么恳求也不会传入上司耳里。请愿无法奏效。若不进行交涉，上头便不会有动作。既然如此，还是由我出马会比较妥当。」
　　「是要威胁他们，若不同意我方的要求就拒绝检查机神？」
　　「对对。事实上，这么做似乎也比较简洁明快。既然火速将我召集而来，司令部就没有什么立场可以讨价还价了。」
　　很恰当的做法。
　　应该说，已经没有其他更现实的方法了。
　　「那么——」
　　关于机神在帝都引发暴动时的应对——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
　　支撑体重的双腿猛然加重了负担。
　　「唔哦！」
　　眼看身体要失去平衡，我急忙伸手抵住墙壁。整艘飞空艇呈倾斜状态。窗外同高度的云层也变得愈来愈低。
　　「是紧急爬升吗？」
　　「怎么说也太突然了吧？尽管是军用机，至少也应该先广播一声啊。更何况——」
　　尤米前辈压低身子，紧紧抓着沙发。
　　「我们应该进入帝都的城墙内了。结果并未下降却反而提升高度，不觉得很奇怪吗？」
　　「……尤米前辈你先待在这里。我去驾驶舱那边看看。」
　　驾驶舱前方应该有帝国的航空士待命。
　　在地板不时晃动的状态下，我整个人摇摇晃晃伸手准备开门。就在这时，某人十万火急地闯进房间。
　　「凪学长！不……不好了——呀啊！」
　　「席伊！啊，喂！」
　　眼看她整个人要失去平衡跌倒，我急忙伸手扶住。
　　「啊，讨厌，莫非是因祸得福………不对，那……那个，学长你看那边！
　　脸色大变的席伊指向房间的窗户外。
　　旁边可见全白的云海，但席伊却是示意正下方。为防范幽幻种进攻，以巨大的铁壁围绕起的大都市——帝都威尔艾倍伦。
　　都市本身常被形容成是巨大的工房或机械工厂，街上也时常充斥着铁锈及机油的味道。
　　像这样的一座城市——
　　「居然起火了……？」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放眼望去的各处都冒出黑烟，引发小规模的火灾。或许是引燃了化学药品，看似仓库的场所在爆炸之下化为了粉尘。
　　「难道是——」
　　「帝……帝都好像遭受攻击了……所以飞空艇才提升高度以避开危险！」
　　「晚了一步吗。」
　　几近痊愈的右手，骨髓深处隐约传来痛觉。
　　剑帝赫凯特。
　　机神紫苑。
　　势力的核心为这两具机体，但无法解释眼前的损害规模为何如此之大。
　　「六具机神全部反叛或是被操控了。我们最好先这么假设吧。」
　　不知不觉中，小不点圣女出现在我身边。
　　她用瞪视般的锐利目光俯瞰帝都的街景。
　　「不过真令人想不透。这里只是帝都的入口，倘若他们的目标是总督府或是帝国司令部，这两者也都位于帝都的中央处。实在不该在这种边缘地带分散战力，而要集中于一处才对。」
　　「目标……是隔离工厂和第一类限制工厂？」
　　尤米前辈自言自语般这么回答。
　　「若要攻击司令部，这样的确很不合理。但目标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实验设施的话就另当别论。这些设施分散在帝都各处，其中也有像我这种研究主任无法进出的工厂。莫非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是不眠者的实验设施吗？」
　　这样一来就很合理了。
　　对方的目标并非司令部，第一优先的是所有的研究据点。他们打算摧毁一切实验资料和成果品。在开发者消失之后，如今只要毁掉这些东西，不眠者就再也不会诞生了。
　　「尤米前辈，它们都位在哪里？」
　　「很遗憾，可能的地点太多了。由于设施分散在整个帝都里，不眠者的实验设施也并非只有一处而已。」
　　尤米前辈顶着黯淡的神情回答。
　　「那就不多说。总之全都去碰碰运气吧。」
　　相反地，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则是脸上充满了坚定的决心。
　　「可疑的地点只有六处，也就是六具机神正在袭击的设施。只要全数掌握的话，就可以找到不眠者的工厂了。」
　　与六具机神的总体战。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岂不是事前所预料过的最坏情况吗？
　　「就是这样，现在立刻出战。好了机长，赶快放我们下去吧！」
　　双手扠腰，小不点圣女开始高傲地下达命令。
　　……这家伙躲在沙发里，根本没听到席伊刚才的那些话吗？
　　「告诉你两件事。首先是机长人在驾驶舱，根本听不到你在说话。另外一点，帝都遭到攻击，所以降低高度非常危险。我们不但不能降落，如今更是在提升高度当中。」
　　「咦？是这样吗？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办。既然是去帝都，难道要从空中跳下去吗？」
　　「我们跳下去。」
　　我猛然回头，想找出是谁提出这种危险的建议。果不其然，就是刚才怎么也找不到人的无能女管家（女仆）。
　　「各位请往这里走。」
　　站在走道上的伊莉斯对这边招手。
　　其背后则是刚才同样消失无踪的萨莉。她不顾帝国飞行士的反对，要强行撬开逃生门。顺带一提，所谓撬开是因为不知道正确的开启方法，于是就强行破坏门锁的意思。
　　——噗滋！
　　伴随气压宣泄的声响，逃生门打开了。
　　在此同时，猛烈的狂风和冷空气袭向全身。
　　「在飞空艇上紧急跳伞。这让我想起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呢。」
　　手持重机关枪的蜜卡儿，其身后已经背好大型的降落伞。真不愧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动作果然利落。
　　「凪，你的枪剑。」
　　「噢，不好意思。还有降落伞吗？」
　　「有，也等于没有。」
　　「啊？」
　　「降落伞是有，不过现在没有时间穿了。一年一次的跳伞训练你明明都睡过头没去参加。」
　　我整个人定格在接过枪剑的姿势。

　　奇怪，那么我和纱砂要怎么办？刚才伊莉斯可是宣布我们都要跳下去哦。没有降落伞的话，到底要怎么跳？
　　「学长，祝你平安无事……」
　　「凪，和你相处的短暂时光真的很愉快。」
　　表情悲壮的席伊，还有仿佛看开一切对我点头示意的委员长。
　　……咦？
　　……怎么回事？我出了什么问题吗？
　　「好，出发吧。似乎没有时间让我们犹豫了。」
　　萨莉一手放在逃生门上，整个人探出身子。
　　黑发随风飘动的她，背上看不到任何的降落伞。不仅如此，她的左手还抓着巨大的武器——不对，是满脸惊恐，不断挣扎和大叫的小不点圣女。
　　「等……等一下，开什么玩笑！你明知道我有惧高症吧！这……这又是怎么回事？不穿降落伞直接自由落体！不会吧，快住手，会死人的。光是掉到地上就会摔死的啊！」
　　「没有问题。你看，风吹过来竟是这么舒服。」
　　「这根本不成理由啊！不要，放开我！圣女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死翘翘呢。」
　　「你太吵了。要出发啰。」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一把抓住脖子，小不点圣女就这样哭喊着掉了下去。悲惨的哀嚎很难想象出自一位圣女，但不久便掩盖在风的咆哮声当中消失殆尽。尽管不知道她们打算如何着地，但那两个人应该总会有办法的吧。
　　然后——
　　「凪，接下来换我们了呢。」
　　「…………」
　　语气异常积极的伊莉斯抓住我的手，我全身顿时僵住。
　　「等……等一下，伊莉斯？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你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好哦？」
　　立刻就被蜜卡儿吐槽了。
　　话说席伊、委员长还有尤米前辈，你们干嘛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席伊你也不要泪眼汪汪的啊。
　　「好……好了，各位先听我说。这……这点高度的自由落体，对像我这样的男人来说一点都不可怕哦？只……只不过……那个……正确的自由落体，至少要给点时间做暖身操，让心情平复一下吧。」
　　「来，我们走吧！」
　　说毕，伊莉斯用力拉扯我的右手臂。
　　「呀呵！」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
　　抱着枪剑，我整个人就这样被拉出飞空艇外。

