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W]万事包办退魔士的还债计划1 100亿的契约书[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6-1 22:43 编辑


万事包办退魔士的还债计划1 100亿的契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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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OW
插图:蔓木钢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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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今后我将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地榨出你所有的利用价值。」
追傩狗朗被退魔名门「神堂家」逐出家门后,回到过去曾经居住的家中,没想到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居然是青梅竹马九十九砌,以及高达一百亿圆的庞大债务。由于狗朗已经被逐出家门,无法再以退魔士的身分接受任何委托,于是他听从砌的建议,转行成立「专门接受死者委托的万事包办事务所」,然而找上门的案子,却尽是一些死者们生前难以解决的牵挂,而且每个委托都相当古怪棘手。更糟糕的是,神堂家的后进退魔士——神堂葛,竟然还在后头穷追不舍!?
退魔士少年与暴君少女共同谱出的还债喜剧故事,在此揭开序幕!


目次
序章
命令1 「万事包办事务所被迫开张」
命令2  「谈恋爱也是需要谋略的」
命令3  「让人想恨也恨不了的那家伙」
命令4  「不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诸事不顺」
尾声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6-1 22:49 编辑


  序章
  在物质文明的阴暗处,横行着无数的魑魅魍魉、百鬼夜行、恶灵怨灵、妖魔鬼怪——而同时,也有一群拥有灵能力的人类势力,暗自对抗着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们」。
  其一,便是退魔名门「神堂家」。
  另一个,则是旁门左道一族「追傩家」。
  两大势力激烈地仇视对方,对彼此的憎恶也累积了千百年以上的岁月。
  而就在距今二十多年以前,一位生于神堂家,人称天才的少女,以及一位出自旁门左道的追傩家,令人畏惧的青年;这两人坠入了情网。
  当然,双方的家庭非常反对这段感情。
  但两人并没有就此放弃。
  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各自抛弃了家族,一起私奔了。
  故事说到这里,确实没什么值得抱怨的地方。
  如果这是别人的故事,那我当然也觉得无所谓。
  然而,如果这是自己双亲的故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出生后,事情的发展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生下我以后,母亲因为某些因素而骤然辞世。
  孤零零的老爸虽然努力地想靠着自己的力量把我养育成人,但他毕竟是个过去生活在不见光的地下组织当中的人,因此在抚育我以前,他不曾以正常的方法维持生计过。
  不过他都已经和老家撕破脸了,所以也无法像过去那样继续进行退魔的工作,导致我家的经济状况时常陷入窘迫的困境。
  「哎唷,生而为人,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嘛!」
  老爸爽朗地笑着说出这句话,不过从出生后就得这样过日子的话,人生的困难度真的是太高了。
  四岁的时候,我就学会了如何在河边的草丛中辨别能吃和不能吃的植物。
  五岁的时候,我就能用河岸边的破烂垃圾做出钓竿、钓钩以及钓线,并且用它来钓鱼。
  六岁的时候,我已经能够分辨哪些大型垃圾修理后还有利用价值。
  七岁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般的家庭当中,冬天依旧会柯屯、瓦斯、自来水,对此我感到莫大的冲击。
  「我要当宝藏猎人!」
  即便生活如此贫困,但老爸那股无可救药的乐观精神实在无人能敌,他似乎认为与其找份正常的工作,不如把人生当成一种娱乐,因而数度出手挑战漫无边际的谣言。
  八岁的夏天,我和中国的秘密组织争专着日本旧帝国陆军过去沉入东京湾当中的财宝。
  九岁的秋天,为了古代阿兹特克的秘宝,我和纳粹余党彼此交战。
  若是这样能够赚取微薄的收入,那多少还算有些安慰。
  然而事后却什么也没留下,钱包依旧空空如也。
  存款簿的余额一直都是负数,不仅如此,借款额还不停地增加。
  遭人追讨借款的经验,可不只是单单的一、两次而已。
  终于,在我十岁时的春天——
  找不到办法讨生活的老爸,让我寄居到母亲的娘家——神堂家,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原以为至此人生会变得平静一些了,但其实真正的「困难模式」才刚要开始而已。
  离家的女儿留下的遗孤——这个身分,让我备受神堂一族的冷落。
  从早到晚,他们毫不留情地逼我进行斯巴达式的修行,同年龄孩子们理所当然经历过的各种乐子,我当然从未好好地体验过。
  与掌上型游乐器画面中的怪兽进行战斗这种事,我当然连作梦都不敢想。而更悲惨的是,十二岁时,我直接被众人丢上退魔工作的前线,亲身面对真正的妖怪,差点丢掉了小命。
  连续过了七年这种日子,就在我好不容易得到众人认可,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退魔士的那一天——
  我被神堂家逐出家门了。
  「生而为人,只要还活着,那总会有办法的嘛!」
  这是我巷爸的口头禅。
  被逐出家门后,我只剩下小命一条,以及被神堂家认可为退魔士的那天所获得的法具,神杖「银岭」。
  手上还有个能带着走的东西,或许总比只剩下一条小命来得好吧。
  不,一点都不好。
  根本一点都不好啊!
  「总之,人生就是诸事不顺!」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句话成了我的口头禅。


  命令1 「万事包办事务所被迫开张」
  我喜欢「灰姑娘」这个童话故事。
  喜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想要被人打扮得美美的,然后与王子结为连理。
  我喜欢的,是故事中出现在灰姑娘面前的魔法师。
  魔法师现身在灰头土脸的少女眼前,他明明和灰姑娘非亲非故的,但却愿意出力帮助灰姑娘,因此我很喜欢这位魔法师。
  我猜,那位魔法师一定有一张善良的傻气脸庞吧。
  灰姑娘好不容易能够一偿夙愿参加舞会,但却在关键时刻踌躇了起来,胆怯地不敢踏向外面的世界。
  看到如此犹豫不决的灰姑娘,那位善良的魔法师肯定握住了她的手,并且鼓励她说:「别担心,我陪你一起踏出第一步!」
  必须为灰姑娘特地梳妆打扮,准备好南瓜马车,还得在限定的时间内出发到皇宫,她才有可能让王子发现自己的存在。和如此高高在上的王子相比,我反而更喜欢那位愿意对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身子不住颤抖的灰姑娘伸出手的魔法师。
  换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深深地爱上魔法师,爱得不愿意放开那双紧握住自己的手吧。

  「一百亿日圆?」
  「是啊,一百亿日圆。给我还来,半毛都不能少。」
  少女——睽违七年再次相见的九十九砌——隔着餐桌坐在我的眼前,并且从胸前的银筒中拿出一张老旧的文件给我看。文件上确实写着:
  『契约书——愿意借我一百亿日圆的人,我将把自己的儿子献给您。只要他还活着,您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尽情使唤他♥』
  文件内容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但下方确实签署了两个名字。
  其中一个是我老爸的名字,而另外一个虽然字迹潦草,甚至混入了注音符号,但的确是「追摊狗朗」——也就是我的名字。
  看着这些东西,我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
  「啊哈哈哈哈哈。」
  我只能笑了。
  「啊、哈、哈、哈、哈!」
  九十九砌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笑声占满了整间饭厅。
  「根本一点都不好笑啊!!!」
  我大叫道。
  这是当然的。忽然要我掏钱偿还这种看似小孩子在玩游戏时才会出现的金额,实在是让人很头痛。与其说很头痛,不如说……真的是头痛极了!
  「就算你说不好笑,也还是得还啊。狗朗啊,欠债还钱,是身而为人至少该拥有的基本道义呀!」
  说话的同时,砌的脸上还浮现出带有恶意的笑容。

  我们稍微把时间倒转一下吧。
  「啊!找到了……」
  这是一间在这个世道下难得可见的独栋住家,因长年居住造成耗损,所以房子四处都能看到生锈和铁皮补强的痕迹。这间外观破破烂烂的出租房屋,看起来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退魔士——一群拥有特殊技术的人,专门负责铲除潜藏在物质文明阴暗处的恶灵怨灵、妖魔鬼怪。
  「神堂家」就是当中的最高权威,同时也是最有渊源、最正统的退魔名门。
  我在过去的七年间,度过了不堪回首的修行岁月,回想起来几乎让我觉得都要吐血了。而因为某些缘故,事隔七年,我再次返回自己的家中。
  「连门牌都保留了当时的原貌啊……」
  长方形的木板上,写着居住者的姓氏「追摊」,一旁被麦克笔涂掉的「宝藏猎人」四个字,看起来也一如当年。
  我还记得,当时老爸写下了这些字,我觉得实在太丢人了,所以才用麦克笔把它给涂掉。
  「难道老爸回来了……?嗯~~……」
  这七年来,老爸完全没消没息。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烦恼着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忽然有人从屋子里头把廉价的玻璃拉门给拉开,一个女孩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唔?」
  看样子她的出现与我的归来,两件事情应该毫无关联。
  感觉她应该是刚好要出门去买个东西,打开门后,就恰巧碰到了我。
  「…………」
  「…………」
  片刻间,我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
  「狗朗…………你是………追傩狗朗?」
  女孩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她的身高比同年龄层的人还要矮一些,不过修长的手脚相当结实,年纪应该和健康的我差不多。
  「真的是……你这家伙!!既然你要回来的话,居然也不通知我一声!哎呀,不说这个了……真令人怀念啊……哎唷,你也长高了不少嘛!以前我们两个明明身高差不多的说——」
  她睁圆了那双丹凤眼似的大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我。
  「你是…………」
  我凝视着眼前盯着我看的少女,开口询问。
  「哪位?」
  她的身子僵住了。
  方才还一脸爽朗笑容的少女,忽然整个人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而且那硬是强颜欢笑的表情,看起来就像石头出现裂缝。
  「你说…………什么?」
  「不是啦,就是……不好意思……你是谁啊……?」
  既然她知道我的名字,那应该表示她没有认错人。这点我很清楚。
  不过,毕竟我久违了七年再次回到故乡。
  这也意味着我与这里的人们,已经七年不曾见过面了。
  虽然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不过居然有人如此地热情地招呼我,这件事情实在令我太惊讶了。
  「你忘记了……你居然敢忘记我……?」
  少女再次展露出笑脸,但完全不同于刚才的笑容。
  她此刻的笑容隐含着某种阴谋似的残暴气息,简直就像是大魔王会有的邪恶笑容。
  「难道…………你是…………?」
  看到她的笑容,我想起来了。
  「你是…………砌?」
  我想起事隔七年再次见面的少女的名字。
  同时,我也想起名字之外的种种过往。
  「冲啊!!!!」
  我即刻转身,准备快速地逃离现场。
  过去被那白痴老爸逼着陪他上山下海,加上后来又度过七年的修行岁月,经历了这些,我锻链出来的体能可不是假的。
  我的这双腿,跑一百公尺只需要10秒48!按照道理来说,不需要三小时就能够跑完一百公里!虽然现实中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我确实用差不多这么快的速度准备要逃离现场了。
  「命令……」
  然而,就在我逃走前,我看见砌从胸前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筒状的物品。
  接着,背后传来她对着那个物品低语的声音。
  「追傩狗朗,给我回来!」
  天底下才没有笨蛋会听到人家说「回来」就真的跑回去咧。至少我不是那种笨蛋!
  但是——
  「咦?」
  当我发现时,自己的身体已经快速地回转180度,并且用尽全力快速奔回砌的面前。
  「咦?咦?咦?」
  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在我理解之前,身体就擅自采取了行动。
  「连个寒喧都没有,就用逃跑来回报我的招呼,狗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用非常恐怖的表情狠瞪着我。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就连她的头发都因为那股怒气而不住地颤抖着。

  九十九砌是我的青梅竹马。
  我在五岁时认识她。砌的家人把房子租给我家……换句话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房东的女儿与房客的儿子。
  由于她天生拥有特殊的灵异体质,总会永无止尽地引来各种乱七八糟的灵体,导致她为此所苦,于是我的老爸便亲手为她进行治疗,而这也是我和她认识的契机。
  初次见面时,她还是个倒卧在病床上的少女,而或许是因为她原有的坚强生命力不断努力地往好的方向发展吧。经过治疗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复原了,变成一个极为健康的淘气少女。
  虽然长达七年的修行岁月导致我俩好一阵子分隔两地,但我从未忘记过她。
  我忘不了,想忘也忘不了。
  小学时,我和她一直是同班。如果砌是是孩子王的话,那我的身分大概就相当于她身边的小跟班。
  「阿狗!我们来打棒球!我当投手,你当捕手!什么?没有棒球手套?…………那你就直接用手接球啊!」
  于是我的手就肿得跟馒头一样。
  「阿狗!我们来踢足球!我当进攻方的前锋,你就当守门员吧?」
  一记强劲的倒挂金钩,直接击中了我的脸。
  「阿狗!喔,你买到那个漫画啦?很好,那我就好心先帮你读啦!很开心吧!」
  漫画交到她的手上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阿狗!哇,那是哪来的玩具啊?看起来好帅喔!我就好心借出我家当它的基地吧!」
  我努力积纂少少的零用钱,好不容易买下的机器人模型,就这样被她给徵收了。
  我忍不住想要反抗她,但却赢不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赢不了。
  不仅如此,反而还遭到她一阵痛击,悲情地在地面上翻滚。
  「阿狗,你嚣张什么嘛!」
  这到底是哪来的孩子王霸主啊!?
  「※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编注:「哆啦A梦」角色胖虎的名言。)
  居然是那位孩子王霸主啊!
  总而言之,对我来说,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对手,也是让我抬不起头的对象,更是狠狠把我踩在脚底下的女孩。

  「原来如此啊……现在想来,你七年前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会忘了过去的往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砌的表情不高兴到了极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相当不愉快。
  「砌,等、等一下嘛!我没有忘记你啊!!就只是,就是……」
  「『就是』什么?刚刚你不是很敢说,还问我『你是哪位』吗?那句话可是稍微刺伤了我的心啊!你这混蛋!」
  好可怕!!
  她那张愤怒的脸庞,简直像是在证明俗话中所谓「能剧中的女鬼面具就是依照女性生气的脸做的」这个说法。
  因此,我不由得撇开了所有的藉口、客套话,直接说出我内心真实的感想:
  「因为你变得太可爱了,所以我才认不出来啊!」
  我所认识的砌,总是留着短发、晒得黝黑,一脸淘气的模样,和短裤、运动衫简直是绝配。
  然而现在我眼前的女孩如此可爱,有一百个人在场的话,绝对会有九十九个人赞成这个形容词的。
  「——————…………」
  砌的表情产生了三次变化。
  到底该怎么形容呢?该说是开心吗?还是生气呢?但又好像都不是,总之她的表情完令揪成一团。
  「砌……你还好吗?」
  「白…………白——痴!!」
  我才心想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没想到她完全不让我有辩解的余地,就接连骂出一连串的话语:
  「干嘛忽然这样讲啊白痴!你在说什么啊蠢蛋!开我玩笑吗猪头!!」
  真厉害!居然每句话的句尾都加上了骂人的词汇!
  「不、不过,就是……你以前头发明明就没那么长嘛……但我觉得很适合你喔?」
  长长的发丝直达她的腰际,柔软滑顺地随风飘扬,美丽极了。
  「吵死了啦白痴狗朗!这是因为,就是……你这家伙,以前不是曾经把我误认成男孩子吗!所以就算我讨厌长发,还是花了七年把头发留长,让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女的!!」
  啊~~听她这么一说,过去的确有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呢。
  当时我看到她准备要踏进女生厕所,就不禁开口提醒道:「砌,你走错了喔?」
  没错没错,我记得我说完之后,的确……
  砰!!
  「好痛啊!?」
  我当时的确被揍了。就像现在一样。
  「总而言之,就是……就是那样啦!虽然你没有马上认出我,不过这件事情我就姑且原谅你!快点进屋子里啦!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她再次露出那副好像带有阴谋的危险表情。
  「有事情要跟我说?」
  我听从她的指示,跨过了睽违七年的自家大门。
  而就在我进入饭厅,手还没拿起端出来的※番茶,砌就对我说出了先前的那串台词。(编注:日本茶类之一。)

  「为什么——!!」
  把时间调回原本的地方——我再次大叫。这是几乎要吼到吐出血来的惨叫。
  「吵死了啦!你这样会打扰到邻居们喔。」
  而砌只是一脸冷静地回应道。
  「一百亿日圆耶?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吧!?」
  这世界上哪可能会有人以个人的名义向一位十七岁的小姑娘借一百亿日圆啊!
  「山。」
  砌直截了当地表示。
  「什么?」
  「你的父亲,买了一座山。」
  接着,就像是练习过千百次的舞台剧演员一样,砌以一种清亮的语气,毫无迟疑地向我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九十九砌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地主。
  他们会贩卖、出借有用的土地,或者是盖一些建筑物,尽可能有效地活用拥有昀地产。不过即便如此,当中还是有一些难以利用的土地。
  当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位在极为荒僻偏远的乡下地方,根本毫无用处的山脉——这类土地,一坪连十日圆都不值,大多处于荒废弃置的状态。
  砌从爷爷那边继承了这类无用至极的土地,几年后,政府说要凿穿山脉建造高速公路,所以要收购这些土地。
  土地的价格飙涨成原有的数十倍——价值变成一亿日圆。
  对砌来说,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状况,于是她开开心心地准备要签下买卖契约书。
  然而,此时却出现了反对者。
  「根据我的调查,这里很有可能埋藏着武田信玄的秘密宝藏!所以你们这些混帐家伙快给我滚一边去!!」
  男人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的古董店弄来的可疑老旧地图,开口说出这番话,想要赶跑政府官员们。
  不过官员们总也得顾及自己的面子。
  怎么能因为这种理由而退让!因此官员们也猛烈地出价竞标,最后——
  「啊啊,烦死了啦!!那我用一百亿日圆买下来总行了吧!!」
  官员们总算让步了,可喜可贺,男人成功地用一百亿日圆买下了偏远乡下地方的荒僻山脉。
  锵锵!

  「居、居然…………实在是…………」
  我的声音在颤抖,好像快不能呼吸了,背后窜过阵阵寒意。
  「是的,就是你的父亲买下了山脉。哎呀——……真的是挺豪迈的啊!」
  「果然是老爸干的好事——!!!」
  咚!!
  亲生老爸白痴到无以复加的作为,让我忍不住用自己的额头撞向餐桌。
  「老爸是白痴吗……他真的是白痴……」
  「哎唷哎唷,别这样批评自己的亲生老爸嘛!你好歹也说他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或者说他是个梦想家……嗯,算了,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适当词汇来挽救他的形象了。」
  「既然你挽救不了,那就不要开口讲啊!身为他的家人,我听了反而更觉得羞耻!!」
  老爸买下山脉的理由如此白痴,而凭借的证据也一样白痴。
  在我度过地狱生活的这七年,那个白痴老爸居然又做出了这等白痴行为!!
  「不管怎么说,总之他好像拿不出一百亿日圆,如同前述,所以他签下了契约书,把你转让给借款给他的人。」
  而且居然还把这笔账硬推到我身上来!?
  确实很像他会做的事,白痴老爸的确做得出这种事!
  他就是会干出这种事的老爸!把孩子的压岁钱全部抢光光的可恶老头!
  「这根本就是违法的!!契约无效!!」
  都已经这个时代了,要子女偿还父母的债务,未免也太没常识了。
  就算有我的签名,恐怕也只是在老爸把我丢去修行前,瞒骗我让我写下的东西罢了!
  这种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法律上的根据。
  和昔日的友人在法庭上争辩虽然令人不忍,但若是真的得打官司的话,那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胜诉。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嘿嘿嘿嘿…………你居然会注意到这一点,我真该好好地夸奖你一下。不过,毕竟木已成舟啦。」
  听着我讲出决定性的关键语句,砌的脸上却完全没有显露出任何慌张的神情,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契约书卷成细细的纸筒,再次收回胸前的银色圆筒中。
  接着——
  「命令!追滩狗朗,用公主抱的姿势把我抱起来!」
  砌忽然握着银筒,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
  我还来不及思考她究竟说了些什么,身体就突然自顾自地开始动作了。
  「什么…………!?」
  等到我发现时,自己的右手已经放在砌的背后,左手则放在她的腿后,旋转似地把她打横抱起——就像是抱起公主一样地抱起了她。
  「怎、怎么回事……怎么会…………这到底是……?」
  又来了。和之前一样,在我理解词语的意义之前,身体就自动遵循命令采取动作了。
  「嘿嘿,以抱起女孩子来说,你的动作好像有点不够细腻喔?看你这副样子,应该还是在室的童贞男吧。这样我就安心啦,嘿嘿嘿嘿。」
  被我抱起来的同时,砌一边露出蛮横的笑容。
  「辛苦你啦……慢慢地把我放下来吧!动作要像对待刚蒸烤好的布丁一样温柔,懂吧?」
  她又再度握着银筒,出言对我说道。
  而我的身体也再度遵循着她的命令,迅速地把她放到地面上。
  「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嘿嘿嘿……我想想,我记得你的确是什么祈祷师还是奇术师一类的吧?」
  「是祈杖士…………」
  由于发动法术时必须使用法杖,所以神堂家的术士一般都通称为祈杖士。
  「对啦,就是那个。我不是专家,所以不太懂啦,不过反正你们就跟那些能够使用特殊力量的魔法师差不多嘛?既然你是这种人,那我想应该多少也有听说过……『魂魄契约书』这个东西吧?」
  「什么——!?」
  我有一种彷佛被打入了地狱底层的感觉。
  魂魄契约书——原本是用来使役、支配魔兽或妖魔的是一种道具,现在则被视为利用已经灭亡的魔导之技创造出来的契约式魔法道具。
  名字被写在魂魄契约书上的人,必须优先处理拥有者所说的所有命令。
  契约的拘束力深达魂魄,所以被契约者无法以理性违抗命令。说得更直接一点,被契约者根本不可能产生「违抗」的想法。
  由于制作方法现今已经失传,所以人们只把魂魄契约书当成古代魔法师留下的遗物传承至今,甚至有些人把这个契约书称为梦幻道具——
  「你、你居然在那上面写字——!?」
  「答对了!哎呀~~……虽然我听过关于契约书的说明,不过它的效果远超出我的想像,让我吓了一跳呢!」
  「怎么会…………这样…………」
  事已至此,讲道理也没用了。
  不论法律怎么规定的,不管现在的状况多么脱离常识,但只要名字被写到契约书上,那么被契约者就必须完全遵行拥有者的命令。
  如果砌『命令』我「把一百亿日圆还来」,那就算得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我还是必须偿还所有的借款。
  「都是那个白痴老爸、都是那个白痴老爸,全都怪他…………」
  即便再怎么怨叹,事态也不会好转。然而就算我知道这层道理,内心深处的话语依旧不受控地冒了出来。
  我不禁懊悔地想着,在神堂家修行了七年,自己居然没有学习怨敌咒杀之法。
  「哎呀,不管怎样,间接来说,我可是花了一百亿日圆把你这家伙给买了下来。恭喜你!今后我将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地榨出你所有的利用价值。」
  生而为人,只要还活着,那总会有办法的嘛——
  这是我老爸的口头禅。
  而就在今天,我连能够拿来努力挣点办法的「身心」都被夺走,完全地成为女孩的所有物。
  「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和刚才的笑声意义不太一样,但我此刻也只能笑了。
  「事到如今竟然……说穿了,到头来我根本就没有获得自由嘛…………」
  我不禁浮上一股自嘲般的笑容。
  「唔?」
  我把收在衣服里的信封交给砌,而她则是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信封的厚度大约一公分左右,里面装着现金——全都是1万日圆面额的钞票。我想应该有个一百万日圆左右吧。
  「我现在能给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我会一点一点慢慢地还给你……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办法全部还清……」
  这是我拥有的全数财产。再怎么逼我,我也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另外,很抱歉……唯有这把『银岭』我真的不能卖掉……毕竟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就算在神堂家,神杖「银岭」也是寥寥可数的十把逸品法杖之一。
  虽然和一百亿日圆相较之下,它的价值不免也黯然失色了,但对于已经失去身心所有权的我来说,银岭是我最后的财产,也是我唯一绝对不愿拿来贩卖的东西。
  「喂、欺……?我又没有要你现在马上还清所有的钱?再说,还有其他方法啊。退魔士之类的收入不是挺丰厚的吗?」
  或许是咸觉到我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吧,砌一改原本那副超然的态度,语气中出现了一丝困惑。
  「嗯,唉,是这样没错啦……」
  虽然我没有统计过日本全国有多少退魔士,但数量应该不多,平均起来每一万人中应该不到一个是退魔士吧。
  拥有特殊技术的人,就能够得到相应的报酬。这是资本主义的墓本原理。
  而且神堂家又是名门中的名门,自然会受到是财政界大人物们的爱用与青睐。
  有些高位阶的退魔士——也就是得到「祈杖士」称号的术士——甚至只要接受一次委托,就能得到以亿为单位的酬劳。
  然而我做不到。
  「我……那个……不能擅自以术士的身分营业赚钱……」
  就在今天早上,神堂家今天对我下达了驱逐令,不许我再次踏入那个家的大门口,把孑然一身的我赶了出来。
  我之所以会来这里,唯一的理由,就只是因为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我是不清楚其他的术士采行什么样的师徒制度,不过神堂家的制度差不多类似于茶道的流派,甚至就像是老字号的荞麦面屋(弟子必须获得师傅的同意才能开分店),采取非常严谨的承袭制。
  修习了神堂家的退魔术后,必须得到正宗掌门人的许可,才能够以个人的身分独立营业。
  被逐出家门的我,不可能再接触到业界的任何工作,若是我擅自降伏妖怪,或是祓除恶灵,那最糟的后果就是——被杀掉。
  这里的「杀」,并不是指被抹杀掉原有的社会地位,而是被神堂家底下超过两千名的退魔士们追杀。
  退魔业界既不看证照,也不采取登录制度,因此还是有不少私底下暗自营业的人;但若是遭人逐出家门后,还擅自使用该流派的法术,那自然有损该门派的尊严。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会丢掉性命,那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我实在不想把砌也卷入其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一脸凝重的我,砌似乎也察觉到情况特殊,因而表情严肃地开口询问。
  「唉,反正……人生就是诸事不顺啦……」
  然而我给了她一个含糊的回答。
  「……………………」
  「……………………」
  一时半刻,尴尬的沉默弥漫在我和砌之间。
  「就是……那个……怎么说呢,就是……」
  彷佛像在摆弄着无处可去的手似地,砌搔了搔把自己的后脑勺。
  「反正你这家伙,大不了就是把大人物的花瓶还什么之类的打破了,所以才被人家给扫出家门吧?」
  「你当我是※某间寺庙里的小和尚啊!」(译注:引用自一休和尚的故事。小时候的一休将师父谎称为剧毒的蜂蜜吃光后,害怕被师父责骂,便将花瓶给打破,并称为了自杀赔罪才吃了那罐剧毒。)
  如果这是导致我被扫出神堂家的原因,那实在是好多了。
  然而只要看一眼砌的表情,就能知道她根本打从一开始就不是那样想的。她咧嘴对我露齿而笑,脸上的表情彷佛在告诉我:「你不想讲的话,那就别说吧。」
  「不管你有什么愚蠢的理由,反正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总而言之,你再也不能回去那个什么神堂家了,是吧?」
  他们根本不是对我说「你再也不能回来了」,而是「你永远都不准再回来」!
  刚才拿出的百万日圆,就像是分手后的慰问金。
  「这样的话,你就待在这里啊!」
  「什么…………?」
  「有什么好惊讶的?这里不是你家吗?没人可以阻止你待在自己家吧!」
  砌一脸从容地说着,而我此时此刻终于仔细地环视了室内。
  「对了,为什么…………?」
  饭厅中放置的家具、彷佛巴掌大的狭窄庭院、摆放在厨房中的各种杂物、眼前的这张餐桌、泡着番茶的茶杯,全部都是我家原有的物品。
  我知道老爸根本没有回家。
  恐怕在我离开这个家不到一年后,老爸就完全不知去向了。
  而好久以前,母亲在生下我没多久后,也已经离开人世了。
  因此,这间房子应该好多年都没人住了才对,但为什么还能保持着我离开家那一天的样貌呢?
  「我依照个人的想法,姑且维持着这个家原有的样子,方便你这家伙随时可以回来。」
  「————!?」
  「起初,我只是一个礼拜会来打扫个几次、擦擦灰尘、让空气流通一下,但人家说没人住的房子总是会腐坏得比较快,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几年前我就住进了这里,管理这间房子内的大小事。」
  「啊……那个……」
  我有点……不,是相当惊讶。
  没想到,砌居然以「年」为单位,等待着我回来——
  「不管怎么说,背负着一百亿日圆债务的人,唯一有可能回来的地方,就是这个家了嘛。为了随时逮住回家的负债者,大门上装了机关,只要我以外的人踏进屋内,就会触动陷阱。唔……怎么了?你干嘛趴倒在地上?」
  「没什么……我绝对没有激动……」
  一瞬间不禁有些感动的我,还真是个傻子。
  如果我早先没有在玄关巧遇砌,就自顾自地踏入大门内,那恐怕早已经身陷机关之中了吧。我忍不住意识到自己的霉运还真是有够不上不下的。
  「是什么样的机关……该不会是以前电视游乐器上会出现的那种陷阱吧?就是会忽然出现个洞口,底下还有尖刺的那种?」
  「……………………」
  「回答一下嘛……?」
  「哩~~呜啦啦~~♪」
  「你不要装蒜啦!!」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吹着口哨,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用这种老派的方式蒙混装傻!
  「你这家伙太拘泥细节了啦……听好,反正你给我住在这里!给我待在这!」
  砌朝我逼近而来,那双原本眼尾就微微上吊的丹凤眼变成得更像三角形,彷佛在瞪着我一样。
  「不是啊,可是……」
  「不用可是!」
  「但是……」
  「也不用但是!」
  「只是……」
  「够了!你烦不烦啊!」
  啪哒!!
  大概是忍无可忍了吧,砌站起身后,就把刚才我拿给她的信封丢到我的脸上。
  「好痛!?」
  「我才不需要这点钱咧!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够了啦!房租之类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从一百亿的借款金额来看,那不过是可容许的误差范围内的小钱罢了!」
  她任意地运用各种莫名其妙的歪理,无理地扫除一切正规的道理。
  我很清楚。小时候,我也曾经数次听到砌使用这种傲慢的命令语气。
  但同时,此刻她生气的脸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孩子。
  「你又要自私地突然消失了吗…………」
  我不懂。
  为什么她要做到这个地步,想尽办法把我留在这里呢?
  「你不能不遵守约定啊…………」
  砌小声地呢喃道——
  咕噜~~
  「「嗯?」」
  ——几乎就在同时,我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呃,咦咦……?」
  咕噜咕噜——
  它又不识时务地发出了声音。
  说起来,我今天都还没吃东西。
  离开神堂家后,虽然有机会走进店家买点东西吃,但不知怎么地,就是没有食欲。
  然而,为什么肚子就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忽然咕噜作响呢!?
  简直就像是这具原本已经疲于存活的身体,突然之间又产生了干劲,重新开始活动起来似的。
  「砌,对、对不起……我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刚好就……」
  我原以为她会生气,所以拚命地找藉口解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她却一脸傻住的样子,好像觉得一切很滑稽一样,开始大笑起来。
  「你这家伙……又来了……真的是没救了耶……」
  砌的眼角渗出些许泪水,弯曲着身子大笑不已。
  我才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她便再次咧嘴一笑,转身面对我,说道:
  「严肃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你想吃什么?」
  她忽然丢出这个问题,我只能疑惑地反问道:
  「你要……做饭给我吃吗?」
  「不是我爱炫耀,不过我做的料理可是好吃得不得了喔?毕竟我自己下厨也好多年了。」
  「那,我想吃……汉堡排!」
  「你是小朋友喔?哎呀,不过就算你说要吃三丝驼峰(骆驼的驼峰、鲍鱼以及金华火腿蒸煮成的料理)、蒽烧鹿筋(红烧炖煮鹿蹄筋做成的料理),准备材料实在也有点麻烦啦!」
  我不禁怀疑有材料的话她真的做得出来吗?不过比起这些无法想像滋味的异国高级料理,我的身体还是比较想吃这种平民式的洋食,毕竟过去在注重繁文缚节的神堂家实在很难吃到平民料理。
  「好,那就出门去买东西吧!对了,我刚才本来就是打算要出门去一趟超市的。家里的米、盐巴、味噌、酱油都没了。你就负责帮我提东西!」
  「居然能刚好同时全部用完,真了不起啊……不对啦!刚才的话题还没讲完——」
  「你就给我住在这,同时一边工作还债。至于要怎么还,我倒是有个不错的点子。我会帮忙你。哎呀,你不用放在心上啦,这是债权者应尽的义务。明天开始就有得忙罗!今天就好好吃饱储备力气吧!」
  砌穿上挂在一旁的外套,一副就是「讨论就此结束,我不接受其余的任何意见」的模样。
  「砌……刚才的事情还没讨论完……」
  但我还是不死心,准备再次向砌提起这个话题。
  「啊,对了……差点忘了讲最重要的一句话。」
  然而就在我把话说完前,砌忽地快速回过头来,说道:
  「狗朗,欢迎你回来。」
  接着她露出和煦温柔的笑容。这次的笑和先前蛮横的笑容完全不同。
  「啊…………」
  一瞬间,我只能沉默,并且烦恼犹豫着该怎么回应她。
  「…………我回来了。」

  而我的嘴巴好像吐不出其他话语似地,最后自然地回答了这句话。
  话题就到这里结束了。
  几个小时后,我吃了一百亿日圆催款人亲手制作的汉堡排。
  真的非常美味。

  就这样,糊里糊涂之间,为了偿还百亿的借款,我开始和砌一起携手工作。
  然而,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赚钱。
  「禁止你接受任何天下生灵所委托的工作!」
  对于退魔士而言,遭受神堂家驱逐出门,就如同收到上述的宣告一样。
  事情明明都已经这样了,但砌好像还是有一些想法的样子,隔天一早,她把我叫起床,拉着我一起出门。
  「这里是哪里……?」
  「东京都大田区田园调布……你应该多少有听说过吧?」
  她带我来到的地方,正是东京都内数一数二有钱人汇聚的地带——田园调布。
  「嗯,略有耳闻……」
  过去在神堂家进行退魔工作时,我也曾经来过这里几次。
  感觉大部分的小开、名媛都会住在东京都港区赤圾的高级大厦,或是某些崭新大楼里面,而田园调布区则盖满了一幢幢独栋的房舍,处处弥漫着充满古意、颇有来历的富有人家气息。
  这些富人与重视门第与传统的神堂家之间也很有渊源,而且愈是上流社会的人,似乎就愈容易得罪各方活人、死人,因此当中有许多人都是神堂家的老主顾。
  我和砌出了车站后,快步地走向以扇状往前蔓延的街道当中。
  「我们来这种地方要干嘛?」
  我在电车上问了好几次这个问题,但砌只是说:「要是被别人听见就麻烦了。」完全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看这个。」
  砌从包包中拿出女性周刊杂志,翻开到某页后,便把杂志塞到我的面前。
  「原来你也会看这种杂志啊?」
  总觉得她不像是这种杂志的读者群啊。
  「怎么可能!我是叫你看这页的内容啦!」
  翻开的页面,是一个占卜专栏。
  上面多半写着「这个礼拜,你会很幸运喔」、「你会不太幸运喔」、「行星的运行怎样怎样所以你要多注意安全」、「你看起来很强势,但其实很纤细,所以你应该如何如何」,实在没什么内涵可书。
  「你的幸运道具是韩国烤肉披萨……这到底是什么啊?」
  页面的标题位置写着:「灵能力教主视祢屋·夏妮雅的灵魂行星占卜」。
  「不过我没听过这个名字耶……」
  找的本业就是处理与灵体相关的工作,但是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姓名。
  如果这位灵能力教主名气那么大,连一般人都知道的话,那我应该多少会听说过这个名字才对。
  「这个女的啊,她外表打扮成神秘的模样,嘴上又老是说什么『我看得到你的前世』、『你的守护灵告诉我说……』,现在是电视、杂志上的当红占卜师。听说我手上的这本八卦杂志,在这个女人开始执笔占卜专栏后,销售量马上翻倍。她的招牌台词——『升上天国去吧』——去年甚至还被提名进日本流行语大赏的后补选项中咧!」
  「哇,那还真厉害耶。」
  「不仅如此,她还细腻地蒐罗各种生辰年月日和星期几排列出来的组合,推出『预知你的命运』系列着作,销量总计已经超过一千万册,非常热门,就连便利商店都有卖这套书。另外,她也有出散文集、写真集,全部都畅销到吓死人。她也会担任白天时段情报综艺节目的来宾,在节目中讲得天花乱坠,此外也有客串演出电影。」
  「那、那真的……很厉害……?」
  「还有还有,她利用自己在社会上的名气,参与各种商业买卖,经营红酒、宝石、房地产等各种事业,年收入高达数十亿日圆,简直是个超级暴发户。」
  「那实在是……怎么说呢……」
  我知道这一切真的太厉害了。
  但虽然知道对方很厉害,但这真的是一个灵能力者必须拥有的东西吗?就在我歪着头疑惑思考的同时,砌忽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指着眼前的一幢房子。
  「然后,这里就是那个暴发户女人利用这辈子赚到的钱所盖的暴发户别墅!」
  「哇……」
  该怎么形容呢……眼前的这栋洋房,感觉就像是把凡尔赛宫、白金汉宫、阿兰布拉宫和紫禁城用果汁机搅拌后,再加入金阁寺提味建造而成的,显得极为美轮美奂。
  「如果再稍微俗气一点的话,那反而倒像是爱情宾馆了。」
  砌一边发出「嘿嘿嘿」的讽刺笑声。
  不过这栋房子除了外形奇特以外,我还感觉到当中不停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怎么回事?这里是……鬼屋?」
  「哦?你真不愧是个没用的专家,还挺清楚的嘛?哎呀,不过就连我都能察觉到了,你这家伙当然一定也会有感觉的嘛。」
  「可以拜托你把『没用的』改成『没人能比的』吗?」
  由于童年时期的经验,使得砌拥有一定程度的灵感能力,能够进行灵视、灵听——也就是能够看见霞体鬼魂的样貌,或是听见他们的声音。
  而我和父母都流着退魔士家族的血脉,加上我进行了七年的修行,灵感能力当然也不在话下。
  我能够清楚地看见,也能够确实地感觉到。
  眼前的这栋房子中,正散发出充满压迫感的庞大灵力。
  「虽然每个单体的鬼魂散发出来的灵力都相当微弱……但是房子里面有非常多的鬼魂……而且好像还持续地吸引着更多的鬼魂聚集到这里?为什么……?」
  年幼时的砌拥有「容易吸引灵体」的灵异体质,而就像这个道理一样,每块土地也会拥有自己的历史背景、地形、风水、方位等要素,此外土地又会与附近的建筑物互相影响,在种种原因的交织之下,就可能让土地变得「容易吸引灵体」。
  然而面前的这栋洋房之所以如此,并不是上述的理由造成的。
  这块土地并没有散发出吸引灵体的气息。
  建筑物本身虽然外形奇异,但也起不了任何灵能方面的效用。
  感觉起来,反而比较像是灵体鬼魂们自己主动聚集到这栋房子里面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栋房子连接着灵体们往来的通道……?不,应该不可能才对啊……」
  莫非这就是房子的主人——名叫「祢祢屋」的女人所拥有的力量?
  砌完全不顾莫名呆傻在原地的我,伸手按了门上装设的对讲机。
  叮咚。
  没有回应。
  叮咚叮咚。
  依旧没有同应。
  「摆什么架子啊……」
  砌用舌头啧了一声后,重新调整呼吸,卷起袖子。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哦哦哦!!十六连打!!我在夏天时可是特地拿了西瓜来做连打特训,休想瞧不起我!!」
  刚才的连打速度之快,让人几乎怀疑她的手指头上是不是装了弹簧!这到底是哪来的※高桥名人啊!?(译注:电玩游戏界的知名人物,以一秒能连按十六下电玩按键而声名大噪。)
  『吵死了啦!神经病!』
  哇!?
  对讲机传来女人的回应声,看样子大概是受不了认输了吧。
  「你就是祢祢屋·夏妮雅吧?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现在马上给我把门打开,用最高规格迎接我们进去!」
  砌毫不胆怯地大放厥词,然而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只是更加不高兴,话语透露出对不明来历的访客的警戒态度。
  『谢绝志工、净水器推销员以及传教士。现在现场也没有媒体,我做样子捐钱也没有意义,所以你们请回吧。』
  「很遗憾,这些全部都不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我也没有看NHK频道。』(译注:日本的NHK频道为国营电视台,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会挨家挨户地向民众收取费用。许多民众会故意佯装没看NHK,或是用各种理由搪塞,以规避这笔收费。)
  「我也不是来收电视台费用的。」
  这女人居然没缴NHK电视台的费用?你明明就有上电视啊,这点小钱你也缴一下吧!
  「你过去装神弄鬼,导致自己受苦受难。我们现在就是来解救你的。」
  装神弄鬼?
  砌说出这句话后,对讲机另一头的人没有再出声回应。
  然而几秒钟后,似乎有人从房内操作了开关,发出「咔嚓」一声,大门的锁应声解开了。
  「好啦,我们走吧!准备去见那位伟大的灵能力教主啦!」
  充满捉弄意味的邪恶笑容,浮现在砌的脸上。

