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家族一家和乐!? 1[桥本和也][台/简][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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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你来说,生命中有什么事
  比世界和平更重要吗?

  第13
  电击小说大赏
  <金赏>
  得奖作!!

  超人家族八卦大公开!
  星宫家的兄弟姐妹,个个都拥有超能力——
  长女彩美能操控魔法,外表是气质美女,实际上却嗜酒如命!?
  此女七美是个无敌战斗狂,金发碧眼如模特儿的外型却爱恶整老弟!?
  长男轧人能操纵生命流动,每逢周二却必定翘课!?
  四女美智乃是个回复魔法师,拥有万人迷的可爱外表确是个大胃王!?
  更多的惊人内幕都在第一集的『超人家族一家和乐!?』为你揭发!



  超人家族一家和乐!? 1
  作者:桥本和也
  插画:さめだ小判
  译者:王敏媜

  桥本和也
  昭和58(公元1983),出生于九州岛知名的温泉乡。近影会以猪的面目示人,乃是作者针对于很久以前曾被某理发师傅说过:「你的体格跟鲁邦三世好像。」所使出的高尚反击……我真的不像那个瘦皮猴啦!

  插画:さめだ小判
  在茨城的穷乡僻壤以绘图维生。乡下地方只要有网路,就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倒认为大家都应该搬到乡下来住。

  【Kadokawa Fantastic Novels
  超人家族一家和乐!? 1

  星弓家的兄弟姊妹,个个都拥有不凡的特殊超能力一」
  彩美:自称地下运输业,能自由自在地操控魔法。
  七美:拥有宇宙级能量的无敌战斗狂。
  轧人:能随心所欲操控生命流动。
  轧奈:曾具有创造出生命的力量。
  美智乃:大胃王,回复魔法使。
  刻人:正义之士,个性温柔的怪力男。
  他们一再被卷入与世界危机息息相关的事件中,而且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生在不得不加以解决的星宿之下。某一天,长男轧人同时面临了自己、世界以及妹妹的三大危机一」
  这是描述一个守护世界和平、人人有责的家庭,怪诞却温馨的欢乐小品。同时也是第13届电击小说大赏<金赏>得奖作品!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9-20 17:59 编辑 ]


  序章

  不管是谁,都有想留存到永远的重要事物。
  在我而言,就是孩提时的某个回忆——
  我不时会梦到当时的情景。
  那是在当时的年纪觉得相当宽广的,座落于镇上一角的公园……
  在夕阳开始逐渐染红的小小沙坑里,我与另一个我玩耍着……不,说是「我」注:日文此处的自称是偏男性用语的「俺」)太毒了,好歹轧奈也是女生。
  不过,当时的我与轧奈之间,几乎没什么差别。
  我和轧奈正堆着沙丘——轧奈负责拍打外层使山壁固定,我则是双手并用挖刨山洞。死命挖啊挖的,都忘了时间。
  然后,发生了一起小小的事件——
  「痛!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将手指从沙丘的山洞抽了回来。轧奈见状倏地抬起脸。
  「怎么了?
  面对她担心的询问,我呻吟着回答:
  「手指头……被玻璃……割伤了……」
  仔细一瞧,山洞深处有个疑似酒瓶碎片的尖锐物品正闪烁着微光。
  「你流血了……」
  沾有沙子的伤口看似割得很深,流出了黏稠的血液。一开始还不怎么痛,然而敏锐的痛觉却好似一下子被唤醒,随着渗出的血袭来。
  「呜……」
  「我看看!
  我不自觉压地住右手,轧奈却飞快地伸手抓过来。
  「不用了!这点小伤没什么!
  我甩开她的手,慌忙将右手抽回来。
  「可是……」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
  真不知自己在固执什么,其实我的情况一点也不好,伤口愈来愈疼,指尖渗出的鲜血也开始流到了掌心。
  「……」
  轧奈稍显不悦的无言视线刺过来,但我依然故我。
  我想,当时的自己大概是不想示弱吧!
  在轧奈面前,我想当一个「可靠的哥哥」——而这个可靠的哥哥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哎哎叫的。
  像个笨蛋。至今我仍这么想,当时的我真的就像个笨蛋。可是那份愚蠢的坚持对当时的我或许很重要吧?不然我也不会为那种小事发怒。
  「这点小伤真的没什么!
  「……是哦。」
  轧奈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满,但她旋即又挂上坏心眼的笑容。
  「……妳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
  「这又不痛。」
  「是~吗?
  轧奈歪着头,可是脸上写满了笑意,一看就知道她根本不相信。这让我更火了——
  「妳不信对不对!
  「哪有!你不是不怕痛?
  「那当然,我可是很强的。」
  我哼了一声,忍着指头的痛楚挺起胸膛。「嗯、嗯,是呀……」轧奈微笑着点头。
  忽然,轧奈指着我的身后大叫:
  「啊,是七美姊!
  「咦?
  我惊讶地回头。
  只见无人的秋千发出叽嘎叽嘎的刺耳声响,微微晃荡着。压根没看到小七姊的身影。
  「哪有啊?小七姊在哪——」
  「喝!
  我才转过身,右手就被轧奈抓住。这么一折腾,指尖的痛楚又复苏了……
  「好痛!
  「我就说吧,还说不痛哩。你就爱逞强!
  轧奈就那样拉着我的手,站起身来。
  「哇哇哇~」
  被她拉住的我慌慌张张跟着站起来,只见她对我盈盈一笑t
  「我们去洗伤口吧,否则会有细菌跑进去喔!
  「啊,嗯唔……」
  「快点——」

  我就这样一路被拉往饮水区。
  我踩着踉舱的步伐跟着轧奈走,同时望着她晃来晃去的头发。而她的手始终牢牢抓着我。
  然后,每当快要到饮水区时,这个梦必定会结束。
  但愿哪天我能梦见这个梦的后续——每次都断在望着那个与我无异之小小背影就结束的,那个梦的后续情景。
  当时轧奈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有可能是被爱面子的无聊哥哥给吓到,也可能是挂着莫可奈何的苦笑……那样子也不错,只要能让轧奈笑就好。更何况,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回过头,让我看看那张笑脸。
  因为我万万没想到,她此后无法再回头看我。
  因为我万万没想到,她永远无法再牵我的手。

  第一章

  父亲——「前勇者」星弓耕作。
  母亲——「前公主」星弓志乃。
  长女——「灾魔」星弓彩美。
  次女——「超越」星弓七美。
  长男——「冒渎」星弓轧人。
  三女——「创生」星弓轧奈。
  四女——「祝福」星弓美智乃。
  次男——「破坏」星弓刻人。

  我们一家八口至今到底救了世界几次,我不清楚,也不想一一二细数,那实在太蠢了。
  像是「哎呀,地球差一点就消失了!」或是「总算是制止了太古时代封印在地球上的邪神复活。」亦或是「阻止了邪恶组织想让日本沉人海底的计划……」等等,诸州此类的对话竟然在餐桌上频频出现,哪儿会有这样的家庭呢?
  我想,搞不好将全家人的对话集结成书,会是一套波澜壮阔又愚蠢透顶的英雄谭吧?
  不过,我接下来要述说的故事离英雄谭还差得远,而比较像是故事之间的插曲或是幕后花絮那样的轶闻——
  既没有与怀抱邪恶野心的强敌或组织战斗,那种东西压根就没出现,也丝,毫没有拯救到世界。
  可是,这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故事。
  是我拯救了我自己的故事。

  「嗯——唔……早……」
  尚未完全清醒的我,踩着摇摇晃晃的危险步伐走进起居室。
  完全不像有睡过。连「早安」这句问候语都说得零零落落,头脑不是很灵光,甚至有种现在不是早晨而是晚上的错觉,但窗外射入的那道清新过度的晨光否定了那个想法。
  「早安,轧人!你要现在吃早餐吗?
  那是老妈轻柔得很适合早晨的嗓音。然而她手上盛的饭却有如小山一般高……那应该是美智乃的分量吧?
  「要……」
  我的回应声听来像失了魂,沉甸甸的身子跌坐进椅子里。先摊着再说……
  「哥早!你到底醒了没?
  从老妈手上接过小山高的白饭,美智乃笑着说。别一大早就吃那么多呀!



  「算是醒了吧……」
  「可是你眼睛没睁开唷!
  「那八成是妳的错觉。」
  我再度陷入昏沉状态,老妈一一将味噌汤、白饭、盐烧青花鱼端到我面前。
  「早上就要有早上的样子,打起精神来。」
  「哦——!
  被老妈那么一说,我也只有点头的分。在她动作利落的背上,柔软的金色秀发飘晃着。沐浴在晨光中更显耀眼的身影像极了某处的女神,看似很适合围裙,但又似乎不适合……
  「开动。」
  我呆呆地一边吃着盐烧青花鱼,一边看向对面空着的座位——这一周来,一直都空着的那个座位。
  「小七姊还没回来吗?
  隔壁彩姊的座位也是空着,但那是司空见惯的光景。横竖她昨夜喝到那么晚,现在大概还在梦周公。我可不想一大早就听到酒气冲天的她老是「头好痛……」的抱怨,也算是得救了。
  「昨天七美打电话回来说周末就回来了。电话里杂音很多,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听懂。」
  老妈语带喟叹地说道。
  「她有没有说现在在哪里?
  「那个呀,还在外层空间就是了。」
  「到底是哪里?是火星还是……火星她前阵子好像去过了对吧?
  假如小七姊是到冥王星附近,回来的时间会比从火星回来还久,那我就得救了。我珍贵的清静好时光,唯有在小七姊不在家的条件下才得以成立。
  「我人在离太阳系很远的地方,不过别担心我——她是这么说的。虽然她这么说……但是真的不要紧吗?
  「一定不要紧的,她可是小七姊耶!
  这时候,她八成正踹着某星球的外星怪兽,开心得大笑吧?担心小七姊真是浪费的极致。
  「不知道她三餐是否正常……」
  老妈担忧的着眼点向来都跟正常人有些微出入。
  「七美姊是在跟什么奋战?啊,妈妈,我还要再一碗。」
  美智乃的饭碗不知何时空了。那可是座小山耶……不,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不用想太多。
  「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呢?
  记得听小七姊说过,前阵子她去火星时,曾插手协助叫什么银河大联盟的组织之侦察部队的叛变。附带一提,那个武装政变要是没有成功,这一刻地球早就在那个叫什么银河大联盟的支配之下了。
  发生该起事件时,小七姊是这么建议我的:「用光束就太那个了……鼓足干劲、运用直觉就避得掉了。」……我强力祈求用得上小七姊建议的机会永远不会到来。
  「她好像是要跟那个……打着玉石俱焚旗号的宇宙恐怖分子大战。什么神农还是加农炮的……是这样讲的对吧?反正就是那个东西如果射过来,地球就有危险了。因为预定是在今天发射,所以她得赶去阻止。」
  老妈这番话讲得我一脸掩不住惊讶。想不到这个战斗规模会如此大而无当。小七姊,妳就好好加油吧!飞散的火花别波及到我就好。
  「七美姊出马肯定没问题。」
  美智乃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反正确定今天地球不会被轰掉就好了。伯只怕万一发生了小七姊让那个什么加农炮的「呀~抱歉,一不小心就发射出去了。」的事态,那就头大了。
  「哦,这么晚啦?
  「看时钟,指针已经快走到七点半了——运势单元的时间到了——我每天这段时间必定准时收看新闻节目的晨间运势单元。遥控器哪去了?
  「怎么了吗?
  「没有,我在找遥控器……啊,找到了、找到了。」
  遥控器就躺在面纸盒上。在我的手一伸过去时——
  「等等!
  有个语调平静但高亢的声音制止了我。
  「怎么?刻人,你要看电视吗?
  我现在才觉得刻人从刚才就一语不发,见到我这个老哥也没有道早安,好像怪怪的。而且,他似乎一直盯着电视在看。
  「抱歉,再等一下下就好。」
  刻人眼镜后的眼睛难得瞇了起来,直盯着电视不放。
  「不,不看也没关系啦!不过看你这么认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案件——」
  喀答!
  冷不防响起的那个声音盖住了我的话语。
  「我吃饱了。」
  那是美智乃突然离席发出的声响。话说回来,她很少会有如此粗鲁的动作……
  「咦?妳饭还没吃完啊,美智乃。」
  老妈显得有点惊讶,喊住了她。美智乃却脸色一沉——
  「抱歉……剩下了一点。」
  说完后就头也不回地上二楼去。
  「那孩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看着剩下的半碗饭,老妈担心地说道。这种情形的确是很少见……
  「会不会是在减肥啊?
  「对喔……」
  再怎么说,她没吃完的那半碗算来也是第二碗(搞不好是第三碗)。高一女生一大早食欲就如此旺盛,也难免我这个做哥哥的会觉得匪夷所思。
  「好,我也吃饱了。」
  食欲不是很旺盛的我,囫图吞枣完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走出起居室时,后面传来资深主播以沉痛语调播报的新闻——
  「目前仍然行踪不明——」
  刻人依旧紧盯着电视。