本帖最后由 せんり 于 2015-4-13 21:01 编辑

Phase.5「往何处去」


　　1


　　帝都威尔艾倍伦。
　　通称为机工都市。
　　远古时代发展为一座蒸气机城市，在发现大型的钢铁矿脉之后便着手于军事兵器和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量产，自此变得更加繁荣。
　　中心区建有银色的巨大要塞。
　　这里便是总督府和帝国司令部的根据地。
　　位于其外侧的市区林立着铁灰色的房屋，无数的电线和铁管在头顶上交织成蜘蛛网状。
　　我一直都是这么听说的，然而——
　　「可恶，这里也不行吗！」
　　奔驰在市区的公用道路上，我一面这么骂道。
　　遭到破坏的工厂，铁管不断吐出黑色的蒸气。蜘蛛网状交织的电线也几乎全数断裂，吊挂在电线杆上。
　　——电力系统首先被摧毁了吗。
　　市区所有的照明全数中断，机械系统也大部分停止运作，帝都的军人和雇佣兵都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想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遭到了机神的攻击吧。
　　「伊莉斯，那边怎样？」
　　「没有人类的踪影。随处可见弹痕及被抛弃的医疗用具，但应该都是佣兵部队所留下的。」
　　清除瓦砾堆的同时，伊莉斯一边这么回答。
　　「多数的居民可能都躲进家中的地下避难所了。幸好敌方势力的目标是帝都的主要据点，对普通房屋的攻击优先度较低。」
　　「…………」
　　「凪？」
　　「……敌方势力……吗？」
　　身为机神的伊莉斯，如今将同为机神的同事称作敌人。而迫使她不得不这么做的，无疑—就是人类。
　　尽管心里很清楚，但想必一定觉得相当煎熬吧。
　　「伊莉斯————」
　　「我并没有勉强自己哦？」
　　清除掉阻挡去路的瓦砾，我家的无能女管家（女仆）这么说道。
　　「我知道凪很在意我的感受。而且，也很清楚凪相当关心和我一样的其他机神。我相信凪是足以托付一切的。在制止这次的暴动后，凪一定会为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指引一条最佳的道路。」
　　「怎么突然把我愈捧愈高了。」
　　「要我来说的话，这还只是个开端。凪将来一定能完成更加伟大的事业。」
　　瓦砾清除完毕，伊莉斯转而拭去脸上沾到的灰炭。
　　让我大伤脑筋的是，那回头顾盼的表情竟显得那么自信。
　　「我已经大致将瓦砾清除。由于并未发现被埋在瓦砾底下的伤者，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放心前进了。」
　　「……嗯嗯。」
　　真的可以放心。
　　至今并未有任何的伤亡，可说是人类的幸运之一。
　　这对于机神来说也是一样。
　　倘若人类出现了死伤者，即使事态平息后也有可能会针对所有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展开谴责。身为首谋的机神就算遭到废弃的下场也不足为奇。
　　「还来得及。现在罢手的话还有解决的空间。」
　　「是的。」
　　伊莉斯用力点头。
　　「纱砂刚才传送念话过来。她和萨莉各自遭遇了一具机神，目前似乎已经展开战斗。」
　　「话是这么说，不过一直找不到位置啊……」
　　要在帝都这个面积大得惊人的城市里寻找六具机神。
　　即使对方再怎么大肆破坏，如今在四处都是爆炸租起火的情况下实在难以寻找。
　　「反过来说，小不点圣女她们是怎么找到机神的？」
　　「很可能是感应到高阶的沁力波长。禁忌水晶所赋予的沁力十分强大，所以应该是以它作为一种标记。」
　　机神少女展开双手，仰望天空。
　　「目前能确认机神的沁力数共有六个。其中两个由于同时也可测得纱砂她们的波长，故判断为战斗中的机神。至于剩下的四个，其中两个正停留在远离中心区的帝都最南方。最后两个则是高速移动中，看得出动向是往中心区前进。」
　　「那个移动中的反应格外可疑呢……」
　　机神和紫苑这组人马正在前往帝国司令部。在这种状况下，只要考虑对方的势力，自然就能得出这个结论了吧。
　　……不过，总觉得不对劲。
　　……那两个不会动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六具机神就是包括剑帝和紫苑在内，帝国拥有的所有机神数量了吧。其中的两具不会动？会是这两具刚好并未引发暴动所致吗？或者引发暴动，但已经被制伏了？
　　「可恶……还是不行。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抓乱自己的头发。
　　「伊莉斯，你追得上移动中的那两具吗？」
　　「现在立刻动身的话可以办到。预计会在总督府前方四十公尺处遭遇。」
　　「那就快去吧。不管有没有猜对，如今也只有你才可以追上他们。要是等我也一起跑过去就来不及了。」
　　「——凪呢？」
　　「我没有把握和机神玩追逐战，现在能追上的只有停止中的那两具。我过去看看那边的状况如何。」
　　「…………」
　　「别露出那种表情。要是担心我的安危就赶快追上去，然后回来跟我会合。」
　　「……知道了。」
　　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伊莉斯转身过去。
　　「帝都最南方的反应依然未离开第九街区。请动作快！」
　　跳跃。
　　少女外表的不完全神性机关跃至半空中。
　　她踩着房屋的外墙跳向隔壁大楼的天花板，再从那里高速穿过建筑物的屋顶之间。直到完全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大概只用了不到四秒钟吧。
　　「稍微进步了一些吗……」
　　我不禁这么喃喃自语。
　　刚入学时的体能测验，她可是在百米赛跑时摔了那么大的一跤呢。当时简直无法想象到她如今的身手。
　　「——不行不行，现在可不是沉浸在回忆的时候。」
　　我甩甩头，切换脑中的意识。
　　确认枪剑的保险已经解除后，我往伊莉斯离去的反方向开始奔跑。机神的反应出现在第九街区。尽管不知道详细位置，但毕竟是机神可能攻击的主要据点，到了现场自然就能一目了然了。
　　「拜托，一定要赶上啊！」
　　是我先抵达，还是机神先破坏目标设施后扬长而去。
　　我在瓦砾散落的道路上全力狂奔。
　　……这就是机神的破坏力吗。
　　沥青路面出现大规模的裂痕，整个地面如同波浪一般高高低低隆起。电线杆不知受何种冲击而拦腰折断，上面的电线也跟着全数被扯断了。
　　就连房屋也是，即使没有全毁也布满了裂缝。
　　还有——
　　「站住！」
　　「！」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下意识停住，转过头去。
　　是一位红发随风飘动的少女。她轻松地扛着需要两三名成人才能搬动的重机关枪，目光望向我这边——
　　「什么啊，这不是蜜卡儿吗。」
　　「哎……哎呀，原来是凪。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个动作缓慢的机神呢。」
　　「我已经很卖力了好吗。」
　　我擦拭着脸颊上如瀑的汗水。
　　枪剑的重量也是原因之一，但周围的火势更是使得空气加热。仔细一看，还漂浮着无数的火花。
　　「不过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一路跑来这里没有过到半个人，老实说愈来愈觉得可怕呢。」
　　「我已经遇过两批佣兵部队了哦。只不过，由于帝都的主力原本就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他们每个人都在大喊人手不够。」
　　她面不改色地耸耸肩膀。
　　包括蜜卡儿在内，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能单手扛起五十公斤以上的重机关枪，不但跑得比我快还显得游刃有余。也难怪司令部会想要将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作为军事的主要战力。
　　「这么说，出面处理这场事态的，就只有司令部的军人和佣兵部队了吗？」
　　「毕竟所有的机神都开始暴动了。若是投入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也一起暴动的话，事态就真的无法平息下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到处见不到避难的居民，也并未遭遇佣兵部队。想必可以动用的人类部队都已经往中央区的总督府集结了。
　　「不过，这也正是紫苑的目的。不是说她的目标并非司令部，很有可能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实验设施吗？」
　　「只是有这个可能罢了。」
　　「话说怎么没看到伊莉斯同学呢？莫非又迷路了？」
　　「谁知道。要是没搞错方向的话，她应该正赶往总督府那边。有两具机神的反应往那里移动当中，她赶过去阻止了。」
　　蜜卡儿扬起单边的眉毛：
　　「……紫苑莫非就在——」
　　「不清楚。真要说的话，小不点圣女对上的机神有很有可能是紫苑。总之我现在得设法找到剩下的两具，你要一起来吗？我看你大概也不知道机神在什么地方，一直像只无头苍蝇乱找一通吧。」
　　「少……少啰唆！我跟你一起走。不过纯粹只是因为你一个人靠不住。」
　　鲜红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呕气般地别过脸去。
　　好了，动作快吧——在对方的视线催促下，我再度开始奔跑。领前的是我，蜜卡儿则是紧跟在我后方。
　　「那么，地点是？」
　　「第九街区，好像是帝都的最南端吧。那里的两具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机神反应完全没有移动的迹象。」
　　「…………」
　　「怎么了？莫非是想到了什么吗？」
　　说到这个，这家伙也是在帝都制造出来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吧。她应该比我更熟悉帝都的军事设施才对。
　　「……那里，该不会是诺艾西斯统筹工厂吧？」
　　蜜卡儿蹬地加快了速度。
　　转眼间就来到我的身旁。
　　「那是什么地方？」
　　「不，我自己也知道得不多，只记得有这个设施罢了。听说我和紫苑的开发者……他的研究设施就在其中。」
　　「唔！真的吗！」
　　紫苑和蜜卡儿是出自于同一个研究者之手。
　　但蜜卡儿并不知道。
　　那个开发者，就是曾经将机神改造为不眠者的研究人员。
　　「这么说来，很有可能被我猜中了吗。」
　　我吞了吞口水。
　　剑帝和紫苑的目标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研究设施。倘若我们前往的地方就是不眠者的研究据点，那么他们也就必定会过来。
　　「可是根据资料，那里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AI研究设施哦。」
　　「大概只是个掩饰吧。事实上机神的反应就出现在那里，所以没有不去的道理。你还记得位置吗？」
　　「真是个蠢问题。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可是过目不忘的哦？」
　　面露自信的笑容，蜜卡儿纵身一跃。她轻而易举地跃起数公尺，飞越眼前阻挡的瓦砾。
　　「反倒是你才最让人担心。可别落在我后面了。」
　　「可恶，就说我只是个人类啊！」
　　我用手背拭去额头的汗水。
　　将枪剑夹在手臂下，我一口气冲上了瓦砾堆，转眼间便追上了蜜卡儿远去的背影。就这样奔跑、追赶将近十分钟左右。
　　眼前出现了一栋燃烧的工厂。
　　「就是这里吗？」
　　……呼——可恶，想不到还是一路冲刺到了这里。
　　……在找到机神之前，要是体力消耗过多怎么办。
　　我擦拭着不断自额头流下的汗水。
　　然后踏入被铁栏杆围住的广大用地内。沙——鞋尖传来轻盈的触感，炭化的植物整个碎裂，在风的吹拂下消失无踪。
　　「似乎是某个起火点吹来的风呢。」
　　「看那里就知道了。」
　　蜜卡儿指向这栋三层楼设施的屋顶。，自二楼延烧的火焰已经突破三楼，抵达屋顶了。看得出熊熊的火焰和浓烟至今仍在扩散当中。若要闯入其中的话，最好还是避免逗留过久。
　　「一个不小心，整栋建筑物恐怕会完全崩塌呢。」
　　「我也这么认为。崩塌还好说，反倒是烟雾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比较危险。」
　　「……不过，有件事情实在不明白。」
　　将重机关枪的瞄准器对准了设施，蜜卡儿这么开口：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栋建筑物，墙壁各处都出现了裂痕，玻璃窗也全毁。看起来就像遭到十分强大的爆炸所波及——」
　　「你是说损害也太轻微了？」
　　我指着油漆剥落的墙面。
　　我很清楚，机神的破坏力非同小可。即使做个美容操都能把我家墙壁打出大洞的伊莉斯算是个异类，但之前遭遇的紫苑，其机神术也具有非比寻常的威力。
　　「若是真的遭受机神直接攻击，应该不至于只有这点程度的损坏才对。就算整个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也不足为奇。」
　　「或许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吧。」
　　调整着紊乱的呼吸，我一边这么说道。
　　「大肆破坏的话容易引人注目。佣兵的救援部队人数虽少，但一样在四处巡逻，要是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既然如此，就严重破坏那些低优先度的设施，至于真正的目标则适度破坏，接着便是等待火灾烧毁一切。如此一来，就能在没有妨碍的情况下达成目的。」
　　「……说得也是。尽管执行起来很啰唆，但很难想象还有其他的理由。」
　　蜜卡儿不情不愿地同意我的说法。
　　话虽如此，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罢了。毕竟人类和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想法是否会一致还很难说。
　　「虽不中，亦不远矣。眼光真是不错。」
　　这个声音是——
　　来自我们注视的建筑物，其正面大门的方位。
　　「让你们久等了。」
　　半开的正面大门。
　　从中探出脸来的，是一名淡紫色双眸的少女——不，我和蜜卡儿都很清楚，那其实只是一具少女外表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紫苑……」
　　「猜中了吗。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机神紫苑。
　　她几近面无表情地来回打量我们两人。从她毫不惊讶的样子看来，应该早就猜到我们会过来了。
　　「一旦派遣高机动力的两具机神前往总督府，你们也只能出动拥有机动力优势的不完全神性机关了。所以来到这里的必定就是你。看来计划很顺利呢。」
　　「这样啊。那么，所谓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并未特意破坏诺艾西斯统筹工厂，这个推论是正确的。不过，理由却是另有其他…………」
　　说到这里，紫苑闭上了嘴巴。
　　她侧目望向以前的同事，鲜红色头发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蜜卡儿，你会来到这里是我失算了。为何要过来呢？」
　　「为了阻止你。」
　　「……蜜卡儿，你一向都是这样。」
　　「？」
　　「两位这边请。」
　　翻动和服，机神露出了不设防的背部。
　　无视于我和蜜卡儿对此反而提高警戒的举动，她本人径自踩着优美的步伐一路前进。往建筑物的内部走去。
　　「知道这栋建筑物的建造目的吗？」
　　「……你是在问我？」
　　刚刚才从蜜卡儿那里得知，这里是紫苑的开发者曾经待过的研究所，负责从事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AI研究。
　　「如果蜜卡儿已经告诉过你，至少你应该知道这个设施被用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研究，而我的开发者曾经是这里的研究主任。」
　　「听你的语气，似乎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
　　「普通对外公开的信息只有这些。不过，我的开发者担任研究主任时所进行的研究，还另有其他的项目。」
　　「……我大概能够想象了。」
　　「或许吧。正因为如此，我和剑帝一直都在等你。」
　　她继续走在瓦砾散落的走道上。
　　墙壁遍布无数裂痕，细小的粉尘不时白天花板掉落。
　　……有洒水过的痕迹。
　　……倘若自动灭火装置没有启动，这里早就成为一片火海了。
　　地板各处都有大量的积水。
　　苑仍毫不在意地笔直前进。明明已经触碰到积水，在她走过之后却丝毫不见波纹产生。
　　「紫苑，你究竟要走去哪里？」
　　「不用担心，这里没有任何陷阱。反正这个设施很快就会陷入火海，整个崩塌了。」
　　和服打扮的少女头也不回地应答。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众人继续深入建筑物内部。尽管中途也有好几间看似研究室的房间，但她却完全不放在眼里。
　　最后——
　　「我们到了。」
　　她冷不防地停在一道遭粉碎的门前。
　　「这里就是主要的研究室。虽然已被剑帝破坏，但我们脚边这扇扭曲的门，应该可以看出是相当厚实坚固的。」
　　对开的机械门。
　　右侧的墙壁装有卡片认证机，与下方的键盘式解锁装置连接在一起。其构造或许是插入职员卡片后，若不在规定时间内输入解锁密码便无法开门。
　　「不觉得很有趣吗？入口的门也同样安装了认证式的保全装置，只有职员才能够入内，却又在此多准备了一道坚固的门。」
　　「所以？」
　　「因为里面的机密必须如此严加管理。这边请。」
　　踏着门扉进到房间里。
　　墙边成排地摆放着十多个巨大水槽。里面装满了红色、蓝色、乳白色等，种类数不清的彩色溶液。
　　……什么东西？
　　……这些诡异的玻璃槽究竟用在什么地方？
　　尽管从尤米前辈那里学会了机械工程的基础，又在修复伊莉斯的时候自我充实了许多知识，但我却完全看不出它们的用途为何？
　　「————凪，你看那个！」
　　尖叫的蜜卡儿。
　　循着对方的悲鸣，我望向房间的内部……然后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不。
　　……怀疑帝国是不是疯了。