  穿过大门,打开玄关门,进到屋内后,景象果然和在屋外感受到的一样,到处都有鬼魂在游荡着。
  鬼魂的数量之多,让人数也数不清,彷佛就像是早上九点半左右,刚过了通勤的尖峰时段,但人潮依旧不减的东京山手线逆时针路线电车车厢一样。
  『然后啊~~……忽然,真的是怱然喔!对方居然闯红灯耶!听人家说,我才知道对方居然一边讲手机,一边开车……!』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遭遇也差不多是这样。医生跟我说我没有问题啊,我的肺脏很干净唷?只是肝脏就……』
  『你居然能发出鬼火?真强耶……』
  『哎唷,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谁都学得会啦~~!不过冒鬼火也没什么用啦。又不会比较温暖,而且亮度也不够啊。』
  现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各式各样的鬼魂们很随兴地在屋子内四处徘徊,有的正随心所欲地四处聊天,有的则是自顾自地看着电视,甚至有些鬼魂直接玩起了放在客房内的飞镖和撞球。
  「这是怎样?这里……是死者的社交场地吗?」
  「唔~~嗯……」
  这些景象,若是让没有灵力的人看到,只会觉得眼前的各种物品正在自己到处移动,耳边也传来莫名的细碎低语声,感觉应该挺令人毛骨悚然的。这些幽灵居然这个时间就跑出来活动——现在的时间是大白天——而且今天的阳光非常灿烂耀眼。
  看向窗外的广阔庭园,还可以发现有一群老年人的鬼魂正在一边做着日光浴,一边兴高采烈地聊着天。
  真是一派田园诗歌般的景象啊。哎呀呀呀……
  『嗯……?』
  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年轻大学生的男性鬼魂,和我四目相接。
  『喂,你……你看得到我?』
  「嗯、对啊,是看得到啦……」
  下个瞬间,屋子内的鬼魂们忽然不再喧闹,同时把视线转向这边。
  『欸~你听我说啊~其实啊……!!』
  『年轻人啊!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呀!你应该能帮助我吧?听我说啊!!』
  『欸欸欸!不要推挤啊!大家好好排队嘛!小哥啊,我家的公寓里面啊……』
  『我家的小猫咪咪,它啊……』
  『帮我把租来的DVD……!』
  「什么什么什么!?」
  鬼魂们接二连三地挤了过来,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各说各话。
  「啊哇哇哇哇……」
  一大群的鬼魂蜂拥而至,不仅涌现到我身旁,连砌的身旁都被挤满了。
  或许是没预料到这个情况吧,砌显得相当困惑,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态度也消失殆尽,双眼不停地转呀转的,完全乱了手脚。
  「——!?」
  我看到她这个样子,脑子还来不及仔细思考——明明她并没有命令我救她——我的身体就先采取了行动。
  嘶嘎啊啊啊!!
  我让手上拿着的神杖『银岭』发出了一道闪光。
  这个法具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力量,而若术士把灵气灌入当中进行挥舞的话,就能够让法杖施放力量,赶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鬼魂们。
  「砌!」
  我迅速地把砌拉到自己的身边。
  但是鬼魂集团却没有停止动作。而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往后退了。
  那现在就只能……拚命硬冲了!!
  「地龙啊!听从我的命令,帮助我吧!!」
  锵!!
  我用力地把法杖插向地面。
  同时,我以极快的速度咏唱着咒语,提高法术招式的能量,最后再说出关键的语句——也就是发动法术的「键言」——就能够施放法术。
  「地走波!!!」
  啪咻!!!
  插着法杖的地面——正确来说应该是地底下——有一股灵力纵波以土地中流动的气为媒介散发至地表,把鬼魂们排列成的灵体墙分成两半,就像是「摩西过红海」一样,开出了一条道路。
  「砌,好好抓紧我!!」
  我把砌拥入怀里,一口气冲过开出的通道。
  这个法术只能争取一点时间而已。没多久,幽灵群们又会再次回到了原地。
  一步、两步、三步!
  利用三级跳远的技巧,我抱着砌跑过了玄关大厅,跳到大厅中央往上方延伸的豪华阶梯上。
  还不能停下来。
  只要停下一步,就会再次被鬼魂集团包围。
  鬼魂们紧迫着逃开的我们,开始涌到阶梯上。
  我穿过楼梯转角处的平台,爬上二楼。
  接着我选了一条稍显狭窄的道路,滑垒进到里面后,快速地取出四张符咒,分别贴在天花板、地板以及左右的墙面上。
  「尔等不能再往前进!!退!!」
  利用符咒当作传导体,我施放了一个简易的四角结界。
  虽然结界的力量不大,而且我也施放得很匆忙,不过这群鬼魂都只是普通等级的灵体而已,别说是要打破结界了,他们应该根本就无法靠近结界吧。
  另外补充一下,我并没有「消除掉」任何一个鬼魂。
  这里的每个鬼魂,完全没有散发出一丁点儿的恶意、敌意或是杀意。
  灵体是一种能量。如果不当地伤害或毁损他们,那么就会妨碍到他们下辈子的生活。
  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呼……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用袖口擦去额头的汗水。
  「喂、喂……狗朗……?」
  「嗯?」
  胸前传来砌的声音。
  由于刚才事发突然,所以我不禁紧紧地把砌抱在胸前,一直冲到这里。
  「啊、咿、啊、呜、啊呜啊呜……」
  大概是抱得太用力,导致砌有些呼吸困难,她的脸变得好红。
  不仅如此,好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砌,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觉得恶心想吐!?」
  砌在童年时体质特殊,容易引来灵体,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就算后来她接受治疗恢复了健康,依旧非常讨厌「挤满人群的狭窄空间」。
  读小学的她,平日虽然是个淘气少女,但在远足日搭乘巴士时,她就会变得异常安静乖巧,并且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呜、呜嗯嗯嗯……」
  「你要吐了吗!?我找找……塑胶袋、塑胶袋……这里难道没有洗脸台吗…………」
  「啊呜、啊呜啊、呜啊咿啊……呜恶!!」
  啪砰!!
  她揍了我的脸!?好痛啊!
  砌一边满脸通红地喘着气,一边瞪着我。
  「你……不要……突然这样啊!!这样会吓到我耶!!」
  「可、可是……就是……情况紧急啊……」
  「就算是这样,你还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虽然我并不奢望她感谢我,但这样讲实在有点过分啊。
  「真的是……真的是……!虽然从服装外面看不出来,不过……你这家伙的胸膛居然还变得有够厚有够硬的!!」
  她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开始胡乱找碴……
  「毕竟我也修行了好一段时间,当然会变厚实啊!」
  「你还敢顶嘴!」
  她根本就是暴君!!
  「我说你们两个啊,在别人家里玩得还真开心喔……」
  施放结界的道路反方向有一扇门开着,当中传来相当不高兴的话语声——不高兴的程度,就像是一个宿醉又熬夜到天亮的人,嘴里又被塞了山药泥以及纳豆一样。
  声音的主人,就是刚才透过对讲机听到的那位女人——这间房子的主人。
  「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啊……人家我都中邪了……不是,是累坏了……」
  眼前的妙龄美女双眼下方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她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也就是灵能力教主·祢祢屋·夏妮雅。
  「丑话说在前,我不会端茶水或点心招待你们的。你们忽然来拜访,不要要求太多。」

  祢祢屋·夏妮雅——本名为祢屋空,是一个年收入数十亿,事业极为成功的灵能力教主,也就是俗话所谓的人生胜利组,然而她却完全没有成功者该有的形象,反而一脸阴郁地坐在床上。
  这里是她的寝室。
  房间的中央摆了一张附有床幔的奢华床铺,四处摆满了欧风日用品,原本她应该能在这间房间里享受贵妇名媛般的生活情趣才对,然而墙上却贴了一大堆写着「恶灵退散」的护身符,地板上放着驱邪箭、护身御守、来历不明的神秘神像,还有一些五芒星、六芒星的图案,大杂烩似地塞满各种宗教宗派的东西。
  而房屋的主人——祢屋小姐本人,右手拿着十字架,左手抓着佛珠,脖子上挂着一串大蒜,身上还五花大绑着神社、祭典专用的稻草绳。
  「那个……砌?这是……?」
  「哎呀哎呀,不愿意请客人吃些点心就算了,竟然连杯茶都不愿意给,正可谓『华贵雍容屋,名媛派头足,谁知相见面,竟是无耻徒』。幸好我事先就买好饮料了。」
  砌拿出塞在包包里的宝特瓶装梅子昆布茶,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不要在那边吟诗作对了啦,你快点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嘛?」
  「你是专家耶,这个状况那么明显,你差不多也该猜得到了吧?」
  砌的嘴唇离开了宝特瓶口,发出「呼哈」的声音,接着她用反问的方式回答了我的问句。
  早先她脸上那股难得一见的狼狈神色,现在也已经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难道梅子昆布茶有放松身心的效果?
  「你刚才不是有用符咒吗?如果使用者换成我的话,符咒还有效果吗?」
  「当然不可能啊。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就算使用符咒,也没有用……啊!」

  灵符、灵具、法具,虽然这些物品的名称五花八门,但每一种道具的基本用处都是一样的——「增强放大灵力」。
  这些物品,能够暂时增强、放大自己的力量,并且给予灵力方向,让它发挥该有的作用。
  它们和游戏里面的魔法道具不一样。如果持有者本身未拥有一定的力量,那这些道具就只是形同废纸或垃圾。
  这个房间当中虽然聚集了各式各样的灵具,但勉勉强强也只能让那些挤入屋子内的鬼魂们不要侵入这里而已。
  虽然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东西部是伪造的无用道具,可是就算如此,它们居然只能发挥如此微弱的效果,着实令人感到有点奇怪。然而,如果这些道具的拥有者根本就没有多大的灵力……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也就是说,那个……祢屋小姐其实……」
  我用尴尬的眼神看着当事者本人。
  她用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回瞪我,好像在说「怎样啦!」的感觉,但砌完全不顾现场的气氛,马上单刀直入地接着说:
  「没错,这个女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灵能力教主。她只是在装神弄鬼而已!」
  「喂,等一下啦!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我确实是讲得夸张了点,不过……」
  「欺骗世人、过度夸饰、混淆视听,很显然已经构成诈欺行为了。」
  虽然祢屋小姐努力地想要辩解,但砌完全不搭理她。砌只是扯开刻薄的笑容,好像很开心似地欺负着祢屋小姐。
  面对这一切,我也渐渐有了头绪。
  正如同我先前说过的,灵具只是一种增强、放大力量的道具罢了。
  如果使用者没有灵力的话,那么就算蒐罗了大量灵具,也发挥不了作用。
  眼前的这堆灵具还能略为发挥阻挡鬼魂的效果,就此看来,祢屋小姐应该拥有某种程度的灵力。
  然而就算是这样,她的力量顶多也只和砌差不多而已——能看见灵体、听见他们交谈,如此罢了。
  「你居然说什么自己能预见未来、还能看见别人的前世,还真是大言不惭啊。不过啊,你还是靠着那些吹嘘的技巧累积了不少财富,拥有了今天的成就嘛!就这一点来说,确实是比那些自称正牌的伟大灵能力专家来得厉害多啦!啊——哈、哈、哈♪」
  「唔、唔呜呜呜……你、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砌以超级虐待狂的态度极尽能事地出言嘲讽,听到那些话语,祷屋小姐也只能气得咬牙切齿。
  她那张嘲笑人的表情还真不是盖的啊……这点我很清楚。从以前,砌就最喜欢欺负弱者了。
  ——这样说起来或许会有点语病,不过她欺负的弱者,顶多也只是那种「平时倚仗着权力、暴力、财力而瞧不起人的家伙」,砌最喜欢想办法找出这种人的把柄,然后疯狂地欺凌他们。
  读小学时,有个副校长毫不掩饰地以成绩歧视学生,而砌最后便让这位副校长跪地求饶了。当时,她到底是抓住了对方的什么把柄啊……?
  「啊,等等……底下那一大群鬼魂……该不会全都是被祢屋小姐给骗了的人吧?」
  莫非她把普通至极的自来水说成是「奇迹之水」,或者四处推销骨灰坛、灵骨塔一类的产品,藉此榨取人们的金钱,最后把那些人逼到绝境……该不会是这样吧?
  「不要把话讲得那么难听好不好!!人家我虽然有装神弄鬼,但是我没有犯罪啦!!」
  祢屋小姐慌慌张张地喊着,彷佛在强调「唯有这点我不能假装没听到」似的。
  虽然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楼下的那些鬼魂们的确没有传达出那种「恨之入骨」的情绪。相反地,他们好像散发一种「拜托帮帮我吧」的恳求气息。
  「提示!所有有生命的东西,最后都一定会死。」
  「嗯?」
  不知何时,砌好像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似地坐在沙发上,并且摆出一脸帅气的样子,说道:
  「这个女人虽然是个骗子,不过论知名度的话,她可是远比正牌灵能力术士要高多了……说她是全日本最知名的灵能力者也不夸张。那么,假设那些看电视、杂志而认识她的人们,因为某些因素而离开了人世;应该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能够对人世毫无留恋,干脆地启程迈向死后的世界,有不少人一定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惦记挂念的事情。这样的话,你想想,这些鬼魂会去哪里寻求协助?」
  「哦~~……原来如此!」
  楼下的那些鬼魂们,来这里的目的,原来并不是想要加害祢屋小姐。
  所有的鬼魂,全都是死了以后,依旧深信着祢屋小姐的谎言,所以才会跑来这里向她求助。
  我终于了解为什么在外头看见这栋房子时,心中有一股怪怪的感觉了。
  那些鬼魂并不是受到土地、灵质的吸引而聚集到这里的。他们全都是自愿性地主动造访了这间房子。
  「呜哇啊啊啊啊啊!」
  话题进行到这里,祢屋小姐的情绪好像也已经到达极限了,她忽地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我再也受不了了啦~~!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说我家在这的,鬼魂一天变得比一天多!我雇请的仆人们也全都逃跑了,我洗澡时他们也会一直跑来偷看,吃饭的时候他们也会一副很想吃的样子,甚至连晚上睡觉时,他们就会跑到枕头边不停地一直讲个没完!而且鬼魂又不需要睡觉,所以他们就擅自在我家客厅标记地盘了!!」
  这群鬼魂,还真主动积极啊。
  「可是人家我又不能因为这样,就告诉他们说:『人家我其实没有你们期望的那种能力啦!』要是讲了,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做出什么事啊!!」
  这个女人最大的不幸,大概就在于她拥有的灵能力实在太不上不下了吧。
  她的能力不足以完全驱离鬼魂们,但是却又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也看得到他们的身影。
  对于鬼魂们来说,只要对方「能够看见自己的样貌,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就很值得他们死缠烂打了。
  「不然……你要不要干脆考虑放弃灵能力者这个身分?」
  我忍不住开口如此问道。
  「要是可以的话,人家我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啊~~……可是我的公司已经法人化了,而且还和相关企业建立了合作关系,所以如果忽然停业的话,那我会因为不履行合约而被告的啊!出庭费用以及赔偿金可不是开玩笑的耶!!你到底知不知道东京都港区的摩天大楼的平均市场行情啊!?」
  「就是、那个,抱歉……」
  祢屋小姐一边大哭,一边揪着我的衣襟。
  「好啦好啦,让你久等啦!这下子也该轮我们上场了啦!狗朗?」
  砌动作轻巧地扔开喝光的梅子昆布茶宝特空瓶。
  宝特瓶恰巧落入了位于我们背后的钢制垃圾桶中,发出响亮的「昧啷」声,彷佛在宣告着砌的商谈时间就此开始似的。
  「俗话说『破锅配烂盖』,你不觉得这句话刚好就是在说我们的情况吗?一边是知名度极高,然而事实上只是在装神弄鬼的灵能力教主;另一边则是拥有实力,但却没用到了极点的退魔士。」
  描述我的形容词从「没用的」变成「没用到了极点的」了。我是不是也该发发脾气了?
  「臭丫头,你到底在想什么……?」
  祢屋小姐眯起双眼,目光逼人。
  虽然她是个装神弄鬼的灵能力者,不过论商业才华以及话术能力的话,毕竟还是一流的。
  她流露出警戒的态度,似乎在暗示着「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些用花言巧语谎骗我的家伙」。
  「我的名字叫做九十九砌。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吧?我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两个,可以帮你想办法处理聚集在这间房子里面的鬼魂。」
  「「什么!?」」
  惊讶的人不是只有祢屋小姐而已,同时间,我也发出了惊叹声。
  「砌,等等!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能擅自进行退魔方面的工作……」
  「没问题的。我们会让祢屋当作联络窗口,藉此听听鬼魂们的烦恼,帮助他们解决问题。换句话说,我们只是间接地处理这些事情,而且委托者也都是些死去的灵体……那个什么神堂家要怎么插手我是不管,不过他们只有规定你不能接受生者的委托,不是吗?这样的话,我们接受死者的委托总行了吧!」
  这些乱七八糟的歪理,实在是有够蛮横的。
  然而,神堂家非常非常重视名誉以及面子问题。
  上流社会委托的工作、降伏凶恶的妖怪……那类「令人引以为傲的工作」,神堂家的人当然会欣然接受。但是这种以鬼魂为服务对象,万事包办、彷佛在打杂的工作,完全被他们蔑视为「下等中的下等」,根本没人愿意做。
  如果方法妥当的话,那的确有机会能够蒙混过去,让自己的立场处于灰色地带。
  「可是……死人要怎么付钱给我们?难道我们要去盗墓吗?」
  「所~~以~~嘛,我们才要找这个女人啊!听说温柔大方的祢祢屋老师啊,愿意代替可怜的鬼魂们付清委托的费用喔!由于老师本人平日工作太忙碌了,所以才会由我们代替她出马处理……事情就是这样啦?你们看,这个方法多么两全其美啊!每处理一个鬼魂,她就愿意出一百万日圆喔?」
  砌咧嘴露出令人胆颤心惊的邪恶笑容,看向祢屋小姐。
  「给给给给给我等一下!!你们知不知道下面有多少鬼魂啊!?要是一个鬼魂就得付一百万……你们知道总共得花多少钱吗!?」
  「钱或许能够买到地位啦,不过可能买不到名誉与别人的信任喔。更何况,如果名誉、信誉一旦受损,那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罗。意思就是说,只要你付钱,我们就能够帮你守护你的名誉。每处理一个案子只要一百万,根本就很便宜了好不好!」
  「就、就算这样……哎唷……可不可以便宜一点?」
  事情到了这个田地,祢屋小姐于是选择开始讨价还价。
  本来觉得她应该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了吧,但没想到居然还是那么贪恋钱财啊。
  可惜,她这次遇到的对手非常难缠。
  「原来如此,你居然要对自己的名誉杀价啊……我是无所谓啦?反正一定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跟我买的嘛!」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砌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拨了某组电话号码。
  「喂,是激情周刊的编辑部吗?我要爆料。灵能力教主祢祢屋·夏妮雅啊,其实……」
  「哇~~哇~~哇~~哇~~!!!」
  砌才打给以刊载小道消息著名的周刊杂志编辑部,祢屋小姐就马上脸色大变,出手抢夺砌的手机。
  哔。
  「呼哈~~呼哈~~呼哈~~……」
  祢屋小姐慌慌张张地挂断抢来的手机电话,眼角含泪地瞪着砌,不过砌只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暗暗地窃笑着。
  「呜…………」
  耳边传来微弱的叹息声。
  在我耳里听来,感觉那个声音,就像是人们下定决心要与恶魔签署契约书时会发出的叹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实在无法置身事外。
  虽然我知道眼前的女人有点问题,但为什么连我都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呢?
  「我明白了啦……处理一个鬼魂付你们一百万……这样可以了吧……」
  「感谢你爽快答应♪哎呀哎呀,我没想到你会喜极而泣呢!仔细想想,这么做,就像是慈善事业一样嘛!刻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付出心力为人服务啊!嗯嗯,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建议真的是太棒啦!」
  如此狂妄的话语,如果让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人听到,感觉他们一定会拿枪袭击砌。
  至少,我是不曾听说过有慈善事业家会透过胁迫以及恫吓的手段逼迫别人签约啦。
  「在那之前——!!」
  不过祢屋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就退让了。
  「签约之前,可以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吧?两个小鬼头忽然冲到别人家里,还要别人相信你们就是实力坚强的退魔士。大人的世界可没那么简单!」
  「唔……」
  原本态度嚣张的砌停止大笑。
  「反正你们就是来找我做生意的,对吧?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也应该自我宣传一下吧?不好意思……那里的小哥?看你的那身服装,我实在很难相信你是正牌的退魔士。」
  祢屋小姐确实是言之有理。
  以前在神堂家时,他们有配给我一套类似制服的退魔士服装,所以我过去都是穿着那套「道服」,但现在我已经被逐出家门,所以身上当然不会穿着那套装束。
  我只穿着量贩店买来的休闲服,为了方便,所以外头罩了一件军装外套,这副模样,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隶属于神堂家时,光是退魔名门的名号就是个有力的招牌,因此不必特地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能力,然而现在的我已经成了个漂泊无根的人,看来也只能从证实自己的力量开始做起了。
  「哈!你这个女人靠着外表装模作样,假装自己是个灵能力教主,并且藉此发迹,现在居然还敢讲出这种话啊。」
  「随便你怎么讲……既然你们要我付钱,那我当然有权利品评一下你们究竟值不值那个价码吧!」
  砌与祢屋小姐就这样怒目相视。
  这两个人,初次见面时情况就已经够糟了,现在彼此的关系感觉更是糟透了。
  「你们明明都是守财奴,两个人气质也还满类似的啊,怎么会……」
  我不禁小声地冒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
  两人同时对我发出了怒吼。
  这两个人听人家的抱怨也听得那么清楚,这部分的特质实在也很类似啊。
  「啊~~啊~~啊~~……好啦好啦好啦。换句话说,只要我们试做一次,处理鬼魂的委托给你看,要是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的话,你就愿意正式和我们签约了,对吧?真的是有够麻烦的。」
  砌烦躁地甩甩自己的手,然后抓住我的手。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赶快进行吧。走罗!」
  「走?……要走去哪?」
  砌拉着我的手,踏出寝室,走过通道,穿越结界,站在一楼那群依旧聚集不散的鬼魂面前。
  我们一回到现场,鬼魂们马上又开始喧闹了起来,不顾情况你三曰我一句地大声说着自己的愿望。面对这个景象——
  「全都给我安静——!!」
  砌以响亮的声音大声吆喝。
  她的声音,并没有灵能方面的强制力或是支配力,然而阶梯下方将近百个的鬼魂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切,或许也得归功于砌身上那股「莫名地让人觉得很伟大的气质」吧。
  「大家给我听好!!现在开始,我会从你们之中选出一人,然后帮你处理你的烦恼!」
  她一边对鬼魂们说着,一边从包包里面掏出一叠用厚纸板切割制成的号码牌。
  「喝!」
  接着,她把那堆号码牌往阶梯下方一撒。
  「每个人捡一张号码牌!和我等等发表的数字『一样』的人,就是获选者!不许作弊拿两张号码牌,也不接受任何异议!」
  为了向祢屋小姐证明实力,我们必须要先免费为一个鬼魂解决问题,不过如果选择的方法不恰当,那么鬼魂们一定喊着「我先我先」,闹得不可开交。
  于是,砌才会选择使用号码牌,透过随机的方式,给予每个鬼魂平等的机会。
  「想得还真周到啊……」
  由于她实在处理得太完美了,我只能呆若木鸡地站在旁边傻傻地看着而已。
  幽灵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捡起散落的号码牌。
  「听好!每张号码牌上,都有印我亲手雕刻的印章符号!所以你们休想作弊!」
  她到底在一个晚上准备到什么地步啊!?
  准备得如此细腻周到,让我不禁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那我要发表获选号码了!」
  就这样,我和砌经营的「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名称暂定)」,选出了第一名上门的顾客。


  命令2  「谈恋爱也是需要谋略的」
  『你好~~……』
  这名女子说话慢吞吞的,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感觉是个女大学生。
  她全身上下的打扮,就跟那个年代的学生们喜欢读的流行杂志的封面模特儿一样。
  看起来应该是想突显出个性吧,但是太过刻意打扮的结果,反而变得毫无个性了。
  「我叫做幸田深雪~~那个,我现在就读于女子大学二年级……不对,那是过去的事了~~……年龄……不对,是得年二十岁~~」
  获选的幸运号码为49号,于是幸田深雪小姐就成了「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现在还在试营运当中)的头号顾客。
  据说她出身于日本神奈川县,是一间女子大学的大二学生,死因为距今一个月前的一场交通事故。
  「那个……就是……你为什么还没有上西天呢?你有什么烦恼吗?」
  『是的~~……就是~~……他遇到大麻烦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啊,我刚刚说的「他」,就是我交往的男朋友~~』
  「喔、喔……原来你过去有交往对象啊……」
  『我现在虽然死了……啊,你看我这个样子也知道嘛——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是少一根筋……以前身边的朋友们也常常取笑我呢~~人家都说死后才会惊觉,这句话是真的耶。然后,我和他本来要约见面的,也因此迟到了~~』
  「那、那个……不好意思……你们约见面的地点是?」
  不知道是深雪小姐的说明有点难懂,还是我太不会问问题……恐怕两方面都有吧。
  毫无重点的对话就这样持续进行着,砌终于不耐烦到了极点,站了起来。
  「欸,到底有完没完啊!!」
  啪砰。
  又揍我!?好痛啊!
  「你这家伙,问个话也结结巴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好歹也是个如假包换的退魔士吧?」
  「我以前负责的都是劳力工作嘛~~都要等到别人收集完情报后,才会轮我出马啊!」
  在神堂家,为求有效率地处理工作,与委托人交涉、收集情报、现场实际的退魔工作,各自有专门负责的部门来处理,采取分工合作的系统。
  再说,和初次见面的人马上掏心掏肺地深入谈话,实在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哎呀哎呀,那实在没办法……我来代替你问话,你给我退到一边去。」
  「啊、嗯……」
  我不禁心想:自己真是丢脸啊。
  没了神堂家的庇护,我根本无法护明自己的实力。就连好好地和人家交谈,我都办不到。
  我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是多么地不争气,表情忍不住也黯淡了下来。
  「你干嘛一脸黯淡啊?」
  砌好像注意到我的情绪变化,于是开口询问。
  「你刚才……还满帅的啊。」
  语气虽然有点生硬,不过砌低声地对我这么说。
  「咦…………?」
  「紧要关头时你还是挺可靠的,我觉得挺有男子气概的啊。」
  「……………………」
  「你先前的作为,让我知道你这家伙确实是灵能方面的专家,只是不太擅长和别人谈判……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弥补这方面的缺点,就只是这样而已。所以啦,你不要再露出那种表情了啦。」
  她的话语依旧有点生硬,而且好像还有点愤怒或是不耐烦的样子。
  不过在那背后,隐含着一股晦涩难懂的温柔。
  「你是在……鼓励我吗?」
  「——!?」
  砌的身子忽然抽动般地弹跳了一下。
  「我、我可是负责向你讨债的人耶!我必须要快点让你这个家伙工作,赶紧从你身上收回积欠的钱。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当然得不辞辛劳地从旁协助啊!在轮到你上场前,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行了啦!」
  砌的声音听起来更显烦躁了。
  然而奇妙的是,刚才我内心那股丢脸的感觉,居然消失了。
  「哎唷!这间房间怎么那么热啊!祢屋,把暖气关掉啦!不要浪费电!你不觉得很对不起已经离开我们的※省电小女孩吗!」(译注:日本东京电力公司在二〇一二年以前采用的卡通角色,以此宣传节约电力的重要性,现已停用。)
  她开始迁怒似地对祢屋小姐怒吼。
  「可是……我没有开暖气啊?」
  「那还不快点把冷气打开!!!」
  「你以为现在是几月啊?你的要求才会让省电小女孩生气吧!」
  一时之间,砌为了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于是微微拉开了上衣的胸口处,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过程当中,她完全没有看我一眼。
  「呼……好了,抱歉,让你久等了。你叫……深雪小姐~~是吧?你好,我是九十九砌。」
  砌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再次转身面向深雪小姐,继续刚才的问话。
  「在询问你想解决的遗愿前,我必须要事先声明,我们不会受理任何违反善良风俗、法律条例的事情,也没办法帮你报仇雪恨。如果你要我们杀掉撞死你的那名司机,那我们是不会接受委托的。听懂了吧?」
  只要提到「死者的遗愿」,人们第一个会想到的,应该都是「想要报前世的仇恨」吧。
  不论是《※四谷怪谈》或是《※番町皿屋敷》等故事,几乎都是描述这样的剧情。(编注:两部皆为日本古代灵异故事。《四谷怪谈》描述女子阿岩被入赘的丈夫始乱终弃并毒死,之后化为厉鬼复仇;《番町皿屋敷》描述婢女阿菊遭指控打破了主人家的盘子而投井自尽,之后每个晚上都会从井里传出数盘子的哀怨声。)
  然而,报仇、杀人等行为,已经超出「万事包办事务所」的工作范畴了。这应该交由暗杀专家来处理才对。
  『不是的,那位司机先生有马上下车察看,也紧急叫了救护车……而且原本就是我自己闯红灯冲过马路,才会造成事故的。』
  深雪小姐乖巧地摇摇头。
  「……事情确实好像是这样,现在审理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那位肇事的司机过失不大,好像目前缓刑的样子。而且他也诚心地向你的家属赔罪了。」
  砌一边滑弄着从包包里拿出来的平板装置,一边回答道。
  「你也知道得太详细了吧……?」
  「哼,活人的个人资料虽然严格保密,不易外流,但死人就不一样了。只要掌握死者的姓名以及死因,那大多都能够查到相关资料。」
  虽然以灵能力来论,砌不过只比平常人好一点点而已,不过就灵能力之外的其他方面而言,她真的是个非常多才多艺的人。
  我不但电脑不在行,就连用手机打字都有点没辙,对于这样的我来说,砌的技能真的是教人望尘莫及。
  『我的愿望——跟自己没有关系——我希望你们可以帮助我男友~~……』
  深雪小姐原先温和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沧桑。
  『我的男朋友……被恶灵缠身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一定会死掉的……!拜托你们,请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除去「想要复活」、「想要报仇」这两种以外,死者们能够想到的遗愿,大多是希望能够化解遗留在人世的生者……也就是家人、恋人们所面瞒的危机。
  「原来如此……」
  砌把平板装置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把背紧紧地靠在椅背上。
  「好啦,专家,现在就该轮到你出马啦?」
  她张开一边的眼睛,迅速地瞥了我一下。
  深雪小姐大约死于一个月前,她和男友有约,但是却迟到了,急忙之中她闯过红灯要过马路,很不巧地就被小客车给撞上了。
  当时的冲击本身并没有太严重,然而她跌倒时,头部却受到重创。
  由于撞到足以致命的部位,于是她就此失去了意识,丢掉了性命。
  她得知自己的死因,并且也坦然地接受了命运,但是临终之际,她还是希望能够和男朋友见上一面。
  两人相约的地点,是车站前的纪念碑前方,深雪小姐就这样持续在那里站了将近一个月左右,然后心上人终于出现了。
  然而,当时并没有发生奇迹。
  他只是碰巧经过那里,当然不可能看得见深雪小姐。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心满意足了。就在她想要再靠近一点,更仔细地看看他的脸庞时——
  『我就被某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弹开了~~……』
  把一般人看不见的鬼魂们称为「看不见的力量」固然有点奇妙,不过这的确是事实。
  『有某个外形看起来像是漆黑人影的东西,就这样骑在他的背后~~……而且,那个东西还一直瞪着我这边~~……我觉得,那个东西一定是恶灵。要是这样下去的话,他一定会被恶灵杀害的~~』
  深雪小姐一脸快要哭出来似地诉说着这一切。
  「嗯~~……」
  「狗朗,你觉得如何?那个真的是恶灵还是怨灵之类的东西吗?」
  「嗯——……」
  由于这只是个间接的目击情报,而且还是一位没有灵能力的普通人所下的判断,所以说实话,我觉得真的很难妄下结论。
  「这一点,如果没见到本人的话,我觉得可能很难确定。」
  如果不直接和深雪小姐的男友会面的话,那我想这个问题恐怕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也是……那,深雪小姐?你的男朋友住在哪?」
  砌再次拿起了平板装置。
  她应该是打算在听到讯息后,就马上查询地图与前往的路线吧。
  『我不知道耶——』
  「什么?」
  『我男朋友啊,跟我说「正因为我们彼此桕爱,所以更要好好地尊重对方的隐私」……他总是对我好贴心~~……讨厌啦,不好意思,不小心就炫耀起自己的男友了~~』
  「是、是喔……确实也是有人交往模式是这样啦。」
  面对害羞地把身体蜷曲成一团的深雪小姐,砌也只能如此苦笑回答了。
  「那你可以告诉我们他的电话号码吗?哎呀,不管是市话或是手机都可以啦。只要有心的话,靠着电话号码查出他家地址也不算什么难事。」
  砌重整情绪,再次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耶——』
  然而,深雪小姐的回答又是这句话。
  『我男朋友啊,好像坚持不拿手机的样子。他这种偶尔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个性,我觉得真的好帅喔~~所以啊,他每次都是用公共电话打给我的。』
  「公共电话?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在当今的世道,没有手机的话,日常生活自然会遇到相当多的困难。就算是还没出社会的学生,以某些特殊情况来说,即便是小学生,没有手机的话还是会很不方便。
  不知怎么地,我觉得好像事有蹊跷。
  「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背对着深雪小姐,看着砌,压低声音说着。
  「不好的预感?我可是早就有种不好的『预想』了喔?」
  「预想?」
  「不愿意把自己的住家地址、电话号码告诉交往对象的男人,恐怕也不是什么正派的家伙吧。这样的话,就是那个啦!那个男的一定会直接把英文毫无意义地乱拼在一起,串成一堆别人听不出来在干嘛的职业吧!另外就算他开口说什么『我是混血儿』,然后报上一些奇怪的名字,像是吉米大西啦、米奇鸟越啦、巴腾荒川等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真的有够黑心。」
  总之,我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开口询问深雪小姐。
  「那个,深雪小姐?你男朋友的职业……啊,还有他的名字,你应该知道吧?」
  『狗朗先生,你也真是的——我当然知道啊!他的职称是「World Business Satellite Media Creator」!工作内容听说就是跟世界、媒体还有贸易以及人造卫星有关系呢。很厉害对不对——』
  砰。
  我的下巴不禁都要掉下来了。
  「那……他的名字呢?他叫做……?」
  砌代替我继续问了下一个问题。
  『是的~~他叫做亚瑟·彭德尔顿·川越!他的名字听起来很帅吧?听说他是混血儿呢——』
  砰。
  在我之后,砌的下巴也掉下来了。
  「……………………呼!」
  「……………………嗯!」
  咔啦咔啦!
  我们两人再次背对着深雪小姐,把掉下来的下巴给推回原位。
  「哎呀呀还真的是吓到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惊讶到下巴掉下来啊。」
  「嗯,我也是……」
  我们完全没有预想到,深雪小姐居然会用快速球般的直爽答案回覆我们。
  深雪小姐交往的对象——亚瑟(略),以常识来思考的话,应该不是个正经的男人。
  他不但不告诉女友住址、电话,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假的名字与职称。
  对方如此露骨地欺瞒谎骗,到头来我们的调查又回到原点了。如果说这就是那家伙的目的,那他真的是满高竿的。
  「为什么那么荒谬还会有人相信呢……」
  「如何?我告诉你……这反而激起了我想要解决这个委托的干劲罗?」
  「嗯~~……」
  我们两个人同时回头。
  『?』
  深雪小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我们的异样,只是傻傻地歪头看着我们。