  我每次都在最后时刻惊险到校,但从来没有迟到过。今天也照常在上课钟响前钻进校门。
  即便被瞌睡虫绑架仍是拖着沉重的身体来上学的我,称得上是个认真的好学生吧!不过,足下的步伐走向保健室这一点除外。
  「老师——早!
  喀啦喀啦打开了门,就看到这个房间的主人野村明美老师惊讶的脸庞。那张脸上明显写着「怎么又来了?」的表情,当作没看见。
  「早安,轧人同学!真高兴今天又一早就看到你。」
  语中带刺的问候,我也当作没听见,直直朝铺有白色床单的床铺走去。
  「哟咻!
  脱掉鞋子,纵身一跃上了床。拉起向来铺得平整的被单盖上,闭上眼睛。好,可以睡了。
  「你不用上课吗?
  明美老师冷冷的声音传来,真是明知故问。不过她并不是要干扰我睡眠,而是关心我才会那么问,所以我也放心地一脚踩进梦乡,一面回答:
  「我身体不舒服。」
  「你上周也是这么说。」
  「因为我上周也是不舒服。」
  唉~~明美老师叹了一口气。
  「你每个星期二都会来。」
  「我每到星期二就很困。」
  荣登保健室常客王的我,会这样一大早就跑到保健室补眠的日子也只有星期二。每逢星期二我就很困,睡魔特别爱攻击我,而且感觉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所以我说身体不舒服不纯然是谎言。
  「是有什么课不想上吗?
  「没有啦……呼哇……真的不是。」
  「既然没有理由,就好好去上课。」
  「请放心,我这人天资聪颖。」
  这可不是开玩笑随便说说,不是我自夸,我的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平常没怎么念书,临时抱佛脚还抱出了这样的好成绩,值得一夸吧!我的记忆力尤其过人,以前还有人说过我一定有两人份的脑容量。所以,像我这样星期二旷课一整天,老师顶多念一念就没事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
  明美老师似乎是死心了。今天不会再对我说教了吧?
  「这样也不错呀!有一个人躺在这,其它人也比较敢进来。」
  「没有那回事。」
  「我要睡了——」
  不行了,真的好困。脑髓肯定早就睡瘫了。意识一味往深处下沉……

  睁开眼的第一个感觉是喉咙很干。
  是流汗了吗?身上有些许湿湿黏黏的感觉。好像作了什么讨厌的噩梦,但却记不得梦的内容,也可能只是早餐的盐烧青花鱼太咸了。
  我坐起身,呆望着面向书桌忙于工作的明美老师背影,以及上面的时钟。十一点半。那我睡了三小时左右。
  「呀,你醒了?
  发现我已经醒来,老师转过身子。嘎——椅子的摩擦声在我刚起床的耳旁嘎吱作响。尽管如此,我的意识还是不甚清楚。
  「……有没有什么喝的?
  我再不要脸也觉得这要求很过分,然而明美老师嘴上说着真拿你没办法,手上却开始忙着泡茶,真是位温柔的好老师。
  「轧人同学你也要小心一点。」
  在我悠哉悠哉地啜饮老师泡的茶时,不意,老师却说出那样的话。要我小心一点?是要小心什么啊?
  「就是那个呀……离奇失踪事件。昨天竟然是在隔壁那条街发生,我们学校真该考虑一下停课的事……」
  啊,我想到了。那是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的连续失踪事件。到目前为止,一个人都没找着。听老师讲,这好像已经是第五个人失踪了。我还真是不知世事啊!
  ——啊!
  我忽然想到今天早上的事。刻人就是在看这起事件的电视新闻。而且,还是死盯着那则新闻看。
  看样子,刻人和这起事件似乎有关连。
  这起事件和刻人、或者说和我们兄弟姊妹之一牵扯上,总觉得规模似乎小了点,但是浮出台面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虽然事实上,与我们有所牵扯的小事件也不少。
  「如果不小心一点,说不定连你都会被掳走……不过,掳走轧人同学只会更倒霉就是了。」
  明美老师笑着说道。谢谢妳的鸡婆,不过我既不会被掳走,跟掳人的事更是八竿子打不在一块。
  因为——这是刻人的案子。命运的白羽毛选中的是刻人,不是我。刻人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才是。恐怕,这一连串事件的背后暗藏着威胁世界之类的阴谋……总之加油吧,刻人!那是上天托付给我们兄弟……不,毋宁说是硬套在我们身上的愚蠢定位才是。
  「受不了,有够蠢的。」
  「嗯?轧人同学,你刚说什么?
  「没有。那么,我要继续睡了。晚——安。」
  抢在明美老师发话前,我又再度钻进被单闭上眼睛。

  「你们是我与老妈的孩子,拯救一、两个世界是轻而易举。肯定那个世界也有像我当年那样重要的邂逅等着你们……」
  很久以前,说这番恶心至极的话给我听的是老爸星弓耕作。老妈现在名叫星弓志乃——听起来就像是个老太婆才会有的名字。她的本名其实是希侬·亚达尔罕特,本人更具有圣亚达尔罕特王国大公主的显赫身分。(注:志乃的日文罗马发音「SINO」音近希侬。)
  当然,圣亚达尔罕特王国并不存在于我们目前居住的这个世界,那是异世界的国家。
  老爸被召唤到那个异世界是在他高二时,正好和现在的我同年。当年被召唤到圣亚达尔罕特王国的老爸,被视为传说中来自异世界的救世主,受到莫大的欢迎——因为老爸正是被召唤过去讨伐当时威胁那个世界的魔王的。
  提到魔王这种事情——
  我是觉得将自个儿世界的麻烦事推给异世界的居民实在是有点那个。不知是老爸滥好人滥到底了,还是吃饱太闲没事干,他居然一口就答应了国王的请求,允诺打倒魔王。老爸啊,这样真的好吗?
  一个普通高中生突然被召唤到异世界,而且马上就被交付讨伐魔王的重责大任,试问他能做什么?光是要将史莱姆之类的虾兵蟹将一个个打倒就很拚了。
  然而,老爸还真的是救世主。他若无其事地说:
  「那时候,我是有两把刷子。」
  才只有两把刷子,哪有办法一被召唤过去就砍倒恶龙啊!
  老妈倒是乐得闪光弹放个不停。
  「耕作哥当时真的好酷!大家都惊慌不已时,一个电光石火,他就打倒了对方。老妈就是因此才对他一见钟情的~~」
  老爸被召唤到异世界的那一夜,魔王麾下的怪物正大举进攻圣亚达尔罕特——为首的是身高足足超过十公尺的恶龙。
  全国上下都陷入恐慌与混乱,唯有尚穿着学生服的老爸独自挡在那头恶龙面前,手上拿着就地捡来的一把剑。
  恶龙伴随着激烈的地鸣逐步逼近,老爸大无畏地挥舞长剑,接着,倾注全力一剑劈下去。
  对于当年勇,老爸仅是轻描淡写带过:
  「在斩杀方面,我是有相当的自信。」
  相当的自信……不止吧?
  那记单纯且豪快的斩击所产生之破坏性冲击波,一击就将恶龙一分为二,这只叫作有相当的自信?
  「——解决了。」
  据说在恶龙身体漂亮地被刦成两半倒下的巨响中,人人都听见了老爸那句平静的话语。
  「就在那一瞬间!老妈我胸口为之一紧,芳心发出了欢呼——」
  老妈的闪光文就暂且搁一边。
  据说后来剩下的魔怪像是小蜘蛛般四散逃逸,在场的人都了解了——这名男子是无庸置疑的救世主,他必定会帮我们打倒魔王!
  天真烂漫又直率——讲难听是不知人间险恶又单纯——的老妈,也就是希侬·亚达尔罕特的芳心,就在那一瞬间被救世主掳定,死缠烂打也要陪他踏上讨伐魔王的旅程。
  一国公主之所以能在那样危险无比的旅行中与勇者同行,乃是因为老妈是该世界首屈一指的魔法使……彩姊和美智乃也遗传到了老妈的这项天赋。
  老爸确实拥有夸张到极点的惊人战斗力,但他对所谓的喷火、疗伤「魔法」等异世界的技能却是一筹莫展。再说,老爸也认为与其一人孤单旅行,不如有个伙伴(还是位美丽的公主)随行来得起劲。
  就这样,我的父亲星弓耕作,以及母亲希侬·亚达尔罕特,踏上了讨伐魔王的旅途。
  旅途经过我就先略过。和魔王旗下四天王的战役,以及吃了多少苦头才拿到唯一能打倒魔王的武器——传说之剑——诸如此类的故事,孩提时的我听得是很兴奋;长大的我则是听到根本不想听了,连讲都不想讲。
  题外话,那把传说之剑现在就立在父亲书房一角。最早是放在起居室当装饰,后来被彩姊一句毒舌:「太大了,挡路。」给踢到现在的位置,而时常在书房悄悄为昔日好搭档保养的父亲背影,则是令人看了就心酸。
  言归正传,多亏老爸离谱的强悍和老妈的魔法护航,讨伐之旅一路顺利挺进,终于来到了魔王的城堡。然后,与魔王决战之前,老爸居然向老妈求了婚。
  由于老爸平常都没什么表示,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据说老妈感动得泪流满面,点头如捣蒜。这段小插曲,我早就听老妈讲得耳朵都快长茧了。再没有比听爸妈的「蠢」情往事还要累的事。
  一路爱相随的两人,当然不可能会在此输给魔王。况且,要是输了,就不会有我们兄弟姊妹的存在了。
  顺利打倒魔王的两人,发誓凯旋归国之后就举行婚礼。传说中的救世主以及相扶持的大国公主结为连理,本该是一场备受众人回顺的婚事——
  可是呀可是,偏偏发生了意料外的事情。所谓的坏蛋——包括我本身的经验在内——是一定会使坏到最后的最后关头的。
  我在很久以前,曾经被活埋过一次而且差点死掉。
  那是在我击溃了某个妄想征服世界的脑残组织时——
  「岂、岂有此理……」
  在痛苦得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组织首领当前,我边打呵欠:「啊——结束了,结束了。」边想着隔天的段考……就因为这一时的大意,濒死的首领从怀中取出一看就知道很可疑的按钮之时,我才会来不及反应。
  喀吱!
  回过神来,我人已经被埋在充满沙土与瓦砾的黑暗空间中。
  别动不动就按下自爆按钮好吗!我的吶喊几乎不成声。勉强从喉头挤出微弱的呻吟。在那时,我的头部大量出血,意识逐渐模糊,生命正一点一滴流逝,死亡已悄然来到……
  兄弟姊妹之中,我在杀敌方面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但在这种情况下的求生力却是最糟的。没有体力,没有臂力,更不会魔法。
  此时我真的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可是呀可是,很幸运地,刻人和美智乃及时救了我。感谢这对将我从鬼门关前救回来的最棒弟妹档,自那起事件以来,我就对临终前的坏蛋不敢掉以轻心了。
  题外话就此打住,言归正传回到老爸和老妈的故事上……魔王临终前的最后一搏并不是自爆,而是使尽最后的力气将沉浸在胜利喜悦里的老爸和老妈两人击飞到异世界里去——
  「你们休想回到国内去!
  魔王的诅咒讽刺地实现了,两人果真没能回到圣亚达尔罕特。然而魔王的垂死挣扎产生了奇妙的结果——两人被击飞过来的异世界,正好是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
  只是,老爸得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并没有大喜过望。因为老妈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无法再回到自己家乡的世界去。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理应会很悲观,但老妈不愧是老爸的妻子、我们兄弟姊妹的母亲。她虽然个性温和,但外柔内刚,不仅没有被那种事情打倒,反倒很积极地适应这个世界。
  据说适应的过程一点也不辛苦……毕竟老妈的身边有老爸相伴。
  当然在那之后两人的爱情更为坚定,也结婚了。是个快乐大结局。不过那是就平常人的观感而言……
  整起事件只要稍微深入思考,就看得到不同的一面。
  魔王临终前的行动暗示了最坏的可能性。再怎样使尽吃奶的力气,前往异世界的大门也不可能说开就开。何况当年要将老爸召唤到异世界,据说也是花费了十年光阴才成功。
  换言之,那个时候魔王当场就能打开我们这个世界的门扉,一定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但是魔王没事干嘛做那种准备?
  理由很明确——魔王意图将支配与破坏的触角伸过来染指我们的世界,却偏偏被老爸与老妈坏了他的好事。如此一来,老爸不只是解救了异世界的危机,还偶然连自己的、这边的世界危机也一并解除。
  纯属偶然吗?
  我倒不这么认为。老爸肯定是注定要被召唤,才会被召唤到异世界去;注定能够将对方打倒,所以才会打倒魔王的。不是为了拯救异世界,而是为了解救这边,也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危机。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老爸生来就有过人的神力,且好死不死被召唤到异世界当起救世主?会不会太过水到渠成了点?英雄老爸、美人老妈,人设定位鲜明,一看便知。这能单纯用「偶然」两字概括言之吗?
  我不禁心想——
  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神抱着半游戏的心态,将我们当作棋子操控,顺便守护这个世界?「这地方有点危险,派这家伙去守护好了」——类似这样的感觉。完全不去考虑会不会带给当事人与身边的人什么影响。
  事实上,拯救世界危机的角色定位,不就像是受到某种诅咒吗?