　　那里居然有一只「培养」在巨大水槽里的幽幻种。


　　「……这是——」
　　喉咙干渴，无法发出声音。
　　目光完全无法移开浸泡在深蓝色溶液中的深紫色野兽。
　　「这就是帝国司令部瞒着我们所进行的研究吗？」
　　「觉得很意外吗？既然你们假设此处进行过不眠者的研究，应该也对眼前的水槽也有所心理准备才是。」
　　敲了敲水槽的玻璃部分，紫苑这么说道。
　　「所谓的不眠者，就是让沁力与魔笛同时附加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实验。意即控制魔笛的实验。为此，就需要一样特殊的东西。」
　　「幽幻种的魔笛……吗？」
　　这样一来，水槽就有其用途了。用来捕捉幽幻种并采集它的魔笛，然后附着在机神身上。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这只幽幻种在研究者之间似乎被称为『沉睡之子』。相较于不眠者，你不觉得这个名称很讽刺吗？」
　　「那不重要，话说这家伙不是很危险吗！万一待会突然活动的话——」
　　「这只个体已经完全衰弱了。」
　　机神的表情没有变化。
　　「我彻底破坏了这个设施的能源基础，确认水槽内的环境维持机能也一并停止。再过不了几分钟，这只沉睡之子就会消灭了。」
　　「原来如此。不过，为何要这么麻烦？你们根本没有必要等到火势蔓延，只要从建筑物外头整个击毁就好了吧。」
　　这是我进入研究所之前就有的疑问。
　　这里是不眠者的研究场地，而消灭这里则是机神最大的目的。然而，为何又要等待它自然毁灭呢？
　　「…………」
　　「不要保持沉默，回答我。还是说，你们又在盘算什么？」
　　「我不希望它毁在我手里。」
　　「？」
　　「我说过，这里是我的开发者待过的研究设施。尽管……我无法接受他的做法，但研究目的始终是为了将幽幻种自这个世界除去。那不眠不休地埋首于研究之中的模样，我是一路亲眼看过来的。」
　　并排耸立的水槽。
　　仰望着这个水槽，紫苑的表情显得十分心疼。
　　「为了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我必须破坏这里。但是，这里留下了我的开发者所投注的岁月。要亲手破坏这样的轨迹……我实在做不到。」
　　轰隆！
　　机神的周围扬起无数火花。
　　「机神术！」
　　「接下来就是等待火势的蔓延了。我想见证回忆被烧毁的最后那一刻。这才是我留在这里的理由。」
　　茫然注视着天花板的机神。
　　……想要破坏却下不了手的挣扎。
　　……似乎不像在说谎呢。
　　她在古代竞技场也说过类似的话。开发者吊在房间的风铃声令人怀念。因为怀念，所以自己也跟着模仿了。
　　「————」
　　这时。
　　忽然间，紫苑指向水槽背面。
　　「剑帝就在那条走道的房间里。如今应该正在销毁有关不眠者的一切资料。我们的目的便是清除所有这方面的数据。一旦完成后，世上再也不会诞生不眠者了。」
　　「哦？那为何还要告诉我？」
　　「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尽管是不眠者的开发记录，但同样也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研究的最先进实验资料。其中部分的实验，或许还能活用在不完全神性机关的机能扩充上。」
　　「……混账。」
　　感受着枪剑的重量压在右肩上，我通过了紫苑的身旁。
　　「我说过，帝国那边就由我来讨公道。但若是我要取得那些实验资料，你居然连一点意见也没有。」
　　「那么，你为何还要过去？」
　　「当然是因为那里有个超级讨厌的家伙。你说你很尊敬自己的开发者对吧？」
　　「那又如何？」
　　「那家伙伤害了尤米前辈。从来没有任何开发者比那个人更为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着想了。可是剑帝那个混蛋居然践踏了。唯独……唯独这件事，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这么做。所以我要打完后把他带到尤米前辈的面前，叫他下跪认错。」
　　「…………」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我经过时，目不转晴地盯着我的侧脸。
　　「蜜卡儿，你呢？」
　　「我和她还有一些话要谈。结束之后就会跟上去，所以你可不要冲得太快了。」
　　将重机关枪的准心朝向紫苑，蜜卡儿这么说道。
　　在周围飘浮的火花照耀下，那鲜红的头发更是耀眼醒目。
　　「要是死掉了，我可饶不了你哦？」
　　「不会的。我可是答应过，回到军事学校后要帮你做全身保养呢。」
　　「～～！这……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在紫苑面前说出来呢，笨蛋！笨蛋！不要管我，赶快先过去吧！」
　　啊，好痛。
　　蜜卡儿捡起脚边的瓦砾向我丢来。我拔腿狂奔，逃出了两人所在的房间。
　　「……好了，接下来就是一个人的旅程了。」
　　我在有照明灯的走廊上一路前进。
　　刚才的走道里还有紧急照明，但这里却是一片漆黑。鉴于刚才的紧急照明灯运作正常，想必是这边的灾害用电缆被切断的缘故。
　　「真糟糕。要是有夜视镜就好了。」
　　不过很遗憾，行李已经够多了。
　　除了增加重量的枪剑以及备用子弹，其余的物品都未带在身上。
　　「哦，这里是——」
　　在能见度不到两公尺的视野里，我定睛凝视位于墙角的平面图。
　　这条走道的尽头处是一个巨大楼层。第三隔离研究室——这里大概就是紫苑所说的地方吧。接着是物品管理库、数据室，以及空间最小的电源管理室。
　　剑帝的所在处无疑就是第二隔离研究室。
　　确认目的地后，我再度迈开脚步。然而走出去不到三步，我又猛然回过头来，重新凝视一遍所内图。
　　物品管理库……数据室……电源管理室。
　　反复望着这三个楼层的名字，一个想法忽然浮现在我脑中。
　　「接得起来……吗？这样一来，时间设定就很重要了……把那个这样弄，只要能拿捏好时间的话……」
　　在黑暗中，我独自一人嘀咕着。
　　「就三十分钟好了。」


　　2


　　深蓝色的视野里。
　　白云如稀释的烟雾一般，被飞空艇的机翼切成了无数。其正下方正是铁色的大都市——帝都。
　　听说这里建造了宝条军事学校看不到的高楼大厦和巨大的设施，但从如此高的空域看下去，它们甚至比不上豆粒的大小。
　　「……凪学长跳下去了呢。」
　　望着凪转眼间变成一个小黑点，席伊茫然地这么说道。
　　未穿上降落伞就从如此的高空自由落体。不，或许该说是坠落比较正确。
　　「很完美的自由落体呢。蜜卡儿的降落伞好像顺利打开了。」
　　站在逃生门旁，委员长独自一人冷静地俯视下方。
　　面对狂风的吹拂，他用一只手按住眼镜以防被吹走，另一只手则是巧妙地支撑住尤米的轮椅。
　　「至于凪——」
　　「凪……凪学长也会平安无事的……大概吧。更何况还有小伊在他身边。」
　　席伊按住随着旋风飘起的发侧。
　　总之这里的风太强了，让人甚至快要无法睁开眼睛。更何况，下方的帝都据说有六具机神正在展开破坏。即使处于现在的高度，要是老停留在同一个位置就会有被盯上的危险。
　　「总……总之先关上逃生门吧。这里的风又大又冷，尤米的身体会受不了——」
　　「等一下。」
　　就在席伊抓住逃生门的手把时，从旁伸出了一只手拉扯她的制服下摆。
　　「……尤米小姐？」
　　「拜托，再让我多看一眼。」
　　眼下的帝都。
　　她将轮椅尽量靠向逃生门，整个人从轮椅上探出身子。
　　「————」
　　「危……危险！再伸出去的话会坠落的！」
　　倘若没有委员长撑住上半身，尤米或许已经掉下去了。她将一半以上的身躯暴露在机外，本人又更加伸长脖子，俯视着正下方的大都市。
　　大都市当中的某一点。
　　「怎么了吗，尤米小姐？喂，席伊，过来帮忙扶着，否则连我都要掉下去了。」
　　「————有了。」
　　「咦？」
　　委员长一脸错愕。
　　「委员长同学，那边还有降落伞吗？」
　　「这艘军用机上还有一堆……咦，莫……莫非我也要从这里跳下去吗？拜托饶了我吧！」
　　「我要下去。」
　　「咦？」
　　「果然还是不行。我必须和玛格那当面谈谈。」
　　尤米离开轮椅，踩着踉呛的步伐开始行走。但走出去没几步就发出微弱的悲鸣，整个人双膝跪倒在地。
　　「不……不可以，尤米小姐。交给凪学长和小伊处理的话，一定会……」
　　「……不是这个问题。我并非不相信他们。」
　　席伊急忙上前撑住她的身体。
　　即使如此，全身微微颤抖的她依然没有放弃，目光笔直地瞪向正前方——安装于后方座位上的紧急降落伞。
　　「因为我是玛格那的开发者。要是我不原谅他的话，即使获得其他人的原谅，那孩子一样会继续孤独下去……」


　　*


　　散发红光的灯火。
　　细小的火花飞舞着，附着在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之后消失无踪。
　　——啵！
　　溅出的火焰击中脸颊以及背部。
　　不过，仅仅如此而已。
　　这对于自己的钢铁之身毫无意义。不会痛也不觉得烫。我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因为我和人类不同。
　　「……我们好久没有像这样单独交谈了呢。」
　　将重机关枪朝向天花板，蜜卡儿对眼前的旧同事这么开口。
　　紫苑。
　　不，如今是机神Orbie Sion（奥比耶·紫苑）【真实契约者】吧。
　　在未央山脉成为机神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在未央山脉，将成为机神的权利从我手中夺去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你应该知道，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说什么吧？」
　　「……请凪帮你做全身保养吗？」
　　「不……不是的！绝对不是这样！」
　　蜜卡儿反射性地就要摇头否认。
　　——把握这一瞬间的空档。
　　「蜜卡儿，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机神紫苑转眼逼近至面前。
　　彼此的浏海几乎互碰，鼻尖几乎要接触的极近距离。
　　「！」
　　「你想必也很清楚才对，他并没有能力对你进行维护。」
　　「干嘛突然靠过来！」
　　蜜卡儿急忙向后跳去拉开距离。
　　「你的构造和我一样。换而言之，唯有具备维护机神的技术，才有能力进行全身的保养。而他并不具备如此高超的技术和知识吧？」
　　「…………」
　　「一直到现在，你大概都是靠着自我检测来代替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定期诊断吧……还是说，你就如此关心他吗？以往那么讨厌和开发者以外的人类进行接触的你。」
　　「关于这点，紫苑你也一样吧。」
　　「我的诊断是交给尤米负责的。只能说是名不虚传。你不妨也乖乖拜托尤米如何？相信她会很乐意帮忙的。」
　　机神用手掌轻轻接住从天而降的火花。
　　其身上的淡紫色和服，想必也是以耐火的布料所制成。沐浴在如此大量的火花里竟丝毫没有燃烧的迹象。
　　「凪也曾经修复过伊莉斯同学哦。」
　　「那是因为不完全神性机关的制作者是尤米的缘故。凭借着过去在尤米底下学习的经验，他勉强能掌握尤米所制造的机神构造为何。但蜜卡儿，你不一样。制作你的人和凪毫无瓜葛。保养你和保养不完全神性机关，两者所需的要素完全不同。」
　　「正是如此。」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
　　紫苑这么追问。
　　并非为了让自己难堪，这纯粹是在探究自己真正想法的一个问题。她那清澈的双眸仿佛这么诉说着。
　　「紫苑，你的想法总是和我截然相反。」
　　「？」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曾期待，凪第一次帮我全身保养时会做得多么完美哦。那个品行不良、人生总是处于潦倒的男人，怎么可能理解我这具超精致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呢。」
　　机神疑惑地注视这边。
　　相较之下，蜜卡儿则是故意露出一种促狭的笑容。
　　「不过无所谓。第一次不成功也无妨。第二次，第三次，只要继续尝试错误，就算他再怎么笨也总有成功的一天。这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凪的确不像尤米或是我们的开发者那样天赋异禀，但他却拥有一项最重要的特质。你不这么觉得吗？」
　　「是什么？」
　　「就是『滥好人』。在我认识的人类当中，没有人能比他更无私、更认真、更亲切地投身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了。」　　
　　「…………」
　　这次换成紫苑沉默了。
　　……沉默，无言以对。
　　……这应该是她有所同感的最佳证明了吧。
　　既然如此还来得及。
　　她听得进自己的话。紫苑还能体认到，世界上存在着像尤米或凪这样为了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着想的人类。
　　一切都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蜜卡儿，你遇见了一个好的人类呢。」
　　紫苑缓缓抬起脸。
　　脸上带着些许的微笑。
　　「看起来，你真的比军中时还要快乐多了。」
　　「是的。所以我才会这么生气。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人类所谓『愤怒』的感情是如此接近。」
　　蜜卡儿举起重机关枪，将枪口锁定对方。
　　重量超过五十公斤，需要两名人类佣兵才可勉强搬运的武装，仅凭借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臂力就能够轻易地操作。
　　「紫苑，罢手吧！同为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我无法继续坐视你的破坏行为了。」
　　「这我不能答应你。我也是抱持着相当的决心而行动。」
　　「那我只有强行将你制伏了。」
　　「身为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却想要制伏机神？这是不可能的。你真的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吗？」
　　铃——充满清凉感的声响。
　　是吊挂在紫苑的和服袖子左右，衣服的下摆处也同样左右各吊一只的风铃。并非音波兵器或通信装置，那只是普通的玻璃制钟铃。
　　……紫苑变了呢。
　　……身为普通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时，根本就不会带着那种东西。
　　「蜜卡儿，你应该很清楚，普通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和机神之间的战力差距是——」
　　「才一千两百五十倍而已。那又怎么样？」
　　紫苑充满神秘感的眼眸，仿佛悉数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对此，蜜卡儿则是嗤之以鼻。
　　「我会阻止你的。这是我身为你的前同事该尽的职责。」