  切换个地点,现在我和砌一起站在某间房子的玄关前。
  「这样做真的好吗?」
  从砌的嘴型看来,她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在那之后我们又问了深雪小姐一些问题,不过得到的回答全都可疑至极。
  深雪小姐的家境状况普通,属于一般庶民的家庭。她平日上课之余,也在家附近的咖啡厅打工,而且似乎把赚来的钱全部都贡献在亚瑟(略)身上了。
  为了能送他更好的东西,她增加打工的数量。最后导致她约会迟到,被车子给撞上。
  「虽然这不是直接原因,但也算得上是导致事发的因素之一了。」
  深雪小姐的男朋友——叫做亚瑟(略)的家伙,不论怎么想,都觉得不舍是个能够带来「健全交往关系」的对象。
  我和砌讨论,看看到底该不该让深雪小姐知道这件事情。
  砌说:「还是告诉她比较好吧,告诉她说,对方不是个值得她花心思拯救的男人。这么做的话,也能够尽快解决掉这桩委托。」
  然而我却出言反对了砌的言论:「还是依照深雪小姐的想法,处理到最后一步吧。」
  「事情也还没确定啊,不是吗?」
  「证据都那么明显了,你还能想到其它的解释吗?难道还有别种可能性?有的话,那还真希望你能够开示我啊!」
  砌都把话说成这样了,我也无法再反驳了。
  「就算告诉她,一切也于事无补啊……」
  这是我真正的想法。
  「深雪小姐已经死了,就算现在让她知道自己被一个恶劣的男人骗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我们也许还能鼓励她寻找下一个好的对象,但是她的人生『就要结束了』,不是吗?既然这样的话,不如继续瞒着她,这样不是比较幸福吗?」
  与其让她怀抱无可挽回的想法,就这样升上西天,那我觉得不如永远不让她知道会更好。
  「…………哈!你倒是挺懂人心的嘛!明明只是个没用的家伙。」
  砌有些目瞪口呆似地丢下了这句话。
  她平日就已经够毒舌了,而今天的毒更是特别剧烈。
  「完全不懂女人心思的男人居然……」
  然后,她露出难以捉摸情绪的表情,嘟哝了这句令人不解的话话。
  我们之间飘散着紧张的空气,充满了令人不舒服的沉默。
  『让二位久等了——』
  彷佛要打破沉默似地,深雪小姐的脸忽然从眼前的民宅里面窜了出来。
  『没问题了——我家没有人在——』
  这里是深雪小姐的家——由于我们需要某样东西,所以便来到这里了。
  我们打算偷偷潜入没人在家的民宅中。在这个状况下如果被人发现的话,那么我们肯定很难证明自己不是闯空门的小偷。
  我一边用鼻子嗅着别人的家特有的气味,一边走向深雪小姐的房间。
  『你们要的东西,就收在书桌第二个抽屉深处的红色盒子里面~~……不过,只有这么一样小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最重要的,只要对方确实摸过那样物品,那就可以了。」
  我从深雪小姐所说的位置拿出了物品。盒子里面装着一条手帕,感觉就像是稍微大间一点的超市会摆在二楼贩卖的物品,外面还包着廉价的包装纸,感觉一点都不昂贵。
  『那个东西——是男友送我的圣诞节礼物——因为我很珍惜,所以一直好好地收在抽屉里面,结果一次也没用到就死了——』
  深雪小姐说她去年圣诞节送男友劳力士的手表当礼物。
  而她得到的回礼,就只是一条便宜的手帕。仔细深思,不禁让人都要冒出热泪了。
  而且本人还一副乐天的样子,说得好像那是个多么美好的回忆似的,这一点让人感到格外悲感。
  「那个……我可以拿走这张包装纸吗?」
  『可以啊~~……我不介意……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可以用它来找出你男朋友的真实身分。」
  我谨慎地摊平包装纸,把它裁成正方形后,摺成一只纸鹤。
  「事实上,这其实是把诅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一种法术……」
  平安时代,芦屋道满想尽办法要诅咒杀害当时最高的掌权者——藤原道长。而首席阴阳师安倍晴明为了要防患于未然,于是使用了可以反向探测诅咒的法术。
  我现在要使用的,就是那种法术的延伸应用。
  就算那个男的连真名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但只要他本人确实摸过这张包装纸,那么只要追溯他在纸上留下的思念,就能够查明他真正的所在位置。
  「依据青空之法则,追寻思念的引线,把我们引向他的所在之地……」
  我用手结印,咏唱着咒语。
  把凝聚在指尖的灵气注入用包装纸摺成的纸鹤当中——接着,透过法术的效果,摺好的纸鹤化为一只小鸟。
  「这只鸟将会飞到那位男人的身边。我们只要跟踪鸟儿……」
  我打开窗户,准备要放出鸟儿。
  「等一下!」
  在我动作之前,砌便出声制止了我。
  「东京都内……不,我们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待在日本关东圈内,要是不顺利的话,我们就得永无止尽地一直追寻着这只鸟……这实在不是好方法。把这个装上吧,这是小型的发信器。」
  砌从包包中拿出了一个西装袖扣大小的发信器。这个尺寸,就算绑在小鸟的脚上,飞行时应该也不会造成阻碍。
  「这个发信器能利用手机的基地台发送电波,所以就算有一殷距离,也还能够收得到讯号。」
  「哇——性能真好耶!」
  真的是准备得太周到了。她的腋下总是夹着一个包包,真不知道包包里头到底塞进了多少秘密道具。
  「哎呀,不过那个发信器是违法改造品就是了啦。」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说这个干嘛啦!?」
  几个小时后——平板装置上所显示的发信器反应停在某个位置,再也不动了。地点在……日本数一数二的流行区域涩谷,而且还是涩谷中堪称流行发源地的代官山。
  法术效力已经解除,变回包装纸的追踪鸟儿,就这样卡在代官山某个角落的一间大楼的五楼阳台上。
  恐怕这就是亚瑟(略)住的地方了吧。房间的号码……517……
  『真不愧是亚瑟哥……居然住在那么不得了的地段耶~~』
  深雪小姐傻气地流露出佩服的神情,不过眼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还没处理。
  总之,我尝试按下了电钤,想要叫出本人,然而却没人来应门。好像没人在家。
  如果可以的话,我原本是希望能够早一步调查房间内部,查明是不是真的有恶灵存在的痕迹……不过早先我们潜入深雪小姐家时,是因为她有告诉我们盆栽下面有藏着一把备用钥匙,我们才能够进去,但现在状况实在不比当时。
  「哎呀,头痛啦……我们难道只能等到他回来?」
  「哼!怎么能在这里空等?你给我闪边去。」
  砌说着,把我推到一旁,蹲到大门的钥匙孔前。
  咔洽咔洽咔洽咔洽………
  我好像听见金属彼此碰撞的声音……莫非?
  咔洽!
  「好,打开了。」
  砌转过头来说出了这句话,她的手上握着开锁用的道具。
  「嗯,怎么啦?干嘛一脸震惊?」
  「……没有啦,就是,不免觉得有点恐怖。」
  她的技能竟然能厉害到这种程度,真的有点吓人。
  『的确~~……你一开始不是说不能做任何违反法律条文的事情吗~~?』
  傻气的深雪小姐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容,但不禁也有点困扰似地把眉头皱成八字形。
  「不要在那边胡扯些无意义的细节。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一切就是好的。各种手段都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已o」
  「为什么你会有那种小道具……不对,为什么你连开锁的技能都会!!」
  她一副理所当然地随身携着这些东西,这一点实在太可怕了。
  「我最喜欢的一本书,叫做《※如何抓住一只鳄鱼》。」(编注:《じょうずなワニのつかまえ方》,一九八六年主妇の友社出版,收录了许多看似无用的知识。)
  这本书确实教导了各种无用的技术,比如说「如何获选为基督教的圣人」、「爱斯基摩式的接吻方法」、「太空漫步的方法」等等。
  「就算人们觉得那些技术没什么用处,但反正学会了也不会有损失,而且就算学了没地方用,至少这些技巧也不占空间啊。」
  砌「昧洽」一声转开了门把,理所当然似地准备踏入房间内,就在那瞬间——
  「咦——!?」
  她的身体就像是被东西撞到一样弹了出来。
  「砌!!」
  我即刻接住了她的身子。
  「怎、怎么了……怎么突然……」
  「我失算了……看样子,好像有客人比我们更早就来了。」
  房间内渗出一股漆黑的灵气。
  我们原以为恶灵是缠身在亚瑟(略)本人的身上,但事实上恶灵似乎占据了这间房间。
  『就、就是这个……我当时看到的……就是这个黑色的模糊影子~~……』
  深雪小姐一边颤抖着灵体,一边伸手指着里面的东西。
  『GET OUT……这里……是MY地盘……』
  在黑色灵气的中央,可以看见一个人型的影子。
  一名好像把自己角色扮演成法国洋娃娃的女性鬼魂,全身上下缀满华美的蕾丝——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歌德萝莉服吧。
  『狗、狗、狗、狗、狗朗先生——请你快点收拾掉这个恶灵!拜托你——!』
  「没错,狗朗!这个无礼的家伙居然想要伤害我的身体,不可原谅!基于垦田永年私财法,你一定要用『破!』这种感觉把这家伙给打飞!!」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做。
  我原本也真的打算要这么做了。
  「那个……这个……该怎么说呢……」
  然而,我实在办不到。
  「这个人……不是怨灵,也不是恶灵……她只是普通的亡灵而已。」
  恶灵、怨灵与一般鬼魂不同的地方,用言语或许有点难说明,该怎么说呢……大概就像是肉食动物的牙齿与草食动物的牙齿之间的差异咀,只要是深知当中道理的专家,看一眼就能马上知道了。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充澈着拒绝、独占的情感,但是却没有杀意或是憎恶。
  真要讲的话,感觉她只是出于爆发的防卫本能,所以才会把别人排挤在外。
  「真的假的……可是,她的服装那么可怕,而且身上还散发着漆黑的灵气耶……?」
  『THIS IS……人家的……HOBBY啦!!』
  好像是这样。
  「喂……我不是专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灵气的颜色可以依照兴趣而随意改变吗?可以像是穿搭衣服一样,利用灵气装扮自己?」
  「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如果这个漆黑歌德女不是恶灵……那她为什么要占据这里?」
  「这个……恐怕……大概是……」
  漆黑歌德女孩彷佛等这个问题等很久了,她一边猛烈散发出黑色灵气,一边说道:
  『还用问吗!因为人家是亚瑟的GIRL FRIEND呀!!!』
  果然——……
  『人家和他的DESTINY是相连的!!是因为他夸奖人家穿这样「看起来宛如黑珍珠,好美啊」,所以人家才会穿着这身DRESS!!』
  恐怕那位玩弄女人感情的轻浮男亚瑟(略),不只是和深雪小姐交往而已,同时还有和漆黑歌德女孩交往吧。
  而这位漆黑歌德女孩在深雪小姐过世的不久后,也因为某些原因而去世了。
  在那之后,她便佯装成他的守护灵,缠在他的身边。
  『你说什么——!』
  就在此时,深雪小姐放声大叫道:
  『亚瑟哥的女朋友是我——!你这家伙缠在他身边,只会造成他的困扰!你快点离他远一点啦~~!』
  感觉「怒气冲天」这个形容词真的很适合深雪小姐现在的表情。她出言怒骂道,然而——
  『你这个STUPID WOMAN,吵什么吵啦!!』
  『哇呀!?』
  乒砰!
  方才的反驳完全没起任何作用,深雪小姐的灵气被对方摔到房间的另一侧,撞上了墙壁。
  布置得颇为别致的装饰架轰隆隆地倒塌一地。
  『啊——哈、哈、哈,这里是人家和他共筑的SWEET HOME!我不容许YOU这种家伙介入!!等待丈夫归来的贤妻,正是日本WOMAN的最佳典范!!』
  漆黑歌德女孩大笑着——原来这就是让她改变心意,换成逗留在这间屋子的理由啊。她虽然那身装扮,不过意外地还满传统的嘛。
  『…………你干什么啊!臭女人!』
  嗯?
  被打飞的深雪小姐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宛如幽魂一般低语道——不过她确实是鬼魂就是了。
  咦?她的灵气颜色改变了。
  感觉变成好像火焰般的红色了?
  『你这该死的歌德女,开什么玩笑啊——!!』
  咦——————!?
  『呜呀!?』
  愤怒的深雪小姐张开手掌抓住漆黑歌德女孩的脸,接着利用蛮力把她给甩了出去。
  『你你你你你、你在干嘛啦!?』
  啊,漆黑歌德女孩的用字遣词好像恢复正常了。
  原来她刚刚一直都把自己伪装成另一种个性吗?
  『吵死了,你这个白痴!我只是不回嘴,你就嚣张起来了是不是!给我站起来啊!』
  『什什什什、什么啦!人家才不会输给你咧!』
  室内忽然掀起了两个灵体之间的扭打殊死战。
  『哇呀呀呀呀呀呀!』
  『呀啊啊啊啊啊啊!?』
  砰磅!
  哇,深雪小姐使出一记漂亮的柔道抛摔,决定了胜负!漆黑歌德女孩被摔到了地上。
  「喔喔,干得好!真不愧是拥有柔道四段的人,真不是盖的啊!」
  砌发出了感叹,不知何时,她的手上多出了一颗好像是从厨房找来的哈密瓜。
  「四段?」
  我忘了要吐槽哈密瓜,只是开口问出了这个句子。
  「嗯,幸田深雪拥有柔道四段,而且还赢得了大日本女子体育大学的推荐入学,堪称难得一见的逸才。真可惜,她拥有那么好的技术,如果参加奥运的话,一定也会有大好机会的。」
  「原来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大学学生,而是体育女子大学学生!?这个惊人的消息,我居然现在才知道!」
  在我和砌对话的同时,两个鬼魂依旧激烈地打斗着。
  出拳、踢踹、灵波光线、冲击波、摔角套索踢、弹易飞踢!
  室内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了。
  房间中的家具、装饰品、书本、台灯全都彼此撞在一起。
  「为什么……深雪小姐碰得到东西?」
  确实,不久前她明明还能够穿过墙壁、门扉的。
  「嗯……恐怕是爱与愤怒的力量,让她能力增强了吧。这是少年漫画里面一定会出现的剧情发展嘛。」
  砌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就算周刊少年J○MP、MAG○ZINE或是S○NDAY也会婉拒这种太过脱离常理的剧情吧……」
  「周刊少年CH○MPION说不定就能接受。」
  激烈的缠斗依旧没有停歇。双方虽然气喘连连,但是仍然斗志十足。
  好了……现在该怎么收拾残局呢……
  「你、你们是谁!?哇啊啊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了惊讶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一位手戴着劳力士手表,五官深邃到感觉很适合涂抹橄榄油,但是却略显轻浮的男人。
  就是这家伙吗!?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亚瑟(略)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而且他还带了一个女人。
  除了深雪小姐、漆黑歌德女孩以外,这个男人居然还有其他的交往对象?
  亚瑟(略)以及亚瑟(略)带着的女人,好像都相当惊讶的样子。
  会这么惊讶也是有道理的。对于具有灵感能力的我和砌来说,当然能够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就一般人看来,现在这个房间的状态,就是「明明没人碰到任何东西,但是东西却到处乱飞,四处响起甸砰』、『磅』等怪声,偶尔还会出现类似『女性声音』一类的诡异声响」,完全一副闹鬼景象&发出鬼魂声的典型灵异光景。
  一瞬间,两人的动作一起戛然而止!
  原本为了同一个男人而展开轰轰烈烈争吵的两人,忽然之间都停下了动作。
  『亚瑟,是我呀,你知道吧?你快点告诉这个白痴女人,说你根本不认识她……是说,这个女人是谁?』
  『亚瑟,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真正爱昀只有我一个人,对不对!拜托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还有,你旁边的是什么人?』
  两个鬼魂一起逼问起亚瑟(略)。
  虽然亚瑟(略)好像没有灵感能力,但是似乎也感受到了某股压力,只好把视线转向我和砌的身上,像我们寻求解释。
  「你心爱的小猫儿们死后化为鬼魂,现在都到你家来拜访你了。」
  「你、你说什么……」
  面对一脸邪恶笑容开口说明的砌,亚瑟(略)显露出害怕的表情。
  「顺便一提,她们全都在盯着你。说得更仔细一点,她们正在逼问你身边的女性是谁。」
  我很清楚,砌的这副表情,就是她觉得「事情愈来愈有趣」时会出现的笑容。
  『嗯——…………』
  『嗯——…………』
  两个鬼魂同时用一样充满强烈怀疑的眼神瞪着亚瑟(略)。
  「什、什么啦……不是啊,这……怎么可能啦!?」
  亚瑟(略)滴滴答答地流着冷汗以及黏腻的汗。
  「好啦,你最好识相地对她们呢喃一些爱的话语吧。如果你能够顺利让她们接受一切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被她们诅咒而死了。」
  「咿呀啊啊啊啊啊!?我、我会被杀……?」
  亚瑟(略)发出惊恐的叫声,虽然看不到眼前的对象,但他拚命地开始找藉口解释。
  「美咲吗?弓枝?还是球爱!不对,诗织!凯萨琳,听我说啊!!娜妲莎,一切都是误会啊!!」
  这家伙到底骗了多少女人啊!?
  「欸,亚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j
  看着这个状况,他带来的女人好像也生气了,愤怒战胜了对于灵异现象的恐惧,女人伸手抓住了亚瑟(略)。
  「不、不是啦,这个……就是……」
  他呈现出另一种意义的惊惶失措状态。而且另外两位鬼魂也加入了其中。
  不用说,刚才那串听起来好像在要人的解释,根本没办法说服任何人。
  『亚瑟,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在玩弄我们!?』
  『你这垃圾,少开玩笑了……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修罗场,这里根本就是悲壮的修罗场啊!
  「哈、哈、哈,事情愈来愈有趣了。这还真有意思啊。」
  砌一边「咔滋昧滋」地吃着擅自从某处搜刮来的洋芋片,一边露出笑容。
  「还真敢骗啊……」
  她悄悄地补上一句「你会被诅咒杀害喔」,大概是想要增加男人的恐惧感,逼迪他透露出更多的实情吧。这个手段实在太残忍了。
  然而,同情之神完全没有站在亚瑟(略)这边。
  就在这个时候,玄关又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亚瑟,不好意思……我还是忘不了你,所以就来——这个女的是谁啊!?」
  又多了一人。第四名女子出现了。
  「不是,那个,我跟你们说,不是这样的啦……不是的!真的,你们听我说……听我解释嘛……」
  亚瑟(略)现在完全走投无路、四面楚歌。要在这个状态下逆转——可能性根本就是零。
  「你这个玩弄女人的人渣——!!」
  『你不要看不起女人!看招!!』
  「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啊!!」
  『你干脆死一死好了——!!』
  生者、死者的拳头混杂而出,亚瑟(略)就这样被打到了半空中。
  之后的过程实在太悲惨了,令人不忍卒睹……
  殴打、踢踹、猛揍、用头碰撞、攻击男人的要害、摔角头部固定、骆驼式固定、脑门炸弹摔、膝盖真空飞舞踹、飞扑推、倒吊后进行摔角打桩式攻击。
  最后,亚瑟(略)的衣服被脱个精光,全身上下的毛发全都被剃得半点不剩,遭到众人反锁在阳台,关在外头。
  是因为我和他是同性,所以看到他被凌虐到这个地步才会不免感到有些可怜吗?
  「真是受够了——!」
  『真的是,男人们全都满口谎言!』
  『反正他们的目的就只有上床!还有钱!真的是,开什么玩笑啊!』
  「这种情况不喝不行啦!一定要喝一杯!」
  四名义气相投的女性开始了一场酒宴。
  那两名女子好像也看得见深雪小姐和漆黑歌德女孩了……难道是心灵相通了吗?
  「该怎么说呢……到底该怎么形容呢……」
  我觉得有一种无以言喻的无力感。
  「砌……我们要怎么办……?」
  「谁知道。至少我知道自己肚子有点饿了,所以想要叫披萨外送之类的来吃。费用就让那个努力在阳台进行寒冷修行的男人付吧!这是他造成我们的困扰该付的钱……哦,找到他的皮夹了!嗯……?」
  砌搜寻着亚瑟(略)散落在屋内的服饰,扯出了一个钱包。她看着从中找到的驾照,停下了动作。
  「还真令人惊讶啊……亚瑟·彭德尔顿·川越好像真的是他的本名。」
  「真的假的!?」
  「这真的是漫天乱飞的谎言中,唯一存在的真相啊……」
  「就算说得这么好听,事情依旧没有个完美的尾声啊?」
  女性们的宴会,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天明。

  隔天早晨——结束了女性聚会的各位被害者,各自回归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之中。
  该工作的工作,该找新男人的去找新男人,而和深雪小姐彼此痛殴后反而萌生友情的漆黑歌德女孩表示:『那人家先走罗!亲爱的深雪也要赶快来唷~~!』比深雪小姐早一步升上西天去了。
  『嗯~~总觉得爽快多了呢~~:』
  代代木公园就位在大厦的不远处,在早晨的薄雾当中,恢复原有说话的语气深雪小姐伸了个懒腰。
  季节已经进入了春天,此时才破晓没多久,四周依旧相当寒冷。
  砌叫道:「好冷!」便前往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热饮去了。
  「总觉得……各个方面都很对不起你。」
  『嗯?』
  我觉得实在非得道歉不可。如果能够完全不让深雪小姐知道实情便顺利解决一切的话,那她就能够抱持着幸福的回忆,死后依旧当个为心爱的男人尽力奉献的女人,就这样升上西天。
  然而现实却如此严酷,让她明白自己过去只是被个垃圾男人骗了。
  「我好像不小心有点想太多了……」
  我实在没办法不这样想。
  『狗朗先生?你……有谈过恋爱吗——?』
  「嗯?」
  她忽然丢出了这个问题,我不禁抬起头来。
  『那个男的确实不如我所想像的那么美好——不过,这和我爱上他完全是两回事。只要我爱了,那就是属于我的爱情。』
  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是天真烂漫还是有点脱线的深雪小姐,头一次露出了与年纪相符合的「成熟女子」的笑容。
  『所以,不论这段关系最后以何种形式结束~~我都会接受这一切的~~所以呀~~……我真的很满足了!因为直到最后,我都有好好地谈了一场恋爱~~!』
  我完全不了解深雪小姐的语语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有感受到,她口中的那句「我真的很满足」,是真实不虚的。
  「喂~~狗朗~~!」
  砌手上拿着热饮渐渐往我们这里靠近,并且说:
  「现在居然还能看到有抽奖机制的自动贩卖机,真是难得啊!我刚好中奖了,所以顺便买了你的份。还不快点感谢我!」
  她说着,粗鲁地把热红豆年糕汤丢给我。
  「居然买红豆年糕汤……怎么不买个普通一点的饮料啊?像是咖啡之类……」
  我一边出言抱怨,一边打开饮料上的拉环。
  这种饮料喝到最后,红豆都会卡在底下,感觉真的很不痛快耶~~
  「吵死了:再抱怨的话,小心我让你喝绿色蔬菜汁加牛奶!」
  深雪小姐看着我们两个人拌嘴,脸上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微笑。
  『说不定,砌小姐早就已经了解了呢~~』
  她又讲出了好像谜语般的句子。
  「嗯?你在说什么?」
  砌反问道,不过深雪小姐没再多说,只是抬头看着天空。
  『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我希望能够早点投胎转世,下次一定要遇到好男人♪』
  「啊,嗯……那个,这么说也许有点不恰当,不过你要多保重啊!」
  在死去的人升上西天的瞬间,实在很难讲出些随便敷衍的话语。
  『嗯♪』
  深雪小姐展露出嫣然微笑——姑且就当作我的心意有传达给她了。
  『啊,对了……狗朗先生!这个请你收下!』
  深雪小姐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丢了一只手表给我。
  那是她送给亚瑟(略)当作圣诞礼物的劳力士表。这是YACHT MASTER系列的表……价格似乎要八十万日圆左右。
  这好像是她昨天进行了『报复』后要回来的。
  「这、这样真的好吗!?这个东西那么贵……」
  『反正我也带不上西天呀!那么,再见罗~~…………』
  留下这句话后,深雪小姐就升上西天去了,失去了踪影。
  「嗯~~这样一来,也算是解决一件事情了吧?」
  「是啊……砌,回家前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早饭?我请客!」
  「哦?是哪里吹来的怪风让你这个缺钱鬼会想要请客啊?」
  所幸,这次还赚到了一些临时收入。只要手头有钱,人类的心灵自然也会出现余裕。

  然而——
  「哦,这个是伪造品啦……做得虽然很精致,不过顶多只能卖到两、三万日圆。」
  「你说…………什么!?」
  在涩谷道玄坂旁颇为时尚的高级法国餐厅中,砌津津有味地享受着早餐。她拿起深雪小姐送我的劳力士表,接着爽快地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顺便告诉你,卖伪造品是犯法的,会被处以五百万日圆以下的罚金。拥有伪造品虽然不算有罪,不过不能拿伪造品去典当贩卖。」
  「骗人……真的假的……」
  由于事实太令我震惊了,导致口中的法式鲜鱼排瞬间味如嚼蜡。
  亏我到刚才都还以为得到了好东西,一个人开心得不得了咧!
  「深雪小姐……难道连卖东西的商人都骗你吗……」
  「是吗?我倒觉得说不定她根本就知道,所以才故意把表送给那个男的。你自己想想看,她只是个学生,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买下要价八十万的高级手表?」
  的确不是不可能。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她根本就是假装傻气,但其实是个惹不起的人嘛。
  「那个男的好像也没发现的样子。他根本一直到最后,都被那位小姐摆了一道嘛。」
  或许有可能是这样吧,也或许没有这回事吧。
  不过——
  「这样想不是比较有趣吗?」
  砌抿嘴一笑,同时用叉子的尖端戳起了盘中物。
  「…………也是啦。」
  就当作是这样吧。
  我露出苦笑地回答道。
  「好啦好啦,那接下来的餐点就奢侈一点吧!喂,服务生!帮我把菜单中价格前三高的东西全都端上来!要快点啊!哎呀呀,用别人的钱吃饭还真是美味啊♪」
  「砌,你等一下啦!既然这个手表是伪造品,那自然就要另当别论了啊!拜托你不要点太多东西啦,这间店的料理份量又少,东西还那么贵!」

  原本想指望那只劳力士表的,没想到它居然是伪造品,而且还不能拿去卖。
  这样一来,我又两袖空空了。
  「白痴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多点一些啊!不然怎么吃得饱!既然你都说要请客了,那我当然要大吃特吃!这就是我的正义!」
  「拜托你饶了我吧啊啊啊啊啊!!」
  在这之后,砌又点了炙烤牛排、嫩煎雏鸡、鹅肝肉冻以及其他各种使用高级食材制作的高级料理。她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吃不完的则全部外带包走。
  当然,我根本就付不出餐费,于是向砌的借款金额又再度增加了。

万事包办退魔士的还债计划
本日收支总结
借款金额¥10,000,000,000
委托报酬
  ¥1,000,000
已还金额
  ¥990,000
请砌吃饭的费用
  ¥37,500
计算后的借款金额
  ¥9,999,047,500
Yorozuya
Taimashino
Hensaikeikaku  1

10,000,000,000 no
Keivakusyo


  命令3  「让人想恨也恨不了的那家伙」
  他总是走在在下的前方。
  我们之间不只是年龄有差距,论智力、武力、精神力,他也远远地凌驾于在下之上,而且他还完成了各式各样困难的『任务』。
  在下一直好想追上他。
  在下一直好希望站在他的身旁。
  在下希望能够挺起胸膛,希望他可以认可在下和他一样厉害。
  然而不论在下怎么努力,依旧无法缩短和他之间的差距。
  不知道是才能的差异,还是努力程度不同,抑或是这两者外的什么东西不够,说不定……这全部都还不够。
  他总是在好远的地方,那双彷佛与孤高为友的郁闷双眼,从来不愿意看向在下这里。
  所以,在下放弃了对他的崇拜。
  唯有憎恨他,唯有成为能够打倒他的人,才有可能进入他的世界。唯有如此,他才会愿意看在下一眼。
  所以,在下决定成为他的敌人。

  日本最大,同时也以拥有最高权威为傲的退魔一族·「神堂家」——他们的总部基地(一般统称为『基地』)所处的位置完全与名称给人的感觉相反,是一间位于市中心,邻近东京铁塔的宅邸。
  基地虽然位于如此显眼的场所,然而却鲜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这间宅邸拥有足以匹敌东京巨蛋的建地面积,建地内从建筑物、植栽、铺石全都依照咒术理论进行排列,构筑出无法侵犯的结界,把一般俗人拒于门外。
  换言之,这里根本就是灵能方面的要塞。神堂葛就走在这座宅邸的走廊上。
  中性的容貌、剪齐的短发、足以贯穿别人的锐利眼神,那被神堂家术士专属的道服遮住的嘴角,正抿成「一」字形,似乎想要嚼碎内心澎湃的感情。
  「唷,葛?」
  葛的身上散发出拒绝别人靠近的气息,但是依然有人满不在乎地出声攀谈。神堂御形——和葛一样是神堂家的术士之一。
  「…………」
  神堂御形的能力远不如葛,大约属于「中下」水准。
  他比现年十五岁的葛大了七岁。
  葛非常讨厌这个男人。
  葛讨厌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比自己差。
  而是由于面对拒绝被搭话的自己,这个男人居然还能露出笑容,放肆地靠近,显露出一副没有节操的轻薄态度,这一点让葛感到非常厌恶。
  「干嘛啊!怎么还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御形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吧。
  但是这个男人却以「身为前辈的我主动开口攀谈,后进自然不能不回答」这种蛮横的理由,傲慢强硬地踏入了葛的心里。
  这股自以为是、毫无根据的傲慢态度,完全就是这个过度注重门第规矩而走向腐败的神堂家的最佳写照。只要想到这里,葛就觉得更气愤了。
  还有,这个男人就是虐待『他』的人,这也是让葛讨厌男人的原因之一。
  「请问你有何贵干?」
  葛觉得自己要是不回话,男人肯定不愿意离开。莫可奈何之下,葛没有回头,只是开口回覆了对方。
  「心情不好?」
  (要是你这家伙没跑来和在下讲话,那也不会搞成这样。)
  葛在心里毒舌了一阵,不过发挥不了任何效果。
  「那只狗不见了,所以觉得无聊,是不是?那只狗以前还常常顶撞反抗呢!哎呀,不过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反正那家伙终究只是只野狗嘛!过去只是神堂家好心把屋檐借给他栖身而已。他现在消失了,不是反而比较好吗!」
  其他人嘴上一定也不停地说着一模一样的台词吧。
  抓住各方面全部都凌驾在自己之上的对手的唯一弱点,高声四处宣扬,才能够让那些人疗愈自己那小得可怜的自尊。
  葛由于地位不高,因此对这种状况束手无策,不过葛还是希望对方可以不要逼迫自己和他们打交道。
  「在下刚结束『任务』,觉得相当疲惫……恕在下先行告辞。」
  葛完全没把眼神瞥向对方,准备就此离去。
  完成长达两个月的『任务』——退魔工作,真的令人非常疲累。
  神堂家的退魔工作,有时候会以「月」为单位,时间很长。
  就在一个月前『他』消失的那时候,葛刚好去东北地方执行一个长时间的任务,而就在葛回来后,便发现『他』的身影已经从『基地』消失了。
  (不过就算当时在下在场,恐怕也没办法阻止吧……)
  葛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任务结束后的疲劳造成的,还是由于『他』消失所带来的空虚感所致。
  不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实在没有理由让葛想继续和御形闲扯些废话。
  「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耶?」
  御形想要留人的声音,从葛的背后传来。
  「…………啧。」
  葛小声地啧了一声。
  「还有什么……」
  葛皱起了眉头。就算葛如此明显地表现出厌恶之意,御形脸上依旧挂着轻浮的笑容。
  「之前我偶然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想不想知道那只狗现在在干嘛呀?……说起来还真好笑耶?这世界上真的没有比丧家之犬还要可怜的东西罗!」
  「——!?」
  葛忍不住回头看了御形。
  不论这个男人后半段说了些什么,葛都不在乎了。
  「可以请你告诉在下详细的情况吗……?」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出口询问的葛,声音不禁有些高昂了起来。
  究竟这股高昂是出于愤怒,还是肇因于憎恨、敌意,抑或是其他的某种情感,真的是无人能够理解的了。

  「呼哈~~~~~~~~!」
  放假真是太棒了。
  放松身体,放松心灵,什么事也不必做,只要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就行了。
  这真是太棒啦!
  不需要勉强自己硬是出门去哪里玩,也不用强迫自己做任何事。
  对于总是被时间、工作追赶的现代人来说,「什么事都不做」才能够完全地疗愈身心。
  「不要懒散到这种让人觉得丢脸的地步!看起来好像一个被人过度逼迫的社会适应不良者一样!」
  在这个幸福至极的瞬间,砌丢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语。
  「有什么关系嘛……这可是一个月来难得的休假日耶!就算我享受得有点放肆,也不至于要说得那么难听吧!」
  由于成功地完成深雪小姐的委托,因此祢屋小姐也和我们签署了委托契约,我们就这样开始营业「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至今也过了一个月。目前解决的委托数量已经超过30件,归还的债务金额将近三千万日圆。
  补充一下,从祢屋小姐那边得到的百万日圆报酬,当中有99万日圆会拿来还给彻,剩下的一万元则是当作我的收入。
  一个月来没日没夜地四处奔波,结果只能赚到三十多万日圆的收入,真的是太辛苦了。
  加上鬼魂们委托的工作全都相当古怪棘手……
  『帮我处理掉藏在衣柜深处的丰胸垫片!!』
  『把老夫累积长年岁月写成的秘藏诗集给收走……那种诗集要是给孩子们看到了,老夫的形象就不保啦!!』
  『什么都不用多说……把我的电脑……破坏殆尽……把它变成粉末,然后再把硬碟丢到海里……拜托你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做千利休的茶道高手。
  某天他拜访了弟子的家,弟子虽然对于偶来的贵客感到相当惊讶,但是却早已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庭院都一尘不染,接着还端出了完美的菜色款待师父。
  看着这一切,利休说了: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了吧?」
  弟子假装很惊讶的样子。事实上,他早就从其他的弟子那边听说师父会来拜访,于是事先清扫好房子,整理了庭园,还准备好料理要用的材料。
  就是因为弟子接待时表现得太过完美,所以才会被利休给识破吧。
  如同这个道理,人们活在世上,不可能随时随地保持形象,从来不丢脸的。
  不如说,偶尔会有些丢脸的地方,反而才是自然的。
  而我也明白,若是把那些丢脸的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就突然去世的话,那确实令人相当困扰。
  虽然我懂……但是怎么说呢,接到的全都是这类型的工作,反而让平日鲜少用到的某部分的身体跟心灵感到相当疲惫。完全不休息连续疯狂工作,完全让我到达极限了。
  所以我才会拜托砌,向她说:「拜托你让我休息吧。」
  「虽然有人用『马不停蹄』来比喻工作,但事实上如果不隔个几天就让马儿休息的话,反而会减短它们的寿命。我认为适度的休息能让工作更有效率。」
  面对我恳切的愿望,砌只是迅速果断地拒绝了。
  「至少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匹马欠下了百亿的债务吧。这种意见,等你把钱还完了再说吧。如果连这点都办不到的话,那你根本连马都不如。」
  厉鬼、恶魇、残暴星人全部合体后诞生的产物,就是九十九砌!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这个人很慈悲为怀的,所以就好心让你休息一下吧。这样我也可以勤奋地读点书。」
  「咦?」
  砌拥有相当丰富的技术与知识。
  我抬起头来,想要探究她平日究竟都读了些什么书。
  「什么啊,是漫画嘛。」
  啪。
  又打我!?痛死了!
  「很痛耶!」
  「你那是什么口气?你这没用的家伙,嚣张什么啊!」
  不要又把话讲得那么蛮横嘛。
  「漫画可说是日本傲视全世界的文化精粹!漫画能为我们带来各种感动……居然敢用那种口气加以轻视,真是太无礼了。你快给我谢罪!向全部的漫画家、与漫画有关的工作人员以及作品中那些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青少年们谢罪!」
  「对、对不起!」
  我被砌那股强大的气场给压制住,不禁就开口道歉了。
  「嗯,虽然并不是说道歉就能够原谅你的一切所作所为,不过诚恳的谢罪,是让你迈向正途的最佳捷径。」
  承蒙您用如此夸张的态度原谅小的我。随便你好了啦!
  「机会难得,你这家伙要不要看一下这部漫画?你总不能一整天都躺在地上打滚吧。」
  「漫画啊……」
  在神堂家修行的七年——他们确实有配给我一间个人房间,退魔任务结束后也会给我少许的钱,所以我也还买得起漫画。
  但是神堂家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氛,而且不管我做什么,都会受到别人嘲讽,所以我对于自由享受私人时间这件事相当敬谢不敏。
  也因为这样,我完全不了解近来流行了哪些动漫和游戏。
  「既然机会难得,那我就看一下好了……你有什么推荐的作品吗?」
  「嗯,你要看主流作品?小众热烈支持的作品?还是我个人私心推荐的作品?」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受到一般大众欢迎的作品;以及拥有部分狂热粉丝的作品;还有虽然不知道外界评价如何,但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作品。」
  话才说完,砌就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拿了三本漫画单行本。
  「第一个是这个作品,名字叫做《海盗王》,这部漫画可是很厉害的喔?发衍册数已经累积超过一亿册了!改编成动画、电影后,也很受欢迎!!说它是日本第一,不对,世界第一畅销的漫画也不为过。」
  「啊,我曾经在外面看过这个漫画,不过没有读过当中的内容。」
  我不只在书店看过这本漫画。
  这部漫画真的非常有名,就连甜点店、冷饮店、流行服饰店、家庭餐厅、外送披萨店、回转寿司店、旅行公司,甚至是房仲店面、保险公司的广告代言中,都有出现这部漫画当中的角色。
  「然后,第二个是这部作品,叫做《DODO的微妙探险》……这套漫画的销售数量以及在其他媒体上的改编作品虽然比第一个作品略为逊色,不过拥有相当多狂热的支持粉丝,所以也很有名。」
  「啊,这个我有读过。」
  去神堂家前,当时我还住在这间房子里,这部作品那时候正在漫画杂志中连载。
  画风虽然有点奇特,不过令人印象深刻的笔触确实充满了艺术感。
  只要看着封面,就会不自觉地受到吸引。
  「再来是第三部作品,名字是《七彩青蛙冒险》。」
  「这个我从来没听过也没看过。」
  「大概是十二、三年前发行的漫画,作者是灰谷道人……他当时好像是新人,很可惜,就只有出过这么一本作品。不过这是我最喜欢的作品。」
  或许砌在发售当时就买下了这本漫画吧,书本看起来颇有历史,封面四处都有破损,内页也因为日晒而变色了。
  「你要看哪个?每一部我都有收到目前所出的最新集数喔?」
  「嗯~~……该挑哪个好呢?」
  三本漫画当前,我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认真地思考着,此时玄关大门忽然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拜托快开门!!」
  敲门的人大喊着。
  「「嗯?」」
  我和砌面面相觑。
  都什么时代了,对方却彷佛生错年代一样,以一种踢馆的气势大喊着。
  「难道最近的NHK为了收取费用,还雇用了武士吗?真是小题大作耶。」
  在我吐槽出「我没缴过那种费用啦」这句话之前,声音的主人再次敲了大门,喊道.,
  「在下是神堂家的退魔士,叫做神堂葛!在下要来调查追摊狗朗是不是在这里!恳请引见!!」
  什么————!?
  葛……居然是葛!?这个声音、这个说话的方式,确实是葛!
  为什么?为什么那孩子会来这里?
  「看样子……对方好像是你的客人啊……咦,人跑哪去了?」
  「砌,你就行行好,告诉对方我不在!」
  我一边迅速地躲到壁橱的下层,一边向砌说着。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拜托你了!别再问了,就交给你了!!」
  玄关前的葛好像再也忍不住了,更加重了敲门的力道。
  我关上壁橱的拉门,屏住呼吸。
  「真不懂在干嘛耶……把对方打发走不就得了?真的有够麻烦的。」
  隔着拉门,我听见砌的叹息声。
  欠砌人情债的后果固然可怕,但是现在实在没有其他方法可选了。
  「哎呀哎呀……」
  我听见走廊传来了「砰咚砰咚」的步行声。
  接着——
  「吵死了啦!从刚才就一直咚咚咚咚地敲个没完!」
  耳边传来打开大门的声音,然后就听到砌对葛发出的怒吼声。
  然而顽固如葛,就算砌吼说「滚回去」,葛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地退让。
  不过,我还是希望嘴上工夫了得的砌可以顺利地说动葛——
  「狗朗现在躲在壁橱里面,假装不在家啦!可以滚回去了吧?」
  「呜哇!?」
  我在壁橱里面摔了一跤。
  由于摔跤时翻转过度,我撞破了拉门,就这样在榻榻米上滚了两、三圈。
  「你在干嘛啊!!你怎么能说我假装不在家啦——!!」
  我对着玄关的方向大叫。
  「怎样啦?只要能把对方打发走不就行了吗?与其随便说谎掩饰,不如直接明确告诉对方你不想见面,这样最后不是能更快解决吗!」
  砌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方地如此回答。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但就算真的是这样好了,不同的对象也会出现不一样的反应啊!!
  「哦,居然假装不在家是吧……狗朗?」
  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当中确实隐含着一股怒气。
  葛目不转睛地瞪着我。
  「啊,那个……哎呀,葛,好欠不见啦?剪、剪头发啦?」
  「人只要活着,头发就会长长,长长了自然就是要剪掉。你有什么意见吗?」
  葛用非常冷淡的声音回答我。
  我真的办不到……就算一阵子没见面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孩子相处。
  神堂葛——正如其名,这孩子和我不一样,得到神堂家的允许,名字前能够冠上神堂的姓氏,是隶属于「神堂家」的退魔士。虽然这孩子的年纪比我小,但是从年幼时,或者该说从出生以来,这孩子就在神堂家修行了。
  对于十岁才进入『基地』修行场的我来说,这孩子还算是我的前辈。
  「在下还想说你离开『基地』后在做些什么……没想到居然是『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亏你是被授予配戴神杖的人,居然做这种流连坟场的勾当,你不觉得丢脸吗?」
  葛的视线感觉比刚才更冰冷了。
  「那个……就是……我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
  以前的葛,还算是个对人亲切的好孩子。但不知道何时开始,葛对我产生了敌意,每次都想和我较量分出胜负。
  而我总是岔开话题,逃之夭夭……
  真奇怪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管我怎么回想,都猜不到答案。
  「在下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吧!为了展现自己拥有神堂家下一期掌门候选人的实力,在下一定要打倒你!然而你居然在这种地方……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是啦……就算讲这种话……」
  不论别人怎么吓我、鄙视我或是嘲笑我,我都觉得很习惯了,但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废话少说!!」
  葛从道服的袖子中拿出了法具「六角」。
  「住手啊!别在这种地方用那种道具!!」
  我出声制止,但葛却没有停下动作。
  六角——上面有着类似中国道士使用的八卦盘的装饰,如同名称所示,外表呈现六角形,可以用来消灭凶恶的妖魔怪物,是一种战斗力极高的金属制法具。