  睁开眼睛,不是因为获得了充足的睡眠,也不是被人积极地叫醒……只是有个冰凉的物体触碰我的额头,我才醒来的。
  「……唔、嗯~~」
  「啊,你醒了?
  朦胧的视界里映照出一位手拿毛巾的女学生身影。略显惊讶的表情,打量似地注视着我的脸。看来之前碰触我额头的就是那条毛巾了。
  「……啊——」
  我慢吞吞坐起身,但意识尚不清楚。睁不太开的眼皮眨了好几次,定睛望向那名女学生。这女的是谁啊?
  「我是看你流了很多汗,才想帮你擦一擦……」
  是我恍神的眨眼眨出了问号吗?她的话语中有察言观色的味道。
  「……啊,我没有生气的意思……谢谢妳的毛巾。」
  「不客气。任何人看到你呻吟成那样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若无其事地说完后,女学生耸耸肩。
  「我呻吟得很厉害吗?
  「也还好……只是声音大到隔壁床的入睡不着。」
  「不好意思。」
  「没关系。倒是你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叫老师来看看?
  「不、不用不用。我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一定是这样!
  我苦笑了一下,那个女生低语:「那就好。」接着就坐在隔壁床,阅读起某本文库本,似乎不打算再和我哈啦下去——这女生个性倒挺干脆。
  怪梦,是吗?
  我的确是又作了梦,毕竟今天是星期二。不过,连在学校也照梦不误还真是怪事,我朝墙上的钟瞄了一眼。两点半。咦?
  「妳不用上课吗?
  「我跷掉啦!身体不舒服才想说来躺一下,想不到居然有人比我还痛苦。」
  说话直率的那张脸,的确呈现出就算我想巴结一番也无法说好看的脸色,身子骨也太单薄了些。淡色长发全梳到脑后扎成一束,深邃清亮的眼眸感觉不是很亲切,但就整体而言,还算相当可爱。
  看样子,真正的病西施登场了,我这个常年的睡太郎决定退场。
  「嘿~喔!
  我掀开盖住半个身子的被单,下了床;女生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向我。
  「你不休息了?这样行吗?
  「嗯?啊,行行行!我今天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想睡,所以就来睡了。」
  「是吗?不过你最好适可而止喔!被盯上就麻烦了。」
  「我早就被盯上了,没差。啊,对了,那边的书架上有茶叶罐,泡点什么来喝喝,心情也会变好。」
  保健室这地方我可熟得很哩!
  「你对这地方还真熟,常逃课?
  「可以这么说。我先走了,保重。」
  「等一下!
  喀啦!我将门拉开到一半时,她出声遏止了我。我转过身,只见那名女生将书本啪答一声合上,看着我。
  「什么事?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吓了一跳,这女生不像是很爱交朋友的那一型啊!
  「我没见过你。况且逃课若有伴,老师的口头攻击也会减半,帮助不小。反正多记一个名字也没什么损失。」
  我考虑了一下。仔细想想,身为保健室常客王,这位同是保健室常客的女学生没看过我实在说不过去。对了,国中部校舍另有其保健室,然后再加上现在又是五月,对任何入画百都是新学年刚开始不久的时期。这么推算起来——
  「妳是一年级新生?
  是啊——女生应得爽快,脸上露出「那又怎么样?」的表情。



  「我是二年级。」
  「啊,难怪我没看过你。」
  原来如此。女生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就只是这样。咦?
  「也对啦,升上高中后,还是会有不认识的人。」
  「呃……」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爽快反应,我不禁搔了搔头皮。女生见状,彷佛看透了我的内心,嘴角微微上扬浅浅一笑:
  「怎么?想说自己是学长,希望我对你用敬语?
  「没有,又没人规定要那么做。」
  「我很不会用敬语。平平是学生,却因为比我早一年出生就端出学长架子,我也不喜欢。」
  对于她心直口快的直球式措词,我笑了出来。
  「对学长要客气点。」
  「我拒绝。何况我也不会去尊敬一个逃课跑来保健室的学长。」
  说得好,表情冷漠,言词毒辣……这女生有意思,我开始对她产生点兴趣了。
  「我叫星弓轧人,妳呢?
  「柚岛香奈子。」
  好怪的名字。但我也没有资格批评别人啦!
  「讶仁?好怪的名字。怎么写?
  「倾轧的轧,人类的人,不是KNIGHT那个骑士喔!(注:轧人的日文念作「KISHITO」,音近日文汉字的「骑士」。)
  「哦,也是啦,你的确也不像是骑士。」
  真没礼貌。
  「HOSHIYUMI……星弓是吗……」
  柚岛若有所思地以手指点着嘴唇,喃喃念着我的姓氏。
  「妳该不会对我的姓氏也有意见吧?
  「你该不会底下还有个小一岁的妹妹吧?
  「有啊,她叫作美智乃。」
  美智乃是小我一岁的一年级学生,和柚岛同学年,就算她认识也不足为奇。
  「妳们同班吗?
  「我们是朋友……哦,原来你就是美智乃的哥哥啊……是哦,原来就是你哦……」
  像在估价似地,柚岛打量起我来,令人感觉怪不舒服的……特别是那个「你啊你的」轻蔑口气。
  「原来妳是美智乃的朋友?真巧。」
  「还好啦,一年级学生大概没人不认识她。」
  我皱起眉头。为什么?美智乃和刻人不同,应该不会特别出名才是……
  「她总是戴着奇特的饰品,长得又可爱。有很多男生暗恋她喔!
  「咦?真的假的?
  好惊讶。呜唔,虽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听到这消息,我的心情挺复杂的,身为她的哥哥真不知该不该自豪。
  「你担心吗?
  柚岛露出坏心的笑容,看着我。
  「……不会。妳们要好好相处喔!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美智乃朋友多得很。」
  「那是她隐藏得好,她是个很会做表面工夫的人……」
  美智乃从以前脾气就好,朋友也多,更不曾和任何人起过冲突。但我总觉得她做得太过完美了,简直像是隔着一道薄归薄,但又绝对不会破掉的墙在待人接物。搞不好她对我们家的人也是那样……
  是你想太多了吧?
  我本以为她会那么说,但,出乎意料地——
  「啊,没错!或许她就是那样的人。」
  柚岛也爽快地表示赞同。