　　3


　　熊熊的火焰。
　　火红的光辉将周围的纸张数据和机械设备全数吞噬，并更进一步化为泛黑的红莲，将墙壁和天花板一并烧得焦黑。
　　第二隔离研究室。
　　面积约长宽二十公尺。以一个研究室房间来说相当宽敞，但由于墙边摆放着和刚才一样的巨大水槽，使得感觉上狭窄了许多。扣除水槽所占的面积，大约还有长宽十四十五公尺左右的空间可用。
　　而那家伙就站在中央。
　　「动作真慢。」
　　身穿黑色大衣的机神。
　　黑色眼眸透出锐利的目光，茶红色的长发未反射出任何光泽。
　　纤瘦的身躯比成年男性高出半个头，年龄约在二十五岁左右。拥有眉清目秀的白皙脸庞，表情却带着些许的哀愁。
　　
　　Heckt Magna（赫凯特·玛格那）【剑帝】。
　　尤米前辈最初制造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也是最初的机神。
　　曾被誉为帝国最强的战力。
　　「是在紫苑那里耽搁了吗？」
　　「听她讲了一堆以前的事情。」
　　举起枪剑，我瞪着眼前的剑帝。
　　我所站立的位置是房间入口，而且不再轻易接近对方。老实说，若考虑到那家伙的机动力，就算距离一百公尺也不够保险。
　　「所以呢？你自己不是也接受了不眠者的实验吗？你能同时使用沁力魔笛，应该就是这个缘故吧？」
　　「……紫苑那家伙。」
　　剑帝的双眸变得如剑尖一般锐利。
　　「居然连这种事情也说了吗。原来如此，难怪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不过，这已经过去了。只要破坏这个研究所，不眠者便不再诞生，往后也不会再有机神或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像我一样成为实验体而牺牲了。」
　　「是啊。这场火似乎烧得很猛嘛。」
　　研究室内的火焰陆续点燃其他物体，同时逐渐增强当中。于业火中心处燃烧的数据和机械，可以看得出它们都已经变成黑炭了。
　　——不眠者已不会再诞生。
　　——在这个前提下，计划已经达成原先的目标了。
　　「这样你满意了吗？」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满意了。你说得对，不眠者不会再诞生。设施付之一炬，数据和记录也全灭。没有比这更丰硕的成果了。在这个前提之下是你赢了没错。」
　　「……你想说什么。」
　　「所以，你已经没有大肆破坏的理由了吧？」
　　指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我继续道：
　　「听完紫苑的说法，我大致都理解了。同时也知道，机神蓄意反叛帝国一事有相当的理由。所以即使这个研究所烧毁，研究成果就此消失，我也不会去理会。反倒是庆幸那种倒胃口的家伙不会再被量产出来了。」
　　「…………」
　　「所以，已经很够了不是吗？关于不眠者一事，我也感到相当气愤。你们的心声，我会代为向司令部抗议的。所以就此罢手吧。再继续下去，只会更加深我们双方的歧见。」
　　「紫苑她答应了吗？」
　　冰冷而坚硬。
　　身穿黑色的机神，声音听起来就仿佛一块钢铁。
　　「你想必也对紫苑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吧。结果如何呢？紫苑乖乖点头答应了吗？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
　　「将敌方幽幻种的魔笛置于控制下的实验。对于帝国来说，不眠者是最大的机密，也是最后的底牌。你也在刚才的房间里看到水槽内的幽幻种了吧？那个时候，你的脑中应该掠过一丝不安，担心它会不会突然发动攻击。」
　　「……是啊。」
　　「当然会了。次数还多得数不清。在经过无数次反复的实验后，才终于达到现在的完全昏睡状态。即使看似处于稳定状态，一个小时后也经常打破水槽突然逃出来。而每一次牺牲的，总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捕捉幽幻种，远比单纯将其消灭要来得困难。
　　为了制伏挣扎的幽幻种，每次不知有多少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被下令出动，然后就此牺牲。
　　剑帝目击了这样的场面。
　　「现在的我，是建立在几十具几百具同伴的牺牲之上。在被强制选为不眠者的被验者之后，又得知了这项事实。这其中的苦恼，你大概无法理解吧？」
　　「…………说得也是。」
　　我咬紧牙根。
　　这还是我第一次对于点头有这么强烈的排斥感。因为点头，就代表我这个居住在帝国的人类承认了帝国的所作所为。
　　……我——
　　……我们人类，就是凭借这样的牺牲获得了短暂的安逸。
　　「不过，今后不会再有不眠者了。实验设施也就此燃烧殆尽。这样子你还是不肯罢手吗？」
　　「不可能。不眠者和这个设施，不过是病原体导致的症状之一罢了。只要还留着帝国司令部这个病毒，即使没有了不眠者，类似的研究一样会接二连三地出现。」
　　「是吗，这样啊。」
　　没有错。
　　这个研究所并非元凶。可以说，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是被他们长年服务的帝国给背叛了。
　　「所以尤米前辈也被你划入帝国可恨的一分子吗？」
　　「…………」
　　沉默的黑色机神。
　　「尤米她不一样。」
　　「不一样？」
　　「……真是无趣。我和紫苑不同，可不打算什么都告诉你。」
　　「哈，不想说就别勉强了。」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
　　然后，笔直地亮出枪剑的枪口。
　　「不过啊，你伤害了尤米前辈，伤害了和不眠者毫无关连的前辈。光是这个事实，你即使是下跪磕头一亿次也不够。我绝对要把你打个半死，然后带到尤米前辈的面前叫你赔罪。仅此而已。」
　　剑帝不发一语。
　　唯独其双手紧握的黑色刀剑反射出怪异的光芒。
　　「那把枪剑，你以为还能伤得了我吗？」
　　「你说呢？」
　　……在古代竞技场，我一发子弹也未能擦中紫苑的身体。
　　……剑帝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才对。
　　这样很好。
　　这么一来才会有胜算。
　　「————」
　　剑帝默默走来，看似很随意地拉近距离。
　　尽管深信自己能躲开子弹，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戒，选择了逐步接近的保险做法。
　　——这简直就是求之不得。
　　一步又一步，机神以熊熊的火焰为背景不断靠近当中。就在剑帝跨越双方相距十公尺的界线时，我扣下了扳机。
　　爆炸声。
　　强烈的后座力化为剧痛钻入我的右肩膀。
　　「什么！」
　　这个瞬间，剑帝轻声叫了出来。
　　加农炮等级的子弹。机神在千钧一发之际想要躲开足以击穿战车装甲的超强火力，但却失败了。
　　轰隆！
　　落弹处的空间产生破裂，使得机神本体被刮飞至墙边。在脆弱的墙上开了个大洞后，又直接撞向更后方的位置。
　　灰蒙蒙的尘埃及散落一地的瓦砾。
　　「——站起来。」
　　打中了！
　　强忍住近似欢喜的冲动，我用压抑的声音继续说：
　　「这对你来说应该只是小意思吧。我可不认为这么一发就能够打倒机神了。」
　　「……没这回事。」
　　墙上的大洞，内部传来踢开瓦砾的声音。
　　果不其然，黑色的机神随后出现在其中。
　　「机神的本体构造依然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倘若遭受比反坦克炮还强的攻击，即使是机神也相当危险。没错，前提是命中的话。」
　　交叉于胸前的黑色双剑。
　　无法闪躲——做出这个判断的瞬间，他便选择了防御吗。
　　「我已经严加提防了……但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紫苑给我的情报有误？」
　　「不——我的身手就和古代竞技场那时候一模一样哦。」
　　「？不可能。既然紫苑躲得开，我怎么会无法闪躲。」
　　即使在机神当中，对方也拥有首屈一指的反应值和机动力。
　　我并无意否定这一点。只是没有想到，刚才的一击在判断无法闪躲后，对方竟然还能够做出完美的防御。
　　——至于这个机关能保密多久，看来就是成败的关键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
　　「谁知道。」
　　说毕，我动身冲向一旁，以弧形的轨迹绕行剑帝狂奔，同时自侧面再击出一发子弹。
　　「！」
　　机神想要再次扭动身子闪躲。
　　然而却来不及反应，这一次换成大衣的左肩处中弹。大衣的一部分粉碎，露出左肩直至手肘的人工皮肤。甚至连人工皮肤的橡胶部分也被烧焦，可见到受创严重的银色金属部分。
　　「换作是人类，左手臂已经受到撕裂伤和烧伤了。」
　　「或许吧。不过很遗憾，这还不至于限制我的机能，对于战斗毫无影响。」
　　他将手伸向大衣的左肩，强行将它扯了下来。
　　已经破烂不堪的部分反倒只会成为负担罢了。
　　「时间差。」
　　剑帝的口中这么嘀咕。
　　「虽然只有些微差距，但刚才的确出现了时间差。」
　　「哦——你指的是什么？」
　　「子弹击出的时间比你扣下扳机时还要快。这就是我无法闪避的原因。」
　　真有一套。
　　——冷汗自我的额头滴落。
　　才击出两发就被看出端倪，接下来的第三发恐怕会——
　　「雕虫小技。」
　　剑帝蹬地加速。
　　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图。这家伙，是打算一直盯着我的手部动作吗？
　　要不要开枪？
　　我犹豫了一瞬间，但此时不开枪的话，转眼间就会被对方逼近并遭到砍伤。于是冒着子弹的秘密就此曝光的风险，我用力扣下扳机——
　　「喝！」
　　剑帝咆哮一声。
　　他以双剑击落逼近至眼前的子弹，然后又横向跳跃，藉此闪躲连续射出的第二发子弹。
　　「躲开了！」
　　「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穿这个简易的机关。」
　　剑帝降落地面，掀起了一阵尘埃。
　　「你的子弹并非用扳机来击发，而是靠着藏在左手的终端机进行遥控。」
　　「被看出来了吗。」
　　我打开支撑枪剑的左手。
　　——哐当。
　　掉出一个连小孩子也藏得起来的小型按钮终端。
　　「以右手扣扳机只是个假动作。对我来说，子弹并未在应该发射的时间点袭来。而你就看准这个空档，用左手的终端遥控击发了。」
　　「是啊。这点子还不赖吧？」
　　子弹的初速为每秒六百公尺。
　　在距离十公尺的情况下，从发射到命中理论上只要0.01秒。即使是机械的电子信号反射，这也是绝对无法闪躲的极短时间。关于这一点，当初子弹被躲开后我就大致猜到了。
　　即使是机神，也不可能在子弹发射后还能成功闪躲。
　　既然如此，对方又是以什么作为闪躲的依据——
　　「当然是从我扣扳机的瞬间来判断了。」
　　「看来我也没必要特地承认了呢。」
　　机神悠然地回答。
　　没错，子弹是靠扳机击发的。因此只要扣扳机的时间有所偏差，就算是剑帝也很难躲开直扑而来的子弹。
　　一想到这里，我便准备了两种扳机。
　　枪剑本体的扳机是假的，真正的扳机则是藏在左手的遥控终端机。原本以为这样一来就能够骗过机神……
　　「但这对紫苑来说似乎毫无意义呢。」
　　「像她那样动来动去的，我怎么可能打得中。」
　　这并非发射时机的问题。古代竞技场的那一战，在面对紫苑像蝴蝶一般的动作时，自己甚至连瞄准也做不到。
　　「原来如此。难怪紫苑会说『枪剑的身手令人发笑』。」
　　「少啰唆。」
　　我一脚踩碎地上的终端机。
　　——劈啪！
　　迸出些许的火花后，组件破碎四散，滚落在火焰即将逼近的地板上。
　　「小伎俩结束了吗？」
　　「反正对你也无效了。既然如此，留着也只会碍事。」
　　我往后方跳跃，试图开拉距离。
　　然而，剑帝却抢先我一步蹬地扑来。
　　一直线的冲刺。但中途却突然改变路线往一旁跳去，采用之字形的轨迹穿梭于水槽之间一边逼近。
　　这家伙！
　　竟然不是采用以往的直线轨迹。看来在发现紫苑的舞蹈确实有助于闪避后，他就毅然切换成子弹难以锁定的复杂轨迹了。
　　「在那里！」
　　一发，两发。
　　子弹接连击出，但也只是穿过剑帝的残影，在后方的墙壁上打出大洞罢了。第三发、第四发也是一样，最多就擦过大衣的边缘，击碎了后方的水槽。
　　「唔！」
　　「相较于机械技师，射击技术的确太不入流。」
　　机神跃至几乎紧贴天花板的高度。下一刻，他翻动大衣猛蹬天花板，整个人从墙壁到地面，再从地面跑向墙壁，在房间里不断来回高速冲刺。
　　数不清在我周围究竟绕了几圈。
　　可恶，怎么办？虽然动作不像紫苑那样诡异复杂，但凭借机神的机动力不断改变位置的话，人类的动态视力实在无法精确地捕捉到。
　　就像现在，我只能看到剑帝的残影而已。
　　再加上背后摇曳的火焰，使得本体更加难以捉摸。即使一流的狙击手，在这种状况下要狙击剑帝也是困难至极。
　　……糟糕了。
　　……这下子「来得及」吗？
　　「你在看哪里？」
　　剑帝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我回头一望，机神已高举着双剑来到极近的距离。
　　「剑帝！」
　　「太慢了。」
　　相较于挥剑的机神，我则是急忙举起枪剑。并非狙击，而是利用前端安装的刀剑来防御。
　　「没用的。任何人休想挡住我的剑。」
　　机神挥出右剑。
　　连混凝土墙都能轻易切开的黑剑直砍而来，而我也拿着枪剑由下而上劈出。
　　黑色的刀身与银色的刀身。
　　伴随声响，两种颜色的刀刃交错。下一刻——
　　「……什么！」
　　剑帝第一次瞪大了双眼。
　　可以劈开一切物体的无双黑刀，竟然被我手中的枪剑刀刃正面挡下了。双方的剑身剧烈碰撞，却都没有出现任何的缺损。
　　「那把剑是——」
　　「这算不上什么东西哦。只是特地准备来对付你的剑。仅此而已。」
　　我极尽挖苦地露出自信的笑容。
　　至于我的枪剑，上面则装备了一把会自行发出银光的神秘细剑。