  而它最大的特色,就在于法具内部装有咒法命令,透过这套命令,使用者只要把不同形式的灵力注入其中,就能够让六角变换出六种不同的攻击型态。
  「第一型……『乱舞』!!」
  「六角」的六个角就像是液态金属一样各自往外延伸,进一步分裂成六根锥状物。
  它飘浮在空中,蓄势待发准备攻击。
  「疾!!」
  葛出声的同时,六个锥子就像是分别拥有意志似的,一边描绘出不规则的路径,一边往我这里袭来。
  「六角」的第一型战斗型态『乱舞』——能够高速射出六根锥状物,全方位进行攻击,避免敌人逃脱,阻止敌方的动作。
  每一波的攻击力都相当高,能够带来物理性的破坏,力量大概相当于最新型的反器材步枪。
  闪躲、避开、防御、掸走、横扫——一瞬间,各种能够进行对抗的方法选项闪过我的脑海。然而,有个原因导致我不能选择当中的任何一种方式。
  因为……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的砌,就呆呆地站在我与葛连成的直线上,也就是在「六角」的攻击范围内。
  「呀啊啊啊啊!!」
  「什么——!?」
  我省略掉咒语咏唱与结印手势,瞬间增快了自己的脚力,用几乎踏破地板的气势,往前方奔驰而去。
  就算「六角」能够彷佛拥有自我意志似地捕捉敌人,进行追踨攻击,但如果它要攻击的对象主动缩短与它之间的距离,那就有微乎其微的机会造成「六角」失误。
  这样就足够了!!
  「呜呀!?」
  我紧抓住砌的衣领和袖子,狠下心用力地把她往走廊的另一边甩。
  至少这样一来,就不会把她卷入事件当中了。
  接着——
  「来吧,『银岭』!!!」
  神杖「银岭」当中,一样编入了好几种咒法命令。
  虽然透过远端操作的话,要把银岭拉到持有者的身旁实在有点勉强……
  呜嗡!!
  分裂成六根锥状物的「六角」改变了路径,从上下左右以及侧边往我袭来。
  不过在那之前,「银岭」早就已经回到我的手上了。
  咔叽!!
  神杖「银嶔」的造型有点像是僧侣们拿的锡杖,但它和锡杖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银岭」的内部装入了刀刃——只要旋转上方的装饰,就能够移除卡榫;接着咒印钢铁——能够增强使用者的灵力,透过斥退敌方灵能攻击的咒语所锻造而成的金属刀刃——就会出现。
  「喝!!」
  刀刃出现后,在空间中发出一闪——当然,这并非只是单纯的空挥而已。
  这是我注入灵气后进行的挥砍。力量透过空间进行传导,击落了逐渐逼近的「六角」。
  整个过程,连一秒钟都不到——
  「可恶……好快!!」
  葛的脸庞开始出现了焦躁的神情。
  被打落的「六角」,再次聚集成一体,回到主人葛的身边,恢复成原有的六角形。
  「这样的话……第二型『双蛇』!!」
  「六角」再度产生了外形变化,完全无视于质量守恒定律。
  这次它变成两枚臂刀——一种与铁甲合为一体的刀刃。
  「呀啊啊啊啊!!」
  葛发出低吼,以出拳般的姿势左右同时送出了突刺。
  的确,臂刀在斜线路径上——戳刺方面,比一般手持型的武器拥有更高的破坏力。然而,也要它攻击到对方才行。
  然而,不论觉得自己同时进行了多少攻击,人的头脑、心霞依旧只有一个。
  虽然机率极低,但是时机上一定会出现破绽的。
  我一瞬间看穿了破绽,用「银岭」的刀刃把率先进行攻击的右方臂刀给打落,接着我没有收回刀刃,利用法杖相当于一般刀剑的刀柄部分,压制住左方的臂刀。
  「什么……!」
  葛的脸上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虽然一闪而逝,但葛原有的战意已经被打断了。
  那个瞬间,我当然没有看走眼。
  啪咻!
  我以逆时钟的方向旋转「银岭」,利用这个动作弹开了葛装上「六角」『双蛇』的两只手臂。
  咚!!
  接着,我模仿相扑中拍打敌方肩膀、扑倒对方的姿势,一口气用身体飞扑向葛失去防备的身子。
  「哇啊!?」
  葛的身体还在发育,体重轻盈,虽然受过各种锻链,但骨架仍然不大。
  如果单纯要用体格分出胜负的话,那葛只能束手无策,等着被对方给撞飞。
  若是想要赢过对手,就必须做到这种程度,想办法分出胜负。
  「极力把优点放到最大,刻意把缺点压到最小」——这就是战斗的基本概念。
  不过我还不打算就此结束战局。
  战斗的铁则,就是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持续压制对方,直到对方再也不想反击为止。
  这可不是以前常见的那种电视游戏,那种彼此保持风度、依序交互进行攻击的战斗也根本不值得拿出来讲。
  在葛爬起来以前,我用刀刃抵住了葛的脖子,刀刃与颈部之间仅留下一张纸厚度的缝隙。
  这个位置虽然无法砍断葛的脖子,不过只要移动个几公分,就能割断葛的气管。
  「我认输了。」
  面对喊不出声的葛,我只是用冰冷、沉重的语气说出一串不容反对的话语:
  「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我完全看不出神堂家的掌门宝座这类东西有什么价值。如果非打倒我不可的话,那这样应该够了吧。快点光荣地滚回『基地』去,尽情地向别人炫耀吧。」
  对于神堂家的退魔士而言,每个人都曾经企望过下一期的掌门宝座。
  虽然这一切与我无关,不过我能够了解。
  即便对我来说非常困扰,但我也能明白年轻一辈的葛,为什么会把我当成锁定的目标以夸耀自己的实力。
  然而,既然葛完全不顾时间、地点,甚至不惜把无关的旁人卷入其中,坚持要如此傲慢行事——
  「哈哈哈……」
  葛终于笑了出来。但她的笑声听起来一点也不开朗。
  自己的要害被刀刃抵着的同时,葛依旧拚命地拼凑出仅有的骨气,逼迫自己展露出扭曲的嘲笑。
  「这样在下就安心了……你先前的那副表情实在太窝囊了,在下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这样的你,才是值得在下打倒的对手!」
  「你这家伙……怎么还在想着这种事……」
  这孩子该不会打算要说『这次的比划在下虽然输了,但是在下不会放弃的』吧?
  这个志向是很伟大啦,但是对于还得陪葛继续较劲的我来说——
  我的身体不禁左摇右晃了起来……
  「嗯?」
  我感觉背后有人。
  而且对方还散发出强烈的怒气,几乎已经到达杀气的等级了。
  「喝呀!!」
  砰!
  「呜哇!?」
  忽然有个又重、又硬、密度又高的东西打在我的后脑勺上。
  由于太过震惊了,我摔了个倒栽葱。
  而我的手也跟着滑了一下。
  手上传来割到东西的触感。
  「啊!」
  方才抵在葛的脖子上的刀刃,稍微滑了一下。
  「哇、哇啊啊啊!?割到了、割到了!?流血了!?」
  刚才那副严肃气氛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葛用力地推开了我的身体,按住自己的脖子惊惶失措。
  「这、这到底是……?」
  我按着疼痛的头部,并且回头往后一看。
  眼前站着一个厉鬼。
  「狗朗…………你这家伙……看你干的好事…………?」
  头上冒出肿包的砌,把已经发行的《海盗王》单行本三十册绑成一堆,拿在手上,并且火冒三丈地站在原地。
  她刚刚就是用那个打我吗?难怪那么痛!也难怪我会觉得刚刚打我的东西又重、密度又高。
  「砌……你、你要做什么……?」
  「你还问我要做什么……?你二话不说忽然把别人给甩走……害我撞到头了!你这个可恶的家伙!!!!」
  砰叩啪啦!!
  这次她改用四十册的《DODO的微妙探险》殴打了我的脸。
  「呜哇!?不、不是那样啦……没办法啊……刚刚……刚刚是紧急状况,所以……」
  不那么做的话,或许会把砌卷入战斗之中,而且又没有其他的方法……
  「不要找藉口!你这个无礼的家伙欠缺思考的家伙蠢货笨蛋白痴神经病——!!」
  砰砰匡啪啦!
  接着她换用《冥侦探科德莉亚》全六十册揍我。
  砰砰砰匡啪啦!!
  然后她又用《最后神拳》全七十册揍我。
  砰砰砰砰匡啪啦!!
  最后像是收尾似地,她拿了《飞龙派出所》全一百册给我致命一击。
  这间房子,怎么有那么多漫画啊!
  「啊、啊呜呜……」
  在长卖作品的连续攻击之下,别说是反击的余地了,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最后……」
  砌似乎还不过瘾,她从挂在胸前的银筒中拿出了魂魄契约书。
  「砌,你等一下!?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拜托你不要这么做!!」
  「命令!!!追傩狗朗,你现在只能穿着一条内裤,在鼻孔插着牙签,给我跳泥鳅舞!!一直跳到我说停为止!!!」
  不要啊原谅我对不起饶了我吧—
  「啊~~啦、啦、啦~~啦、啦~~啦~~啦…………♪」
  等到发现时,我的身体已经不在自己意志的控制之下,完全不容分说地脱到只剩一件内裤,头上包着一条手巾,鼻孔插着牙签,手上甚至拿着不知道哪来的饰品,跳起了泥鳅舞。
  「狗、狗朗……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葛露出惊愕的表情,一脸不可置信地说着。
  不要看啊!!拜托不要看啊——!!
  不久前那股严肃的气氛,让现在的状况显得更丢脸了。
  我、我的心好痛啊!!不如杀了我吧!!或者是直接把我用土活埋好了!!
  「啊——哈、哈、哈、哈!!你居然敢愚蠢地反抗我?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懂——!!这根本就是大魔王殿下会说出的台词吧?
  感觉在以前的电视游戏中常常看到。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日常生活中亲耳听见这句话。
  而且我甚至没料想过,这句话居然会是说给我听的。
  接着,我整整持续跳了一个小时以上的泥鳅舞,直到砌准许之后,我才停下动作。

  「原来如此,那家伙是你在神堂家时认识的人啊……那为什么那家伙会到我家来大吵大闹?」
  我终于得到砌的许可,从泥鳅舞的酷刑中解放了,但是她还是不准我穿上衣服,我因此只好继续穿着一条内裤,并且还被强制要端正地跪坐。
  「你家……?这里应该是我家吧……」
  「我是屋主,你是房客,不对吗?小心我不退你房租押金!」
  那位坐在客厅的上座——宛如江户时代奉行大人的她双手交叉胸前俯视着我,就算我心里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辩驳心,也完全被削除殆尽了。
  由于砌的武力介入,我和葛之间的严肃战斗就这样完美地被打断了,马马虎虎地草率收兵——至于葛到底去了哪里呢?关于这个问题,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正和我们待在同一间客厅里面,围坐在餐桌前。
  是的,如果要比喻的话,我们三人的位置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我坐在法院的被告席,砌坐在法官的位子,葛则是坐在检察官的座位上。
  什么?律师?
  啊哈哈哈哈,我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律师陪同过啊。
  「未来大概也不会有吧…………啊哈哈…………」
  丢脸悲情的泪水也差不多快流干了。事已至此,身为人类好像也只能笑了。
  「砌……你至少也让我穿件衣服吧?」
  「现在外头正是春光烂漫的季节,衣服穿轻薄一点刚刚好啊!」
  她露出超级虐待狂的表情,发出「嘿嘿嘿」的邪恶笑声。
  「在下也拜托你了。你好歹也让他穿件衣服吧。」
  咦?
  检察官——葛居然会说出好像在帮我辩护一样的言论!?
  「不然这样实在太难看、太碍眼了。」
  葛直截了当地别过脸去,对我说出这些话。
  好过分,比起直接面对面地辱骂我,这么做反而更让我的心出现了一道愈合不了的伤痕……
  「葛……我明白你的家世背景,不过……为什么你非得打倒这家伙不可呢?这点我实在无法理解。」
  接着而来的是砌的问话时间,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可以不要回答。
  「哎唷,背后的原因很复杂啦,非常复杂!真的要讲的话,会牵涉到很多专门用语,所以你不会得到什么有趣的答案的。啊,别说这个了,差不多也该到三点的点心时间了吧?」
  我拚命地想要岔开话题,然而——
  「这还用问吗?因为狗朗是神堂家下一期最有希望的掌门候选人。」
  完了!
  葛完全不看周遭的气氛,把我最不希望让砌知道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咦…………?」
  砌瞪大双眼,脸颊不停地抽搐着,同时发出微微的惊叹声,看着我的脸。
  接着她再次看向葛,并且露出一副「真的假的?」的表情。
  葛肯定似地微微地点了点头。
  而后她露出「我实在不敢相信」的神情,再次看看我。
  「他让百轮之仪全开了!就算是在下,也只能让五十颗灯亮起来……」
  葛扭曲着脸,看起来相当不甘心的样子。
  「百轮之仪是什么啊?」
  砌开口向我问道。
  所谓的百轮之仪,是一种类似适性测验的东西,神堂家的每位术士加入修行前,都会用这个进行测试。
  百轮之仪的周围装着一种叫做轮华灯的东西,轮华灯能够对灵气产生反应,而术士候选人就会坐在百轮之仪的中间。
  如果是一般普通人的话,只要能让一颗轮华灯亮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而术士候选人如果无法让亮起的灯数到达三十颗以上的话,即便他继承了神堂家的血脉,依旧会由于「不具天分」而被判定为不合格。
  而我确实让百轮之仪全开——也就是让轮华灯全亮了。
  「不仅如此!在术士见习的阶段,他就克服了各式各样困难的任务,甚至降伏了许多凶恶强大的妖魔鬼怪。而且这些任务他几乎都是独自一人完成的!」
  会有这种结果,单纯只是因为神堂家的高层、同辈全都很讨厌我,所以就算有人硬推了极为困难的任务到我身上,也没有人会帮助我的关系。从来没有任何一次是我本人想做所以才做的。
  「在神堂家中,一百个人当中大概只会有一个人受到上层允许能够带杖!而年仅十七岁、修行日数只有其他人的一半的狗朗居然能够受此殊荣……根本就是天才!」
  葛诉说时流露出骄傲的语气,好像这些都是自己的事情一样。看着这一幕,我的头愈来愈痛了。
  「最重要的,他是现在神堂家掌门仙华娘娘的外孙……血缘方面也完全无可挑剔!这么厉害的男人居然毫不留恋地抛弃继承人的位置,这可是大事件——」
  「说够了吧!」
  咚!!
  我忍不住喊出声来,一拳敲在餐桌上。
  「葛……我应该告诉过你了,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掌门的位置。如果打不赢我会让神堂家保不住面子的话,那你大可按照自己所想的随便胡诌,我不介意。我不会否定,也不想否定。」
  不管是赢是输,不论体不体面、顾不顾得了面子……
  这些都毫无意义,真的是毫无意义。
  我就是因为讨厌这些是是非非,所以才选择逃离那里的!!
  「但是在下没办法就这样算了!!」
  激动的葛用充满怒气的双眼瞪着我。
  「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啦!!」
  「呜——你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完全不顾在下的心情……」
  葛继续瞪着我,但她双眼含着泪光,看起来像个正在哭泣的小孩。
  「…………」
  「…………」
  由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感觉现在四周正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大部分的状况……我觉得有点懂了,又好像有点不懂。然后这些事情好像无所谓,又好像有所谓……不过我知道,总之最后的结论,就是随便怎样都好啦。」
  就在此时,砌再次介入了我和葛之中。
  「根本就不是随便怎样都好……」
  面对一脸满不在乎的砌,葛正准备要出言抗议——
  「不管你们有什么原因、道理,全都跟我没关系。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就是狗朗现在是我的所有物,所以现实中唯一可以肯走的,也就是到他还清欠我的百亿日圆债务前,他的死活全都掌握在我的手上。所以,不管你们有什么瓜葛,跟我都没关系。」
  砌把话说得相当过分——虽然她说话总是如此就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说的话,好像稍微抚慰了我原本受伤的心灵。
  「比起这件事!这间房子四处都被你破坏了,麻烦你交出修理费用!」
  砌一脸愤恨,手指用力地指着葛。
  「麻烦不要用手指指着在下。你不用讲得那么大声。别说是修理费用了,要在下买下这间破烂的房子也没问题。」
  葛完全不认输地回嘴。
  「什么……?你居然那么有钱?」
  「这是当然的。神堂家的术士才不缺这种小钱。」
  这间房子确实是很破烂没错,不过面对把买下一间房子的钱说成是小钱的葛,砌的表情不免有点惊讶。
  「这样啊……毕竟你是那个穷鬼之前待的地方认识的人,所以我还以为你们全都一样缺钱咧。」
  并不是葛的价值观有问题。
  事实上,如果她有意愿的话,用手边拥有的钱买下一、两间房子绝对不成问题。
  「在神堂家,只要是拥有一定阶级以上的退魔士,就能够获得与身分符合的报酬。拥有高等技能的人,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这是理所当然的。」
  葛的语气相当骄傲的样子。不过这仅限于「神堂家」,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对了……你为什么要还一百亿呢……你真的是狗朗,没错吧!?」
  「哼,这个男的啊,向我借了非常非常多的钱。」
  于是,砌毫不留情地开口说出了我的债务生活的由来。
  葛先是惊讶,接着瞠目结舌,然后转变成类似愤怒的表情。
  「一百亿的借款……加上魂魄契约书……?这是怎么一回事!?狗朗!你落魄成这样,难道自己都不觉得丢脸吗!?」
  「当然多少觉得有点丢脸……」
  不仅如此,刚才砌还逼我跳了泥鳅舞,然后我现在还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说教呢!
  更惨的是,此时此刻我还只穿着一条内裤而已呢!!
  「一百亿日圆……就算是在下,确实也拿不出来……」
  咦?难道葛原本打算要替我代垫债款吗?
  嗯~~虽然这孩子很难缠,不过基本上确实不是个坏孩子。
  「不……不过就算这样!一对年轻男女共处在这么狭窄的房子里面……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该怎么办!!真是太放荡了!不知羞耻!!」
  葛「砰」地用拳头槌了一下餐桌,然后瞪着我怒吼道。
  「啊、哈、哈、哈!葛,你在说什么啊!」
  由于葛的话实在太可笑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确实,表面上看来,我和砌的确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由于我没有任何的生活能力,所以砌好心地替我张罗饭菜。尽管也不是为了补偿她所以做这些事啦,不过需要力气的工作、倒垃圾、扫厕所浴室等家事都是由我来负责。另外虽然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我在这个家里的私人房间(附锁)顶多跟一间厕所差不多而已,所以想要发生什么差错实在是太困难了……更何况,对方可是砌耶?
  她可是*尤尼克隆等级的暴君,连狂派头号坏蛋※密卡登都要退避三舍耶?(编注:皆为『变形金刚』的角色。)
  「葛,你不要说笑了啦。我和砌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啊?你自己看,连砌都笑了耶!对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看!砌笑得多激动啊!
  咦,为什么她瞪大双眼,好像一边瞪着我,一边假笑呢?
  「狗朗,你把右手举起来一下。对对对,就是这样……看招!」
  砰啪!
  「呃啊!?」
  她、她毫不留情地揍了我的肝脏上方!?好痛啊!!
  「呜、呃呜……为、为什么要打我!?」
  「你狠狠地伤害了我身为女人的自尊。你这家伙暂时就在那边感受痛楚扭动吧!」
  我穿着一条内裤,痛得满地打滚。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实在太难看、太丢脸了。
  「真不像话……才多久没见面,你居然没救到这种地步了,狗朗,真的太悲惨了。就是因为你在这里和奇怪的女人厮混,才会变成这样!」
  葛用一副看人渣的表情不屑地看着我。很遗憾,我完全没办法辩解。
  「丢脸、没出息、不像话到了极点。一无是处到这种地步,想找出点有用的东西反而还真不容易啊。就是因为这样,你这家伙才会被这种奇怪的小鬼给缠上。」
  就连砌都不停地指责着我。她的话不仅像刀刃一样锋利,甚至可以说是地毯式的语书轰炸了。
  「……他在『基地』时,比现在体面端正多了。」
  没想到葛也对砌的话语感到不快,于是出言反论了。
  「是吗?我认识这家伙可久了,我记得他从小就挺蠢的啦?我懂啦,没办法嘛,毕竟当对方不是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对象时,他往往不太会表现出那一面嘛。」
  听到葛的反论,砌用一种好像很得意的挑拨口吻回道。
  「是、是喔……反正对于完全不懂退魔的门外汉来说,根本没办法了解狗朗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嘛!这实在也没办法呀……!」
  「这一点我不否认啊。反正我也只知道狗朗睡相很差,还有他最喜欢吃汉堡排而已……对啦,顺便补充一下,还要是『我亲手做的汉堡排』才可以!」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们两个会一边辱骂我,一边演变成这种对立的关系?
  砰!
  咚!
  两人同时用手掌拍了餐桌,然后站起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她们的视线交会处好像喷出了类似火花的东西!?
  「……………………!!!」
  「……………………!!!」
  好、好吓人啊……这种一触即发的异常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多希望能够赶快逃离这里,然而却有一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紧迫感支配着现场!
  「等一下……在那之前,我想要确认一下大前提!」
  「什么?」
  砌迅速地拉近与葛之间的距离,她的那股气势,把葛也震慑住了。
  「怎、怎么了……?」
  砌伸手用力一抓。
  「咦?」
  被砌突然这样一阵猛抓,葛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嗯……嗯嗯嗯……这、这是!?」
  左捏右揉左捏右揉左捏右揉。
  「呜哇呜哇哇哇哇哇哇……」
  面对砌突如其来的胸部探测,葛完全无法抵抗,只能任由砌随意乱揉。
  「狗朗……这家伙,看样子好像是个女的喔!」
  「我当然知道啊!」
  就算砌没有露出那副好像发现新品种动物的表情说出这段话,我也知道。
  葛有一张中性,甚至有点像是少年般的脸庞,头发又短短的,身上还穿着看不出体态身材的神堂家道服,并且总是以「在下」自称……但她确实是个女孩子!
  「把、把、把你的手拿开啦!!」
  葛好像终于脱离了茫然发愣的状态,她发出惨叫声,想要甩开砌的手。
  「你你你你你到虑在做什么啦啊啊啊啊!你干嘛忽然这样啦!!」
  葛的眼角泛着泪光,眼神彷佛一只被人家丢石头的小狗狗。
  「不是啊,就是……你实在太平了,我还以为你是男的咧……如果是男的,我原本打算采取其他方式和你相处的,不过……」
  「其他方式是什么意思……?」
  砌大大方方地继续说:
  「真的有够平耶~~……你胸围有到70公分吗?应该没有吧?该不会加上乳头好不容易才勉强有70吧?我刚刚几乎都能直接感受到肋骨的触感了耶?」
  乱揉——这个说法,真的不太正确。
  虽然对葛本人很抱歉……不过砌确实好像不是用揉的,而是用双手夹抓着葛,然后终于确定了葛有乳房。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咿呜……咿咿呜……」
  葛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不过她还是努力地调整呼吸,想要让自己恢复冷静。不过为什么要用拉梅兹无痛分娩呼吸法?
  「在、在下还以为你会讲出什么了不起的话咧!!乳房这种东西,不过只是女性拿来哺育母乳的器官而已。只有旧时代的女性……才会在意乳房的大小。这真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情结啊!!!」
  嗯,我觉得葛说得没错。
  不过……葛,你好像快要哭了耶?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喔!你说得没错,说得完全没错。」
  砌很显然用一种毫无真实情感的语调说着,并且挺起自己的胸部。
  「的确没错啊,比较胸部大小本来就没意义嘛!不好意思,抱歉、抱歉啊!」
  她的胸部相当有弹性地摇晃了一下。
  砌的胸围虽然并没有非常丰满,也还算不上巨乳、爆乳的等级。
  不过,她的胸部确实有随着年龄增长,形状也很漂亮,看起来好像十分柔软。
  不不不,我并没有真的欣赏过她的胸部,平常也没有用这种有色的眼光在看她啦!
  只是刚好她也说过,说自己是「美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怎么啦怎么啦?干嘛压着胸口呀?怎么了呀?」
  砌咧嘴露出无比邪恶的笑容,受到砌的气势所逼,葛往后退了一、两步。
  比起直接用言语嘲笑对方的身体特征,砌这样一边夸耀自己的身材,一边对葛展现出同情,反而让对方感到悲惨了——这个技能实在太高竿了。
  「呜呜……在、在下才没有不甘心……在下完全……完全……不觉得……不甘心!」
  啊,葛终于开始哭了。
  「狗朗,你快点告诉她!跟她说等到她胸围不加乳头也有超过70的时候再来说大话。告诉她,『贫乳也是一种属性』这句话不过是一种都市传说罢了!!」
  「在下胸围有70公分!!在下不是只有60多公分而已!!狗朗,你快点跟她说呀!跟她讲说『一个人的价值不是靠胸围大小决定的』。在下说得没错吧!!!」
  她们两个居然一起逼问我。
  为什么要把我也卷进去!?
  我知道,不论我站在哪一边,最后都一定会被揍!!
  「哈!再怎么说狗朗也是个男人!比起没胸部的对象,男人当然更喜欢有胸部的!!」
  「才没有……才没有这种事!狗朗,你说对不对!!」
  葛用一种寻求依靠的眼神询问我。真希望她可以不要问我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啊……
  「你再怎么问也没用……狗朗房间里的杂志封面,就是个有着丰满胸部的大姊姊喔?」
  砌的表情相当洋洋自得——不,那副表情根本就得意到了极点。
  「伟大的砌小姐……那个……你是何时……?」
  我震惊得整张脸都僵住了。
  「随便搜刮一下就找到啦。」
  「拜托不要乱搜刮好不好!?那个是……就是……不是啦!那个绝对不是什么色情成人书籍啦!就只是杂志里面刚好有篇让我感兴趣的特别报导……」
  「不仅如此,我还仔细检查了一下里面的新人性感模特儿封袋,上面广告文宣好像写着『赶紧饿虎扑狼地品尝新鲜娇嫩的蜜桃派吧♥』的样子喔?」
  你未免也检查得太仔细了吧!?
  「而且封袋的切口看起来很整齐,应该不是用手撕开的,也不是用剪刀或是刀片割开的……应该是以用过的预付卡之类的东西谨慎割开的吧。」
  老天爷啊,求求祢把砌的嘴巴缝起来吧。
  「蜜桃派……?听起来好淫靡的词汇……你……到底做了什么……」
  「葛……?那个,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不过其实就只是一些泳装彩色照片而已嘛?那个确实是有点性感没错啦……可是……」
  我拚命地向肩膀不住颤抖的葛进行辩解。
  葛死命地瞪了我一眼!
  她泪眼汪汪地猛瞪着我,接着朝着我挥起拳头——
  砰匡!
  我被揍了!?好痛啊!
  看吧,我就说最后我一定会被揍的~~!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葛一边哭着,一边站起身来,我还来不及拦住她,她就逃跑似地冲出了房子。
  感觉她的哭声甚至产生了*都卜勒效应,看样子她应该满不甘心。(编注:当声源与观察者之间存在相对运动时,观察者所听到声音的频率会不同于声源所发出的频率,经典的例子为疾驶而过的救护车警铃声听起来会有所不同。)
  「砌……这样……感觉她很可怜耶……」
  「哼,我内心的魔鬼告诉我说:『那家伙是敌人,必须彻底地击溃她!』既然魔鬼都这样讲了,那也没办法罗。再怎么样,这都是魔鬼的指示嘛。魔鬼还真是小看不得啊。」
  「那还真是个有够会给人添麻烦的魔鬼啊……」
  砌毫不愧疚地骄傲挺胸,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嗯……?对,是我。喔,是祢屋啊……有什么事?什么?委托?」
  之前明明就已经告诉她今天是放假日了,现在却忽然有工作要委托我们,让砌明显出现了不悦的神情。
  「我目前是也没排其他的事情啦,不过这样真的很麻烦耶!什么……?有这么急吗?什么?你愿意付两倍的钱?还挺大方的嘛。嗯……好吧。我们现在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砌马上披上了挂在架上的外套,并且开始收拾平时带在身上的那个包包。
  「喂喂喂,狗朗!快点穿衣服准备出门了啊!受不了耶……你打算就这样只穿一条内裤到什么时候啊?在别人面前能看吗?难道这是你的兴趣?」
  到底是谁逼我穿成这样的啊!!
  我是不是应该不留情地把砌痛打一顿比较好?
  总而言之,我难得的假日,就这样消失了。

  『这是抄袭!剽窃!!这家伙抄袭俺的点子!!』
  『我才没有抄袭咧!要说的话,你才是抄袭咧!』
  场景转到位于日本田园调布区昀暴发户祢屋豪宅——我们才刚到这里,马上就看到有两个男人(当然都是鬼魂)揪着对方的衣襟,怒骂着彼此。
  『你这家伙从以前就这样了!一有流行的角色设定,你就会疯狂抄袭。都不觉得丢脸吗?你到底有没有身为专家的骨气啊?你这个人难道没有半点自尊心吗!?』
  『开什么玩笑啊!!抄袭和致敬是两回事好不好!所谓的专家,就是要配合当代的流行,提供读者想要看的东西啊!!哪像你这个家伙把自以为是的想法误当成个性的表现?我实在不想被你这种人批评!!』
  其中一个男人满脸落腮胡,戴着眼镜,嘴上不停地喊着「抄袭」两个字;而另一个男人则是街着一根烟斗,有着一张长长的脸,反驳着落腮胡男的言论。
  两个男人的年龄看起来都是三十五岁上下,应该是成年人了,但行为举止却像小孩子一样。
  『剽窃、抄袭~~!学人精~~♪你干脆去学人村当村长算了啦,大白痴!』
  『吵死了啦!你这个爱模仿别人的混蛋!你才应该去模仿山练习怎么当像样的模仿熊和模仿马啦!』
  我要追加一条心得:两个人连说话的内容都幼稚极了。
  「这两位就是这次的委托人,黑井魔人老师以及白户道梦老师。」
  祢屋小姐分别指了指两个男人,向我们做了介绍。
  眼镜男是黑井,而长脸烟斗男应该就是白户了吧。
  祢屋小姐称呼他们为老师,也就是说他们大概是教师、政治家、律师、医师,或者是……
  (什么————!?你说他们两位是黑精魔人以及白户道梦——!?」
  讲起话来总是目中无人的砌,此刻难得脸色大变地大叫道。
  「你、你知道他们是谁……?」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今天不是有拿漫画给你看吗?他们就是漫画的作者啊!」
  「你说什么!?」
  居然有这么巧的偶然啊。
  砌双手交叉在胸前,相当感慨似地点着头。
  「白户老师就是《海盗王》的作者,黑井老师则是《DODO的微妙探险》的作者……没想到我居然有幸亲眼见到两位老师……身为一个读者,这真的是让人太开心了!」
  两个男人忽地停住了。
  就在砌说出「读者」两个字的瞬间,原本还争执不休的黑井、白户都忽然停下了动作。
  『哎呀——你是俺的漫画赞者呀?谢谢你支持俺的作品!』
  『让你看到丢脸的一幕,真是不好意思啊。应该没吓到你吧?啊哈哈!』
  两人迅速地换上完美的客套笑容,转头看向砌。
  专家,这两个人实在是专家啊!
  「两位老师的每一话作品,我都有拜读!那个……」
  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对象,总是一副桀惊不逊、摆出架子的砌,现在居然用非常礼貌的口气向两个男人说话。
  光从这点来看,我就能了解眼前的两位老师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了。
  砌从那个总是夹在腋下的包包中拿出了签名板以及笔。
  那个包包里面真的是什么都有耶……我真想找机会看看里头是什么样子。
  「如果两位老师愿意的话,不知道是否有荣幸请二位帮我签名呢?」
  『这……这个嘛……』
  砌用闪着光芒的双眼提出请求,而白户老师明显地露出为难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的原则,是只有在活动或是送给读者的礼物等特殊场合时,才能够帮别人为燮签名。你看,如果我现在帮你签名了,其他的粉丝小朋友不是很可怜吗?』
  「也是……啦,那实在也没办法了……」
  白户老师委婉却明确地拒绝了砌。
  砌完全一副委靡不振的样子。真的很难得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
  『哈~~哈、哈、哈、哈!!真是个不珍惜粉丝的男人!你快过来俺这边!!俺才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说那种小气巴拉的话咧!你要几个签名俺都签给你!』
  黑井老师一边发出挑衅似的大笑声,一边说着。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而且俺才不会吝啬地只签个名而已,俺还可以帮你画上你喜欢的角色喔?』
  黑井老师用一种慷慨大方的态度接受砌的要求,显示出自己是个肚量宽广的大人物,而这让白井老师只能在后面气得牙痒痒的。
  『黑井……你这家伙!!你每次都这样!!在读者面前就这样装模作样,想藉此炒作人气!!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在之前办活动时造成其他作家还有工作人员的困扰!!』
  『哼!俺只是努力珍惜自己的读者而已!才不像某人咧,老爱靠着文化潜规则来博取人气!!』
  黑井老师完全不管在一旁不甘心的白户老师,伸手就要拿起签名板,然而……
  『咦、咦……?』
  他的手就这样穿过了签名板。
  基本上,鬼魂是无法对物质造成任何影响的。
  我和砌能够听见鬼魂的声音,是因为鬼魂发出的一种类似「念力」的东西,并不是因为鬼魂们的声音让空气振动所致。以前虽然也有部分委托者因为太过愤怒、执着,使得自己能量大增,变得可以触碰到物体,不过就鬼魂来说,那是非常罕见的例子。当时亲眼看到那个状况的我,着实也吓了一跳。
  『可恶!果然还是没办法!!』
  『哼!谁教你就是爱耍帅!』
  白户报复般地出言嘲笑懊恼的黑井。
  『不好意思喔……俺不久前已经死掉了,所以没办法帮你签名……』
  「啊,别这么说!您有您的苦衷,这也是没办法的。您有这份心意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在对方匆忙赶时间或是因事忙碌而无法签名时,完全不恶言相向,而是老实干脆地打消念头——完全是身为一个粉丝该有的完美行为。
  然而看着砌如此遵守常识、分寸,我总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说得也是~~……人死了也没办法……都死了……?死了!?」
  啊,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了。
  「等等,什么!?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死了!?白户道梦和黑井魔人死了!?怎么可能!!!这样我以后买少年漫画杂志的时候,到底该期待什么作品啊!!」
  由于太过震惊,砌不禁抱头痛哭起来了。
  「而、而且两个人还同时……这到底是怎样啊……」
  「对呀~~……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呀!」
  祢屋小姐一边叹气,一边说着。
  「他们两个都是在四天前过世的……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死于心脏衰竭……为了尊重两人生前的想法,所以葬礼选择秘密进行。原本是预计等待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再让媒体公开报导的。毕竟这个消息一定会为整个业界带来莫大的冲击,再说这个秘密消息也会影响到许多公司的股价啊。」
  一旦漫画作品成了畅销着作,那么就会牵涉到提供动画、游戏、电影以及各种角色周边商品的公司。如果这个摇钱树作品的原作者过世了,那么各公司就必须从头花费许多时间想出处理对策才行。