  离开保健室回教室的途中,我看到了美智乃。她在走廊和一名女学生交谈,应该是她朋友才是。时间正好是下课休息时间——
  「美智乃!
  听到我的叫唤,美智乃回过头来。及肩的头发飘扬,戴在右手腕的手铐也同时叮铃作响。
  那就是柚岛所谓的「奇特的饰品」——只铐一手的手铐。坦白说,我也觉得那是怪怪的饰品。不是不适合她,只是太作怪。不过呢,美智乃的嗜好本来就很奇妙,佩戴奇特的饰品也许只是她奇特癖好的一角。
  「咦??
  话虽如此,除了这一点,美智乃倒是相当普通(就外表而言)的女孩子。说她普通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奇怪的特征,就算去除兄长的偏心,她的长相也是属于可爱型。应该……不会有什么害虫跟着吧……
  『有很多男生暗恋她喔!
  真担心……
  「真难得哥会来找我,怎么了?
  「没有,没事。只是刚好从保健室出来就看到妳。」
  美智乃听到「从保健室出来」这几个字时,眉头蹙了一下,后来大概想说是家常便饭就算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因而松了一口气——只是闲晃过来就挨一顿训,我可吃不消。
  「对了,美智乃,我在保健室遇到妳的朋友。」
  「我朋友?那是不是——」
  「一位姓柚岛的女生。」
  啊,果然是小香——美智乃说道。看来她们确实是朋友。
  「小香没事了吧?虽然她常去保健室,但是她今天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嗯,看她的样子是没事了。」
  「那就好。幸好她不像某人,每次都装病从早上逃课睡一整天。」
  我连忙顾左右而言他,真不可思议,我好像在哪也听过这句话?
  「对了,美智乃,我跟妳说——」
  「不要故意岔开话题。你不用那么做,我也会换话题的……说吧,你想说什么?
  是什么咧?我还想问妳哩。
  「国中部今天的课都上完了?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虽然只是将临时想到的说出来,但这倒是个不错的话题。
  「大概吧,刚才看到他们放学了。哥找小刻有事?
  「也不是有事啦,只是最近刻人不知道在忙什么……回到家的时间也很晚,真不晓得他在干嘛!
  听了我的话之后,美智乃脸色一暗。可见她对刻人也有相同的观感。
  「我也不晓得……会是在忙什么呢……」
  「那小子应付得来的。他不是常说:『我不要紧的,不用担心。』吗?
  「嗯……别是做什么危险的事就好。」
  美智乃低下头,握紧了自己的手。这个美智乃向来爱操心,但我总认为事情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严重。
  说起来不好意思,但我们兄弟姊妹确实是经常与危险为邻。虽然很少听美智乃谈到那方面的事,但她肯定也奋战过一两次。
  「那倒是不至于。我只是在猜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想帮他一下,正准备回家之后找刻人谈谈……」
  「这样啊……」
  「总之,我晚上会找他谈。」
  我尽力挤出开朗的声音说话,美智乃的脸色才稍微好转。
  美智乃是会为弟弟着想的好姊姊,但为什么我上头的两位笨姊姊没有这份温柔的基因呢?
  「你们的弟弟就是国中部那个眼镜书生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默默听着我们对话的美智乃朋友如此问道,但我也不好回答她什么,只好随便敷衍两句。我们兄弟姊妹的事,我们自个儿解决就行了。

  没有找到刻人——
  反正放学后闲着也是闲着,我抱着找得到刻人是我幸,找不到是我命的心情,在站前商店街与小巷子之间穿梭闲晃的当儿,夜幕逐渐降临。
  要是晃到太晚,身上又穿着制服,被巡逻中的警宫挡下来问话就麻烦了。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以身为认真的好学生自豪(自豪是我自己说的),是该到回家的时间了。
  途中经过一家人烟稀少得让我一直很怀疑它怎么经营得下去的便利商店,店门口聚集了一群古惑仔模样、正在吞云吐雾的四人组,我毫不犹疑直接走过去。
  「嗨!
  「啊,轧人兄。安——安。」
  他们这几个是我透过刻人认识的。又是染金发又是戴耳环的,看似凶神恶煞,聊过之后才发现他们本性并不坏。
  「你们有没有看到刻人?我在街上晃了好久都没看到他。」
  「今天是没有,昨天倒是有看到。他好像很忙,还问我们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
  「就是那个呀,最近不是马路之狼和离奇失踪的案件频传,搞得这一带人心惶惶吗?刻人兄又是那样的人,他似乎想试图解决……」
  「哦~原来如此。」
  那样的人,指的就是具有正义感或是很热血那方面的意思吧!
  刻人会赢得这地区的帮派分子尊敬,是有原因的——
  从前从前,这地区的不良少年大致可分为两大帮派,并持续不断地争斗。直到争斗的火花飘到了刻人就读的国中——也就是我就读的高中国中部之际,开启了不幸之门——这是对那两大不良帮派而言!
  刻人因为自己的朋友在并不隶属于任何一边的帮派之下,却惨遭池鱼之殃,以致身受重伤一事而相当忿忿不平。
  平常温和的家伙一日一抓狂,往往很恐怖,刻人就是最佳范例。抓狂的刻人犹如暴走的火车头,以怒气为燃料加速冲刺,全速开往两大帮派其中之一的集散地——位于车站后方歇业的电子游乐场。南无~阿弥陀佛。
  后来辗转听被刻人打伤得花上三周才能完全康复的家伙说,只身闯入那个游乐场的刻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是误闯狮笼的愚蠢小白兔……我觉得他形容得挺贴切。
  刻人乍看就像是满街都会有的认真学生——戴着眼镜、身材瘦弱、一百七十一公分的身高也不算特别高,就连笑容也是温和得连虫都杀不死的好好先生牌笑容。
  见到那样的男生阔步走来,小混混们还来不及歪头想:「这小子来干嘛?」脖子就已经被刻人像抓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破坏」——刻人的能力,恰如小七姊的命名,一旦使出真本领,现场就像刮起大风暴般被破坏殆尽。
  该怎么形容刻人的战斗呢……就是很粗犷吧!他不是施展华丽的拳脚功夫,而是将对手抓起来两两相撞,再整个抛摔出去——这就是刻人的战斗方式,以蛮力定江山的破坏风格。拜托你也学学我,华丽地战斗一下嘛!
  在刻人将四只小鸡全抓起来大抛投出去撞墙撞地后,小混混们很快就投降了。我也只能说请节哀顺变。
  接着刻人对鼻青脸肿的帮派头头厉声言明,要他别再做无谓的抗争之后,又乘胜追击,转眼之间将另一个帮派以蛮力制伏。
  就这样,这条街的内斗由一名学生赤手空拳在短短一天之内就镇暴完毕。尽管无法完全化解两大帮派之间的对立,但在刻人经常严加看守之下,目前等于是维持在休战状态。刻人始终保持中立,街上的小混混对他也是另眼相看、不敢造次。
  「这阵子刻人兄好像经常四处趴趴走,你去中央公园看看,搞不好碰得到他。」
  中央公园也是这一带小混混的集散地之一,最近因为马路之狼事件频传,警宫也不时巡逻,他们的日子可说是愈来愈难过了。
  「不,算了。说不定他早就到家了,我也先回去好了。」
  「是吗?说真的,最近这一带治安很差,路上请务必小心。不过呢,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笨到袭击轧人兄才是。」
  「说是这么说啦,我这人的体质倒是和麻烦挺有缘。」
  「哇哈哈哈!这我倒是可以理解。」
  混混四人组咯咯咯笑个不停。吵死了,
  不过我和麻烦倒是真的挺有缘,有缘到我都想哭了。
  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干万要快步走。
  ——这是亘古不变、传唱好几个世代的名言。一点都没错,完完全全就是这样。我反复咀嚼这句话才明白个中道理,发明这句名言的人肯定和我有相同的际遇。
  人烟稀少的地方很危险,对我来说就有如鬼门那般危险。而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直到刚刚都还在暗巷徘徊的我,也知道这一带在这个时间点人烟非常稀少。
  不过,为什么这地方会有如真空区一般,四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呢?简直就像是特地为我搭建的愚蠢舞台……然后,对面又为什么会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呢?
  啊,「又来了」是吗……
  我朝发出尖叫的方向跑过去。在莫可奈何的悲观想法、以及久久才一次的兴奋感驱使下,我从制服口袋中掏出小刀。那是一把很迷你的小刀,我有这个就万分足够了。
  一到转角,多半预想得到的景象出现在我眼前——
  一名女孩背对着我跌坐在地上,她的正前方有三个高大的影子——击袭者与遇袭者——一目了然的构图。
  好了,这回又是什么?是改造人也好,是魔怪也罢,是外星人更好……反正,我都会一一加以击垮。
  「我来打扰啦!
  我上前叉开双腿挡在黑影前,护住女孩。
  昏暗的街灯下,黑影现出了原形。
  ……鬼?不、不是,是人类……勉强算是。不管是头肩手脚,总之就是身体各部位都肥大得异常的人类。粗壮的手臂差不多有我的身子那样粗,加上足足有三公尺高的块头,大而无当,理性荡然无存的六只眼睛此时正目露精光俯看着我。
  我不喜欢他们俯看的视线,最讨厌被这样狗眼看人低。
  「大肥猪!
  我吐出这句话,与三名怪人对峙。我举起手中只有怪人指甲差不多大小的小刀,而我持刀的方式也只是以食指和中指随意地将小刀夹起而已。
  「啊,你是……白、白天的——」
  后方传来女孩的声音。我朝她瞥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果然是她。
  「快走。」
  在我如此告知那名女生的同时,怪人发出非人类的吼叫声飞扑过来。
  「——太慢啦!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身子已经来到那家伙的头上,手上的小刀也已削掉怪人的蓬松乱发,割伤里面的头皮,就这样解决了一怪。
  接下来——
  我在摇晃倒下的那家伙头上一蹬,像子弹一样飞出去,瞄准正拚命找寻着我的第二怪之大肚皮。话虽如此,但我只是想借着擦身而过之际,将之划下个小伤口而已。当我的小刀划过那家伙的侧腹之际——
  就夺走了他的生命。
  我顺势在地面上垂直降落,接着一个箭步又跳了起来,目标当然是第三怪。嘎吱!鞋子摩擦作响。
  最后一怪可能在电光石火间看见了我的身影。不过反正他也已经受伤了,现在才发现也太迟了些。
  这样就解决了。
  我知道在我的后方,怪人们已经东倒西歪。连确认都不用去确认,只是用手帕随便将小刀擦一擦,收进口袋里。
  「干净利落,是吧?
  「吶……」
  我回头浅浅一笑,向倒地三怪人对面那个傻眼的女生打了个招呼。也难怪她会傻掉啦!要是我的速度慢到一般人也看得清楚,那可就麻烦了。恐怕在她的认知里头,顶多是发现我消失不见的一瞬间,怪人就倒下了。
  我尽量不刺激到她,缓步走向那名女孩。看得出她对整件事的发展很诧异,却不见她有畏惧之色。我想也是,她不像是那么没胆的人……虽然我们仅有白天那一面之缘。
  在那里的,正是我想象中的那张脸。
  该不会是她吧——我一度这么想过。命运的邂逅——这样的说法会不会比较有气氛些?别傻了。
  我呼了口气。我到底做了几次这样的事?救命英雄如我:获救幸运儿如她……我到底要扮演这种似是而非的无聊英雄到何时啊?
  「站得起来吗?
  我手一伸过去,那名女生就啊嗯一声低语,抓住我的手。她慢慢站了起来,像是要吃了我的脸似地直盯着我瞧。
  「你……」
  完全站起来后,那名女生像是还未从梦中清醒过来,欲言又止的嘴巴一开一合。想问的问题太多,不知该从何问起吗?其实我也有问题想要问她。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问题。但我没回答,反倒问她道:
  「柚岛学妹,妳到底背负着什么样的世界危机?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9-20 17:48 编辑 ]