　　*


　　帝都·总督府区——
　　「好痛！」
　　雷射型的热光束扫过了大腿的后侧。裙子下摆在接触到光束的瞬间，就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消失无踪。
　　「…………」
　　银发少女默默捏着裙子的边缘。
　　「……你们——」
　　通往总督府的笔直公用道路上。
　　如今瓦砾散落，折断的铁柱和断裂的电线横躺在冰冷的路面。
　　——沙沙！
　　踩着被烧红的瓦砾。
　　满脸愤怒的少女抬头瞪向上空：
　　「已经受够了！我那么有耐心，亲切和蔼地想要说服你们。结果你们不但不听，最后甚至还……真是惨不忍睹。看看这条路—直到远方的沥青路面全被掀开，到处都是裂痕！」
　　对象是飘浮在空中的两具机神。
　　然而机神们对此并未反驳，而是面面相观。
　　『？那不是我们的做的哦。』
　　『是你刚才反击的那一枪射偏的结果。』
　　「胡说！我从来没有那种记录！」
　　『啊？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还很傻眼吗？嘴里嚷着「这下又要挨骂了」之类的——唔！』
　　浮在空中的一具机神忽然惨叫。
　　就这样失去平衡，坠落位于正下方的民宅。
　　『等……等一下！哪有人突然就把瓦砾丢过来！而且这又是什么可怕的输出力量？居然用一块石头就突破机神的防御！』
　　「……呵……呵呵呵，看来不需要丢第二块了呢。」
　　将左手紧握的瓦砾碎片丢回脚下，少女的表情仿佛想到了什么最好玩的恶作剧一般，露出诡异的笑容。
　　「不好意思，已经从我的记录中消除完毕。我摧毁整条道路的事实完全不存在。没错，这一切都是你们的杰作！因为我就是前来阻止你们的正义使者，完全女管家（女仆）机关伊莉斯！」
　　『机神居然会说谎！』
　　「这个不重要。总之乖乖束手就擒吧……我也想要早一点赶到凪的身边！光是像这样子短暂分开，我就觉得好痛苦！」
　　咆哮。
　　下一刻，不完全神性机关少女猛然蹬地。


　　*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踩着脚下的无数弹匣，蜜卡儿往一旁跳跃。锁定飞舞于半空中的机神，她用力扣下扳机。
　　「你以为躲得掉吗？」
　　「！」
　　半空中的少女急忙踩着天花板修正轨道。降落至下方的地面后，她又迅速飞奔至一旁摆放的巨大水槽边缘。
　　然而，蜜卡儿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水槽本体。
　　枪口初速每秒八百五十公尺。
　　连发速度每秒七百发。
　　其填装构造，就连滑翔的直升机都能够轻易击落。沐浴在枪林弹雨之下，水槽瞬间化为无数的玻璃碎片，袭向站立于上方的少女。
　　「呜！」
　　少女发出微弱的悲呜，自水槽上方落下。
　　「即使是你，也无法躲开如此之多的玻璃碎片吧。」
　　「……真令人惊讶。」
　　堆积如山的玻璃碎片整个晃动，从中窜出表情毫无变化的机神少女。
　　动作并没有特别的改变。
　　然而，其脸颊和颈部都浮现出被子弹擦过的痕迹，就连身上的和服也满是子弹打出的小洞。
　　「离开了军中，你的射击技术却反而提升了……？就算是最近与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训练当中也未曾中弹过，而你竟然能够击中。」
　　「我这个军事学校的学生可不是白当的哦。」
　　「军事学校的教育？你所就读的军事学校，资料中并未提及它是如此高水平的升学高中。」
　　「请说它拥有独立自主的校风。先声明，我朋友的射击技术可不只这样哦。要是对上她，你现在早就变成蜂窝了。」
　　「…………」
　　极为挑衅的一句话。
　　然而，机神少女却面带微笑地听了进去。
　　「蜜卡儿，你变了呢。」
　　「什么变了？」
　　「你变得比以前更加快活。身为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你却比人类更多话更开朗……不过，那份开朗相较以前更加自然了。」
　　「彼此彼此不是吗？既然你也一样这么多话，为何『那个时候』什么都不向我解释呢？」
　　「那个时候？」
　　「别说你忘了。就是未央溪谷的事情。」
　　「……那个时候……吗。」
　　紫苑的表情袭上一股黯淡。
　　「你依然还在恨我。」
　　「我并不是在恨你。」
　　将枪口对准远处的紫苑，蜜卡儿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那是你离开军中一年前的事。」
　　换上一种仿佛在织生丝般的平静口吻，紫苑说了下去：
　　「身为未央山脉的搜索部队队长，你将上层的搜索任务交给部下，自己则是单独进入危险的地下坑道。历经无数的土石流和坍方之后抵达了山脉深处，并在那里发现了通往禁忌水晶的世界门对吧。」
　　「————」
　　「你当时很犹豫。发现世界门的你有权利接受禁忌水晶的洗礼并成为机神。然而，你却认为还有其他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比自己更有资格成为机神，又怀疑自己被选为帝国最大战力的机神，真的没有问题吗？」
　　「一点也没错。」
　　于是搜索部队的队长蜜卡儿，将现场的看守任务交给其中一名的部下，自己则是返回地面，向帝国司令部报告发现世界门一事。
　　然而——
　　待报告完毕回来时，世界门和禁忌水晶都已经消失了。
　　「是你……紫苑。原本负责留守的你……通过世界门接受了禁忌水晶的洗礼。」
　　「正是如此。理由是机神的力量让我一时冲动。」
　　「骗人！」
　　击出的子弹。
　　紫苑对此无动于衷。子弹仅是从她遥远的头顶上通过罢了。
　　「那种谎言……我是不会相信的。」
　　「为何认为我说谎？对于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而言，进化为机神是最大的荣耀。我会为此而着迷也并不足为奇吧。」
　　「我们的开发者是同一人。我是旧型，而你是新型。尽管有所不同，但我还记得我们的思考基础部分却都是一样。所以……我很清楚。紫苑，你在对我说谎。」
　　「…………」
　　「我并不恨你，反倒是觉得身为新型的你能够成为机神，真是太好了。」
　　「那么，你又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件事？」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我……我——」
　　说不出话来。
　　对于拥有高性能信息处理能力的蜜卡儿来说，这种经验还是第一次。
　　找不到最恰当的词汇。要用什么表情、什么言语、什么样的口吻来面对这个人才好？由于找不出最恰当的解决方案，所以……
　　干脆顺从感情的爆发大声叫出来：
　　「————————回答我，紫苑！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相信你是我最佳的搭档！可是，为何要欺骗我呢！」
　　「我没有义务回答。」
　　机神的双眸变得锐利。
　　「那个真相是你不需要知道的真相。你今后只要继续在军事学校里，和人类的朋友过着悠哉的日子就好。」
　　「紫苑！」
　　「看来我说得再多也没用了。」
　　机神的身体开始飘浮。
　　无论是熊熊烈火或重力，她无视于一切的束缚，动作优雅而流畅地飞往半空中。
　　「术式『真实彩色』。为世界带来苍碧的可能性。」
　　哗啦！
　　紫苑的衣服下摆冒出水滴，在地面形成小小的飞沫。
　　每一道飞沫，都化为能够轻易吞噬蜜卡儿的巨大水球。
　　「！」
　　「以『蓝色』覆盖真实。」
　　巨大的水球在实验室内来回弹跳，接触墙壁的瞬间又变成巨大的飞沫。而这些飞沬，这次又形成水量更为庞大的海啸。
　　可能有数千……不，是上万公吨的水量？即将崩塌的研究所，其混凝土墙究竟能否承受如此高的水压？
　　「你……想破坏这个研究所吗！」
　　「我改变主意了。」
　　贴着天花板，紫苑用跳跃的方式躲开海啸。
　　「这个研究所是我们的开发者所留下的回忆。然而，倘若能够斩断你的执着，我甚至不惜将它破坏掉。」
　　「……又这么劳师动众呢。」
　　将重机关枪抱在胸前，蜜卡儿纵身一跳。
　　她攀在墙边摆放的巨大水槽边缘，勉强躲过了吞噬整个室内的海啸。
　　然而，紫苑也在眼前的水槽边缘落地。
　　「我就知道你会上来。」
　　「呜！」
　　面对配合舞蹈般动作击出的拳头，蜜卡儿以重机关枪加以抵挡。冲击。强化合金加工而成的枪身，在受到机神的拳头攻击后传出吃力的声响。
　　无奈之下，蜜卡儿只得跳往后方的水槽。
　　不过，紫苑依旧抢先一步抵达。
　　「这是——？」
　　白皙的腿部自和服的下摆伸出，对准蜜卡儿的双手用力一踢。
　　「要接下？还是避开呢？」
　　「！」
　　倘若迎面接下，手肘以下的部位都会遭到破坏。蜜卡儿急忙放开枪支，缩回自己的手，紫苑的脚尖就这样掠过制服的胸前位置。
　　重机关枪向下掉落。
　　在伸手捡之前，整把枪就会掉入水槽中。但这一次，蜜卡儿则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踢了枪身一脚。像球一般飞起的枪械在空中旋转，就这样回到了她的手中。
　　「！很不错的判断。」
　　「说得倒是轻松。」
　　距离大约四公尺。
　　就算是机神也无法躲开吧？然而下一刻，蜜卡儿便撤回了想要举枪射击的念头。
　　「是刚才的水球？」
　　超高质量水球直扑而来，仿佛要将整个水槽压碎。
　　遭到直接撞击后，水槽出现裂痕，在下一刻便破碎四散。玻璃碎片和飞沫往四面八方射出。
　　「好夸张的威力。是比水枪还厉害的水炮吗……」
　　「多谢夸奖。」
　　紫苑重新整理乱掉的和服前襟。
　　沐浴在大量的飞沫下，使得衣服紧贴着皮肤。全身湿答答的她，那过于苗条纤瘦的体态清晰地浮现。
　　「听到别人的称赞，我就会欲罢不能。」
　　两个，三个。
　　以跳跃闪避陆续飞来的水球，蜜卡儿感到背部撞上了墙壁。
　　——原来如此。
　　——打算先把我逼入死角吗。
　　能够跳过去的水槽，都被刚才的水球破坏殆尽了。背后是墙壁，但室内的水位又仅低于水槽顶部一些而已。
　　「已经无处可逃了哦。」
　　「是吗？那可不一定。」
　　她将手伸向自豪的红发，把上面的发夹拔了出来。
　　「发夹？」
　　「是的。只不过这是——」