  「怎么会这样……《海盗王》天空岛篇的后续如何……《DODO的微妙探险》第七部中,角色们和最终头目波奇神父之间的战争到底会怎么发展……」
  不知道是不是冲击太大,砌已经魂不守舍了。
  就连小小的一名读者都这样了,那更遑论这件事情对整个业界来说会是多大的消息。
  「下周发售的最新一期杂志中,原本已经预计要刊行最终话了……」
  「意思是说两位老师来不及画完吗?」
  因为两名男子没办法画完作品,所以才会因为未了的遗愿而留在人世间吗?
  「不是的。幸好两位老师都已经完成原稿了……但是两人最后一话的结尾差不多,还有登场人物的台词有三句完全重复了。」
  「什么?就因为这种小事,所以两人才没办法升上西天啊?」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吧,于是便不禁脱口而出。
  就在这瞬间——
  『『「你居然说这是小事————!!!」』』
  耳边同时响起了怒骂声。
  『偏偏我的作品就和这种人的剧情重复了,根本就是奇耻大辱!!而且还会被刊登在同一本杂志中耶!!』
  『和别人的漫画……不只是这样,就算只是和其他的连续剧、电影或者是任何不同领域的东西出现一样的结尾,都会让俺很震惊好不好!就算只是角色的名字有点类似,俺也不能接受!』
  「最近只要设定稍微有点类似,大家就会跳出来说怍品有抄袭之嫌,甚至还有网站可以验证一个作品有没有盗用别人点子!!故事中最精彩的地方和其他作品重复,根本就是致命性的大事件啊!你居然说那是小事?狗朗,你真是个无敌大白痴!!」
  啪!!
  我又被揍了!?好痛啊!
  咦,连砌都一起骂我?
  「我说……砌,你什么时候也加入他们的阵营中了!?」
  「是因为你太白痴了,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插手的!你这个大白痴!!」
  不管怎么样,我明白事态有多么严重了。至少身体的痛楚让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不过就算这样,我又能怎么样?
  「两位老师的委托内容,就是『希望能够重新再画一次作品』。不过,两人的遗体都已经火葬了,所以没有肉体能够回归了。」
  「这样的话……只能用凭依之术了吗……」
  凭依之术——简单来说,就是一种「透过人为方式让鬼魂附身」的法术。
  和借助灵媒的力量有些类似。
  「虽然不是办不到……不过像画漫画这种需要精密技术的作业……那就会面临许多问题。」
  如果只是像灵媒一样传达死者的话语,那技术上并不困难。
  古代也有一种叫做「神保兵」的灵术,能够把精灵、神明「请下来」进行战斗,若是要藉此模仿死者的动作,的确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想要完美重现积年累月训练的特殊技能,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是拥有灵媒特殊体质的人,那还有可能……但是要找到这种体质相当于高等巫女的人,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嗯?」
  我和砌四目交接。
  有了,眼前就有一位!
  「怎么了?你干嘛用那种好像很渴求的眼神盯着我……你难道看上我的身体了?」
  「嗯。」
  砌天生就拥有灵媒体质。
  过去由于老爸对她施术治疗,所以灵媒体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但只要透过术士略显身手,这种体质的人几乎就能够100%地模仿灵体的动作。只是……
  「没有,没事。你还是当我没说好了。」
  只是,这个体质让砌小时候吃尽了苦头……我实在不忍勉强她。
  「……砌,你怎么了?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你、你这个家伙……干嘛忽然在这种场合一脸无所谓地向我告白啦……」
  彻不知为什么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在没人的地方讲吗?而且现在在工作耶……哎唷,虽然我一开始应该也强调过了,但就算……不过,哎唷……我对大小还有形状还算挺有自信的喔?」
  她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她的表情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呢?
  「不是啦,我只是想说能不能让这些人借用你的身体,好让他们画漫画……」
  「什么?」
  一时之间,周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沉默。
  砰啪!
  我又被揍了!?居然还揍我双眼间的位置!?这可是致命要害耶!痛死我了啦!!
  「喔喔喔喔,我的眼睛……我的视觉……喔喔喔!?」
  「你这个白痴,不要说些容易引人误会的话好不好!!」
  为什么要对我生气?为什么要揍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说教?
  『哦……看这个行为,显然她是个傲娇啊。』
  『对啊,而且一开始还是由女方先开始挑拨,而对方居然回应得那么肯定,搞得女方自己反而乱了阵脚……何等高妙的局面啊!』
  原本在后头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位漫画家,现在正窃窃私语着。
  两人用各种专门术语进行交谈,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要从物理层面借用我的身体?」
  砌的表情依旧很不高兴,不过她说的话我总算是听懂了。
  「确实,我比那些好像打工族一样的灵媒巫女们要来得有魅力多了。」
  我没有说啊!
  「不过,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虽然对两位老师很不好意思……抱歉。」
  砌的表情有点黯然。
  就算自己有错,砌也不会开口道歉,也不会为了应付敷衍而向人谢罪。
  只有当她真心觉得抱歉时,才会开口说出「抱歉」这句话。
  「我知道,所以我刚刚才说『没事』嘛。我会再想其他方法的。」
  好吧,这样一来的话,我也只能亲自出马了……不过基本上,「凭依之术」并不适合使用在男性身上。也不是说真的办不到,只是使用在男性身上时,精密度会下降许多。
  评——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被人打开来了,原本应该哭着不知道跑去哪里的葛,现在一脸得意地站在门前,彷佛一直在等着自己登场一样。
  「狗朗,看来你好像很烦恼的样子!!没经验的外行人能做的事情不过就那点程度而已嘛!」
  「葛!?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发出惊讶的询问声。
  「在下一直尾随着你们到这里来!是说……如果就那样垂头丧气地回去的话,那在下就实在太傻了!」
  啊~~确实也是啦。
  「在下都已经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就让在下出马吧!」
  葛突然提出了一个我想都没想过的建议。
  「在下也会使用凭依之术,与其让你亲自出马,不如由在下来做,精密度会提升许多。不过你可别误会了……这绝对不是在帮助你。你是『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对吧?在下要证明就算是这种不入流的事,在下也能够比你做得更好!」
  葛的眼中散发出充满敌意的眼神。
  「既然你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和在下比出输赢,那在下就配合你的条件和你分出胜负。」
  虽然我不太懂她的道理,但总之她好像是想要打败我的样子。
  她本人是很拚命啦,不过我真的觉得无所谓啊。
  不论是以退魔士的身分输了决斗,或者是以「万事包办」的身分输了决斗,我都不会觉得遗憾。
  不过……反过来说,我可以不必败倒在地,也不会受伤,同时又能够解决委托,那这倒也是个百利无害的建议。
  「嗯,那就拜托你了。葛,谢谢你愿意帮忙我。真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就只能诚恳地接受她的建议了。
  「……………呜!?」
  葛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僵住了。
  咦?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最近好像时常看到这种表情啊?
  「你、你说什么……你平常对在下不是挺冷淡的吗……就只有这种时候会拜托在下……真是拿你没办法……真是的……」
  咦?葛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不过为什么她的表情中有股说不上来的欣喜呢?
  『哦,这位女孩也挺不错的……看起来是个冷娇,但行为举止倒是很正统派的傲娇耶?』
  『而且还是个自称在下的女孩……真是太吸引人啦!』
  后方的两位漫画家再次用一些难懂的专门术语交头接耳着。
  拜托,可以请你们用一般人也听得懂的方式解说一下吗?
  啪!
  砌忽然揍了我的右脸颊!好痛啊!?
  「我改变心意了……狗朗,我可以当你说的那个什么寄宿主或灵媒。你赶快跟那个洗衣板女说:『我又没叫你来,快给我滚!』」
  「什么?怎么那么突然?你为什么会改变心意?」
  还有为什么要揍我?
  「你这个外行人少插嘴。还有,『洗衣板女』是什么意思!」
  葛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不开心,她愤恨地瞪着砌,而砌也不服输地瞪了回去。
  「意思就是:我要亲自出马了,所以不需要你这个家伙了:如果你不是洗衣板的话,那就是悬崖绝壁!平到都可以拿来进行波纹修行了啦!!」
  「你、你自己明明也没有多大啊!」
  两个女人再次展开了男性完全无法介入的炙热争战。
  「哼哼哼~~!就算这样,我至少还是有80公分~~和只有60出头的你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在下说过了,在下有70公分!」
  「是是是,小姑娘和洗衣板妹妹都别吵了。」
  祢屋小姐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吧,跳出来打圆场。
  「祢屋,你给我闭嘴!你闪一边去啦!」
  「没错,局外人请不要插嘴!」
  砌与葛一起伸出双手,想要推开祢屋小姐——
  却摸到了饱满的双峰。
  「「什么——!?」」
  祢屋小姐丰满的胸部气囊挡住了两个人的手,并且还把她们的手给弹了回去!
  「顺便告诉你们,人家的胸围是95公分。请问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呜哇!?」」
  砌和葛一起不支倒地。这到底是哪来的闹剧啊?
  「好啦好啦,大少爷也别顾着在那里发呆呀,赶紧工作罗?」
  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喊别人的名字呢?
  她总是称呼砌为「小姑娘」,然后叫我「大少爷」。
  恐怕她是在嘲讽我不懂世事这一点吧。
  一开始我还会试图纠正她,然而她却说「人家凭着外表印象就这样叫啦,坏习惯已经染上改不掉罗~~」,完全不理会我的抗议。
  「总而言之,我在出版社的高层那边还算有点门路,所似会想办法处理换掉原稿的问题,不过印刷厂的收件期限只到明天中午而已。」
  「明天中午……」
  我不是专家,不知道画漫画需要多少时间,不过可以想像一天的时间对他们来说,绝对算不上充裕。
  如果让两位漫画家轮流附身在一个人身上并且描绘原稿的话,那应该赶不上最后的期限吧。
  「……嗯。等等?根本就不需要两个人一起重画嘛!如果问题只出在剧情有重复的话,那只要其中一个人重画,问题——」
  『『开什么玩笑啊——!!』
  我还来不及说完「不就解决了吗」,两位漫画家就毫不留情地对我怒吼了。
  『和这家伙画出一样内容的东西,就算只有那么一次,也是俺一辈子的污点!这种事情俺绝对无法接受!!』
  『我才无法接受咧!我居然和你这家伙有一样的点子,真的是此生遗憾中的遗憾!』
  不管是一辈子的污点还是遗憾,你们两个的人生不都已经结束了吗……
  而两个人又再度开始激烈地吵了起来。
  啊啊啊,我受够了,真是麻烦透了啦!
  白户老师和黑井老师都为了自己莫名其炒的坚持而争执不休,砌和葛为了无法理解的事情吵个不停!!
  「嗯?」
  有两个可以当灵媒的人,同时也有两个鬼魂需要身体附身。
  「对了!只要一起让两位帮忙,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我「啪」地一声拍了自己的手。
  「葛!我接受你的建议,请你把身体借我一用!」
  「呜咦……?啊,好!在下明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啊。毕竟比起这种门外汉,还是在下可靠多了嘛!」
  「喂,狗朗……你这家伙……」
  葛一脸得意洋洋,而砌则是用含恨的眼神看着我。
  「砌,我也希望你把身体借给我。我要让白户老师、黑井老师的灵体各自附身到你们两个身上画漫画。这样一来,就能够一次完成两部作品了!」
  「哦?」
  砌脸上的怒气消散了。
  「既然你们两个要孚执的话,那不如来比比看谁能先画出有趣的漫画,用这种方式分出输赢不是也不错吗?我会跟在砌的旁边,这样的话……葛?你就能够同时和我还有砌比出输赢了,对吧?」
  「原来……如此?」
  葛露出似懂非懂的复杂表情,不过她好像觉得只要能够取得胜利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白户老师、黑井老师,这样可以吧?」
  『只要能画漫画就行了!』
  『俺也一样!』
  终于决定方针了。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印刷厂的收件期限是明天的中午以前……如果还要考虑到送稿过去的时间,那必须在早上以前完成才行!
  现在赶快来进行分组。
  黑井老师借用砌的身体,我在一旁帮忙。
  白户老师借用葛的身体,为了公平起见,祢屋小姐会在一旁当助手。
  「凭依之术」的术式并不特别困难,只要在位于体内的几个灵穴上画出代表入口的纹样就行了。
  以葛来说,她的「六角」第四型『八卦』就能够直接拿来当作简易魔法阵,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描绘纹样。
  「天之理、地之理、水之理、火之理……构成天地万物的根源之力,现在听从我的命令,让死者的魂魄寄宿在这两个人的肉体上吧!!」
  咚嗡!!
  咚嗡!!
  法术发动,把两个灵魂送入了两人的肉体内。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成功……?」
  施术方法虽然不特别困难,但近来毕竟鲜少使用这个法术,所以我多少有点没自信。
  「嗯、嗯嗯……」
  葛发出起床般的呻吟声……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太棒啦!!我终于得到身体啦!这样就能画漫画啦!」
  看样子好像是成功了。
  白户老师(IN葛)用手指笔直地指着尚未清醒的砌的身体。
  「你给我等着瞧!我绝对不会输给你这个家伙的!!到明天早上以前,我一定要让你看到我们之间实力的差距!!」
  彷佛在回应白户老师的声音似的,砌的旁体微微地动了一下。
  「你这个只有乳头的女人,嚣张什么啊——!!」
  「呜哇!?」
  砰!!
  站起身子的砌,一边怒吼着,一边使出了摔角飞身踢。
  「咦?砌……?」
  黑井老师没有……附身成功?咦?太奇怪了。
  「到底是谁要让谁看清楚实力的差距啊!?你这个绝壁的暴风雨最好给我记清楚,等到你的胸围四舍五入有80以后再来说大话!!」
  「不、不是啦:这位小姐,你等一下啊,是我,我是白户啊!?」
  白户老师(IN葛)拚命地向猛踩自己的砌进行解释。
  「嗯?哎呀……?」
  砌终于回神过来了,她对于自己身上并没有产生任何变化感到相当疑惑。
  『喂喂~~俺已经进到这个女孩的身体内了,但是没办法自由活动耶?』
  黑井老师从砌的头上探出半张脸,如此说道。
  「她好像还没完全把身体的支配权让渡给你的样子……砌,你可以再稍微放轻松一点,接受黑井老师的附身吗?」
  「就算你叫我接受他附身,我也没办法啊。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感觉接受啊!」
  「嗯~~……你就用一种把站在屋檐下的客人从玄关引领到客厅的感觉,慢慢地试着放松。」
  「唔嗯……」
  砌的脸歪扭地皱在一起,一会儿后终于停下了脸部动作,张开的双眼露出男性般的精悍眼神。
  「喔喔喔,终于能自由行动啦!」
  总觉得她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像男性一样低沉了。黑井老师似乎已经取得身体的支配权了。
  「黑井老师,要借用砌的身体,好像必须要得到她本人的许可才行。如果你做了她讨厌的事情,或者是勉强她的身体的话,那可能会被她赶出体外,所以请你一定要多注意。」
  如果我猜得没错,只要砌本人有所意愿的话,那她马上就能够取回支配权——现在她顶多就只是把身体借给对方而已。
  「哦,真的耶!」
  我才说完,砌的表情、声音就恢复原样了。
  「……………………」
  看着这个光景,我沉思了一会儿。
  看样子老爸施行的灵媒体质改善法术,力量比我所想的还要强大许多。
  神堂家的「凭依之术」,原本就是为了传达死者的声音所创造出来的法术,顶多只算得上是辅助系的法术……相对于此,感觉起来,老爸施行的灵媒体质改善法术,除了能够避免吸引灵体之外,当有其他的灵体附身其中并且想要抢走肉体时,法术本身好像还能够殷动阻止这种情况发生的安全机制。
  「真不愧是人称『就连死灵也能拿来当作武器』的追摊一族,还真有两下子……」
  我不禁喃喃自语地说出了过去在神堂家时,人们总是讲个不停的众多恶言的其中一句。

  就这样,我们开始画漫画——祢屋小姐已经为我们准备好必要的基本道具了,而在两位老师强烈的要求下,为了「避免泄漏任何一点内容」,两位老师分别待在两间有门锁的个别室内,在完成作品前,任何一方都不能进入对方的房间中。
  然而才开始五分钟,马上就发生问题了——
  「什么——!没有MANGA STUDIO怎么画啊——!!!」
  白户老师(IN葛)发出绝望般的叫声。
  所谓的MANGA STUDIO,就是一种在电脑上使用的漫画制作软体。
  除了可以进行上色、调色、涂黑上色等作业以外,也可以拿来创造各种效果、复制&贴上角色或是背景,并且任意移动这些物件,是一种非常好用的软体。
  「你既然是漫画家,只要有纸笔应该就能够画图了吧?」
  「啊————!!就是这样我才讨厌门外汉嘛!现在这个时代,大家都用电脑来画漫画了啊!顶多只有隔壁房间的那种学人精才会拿纸笔画图了啦!」
  白户老师用一种愤恨的语气,指着隔壁的房间——也就是黑井老师的房间。
  就算没有漫画制作软体,漫画家本身还是能够拿笔作画的。
  只不过不能否认,用纸笔作画需要耗费非常多的时间。
  说得更详细一点,对于一个把描绘背景、涂黑上色、调色工作等大部分工作都交给软体进行,自己则是拿笔进行画出角色等等组织性作业的漫画家来说……现在的状况确实相当令人绝望。
  「人家已经联络过业者了,可是现在软体没有库存,所以必须要调货。不论他们作业速度再快,今天也不可能寄到的。」
  「怎么会这样……居然要从头开始……亲手用纸笔……全部……而且还要一个人独自完成……怎么可能啊!!!」
  白户老师(IN葛)连一页都还没画,就抱着头趴在桌子上了。

  隔着墙壁,我听到了上述的对话。
  「那个白痴……!」
  黑井老师(IN砌)喃喃自语地丢下了这句话。
  这边已经开始动笔作画了。
  虽然我不太懂画漫画的方法,不过至少还是知道要先打草稿,接着再用墨水勾勒线条。然而……
  「居然不用打草稿就直接画了……」
  祢屋小姐准备的道具当中,混入了一本名叫《初学者漫画入门》的工具书,我翻开这本书确认画漫画的步骤。
  一般会先进行分镜作业,大致分配好格子、角色,接着再画草稿,然后上线稿,最后再进行涂黑、上色等工作,然而黑井老师(IN砌)完全像是印表机输出一样,完全不用画草稿,就能够直接画出内容。
  「黑井老师,你不用电脑吗……?」
  「啊?俺实在不太会用电脑啊。俺连设定码表都不会。」
  黑井老师(IN砌)一边说着,手上的笔一边发出「沙沙」声,描绘出细腻无比的画作。
  作画的速度简直比我写字还快耶?
  「再说,俺和隔壁房间的白痴不一样,没那么早开始畅销……以前根本没办法雇请助手,所以全都是俺自己一个人包办所有工作。持续过了好一段这种日子,自然一个人作起画来也变快了。」
  眼前的这幅光景,让看到的人忍不住会想:该不会只要有纸笔的话,他在战场上也能画漫画吧?
  「那……请问,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再怎么说我也是来帮忙的嘛。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杵在这里,感觉实在不太舒服。
  「嗯~~……就像俺刚才说的,俺只要自己一个人就能画了,老实说,虽然对你不好意思,不过俺真的不需要你帮忙。」
  「我想也是~~……」
  黑井老师(IN砌)并没有嫌弃我,他只是纯粹说出事实罢了。
  『不行啦~~!完蛋了啦~~!』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房间再次传来了白户老师(IN葛)的声音。
  啪……
  黑井老师(N砌)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欸,那个……你叫做狗朗对吧?不好意思,你待在这边会妨碍到俺,可以请你离开吗?不然你去帮俺看看隔壁房间的状况也好。」
  「咦……?」
  黑井老师(IN砌)侬旧朝着桌前,没有回头地对我说了这些话。
  他手上原先飞快舞动的笔,此刻依旧静止着。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帮忙他吗……?」
  「俺没这个意思,你只要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
  总觉得这个语气,听起来和先前的砌、葛透露出一样的感觉。
  唉,之所以会像砌的语调,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和砌共用同一个身体的关系吧。
  「虽然说比赛就是比赛,但如果从一开始胜负就这么明显的话,那就让人太提不起劲了,对吧?所以,就是…………」
  黑井老师(IN砌)的手仍旧静止不动。不仅如此,他还搔搔头发,感觉好像很焦躁的样子。
  「我知道了。那我就……去隔壁房间看一下状况。」
  「嗯。」
  我才刚要踏出房间,黑井老师(IN砌)的笔再度发出跟刚才一样飞快作画的沙沙声响。
  我移动到另一问房间里面,现在负责帮忙白户老师(IN葛)。
  「那个可恶的家伙!!现在是在可怜我吗!!开什么玩笑啊!我绝对不会输给你这种人!!别小看着作累积贩售量达到一亿册的作家!!!你们就负责最后的收尾作业,另外帮我画些简单的背景!」
  燃起熊熊斗志的白户老师(IN葛)停下了抱怨,认真地坐到桌子前。
  「就算你叫我们画……」
  就算事已至此,但不懂漫画的我根本不晓得自己该帮忙做些什么。
  「大少爷,总之你就负责涂黑上色——这些有标上打叉符号的地方,你就用墨水涂黑,这点工作你应该还做得来吧?如果画错的话,就用这个立可自修正。」
  祢屋小姐对着困惑的我做出相当精确的指示。
  「至于人家我就负责找些免费素材,并且看看白户老师以前的原稿当中有没有可以拿来用的背景。上色还有集中线也由我来负责。好久没有贴网点了喔——」
  「祢屋小姐?总觉得……你好像懂很多的样子耶?」
  就算名号前得冠上「装神弄鬼的」几个字,但灵能力者确实才是祢屋小姐的正职。
  一个平时会在电视、杂志上露脸,进行一些类似艺人活动的人,现在正满口谗着专门术语,并且俐落地进行着漫画作业。
  「喔,因为人家我到国中时都还是个漫画少女……我还得过少女漫画杂志新人奖当中的『只差一步奖』,编辑部也曾经打电话告诉我说『只要你抱持这样的态度持续努力下去的话,未来你的画作就有可能成为杂志连载作品。』」
  好意外啊,这个过去真的是让人太意外了!
  「不过那也是高中时候的故事了,当时人家我甚至不知道可以用电脑画漫画。现在做这些事,让我再度重温了回忆——……当时的我啊,个性阴沉得要命……画漫画是我当时唯一的乐趣……」
  祢屋小姐眯起双眼,好像正在回忆遥远往日中的自己。
  「就在那样的日子当中,某个男人忽然出现在人家的眼前。和他相遇,完全改变了我……」
  和那名男子的一场恋情后,祢屋小姐的外表、个性应该都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不过能让她变成这样一个宛如泡沫经济时代的女人……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欸欸欸!!你们既然有空在这里说些废话,那还不赶快动手画画!」
  很遗憾地,白户老师(IN葛)怒气打断了祢屋小姐的回忆故事。
  然后就这样过了十二个小时——时针刚指过深夜三点。
  「不行了……好累……好想睡……好耗费心力……真的不行了……」
  感觉手上的笔随时都会掉下来,而自己好像也随时都能够趴在桌上睡着。
  过去七年在神堂家所受的修行当然不是开玩笑的,我对自己的体力、耐力都相当有自信。
  然而,现在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坐在椅子上,面对桌子,专心一志地移动手指。
  永无止尽地持续这种工作,就算肌肉、骨骼受得了,但神经也会开始疼痛。头也一样痛得要命。
  「不准睡——!!印刷厂可是不等人的!!等到完成后,你想睡多久我都让你睡!但现在就算死了也不准睡!!」
  在我差点就要进入梦乡前,白户老师(IN葛)猛地把我叫醒了。
  「不是……那是因为……你已经死了,所以当然会觉得无所谓……」
  虽然白户老师(IN葛)只是透过凭依之术暂时复活了,但确实也恢复了该有的身体知觉。
  在疲劳、饥饿、睡魔的侵袭之下,他怎么还画得下去?
  「啊,我懂了……这就是所谓的『精神凌驾在肉体之上的状态』吧……」
  如果每次都以这种逼迫身体的方式进行工作的话,那会英年早逝也是当然的……
  「我绝对不要输给那种家伙!!可恶的黑井,每次都把我当成傻子一样……老是说我的作品俗不可耐、缺乏灵魂、虚有其表……开什么玩笑啊!你自己的作品才是些设定又臭又长、自以为是的废物咧!读者层也几乎都集中在二十多岁左右而已!被一些喜欢钻研的狂热者接受,得到他们的好评,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对,我错了……应该说他现在处于「憎恨凌驾于肉体之上的状态」才对。
  「为什么你们会那么讨厌对方呢……?」
  既然讨厌对方的话,直接忽视对方不就好了吗?只要不注意对方、不要和对方扯上关系就好了啊。
  只要置之不理,那感觉就像是对方不存在了啊,不是吗?
  「这两个人以前原本是搭档,所以恨意自然比普通人更浓罗?」
  祢屋小姐一边迅速地移动着手,一边说道。
  「咦,原来是这样啊?」
  「大概距今十二年前左右吧~~……当时我高二,那时候他们两位曾经一起共用灰谷道人这个笔名出现在漫画界。」
  啪!
  白户老师(IN葛)振笔作画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咦?十二年前祢屋小姐还是高中生,也就是说……今年二十九岁……」
  我没记错的话,她的个人档案上面好像是写二十三岁……
  「大少爷?你有听过『祸从口出』这句话吗?」
  她用锐利的眼神瞪着我!?好可怕啊!
  「不过他们两个为什么会闹翻呢……?」
  过去曾经携手合作的两人,现在不但行事作风完全相反,就连死后依旧仇视着彼此。
  「都是因为黑井那家伙的关系……我才会失去了挚爱……!!」
  这个时候,仍旧背对着我们的白户老师(IN葛),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事情发生在距今十五年前——
  一个意外,让两名高中生得知了彼此的目标都是想要成为漫画家。
  于是两人结合了彼此的优点,组成搭档,决定要爬上漫画界的顶点。
  然而,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得到赏识。
  两人没有工作、没有钱,过着贫穷的日子。但是梦想、希望以及爱情,弥补了两个人缺乏的东西……
  两人固定会去一间拉面店用餐。那是一间小小的店铺,除了价格便宜以外,并无其他特殊之处。
  自户与黑井总是两个人共享一碗拉面,同时用闪烁着光芒的眼神诉说着梦想。
  在拉面店打工的小桃一直默默地为两人打气,经常悄悄地送饺子给两个人吃,或是帮两人垫付一部分的餐钱。
  白户与黑并不知不觉中都爱上了她。
  因初恋而困惑的两人,发现自己的挚友同时成了自己的情敌,所以感到烦恼不已。
  然而,黑井说道:
  「白户,找们都还算不上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漫画家,在这种状况下,实在无法抬头挺胸地向小桃告白……等到我们第一次的连载作品刊登上杂志的那一天,我们再一起用第一次领到的稿费买下戒指,两个一起去和她求婚吧……之后就交给小桃来决定要和谁在一起。这样才是最感人肺腑的剧情高潮啊!!」
  白户听从了好友的建议,为了要向小桃告自爱意的那一天,不眠不休地努力拚命。黑井一样也非常努力拚命。
  而半年后,他们终于获得首次连载的机会了。两个人各自买了戒指,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小桃工作的那间拉面店中。
  然而,他们看到的景象却是……
  「小桃在五个月前参加联谊时,认识了一个中小企业公司的老板,然后……就成为他的女朋友了啦——!!」
  白户老师(IN葛)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大叫着。
  哇,真的有够悲凄的!
  「那时候如果我没有和黑井商量,自己率先去告白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不赶快采取行动的话,只会错失良机让事情愈来愈没发展性而已!!那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与其说着『一定要慢慢地踏实创造一部好的作品』这种梦话,不如赶紧想办法尽量把作品呈现在大众的眼前,哪怕作品内容拙劣、老套也无所谓!!就市场来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好作品或坏作品!!只有畅销作品或是不畅销作品的差别而已!!」
  哇,还真是大彻大悟了啊……原来如此,这真的是一段足以粉碎男人之间友情的悲惨过去。
  「你这个混蛋,开什么玩笑啊!!」
  砰咚!!
  隔壁房间同时传来了踢墙壁的声音以及黑井老师(IN砌)的怒吼声。
  「之后和小桃交往的那个中小企业公司老板,不是因为经济不景气开出空头支票,所以就连夜逃跑了吗?接着之后你也见缝插针和小桃结婚了,不是吗!!说什么鬼话啊!!」
  原来是这样啊!?感觉情况好像有点变调了耶……
  「而且居然还敢假装没事的样子把喜帖寄给俺!!你这家伙……到底懂不懂俺当时的心情啊!!!」
  哇,真的是很难熬耶……黑井老师一定根本没办法出席吧。
  砰咚!
  然而白户老师(IN葛)反驳似地飞踹了一下墙壁。
  「有怨言的话你当初就不要来参加啊!!而且你居然还在喜宴上唱中岛美雪的《好恨啊》这首歌!!全场的人都受够了!!司仪拚命想要阻止,结果你居然还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唱完!!」
  没想到黑井老师居然出席了!?而且还唱了《好恨啊》?当中全都是「我到死都好怨恨啊」一类的歌词,堪称史上最强的郁闷悲歌耶!
  「而且那个女人!因为曾经体验过半调子的名媛生活,所以花起钱来有够夸张的!!你知道我有多少书的版税都被那个女人压榨走了吗!!结果她居然还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最后的离婚官司花了我多少心力啊……在那个状态之下,我仍然从来没有休刊过!你这个经常说什么『作者忽然生病了』、『外出取材』的家伙,能够明白我的心情吗!!」
  最后居然离婚了……真、真的好悲惨啊!!
  砰咚!!
  黑井老师(IN砌)再次踹了墙壁,并且出言反驳。
  「没办法、没办法嘛!勇○斗恶龙太好玩了嘛!!」
  黑井老师,这样根本算不上反驳吧——!!
  「反正你的作品那么卖,有什么好计较的嘛!!」
  「你总是能自在地画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还计较那么多!!」
  隔着墙面,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呼、呼、呼……」
  白户老师(IN葛)不停地喘着气……感觉墙壁另一头的黑井老师(IN砌)好像也传来了喘息声。
  「那个……白户老师?你差不多该继续工作了喔……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现在距离破晓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夜晚的黑闇已经渐渐地染上了天蓝色。
  「我知道了……」
  白户老师再次回到桌子前,之后再也不发一语。
  应该是因为现在已经没时间说闲话了吧。
  不论如何,两个小时后——原稿终于完成了。

  终于赶上了……虽然成品和平时的作品相比之下,的确显得比较潦草,不过至少还拥有能够拿来刊登的品质。
  『『怎么…………会这样!?』 』
  附身在砌、葛身上的两位漫画家的鬼魂离开了凭依体,重头开始阅读对方完成的原稿,然后几乎在同时间一起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这真是太惊人了……居然又再次画出了一样的结局。」
  砌看了原稿后,说了这句话。
  顺便补充一下,一样是受到鬼魂附身的葛,现在好像很疲惫地趴倒在沙发上。
  『你这家伙……一定有偷看俺的原稿对不对!你抄袭俺的作品!』
  『我才没有!你才偷看我的吧!』
  当然没这回事。
  我一直看着两个人工作的情况,由于时间紧迫,所以两人都完全没有离开过桌前。
  两人的作品结局差不多都是这样—王角在面对最终头目时,过去曾经是主角伙伴,而后背叛了主角的宿敌角色再次现身,一起和主角合力打倒了头目,赢得最终的胜利。
  不过两部作品的剧情发展有一点小小的差异。
  在黑井老师的作品当中,最终头目差点就要杀了那位宿敌,而主角虽然仍记着旧仇,但还是出手帮助宿敌,与宿敌合力迎战最后的强敌。
  白户老师的作品则是相反,主角最后孤立无援,原本应该已经背叛主角的宿敌则出手相助,两人一起打倒了最终的劲敌。
  「你是我唯一的伙伴」——两部作品中的主角都说了这句台词。
  该怎么说呢……感觉简直就像是「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描绘了同一个事实」一样。
  「那……要怎么办呢……?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重画了。看样子,还是只能请其中一方换掉之前的原稿,然后就这样印刷出版,二位觉得怎么样呢?」
  『………………』
  『………………』
  面对我的询问,两位漫画家都没有开口回答。
  沉默的两个人表情都相当复杂,好像正在为难着自己是否要退让。
  「我觉得保持这样还不错啊?两部作品都很有趣啊!至少身为读者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砌毫不介意地说出这句话。
  她态度相当干脆,好像没多想些什么似的,但却又悄悄地推了两个人一把。
  『…………好吧,既然读者看完以后都这样说了。』
  『…………毕竟还是要以读者的想法为优先考量。』
  两个人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决定直接把重画的原稿刊登在杂志上。
  之后——两个人再次要求要借助身体。
  砌是无所谓,而不支倒地的葛也表示「再借一下没问题」,所以我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再次发动了凭依之术。
  而几分钟后……两个人就一起升上西天去了。
  升天的过程中,两个人还不停地彼此叫嚣着:『你这家伙的女性角色都太爱耍小聪明了啦!』、『你才是咧!每次伏笔都那么琐碎,对读者太不贴心了!』
  「也就是说,虽然他们两个人一直抱怨东、抱怨西的,但其实两个人个性根本太像了,所以他们仍然还是交情至深的好朋友。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那么容易起争执。」
  目送两位老师离开后,砌打趣似地笑了。
  「是这样吗?」
  「你自己想想看,如果他们真的讨厌对方的话,还会那么仔细地读对方的作品并且鸡蛋里挑骨头吗?就算他们的作品刊登在同一本杂志中,也没人规定他们就一定要读对方的作品啊。而且……」
  砌再次拿起了两个人的原稿。
  「两人作品中出现的宿敌角色,恐怕画的就是对方吧。那可是他们努力想破头、努力窝在桌子前创造出来的专属自己的世界,他们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讨厌的对象放到那个世界当中呢?如果一个人真的憎恨另一个人、不想要再看见对方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直截了当地拒绝承认对方的存在,会选择直接否定对方……就是因为他们做不到这一点,没办法真的狠下心完全厌恶对方,所以才会那么耿耿于怀,不停地和对方吵架。」
  「我实在不太能理解……」
  「你还不懂吗?嗯……我现在有点同情那个洗衣板了。」
  砌刻意摊着双手,摇了摇头。
  为什么这时候要忽然提起葛啊?
  「嗯、呜呜……嗯嗯嗯…………」
  才说到这里,葛便刚好醒来了。
  虽然我和祢屋小姐也很疲惫,不过应该比不上葛的劳累程度吧。
  她的双眼充血,眼睛下方出现了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而且感觉脸颊还消瘦了一些,看样子真的是非常疲累。
  如果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一直不停在富士山上爬上爬下的话,感觉应该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吧。
  「在下的眼睛好痛……肩膀好痛……头好痛……腰好痛……手指好痛……」
  「葛……你、你还好吧?」
  凭依之术,基本上是为了让生者听见死者的声音而创造的。正确地重现死者的动作,并不在这个法术的基本项目当中。
  由于葛完成了基本项目以外的工作,因此过程中产生的反作用力现在全部都反映在她的肉体上了。
  顺道补充说明一下,拥有异常灵媒体质的砌,现在丝毫没有露出疲惫的神色。
  「比赛……是谁……赢了…………?」
  然而即便如此,葛还是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了。
  「比赛?」
  啊,对喔,我们之前确实在比赛,比赛的内容是「让两位漫画家的灵体附身在砌、葛的身上,看谁画的作品比较有趣,谁就赢了」。
  「我想想……」
  这个状况到底算怎样呢?
  两个漫画家再次画出了一样的内容,最后两人都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并且升天去了。
  「嗯,两个人旗鼓相当。洗衣板,辛苦你啦!」
  「呜咿……!?」
  听到砌总结后宣布的内容,葛不禁双膝跪地。
  「在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遗憾,不过现在也只能告诉你,我会等着你下次的挑战。这是我对你能付出的最小限度的同情了。就送你这个当参加奖吧。这个产品很棒,可以把东西炸得很酥脆,而且胆固醇含量也不高。」
  葛好像受到相当大的打击,而砌则把从包包中拿出来的一瓶沙拉油送给了葛。
  砌到底是预想了会发生什么状况,所以才特地带着这个东西出门啊?
  「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狗朗,你给我记住——!!在下下次一定要打倒你——!!」
  再也受不了的葛,一边哭着一边跑走了——不对,她因为过度疲劳所以根本跑不动,只好拿某处找来的木棒充当拐杖,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啊……」
  「不要想太多。她都说了『下次一定要打倒你』,那就表示她『还会再来』。不过这次的经验真的挺有趣的,而且解决一个委托就能够赚到两次委托的钱。」
  对了,祢屋小姐一开始好像说过「会付双倍的钱」。
  「而且……我还得到了好东西。」
  砌手上拿着一张签名板。
  这张签名板,是两位漫画家再次借用砌、葛的身体后,各自画上插图、写上签名的产物。
  那应该可以说是两位漫画家表达「多谢帮忙」的感谢心意的象征吧。
  「你要放到网拍上让别人竞标吗?」
  白户老师、黑井老师自从拆伙以后,就一直处于交恶的状态,因此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张同时签有两人名字的签名板。现在这张签名板一定会被大家当成极为罕见的珍品,卖出一个好价格吧。
  把那些钱拿来还债的话……
  「不,没用的……这个东西的市场价值几乎等于零。」
  「咦?」
  就算我对漫画不熟,也知道这个东西多么稀有。
  然而砌却说这个东西不值钱?
  「有不少不肖商人特别喜欢伪造这种名人的亲手签名拿来贩卖,为了防止这种事,所以正式签名时,作家们一定会在旁边写上日期。」
  「这个签名板上不是也有写日期吗?」
  在插图与两人的签名下,确实写上了今天的西元年月日。
  「那个,狗朗啊……?他们两个过世的日子是四号——把日期换算成实际时间的话,就是五天前喔?」
  「啊!」
  媒体马上就会报导两人逝世的消息了,当然报导时一定也会提及死亡日期。
  然而,不论这张签名板上所写的日期、签名、插图有多像漫画家本人的手迹,都只会被大家视为「百密一疏的赝品」而已。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当成诈欺犯遭人逮捕。
  「怎么会这样……」
  由于刚才觉得挺开心的,所以现在不免感到格外遗憾。
  「一百万…………」
  我垂下了肩膀,砌便小声嘀咕道:
  「我认为这张签名板有一百万的价值,然后我可以从债务中帮你扣除掉这个签名板价值的金额。至少对我来说,这个签名的价值远大于这些金额。」
  砌开心地笑着,把签名板上画的《七彩青蛙冒险》主角——魔法青蛙的插画拿给我看。
  那是白户、黑井两位老师过去共用『灰谷道人』这个笔名搭档时创造的漫画作品主角,而这部作品也是历经了十年以上砌依旧最深爱的漫画。