  第二章

  我对睡眠的渴求可说是无止境的。就像昨天虽然贪睡了半天以上,但一到睡觉时间还是照睡不误。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么会睡,反正就是爱呼呼大睡。
  忘了什么时候,小七姊曾笑着说:
  『你该不会是睡了两人份吧?
  小七姊当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窥伺我的反应。她以为我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丧失理智抓狂吗?
  ——妳到底要拿死人作文章到什么时候?
  印象中,我当时好像是那么呛她的。
  「哈!
  「听到小七姊用鼻子冷笑出声的瞬间,我的头就像被老虎钳之类的东西钳紧,脖子随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拧着。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将我头部牢牢箍住的小七姊,正对着我的脸直盯着我——用她那隐藏在太阳眼镜底下,能看透一切、揭开不欲人知的疮疤那般深不可测的眼神,紧紧揪住我的眼眸。
  我不禁将视线撇开。从视界的一角看见小七姊嘴角上扬,露出凄厉的笑容。
  「你刚那句话要是认真的,这会儿就是重伤了。」
  话一说完,小七姊就将我的脸丢开似地放掉。然后彷佛讲了最上乘的笑话,一个人咯咯笑个不停,口中还直喊着:「抱歉抱歉。」不断拍着我的肩膀道歉。莫名其妙,让我常觉得小七姊真的很棘手。

  「轧、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那天,将我从美呆了的梦世界拉回现实的,既不是设定在中午十二点的闹钟,也不是老妈温柔的嗓音,而是无谓刺激我生存本能的刺耳大嗓门。
  我不甚清醒的脑袋头一个跃入的想法就是:「糟了!」同时间脑海里闪现的是「不管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没救了!」等悲观的思绪。就在我决定放它去,自暴自弃地重新盖上棉被时,我的房门以快被踢破之势打了开来。
  磅!我的死亡倒数开始读秒。3秒前——
  「喔!
  沙!嘶沙!恶魔降临我的床边。明知反抗无用,我还是以溺水者抓住稻草的心情紧紧抱住形同最后堡垒的棉被不放。2秒前——
  「啊!」
  T恤领口被人牢牢抓住、一把提起,我整个人活像是从暖被桌下拖出来的猫咪,被人从棉被中给轻轻拖了出来,再以抓猫的方式吊在半空中。喵!我看到了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棉被好远。有点冷,心更冷。1秒前——
  「哟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轰咻咻……自个身体所发出的呼啸风声,在我听来却好遥远……我完全理解被垒球选手投出去的那颗球心情有多悲切。是的,时间到。
  「喝呀呀!
  噗!
  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未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也可能是我的意识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我感受得到的,只有将我完全包覆的、温柔又暖和的阳光。
  在高空中飘舞的我,处在万念俱灰的境界中,被晒在半空中的洗涤衣物包覆着落到地面。
  「…………」
  包覆在纯白床单里的我仰望着天空——那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与我波涛汹涌的内心恰恰成为反比。充分沐浴在阳光下之草坪徐徐传递而来的温暖触动了我的泪穴,干脆直接躺在这里继续睡算了。
  「哎呀,轧人,想不到你这么轻。你有没有吃饭啊?
  悠哉悠哉的声音愈来愈靠近。我沉到深处的意识因为无穷的愤怒一口气觉醒,反射性摸索口袋,却找不到信赖的小刀……我习惯睡觉前将它放在枕边,却没有高瞻远瞩到收进睡衣的口袋,让我打从心底后悔万分。搞什么鬼!明知道最大、最邪恶的强敌就在身边还如此大意!
  「惨了、惨了,洗涤衣物全散落一地,老妈一定会发火。」
  「……妳想说的话就只有那些吗?
  我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怒气,硬挤出声音,缓缓站起身。背部有点疼,但奇迹似地没受伤。一度想使尽吃奶的力气将眼前那个大笨蛋送到地狱去,但硕果仅存的理智冷静地制止了我那么做。手上连把小刀都没有就想与小七姊正面冲突,被快递到地狱去的绝对是我而不是她。
  全然不顾我内心的翻腾,在我面前搔搔头的大笨蛋——小七姊一与我目光交接,便举起手很阳光的打了声招呼:「嗨!」妳去死啦!
  星弓七美——有「超越」封号的七美,星弓家次女,十九岁。
  她好像是我们家兄弟姊妹中遗传到母亲最多基因的,一头闪亮金发(天生的)在及肩的长度随意剪齐,晶亮的碧眸隐没在蓝色太阳眼镜下,模特儿般的窈窕好身材因一袭廉价的夏威夷衫而全毁于一旦。跟她说这样的装扮活像是地痞流氓,她又会生气,无法取得共识。也许,她只是单纯没品味吧?



  她喜欢的东西倒是颇出入意表,只要是可爱的东西她都爱;嗜好的话,则只要是快乐的事情都好……也包括嘲笑我在内。战斗力没有止境,脑袋里没有常识……我将来要尽可能远离这位姊姊,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平静度日。
  「早安,轧人。今天也是好天气耶!
  「是啊。不过比起早安等问候语还有天气的话题,我更想听到的是谢罪的话语。」
  「抱歉……噗!
  「拜托妳有诚意一点,只要有一厘米我就满足了。」
  「男孩子器量别这么狭小,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幸好也没大碍。万一受伤,叫美智乃帮你治疗不就得了。」
  小七姊咯咯发笑。我想,就算质问她:「妳有必要将我从窗户丢出去吗?」也是白问。万
  一她直接回我:「嗯——就是想这么做嘛!」我可没把握克制得住杀意。
  心如止水的我坐起身,伸了个大懒腰。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息。
  总算是冷静下来了。我重新审视起自己置身的状况——环顾四周,以现在包住我屁股的床单为中心,晒衣竿和毛巾等洗涤衣物全都散落一地。
  「这些洗好的衣物怎么办?老妈会骂死的。」
  小七姊总算意识到这下惨了,环视着这片惨状,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敢奢求她的省思比大海还要深刻,但希望起码也要有儿童用泳池那样的深度……不是希望,是要给我好好反省!
  小七姊缓缓转向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指着我说:
  「轧人,你这样不行喔!怎么可以把洗涤衣物弄掉一地呢!
  唔,真想杀了这女人。就在我梭巡四周有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小刀的凶器时——
  「七美,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妳又做了什么好事?
  屋里传来老妈的声音。唉唉唉,有够倒霉的,一大早就遇到这种事。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

  时间是上午十点。一想到本来还有两个小时可睡,我就感到一阵虚脱。在加热冷掉的味噌汤时,我朝那个夺走我甜美两小时的元凶看了一眼。
  「呜喔喔……痛死我了……不过就是几件洗好的衣物,干嘛那么生气……」
  方才被老妈痛殴一顿的小七姊两手抱着头不断呻吟。爽!
  我猜测老妈真正气的不是洗涤衣物散落一地,而是将弟弟从二楼窗户丢出去的蠢行为吧!窗户玻璃也毫不吝惜地撞破……在请美智乃修补好之前,可以想见我的房间通风会有多好了。喵的!
  「对了,轧人,饭还没好吗?
  已从创伤中恢复的小七姊敲起餐桌,真是没规炬,那么闲的话不会帮忙摆餐具啊!不过就算拜托她摆,我也猜想得到她准会说:「太麻烦了,不干。」而拒绝,所以我不说。认命的我只得继续搅拌味噌汤:
  「……小七姊,妳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想说好久没跟全家人一起吃早餐,结果大家居然都吃过了。假日应该要再多睡一下嘛!
  这个意见我很赞成,假日就应该要睡趴到中午,这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老爸出差了,老妈要忙家事,美智乃恰好与我错身而过,出门去了,彩美姊依然不在家,可是居然连刻人也不在,人家好寂寞喔——」
  「所以我就雀屏中选了?
  「宾——果!你就陪怕寂寞的姊姊一起用餐吧!
  「是是是。」
  味噌汤热到刚刚好的温度,我就盛起来开饭。
  「没有配菜?
  妳还好意思讲!要不是妳惹老妈生气,她起码会烤个鱼什么的帮妳加菜。本来要我做点什么小菜给妳吃是没问题,但我可没脑残到去讨好一个不值得讨好的人。
  「没有就算了,开——动!
  请慢用……虽然都不是我煮的。我也在小七姊对面的座位坐下,开始享用迟来的早餐。
  「彩美姊就算了,刻人也不在是怎么一回事?
  味噌汤喝得啧啧出声的小七姊问道。
  「那小子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昨天也没回家。」
  结果,我昨天也没跟刻人说上话。连家都不回,到底是晃到哪去了?
  我们家对小孩的无假外宿相当宽容。并不是爸妈采取放任主义,而是因为我们兄弟姊妹愚蠢的际遇,忙到有家归不得是常有的事。
  「哦,刻人也相当卖力嘛!了不起、了不起。」
  「小七姊,妳别光说别人,外层空间的事都处理好了吧?那个叫什么加农炮的东东要是真的发射就惨了,妳有好好制止吧?
  停顿。
  「听到我的话,小七姊的筷子像是按到放影机的暂停键,停了一下。
  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维持着扒饭的姿势,小七姊的眼睛发出危险无比的光芒!
  糟了!我在心中直咂嘴,但为时已晚。闲来无事用手拨弄草丛,谁晓得会跑出一条带有剧毒的大蛇来!我直觉我刚刚踩到了核子地雷。
  「你、真、是、机、敏、过、人、吶,轧、人~~」
  「对了,小七姊,有海苔佃煮喔!(注:佃煮是把鱼贝类、海菜等用酱油、料酒和白糖熬煮而成的小菜)妳很爱吧?妳等一下,我去帮妳弄。」
  我不敢面对小七姊,连忙朝后方的冰箱伸手。
  「就算你想转移话题也是没用的哟,轧人老弟?
  「没有啦,这个真的很好吃。美智乃也极力推荐,保证超下饭。因此请您高抬贵手,好让我顺顺当当地将海苔佃煮拿出来孝敬您。」
  呜啊,疑似杀气的邪恶气息自背后传来!
  「不行。我要给你一个爱的抱抱。」
  「爱、爱的抱抱?
  喀咚。
  小七姊离席了。接着响起的是朝我走来的声响。大危机,这绝对是命在旦夕的大危机,而我却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动也不敢动。
  我饱受威胁的肩膀被牢牢抓住,力道之大,让我动弹不得。颤抖的耳旁响起了小七姊恶魔般的低语:
  「听好了,轧人。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同甘共苦、同仇敌忾、同生共死,我的责任就是你的责任,你的功勋就是我的功勋。你和我、我和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两人一起承担。我有罪你帮我扛;我吃肉你也喝汤……听懂了没?
  完全听不懂。
  ——我是很想这么讲啦,问题是我的嘴巴被小七姊的神手整个塞住,而且若她再继续用力前后摇晃,难保我的脖子不被她摇断。好痛!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奋力挣扎。
  「呜咕咕……」
  「是吗、是吗?你了解就好,姊姊好高兴。」
  「唔!
  「果然这就是爱吧,爱。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有美好的姊弟爱啊!
  「……呜咕……噗呼!噗哈!
  使尽全部的力气,我终于成功逃离小七姊的魔掌。
  「喔哦哦!
  「喔妳个头啦……妳这次又干了什么好事,小七姊?
  我半瞇着眼瞪过去,小七姊很快看向别的地方。这混蛋!
  「妳、做、了什么好事?从实招来。」
  「那个加农炮的……」
  「加农炮的?
  「想到可能是非常不得了的答案,我的太阳穴就不住抽动。
  「发射钮……我弄丢了——哇哈哈……」
  之后,在重新把衣物晾好的老妈回来前,我和小七姊不着边际的对骂一直没停过。