　　尺寸足以藏在手指底下的发夹，蜜卡儿用力将它丢向一旁的墙壁。
　　哔！
　　机械式的电子音。下一刻——
　　「有点危险的发夹哦。」
　　「莫非……」
　　紧接而来的巨响打断了紫苑的话。
　　爆炸声。
　　发夹大小的高性能炸弹将研究室的墙壁化为瓦砾，冒出的鲜红色火焰和浓烟将最靠近的紫苑也一并吞没。
　　崩塌的墙壁。
　　水从大破洞流出，室内的水位也逐渐下降。
　　「呼！」
　　蜜卡儿回到地面。
　　脚下被染成了蓝色或红色之类鲜艳的颜色，想必是刚才从破掉的水槽中流出的溶液吧。毒性恐怕很强。换成人类的话，稍微碰一下皮肤就会溃烂了。
　　「像这种时候，真该感谢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身体。」
　　她拭去脸上的煤灰。
　　大量浓烟使得确认困难，但自己的确目睹了紫苑受到爆风波及的瞬间。在那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身体的关节部位想必会因高热而变形，完全无法动弹。
　　「……紫苑。」
　　「你和凪都是一样，无可救药的滥好人呢。蜜卡儿。」
　　这个声音来自后方。
　　「什么？」
　　黑烟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尽管人工皮肤的各处都被烧得焦黑，机神的手臂依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来。
　　「糟糕——」
　　「没用的。」
　　蜜卡儿急忙交叉双臂藉以防御，但手臂依然自缝隙之间穿过。紫苑的手指，此时终于抓住了蜜卡儿的脖子。
　　「呜……」
　　「你太天真了，蜜卡儿。为何不考虑追击呢？」
　　黑烟散去。
　　不久后，出现一名全身灰炭的少女。身上的和服在爆风的高温融解下纤维脱落，胸部将近有一半暴露出来，大腿也自下摆处大片露出。
　　「刚才的炸弹应该不只一发吧？你只要继续投掷，说不定会对我造成有效的伤害。」
　　仿佛不经一折的纤细手臂。
　　但就是这么一只手抓住了蜜卡儿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抬起至半空中。
　　「呜……！」
　　「为何要犹豫呢？我是背叛帝国的机神，或许也会将你心爱的朋友卷入其中。但你为什么又——」
　　「……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蜜卡儿反过来抓住束缚自己的这只手。
　　——没错，炸弹确实还剩另外一发。
　　——因为我左右各有一个发夹。
　　自爆专用。
　　这原本是用来与幽幻种同归于尽的。为了保护人类而牺牲自己，是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宿命，所以才配备了这种东西。
　　……想不到竟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之间的斗争……凪……你看了之后会有什么感想呢？
　　「战力相差一千两百五十倍。不过，性命却是一比一相等。」
　　「唔，难道你——」
　　「打从一开始，我就只有这个方法可以阻止你了。」
　　即使为以前的同事。
　　如今却是情谊决裂的敌人。不，正因为是以前的同事，所以自己必须要阻止她。倘若……那个时候，自己毫不犹豫成为机神的话，或许就有其他方法可以阻止紫苑了。
　　凪，对不起。
　　我无法遵守让你保养的约定了……
　　「蜜卡——」
　　「我们一同长眠吧，紫苑。就像一同诞生时那样融洽、安详……」
　　紧握住对方的手，蜜卡儿面露微笑。
　　最后——
　　起码在最后一刻，能再次回到与最好的朋友一起的那段时光。
　　蜜卡儿启动发夹外型的炸弹。
　　不，是想要启动。就在这前一刻。
　　——叽——
　　蜜卡儿的听觉侦测到刺耳的声音。
　　下一刻……仿佛全身的可动部位都石化了一般，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什么？」
　　身体……好重？
　　这究竟是？
　　「这是……什么东西……」
　　就连紫苑也露出同样的痛苦表情，最后终于放开手臂，整个人跪在地面。莫非有人透过外部数据干扰了我和紫苑的行动程序吗？
　　这恐怕是针对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专用的强制资料。
　　机神自己是不可能准备这种程序的。然而，帝国同样也不至于立刻拿出这种反制办法。
　　这么说——
　　会想出这种寻常办法的，就蜜卡儿所知只有一个人。


　　4


　　「这是……」
　　保持挥剑的姿势，剑帝停下了动作。
　　「机神专用的机能停止程序吗。」
　　「像那种厉害的东西，我一个晚上怎么弄得出来呢——又不是尤米前辈。」
　　面对机神的黑刀，我用银色的剑将其挡下。
　　当然，凭我的臂力自然不可能接下机神的剑。更进一步来说，普通人是绝对无法反应家伙的速度的。
　　然而，现在却完全反应过来。
　　就连剑帝挥出的剑，也勉强能够正面接下了。
　　「这只是针对运动体发射干扰电波的程序。而且我不知道如何将对象限定为机神，所以如今这一带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大概都动弹不得了吧。」
　　「真是棘手的电磁结界。」
　　剑帝抽剑向后退去。
　　其动作已经降低至普通人类的水平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讶异他为何还能活动。应该说是错愕才对。
　　「你好像还能动不是吗？」
　　「除了我以外大概全灭。就连紫苑或许也无法战斗了。不过这样好吗？你的同伴里也有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吧。」
　　「有效范围顶多只有几十公尺罢了。伊莉斯在这范围外。嗯，蜜卡儿说不定会被影响而动弹不得吧。要是她正在和紫苑交战反而正合我意。」
　　「为什么。那是你的同伴吧。」
　　「我的想法和之前一样哦。两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不是在打架吗？既然她们双方扭打在一起，那么我就刚好来当个和事佬。不对吗？」
　　「…………」
　　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剑帝又闭上嘴巴。
　　接着开口时，已经换成另一个话题了。
　　「干扰程序的发动原理实在让我不解。应该没有明显的触发才对。莫非是定时的？」
　　「不——我可是看准了时机哦。」
　　我用枪剑的前端指向自己的脚边。
　　我的鞋尖。在哪里，有我刚才踩烂的枪剑遥控终端的零件。
　　「！是那个操控终端！」
　　「是啊。里面原本就装了释放干扰程序的机械，我将外壳踩坏，程序就在这一带流出了。」
　　伊莉斯在身边时无法使用。
　　就因为这样，一开始我并未让程序流出。嗯，不过伊莉斯大概也不会因这种临时赶工出来的程序而无法动弹吧。
　　「为了对付我，你准备得相当周到呢。」
　　「是啊。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东西也包括在内哦？」
　　枪剑前端的耀眼刀身。
　　即使干扰程序可以限制剑帝的行动，若没有这个刀身，到头来还是无法抵挡双剑吧。
　　……真要感谢伊莉斯和蜜卡儿。
　　「你的剑，秘密就在于极度细小的振动吧？尤米前辈也说过，无论是金属或任何的材质都能切断。既然了解原理，只要拟定对策就行了。」
　　「是不完全神性机关实体化出来的剑？」
　　「猜错了。这是在凯旋都市买来的普通钢铁制刀刃。据说是出白手艺高超的工匠，但一样是市面上贩卖的零件罢了。」
　　「钢铁制？」
　　剑帝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我。
　　但过了不到几秒，那表情随即转变为自信的笑容：
　　「……原来如此。你用那把剑作为骨架，外面镀上一层不完全神性机关的沁力结晶吗？难怪我的剑会被弹开。」
　　「以临时凑合的来说，还算不错的主意吧？」
　　原本就是个苦肉计。
　　蜜卡儿帮我准备的剑，本身的强度不够。
　　那么只要让伊莉斯像创造自己的武器一样帮我生成新的刀身就好。但由于她本人宣称在技巧上非常困难，因此我想了一个折衷方案。就是将市售的剑当作骨架，外侧像涂油漆那样进行强化就可以了。
　　不枉费我花了一天时间，整只剑呈现出美丽的银色光辉。
　　「——呵！」
　　「有什么好笑的。」
　　「真是不简单。射击的遥控终端、行动干扰程序，还有不完全神性机关的剑。短短的几天，居然破解得如此彻底。」
　　剑帝的每一句话都流露着自信。尽管体能因干扰程序的有所降低，但举剑的气势和沉重的压迫感却丝毫没有改变。
　　「不过，也只是破解罢了。」
　　剑帝用力蹬地，几乎在地面踩出脚印。其速度比我刚才接下双剑时显然更快了。
　　——这家伙！
　　「呼！」
　　伴随猛烈的吐气声，我举起枪剑。
　　双方的剑交错，彼此发出悲哀的金属声响后开始拉锯……然而，臂力的差距相当明显。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和人类之间的差距，你就无能为力了。」
　　「……哦？你……还……挺得意的……嘛。」
　　我咬紧牙根，将全身的肌肉动员至极限，这才终于停止了拉锯。
　　我的全力和这家伙的全力恰好相同。
　　然而，下一刀恐怕就——
　　「接接看吧。」
　　面对带着挑衅的一击，我直接放弃接招并选择闪避。
　　往后跳跃。
　　待确认剑帝的劈砍挥空后，我又再退后一步。
　　「发现了吗？」
　　「针对干扰程序实时组合出破解的程序。这也在预料之中呢。」
　　尽管在预料之中，但却是最坏的一种预料。
　　……干扰效果降低了。
　　……可恶，明明还撑不到两分钟啊。
　　这就像对抗病毒的疫苗那样。用来对抗干扰的程序已经在剑帝体内开始组合，他的体能也因此逐渐恢复至正常水平。
　　「靠着切换内部AI，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判断能力便会大幅上升。但人类做不到。一朝一夕是无法改变什么的。」
　　抽回挥空的剑，剑帝这么说道。
　　「你在对应我的方面有十足的准备，但你本身却毫无改变。我需要提防的，就只有你那诡异的沁力术式。」
　　「是紫苑报告的吗？」
　　「我们只不过再确认一递双方的情报罢了。你拥有两种特性，这点我和紫苑的看法都一致。第一，在某种条件下会使外部攻击无效化或减轻。另一种，就是你的直接攻击会伴随大量的某种外部干扰数据，使得运算区发生溢位。」
　　「哦——」
　　表面上装做一脸迷糊，但我却在心中暗自皱眉。
　　……某种外部干扰资料？
　　……难道紫苑没告诉他那是「痛觉」吗？


　　『你的力量，这种攻击对于剑帝来说或许可说是天敌吧。也难怪他无法理解了。』


　　换句话说，他只要知道不能随便让我触摸就行了。这样一来，不明数据的实体为何，对机神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我和紫苑都未曾见过的这种沁力术式，你究竟是从哪弄来的？」
　　「谁知道啊！」
　　锁定剑帝的腹部，我扣下扳机。
　　然而，机神早已略微退开位置，从射击在线脱逃了。确认子弹将后方墙壁击出一个大洞后，他抢在我装填子弹之前跑了起来。
　　奔驰。
　　挟带缓急不同的复杂轨道绕行整个房间，并逐渐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
　　「！动作恢复了吗？」
　　「仅有平常的89.4%。用来对付你已经很够了。」
　　我转动枪口，锁定的却是残影。
　　就在发现剑帝蹬地之际，他整个人已经跳至天花板的高度——不行，根本不是人类可以跟上的速度。
　　……时间呢？
　　……还有两分三十秒。
　　「你要去哪里？」
　　「到没有你的地方。」
　　举着枪剑，我整个人慢慢地后退。咚——在背部撞上坚硬玻璃的瞬间，我转动身子钻入了水槽之间的空隙。
　　耸立在墙边的水槽。
　　只要藏身在其中，就算是剑帝的刀刃也无法抵达这里。但下一刻，我耳边听见的是外部两个水槽粉碎的声响。
　　扬起的玻璃碎片。
　　四溅的飞沫。
　　「好一个空虚的藏身处。」
　　沐浴在飞沫之中，剑帝又举起了左剑。
　　破裂。
　　眼前，也就是我所躲藏的水槽破裂四散。然而乘着这时候，我已经移动到更靠内的水槽。
　　「追上来吧，我在这里。」
　　「还想拖时间？」
　　溶液积留在地面。溅起的飞沬就相当于剑帝的脚步声。
　　——就是现在！
　　看准剑帝停下的瞬间，我反而开始奔跑。身后传来水槽被破坏的声响。另一方面，我又隐身于隔壁的水槽。然而，就连这个水槽也将立刻变成无数的玻璃碎片。
　　「这样就结束了吗？」
　　「……你看了就知道。」
　　将所有水槽化为玻璃碎片的剑帝。
　　失去所有藏身处，孤零零站着的我。
　　「那么就准备受死吧。」
　　「该死的是你！」
　　剑帝的剑，我的枪剑。
　　黑色与银色。彼此高举、挥出的剑尖交错，发出尖锐的金属声。
　　下一刻。
　　在压倒的力量差距之下，我的枪剑弹向半空中。
　　「胜负已定了吗。」
　　机神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
　　面对那张一成不变的脸，我极尽挖苦之能事地回答：
　　「是啊，是你输了。」
　　滋——整个房间的电灯开始放电。
　　原先丧失电力的电灯，此时突然发出耀眼的亮光。
　　平时自然很习惯这样的亮度。但对于已经适应暗处的我和剑帝来说，就相当于直视太阳那样无比刺眼。
　　「唔唔！」
　　双眼遭到强光的烧灼，剑帝的脚步一阵踉呛。