万事包办退魔士的还债计划
本日收支总结
借款金额
  ¥9,997,337,500
委托报酬
  ¥2,000,000
已还金额
  ¥1,980,000
签名板收购费
  ¥1,000,000
计算后的借款金额
  ¥9,994,357,500
Yorozuya
Taimashino
Hensaikeikaku  1
10,000,000,000  no
Kei yakusyo


  命令4  「不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诸事不顺」
  在追摊狗朗开始营业「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之前,也是往他与九卜九砌再次柑泌的不久前……
  「哇啊啊啊啊!!!」
  现场忽然响起一阵男人的惨叫声。
  退魔名门「神堂家」——在其总部基地,简称『基地』的御座之房,传来了这声惨叫。
  神堂家诸位长老,十贤人』的领头人物·神堂柳叶,左眼遭人砍伤,正痛得在地上打滚。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是不是失去理智了!?」
  其他的十贤人们全都脸色大变地出声喊道。
  这一天,神堂家将从两千名退魔士中选出一人进行授命仪式,赐予雀屏中选的人退魔士最高位的称号『祈杖士』,并且举行『呈杖之仪』。
  就在活动进行时,负责执行仪式的祭司,也就是柳叶,忽然遭到当天得到祈杖士称号的退魔士给猛砍了一刀。
  柳叶还来不及阻止……不,应该说那一刀来得如此果决,根本就无法阻止。
  「果然狗就是狗!!追摊家族的人渣着实令人厌恶!!」
  柳叶的脸流着鲜血,他用仅剩下的另一只眼睛瞪着挥砍自己的人。
  追傩——自古以来就被视为旁门左道的术士集团,据说他们「甚至能把死者当成武器」,因而为人所惧。
  继承了追摊一族的血脉,被辱骂为「狗」的男人——追摊狗朗,面无表情地举起刀刃,正准备要再次劈下一刀。
  狗朗的动作,宛若正配合着眼前男人的辱骂,展现出「那我就如你所愿」的行为。
  「住手!!!」
  在他即将把刀刃劈下前,坐在御帘深处的神堂家掌门·仙华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空间。
  一瞬间,在场的众人全都停下了动作。
  言灵术——能够把灵力注入声音中,透过空气振动传导的法术。
  即便在场的人重听或是耳膜破裂失去听力,仍旧可以接收到注入灵力的声波。
  「狗朗……看样子,你好像还是不适合神堂家哪。」
  御帘后隐约可见的人影,刻意压抑情感,以平静的声音说着。
  「够了……狗朗,『银岭』就给你罢。从今以后,你已被神堂家逐出家门。听懂了么?」
  仙华的判断是正确的。
  若是动员到护卫者,或者是让仙华亲自上阵的话,当然还是有办法杀了狗朗。
  然而就算是这样,神堂家一半以上有能力的术士也可能得和狗朗一起同归于尽;而若是狗朗有心的话,他也还是可以破解言灵术带来的威力。狗朗确实拥有这等实力。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想要的东西送给他,然后再把他给驱逐出门,应该是更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现在马上离开此处。」
  听了仙华平静的话语后,狗朗深深地一鞠躬,离开了现场。
  这一天发生的事,在神堂家完全被当成一个禁止谈论的秘密。
  并不是因为神堂家把这个事件视为家族内哄。
  而是因为一名混入神堂家的追傩族人,竟然能够威胁神堂家的最高层,为了避免让这个事实泄漏出去,神堂家选择绝口不提此事。
  而这一天,不论对狗朗或者是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绝对无法告人的一天。
  因为,这是狗朗承认自己是一只狗的日子。
  同时,这也是他接受自己是个露出尖牙、残暴无道者的日子。
  时间回到现在……
  神堂家总部基地——简称『基地』。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腰好痛肩膀好痛头好痛眼睛好痛手指都肿起来了而且还长茧了啦呜呜呜呜呜呜!!」
  位于广阔宅邸中某间个人寝室中,葛正一个人承受着痛苦。
  前几天漫画家的灵魂借用自己身体留下的后遗症,现在依旧折磨着她。
  「呜呜呜……这一切,全都是那个男人的错!可恶的狗朗——!!」
  她流下悔恨的泪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了宛如漫画、动画中出现的三流坏蛋角色会讲的台词。
  「那个让人火大的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副了不起的嚣张样,对狗朗颐指气使……而且、而且……在下胸部小到底哪里错了!她根本只会说些歪理——!」
  神堂葛厌恶的东西有两种。
  第一种是皮蛋。她实在没办法接受皮蛋独特的颜色以及发酵的气味。第二种则是「自命清高的呆板老成男」。经过前几天的事件,她现在讨厌的东西又加了一种。
  那就是「以肉体的一部分来决定人类价值的白痴女人」。
  「听说你去狗住的地方报仇,结果被反将了一军呀……事情愈来愈有意思罗。」
  「什么——!?」
  不知何时,御形已经站在葛的房间门口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葛用充满敌意的视线看向御形。
  「这个嘛,从刚才……你在吼叫着什么胸部怎样之前就站在这里了吧。」
  「你竟然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
  「我可是有敲门的。结果只听到你发出『呜啊啊啊啊』的声音回答我啊。」
  「呜…………!」
  葛知道自己刚才的傻样全都被御形看到了,丢脸到让她不禁撇开了视线。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哦,如果你想要让那只狗大吃一惊的话,我倒是有个好点子。先前我在地下的禁忌品保管库里面找到了有趣的东西,如果用那个东西的话,那只狗一定也会……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
  葛不禁沉思了一会儿。
  御形过去担任狗朗的「监察者」,每次都把各种不可能的难题硬推到狗朗身上,不遗余力地虐待了狗朗。
  葛的内心忍不住疑惑着—目己真的应该听从这种男人提出来的点子吗?
  「哎呀,看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有点勉强,还是之后有机会再说好了……?」
  葛的脑中,砌那张可恨的脸庞又多浮现了三分。
  「哎呀呀,没胸没奶的女人——!」
  「洗衣板女,闭嘴!!」
  「明明加上乳头不满70公分,还敢说大话啊!」
  真是令人火冒三丈……
  葛的太阳穴处浮现出明显的怒气符号。
  「等你身体状况好一点时,我会再过来。那,你多保重……」
  「等一下!!」
  御形背向门口准备要离开之际,葛忽然大叫挽留住对方。
  「让在下听听你的点子吧……」
  在葛看不到的角度,御形咧嘴一笑,嘴角勾出一抹愉快的弧度。
  御形负责担任的「监察角色」,必须检视见习退魔士的工作情况,并且向上层报告这名见习生的表现是否符合神堂家术士该有的举措。
  同时,「监察角色」也得帮助还不适应的见习退魔士,就某种意涵来说,这也是经验丰富、老练的术士们不愿意做,所以才会交给其他术士做的工作——
  (都怪那只狗,害我承受了多少麻烦事…………!)
  御形要负责的工作不是只有这样而已。
  「假装要出使『任务』,藉机杀了狗朗」——没错,御形还受到十贤人领头者柳叶的命令,暗中秘密布了好几年的局,策划要让狗朗葬身在黑暗之中。
  然而,狗朗却跨越、抵制了御形交付给他的各种不可能的难题,而且也成功地完成了多次的『任务』,而且这些难关成为锻链他的最佳基石,最后让他累积了辉煌的成绩。
  一个月多前的那一天,狗朗成为祈杖士,同时也被扫地出门了。
  御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柳叶隔着和式拉门激烈地斥责了御形一番。
  (如果能顺利地煽动葛……成功当然就太好了,而就算失败……也可以说成是葛被那只狗给反晈了一口,遭到狗打成重伤,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就会成为神堂家全体人员必须处理的问题,大家就会想办法抹杀那只狗了…………嘿嘿嘿……)
  御形个人对于狗朗抱持的憎恨,远超过神堂家族对于追摊一族的厌恶。
  而若是为了消除这个心头大恨,就算要御形牺牲同门师妹葛,他也不会有任伺的犹疑。
  「当然没问题罗~~……嗯,那我们就去地下仓库吧。」

  神堂家地下禁忌品保管库——拥有两千五百年历史的神堂家,把过去长久以来收集的各种诅咒物品全都放在此处管理。
  在这当中,有不少封印了妖怪、怨灵的物品。
  御形拿给葛看的,就是封印品之一。
  「在神堂家历代传诵的传说故事中,你应该有听过一个恶灵与和尚进行机智比赛的故事吧?」
  「嗯,在下小时候曾经听过。没记错的话……」
  有一个妖怪总是爱出难题为难别人,若是对方答不出来的话,妖怪就会四处捣乱。
  头痛不已的村民们于是拜托一个聪明的和尚来解决问题,最后和尚决定以机智问答问倒妖怪。和尚问道:「那,这次轮到我了。你有办法进到这个小壶里面吗?」妖怪听了以后,说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困难的!」说完后便跑进壶里,和尚藉此封印了妖怪,最后与村民一起迎接欢喜大结局。
  「这个壶里面现在就封印着那个恶灵……那只狗现在不是在经营『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吗?这样的话……我们不如就怂恿这个恶灵……」
  「原来如此!」
  就御形来讲,这真的是个聪明且「机智」的好点子。
  就算葛向狗朗下战书,狗朗也总是不愿意正面回应。
  而且更重要的,只要那个叫做砌的女人待在狗朗身边,那不论挑战多少次,最后都会被卷入莫名其妙的后续事件中,然后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不过……如果擅自解放受到封印的恶灵……」
  「怕什么?这只是在机智问答中败战而遭受封印的小妖怪耶?如果真的有紧急状况的话,只要打败或是降伏妖怪就好了嘛。而且如果那只狗回答不出恶灵的要求,最后只能以蛮力解决的话,那也能彻底粉碎那只狗的自尊心啊。」
  「彻底粉碎……」
  葛的心中有些迷惘了。
  遭到神堂家驱除出门,必须还清百亿债务的狗朗,如果在工作上遇到失败的话,到底会怎么样呢……
  葛的脑海里,浮现这样的景象:狗朗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裹着草蓆,一边喊着「好冷啊……好饿啊……」,并且像只弃犬一样不停地颤抖着。
  「这时候你出现在那只狗的面前,快速地解决所有问题,这样不就能让那只狗刮目相看了吗?」
  御形的一句话,让葛脑海里切换成另一个画面。
  葛现身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狗朗面前,迅速俐落地解决一切问题,然后狗朗对她说:「葛,谢谢你……我错了,以前老是把你当成小孩子看待,真的很对不起。你是个非常厉害、超级一流的退魔士!」并且紧紧拥抱住她……
  「不要啦,哎哟,干什么傻事啦!真的是,你在干嘛啦!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啊,啊哈哈哈哈哈!」
  「喂、喂?葛?你在想什么?」
  葛的口中忽然冒出爽朗的笑声,御形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她搭话,由于葛看起来实在有点恐怖,所以御形往后退了两三步。
  葛的脑内妄想剧场仍旧继续播映着。狗朗流下泪水,对葛跪地求饶道:「比起那种邪魔歪道的女人,还是葛这种又可爱、又诚恳的美少女退魔士好多了……我以前居然没发现这么简单的事实,我真的是个蠢蛋!是个大傻瓜!!」
  「别这么说,你现在发现就好了!虽然可以的话,在下还是希望你能早一点发现啦?不过没关系,在下原谅你。没错,胸部只是一种装饰而已嘛!」
  顺道一提,在葛脑内的妄想剧场中,她那原本不到70公分的胸围变大了不少,就连从道服上都能看出胸部隆起的形状。
  「喂、喂~~……你回魂了吗——?」
  葛完全没搭理御形的呼唤,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打算回归现实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
  「好啦,那赶紧来开封吧!既然想做那就要把握良机赶紧行动!!」
  葛撕除随便贴在壶上的数道符咒,打开壶盖。
  「嗯?」
  然而,壶中空无一物。
  里头只有一片漆黑。
  「怎么会这样……难道恶灵在遭到封印的瞬间就消灭了吗……?」
  葛身为一个退魔士,却忘了解放被封印的恶灵时最基本的步骤。
  进行开封时,为了避免妖魔鬼怪从封印物中逃走,也为了不要让妖魔鬼怪有机会偷袭开封者,术士应该要施放一个简易结界才对,但葛却没这么做。
  嘶砰!!!
  「嗯呃——!?」
  原以为空无一物的壶中,忽然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抓住了葛的脸。
  「嗯呃!?嗯呜呜!!!嗯哇啊……嗯~~~~!!」
  那只手变换成触手般的形状,从葛的嘴巴、鼻子、耳朵、双眼入侵了葛的体内。
  若是长时间无法补充灵气,那么不少恶灵最后就会直接烟消云散。
  所以说起来,许多时候就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能够灭杀这些恶灵,所以才必须进行封印,利用漫长的时间让恶灵们枯渴而死。
  遭受封印的恶灵,几乎都是这种「无法以普通方法打倒」的对手。
  「————————!!!」
  连喉咙都遭到伎袭的葛,最后只能发出不成人声的惨叫。

  「哎呀呀呀呀,这次的工作真轻松啊。」
  又是解决完工作的一天。
  这次的工作委托人,是某位年纪轻轻就过世的偶像。
  她希望我们能够帮她把房间内的外接硬碟中存取的「丢脸的图片」档案,连同硬碟一起全部处理掉。
  不少鬼魂都会委托这种工作要我们做,所以我和砌偷偷潜入别人家里的技能等级也愈来愈高了。
  我们轻而易举地侵入偶像生前的家中,然后迅速俐落地把东西偷出来,完全不留下任何指纹、头发、痕迹便顺利撤退,现在已经走在回家的路途上了。
  「不过她就这样过世了,真的让人觉得好惋惜喔。」
  完成委托后,我想到升上西天的偶像小姐,不禁低声说了这些话。
  「真的。我这辈子大概再也没办法遇到心思和她一样纯洁的人了吧。」
  就连毒舌派的砌也诚恳地对那位偶像做出这等评价。
  委托工作给我们的某位偶像,是某个人气绝顶的偶像团体的成员之一。
  她拥有极佳的歌唱实力与演技,谈吐能力也非常好,所以不分老少各年龄层的支持者都非常喜爱她。
  而虽然如此,她仍旧努力出席日本各地举办的大小活动,持续和粉丝们进行交流,简直就是偶像当中的楷模。
  如此完美的她无法公诸于世的耻辱,就是——她非常非常喜欢大叔。
  她最喜欢的,就是头发稀疏、身材肥胖、长相丑陋、气味恶心、一身油腻,笑容令人作呕,没交过女朋友的年数几乎等同于年龄的恶心大叔……抱歉失言了,是普通大叔才对。
  聚集大量粉丝的握手会上,如果出现了打扮整齐干净的帅哥,她就会用专业的工作表情掩藏住自己的厌恶感,而若是出现丁她最喜欢的大叔时,她便会笑容满面地迎接对方,并且用双手紧握对方的手。
  她本人的说法是:『放开对方的手时,因为汗水而略显黏腻的地方真的是太棒了♥』
  而她的硬碟当中,收录了花费泰半人生收集来的各式各样的恶心大叔,抱歉又失言了,是普通大叔们的秘藏图片,档案容量已经到达了TB等级。
  「她希望我们处理掉那些档案的理由也真的很赚人热泪。」
  「真的。一个人居然能够为别人着想到那种地步。」
  她之所以希望我们帮她处理掉那些图片档,是因为——
  『如果粉丝们知道有那些图片存在的话……一定会心想:「那家伙根本就只是看上我们的身体而已!」……如果变成这样的话,那我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该名偶像一边说着,一边流着泪水。
  那是真实不虚的眼泪。
  「我再次觉得我们真的痛失了一名令人惋惜的英才。」
  「像她这样的女孩,或许真的是神明赐给这个世界的现代缪思女神吧。」
  我一边走着,一边对死去的委托者合掌敬拜。
  就在抵达自家,正准备要打开大门时——
  「砌,快逃!!」
  屏住呼吸与动静,埋伏在屋顶上等待的四个男人向我们袭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做出反应,拚命地让砌退到后方;而我的双手、双腿就这样被对方给压制住,粗暴地压倒在地上。
  「狗朗!!」
  砌大叫道。
  我真的很不擅长一边保护别人,一边进行战斗。
  如果砌能够顺利逃走的话,那我一个人再怎么样都还是有办法能对付他们的。
  我就是抱持这样的打算,所以故意被他们抓住,然而埋伏我们的人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了。
  「唷,狗狗呀……?好久不见啦!」
  那个男人从砌的背后向我搭话。
  原来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我。他们好像一开始就配置好了人员位置,避免让砌逃走。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御形?」
  「你应该要叫我『御形大哥』才对吧?」
  神堂御形说着,脸上露出的笑容,宛如伸脚踩踏黏在网上的蝴蝶的高脚蜘蛛。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御形一行人,为了避免引起骚动,所以把我们拖到了房子里面。
  偷袭我们的人,是御形率领的神堂家退魔士们。
  每名退魔士都穿着一样花色、一样形制的黑色道服。
  包括御形总共有五人,当中有四个人压制住我的双手、双腿,并且用金刚杵抵着我的颈子。
  虽然金刚杵是拿来降伏妖魔鬼怪用的法具,不过拿来杀人也没问题。他们之所以把金刚杵抵在我的脖子上,应该就是为了预防万一,准备随时能够杀掉我吧。
  「真是受够啦,这间房子真是又窄又脏啊?实在太适合狗狗住啦!」
  御形双手擦腰坐在餐桌上,由上往下以藐视的眼神看着我,嚣张地摆着架子。
  他旁边是被绳子绑住的砌。只要我轻举妄动的话,他们随时就能出手加害她。
  「你已经看穿我的意图了吗……」
  「哎呀,我可没有刻意摆出要监察你的态度喔!」
  在神堂家进行修行时,御形随时都会在我的左右进行监视。
  这个男人根本不懂得何谓「一步一步仔细地教导对方」。
  只要我稍微露出反抗的态度,他就会即刻向上层报告,而我就会受到毫不留情的惩罚。
  「事到如今,你来找我干嘛?我早就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和神堂家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吵什么吵啊!我个人也不想再看到你这条狗的脸啊!但毕竟掌门都命令我了,我也没办法。你也知道的吧?在神堂家,掌门的命令是绝对的,我们只能不择手段地努力达成命令而已。」
  咻!
  说着,御形装模作样地从衣袖中取出金刚杵,眼神仍旧盯着我,然后就这样把金刚杵伸到砌的眼前。
  「御形!!」
  「叫我御形大哥!你这个人渣混蛋!!小心我等一下忍不住手滑喔?」
  正如文字描述的一样,「手脚完全动弹不得」,就是我现在的处境。
  如果使出全力的话,我当然还是能够甩开压制我的四名退魔士。
  在他们用金刚杵刺向我的脖子前,我就能够把他们撞开。
  但这样还是来不及阻止御形手上的动作。
  我真的很不擅长一边保护别人,一边进行战斗。
  过去战斗时,从来不曾有被挟持的人质在我的身旁。
  过去的我总是形单影只,从来没有人对我伸出援手,我只能想办法独自生存下去!!
  然而现在的我,却无法抵抗或反抗御形。
  「听好了,掌门有事情要召你回去……看样子你这条狗好像还有点用处嘛!你只要乖乖跟着我们回去,保证不会有事。如果你动于反抗的话……应该知道后果吧?」
  就像是我过去待在神堂家时一样,御形开口对我命令道。
  「我……我知——」
  就在我准备回答完句子前。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砌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
  「干什么啊!人质给我安静乖乖坐好——」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御形虽然开口恫吓了砌,但砌完全不理他,只是继续大笑着。
  「这个疯女人,小心我杀了你!!」
  「你刚才的台词,根本就是从某本漫画里面抄袭出来的吧?」
  砌忽然停住了笑声,随即浮现邪恶的笑容,对御形说道。
  「原来如此,前阵子那个乳头女会来这里,原来就是什么鬼神堂家要摸清楚我们的底细啊?」
  「废话……我们可是有国家作后盾的家族,你们这些区区小民的情报,我们怎么可能弄不到手?」
  明明眼前的男人手上正拿着能够杀害自己的武器,但砌的神情、声音却依旧相当平静。相反地,她看起来还一副好像正舔着嘴唇,思考要如何吞掉眼前对手的模样。
  「这样的话,你应该也已经调查清楚这个东西了吧?」
  砌拿出挂在胸前的银筒。
  「原来是魂魄契约书啊……我是听说过谣传,看样子好像是真货啊。不过,那又怎样?你该不会要对着那个东西讲说『小狗狗,快救救人家呀——』一类的吧?」
  「很可惜,你猜错了……如果我要下命令的话,应该会这样说『狗朗,不必顾及我的性命安危,把这些卑鄙的男人全部杀掉』才对喔!」
  「什么——!?」
  御形的表情完全僵住了。
  砌依然笑着。她虽然在笑,但眼神非常认真。
  我远比包含御形在内的五个人还要厉害许多。
  并非我爱自夸,而是事实真的就是如此。
  不过,我实在无法保证砌的性命安危,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砌却完全颠覆了现况,把自己当成人质,然后把我当成刀刃,准备刺向御形。但是,然而……
  「砌,住手啊!!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事的!!」
  我大叫着,但砌却完全不理会我。
  「虽然那家伙是这样讲啦,不过我想大家应该很清楚吧?魂魄契约书可以凌驾被契约者的意志,直接发挥效果……只要我一声令下,那一切就成定局了。」
  「你有胆就试试看啊……你一定会丢掉小命的!」
  「是没错啦,不过你们的命也一样难保罗!」
  汗水明显地从御形的脸上滑下。
  我很清楚。这个男人处在安全的地方时,的确敢明目张胆地迫害别人,但是却不敢从正面与别人赌命决斗。
  相较之下,砌只是露出如冰块般透澈的表情,脸上甚至挂着微笑。
  「何不大方点和我们达成合理的协商呢?我和狗朗经营的是『万事包办事务所』,平时我们服务的对象都是死者,不过这次可以特别破例接下你们的委托。如何?」
  砌咧嘴露出彷佛恶魔——不,根本就是魔王一般的邪恶笑容。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付钱,你们就愿意跟来?」
  「麻烦你使用正确的词汇好吗?只要你们付费,我们就会『拜访』神堂家的贵宅。」
  现场一阵寂静————…………
  以时间来说的话,其实只过了短短的几秒钟,但对我来说,这彷佛是接近永远的沉默。
  「好啦好啦!只要付钱就能解决问题了是吧!」
  御形退让了。
  这个男的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至少,他不是一个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的人。
  不过正因为他的个性如此,所以自尊心比别人高出许多。
  如果只是威胁他的话,那他或许最后会不顾一切,做出最糟的选择。
  所以砌才会刻意留好后路,把事情导向对自己有利的局面……我虽然早就知道她具备各种技术与知识,但看样子她还拥有着相当充足的谈判经验。
  「好啦,那差不多可以快点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了吧。还有,快点放开狗朗。」
  「…………」
  御形不愿意开口回答砌的要求。
  他或许是害怕这样一来会失去所有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吧。
  「放心吧,既然你们是我们的顾客,我们就不会做出蛮横的举动。如果你无法信任我们的话……那谈判就到此为止。还有,麻烦你快点把你的脏屁股从餐桌上移开!我不高兴!」
  「可恶…………喂!」
  现在主导权完全掌握在砌的手上了。
  御形勉为其难地站了起来,催促下属们把我放开。
  「那么,在接受你们的委托之前,我把丑话说在前。我要十亿的报酬,一毛都不准少。」
  「「什么!?」」
  砌所说的金额,不但让御形大吃一惊,连我都忍不住惊讶得喊出声来。
  虽然我真的很不想和这个男人同时做出一样的举动,但在我意识到以前,嘴巴就已经先喊出声来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们的收费标准不是——」
  「一个委托一百万,是吗?那是正常程序的收费标准。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们这次是『特别破例』接受你们的委托,如果希望受到特别待遇的话,那就必须支付相应的费用啊~~!」
  「就、就、就算是这样好了……也太超过了吧!?」
  「那不然你去找其他人帮忙好了。我啊,最——讨厌『以客为尊』这句话了。客人有权利选择店家,店家也有权利决定是否要服务客人。」
  看着用鼻子哼声的砌,御形发出了怨恨的呻吟声。
  「我、我……知道了啦!」
  御形点点头,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真是太痛快了。
  七年来持续遭受他的虐待,我真的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够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
  「早知道会这样,真应该先准备好摄影机的。」
  砌回头对我露出笑容。
  虽然她每次都准备得很周到,不过这次她好像没有把道具放在包包里面。

  价格协商结束后,我和砌搭上了御形准备的车子,前往『基地』。
  坐在车上,我一直思考着。
  过去在神堂家修行时,御形总是把我应得的报酬全部抢走,所以应该存了不少钱才对,不过再怎么样应该也拿不出十亿吧。
  不过若是由神堂家的金库支付的话,那确实就可能付清这笔钱了。
  换句话说,这次的事件,并非御形个人采取的行动,而是涉及到整个神堂家的大问题。
  看样子掌门召我回去,应该也不是个幌子。
  而且事情的严重程度,居然能够让御形当场就做出判断,承诺愿意付出高达十亿的报酬。
  (堪称灵能要塞的『基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拥有两千名退魔士的神堂一族,现在居然必须召唤原本避之唯恐不及的我回去,真的很难想像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从车子里头看到的景色,逐渐变得愈来愈熟悉。
  (已经四个月没踏入那里了啊……)
  我居然要再次回丢——不对,应该说「前往」——那个我以为永远不会再去的地方。
  「————!?」
  怎么回事!?
  感觉有一股非常凶恶的气息。
  好惊人的灵气,不对,应该说是妖气?也不是,这应该叫做……瘴气!
  「哈……你注意到啦?这就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原因。」
  坐在车子前方副驾驶座的御形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对我说道。
  感觉『基地』的深处,正不停地溢出一股足以让树木枯萎、水气污浊、土壤腐败的惊人瘴气。
  穿过大门进入『基地』后,映入眼帘的……是如同战场的景象。
  四处横倒着神堂家的退魔士。
  神堂家的退魔士,只要观察他们肩头上的装饰,就能够知道他们属于什么阶级。
  现场的退魔士们虽然顶多只有下中等级,在我、葛以及御形的阶级之下,但应该还不至于输给一般的妖怪或怨灵。
  那些退魔士们全都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倒卧在地上。
  这里看起来不像发生过战斗的样子。他们应该是被满溢的大量瘴气波及,别说是战斗了,根本连逃跑都还来不及,就失去意识了。
  于是就出现了这幅无法救助倒卧者的混乱景象。
  「我们就只能到这里了……你们快点滚进去吧!」
  御形愤恨地说着。
  他的态度会如此,一方面应该是出自对于我、砌的敌意,另一方面,应该是因为他基于「我们如果继续前进,自己最后也会陷入昏迷不清的状态」这样的事实感到屈辱吧。
  「砌……你待在这里……」
  我实在无法想像前方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砌能够留在这里等我,这样子应该会比较好处理,然而——
  「我不要。」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我早就猜到她会这样讲了……如果她会乖乖在这里等我的话,那一开始她就不会跟着我到这里来了。
  「我知道……那,你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经过老爸施术治疗后,砌对灵能万面的抵抗力也不弱,但我真的不知道在这个遍布瘴气的环境之中,她会发生什么事。
  我把灵力注入「银岭」之中,快速地咏唱咒语,做出三层能够一直发挥效力的周边结界。这样一来,应该不至于会失去意识昏倒在地才对。
  「唔、嗯……」
  砌紧紧地靠在我身旁。
  「可以的话,你尽量把整个身体全部都靠在我身上。」
  彼此身体接触的面积愈大,结界就会愈稳固。
  我搂着砌的肩膀,让她紧靠在我的身上。
  「唔呜呜~~…………」
  砌酡红着脸,看着地面……她是不是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总觉得……好像想起了以前……」
  砌嘀咕着。
  「以前?」
  「没有啦,就是,哎唷……没事啦!」
  砰啪!
  她居然用拳头背面揍我!?好痛啊!
  「为什么要揍我……?」
  「吵死了啦,你这个白痴!快点前进啦……不过,就算这样……」
  砌的语气又改变了。感觉这次好像隐含了一种和之前不一样的紧张情绪。
  走廊上的各处,都能看到激烈的交战——不对,应该说是单方面战斗的痕迹。
  破碎的墙壁、龟裂的地板、飞散的屋顶,此外到处横倒着退魔士。我猜他们可能是完全无法抵抗就直接失去了战斗能力,不然就是进行抵抗后依然被对方轻松撂倒的吧。
  「这里不是退魔士们的大本营吗?未免也太惨了吧。」
  这里和先前景象唯一的不同处,就是倒在地上的退魔士们全都是拥有中级以上阶级的术土。
  「如果用军队来做比方的话,那『基地』就像是总司令本部一样的单位……照理来说应该随时都会做好一定的戒备才对,不过我想……他们应该根本没想过居然有对手会侵袭这里吧。」
  十贤人等等拥有高等位阶的众长老们,简单来说,其实就只是绅掌家私斗派系的代表罢了,如果单论战斗能力的话,年轻一辈的葛应该远比他们厉害多了。
  「就算这样,只做这等程度的戒备,未免太随便了吧?」
  由于实情太过丢脸,所以我实在没办法告诉砌事实,不过这确实就是神堂家昀现况。
  他们高举着权威、传统,每天只埋首于内部的权力斗争当中,完全荒废了实战能力。
  不过就算如此,确实还是存在着少数拥有实力的人。
  「那些什么祈杖士之类的咧?除了你以外,应该还有其他祈杖士吧?」
  「他们已经受到上层认可,可以自己进行活动,所以平时几乎都不会待在『基地』。」
  总部基地的衰败,目前勉强只能靠着退魔工作上的努力进行弥补而已。
  担任退魔工作先锋的祈杖士们——我记得除了我以外,好像还有七个人的样子——全都受够了这种政治斗争,因而离开了『基地』。
  但即便是这样,外来的敌人应该还是很难随心所欲地把这里搞成这副景象才对。
  「这样的话……莫非,攻击是来自于内部……?」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事情的严重程度就远超过我的推测了。
  就在我不禁对自己的推测咽下一口口水时,刚好也抵达了位于『基地』内部正中央的掌门起居室——也就是掌门御房的门前。

  「————!?这、这是……」
  打开门后,门扉另一头约有五十坪大小的御座之房里面,出现了三十名以上的人类。
  当中有一半以上都流着鲜血,口吐白沫,倒卧在地。
  他们是负责护卫掌门御馆的禁卫警护部队。同时可以看到四面墙上,挂着如同昆虫标本般的人体——这些被钉绑在墙上的老人们,身上穿着代表神堂家最高贵地位的法衣;他们好像连呼吸都遭到了封印,露出因痛苦而昏厥的表情。
  十贤人——神堂家的最高干部们,被高密度到几乎物质化的瘴气给抓住了。
  而位于房间中央的一名少女——葛,正背对着我站着。
  「哎呀,是狗朗哥哥呢!你终于来了,人家好开心唷♪」
  她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与现场景况完全不相称的开朗笑容。
  「葛……一直在等哥哥来这里呢!原本人家是想要亲自去迎接哥哥的,不过这些人一直出手阻挠……害人家忍不住都焦躁起来了。嘻嘻……」
  兴奋导致葛的脸颊潮红,身上的道服也凌乱不堪,若隐若现的胸口处沾满了汗水,完全不像是一本正经的葛会有的样子。

  这不是葛。
  她的样子根本就不只是奇怪而已,根本就太反常了。
  「喂、喂!狗朗!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洗衣板女是在搞什么角色扮演啊!?」
  砌一边摇晃着我的肩膀,一边询问道。
  「她好像被东西附身了……?不仅如此,连身体都被对方给占领了……!」
  这和使用凭依之术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那个法术,只是在人类的灵能防壁上创造出暂时性的入口,帮助灵体短时间进入体内。
  但此刻的葛,连防壁都完全被对方给吞噬、夺走了。
  「怎么会这样……」
  就连砌都露出凝重的表情——
  「看她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平常都穿运动内衣咧,没想到居然穿着那么华丽的奶罩……明明胸部都小成那样了,嚣张什么啊!!」
  「砌,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吐槽了!」
  瘴气的源头,就是眼前这个被某种东西占领身体的葛。
  如果稍有闪失的话,真的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
  「嘻嘻嘻……人家是葛呀……?人家就是那个最——喜欢、最喜欢狗朗哥哥,喜欢到每次都忍不住做出一些糟糕事的糟糕女孩——神·堂·葛呀♪」
  我开口询问她,但是夺走葛身体的东西,完全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狗朗哥哥——你赶快紧紧地拥抱人家嘛——……」
  葛露出妖艳的眼神,渐渐逼近满脑子疑惑的我。
  就在这个时候——
  「勅!!!」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八道光柱从地面涌现,以包围葛的去路的方式阻止了她的行动。
  这是神堂家退魔术的绝技之一,「八门遁甲」!?
  八门遁甲是一种结界法术,每一道光柱都拥有足以消灭数十只妖怪的力量,将光柱布阵在八个方位上,就能够产生相辅相成的效果,创造出能够封住传说级妖怪的超高力量结界。
  由于这个法术等级实在太高了,所以我实在没办法使用。
  不对,在神堂家中能够使出这个法术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哎呀哎呀……还真是不解风情呀。妾身慈悲为怀,本来想特地想帮这个小姑娘达成心中的愿望呢!』
  葛的口中,传出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抱歉……哀家以为男女恋爱还是要由本人主动表达比较好,插手多管闲事是没好处的。」
  我现在位于御座之房中的上座位置,眼神望向平时总是低垂的御帘深处。
  「掌门娘娘……您还好吧……」
  「狗朗,原谅哀家忽然召你来此。你不必行跪拜礼,现在不是注意礼节的时候了,更重要的是,你也没义务对哀家行此礼仪。」
  坐在御帘深处的人物,身上穿着只有神堂家掌门者才能够拥有的白色法衣,她拥有一头白发,身上肌肤似雪,并有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是位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女——而她就是神堂家的掌门,神堂仙华娘娘。
  「喂,狗朗……那个人就是掌门?」
  一旁的砌开口问我。
  「嗯,没错。」
  「我记得,之前那个洗衣板女曾经说过……她说你是现任掌门的外孙,对吧。」
  「嗯。」
  仙华娘娘,是我母亲的母亲,就血缘上来说,我确实是她的外孙没错。
  「啊、哈、哈,是喔是喔,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你少骗我了!!」
  砰啪!
  好痛耶!?我又被揍了!
  「不管怎么看,那位美女顶多也只有二十来岁而已吧!?她居然生过孩子!?而且还有外孙!?哪来的回春妙药能够抗老到这种地步!」
  「我说的是真的啊!!」
  仙华娘娘天生就拥有非常强烈的「阳之气」,由于生命力极强,所以到达一定的年龄就不会再老化了。平时她总是藏身在御帘深处,一方面就是为了要掩饰自己的样貌。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她这么做,才能够避免自己绝世脱俗的美貌吸引男人们。
  我想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啊哈哈哈!」
  看着我和砌你一言我一句的拌嘴,虽然现在情况紧迫,但仙华娘娘依旧露出开朗的笑容,笑出声音来,让人无法想像她现在正施放着需要大量灵力的法术。
  「这位小姐,感谢你的褒奖。听到年轻女孩的夸赞,哀家真的很愉快。不过,哀家确确实实是狗朗的外婆。哀家已经和妖怪们相处在一起好几十年了,所以也算是半个妖怪罗。」
  然而我还是发现了。
  仙华娘娘的额头上,正微微地沁出汗水。
  就算她的灵力再高,开玩笑地说自己是「半个妖怪」,外表看起来也年轻貌美,但也改变不了仙华娘娘早已经是个年过七十的老婆婆这个事实。
  法术的反作用力,加上绊住的怨灵如此强大,现在的状况绝不容许丝毫的差错。
  「狗朗?那个女孩……是你的朋友么?」
  但即便如此,仙华娘娘依旧保持着笑容,尽力不让身边的人感到不安,这大概是她身为掌门不得不顾及的矜持吧。
  「真抱歉……说真的,哀家实在很想端些茶点出来招待你们……那里的那位,哀家正在叫你呢……」
  仙华娘娘说着,用手指向困在光柱中的葛——
  嗯!?
  从葛身体当中溢出来的瘴气渐渐卷成漩涡,凝固成形,变成一个人的样子。
  『既然你都呼唤妾身了,那妾身也只好现身了……』
  紫黑色的瘴气当中,再度传出葛以外的女子的声音。
  形成人型的瘴气渐渐汇聚出手、脚、脸、双眼、头发,最后还创造出了衣服,变身成一个妖艳的美女。
  普通鬼魂拥有的服饰,人多是以残存思念呈现出视觉效果,但眼前女子身上的装束看起来完全不是那样。
  她拥有的瘴气,密度非常高,而且拥有明确的指向性,甚至可以任意地物质化。
  这个家伙,并非只是利用蛮力发动自己拥有的瘴气而已。她很显然能够以「法术」的形式操控自己昀瘴气。
  「莫非……这家伙是……」
  看她身上的服装,难道她是远古神话时代巫女的怨灵!?
  『妾身为鬼哭姬……至少汝等都是这么称呼妾身的。』
  「你是鬼哭姬!?」
  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若她真的是鬼哭姬的话,那我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基地』会呈现现在这种毁灭状态了。