  小七姊最近会和银河边境警备队这种古怪的家伙并肩作战,是为了对付意图消灭宇宙万物——抱持着这种没营养主义——的宇宙恐怖分子。外星人要抱持什么主义是他们家的事,只要他们别将消灭的标靶选定地球就好。
  总之,被小七姊逼入绝境的那群恐怖分子所持有的,是轻易就能让一两颗行星灰飞烟灭的最终兵器——星云加农炮(Galactic Cannon)。名字会如此没品味,是因为这名字是小七姊乱取的。我请小七姊将正式名称用广域宇宙通用语发音给我听,但实在是听不懂也很拗口,最后我决定管它叫G加农。
  言归正传,小七姊虽然成功制止了危险的G加农发射,但是等那个受托前来回收并解体G加农的宇宙军队抵达现场最快也得等上一个月。在那段期间中,G加农又不好拿来玩,只好搁在那里。
  ……还好,听到这里我还能宽大为怀地原谅小七姊……虽然很想念一念:那种兵器怎么可以随处乱放!
  问题是接下来——对方将这个加农炮的发射装置委由小七姊保管。
  「如果是七美小姐来保管,绝对没问题——人家都这样拜托了,我也只好接下来啦!
  这个银河边境警备队行事也太不审慎了吧?我要是你们的司令官,马上准备行军法审判统统拉去枪毙!
  小七姊可是弄丢所有借来物品的天才。以我这个苦主为例,被她弄丢的东西涵盖漫画、CD、电玩、钱(更正确的说法是被倒债),犯行涉猎颇广,不如说是她根本就不记得跟人借过东西,自然也不晓得东西是怎么丢的。混帐,这跟窃盗有什么两样?不出所料,那个按钮果然也被小七姊给弄丢了。然而根据小七姊的说法,这次不是她弄丢的,而是被偷走。不管怎样,她都太不小心了。
  「……那个按钮的识别讯号在地球中断,所以妳就回来了?
  「一点都没错~~」
  我停下了清洗餐具的手,一见到小七姊笑瞇瞇的表情,我的头就隐隐作痛。
  世界危机这种东西,其实是掉到何处都不足为奇的轻率物品,我再清楚不过。问题是一想到那个按钮正被人摇来晃去,我就全身发软。
  「基本上,那种危险兵器真的一颗按钮就能轻易发射吗?又不是空气枪射击。」
  听我那么一说,小七姊嗤之以鼻,一笑置之。
  「宇宙太浩瀚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别拘泥那些小事,等你上了外层空间自然就会明白。」
  可以的话,那种随便妳怎么说都可以的世界我宁愿一辈子都别牵扯上……虽然现在已经牵扯上了。
  「偷走发射钮的犯人是什么样的家伙,妳总该有些情报吧?
  「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劈啪。我手中的饭碗发出了声响。
  ……不行不行!饭碗是无辜的,我要努力冷静。
  「那我要从何帮起?陪妳踏遍全世界做地毯式搜寻吗?
  「我才不干那种事!也没有必要。」
  我停下擦拭湿餐具的手,小七姊的语气突然一变。一回头,就看到托着腮帮子的小七姊,但我看不清她太阳眼镜下的眼神。
  又怎么了……?
  滴!水滴掉落的声音大得吓人。
  小七姊的嘴唇缓缓蠕动——
  「……不管事情经过再怎么离谱,世界危机就是世界危机,即便什么都不做,我们兄弟姊妹当中的某人受到牵连的可能性还是相当高。你应该很清楚才是,轧人!
  就像是在下诅咒之类的,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又——」
  我挤出一听就知道嘴唇在发抖的声音。
  「又不一定……是我受牵连……」
  好不容易说出口,小七姊的目光微微瞥向我,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紧盯着我看,让我无法动弹。
  不知她看了多久?是一秒?还是一分钟?抑或是一小时?我也不晓得。就在我耐不住性子,开口想说点什么时——
  「也是啦!
  小七姊的脸部表情忽然缓和了下来,不久后再重新挂上招牌的坏坏笑容,我的肩膀顿时轻松好多。
  「那么说也有道理,可是没办法,彩美姊、刻人和美智乃都不在——」
  小七姊嘴角上扬,弯成一个微笑形状。
  「哼喝!
  下一个瞬间,小七姊紧紧抱住我。
  「哇啊!
  「只要能和可爱的弟弟在一起,做姊姊的就很高兴了~~」
  「放、放开我!|——太、太紧了、太紧了——」
  「陪姊姊上街晃晃吧!
  「滚开!
  我使出浑身解数挣脱了小七姊的魔爪。差点喘不过气来,还以为我死定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中午跟人有约了。」
  「有约?你这种怕麻烦的懒人会跟人有约?真难得。」
  「啰唆!我自己的任务我也是会好好处理的。」
  小七姊闻言吓了一跳。
  「……任务?……任务!你说的任务是那个任务吗?拯救世界危机那种?敌人是谁,又是什么样的家伙?强不强?有楚楚可怜待救援的女主角吗?难不成和你约好今天碰面的就是?
  小七姊活像是饥饿的鬣狗瞬间扑了上来。糟糕,她的眼神闪亮得好多余,那是闲人找到绝佳机会消磨时间的眼神!但说出口的话已无法收回。
  「大概是吧……」
  听到我夹杂着叹息的答案,小七姊的笑脸灿烂到最高点。
  「好——!姊姊我就义气相挺!什么,只要有我参战,再强的敌人都不堪一击!三两下就解决完毕,对吧!
  肩膀被大力拍打的我,顿时有种开挖土机挖到墓穴的感觉。原本是一场悠闲的航海之旅,最后却坐上了战舰预备出征……那样的感觉。

  会合地点是站前商店街的某家连锁家庭餐厅。嘴巴甜一点、机伶一点!对于小七姊会错意的发言,我都当作耳边风。我点了冰红茶,小七姊居然点炸猪排定食。白痴啊!
  「轧人,你不吃中餐吗?
  小七姊以衷心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不是才刚吃完早餐?
  「吃那么一丁点哪够啊!你的食量还是一样小。」
  我不需要等人时得点份炸猪排定食来打发时间的大胃袋,但是我的食量确实很小,一吃多就不舒服。然而,小七姊也好、美智乃也罢,为什么我们家的女生都是大胃王?
  「是因为能量不足,所以才赢不了吗……?
  「你在嘀咕什么?啊,是不是那个女生?跟你有约的那个!
  小七姊指着的前方,有名长发女孩进入店里。我朝她大力挥挥手,她立刻注意到,朝我走来。纯白的针织上衣搭配黑裙,简单又朴素,但很适合她。
  「喔哦!是位超正的美少女呀!酷酷的样子更是……呀~~」
  我用力踩了在我耳边碎碎念的笨姊姊一脚,让她闭嘴。再朝眉毛动也不动一下的女孩——柚岛香奈子,轻轻打了声招呼:「嗨!」柚岛也轻轻颔首以示回礼。
  「我依约前来了。」
  话一说完,柚岛就在我与小七姊的对面落座,以稀松平常的态度招来附近的店员,点了咖啡。对我丝毫没有警戒,也不见不安的神色。太好了!
  昨天我自那三名怪人手中救了柚岛后,跟她约好明天一定会细说分明,并护送一脸茫然的柚岛回到家中。当然,当时跟她说分明也是可以,但我伯只会加深她的困惑,才特意留到今天再说。
  「那位是?你女朋友?
  看了看我旁边的小七姊(和炸猪排定食),柚岛开口询问。请妳不要说那种使人起寒颤的话……总之,小七姊,放下筷子吧!算我求妳。
  「把她当空气视而不见就好。」
  咚嘶!呜咕!
  侧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疼痛,害我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我是这小子的姊姊,名叫星弓七美。妳是柚岛小姐吧?幸会幸会。昨天我弟似乎给妳添了麻烦,不好意思啊!
  「啊,没有。他并没有给我添麻烦,反倒救了我……你没事吧?
  「……还没死……」
  我好不容易才从重创中平复过来,而攻击我的犯人则佯装不知,继续对炸猪排定食吃干抹净。反观我,刚才喝下的冰红茶差点都快吐出来了。
  「呼,吃完了、吃完了。好,该从何说起呢?
  不知不觉间,会话主导权又被小七姊拿走。算了,这样我也轻松,反正我已把昨天的事全告诉小七姊了。
  「柚岛小姐,我想先问妳几个问题,关于我们和昨天的事情稍后再说明,可以吗?
  柚岛想了一下,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可以。」
  「很好!」小七姊也点点头。小七姊意外地很有说服人的长才,更是个擅于说明的能才。
  「昨晚袭击妳的那群家伙,妳有什么头绪吗?
  「坦白说……完全没有。昨天因为要参加社团活动比较晚离校,急着赶回家,他们就突然从转角冲出来……」
  「然后这小子就出现了……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星弓小姐知道那群人的来历吗?
  「不,我完全不知道。嗯——那也正是我想问妳的。这、么、看、来,先交代我们的来历还比较简单。」
  叩、叩、叩,手指敲着桌面,小七姊朝我使眼色。「无所谓啦!」我小声回答。原本我就打算要这么做。
  小七姊点了一下头,开口说明:
  「柚岛小姐!不瞒妳说,包括我本人,还有这个毒舌弟弟,事实上都是解救世界危机的正义使者。」
  果不其然,柚岛的脸色一怔:
  「……………………妳说什么?
  「柚岛小姐,妳总玩过电玩或看过漫画吧?
  「呃,嗯,有是有……」
  「有就够了。那里面不是常有那种超级强悍,将坏人一个个打败,拯救了世界的正义使者吗?我们就是那一类的人。」
  「…………」
  柚岛皱起眉头,表情很僵,看起来好像在生气。糟了,果然无法马上取信于人,只会被视为胡言乱语。
  我看了小七姊一眼,小七姊脸上的笑容始终没垮掉。「静静看着就好。」她脸上的表情是这么说的。
  「很难相信吗?
  「百分之百无法相信。」
  「我就喜欢妳这种诚实的女生!可是柚岛小姐,昨天那三名怪人也是常理上无法解释的怪物喔!妳说是不是?
  没有亲眼看到,还自信满满,讲得跟真的一样——这份出处不明的自信正是小七姊不可思议说服力的由来。
  「……是的。」
  似乎是认同了,柚岛点点头。
  「这就是人家常说的:你所不知道的世界。除了幽灵,其它不为人知的未知领域多得是。昨天妳就一脚踏进了至今从不知道的领域。我这么说,还OK?
  小七姊说到这,喝了一口水。在柚岛开口说话前,抢先说下去:
  「我们家的兄弟姊妹就属于那个领域的人——不光是我与这小子,其它还有两名姊妹与另外一位弟弟都是,当中也不乏有魔法使。」
  柚岛的表情显得很困惑。
  「魔法……?
  「就是那个魔法。我也觉得那种奇幻能力很酷,无奈我不会用。我只会这个——」
  说完,小七姊就拿起桌上的金属叉子。她想干嘛?在我与柚岛注视中——
  「喝!
  小七姊极其干脆的将叉子折弯了——单手,而且是叉柄的部分,就像折弯粘土那般地轻而易举。
  柚岛瞪大了眼睛。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才是真正的Hand Power。」
  小七姊笑着将叉子交给柚岛;柚岛惊诧地抚摸着弯得很漂亮的叉子。小七姊似乎对这样的反应不够满意,一脸认真地道出更离谱的话语:
  「感觉上这个不足以证明什么,只要有心,人人好像都做得到……假如我跑去给卡车撞,之后还活蹦乱跳的,妳会相信吗?
  柚岛突然抬起脸来,摇摇手:
  「不、不用了,星弓小姐妳不用那么做。」
  「真的吗?我是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啦,只是强到爆而已,不像我这个猪头弟。」
  她砰地一声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谁是猪头弟呀!
  「昨天,妳也见到这小子是如何打倒那群怪人的吧?
  没有——柚岛摇了摇头。我想也是——小七姊满足地点点头,「你挺有一套的嘛!」小声地对我说。
  「别看这小子不怎么样,他可是天赋异禀,已不知收拾掉多少企图征服世界的坏蛋了。」
  柚岛的视线转向我。我耸了耸肩,算是我姊没说谎的回答。
  「怎么样?我既没说谎,更不是精神不正常。妳对我说的话,是信还是不信?
  柚岛没回答,只是低头若有所思。小七姊见状,继续绕口令般地劝说:
  「信不信由妳——我是很想这么说啦,不过,我想妳应该相信了。不,应该说是妳不得不信。我说错了吗?
  柚岛的肩膀抽动了一下。
  「别看我这样,倒也算是见得多了——一般人与非一般人的差别,我还看得出来——而且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柚岛小姐,妳也有吧?普通人所没有的力量。」
  柚岛突然抬起头来,惊愕地凝视着小七姊的脸。
  我也吓到了。那种漫天大谎她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掰出来,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根本没那回事!小七姊是在虚张声势。只是就以往的经验,能像这样让我们兄弟姊妹同时卷入麻烦事的人,通常不是拥有什么特殊能力就是处于特殊的立场,所以小七姊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要是押错宝,看妳怎么收尾!
  呼,柚岛大大地耸耸肩:
  「……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星弓小姐的法眼。」
  听到她那句话,我瞧见了小七姊在桌底下悄悄握拳表示「喔耶!」真令人火大。
  彷佛下定了决心,柚岛拾起脸来望着我:
  「那把小刀可以借我一下吗?
  「咦?哪把小刀?
  「就是你昨天救我时用的那一把啊!借我一下。」
  「借妳是无所谓,不过妳要做什么?
  我歪着头从口袋里取出小刀,交给柚岛。
  「看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咻地一声,柚岛已拿起那把刀划向自己的手背。
  「笨——」
  像是要制止我起身,柚岛以那只受伤的手背挡在我面前。
  那是一道很小、但是很深的伤。我像是整个人被吸住似地凝视着它,只见鲜血从伤口慢慢渗了出来。
  柚岛唇角微微上扬:
  「只有我被吓到不公平。」
  柚岛慢慢抬起右手,包覆住左手的伤口。在我与小七姊的注视中,柚岛的右手掌发出了一道柔和的光芒。
  「那是……」
  坐我隔壁的小七姊吃了一惊,我也吃了一惊。那道光芒对我们姊弟而言并不陌生,但我们还是很吃惊。
  柚岛看着我们,满意的微微一笑。将覆住的右手挪开,露出左手来。
  「这也算是Hand Power的一种吧?
  柚岛毫发无伤的左手回来了。血迹还在,伤口却像是时光倒流那般消失了。
  「虽然我没有办法去撞卡车——」
  柚岛将流着、不,流过的鲜血用餐巾纸擦拭干净,平静地说道:
  「不过诚如两位所见,我能治好伤口。」
  就在此时——
  啪!!
  小七姊好心情地弹弹手指,再加一记口哨。
  「真棒!具有疗伤能力的回复魔法使,可是正统派女主角的典范呀!太好了、太好了,轧人,真是太好了,你高兴点呀!
  「…………」
  「摆那个什么苦瓜脸!能让可爱的女孩子疗伤可是你的福气!你这小子真叫人羡慕!
  要是地下有洞,我真想钻进去。
  我的身体愈是受到肘击的痛宰,心灵就愈发觉得羞辱。而柚岛似乎对小七姊的反应感到意外,眉头微蹙,小声询问我:
  「你姊……是在称赞我吗?
  「大概吧!
  斜睨着一脸大便的我与面露困惑的柚岛,小七姊更是HIGH翻天,不断拍手叫好:
  「好耶、好耶,柚岛小姐!妳真的很有意思,有意思到配轧人太可惜了。我家的猪头弟借妳用,用到他挂了也没关系。」
  居然连这么离谱的约定都说得出口,妳以为妳是谁啊!
  「喂!妳胡说什么——」
  我忍不住插话,但柚岛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真想抱头痛哭:小七姊笑得更大声了。
  看样子,我的女人运真是坏到无药可救了。