　　「凪，你这家伙！」
　　「你没有资格这么叫我。」
　　我紧握着拳头。
　　——刚好三十分钟。
　　——最大的赌局，结果终于揭晓了吗。
　　「还记得你切断的电缆吧？」
　　「你……把它接回去了吗……！」
　　通往第三隔离研究室的走廊上，有一间电源管理室。在确认紧急用电源的电缆存在后，我将它接上以补充电源。
　　「小意思而已。在房间里的纸箱翻找一下，轻轻松松就可以找到备用的电缆了。」
　　然后设定在一定的时间内开灯。
　　一切都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发挥效果。
　　于是——
　　「哦哦哦哦哦——！」
　　不知是哪一方的吶喊。
　　双方都发出不成声的咆哮，然后身体相互交错，擦身而过。
　　我击出拳头。
　　剑帝则是以刺出左剑的姿势。
　　不久……
　　一个人类和一具机械，双方同时跪倒在地。
　　「唔……啊…………？」
　　「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强制附加了庞大的痛觉数据，剑帝被不明数据压迫空间，导致机能几乎停止。
　　至于我——
　　「好痛………可……恶……」
　　按住染成鲜红的腹部，我整个身体扭曲成弓字形。
　　——先出手的人无疑是我。
　　——可是，剑帝的攻击慢了半拍，却仍以超高速追了上来
　　我再次体认到。
　　果然没错。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家伙的攻击不会触发「遍体鳞伤的世界」。不仅不会无效化，简直就是毫不设防。
　　「不……不过啊……感觉……如何……你这……臭剑帝……」
　　「……你这家伙……也……差不多吧。」
　　双剑自失去力气的双手滑落。
　　一手按住额头，另一只手撑在地面，剑帝勉强维持住不让自己倒在地。
　　「…………」
　　「…………」
　　「………………………」
　　「………………………」
　　双方无言以对。
　　彼此都知道对方动不了。要保持自己的清醒就很勉强了，实在分不出任何的力量去理会对手。
　　「……那股力量……」
　　「？」
　　「那股力量……也难怪你会被邀请……加入圣女的伊甸计划……」
　　全身剧烈抽搐的剑帝这么瞪着我。
　　「才……没有……这回事。」
　　小不点圣女的伊甸计划。
　　如今虽然我也一并参加，但对于当初的小不点圣女来说，我只是个累赘罢了。
　　她的目的纯粹是不完全神性机关，所以宁可用抢夺的方式也要得到她。
　　「人类的……想法……总是那么相似。」
　　机神浮现冷笑。
　　「机神的力量……不完全……神性机关的力量。满脑子只想着利用它，将其榨干……伊甸计划…………你真知道，这个计划为何需要……不完全神性机关……吗……」
　　「————」
　　「这个计划要以沁力结界来冻结秽歌之庭（伊甸），然后……在结界中进行魔笛的净化。最终……将为人类带来一个没有幽幻种的世界……这个计划的理念本身……我并不反对。」
　　「然后呢？」
　　「你觉得要花上几年时间？」
　　「秽歌之庭（伊甸）这个未知的世界，是个充满了幽幻种魔笛的黑暗领域。即使是禁忌水晶的究极结界……要彻底将它净化，究竟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
　　「两百七十年。这是尤米最初估算的数字。之后陆续被修正为三百三十年、三百九十年……直到现在，已经不知延长多久了。」
　　「我知道。」
　　小不点圣女曾经告诉过我。
　　秽歌之庭（伊甸）的净化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以一个人类的寿命来说是不够的。
　　伊甸计划——
　　它并非是为现在的人类准备乐园。而是为了在遥远的未来，替孩子们预约一个没有幽幻种的乐园。
　　「究极结界……会将结界内的一切事物冻结，使其沉睡。包括秽歌之庭（伊甸）的空间和时间的概念本身都是。」
　　「这我早就听过了。」
　　冻结的时间。
　　据说结界的力量太强，术者在发动的瞬间也会将自己卷入其中。
　　也就是说，结界的发动者本人将被困在究极结界里。
　　然而，正因为如此——术者在时间停滞的世界里，才得以半永久地维持结界，直到秽歌之庭（伊甸）的净化结束为止。
　　「总之就是在冬眠中度过数百年的时间吧。」
　　「只不过，对象是身为术者的艾尔玛丽亚绅教界圣女一人。而你却不同，凪。」
　　冷冰冰的机械式宣告。
　　就连小不点圣女本人、尤米前辈都不愿清楚告知自己的一件事。如今……竟然会从这家伙的口中听到。当然，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
　　「冬眠状态的圣女需要护卫。而且是能够活动长达数百年岁月的护卫——雀屏中选的，便是不完全神性机关。」
　　「…………」
　　「五十年或一百年。待你寿命走到尽头之际，身为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不完全神性机关会继续活下去。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失去了你这位主人，她难道还要活在没有主人的人类世界里吗？还是要命令她成为一具护卫机器人，为了守护没有主人的世界而战斗、受伤、疲惫吗？」
　　「…………」
　　「这便是我对你抱持的疑问。你说你不赞同帝国的做法吧？但现实中又是如何？你也一样，到头来只是把不完全神性机关当作可以战斗数百年的兵器罢了。」
　　「……哈，少在那里惹我发笑。我肚子已经很痛了。」
　　伴随着苦笑，我将肺部的空气排出体外。
　　「真是的，你果然什么也不懂。」
　　「什么？」
　　「在你的眼中，尤米前辈也是那种人吗？」
　　「！」
　　「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我要回敬你的只有这么一句。」
　　「————」
　　「尤米前辈对待你如何？若连她的态度也是将你当作用玩即丢的兵器，那我绝对无话可说。因为我的意见，有大半部分都受了那个人的影响。」
　　漫长的沉默。
　　更胜任何声音的寂静充斥于研究室内。
　　双方不知互瞪了多久的时间——
　　「……尤米是例外。」
　　手贴着额头，黑色大衣的机神喃喃开口。
　　「她对我来说就像一种异物。唯独她对所有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甚至是对机神都仿佛亲生的孩子那样对待。紫苑告诉我……当我下落不明时，她也曾好几个晚上不眠不休地寻找线索。」
　　他语调缓慢地说道。
　　就仿佛在缅怀着过去的回忆那样。
　　「我要反叛帝国时，她的存在就成了妨碍的要素。所以才叫异物。在帝国这个报复对象当中，我唯一渴望被原谅的例外就是尤米。」
　　「你希望被她讨厌吗？」
　　「……或许吧。」
　　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没有点头。
　　但并不否定这点。
　　「我或许希望被尤米讨厌。这样一来我也会轻松许多，可以解除一切的枷锁自由地活动。」
　　「紫苑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自己的开发者相当重要。
　　但既然那个人已经离开帝国，那就另当别论了。因不眠者实验而牺牲机神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帝国，就成了报复对象。
　　「可是，你觉得尤米前辈就此讨厌你了吗？」
　　「…………」
　　「回答我，剑帝！你的沉默，就代表了内心让你错乱的那份怯懦！」
　　吐出口中那份苦涩的口水，我这么叫道：
　　「前辈她在医院里不顾自己的伤势，反而一直在担心着你。她不仅不讨厌你，心里深处甚至害怕自己是否会被你所讨厌……不用看也可以知道，她真的是你口中的那种人吗！」
　　每次的大叫，腹部就会像撕裂一般疼痛。
　　鲜血喷出，染红了按住伤口的手。
　　即使如此，我依然继续大叫：
　　「我也是同样的心情。叫伊莉斯充当小不点圣女的护卫，数百年间不断作战？哈，我岂会下达这种命令！从她成为不完全神性机关之后，我对她的命令只有一个。」
　　在未央矿山——


　　『你就自行去思考吧。』
　　『想想你最希望做什么，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如果还是感到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跟我说一声吧。无论花费多长的时间，我都会耐心倾听你的问题，陪着你一起思考。』


　　我是这么对她说的。
　　「关于小不点圣女的护卫一事，如果她愿意就尽管去做吧。觉得难受就休息，吃不消的话就干脆不要做了。她可是很任性的，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那种命令，跟不负责有什么两样？」
　　「我会陪着她。」
　　我正面迎上机神如利刺般的视线。
　　「人类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寿命不同。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也讨厌将事情都交给她一个人，自己却中途离开。直到那个什么伊甸计划结束为止，我都会陪伴在伊莉斯的身边。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你在作梦。仅靠意气用事，是无法改变人类固有的寿命的。」
　　「是啊，是作梦。不过啊，只要我不放弃，梦想就绝不会结束。」
　　按住腹部的同时，我用一边的膝盖撑在地面。
　　倚靠在墙壁上调整紊乱的呼吸。
　　「重点是，我怀疑净化秽歌之庭（伊甸）是否真的需要数百年之久。说不定中途可以找到十几年就能完成的方法。我和尤米前辈都会帮忙，只要想出如何提高净化速度的办法就行了。所以……所以我可没空把时间浪费在你这种家伙身上！」
　　接着，我亮出拳头。
　　「放马过来吧，臭剑帝。来决一胜负。让我告诉你什么叫天差地别。」
　　「很好……」
　　嘴角浮现笑意，对峙的机神再度站了起来。或许是无法握剑的缘故，他将双剑直接刺在地板上。
　　彼此手扶墙壁撑起身体。
　　默默抽离扶着墙的手。
　　握起空荡荡的拳头。
　　然后。
　　奔跑——


　　「玛格那，快住手！」


　　是机神。
　　最先对这个声音产生反应的，是黑色大衣的机神。
　　「怎么会？」
　　他一脸茫然地停下动作，回头望向房间的入口。然后在那道门旁，见到了灯光下浮现出来的女性研究者身影。
　　两旁分别被席伊和委员长搀扶的橘色头发女性。
　　「尤米……」
　　「玛格那，已经……够了吧？就此……结束好吗。」
　　她双眼红肿地说道。
　　「还有，求求你回来。」
　　「……回去？回去哪里？」
　　嘶哑的声音。
　　机神从紧闭的嘴巴发出声音。
　　「这里。」
　　尤米前辈缓缓伸出一只手。
　　「过来这里，玛格那。伤得那么深……一定觉得很痛苦吧……抱歉，我没能照顾好你。如果你愿意，无论要我怎么道歉都行，直到你气消了为止。」
　　「——」
　　剑帝就这样垂着脸，没有回应。
　　「玛格那。」
　　「我……」
　　刚开口的瞬间——
　　世界震动了。
　　冷颤。
　　全身仿佛变成冰柱的寒意袭来。
　　「什么！」
　　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我的确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种仿佛被某个庞然大物看透全身乃至于骨髓，令人感到恐惧的不协调感。
　　所有的人类。
　　所有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所有的世界。将这一切悉数否定，无法言喻的负面波长。
　　「凪学长！」
　　「地震！凪，不要发呆，头顶上的天花板要塌了。」
　　倘若委员长没能在当下将我撞到一旁，我说不定就会被直接压在瓦砾底下了。
　　皲裂，然后崩溃。
　　满是裂痕，又被火焰烧得无比脆弱的天花板，因刚才的震动而一口气超出极限了。
　　「吉尔！玛格那！」
　　「不……不行，尤米小姐。这里也要崩塌了。」
　　席伊奋力阻止拼命地想伸出手的尤米前辈。
　　墙壁崩塌。
　　失去支撑物的天花板形成大规模的坍方向下掉落。
　　构成墙壁的混凝土块掉落地面破碎后掀起沙尘，形成了能见度不到数公尺的高浓度雾霭。
　　……可恶。
　　……居然在这种时候——
　　「剑帝！喂，剑帝！可恶，那家伙跑哪去了！」
　　「凪，快点过来这里。」
　　向我招手的委员长，这时已经带着尤米前辈逃至建筑物外。
　　唔，等等，建筑物的外面？
　　「这是……」
　　我终于发现了。
　　我们一旁的墙壁上，此时竟然被刨出一个完美的圆形。而且还是可供成人轻松出入的巨大面积。
　　是剑帝？
　　可是那家伙既然是独自一人逃走，应该没有必要在我们这边的墙上打洞才对。
　　「是为了尤米前辈……吗？」
　　为了让行动不便的她能够顺利逃出。
　　还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可恶，如今在这里想破头也找不出答案的。
　　「……这下又多一个问题要问他了。」
　　按住疼痛的腹部，我拖着缓慢的步伐离开研究所。