  鬼哭姬——距今约一千五百年前,当时的日本尚未形成国家。
  和人们称为土蜘蛛、熊袭、宿傩的古代少数民族一样,有一群人民不愿意归顺中央政权,而鬼哭姬就是这群「不愿归化之民」的其中一人。
  她过去是统率异民族的邪教巫女,会把民众当成活供品,执行邪法,她不但会从孕妇的肚子里活生生地取出婴儿,还会吃掉婴儿,甚至会操纵蛇群咬死忤逆自己的人……与她有关的故事全部非常惨绝人寰。
  当时的朝廷无法放着这样的野蛮巫女不管,于是编制了讨伐军队,与鬼哭姬进行激烈的交战,最后战胜鬼哭姬,解救了民众。
  然而,鬼哭姬带来的恐怖事迹,并没有因为她的死去而消失。
  大旱、歉收、饥馑、疫病、河川泛滥、大火、怨灵……她持续带来各种灾异。
  这时候,灭除了许多妖魔鬼怪,据说能够支配神明,拥有最强大力量的退魔士——神堂家的开山鼻祖——神堂龙树现身了。
  经过长达七天七夜的激烈战斗,他终于成功地封印了鬼哭姬。
  真正的和平终于降临了。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鬼哭姬的传说。
  不过故事的内容会随着时代有所改变,在神堂家,人们大多也只知道「喜欢机智问答的妖怪与和尚比赛谁有智慧」这样的传说内容而已。
  我之所以会知道正确的传说内容,是因为小时候仙华娘娘曾经亲口告诉过我。
  「那么危险的东西的封印居然被解开了……说到这个,为什么那么棘手的东西会放在那么容易被解开封印的地方!?」
  我实在很想要揪住负责管理神堂家危险物品保管库者的衣领,好好地向他说教一番。
  「哀家原本也以为这只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说罢了。恐怕是在明治维新之际,家族从京都把『基地』移阵到江户地区时,粗心地将它和其他物品混在一起了罢……」
  仙华娘娘叹了一口气。
  加上过去历经了那么长久的历史,确实也是个大问题。到底在哪个环节上发生过什么差错,根本不是我们能了解的!
  『看样子妾身好像不需要自我介绍嘛……放心,妾身也很明白汝等的来历……妾身已经看过这位小姑娘的记忆了。』
  鬼哭姬愉快似地用手掩着嘴角,露出笑意。
  「把我召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我开口问道,而鬼哭姬马上张开了原本眯起的双眼,把脸靠向我这里。
  『汝等不是在经营「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么?这样的话,妾身有事要拜托汝等完成……妾身希望汝等能为妾身找出生前的名字。』
  「名字……?」
  『嗯,人们视妾身为怨灵,封印了妾身,并且给妾身一个符合怨灵身分的名字,束缚住妾身。这就是所谓的「言灵之力」。』
  补充说明一下,所谓的言灵之力,是一种认为「每种物质的名字,都会包含着物质的本质」的概念。如果掌握了对方的名字,就能够支配对方,而面对不知道真面目为何的东西,只要取一个名字,就能够固定那个东西的本质,进而让那个东西屈服于自己。
  『杀害妾身的人们,似乎相当惧怕妄身的力量……为了贬低妾身的本质,那些人竟然为妾身取了一个如此令人憎恶的名字……过去大家传诵这个名字太久了,导致妾身自己也忘了原本的名字为何。这样下去的话,实在太可恨了。』
  她口中这番道理也是有来源的,历史上确实一再发生过这种事情,人们往往会丑化反叛者、大罪人的名字,把他们的名字改得非常难听,贬低他们的身分。
  『所以,妾身希望汝等找出妾身真正的名字——也就是「真名」。若是汝等能够办到的话,那么……妾身就把这个小姑娘的身体归还给汝等……』
  鬼哭姬缓慢、悠然地举起手臂,动作彷佛像是在拿取架上的小东西一样轻松简单。
  『嗡——鸠尼利——弥非刺——谬哒剌——』
  这是……什么?她在念什么?
  听起来简直就像咒语……咒语!?
  『嗡……!』
  轰鸣啦!!!
  霎那间——鬼哭姬手上放出了具有惊人能量的光线。
  「此为何物!?」
  仙华娘袅设下的「八门遁甲」,完全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轻易地被鬼哭姬粉碎了。
  不仅如此,鬼哭姬发出的光线还贯穿了『基地』的结界,映红了天空,划破云端。
  『同时妾身还能好心地「不杀害」此国家的人民。如何?听起来还不坏罢?』
  光线的余波烧毁了却座之房内的各处,各种东西还没燃起火焰,就直接碳化为灰烬了。
  若是我刚刚没有迅速地用「银岭」强化防御结界的话,现在恐怕也已经被那道光线给波及了吧。
  「这就是……古代……咒术……吗!?」
  过往的神话时代中,有一种利用不愿归化的神只们的力量创造的咒法,但却受到中央政权的鼻祖神只——天津神的迫害,而后又被佛法驱逐,因此渐渐失传。
  那些咒语,应该是以过去早已失传亡夫,现代日本人早巳完全无法听懂的异民族语言所构成的。
  古代咒术,和受到物质文明过度影响、已经渐渐弱化的现代灵术相比,拥有完全不同层次的威力!
  「什么……莫非哀家的『八门遁甲』,被她给……」
  对方轻而易举地破除了自己的绝技,让非同凡人的仙华娘娘也失去了笑容。
  『若是汝等无法找出妾身的真名,妾身就会如同汝等所说的一样,当个「残虐无道、残酷无比的鬼哭姬」,达成汝等的「要求」。一天杀害几个人会比较好呢?一百人?一千人?要妾身杀百万人、千万人都不是问题喔?汝等就拚命生产、拚命增加人口、继续生产、继续增加人口罢!只要汝等一生下孩子,妾身就会马上杀死那些婴孩!!嘿哈哈哈哈!!』
  这场赌局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如果失败的话,就算她不消灭整个日本,也足以让东京完全毁掉了。
  「没问题,我接受。」
  「什么————!?」
  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前方,而且还开口接受了委托。
  「砌!!」
  「吵死了,闭嘴。听清楚了,现在我们完全没有退路了。刚才的那个卑鄙男人——他叫做御形,是不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情势与刚才和御形谈判时完全相反。决定权在对方的手上,我们只能选择而已。除了听从她的要求以外,没有别条路了。」
  「可是……也不能这样就……」
  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之下,砌的表情还能这么冷静!?
  「狗朗,你仔细听别人说话好不好……我们还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可以选择『做』或者是『不做』,也可以说,我们能够选择『生』或者是『死』。」
  『哦……真是个有胆量的姑娘啊。妾身没记错的话……汝叫做九十九砌,对吧?没错,汝的胸围是80公分。』
  「哈,看来你还真的有读过洗衣板女的记忆啊!这样的话,这可是一场堂堂正正的商业交易,我必须和你确认一下,如果我们完成你的委托,你应该会信守诺言吧!」
  『看样子汝不只是胆子大而已,脑袋也挺好的……放心,契约对于灵魂而言,远比生者来得沉重多了。一旦说出口,就一定会信守诺言。』
  宅邸内虽然有不少退魔士身受重伤,不过并没有任何人死亡。这应该就是鬼哭姬拿来宣示自己的所舌并非虚假的证明吧。
  『期限为三天……若是超过时间,那一切就结束了。』
  「三天!?再怎么样,这个期限都太短了吧!」
  我忍不住大喊出声。
  要在那么短的期限内找到被封印在历史黑暗处的怨灵的真名,实在太困难了。
  『就算汝有意见……但只要超过这个期限,这个小姑娘的身体就会衰弱而死罗?』
  「呃…………!?」
  『汝等就想尽办法做死前的挣扎罢。妾身会衷心期待三天后的那一天。』
  鬼哭姬露出冷酷的眼神,而砌则是浮现邪恶的笑容,回瞪着她。
  「嗯,你就好好地期待吧。我会顺便帮你取好一百个候补绰号的!」

  就这样,我和砌接下了糟糕透顶的委托,我们只好赶紧在神堂家的宅邸内的某个房间内设立「搜查本部」,使出所有想得到的方法,开始调查鬼哭姬的真名。
  我们不只是动用国内的资源而已,甚至联络了国外的各种历史学者、乡土学者、民俗学者,不论对方是专家还是业余爱好者,我们想尽办法和所有可能拥有鬼哭姬情报的人联络,努力进行调查。
  然而,我们却迟迟找不到有力的线索。
  第二天的夜里——……
  「什么?还是找不到资料?说不知道就能解决事情吗?你这个蠢蛋!!那时候讲得自信满满的样子,根本就只是出一张嘴而已嘛!…………好了,够了!」
  砌怒气冲冲地对电话话筒怒吼着。她挂断电话后,后仰似地靠坐在椅子上。
  「你刚刚打给谁?」
  「嗯,我打给《MUMU》杂志的编辑部。」
  这个杂志专门刊载一些与超自然现象有关的内容,确实受到不少狂热者的支持。
  「我原本想说用这个方法的话,说不定比一一问那些学者还有效率,所以就叫他们调查的一下,结果他们居然告诉我『我们查不到任何资料』!真的是,我不会再花钱买他们的烂杂志了!」
  「原来你有买过啊……」
  能够毫无羞耻心地把『河童是来自于未来世界!!』这种内容当作杂志的头版报导,真是本不足采信的超自然现象杂志……不过,我把调查网扩大到这个地步,就连那种杂志的编辑部我都让他们去找资料了,却还是没有半点成果。
  「狗朗,你那边进行得如何?」
  「也没结果……是说,我根本连一半的书都还没查完……」
  就像是要证明神堂家拥有千年传统一样,神堂家的书库中收藏了非常大量的书籍文献。
  我拚命地想从当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不过书籍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在我眼前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耸的古文献,根本还不到神堂家全部藏书的百分之十。
  「时间和人手原本就已经不够了……只有短短的三天,而且就只靠我们两个人……」
  就算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神堂家的人们仍旧不愿意出手帮忙我们。
  他们根本不愿意和身为追摊后嗣的我站在同个战线上,比起广大生灵的性命,他们更在乎自己的自尊,只顾着赶紧收拾行囊,以便随时能够逃跑。
  『嘿嘿嘿嘿嘿……看样子汝等遇到了不小的困难啊!』
  就在这个时候,鬼哭姬出现了。
  她在劫持来的葛的身体上凝聚自己的瘴气,做出另一个身体,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冬虫夏草一样。
  「是挺困难的。你可以给点提示吗?」
  砌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快,语气不佳地开口询问,而鬼哭姬只是用一副「那还真糟糕呀」的表情回应她。
  『别说是提示啦,妾身可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呢!妾身也爱莫能助呀。』
  虽然没有查到鬼哭姬的真名,不过我倒是查到了一大堆和『鬼哭姬』有关的传说。
  在过去由她所治理的地区当中,人们认为饥馑、疫病都是鬼哭姬显灵作祟造成的。根据不太可靠的情报指出,过去有一段时间,那个地区的人们会主动献上活祭品,祈求灾异平息。
  而即便到了今天,据说那个区域的人们想要让哭泣的小孩不再啼哭时,还会哄小孩说:「再哭的话,鬼哭姬会来找你喔——!」
  我终于了解为什么鬼哭姬会拥有强大的力量了,因为她就像是神明一样。
  不论人们遇到哪种灾难、灾害、灾厄,就会把无处发泄的愤怒、憎恶、悲伤全都宣泄到鬼哭姬的身上,她只能永无止尽地扮溃着坏人的角色。
  一千五百年来累积的『恐惧』以及『敬畏』,不停地累加在『鬼哭姬』这个不名誉的名字上面,最后这个名字终于变成了灾厄的象徽。
  ※就像是平将门、菅原道真的遭遇一样。(译注:平将门、菅原道真都是日本历史上曾经遭受污名化的人物。)
  上述的两人后来都得到平反,被人们当成神明来敬拜、祭祀。相较之下,鬼哭姬却依旧只是受到人们的畏惧。
  她其实并不是恶灵或怨灵,她只是化为人类以外的灵体,被人们视为「作祟灾厄之神」而已。
  「鬼哭姬……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方法?』
  「没有其他的条件能够让你息怒、停止暴乱吗?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你最后不只会杀掉神堂家的所有人,还会杀害这个国家中的所有人,对不对?一切都已经是千年前的过去了,当时的当事者早就部已经死去了,但你却要把这份怨恨发泄在现代的人们身上……」
  『汝是想指责妾身的做法不对么?这不过是汝等这些「已经施加暴行的人们」自以为是的道理罢了。「遭受暴力对待的妾身」可是至死都忘不了这些痛苦。不,就算死后,妾身依旧无法忘却。难道时光流逝,事情化古,妾身就会忘了么?哈哈哈……』
  鬼哭姬露出讽刺的笑容,恨恨地瞪着我。
  『这样的话,妾身倒是想问问汝?汝难道已经忘却了么?十七年了。汝周遭的人们有忘怀一切么……?』
  「你在……说什么……」
  我的心底微微漾起了类似愤怒般的情绪。
  『妾身原本只是想看看是否有其他可用的附身肉体,于是尝试附身在这间宅邸内其他退魔士的身体……然而最后还是发现只有这个小姑娘的身体最好用。过程中,妾身也得知了各种有趣的过往……之所以呼唤汝等来此,一方面是想委托汝等解决妾身的心愿……但另一方面……汝叫追傩狗朗,是么?妾身一直都想看看汝是何等人物。』
  鬼哭姬的脸忽地逼近我的眼前。
  虽然她保证在这三天内不会对任何人下毒手,但毕竟她拥有的实力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掉我,此刻她离我这么近,感觉真的舒服不起来。
  『汝问妾身其他的条件,是么?好,妾身就告诉汝。追摊狗朗……汝愿意当妾身的伙伴么?』
  「什么!?」
  『汝与妾身一样,世人们否定、厌恶汝与妾身的存在,世上根本没有汝与妾身的容身之所。不论到了何处,人们只会把汝与妾身视为灾厄的根源,追害汝与妾身。不久后,汝必定也会和妾身有相同的遭遇。』
  鬼哭姬一直被人们当成引起异相的神只,人们觉得鬼哭姬就是不幸的象征、灾厄的代名词,世世代代厌恶、憎恶着鬼哭姬。
  而人们一样污蠛我,把我当成狗来看待,厌恶我,不希望我靠近他们。
  『毁灭一切,必定相当快乐。妾身要粉碎这个不停蔑视妾身的世界,那个瞬间必定会非常畅快。汝不认为这是个挺好的邀请么?』
  鬼哭姬的口吻听起来并不像在诱惑我。
  相反地,我甚至觉得她好像是真的打从心底为我着想,对我伸出救援的双手。
  我明知道只要斥责她「别开玩笑了」,一切就没事了。
  然而,我却开不了口。我的心一阵乱糟糟的。
  莫非我犹豫了!?我居然为了这种愚蠢的邀请而感到犹豫!!
  『即便汝等最后顺利解决妾身的委托,未来汝也只是继续过着同样的日子罢了。人们每天每天都称呼汝为「害死母亲的人」,不是么?』
  霎那间——
  在我听到鬼哭姬说出那个词汇的瞬间,我的身体不经思考反射性地动了起来。
  我握住「银岭」,同时拔刀,接着把刀刃指向鬼哭姬的脸庞——
  「命令!追傩狗朗!给我丢掉武器,当场跪下请求对方原谅你!!给我用额头敲向地面!!」
  「——!?」
  就在我差点动手铸成大错之前,砌马上喊道。
  她的命令完全凌驾在我的思考以及反射之上,身体完全不顾我的个人意志,就这样擅自地遵守了命令。
  咚咚咚!!
  「呜!!」
  我使劲地用脸敲着地面,地板都快被我敲凹了,剧烈的疼痛让我渐渐恢复了冷静。
  「鬼哭姬!约定的期限还没到!我们现在正在积极地调查当中,如果你要继续这样妨碍我们的话,那我们会当作你妨碍了我们的工作,取消你的委托!!」
  砌以一种激动的口吻劝告鬼哭姬。
  『嘿嘿……好,没问题。妾身此刻就暂且乖乖告退。不过,可别忘罗?汝等未能完成委托的那一刻,妾身将开始杀戮,不分对象一律格杀勿论……站在那里的小姑娘,汝当然也在妾身的杀戮清单当中。』

  鬼哭姬丢下了这串话后,总算离开了房间。
  「砌,对不起。刚刚真是多谢你了……我不小心失去冷静了……」
  「不用放在心上,我不在乎。」
  砌用一种生硬的音调冷淡地说道。
  她的态度平静得太不自然了,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她没有询问早先鬼哭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是刻意的。
  「…………」
  现场弥漫一种令人坐如针毡的气氛,我不自觉闭上了嘴,低头看着地面。
  「好啦,那赶快继续调查吧。今天晚上休想睡觉啦!要不要去买个提神饮料?」
  砌一改态度地开口说道,好像想要一扫原本凝滞的气氛似的。不难想像她根本只是在故作精神而已。
  如果真的找不出鬼哭姬的真名,那砌就会被杀害——鬼哭姬临走之际的话语透漏了这层意涵。
  「就算想调查,但实在毫无头绪啊……」
  从历史悠久的望族收藏物品中,偶然发现了古老时代留下的日记,因而成为探求崭新历史的资料——这种事情确实时有所闻。但是,我实在没时间等待这种偶然发生的事件了。
  神堂家的法术,在这种时候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虽然有些「残留思念之法」可以读出残留在土地、物品当中的记忆,但鬼哭姬的时代实在太久远了,无法读取当时的景况。
  「的确……如果鬼哭姬的历史是最近发生的事情的话,只要直接去问知道当时情况的人们,就可以轻松解决了,真可惜。」
  砌双手一摊,彷佛道尽了「要是可以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用那么辛苦罗」的言外之意。
  「直接……去问知情的人们……?」
  对喔……原来还有这个方法……
  「那我就……直接去问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就好啦!」
  要是能够早点注意到这个方法就好了!可惜从开始进行调查时,我就已经下意识地删除了这个选项。
  郡这种时候了……我还真的是有够笨的!
  「喂喂……狗朗?你应该知道人类没有千年的寿命吧。能从鬼哭姬的那个时代活到现在的东西,顶多就只有屋久岛的绳文杉而已吧!」
  例川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砌,不是啦……我不一定要问活着的人啊!我不是说,我要『去』问他们吗?」
  用一般的调查方法,是查不出结果的。
  神堂家的法术也帮不上忙。
  但是,我还拥有另一项能力。
  「我要让自己死亡,然后去另一个世界。这么做的话,或许就能找到知道鬼哭姬真名的人了。」
  利用另一项能力——追傩之力,那就有可能办到了。
  隔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你傻了么!竟然说这种话……这与真的死去简直没有两样呀!」
  仙华娘娘听到我的提议,脸色大变地怒吼道。
  「不是『简直没有两样』,而是我真的要去死。」
  「你还有心情挑语病啊!真的是傻了!」
  「御灵遣送之术」——我所想到的方法,就是利用这个法术,直接活着到『另一个世界』去。
  这是追摊一族创造出来的法术,能够强制性地把生者的灵魂遣送到冥界。
  追滩一族某些专用旁门左道的术士,会利用这个法术来暗杀别人。
  他们不必下毒,不必用武器,也不用佯装发生了事故。
  这个法术,可以在人们睡着时,直接创造出他们「死亡」的事实。
  人们认为,历史上有不少这类「自然死亡的时间实在太刚好」的人物,其实就是这个法术的受害者。
  历代与追摊一族对抗的神堂家退魔士们,似乎也这个法术感到相当头痛。
  「这么说,你真的会用这个法术么……?是那个家……你老爸教你的么……?」
  仙华娘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郁。
  我的老爸,直接把仙华娘娘的女儿——我的母亲从神堂家带走,两人一起私奔了。
  想到这件事后来的发展,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仙华娘娘不愿意开口提起我的老爸。
  「他没有教我,我只是刚好曾经看过他使用而已,就那么一次。」
  「你说……什么?那个男的,居然在小孩子的面前……!」
  仙华娘娘的脸色苍白。
  她大概是以为老爸在我的面前接下了暗杀工作,并且直接开始动手施行吧。
  「不,不是这样……他是要让猫……」
  在我年纪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和老爸一起出去买东西,结果发现了一只临死的猫咪。
  它被车子辗过,下半身受到重伤,内脏都跑出来了,但是却还没死,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
  老爸为了让那只猫不再痛苦下去,于是使用了这个法术。
  「其实啊,这个法术派上用场的时机,应该是这种时候才对。」
  老爸把猫咪的尸体埋在家里庭院的角落,对我说道。
  或许人们其实是为了让得了不治之症的人、受到死刑惩罚的罪人不要感觉死亡的痛苦,所以才会创造出这个法术吧。
  「虽然我只是有样学样,不过应该能够顺利发动法术才对。仙华娘娘,在施行法术的期间,就要麻烦您帮我维持我的尸体了。」
  不论形式如何,都改变不了「死亡」这件事情的本质。
  一旦灵魂脱离了身体,肉体就会快速地接受死亡这个事实,逐渐腐败。
  只要麻烦能够操纵「阳之气」的好手——仙华娘娘,应该就能够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这部分……哀家当然能帮你……」
  仙华娘娘瞥了默默站在我后面的砌。
  「你同意么?」
  「反正本人都已经决定了。他也已经想尽办法了,才会拟定出这个计划。毕竟现在也没其他方法了。」
  砌用一种平板的声音回答道。
  她听到我的想法后,并没有特别反对,但也没有积极赞成。
  她只确认似地向我问了一句:「应该能生还吧?」
  我当时回答她:「没问题的。」不过其实我自己也没多少把握。
  再怎么说,我实在下曾经历过死亡,而且这个法术也不是拿来施行在自己身上的。
  不过除此之外,真的没其他方法了。
  「麻烦您了。」
  我再次使劲地对仙华娘娘说道。

  我画出一个小小的方圆,自己坐在中央,并且把「银岭」插在地面上。
  圆形的部分是结界,在我的魂魄离体后,结界可以避免其他的杂灵入侵我的身体,同时也能维持肉体的状态。
  「om amogga  vairocana maha-mudra mani  padme……」
  我依循年幼时模糊的记忆,一边用自己的方法补足咒语,一边咏唱着。
  「银岭」开始振动,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
  如同音叉共鸣的原理一样,「银灵」增强放大了我的灵波,空间中浮现一道道波纹。
  波纹不停地扩展出去又传送回到我的身边,在这样反覆的过程中,原本空旷的空间中出现了「缺口」,接着——
  「jvala pravartaya hum!!」
  咏唱结束的同时,「缺口」破了开来,出现了一个通往其他次元的洞口。
  「…………!!」
  可以看见洞口的另一头一片漆黑。
  用「黑闇」来形容实在有点不恰当。正确一点的形容方式应该是:洞口的另一头完全不存在着光线反射造成的物理视觉景象。
  总之,洞口的尽头,就是那些失去形体的人们存在的世界了。那是一个无法以手触摸的世界。
  我的手颤抖不已。
  所有的生灵都恐惧死亡,这不是一种道理,而是一种本能。
  而死亡,现在就在我的眼前。
  (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把手伸向漆黑的洞穴中。
  瞬间,我似乎听到「咻」的一声,好像要把东西给吸入吞没似的。
  啪嚏。
  接着,我好像听到了有东西倒在地面上的声音。
  等我注意到那原来是自己的身体倒在地面的声音时,自己早已经死亡了。

  「狗朗!!」
  狗朗倒地的同时,砌马上叫喊出声,并且冲了过去。
  「喝!!」
  一方面,仙华为了维持狗朗的肉体——亦即灵体的容器,马上开始对肉体注入「阳之气」。
  然而就算这么做,最多也只龙维持一个小时。若是超过这个时间,那么追摊狗朗的身体,就会沦为一个具有血液、内脏、骨骼的肉块而已。
  「~~~~!!」
  砌抱起狗朗倒在地上的身体,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好沉重——失去力气横倒在地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重达数十公斤的物体。
  然后,又好轻盈……轻盈得像是一切重要的事物全都脱离其中一样。
  彷佛就像是抱着一个只有重量却没有内容物的空壳。
  「真的……没问题吧……」
  砌小声地呢喃道。
  她并不是在向一旁的仙华征求答案,也不是在询问已经死去的狗朗。
  她只是自言自语似地说出了这句话。
  『真是愚昧啊……竟然选择了这么愚蠢的方法。』
  鬼哭姬忽然出现了。她并没有发出讪笑,而是一脸感叹的样子。
  「你还敢说?他会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解决你出的难题!你难道又想来捣乱吗!?」
  『妾身没那个意思。妾身会信守诺言的。若是不愿遵守的话,那诺言就毫无意义了。』
  鬼哭姬回答道,彷佛在安抚充满敌意、死瞪着她的砌。
  『砌啊……汝听过伊邪那岐、伊邪那美的神话么?。
  「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就是那对产出日本国的夫妻神只吧?其中的伊邪那美女神,在生下火神后就死了……」
  『嗯。那时候,伊邪那岐无法接受妻子死亡的事实,于是祂下到黄泉平圾,前去寻找死亡的妻子。然而祂的妻子已经成为黄泉世界的居民,所以束手无策的伊邪那岐只好又独自回到原本的世界……』
  「什么!那祂不就是活着到了『另一个世界』去,然后又活着回来了吗!」
  听到砌的回答,鬼哭姬只是摇摇头,好像在说「看来汝没听懂」的样子。
  『这个神话并不是在强调这件事情。伊邪那岐要下到黄泉国度时,过程很简单……路上完全没有任何阻碍,顺利地抵达目的地。然而在回程途中,却受到八柱雷神、黄泉丑女的追赶,秘使用神之力创造出竹林,生出山葡萄,努力跨越大河,最后才终于生还了。汝明白当中的意义了么?』
  鬼哭姬用一种沉稳的口气,仔细地说道。
  她会这么做,是为了让眼前还不了解状况的少女明白当中的意涵。
  『彼绝对会活着归来,无论用何种手段,彼都会活着回来。伊邪那岐完成的奇迹,正是其意志的体现……最重要的,便是那份「不愿死去,想要活着」的渴望。唯有拥有那种心情,才可能自黄泉之国生还。是故,才能够「起死回生」。』
  「你的意思是说,狗朗没有那份渴望活着的心情……?」
  『妾身倒要反过来问汝,彼有这份渴望么?众人污蠛彼为狗犬,说彼杀害母亲,而彼自己也认同了那些事情。这样的一个世界,真的有能够容纳彼的地方么?』
  正如狗朗所料,鬼哭姬已经得知他最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情。
  而鬼哭姬得知以后,还愿意对他伸出手,打从心底邀请他成为自己的同伴。因为鬼哭姬实在无法把他的可怜遭遇当作与自己无关的事。
  「好了,够了……哀家不希望你再说下去了……」
  听了鬼哭姬的话,仙华不停地颤抖着。
  『神堂家的领头人,汝怎么啦?为何颤抖不已呢?身为退魔名门的成员,不应该开口求一个怨灵罢?或者……汝觉得后悔了?汝后悔自己以掌门的职务为先,导致无法守护自个儿的孙儿……如此不是挺好的么?这个男孩早已经遭人辱骂百次、千次罗,就算现在再多说一次,一切也不会改变的。』
  「…………!」
  仙华低下头,无法回应任何一句话。
  对照之下,鬼哭姬则是仰望着上方,似乎充满了感叹。
  「你们到底想怎样啊!!你们想说的,就是『害死母亲的人』,对不对!我告诉你们,我认识狗朗很久了,也见过他的父亲!他确实没有妈妈没错,因为他妈妈生下他没多久之后就死了……」
  砌听到自己说的话以后,忽然不再说话了。
  「什么……事情原来是这样……?」

  距今十七年前,一名婴儿诞生了。
  一位出自旁门左道的追摊家,令人畏惧的青年,以及一位生于神堂家,人称天才的少女,他们共同孕育的婴儿,天生就拥有非常强大的灵力。
  不过。这个孩子拥有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由于他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婴孩,因此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那股爆发的力量,在他还没出生以前,就开始折磨着母亲的身体。
  距今十七年前,一名婴儿诞生了。
  而就在同一天,彷佛被婴儿吸取生命似地,产下婴孩的母亲也停止了呼吸。
  诞生的这名婴儿,被命名为狗朗。
  狗朗的父亲,为了控制儿子随年龄而逐渐提高的灵力,于是把他托付给知道如何系统性培养术士的神堂家。
  事情的开端,就发生在狗朗成为神堂家退魔士后,展现天才般资质的那一天。
  看着样貌酷似自己女儿的狗朗,仙华露出身为祖母的慈爱。
  「或许狗朗真的有机会成为下一期的掌门。」
  仙华不小心说出了这句话。
  话一出口的同时,马上就引起了神堂家众人的骚动。
  那位继承追傥一族的血脉,受到众人侮蔑的少年,未来竟然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头上的主子。
  那些拘泥于扭曲自尊的人们,感受到一股近乎恐惧的愤怒。
  在身边众人不停透露出厌恶情绪时,狗朗开口祈求母亲的遗物——神杖「银岭」。
  因自己而死的母亲最珍重的宝物,也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被神堂家夺走了。
  所以,狗朗希望自己能代替母亲拿回宝物。
  然而那些已经被权威、权力与嫌恶冲昏头的人们,完全不能理解这个简单的道理。
  狗朗的母亲,原本就极有可能成为神堂家下一期的掌门,而若是她的儿子继承了她的遗物,就有可能同时继承母亲的权位——这就是神堂家众人心里的感觉。
  就这样,众人为了想办法驱赶毫无后盾的狗朗,不择手段地攻讦他。
  但即便如此,狗朗还是持续忍耐了七年。
  不论何种苦行他全都咬牙忍住,哪怕再无理的难题他也都极力克服,在这样的逆境中,他反而更累积了身为退魔士该有的实力。
  他没有想要变强。
  他只是为了要继承「银巅」,所以必须取得『祈杖士』的称号。
  一切就只是如此罢了。
  接着,任命祈杖士的『呈杖之仪』终于来临了。
  然而就在仪式进行时,最厌恶狗朗的十贤人带头者——柳叶,在狗朗即将领收「银岭」前,用别人听不到,但却刚好能传入狗朗口中的声音辱骂道:
  「这只追摊家的狗,为求生存,竟然不惜啃蚀自己母亲的尸骨。」
  努力熬过各种苦难的狗朗,实在无法饶恕这句话。
  激愤的他夺走了「银岭」,当场拔刀。
  他斩向柳叶,接着终于如同他所希望的,被众人斥为「追摊家惹人厌的狗」,遭受神堂家扫地出门。
  「真是太无聊……太愚蠢了……换句话说,他根本没做错任何事嘛!他只是继承了双亲的血脉,天生如此而已啊……狗朗到底做错了什么!!!」
  听见砌的吼叫,仙华露出罪人般的表情说道:
  「哀家当时好想阻止一切,好想保护他……然而,哀家不但是他的祖母,同时也是神堂家的掌门。若是哀家包庇他的话,反而会让那孩子的立场更糟。这样一来……一定会有人不惜使出更强硬的手段……」
  如果真的变成这样,那么那些想要夺得下一期掌门宝座的人们说不定会集结在一起,想尽办法把狗朗折磨致死。
  仙华完全爱莫能助。
  她能够做的,就是想办法采取最公正的方法处理,并且让狗朗也能得到长久企求的「银岭」。
  「把那孩子逐出家门后,哀家着实松了一口气……他终于能够从这个神堂家解放了……然而,最后却变成这样……哀家真的太不像话了……」
  由于仙华拥有掌门的身分,象征着神堂家的权威与权势,所以她不得不舍弃亲情。这位满怀悲伤的老婆婆,只能默默地以泪洗面。
  砌似乎终于明白了。
  对于世间万物毫无执着的狗朗,以前曾经露出悲壮的表情,向砌表明心志:「其他的东西我都能卖,但唯有这把『银岭』我真的不能卖掉。」
  他当时的表情所透露的情感,远超过「毕竟这是我母亲的遗物」这句话代表的意涵。
  他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说「这不是我的东西,而是我帮别人保管的物品」一样。
  「哈哈,与生俱来的不幸,害死母亲的的罪名……要是他能够断然地不理会这些评论,那不就好了吗……那个大白痴,难道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做吗……」
  砌不禁发出一阵干笑声。
  「哈哈哈,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白痴……再怎么不懂处世的道理,也要有个限度吧!啊哈哈哈哈…………阅什么玩笑啊!!!」
  砰!!
  砌双膝跪地,然后毫不留情地用拳头打向地面。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活着到底有什么错!出生在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错!就算是生在淤泥当中,只要出生了,那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啊!!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啊!!」
  砌不停地用拳头打着地面,并且叫喊着。然而已经死去的狗朗并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男孩若是拥有妾身这般骨气,那或许事情就会变得截然不同了罢。』
  鬼哭姬非常明白。
  她是个已死之人,只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还怀抱着强烈的执着,因此现在才会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正因如此,她更能够想像找不到生存意义的狗朗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家伙……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死者对这个世界未怀有任何留恋,而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希望死者继续存在的话,那么死者只要一抵达黄泉路,魂魄就会马上四散,然后……被吸入『另一个世界』的最深处,消失殆尽……不,或许应该说是「死得其所」才对。对于「无家可归」的死者而言,那样才真的是「死得其所」。』
  「怎么会这样…………」
  砌的声音颤抖着。
  总是气焰嚣张,面对任何人都绝不退让的少女,此刻正从身体深处发出无法抑止的颤抖。
  「啊,对……对了!!」
  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挂在胸前的银筒,大声喊叫道:
  「命令!追傩狗朗!!你快给我回来!现在、马上!!」
  魂魄契约书——只要签下契约的人还活着,契约持有者就能够对他下达绝对的命令。
  没错,前提是「签约者还活着」……面对已经死去的人,契约是无法发挥效力的。
  「骗人,怎么会这样……一定是骗人的……」
  滴答、滴答……
  砌手上的银筒落到地面,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趴伏在地上,泪水潸然滑落。
  「这是怎么回事?…………嗯?」