  「真是位奇特的姊姊!
  「妳可以直接说她古怪,没有关系。」
  「古怪不也挺好?至少很有趣。」
  坐在长椅上的柚岛笑逐颜开地说道。真令人意外,柚岛对小七姊似乎相当有好感,对她说话也都毕恭毕敬的。
  真不可思议,小七姊居然这么讨人喜欢,足以列入世界七大不可思议了。我歪着头,靠着自动贩卖机喝了一口果汁。
  我和柚岛此刻正在中央公园的边陲地带,心不在焉地望着不远处的一群小朋友踢着足球。脑中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在那之后,我的笨姊姊便离开了餐厅。
  店里突然响起怪怪的来电铃声,我环顾四周想找出是谁的手机在响,结果发现是小七姊接起了手机。讲了两、三句后,小七姊就「啪」的一声双手合十:
  「抱歉,我临时有急事。轧人,后面的事你自己处理,可以吧?那么,柚岛小姐,掰掰!
  对我与柚岛说完后,便将账单丢给我,像旋风一般袭卷而去。
  小七姊有急事是常有的事,我一点也不在意。相反的,她提早走反倒让我松了一口气。就算店里客人再少,像我们这桌那样大声喧哗(大声喧哗的只有小七姊),店员也不会给好脸色。于是,我们移师来到这座公园。
  来到这里的途中,柚岛几乎都没说话,大概是在脑中整理家庭餐厅听到的事吧?她肯将那些世界危机、正义使者等等荒谬绝伦的事情听进去,我就该偷笑了。
  我的说明待会再说。反正不急,我就等柚岛发话……我又喝了一口果汁。
  没多久,柚岛仰望着我开口说:
  「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随便妳问。我想问妳的事也多如小山。」
  「刚才的事……都是真的吗?
  不知为何,柚岛问话的语气变得很客气。
  「千真万确得近乎悲哀。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妳会使用回复魔法。」
  「我也是,万万想不到以前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竟会以这种型式明朗化。我确实能疗伤……但怎会是——回复魔法呢?啊,心情好复杂……」
  柚岛手贴着额头,又是叹息又是呻吟的。
  「妳有什么不满吗?
  「那当然,魔法耶!
  「如果妳不喜欢『魔法』这种说法,也可以改称是『治疗能力』呀!
  「都好啦,那个不重要。问题是……魔法耶?那可是魔法耶!
  「妳到底是在气什么?
  「没有。」
  柚岛转过脸去不理人。嗯,客观而言,我们家族对话中不时出现的「魔法」字眼,或许真的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字眼。
  我烦恼着要如何讨好不知在气什么的柚岛,但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话题,毕竟讨好人家无异自讨没趣。
  「……那么,回到刚才所说的世界危机有的没的问题上……」
  我开始说明。世界危机这种玩意发生次数有多频繁,又多是在哪里发生的;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我与我的兄弟姊妹解救了好几次世界危机;那就是所谓的命运或是天命之类的,不是你想逃避就逃得掉……等等之类的事。
  一开始柚岛根本没在听,看到我说话时异常严肃的表情,才勉强注意听。
  「你说的命运又是什么?类似神谕那类的吗?我看你这个人,不太适合命运这个字眼。」
  「少管我,最起码我有那方面的认知。什么都不做,麻烦也会自动飞过来,让我卷入、然后解决它……这种循环不断重复,有点像是流水帐。我独力应付过,也曾因不同的事件结识了奇特能力的伙伴,就好像事前约定好的那样。」
  「意思是,我也算是你的伙伴之一?
  「大概吧!
  唉,柚岛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明白妳的心情,但妳也顾及一下我的情面行不行。
  「那我就是要帮你疗伤啰?
  「就角色定位而言是这样没错。」
  「哦……算了,无所谓。」
  我本以为她一定会说:「我不要!」的。柚岛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确认能力有无似地张开又合起。
  「如果妳不乐意,我也不会勉强妳。」
  「照你的话听起来,反正最后也会注定被卷入命运编织的网中不是?既然如此,那一开始就跳进来不是比较干脆?
  柚岛说得相当干脆,该说她是看开了还是壮士断腕呢?总之是天助我也。
  「如此一来,我就有点小问题了。」
  「什么问题?
  「我看不到敌人,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在威胁世界和平。」
  这倒是问题。有敌人才有正义的一方,没有挥刀相向的坏人,我就无用武之地了。大致上我至今遇过的伙伴,全都是处于麻烦漩涡中的人物。该打倒的敌人是谁,又该如何处理,大致上部限清楚。
  也因此,我才会以为昨天那群怪人和柚岛有某种关系,可是柚岛却说一点头绪都没有,那我该和谁战斗?
  「什么话,好像我遇到危机是我不对似的!
  「这样说好了,有没有什么敌人或是那类的可疑组织,会想要利用妳的能力来做坏事的?
  「有的话还得了!世界不是很和平吗?
  这话我听够了,虽说和平最重要,却没人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什么事吧?
  「没错。虽然不希望是那样,但那样的可能性却是最高。妳行吗?
  今后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应该没有人听到这句话还能平心静气。我并不想引起她的不安,好歹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发生什么事都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这番阵仗对柚岛而言可是初体验。
  可是当事人柚岛却诧异地望着我。
  「妳怎么了?
  「没有,你刚才问我:妳行吗……」
  听到柚岛小声嗫嚅,我皱起眉头,那又怎样?
  「我觉得你不像是会替我担心的样子。」
  「妳会不会看人啊!妳极有可能受到偷袭,一般人都会感到不安的。」
  「哦……」
  我这才发现,柚岛脸上扬起了浅笑——感觉上和小七姊的笑容有点像,都是颇有深意的那种,是不会令人不愉快,只是那估价般的眼神令人有点不是滋味。
  「看起来好像不是坏人……」
  「嗯?妳说了什么吗?
  「没有。换句话说,我将来很可能会受到攻击,而你会阻止那种事发生,是不是?
  「差不多。」
  「那么,从今天起我就是公主。」
  「啊?
  妳发什么神经啊?
  看到脸全皱成一团的我,柚岛轻轻笑了起来:
  「本来就是。你要守护担任回复型角色的我对吧?
  「啊……嗯,基本上算是。」
  「既然如此,我就是在背后给你温暖支持的后援者,而你就是在前线奋勇杀敌的仆役。」
  还仆役哩!
  「好歹也说是士兵吧?
  「如果你确实能保护我的安全,我会考虑将你升格。」
  「不能升上骑士吗?
  「那就要看你的努力啰,」
  装模作样地说完后,柚岛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得如此开怀。看到那张笑脸,我顿时有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一度以为她是刀子口豆腐心的女生,为什么、为什么她笑起来会如此可爱呢?
  OK,公主!承蒙殿下如此看重我这有气无力的落魄骑士,在下自足义不容辞。
  「包在我身上。别看我这样,我对速度可是相当有自信,飞奔到现场快得很。」
  「我知道。昨天你不就是在一瞬间便救了我吗?
  其实我也没她说得那么好,听她那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