　　*


　　「建筑物快要崩塌了。蜜卡儿，你也赶快起来吧。」
　　「…………呜……」
　　「你的裙子翻起，内裤都露出来啰。」
　　「～～～～」
　　伴随不成声的悲鸣，蜜卡儿抬起了上半身。但随后而来的身体异常反应，却让她再度用一只手撑住地板。
　　「啊……！」
　　「你的体内还残留有干扰程序。」
　　和服打扮的少女这么开口。她带着平静的表情，在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焰衬托下，凭借自己的双脚稳稳地站着。
　　「我……我究竟是——？」
　　蜜卡儿摇摇头，四下张望。
　　蔓延的火势，破碎四散的水槽玻璃碎片。状况明明就毫无变化，为何自己会失去了意识呢？
　　「刚才你试图组合对抗系统来化解干扰程序对吧？由于负载太重，使得你的意识短暂停摆。大约是十五分钟左右。」
　　「……你——」
　　「机神的自我程序与系统是隔离开来的，所以我勉强留有意识。当然，现在的所有动作多少还有点延迟。」
　　「不……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
　　自己失去意识的期间毫无防备之力。
　　而自己和对方又是敌人，为何不乘刚才的好机会下手呢？就算不动手，既然建筑物就快要崩塌，对方大可抛下自己独自先行离去才是。
　　「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了。」
　　「咦？」
　　「世界或许就快沦陷了……陷于魔笛的恶意，秽歌之庭（伊甸）的憎恶中。」
　　「你……你莫名其妙说些什么！」
　　将一旁的重机关枪拉到身边，蜜卡儿藉此撑起了身子。
　　「蜜卡儿，你感觉不到吗？笼罩于这个世界的叹息与悲伤。」
　　「…………」
　　「机神能够体会。就连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和不完全神性机关，她们应该也能更明确地用全身去感受。」
　　「你……你在说什么……」
　　「瑟拉。或许应该称为秽歌之庭（伊甸）本身，所有幽幻种的母体。」
　　幽幻种的母体？意思就是主宰吗？
　　那是什么？无论是隶属于帝国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或是身为军事学校的学生时，自己都未曾听过这个字眼。
　　不，况且幽幻种真的存在所谓的主宰吗？
　　「司令部也不知道这项情报。然而开发者……却在某次的心血来潮时告诉过我。」


　　La Selah Milah Uls【瑟拉的镜像】


　　其力量的波长随后化为魔笛，催生出所有的幽幻种与秽歌之庭（伊甸）。
　　「开发者说，那就像一个摇篮。所谓秽歌之庭（伊甸），就是瑟拉为了进入长眠而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个摇篮。」
　　「……那个，我听不太懂。意思是会出现巨大的幽幻种？」
　　「没有任何的证据。我也只有这么一点线索。但愿是我多虑了。」
　　这么告知的紫苑，眼中并没有笑意。
　　领悟一切，然后接受——就是这么样的一种眼神。
　　「蜜卡儿，对不起。」
　　「……咦？」
　　「还未能告诉你一切，这个世界或许就要终结了。不过……有句话我必须说出来。那个时候我背叛你而成为机神是有其意义的。那是我几经深思熟虑后所得出的结论。」
　　「…………你……突然在胡说八道什么……」
　　「再见。无论瑟拉就这样醒来导致世界沦陷，或者世界依旧平安无事，我们这辈子或许就此永别了吧。」
　　少女翻动一身满是灰炭的和服。
　　蜜卡儿猛然伸出手。其手指轻轻碰到了对方的背部、飞扬的头发。
　　但仅此而已。
　　对方立刻离开手指，独自走进位于一旁的大洞里。
　　那里站着一具黑色大衣的机神。
　　「紫苑！」
　　「再见，蜜卡儿。倘若愿望能实现，希望唯独你……不要失去活在这个世界的权利。」
　　「紫苑，你……又那么自作主张……谁说要原谅你了！我……我也————————————————————！」
　　在化为火海的研究室里。
　　烧灼己身的业火，其咆哮甚至盖过的蜜卡儿的吶喊。






Epilogue「伊甸计划」


　　诺艾西斯统筹工厂。
　　「凪学长，快点！这边这边！」
　　「我知道啦……啊，好痛，痛死我了。」
　　躲避着烧毁掉落的天花板，我往阳光透入的方向跑去。
　　穿过厚厚的墙壁来到外头。
　　就在凉爽的风触及脸部的瞬间，我已经精疲力竭地跪在地上了。
　　「……唔……糟糕……到极限了吗。」
　　整件迷彩衫被染得通红，看起来果真不怎么顺眼呢。
　　应该说，现实问题是失血过多，使我整个人感到头晕目眩。
　　「凪！」
　　这时，我见到银发的无能女管家（女仆）直直奔来的身影。
　　她平安无事吗。
　　我想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家伙大概都会安然无恙吧。
　　「……哇，怎么回事？结果大家都过来了吗？」
　　其中包括小不点圣女和萨莉的身影。
　　她们的身旁是尤米前辈，席伊和委员长则是一左一右扶着她的双臂。搭乘飞空艇过来的七个人，如今都聚集在此了吗。
　　「嗯，七个人？」
　　「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呢？」
　　咚——我的后脑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痛————！」
　　「抛下女孩子就要匆匆逃走，简直就不是个男人哦。」
　　「那也不必用重机关枪敲我的头啊！唔，刚才差点要晕过去了！」
　　「……哼。」
　　这叫自作自受——蜜卡儿抱起双手仿佛这么说道。
　　「唔，你办事一向那么可靠，所以我想应该不用担心才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就算待在浓烟或火焰里也不要紧吧？」
　　「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吧。那么伊莉斯同学，你那边如何？」
　　「咦？是……是的！那个……」
　　突然被点到名，无能女管家（女仆）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我追上了前往总督府的两具机神，然后沟通了一番，但最后还是用我的和平之拳及好朋友踢解决了。现在两具机神正在乖乖地睡觉中。」
　　「那完全就是骗人的名称啊。」
　　女管家（女仆）服沾了些许灰炭，裙子的边缘处也有脱线。而相反地，伊莉斯本人毫发无伤。这个无能女管家（女仆），居然这样子就制服了两具机神吗？
　　「顺带一提，我们这边当然也获胜了。」
　　抱起双手的小不点圣女这么说道。
　　只不过，唯独这家伙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泥巴。
　　「……干嘛，笨狗？那是什么眼神？」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玩泥巴了？」
　　「少啰唆。我对上的是让地面液状化的机神……只是不小心中招一次，出来时就变成这样子了。请称之为光荣的负伤。」
　　涨红着脸，小不点圣女清了清喉咙：
　　「……剑帝呢？」
　　「被他逃了。不过这一次不分胜负呢。感觉反倒像是我占了上风。」
　　「真会胡说八道。腹部那里也红成一片……等等，笨狗，那个血迹是？你在做什么啊。得赶快去治疗才行。想找死吗？」
　　「凪，那个伤是？」
　　「凪……凪凪凪凪……凪学长的腹部红通通的——！」
　　众人一阵骚动。
　　话说你们现在才发现啊？反应快一点好吗？
　　「别担心，他起码还能像这样子说话。虽说是刺伤，顶多也只是在挥剑的过程中偶然被戳到的吧。伤势并不严重。」
　　当中唯一面带从容笑意的人是萨莉。感觉只有她第一眼就察觉到我的伤势呢。所以才会断定我没有生命危险。
　　「而且小姑娘，在凪出发去医院前，你应该有话要说吧？」
　　「……我知道啦。」
　　小不点圣女很不情愿地扯开嘴角。
　　接着，她所采取的行动让我万分讶异，已经到达半错愕的程度了。
　　小不点圣女。
　　不，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竟然对我深深低下头去。
　　「就是这样。」
　　「…………咦？咦？」
　　什么跟什么，我完全搞不清楚。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尽管我们在偶然间认识，但对方可是一国的圣女耶。无论地位或身份都不同凡响……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对我低头？
　　「笨狗和伊莉斯。我再次恳求你们，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干……干嘛啊，喂。突然一脸诚恳的表情。」
　　「难道笨狗完全没有感觉吗？刚才发生震动时，你是不是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
　　是和剑帝交手时吗？
　　那个突然其来的震动使得工厂崩塌。双方的决斗之所以草草结束也是这个缘故。
　　……说到这个。
　　……当时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一样。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肯定呢。」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实在想不出要用什么字眼来比喻。」
　　「我、萨莉和伊莉斯当然都感觉到相同的波长了。幽幻种进攻的前夕虽然也能察觉到相同的波长，但是像刚才的那种还是第一次遇到……」
　　表情黯淡的圣女。
　　接着，我发现了。在她身旁的萨莉，还有站在我面前的伊莉斯，她们都是相同的表情。
　　——这很不寻常。
　　某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事态即将要发生。
　　就是这么一种预感。
　　「…………」
　　「啊，喂，这可不像你啊？看不到你平常高傲蛮横的样子，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啊。」
　　「人类或许无法打赢。」
　　「……什么意思？」
　　言语中带着苦涩。
　　「喂，小不点圣女！你怎么啦？居然说出那种丧气话。不要动不动就放弃啊！」
　　「我并不是放弃。可是……我……实在是太愚蠢了…………总是认为这个世界还存在着更多的希望……」
　　小不点圣女紧咬着嘴唇。
　　她用力握住纤弱的拳头，甚是使得整只手都发白了。顶着红肿的双眼，她这么告知：
　　「我要实行伊甸计划。现在……抢在瑟拉醒来前，立刻将秽歌之庭（伊甸）完全冻结。」




后记


　　人类与机械的爱，有许许多多的形式。
　　好久不见，我是细音。
　　暌违半年的《伊莉斯》系列作问世了。而同时进行的《伊甸》系列，对支持的读者们来说也相隔三个月之久。无论是哪一边的读者，在此都感谢您购买本书《伊莉斯4》。
　　那么，《伊莉斯》本篇终于将在下一册的第五集划下句点，本集则是其前哨。
　　由于这个缘故，第四集才得以塞入许多本系列作在动笔前就想安排的场景。身为笔者，怀着十足的干劲所完成的本书，各位觉得如何呢？
　　感想当然因人而异，但就我自己来说，继第三集的剑帝之后，能顺利让另一具重要的机神紫苑登场，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的名字在第一集曾偷偷出现过呢。不过第二集里就销声匿迹，在第三集总算露脸，但还未露出狐狸尾巴……而这一次终于可以正式在故事里参战，实在让我放心不少。包括了紫苑vs凪之战以及蜜卡儿之战在内，以敌方角色的立场连续和主角群，而且是在同一集当中展开连续战斗，这在细音的所有作品当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呢。（紫苑意外地是个战斗狂？）
　　顺带一提，这个角色其实存在着一些秘辛以及与开发者相关的设定。不过由于《伊莉斯》是走爱情喜剧（自称）的路线，要是太偏离故事主轴的话也很令人为难，所以我希望将来有机会可以在本篇以外的场合将其公开。
　　……是的。没有错。
　　是爱情喜剧。原本是的。
　　故事中有许多的女孩子，既开心又有趣——最初是这么打算，但真正动笔写下去后，想不到（？）有些场面却不得不营造得凝重一些。然而我也一样豁了出去，心想干脆就加入战斗或严肃的剧情发展好了。基于上述原因，故本书是一部人与机械的爱情喜剧「风格」小说。
　　当然，不让剧情太过沉重的方针依旧没有改变。在这个前提之下，我会维持一贯的理念努力完成至最后一集的。
　　那么，在此要答谢各界人士。
　　责任编辑H，感谢您百忙里总是给予十分精确的指正。最后一集也还望您多多指教。
　　カスカベアキラ老师，本次也感谢您提供如此出色的插画。
　　还有手中拿着本书的所有读者。半年一册的出书速度，各位仍愿意一路支持下来，我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意。
　　对了，最后一集也是在半年后……（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文版的情形）
　　不，其实相当快。目前正朝着十月出版的方向努力当中。
　　那么，最后聊一下未来的出版计划。
　　最后一集《伊莉斯5》预计十月发行。
　　而同时进行的《伊甸》系列也剩下最后两册。其中的《伊甸12》预计在今年的十二月出版，《伊甸13》同样也会尽快安排出版日期。
　　仔细想想，两部系列作几乎都会在同时完结，真的有种最终局面到来的感觉。
　　关于伊莉斯以及今后的事情，在后记中想要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不过考虑到内容和后记篇幅的问题，我想应该会留待最后一集的时候吧。
　　没错，就是当一切结束之后。
　　期盼本作品直到最后一集都能让各位回味无穷。
　　那么，希望我们十月能够再会。
　　在伊莉斯的最后一集，
　　《不完全神性机关5——154cm的新娘机关——》见面吧。

　　 二〇一三年四月 某个晴朗风大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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