  清醒后,我发现自己正蹲坐在一个奇妙的地方。
  阳光好温暖。
  风吹拂着树木,四处盛开着花朵,鸟儿开心地啾啾叫着。
  背后有一条清澈的河川。
  我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唔嗯!?咦……等、等等!!下在这里太残忍了吧!?」
  「不~~能再让你啦!人家已经等你好几次了耶?你别这么不干脆了啦——!」
  「哎唷……你这个女孩真是的。老朽还真想看看你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啊!」
  「呵呵呵~~……人家倒是能让你看看我的小孩长什么样子唷?」
  有人。
  林荫下摆着一张桌子,一对男女正兴味盎然地下着围棋。
  男方……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他身上穿着一件冷色系的和服,感觉光用看的就让人快要冻僵了。
  女方看起来年龄约莫二十多岁,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子。
  她长得好像某个人……是谁?仙华娘娘?也有点像葛……不过……我知道,她更像是我非常熟悉的一个人。
  「喔,你来啦!」
  那名女子看到我以后,露出开心的表情,靠近地端详着我。
  「请问,你是……?这里又是——呜哇!」
  「哎呀呀~~还挺有男人味的嘛!嗯、嗯,果然有继承到父母的优点!还不好好感谢你的爸妈?」
  她完全不理会我的问题,只是不停胡乱地摸着我的脸。
  「你、你在干嘛!?」
  「干嘛?人家在用行为向你打招呼呀~~♪没想到你还真的来啦!这里是冥河对面唷!」
  冥河的对面?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是『另一个世界』的一部分,没错吧?
  难道那条河……就是「冥河」?
  「那,你又是……?」
  「哎唷,不要拘泥于这种小细节啦!」
  她再次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更重要的是……北斗伯!你要遵守约定,告诉这孩子那件事唷!」
  「唔……」
  名叫做「北斗伯」的老人皱着眉头,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怎么啦?你还有什么怨言吗?有吗有吗?你不是说过『你和老朽对弈围棋,如果能连胜十局,老朽就告诉他』?人家都连胜三十局了耶?而且还好心让子了耶?」
  「唉唉……老朽知道了啦。真是气死人啦!」
  老人一脸不高兴地靠到我身边,快速地说了一串话:「就是——啦!」
  「咦?什……什么……?」
  「你不是想问这个问题吗?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找出鬼哭姬的真名吧?」
  「是没错……咦……为什么……你会知道她的真名?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想知道这件事!?」
  「哼,在死后的世界里,没有老朽不知道的事!而你想知道的事,是那个女孩告诉老朽的。」
  他说着,手指指向一旁露出微笑的女人。
  「这样行了吧?老朽要回去啦!」
  老人转过身去,面向河边。
  接着河川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条桥。
  老人毫不惊讶地渡桥而去,走到河的另外一边。
  「你……到底是谁?」
  「这个不重要啦~~!你不是已经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了吗?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吧?」
  她还是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很确实地问出了问题,然而她却直截了当地忽视我的询问。
  这种「完全不听别人说话」的特质,跟某个人好像喔……
  「回……去……?」
  我想要站起身来,但胸口却好痛。
  不过我依旧勉强走到了河岸边。
  然而……情况完全不同于刚才老人走到河岸旁时,我的眼前没有出现一条桥。
  我无法渡河到对面去。
  这条河川好宽广。
  河水虽然清透澄澈,然而河里却不如地面那么生机盎然,完全没有半条鱼、半点水草。
  河面永无止尽地延伸而去,完全看不到对岸在哪。
  「这样……不就无法渡河了吗……?」
  「对呀!而且这条河非常非常深,所以绝对游不过去的唷!」
  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回答我。
  「难道不会像刚刚那位爷爷一样,出现一条让我可以渡河的桥吗?」
  「不可能的啦!只有有资格渡河的人站在这里,河面上才会出现桥唷!你站在这里,但桥却没有出现,就表示你还没资格过去对岸罗!」
  「嗯……」
  我好像忽然懂了。
  原本就不应该诞生在世界上的我,现在真的死了。
  这样的话,当然也就不能再返回冥河的另一瑞了。
  「真糟糕啊……我必须回去一趟才行……就算只让我回去一下子也好……」
  我好不容易知道鬼哭姬的真名了,至少,也让我有个机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啊。
  「还是有方法的啦!」
  她若无其事地说着。
  「虽然不能太久,不过只是说个名字,还是有办法的啦。尽管一般人不太可能办到,不过你的灵力挺强的,所以一定行的。」
  「原来是这样啊……」
  我忽然失去了力气。
  我可以不必勉强自己回去了。我可以不必再活着了。
  就算我不回去,也还是有办法可以解决委托。而且我也没理由回去。
  反正我本来就无家可归。
  「啊,终于结束了……」
  我有一种得到解放的感觉。
  我再也不必哭泣、不必愤怒、不必悲伤、不必痛苦了。
  再也不会有人责备我的罪行了。
  我那诸事不顺的人生终于能够画下句点,我总算能够解脱了。
  「哎呀?你真的觉得自己死了也好吗?」
  「嗯,反正也回不去了嘛,这也没办法啊……」
  「你真的无所谓?」
  「嗯……」
  「真的真的觉得无所谓?」
  「是的……」
  「真的?你真的真心这么觉得?你不会后悔?你能保证绝对不会后悔?」
  女子一次又一次地向我确认。
  最后我不由得焦躁了起来。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觉得死了也无所谓!反正我根本没理由再回去那个世界了!」
  我忍不住大声怒吼。
  「那……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原本开朗地笑得像个傻瓜的女人,此刻一脸认真地向我逼近。
  接着,她把手掌上的一小盏灯拿到我身边。
  「这是……?」
  「这是『走马灯』唷!既然你那么说的话,那你就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人生,确认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无遗憾吧!你才活了十七年而已,一下子就能看完了,所以你一定要目不转睛地仔细看喔!」
  『走马灯』的光芒包围着我,开始流泄出大量的记忆片段。

  「可恶!起床啊!狗朗,快给我醒来!!」
  咚!咚!!
  「大笨蛋狗朗!!不要再开玩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欠我多少钱啊!还有八十亿以上的债务还没还我耶!!你想要倒债吗!你这个蠢蛋!!」
  砌一边叫喊着,一边交叠双手放在狗朗的左胸口——心脏的位置上,不停地进行心肺复苏术。
  狗朗确实拥有罕见的强大灵力。
  也确实具有成为最强退魔士的资质。
  然而他本身却是个好好先生,个性软弱,傻里傻气,有些没出息,凡事都非常努力拚命,温柔体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而已。
  这些,砌都明白。
  正因为狗朗为人如此,所以他才会相信「要是自己没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母亲就不会死了」,也才会觉得「我实在不应该诞生的」。
  这件事造就的所有不幸,他全都自己揽了下来。
  就算那些想法让他难以忍受,就算那样的人生令他闷闷不乐,他依旧独自承担了一切。
  他一定觉得: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得到众人的原谅。
  他一定心想:我这条命是从母亲身上抢来的,所以别人不会允许我擅自舍弃这条命的。
  所以,他完全没有生存在世界上的意义。
  他只是不能死而已,所以他活着。
  正如鬼哭姬所言,狗朗确实没有活下去的执着与渴望。
  然而,砌依旧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你居然敢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你竟然会觉得无家可归旦开什么玩笑啊!本小姐等你回家等了七年耶!我就这样永无止尽地等着忽然消失的你回家耶!」
  狗朗离家到神堂家修行后,砌就一直等着他再次归来。
  她甚至自己住进了狗朗家,以便狗朗随时都能回来。
  每天她打开门扉,都会期待着「狗朗是不是已经回来了」,然而每次她的期待都落空了。
  只要有人来拜访,她就会心想「会不会是狗朗」,迅速地跑到玄关,而事实每次都让她失望极了。
  到后来,甚至只要听见风吹动门户的声音,她都会以为狗朗回来了。
  「结果、结果……你现在居然做这种蠢事!!我懂了,你难道就那么想要一个活着的理由?难道就那么想要一个能回去的家吗?没问题,我给你!!我就是你活着的理由、你可以回去的家!你要好好地活着,不准让我哭,每天逗我笑啊!放心!我绝对值得你赌上一辈子!」
  砌把心中那股类似不甘、焦急与愤怒的情感全部倾泻而出。
  原来对狗朗来说,她根本不足以构成挽留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吗?狗朗难道根本没把她看得那么重要吗?
  砌觉得好难受、好痛苦、好感叹,还有——好悲伤。
  「拜托……你快点回来………狗朗………我们不是……已经约定好了吗……」

  『走马灯』的光渐渐暗了下来,我的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景象。
  某间医院的病房内,有一名削瘦的少女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她那了无生气的双眼、苍白的肌肤,几乎快要与纯白的病房、纯白的床单融合在一起了……简直,就像是沾满死灰的自。
  我认识这个女孩……她……就是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砌的场景。
  虽然砌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大胆好动的女孩,不过当时的她,天生拥有灵媒体质,这种体质会让她无意识地吸引周遭的杂灵靠近,不停地削弱自己的生命力,因此她几乎很难存活下去。
  砌的身旁,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
  我也知道那个男孩是谁。他就是我,五岁的我。
  老爸才刚帮砌施行完改善灵媒体质的法术,所以这段时间,她的身体对灵毫无防备能力。
  我和砌同年,而且与生俱来拥有强大的灵力,于是老爸叫我待在她的身边,帮她防御杂灵入侵。
  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这段期间我必须一直和砌保持肉体上的接触。
  肉体接触听起来或许不正经,不过其实就只是一直和砌牵着手而已。
  整个星期,我一直握着砌的手,待在她的身旁。
  年幼的砌张开双唇,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对我说:
  「我……是不是不应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
  什么……?砌刚刚说了什么……?
  「都是我不好,才会害大家那么困扰……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生……是不是应该快点死掉比较好……」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童年时的砌,每天都在与死亡搏斗。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以前砌才会总是留着短发。
  因为身体无法把养分送到发尾,所以她的头发总是像桔黄的落叶一样不停地掉落……所以,她根本没办法把头发留长。
  衰弱的生命力,导致她大病小病不断。对她来说,夜里痛苦到猛然惊醒,宛如家常便饭。
  每次发生这种事,她身边的大人们就会忙得团团转……砌总是把一切看在眼里。
  这么一想,最后她的家人会请我老爸帮忙,的确也不奇怪。
  就算孩子的状况再怎么危急,正常人也不会找一个像我老爸一样的奇怪术士来处理。他们会找上我老爸,想必真的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吧。
  砌冷静地观察这一切,最后才会做出那种结论。
  自己的诞生是一场错误,所以这个世界才会极力地驱赶、消灭自己。
  自己明明应该快点去死的,但是却还是这样惨淡地挣扎、活着,所以才会害身边的人那么头痛。
  砌的体质是天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她其实根本就没做错什么。
  她明明应该继续活下去的,但却觉得自己必须快点死掉比较好——
  「才不是这样的!」
  我的喊叫声在病房里回响着。
  大叫的不是现在的我,而是过去那个五岁的我。
  「才不是这样的!绝对没有这种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所以不准再说这种话!」
  五岁的我拚命地叫喊着,完全将这一切当成自己的事情来看待。
  「可是,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算能够离开这间病房,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年幼的砌开始掉起眼泪。
  对于长年生活在病房中的她来说,「踏向外面的世界」是她的希望,但同时也是一种恐惧。
  「那你就陪我玩啊!你可以和我一起到好多、好多的地方去唷?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
  「阿狗……?」
  五岁的我,好用力、好用力地紧握着五岁的砌的手。
  砌似乎被我的那份朝气给感染了,原本苍白的脸似乎红润了一些。
  「你……和我约定好……?」
  红着脸的砌,一边低着头,一边反握我的手向我问道。
  「嗯!我们要一起玩喔!」
  我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
  「嗯——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我想起来了。
  原来我曾经那么说过啊……
  原来我一直都有活下去的理由啊。
  就算别人把我当成狗,污蠛我是身分低贱的人,但还是有值得我活着、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
  我和砌约定好了!!
  ————————————————!!?
  砰!!!
  周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同时我的『走马灯』也忽然结束了。
  接着,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出现了一条由光芒组成的隧道。
  「这是……什么……」
  我实在不懂……不,我懂。
  这条隧道的另一头,就是我活着的世界。如果这里叫做『另一个世界』的话,隧道就是通往『原本的世界』的道路。
  「看样子你终于想起来啦。就算人们想要独自活着,独自死去,但一切才不会那么顺利呢。所以啊,你必须要好好享受这种『诸事不顺』的乐趣呀!」
  女子微笑着,露出彷佛能够看穿万事的眼神。
  「为什么隧道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说这里是冥河的对面吗……」
  所以这里是死者的世界,那条河的对岸才是…………啊!!
  「没错~~♪这一侧是冥界靠近现实世界的那一边!离死者国度最近的地方!人家我已经死了,所以本来应该要待在对面才对的。正因为如此,就人家的角度来看,这边的确是『冥河的对面』没错呀?人家我没有骗系喔!对吧?」
  对吧?——你还好意思这样问我啊!!
  好、好险啊!!!我差点就要被骗了!!
  「你到底想怎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考验我!?」
  激愤的我不禁提高音量,逼问着眼前的女子。
  砰啪!
  居然揍我!?好痛啊!
  她用拳头打了我的头顶。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这句话应该是人家的台词吧!你这孩子居然想要杀了自己耶!你懂不懂啊?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你做的事情根本就和自杀没两样!你自己做了这种蠢事……你知不知道人家我奔波努力了多久啊?刚才的那个老头,就是北斗星君耶!你应该知道北斗星君是谁吧!」
  北斗星君——就是北斗七星的化身,是冥府神只的一员,负责记录所有死者的名字。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知道鬼哭姬的真名。
  「人家我努力地绊住那个老头,为了避免让你魂飞魄散,我还努力设下了驱式和方阵,苦苦等你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人家费了多少苦心啊!」
  砰、砰、砰!!
  好痛好痛好痛!!
  她一边生气,一边毫不客气地揍着我的头、背等身体各处。
  「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敢了啦!!」
  我总算明白了。
  她身上散发出近乎异常的傲慢态度与威严,能够让对方无条件地磕头谢罪。
  这个女人,根本和砌如出一辙!
  「哼……算啦,反正就是这样,所以你赶快回去吧。啊~~累死人家啦!居然这样驱使一个死人,真是受够了!」
  然后她转过身去,渐渐走向河边。
  「啊,对了……在那之前,这个给你。我请北斗伯帮忙调查时,顺道找到了这个资料。你就拿去吧!」
  她用手指笔直地指向我的头。
  然后高密度压缩的情报,就这样印入了我的脑海中。
  「那,人家这次真的要回去啦!」
  只会出现在死者国度居民面前的桥墩,此刻已经浮现在河面上了。
  「那个……你……到底是……」
  ——谁?我起初就问过这个问题了,而她却迟迟不正面回答我。我伸出手,准备要再问一次这个问题时,后方通往现实世界的隧道却开始吞没了我。
  她的身影,愈来愈远了。
  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奇妙的焦躁感,我有话要对她说!
  我好想告诉她,我好想问她……
  「狗朗,最后人家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她同过头来,露出非常温柔的笑容。
  「人家我啊,从来没后悔过生下你唷?不仅如此,人家还觉得能够把你生下来,是一辈子当中最幸福的事。所以,不许你再说『我死了也无所谓』这句话:」
  我终于想起来了。
  在我出生那天,她也去世了。
  她为了生下我,失去了性命。
  她为了我,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把命也给了我。
  「白痴儿子,给我好好活着呀!」
  「妈————————」
  我还来不及把想说的话说完,我的灵魂就已经穿过了隧道。

  狗朗施放「御灵遣送之术」,到现在已经快要一个小时了——
  这段期间,砌一直不停地哭着为狗朗进行心脏按摩。
  然而,狗朗的身体却依旧毫无动静。
  『别再白费力气了……彼并非只是生理性的死亡而已,彼连灵魂都死了。即便汝划开彼的胸口,直接帮助彼的心脏跳动,也是没用的。一切已经结束了,汝等输了。』

  鬼哭姬安慰似地说着,但砌却仍然不愿放弃。
  「吵死了!!你不要小看我家狗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所以一定会回来的!而且他还会露出痴呆的表情,问说:『咦?砌,你怎么啦?』我保证,他一定会说这句话!」
  砌说着,并且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反瞪鬼哭姬一眼。
  「这个白痴……很好,你就那么爱故弄玄虚是不是?没问题,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把珍藏已久的东西送你……」
  砌抱起狗朗的上半身,抬起他的头,并且把脸凑近他的双唇。
  「我就帮你人工呼吸……可以吧?我把自己珍藏十七年的初吻送给你……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如果你还小醒来的话……我就……」
  砌闭上双眼,一边颤抖着,一边像是献上珍贵物品一样地凑上自己的嘴唇。
  就在这时候——
  「嗯?」
  狗朗的双眼睁开了。
  「嗯……啊……终于回来了……咦?砌,你怎么啦?」
  如同砌所说的一样,真的「死而复生」的狗朗,一脸痴呆地说出了这句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砌不停地颤抖着。
  她颤抖的同时,脸颊也愈来愈红。
  她哭得一场糊涂,整张脸堆满了喜悦、害羞、愤怒等等各式各样的情绪。
  然后,她用尽所有的情绪——猛揍了狗朗。
  「要回来的话你为什么不快点回来你这个傻瓜白痴蠢蛋啊啊啊!!!」
  砰磅!!!
  「痛!?」
  砌赏了足以让狗朗的脸庞凹陷的一拳,狗朗迅速地昏了过去,昏倒前还心想:自己是不是又要再度去另一个世界旅行了?

  狗朗生还的几个小时后——他带着鬼哭姬,走在某一座山上。
  『能够死而复生,妾身真的要衷心地恭喜汝。妾身真的很惊讶。不过,汝若只是去一趟然后两手空空地回来,那就毫无意义了。妾身的委托,汝处理得如何了?』
  「哎唷,期限不是还没到吗?我有东西想让你看看!」
  鬼哭姬的真名,在我去『另一个世界』时,北斗星君就已经告诉我了。
  不过这样还不够。
  在另一个世界时,母亲最后告诉了我一个地方,我希望能够带鬼哭姬去那里看看。
  我们走过山路,踏过兽径,越过没有道路的草丛,攀登岩石,努力地前往目的地。
  一开始,鬼哭姬还不停地抱怨着:『这里是何处?』、『汝究竟想带妾身去哪里!』但她似乎终于发现这里是哪里了,渐渐沉默了下来。然后——
  『这里是……那座山的形状……总觉得好熟悉啊……』
  「这里就是过去你统治过的村落。」
  虽然历经了一千五百年的时间,但鬼哭姬似乎仍能望见当时的景象,她流露出怀念的神情,眯起双眼。
  『等等,妾身过去统治的村庄,应该位于更深处的平原地俯能?』
  「不用,只要到这里就够了。在你死后,村民全都被迫搬到这里来了。」
  当时的掌权者杀害了鬼哭姬,开始着手统治这块地区,夺走丰饶的土地,而原先住在平原地带的村民们,也被逼迫搬到这个岩石裸露的荒芜山区。
  『居然……居然逼迫村民们搬到这种地方……!!』
  鬼哭姬愤恨地咬着牙齿,弄得叽嘎作响作向。
  这里的地势高低起伏非常剧烈,根本无法好好开辟田地,甚至难以进行狩猎、采集,完全就是一片荒僻废地。
  水源也离这里很远,每天的汲水工作一定让村民辛苦极了。
  人口不断地减少,甚至连维持村落的规模都有困难,最后人们变成了流浪难民,离开这块土地。
  而在现代——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他们生活过的痕迹了。
  「找到了……我在找的就是这个!」
  眼前出现一块平凡无奇的白色石灰岩,这里就是我的目的地。
  「爆华!」
  轰!!
  我摊开手掌,对着岩石发出火系灵术——汇聚所有的可燃性物质,引起微小的火花,最后带来爆炸。
  基本上,使用这个法术时,施放者可以决定威力的强弱,并且能够让破坏力只集中在前方。
  哔哩……啪啦……
  岩石产生龟裂后,我把「银岭」插入裂痕之中,岩石便迅速地崩落了。
  砌拿起了一块碎片,说道:
  「嗯?这是什么?上面好像粘着黑黑的东西……?」
  「这是灰泥,人们应该拿它来当作黏胶使用吧。」
  人们应该是找到了一片自然产生的洞窟,然后从后方堆叠石头,涂上灰泥固定,最后在外层黏上了颜色与外界相似的岩石。
  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人们却进行了这么费力的工程,过程想必非常耗费劳力。一定是因为洞窟深处藏着非常重要的东西,值得他们努力做到这种地步。
  我们花了好几分钟除去岩石后,终于开出了一个能够让人通过的洞口。
  「砌,你有没有手电筒?」
  「当然有。这可是Magite的LED手电筒,亮度高达1500流明!」
  虽然我不太懂那个单位具体上代表多厉害的亮度,不过当砌对着洞内按下手电筒开关后,大量的光线马上照亮了整个洞窟。
  岩石裸露在外的洞窟当中,放着一些像是腐朽木片的东西。而在那些木片中,还能看到一叠破破烂烂的纸张。
  「找到了……」
  我就是在找这些东西。
  我进到洞窟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些纸。
  当初制作时,这些纸上应该有用绳子缀合在一起,形成类似书本的样子,不过经过这么长久的时间,纸张最后就散落成眼前的样子了。
  「这是文字吧……上面写了什么?根本看不懂。」
  「对啊,我也看不懂。」
  纸上所写的文字,就像是历史书籍当中,日本绳文时代陶器上会出现的图案。
  这应该是当时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使用的文字吧。
  不过那时候住在这里的人、使用这些文字的人、把这些纸张藏到洞窟当中的人,现在全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们全都飘零四散了。
  「不过,你应该看得懂吧?」
  我把那叠纸张拿给鬼哭姬。
  『这是……这是……』
  鬼哭姬双手颤抖地接下纸张,脸上的表情宛如正在阅读孩子寄来的信件的母亲,她一张翻过一张,仔细地阅读所有的文字。
  「狗朗……?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史书。」
  去了另一个世界以后,我终于得知鬼哭姬故事背后的真相了。
  过去曾经存在着一个异民族的小村落,人们在姬巫女的治理之下,彼此协助合作度日。
  某一天,中央政权派来了军队,要求他们服从命令。
  村民们听说中央政权会课重税,要求大家服辛苦的劳役,甚至会逼迫人们上战场,所以他们拒绝了中央政府的统治。
  结果军队蛮横地抢走了村民的土地,甚至杀了领导村民的巫女。
  但悲剧并没有就此结束。
  中央政权为了把自己的侵略行为合理化,所以窜改了历史,宣称「这块土地受到恐怖邪恶巫女的统治,而我们是解救人民的救世主」。
  或许是因为心虚吧,只要每次发生天灾异象,那些中央的权位者就会谎称又是巫女显灵作祟了,最后构筑出一种扭曲病态的信仰。
  这就是鬼哭姬诞生的经过。
  然而,有一群人们始终没有忘了巫女。
  有一名男子为了守护巫女的名誉,于是编写了自己过去真正经历过的历史,编纂出一册史书,然后把书籍藏在此处。他甘愿冒着危险,不怕遭人发现后会被中央的掌权者当作邪教崇拜者,刻意使用了属于自己民族的文字。
  『以前有一个小男孩,彼叫做赫里吾……彼的个性很淘气,总是不听话,老是爱恶作剧……就算妾身要教导彼识字读书,彼也会马上逃走,是个让妾身伤透脑筋的孩子……』
  鬼哭姬一边阅读着『史书』,一边怀念地说道。
  『这书……竟然是赫里吾写的……汝居然会写字了啊……真是的,居然还写「美丽、慈悲为怀的姬巫女殿下』……都这种时候了,还那么阿谀谄媚,别以为妾身会因为这样,就原谅汝过去偷吃供品的罪过……真是的……』
  鬼哭姬的声音正在颤抖,她的脸颊上,闪着一滴泪光。
  编纂史书的人,应该是一个与她交情很深的人吧。
  那个人一定是因为看不过自己最敬爱的巫女被人扭曲、污蠛,所以才会拚命地用心完成这本史书。
  此时此刻,村庄早已经消失,赫里吾也已经不在了。
  然而,赫里吾对于敬爱的巫女的那份心意,现在就在那位巫女的手中。
  「你之所以那么想要知道自己的真名,应该是因为……你相信还是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吧?只要还有人记得你的名字,你就不会是其他人口中那个作祟的鬼哭姬,而是村民们心中敬重的那位姬巫女……你的心愿,其实就只是这样而已。」
  封印的法术,原本就只是一种隔离的手段,目的是为了要让怨灵的「愤怒与憎恶」最后自然消灭。
  然而过了一千五百年的岁月,她的遗愿还是没有消失。
  「你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恨,你只是觉得悲伤……没错吧?你叫做……柚夏对不对?」
  柚夏,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在普照的阳光之下,姬巫女在田地中沾得浑身泥巴,但她却还是努力地尽自己的力量,与村民们一起欢笑——这就是她的名字。
  呼咻咻咻咻!!
  『————!?』
  在我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那股厌恶全世界生灵的瘴气,从她的身上逐渐散去。
  她散发出祥和、令人喜爱的气息,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妾身怎么会……』
  这是当然的。那个被人们视为作祟恶神的「鬼哭姬」,不过只是基于捏造的历史逐渐累积而成的产物。
  她死后会化为怨灵四处作乱,也是因为被冠上了「鬼哭姬」这个名号所致。
  她自己也曾经说过:「既然汝等要这样称呼妾身,那妾身就按照汝等所愿,大肆杀戮。」
  而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她的真名,鬼哭姬——柚夏,也终于能够从那个诅咒中解放了。
  「这样的话,总算赶在期限内完成了……也就说完成委托了,对吧?」
  『啊…………』
  我这么说道,而柚夏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表示:
  『唔…………嗯!』
  她说完后,不再作出妖艳的讪笑,而是露出开朗温暖的笑容。
  「哎呀呀呀……这次还真是让人吓出一身冷汗啊?拜托不要再有下次啦!」
  砌用一种平板生硬的声音对我说着。
  「嗯……对不起,带给大家那么多麻烦……还有……我一直忘了那件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什么?」
  「我一直忘记自己和你的约定……」
  「嗯呣!?」
  砌的脸颊明显变得一片通红,原有的表情早已经烟消云散,而且现在明明不热,但她却流了一大堆汗,看起来相当狼狈。
  「砌?你怎么了?」
  「吵、吵死了啦!」
  砰啪!居然踹我!?好痛啊!
  她踢我的力道之强劲,几乎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痛的一次!我整个人飞滚到地面上。
  「不要忽然讲这么丢脸的事好不好!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啊!!还有,就是、就是……你不准……再忘记了喔……?」
  说着,砌刻意把脸撇开,但同时伸出手拉了我一把。
  「嗯,我不会再忘记了。」
  而我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
  就这样,「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总算平安无事地解决了开张以来最棘手的委托。


万事包办退魔士的还债计划
本日收支总结
借款金额
  ¥9,994,357,500
委托报酬
  ¥1,000,000
已还金额
  ¥990,000
特别破例委托报酬
  ¥1,000,000,000
计算后的借款金额
  ¥8,993,367,500
Yorozuya  
Taimasjino  Hensaikeikaku  1
10,000,000,000  no  
Keiyakusyo


  尾声
  骚动结束后,我那永无止尽的还债生活又再度开始了。
  不过,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不,应该说是非常巨大的改变。
  第一点改变,就是葛不知为何成为了我的弟子,而且居然现在还住在我家。
  「为什么?」
  「这全都是你的错!」
  被柚夏附身造成的疲劳此刻已经全部消散,活蹦乱跳的葛,双眼呈现倒三角的形状,向我诉说着背后的原因。

  那个事件之后,葛主动负起全部的责任,心中已经有接受死菲的觉悟。
  在御形的怂恿之下,她竟然让神堂家发生了那么大的麻烦……不仅如此,还差点杀了狗朗,这让她觉得惭愧至极。然而——
  「不予追究…………?」
  听到仙华的判决后,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狗朗也表示「请您不要责怪任何人,造成困扰的费用,全都已经包含在十亿的委托报酬中了」,然后就这样离开了『基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样……!」
  葛实在愧疚极了,她滴滴答答地流着眼泪,甚至连鼻水都流出来了。
  她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与狗朗匹敌的人,但是却每每造成狗朗的困扰,但狗朗最后竟然还出面替她说情。她觉得自己不成熟的举措真的是太丢人现眼了。
  仙华看着葛的反应,于是温柔又略带严厉地建议她:
  「若是这件事情让你悔恨、想哭……那你更应该精进自己。不仅要精进自己的力量,也要精进自己的心……」
  狗朗没有封印、消灭掉鬼哭姬,而是让她从作祟恶神的名号当中得到解放,拯救了她——这个任务,就连神堂家的开山鼻祖都无法达成。
  仙华的话语,不只对葛一个人说而已,她同时也是说给自己以及神堂家全部的退魔士听的。
  「你一直待在『基地』当中的话,就算有成长的潜力,最后也会受到压抑喔?不如试着到外头修行,如何?」
  「出去外面修行……?」
  面对仙华出乎惹料的建议,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啊,有个孩子过去也曾经在这里当退魔士,不过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他现在变成了『胀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在他那里应该可以学到不少事情吧。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在下愿意!!!」
  仙华话还没全部说完,葛虽然有些迟疑,但是依旧一口答应了。
  「好,那就去吧。啊,对了……那位退魔士的身边,有位挺可爱的姑娘…………」
  葛的动作僵住了。
  一听到仙华提起砌,葛的背不禁开始发抖。
  「……………………」
  「……………………」
  仙华与葛之间,忽然一阵沉默。
  「可别输给她罗?想办法横刀夺爱呗♪」
  「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什么横刀夺爱啊……在下才没有用这种眼光看你咧……再说,原本就是……」
  「那个……葛?你说话的声音怎么愈来愈小声,这样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啦……?」
  「吵死了啦!!」
  葛满脸通红,发出怒吼。
  就这样,在她单方面的施压下,她成了我的弟子。
  然后,第二点变化,就是——
  『狗朗!!汝快点看这个!是敌死尼乐园耶!彼等最新的活动好像叫做「恐怖幽灵医院」耶!汝现在马上带妾身去看!』
  才听见充满精神的脚步声,一名年约十岁左右的少女马上就咻地一声飞扑到我的头上来了。
  「我跟你说……那个游乐园虽然位于东京湾附近……我们虽然也住在东京,可是我们住的地方已经算是很郊外的地区了,而且已经傍晚了,如果我们现在出发的话,到那里早就天黑了……还有,柚夏!你不是已经是鬼魂了吗?拜托你不要那么想去鬼屋玩好不好!!」
  以前被称为鬼哭姬的柚夏——她不但没有升上西天,反而还说『妾身被封印了一千五百年,现在的妾身想要到处多玩玩』,因此她依旧留在这个世界当中。
  「那你为什么偏偏要跑来我家啦?」
  『妾身再怎么说都是鬼魂咪~~不找个适当的对象附身的话,那实在不太舒服呀~~!』
  「还有,你为什么变成萝莉呀!?」
  『妾身也没办法呀!』
  「就算这样,也不必连个性都变得踉小孩子一样吧……!」
  看样子,灵体的外表好像也会影响到内在性格的样子。如果外表是个老人的模样,那个性就会变得跟老人一样。而若是拥有少女的样貌,那好像就会出现少女一般的人格。
  『汝不是找到妾身的名字了咪?自古以来,说出对方真名的人,就可以自由地使唤那个人呀……所以,汝要负起责任,好好地使唤妾身!嘿哈哈~~♪』
  先是有人强迫我收她为弟子,现在又来个鬼魂强迫我收她当式神,这种事情我真的听都没听过!!
  另外,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拜托一下,可不可以快点离开我头上啊?
  还有,不要再扯我的头发了!
  「柚夏姬!拜托你快点升上西天好不好……你这样会造成狗朗的困扰耶!!」
  柚夏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把我当成玩具耍弄着,葛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非常愤怒。
  『哎呀呀,汝该不会是羡慕妾身吧?』
  「什……什么!?你说什么傻话啊……在下完全听不懂尼灾缩什么啦!?」
  啊,葛居然难得口齿不清到这种地步!?fg其实可以不用那么焦急,慢慢说就好了嘛……
  『羡慕的话,汝也赶快抱住彼就好了嘛!例如……汝可以说「狗朗哥哥♥」呀!』
  「那根本就是你自己自作主张采取的行为!!在下还没原谅你那时候做的事呢!!」
  虽然我不太懂她们的开战理由为何,不过葛与柚夏之间的激烈战争好像就这样揭开了序幕。
  我个人是没那么在意啦,只是你们可以不要把别人的头顶当作战场吗?
  这时候——
  哒哒哒哒哒哒!
  「狗朗——!好消息!我们接到了一笔大委托!什么……?」
  咻啪!!
  她竟然飞踢我!?好痛耶!
  「为、为什么要踢我!?」
  「吵死了啦!人家好不容易替你找来了工作,结果你居然顾着在这里和幼女以及平胸女嬉闹!你这个该死的钜额负债白痴!!」

  居然说我在嬉闹……是没错啦,我就站在两人的中间,所以看起来确实很像被她们给抱着。
  「总之快点给我工作!这次的委托内容还满有趣的!对方是个外国客人。喂喂喂,洗衣板女还有萝莉老太婆,你们也快点准备准备,我们很缺人手!这次的委托需要很多人,萝莉、绝壁女全都给我来帮忙!」
  砌一边说着,一边抓起各种道具塞入包包当中。
  「可以麻烦你不要再拿在下的胸部来做文章了吗!?」
  『唉~~毕竟都一千五百年了,会被人家当作老太婆也没办法呀~~!』
  嘴上虽然抱怨着,不过葛与柚夏也开始着手准备了。
  然后,砌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我,开口说道:
  「喂喂喂,别想偷懒,你也快点给我动手准备!你的债务还剩下八十九亿!全部还清以前,你都是我的所有物。我绝对不会把你转卖给别人的,所以你还是乖乖觉悟吧!」
  说完,她咧嘴露出邪恶——同时又有那么点可爱的笑容。
  就算要准备,我全身上下唯一的行头,也就只有「银岭」而已。
  我轻轻地上下摇晃「银岭」。
  装饰在「银岭」头部的金属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算人们想要独自活着,独自死去,但一切才不会那么顺利呢。所以啊,你必须要好好享受这种『诸事不顺』的乐趣呀!」
  我到『另一个世界』去的时候,那位女子——我的母亲,对我说过适句话。
  虽然人生总是诸事不顺……不过,哎呀,这样也不错啦。
  「好,今天也要充满精神地好好工作!」
  砌一声令下,众人浩浩荡荡地准备出发。
  「对了,砌,今天的委托内容是什么?你刚刚好像说是个外国来的委托?」
  「嗯,是一位叫做米娜,哈克的英国人。有个男性跟踪狂生前一直缠着她,那家伙死了以后还是一直不停地向她示爱,她好像很头痛的样子。」
  「咦,等一下……那个……不就是德古拉伯爵吗!?」
  我的债务虽然依旧堆得跟山一样高,而上门的工作也全都是些难题。
  就算要努力享受痛苦当中的乐趣,但我还是希望人生可以不要那么诸事不顺啊……


  后记
  我是SOW,初次见面的读者,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读过拙作的各位读者,好久不见!
  这次各位愿意拿起拙作《万事包办退魔士的还债计划1——100亿的契约书》,我真的衷心地感谢各位!
  简单来说,这个就是一个「被老爸抓来抵债的主角,努力做牛做马的故事」。写着写着,就连我都觉得这真是个道尽世间疾苦的故事啊。
  催款人虽然是个美少女,但却也是个特立独行的家伙。
  由于我实在把她描写得太过特立独行,所以从初稿写成后,一直到修改完成为止,改订时最重要的课题,反而变成了「还是把砌写得可爱一点吧」。
  我原本只是想写个傲娇少女,但最后却不小心把她塑造成一个「傲娇到宛如开不出花的冻土层冰冷的少女」,连我自己都不禁觉得:「怎么会变成这样咧?」
  不过即便是被冻土覆盖的冰原地带,到夏天时,还是会有一些冰霜溶化,并且开出花朵。
  虽然女主角是一位别扭的少女,老是用令人难以理解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关爱,不过她绝对不是坏人,所以希望大家也能够好好地疼爱她。
  那么那么,接着就让我向各位工作人员致谢吧……
  谢谢负责插画的蔓木钢音老师!
  老师为我画出美丽又可爱的砌、葛、柚夏,真的很谢谢他!
  我说出了那么多棘手难搞的要求,但老师不但全都完成了,成品的质量乜全都远超过我的想像,展现出非凡的专家技巧,真的令我非常感动!
  另外谢谢担任本书的K编辑,感谢他从开始到本书印行出刊为止,都尽心尽力地帮助我。
  我要打从心底致上诚挚的感谢!谢谢编辑送我北海道带回来的伴手礼巧克力!
  还有,我要感谢所有参与校正、设计、运送、贩卖的人员们!!
  然后最重要的,我要向读到这里的每位读者致上最深的感谢!

  追傩狗朗的债款,还剩下八十九亿九千三百三十六万七千五百日圆!!
  究竟在下一集当中,他能够还掉多少钱呢!
  是说,我真的有办法写到他把债务全都还清吗!?
  敬请各位继续陪伴狗朗一起度过还债岁月吧♪
  S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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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2

10000
捂脸 王爵
比人型高达还厉害100倍啊。。话说该老爹老家的妹子登场了吧??

7 年前 0 回復

閒情逸致 王爵
真有趣
最後竟然變成式神
期待第二卷

9 年前 0 回復

ajaj1234 王爵
插圖補了就能看了,多謝錄入了

9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插圖過了一個月還是沒補上~~希望能快點弄好233 

9 年前 0 回復

wealbo 王爵
還不錯,有追下去的動力。

9 年前 0 回復

tommy88211 伯爵
' C3H5O9N3 发表于 2015-5-4 11:25 我比较好奇下一卷要怎么写。 '


乱马的梗什么的
下一卷又出来一个妹子拿着100E的欠款收据什么的
而且男主老爸也行踪不明
可以有各种展开

9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我比较好奇下一卷要怎么写。

9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如常的属性都聚齐了。。。如果还有下一话,不是要进入打BOSS的环节就好了,希望一直维持日常系。。。

9 年前 0 回復

ppllmm0000 子爵
女主根本計畫通

以還錢為由 綁男主綁在身邊 然後攻略男主

剩下金額 會不會形成 只要男主求婚 就可以消掉啊~

這樣葛根本沒機會阿 可惜 是說我一聽神堂葛還以為是男的 會有碁友....(還好不是)

等插圖~~ 看人設

9 年前 0 回復

祤傑 子爵
簡單 娶了女主後代還需要還什麼錢 女主真是個策士

9 年前 0 回復

tsukasaten 子爵
还债。。100亿 要还几辈子的钱啊。。给后代着想点啊。。

9 年前 0 回復

悠音无飒 子爵
看完了表示挺有趣,刚看的时候不知觉想起管家,开万事屋剧情上写的不错,剧情发展走上的恋爱喜剧之路,中性贫乳加伪萝莉最后结尾看出有是一部后宫恋爱喜剧作品,现在有些人对这里类题材有点厌烦,但是每个作家都是不同,所以即使相同题材我也看不厌^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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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年前 0 回復

13152083166 子爵
感谢录入~
看到男主普通的灵魂出窍
故事还是不错的
话说
海x王和JxJO的作者真的是基友?
我读书少不要骗我啊
ps 空岛就咒别人死
不太合适吧~233333

9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這個...怎麼說呢,總覺得看到這本的實體書已經是N久之前的事情了?

9 年前 0 回復

fk1219 侯爵
果断混血有优势,这么科学的依据为何那些老顽固不明白

9 年前 0 回復

神怒の日 騎士
总算有除了异世界大军以外的其他类型的冒险作品了,感谢录入

9 年前 0 回復

悠音无飒 子爵
看完了表示挺有趣,刚看的时候不知觉想起管家,开万事屋剧情上写的不错,剧情发展走上的恋爱喜剧之路,中性贫乳加伪萝莉最后结尾看出有是一部后宫恋爱喜剧作品,现在有些人对这里类题材有点厌烦,但是每个作家都是不同,所以即使相同题材我也看不厌^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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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年前 0 回復

焉的恒 侯爵
设定还算有趣,就是这人名的品味。。。
还有楼上剧透很可耻啊!

9 年前 0 回復

SPQS 侯爵
前面的剧情看有点意思,结果最后又变成欢乐的后宫向了.
我看简介还以为神堂葛是男的呢,原来是妹子啊

9 年前 0 回復

billy0429064 伯爵
我看了第一章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嫌主角過的太舒服也沒必要這樣子搞
管有甚麼伏筆我是看不下去了

9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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