  「我回来了……呃?
  刚到家我就吓了一跳……玄关放有两双许久不见的鞋子,一双是很脏、几乎快穿破的运动鞋;另一双是一尘不染,恐怕是名牌的黑色高级淑女包鞋——两双鞋价差该有十倍以上。
  我脱掉脏一行程度介于两者中间的鞋子,走向起居室。
  进到起居室前,莫名地先偷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了预期的脸——不过只有一张。
  身穿黑色名牌套装,搭配一头更加乌黑秀丽的长发,与套装长裤十分相衬的长腿翘着腿坐进沙发中的人,正愣愣望着电视。
  「彩姊,妳回来啦!
  「喔,轧人,你回来啦!你今天的眼神还是一样凶狠。」
  「那是因为我老板着脸孔,眼神看起来才会这样啦!这叫做年轻气盛!
  呃唔。看到彩姊为之语塞的模样,我就很满足。
  星弓家长女「灾魔」彩美,二十五岁,最近隐约开始在意四舍五入就迈入三十岁大关的年龄。目前仍小姑独处,从事自称是地下运输业的怪怪工作。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吗?
  「没,我刚好经过附近,想说顺便回家吃个晚饭好了。吃完后又要出门……」
  「轧人——你要吃吗?
  此时,厨房里头传出了老妈的声音。我连忙回应:我要吃——
  我们星弓家晚餐的开饭时间固定在七点半,若在六点之前没有告知晚上要回家吃饭,就会吃不到热腾腾的饭菜。而要是太晚告知,就会落到得自行热菜或是负责洗碗盘的下场,最惨的是晚餐根本就没煮你的分。这正是出去像丢掉、回来像捡到的家族成员的悲哀。
  在晚餐煮好前,我也在沙发坐下来看电视——看新闻报导——马路之狼又再度在这一带犯案,而犯人照例又没抓到。
  「最近的治安真不好。」
  彩姊好像在讲别人家的事似地小声嘀咕。这实在不像是前阵子说要实验新魔法而将车库屋顶掀飞的人所讲的话。「你说了什么吗,轧人?」、「没有没有。」
  「啊,哥,你回来啦——!
  美智乃自二楼下来。喔!我举手回应她。
  听说美智乃今天跟朋友出去购物,好和平,真好!跟一大早就被高高抛摔到天空的我截然不同。
  ……对了,窗户!
  「美智乃,我房间的——」
  「窗户吗?我修好了。妈妈说是七美姊弄坏的,拜托我帮你修好……」
  GOOD JOB,老妈!三Q,美智乃!我晚上睡觉不会感冒了。
  坐在深表谢意的我身旁之彩姊眉头一蹙:
  「怎么?七美又做了什么好事?
  「小七姊一大早就将我从窗户高高地抛摔出去。」
  「啊?那孩子还是没变,真拿她没办法。」
  一点都没错。然而对于那样的暴行,彩姊只说了一句「真拿她没办法」就没下文的现实,让人不禁想掉泪。咦?对了,怎么没看到那个万恶渊薮?连她的鞋子也不在。
  「小七姊呢?
  「姊刚才打电话回来,说月球那边有麻烦事,可能好一阵子都不会回来。对了,她有留话给哥……」
  这么说来,中午那通电话不就是来自月球的紧急传呼?MOON CALLING?这么一说似乎挺浪漫……慢着,好一阵子都不会回来?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而且很快就中了。
  「姊要我跟你说,加农的事就拜托你了。加农是昨天说的那个吗?会将地球轰掉的那个?
  我抱着头点了点。那个八婆!居然潜逃出境避走月球!炸猪排定食代垫的钱我还没跟她要哩!不,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加农啊加农,G加农!
  我将姊姊漫不经心的错误视为自己的责任,边叹气边向美智乃与彩姊说明事情的始末——一颗按钮将使地球不保,那颗按钮还是因为小七姊的疏忽(这一点很重要)被偷了,目前就在地球,恐怕我们兄弟姊妹中的某人会被迫接手那起愚蠢得要命的案子。
  「听到这,我还是一头雾水。」
  「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了,世界变怎样我也无所谓。」
  两人的反应都很淡然。我想彩姊与美智乃的意思应该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顺其自然吧!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等事情真的发生了再来想办法。何况这本来就是小七姊的案子。
  话虽如此,还是先跟刻人提一下比较好。刻人在房里是吧?他的鞋子在家,人应该是回来了,可是快开饭了却不见他下楼来。
  「刻人呢?他回来了吧?
  「小刻说他已经吃过饭了,不用煮他的。」
  「什么呀,想说难得可以全家一起吃饭,少了两个感觉好凄凉。」
  小七姊也说过类似的话,真不愧是姊妹。
  「爸爸也出差去了,所以是缺三个。」
  「我们一家人真的很难凑齐。」
  「既然如此,我们一家真该偶尔出去打打牙祭。」
  「反正一定是投票表决,然后最后就上烧肉店是吧?那还不如在家吃。」
  「那是因为哥你不爱吃肉才那么说。」
  「是因为美智乃妳喜欢烧肉店吧!肉真的那么好吃吗?
  喀嗒!
  美智乃猛然从沙发上站起身。
  「哥,你错了。肉是次要的!
  咦?什么?
  把我的困惑摆一边,美智乃握紧拳头,高高在上睥睨着我与彩姊。那副模样彷佛是在跟愚民大谈自己理想的执政者,眼睛深处发出异样的锐利光芒。
  「肉呢,只是配菜,充其量只是引出米饭香的配角,它确实可说是让米饭好吃数倍的名配角,不过主角还是米饭。就这个意义而言,韩式汤饭和石锅拌饭可说是最美味的相逢了。与其烤肉不如吃饭!能多吃一粒饭也好!谁还有心思烤什么蔬菜啊!洋葱烤那么焦干嘛!不准叫拉面!也不要在意卡路里!只吃肉配酒把肚子吃得鼓鼓的人统统去死!?你们两位,哪里不对了吗?
  「……对、对不起,我都只喝酒……」
  「……不、不好意思,我实在无法吃多……」
  我与彩姊瑟缩在沙发一角,抱在一起抖个不停。
  美、美智乃好恐怖……
  「啊,抱歉。不知不觉就血脉贲张了起来……」
  美智乃总算是恢复理智了,脸蛋微微泛红,拚命摇手。
  「吃、吃法本来就人人有别,这样也不错呀!嗯,自己觉得好吃最重要,勉强吃下去的饭一点也不美味。」
  「是、是啊是啊……」
  哈、哈、哈,三声干笑自我口中发出,看样子我似乎触动了美智乃某根不明就里的心弦。
  基本上,美智乃很喜欢「吃」这件事,我也不时在想,我的食欲足不是被美智乃给瓜分走了,那些饭菜到底是装到那具苗条的身体哪里去了?真的很不可思议。而且,她对白米饭又有种异样的执着,就像刚刚那样。
  「不、不过呢,轧人你也多少再吃一点吧!倘若你有美智乃一半的食量,搞不好还会再长高喔?
  恢复过来的彩姊语带嘲讽地说。彩姊有一百七十五公分高,是比我还高,不过妳以为那样就赢了吗?
  「倘若彩姊也有美智乃一半的食量,最近很在意的胸围,搞不好会加倍成长喔?
  劈啪。
  我和彩姊两人中间产生了裂痕。
  「我说猪头弟啊,你还真敢讲。」
  「谁叫个性恶劣的某人就坐我旁边呢!
  「呵、呵、呵。」
  「嘿、嘿、嘿。」
  「其实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半斤八两……」
  美智卫呈不留情地毒舌了一番,听不见听不见。
  「哼,不跟你计较……对了,刻人说他吃完饭才回来,他是不是又受到什么案件牵连了?
  「不晓得。」
  「哥,你去找小刻聊一下嘛!
  「也好,我正想和他聊一聊。」
  「聊什么?
  「姊,我跟妳说,小刻最近在忙——」
  「聊二十岁世代听不懂的、十几岁世代说给十几岁世代年轻人听的话题。」
  劈啪啪啪啪啪。
  我与彩姊之间的裂痕已形成关键性的决裂。
  「……今天的菜再追加一道『烤轧人』好了~~」
  「那我也追加前阵子害别人自行车被落雷击中的笨姊姊生鱼片。」
  「要吵架去外面吵。你们两个要是谁敢干扰我吃饭……知道后果吧?
  停格。我与彩姊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僵持不动。
  咯吱吱……转动脖子,看见了笑盈盈的美智乃,但那双眼睛绝对不是在笑。
  『没齿难忘!
  我与彩姊的声音漂亮交叠在一起时,「吃饭了——!」老妈的声音适时响起。



  刻人的房间位于上楼后楼梯的正对面,也就是我的隔壁房间。门上至今仍挂着小学时的美智乃送给刻人的生日礼物——用少女字体写着「小刻的房间」之装饰木牌。
  叩、叩。我敲了门。
  「是我,轧人。」
  停了一拍后,房间里传来刻人的响应声:
  「等一下。」
  几秒后,门打开了,刻人的脸从门缝中探出,没戴眼镜……刚刚可能在睡觉。
  「大哥,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找你聊聊。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啊,不过我房间有点乱。」
  刻人没说错,他的房间是有点乱,电玩主机、以格斗游戏为主的游戏软件、电玩杂志之类的散落各处。刻人是这一带知名的游戏玩家,我也常来他的房间打电动。不过,格斗游戏我是打不过刻人的。
  对学校的国中部、甚至是高中部也相当多的刻人粉丝而言,这可是连作梦都想进来一窥究竟的房间。别看刻人这样,他的粉丝可多了——论外表、论内涵都不外乎是认真诚实的好形象,其实他却拥有被不良少年们另眼看待的野性另一面,其间的落差与平衡正是他人气不坠的秘诀。感情专一,时而温柔、时而暴怒的男子,就是我对他的印象。
  刻人坐在床上,拿了个黑色的座垫给我。我看到床边的置物架上放了副眼镜,他之前果然在睡觉……
  「你在睡啊?抱歉,把你吵醒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差不多要起来了。说吧,要找我聊什么?
  「你最近好像很忙?
  「会吗?
  刻人浅浅一笑,笑容中似乎有些疲惫,也不像是自嘲的笑容。
  「会。美智乃很担心你。」
  「她担心我?
  「其实我也一样,说吧,情况怎么样?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我一旦插手一件事,就会奉陪到底。」
  我扮了个鬼脸、耸耸肩,刻人笑了,那是粉丝们不可错过的笑脸。
  「谢谢!大哥有这份心就够了,我不要紧的。事情就快要解决了,我想再努力看看。」
  「跟最近发生的许多案件有关吗?
  「唔……嗯,算有吧!
  他像是在含糊其辞……虽然他说事情就快要解决了,但如今以这一带为中心发生的多起案件却没有偃旗息鼓的态势。
  刻人在逞强,不然就是在说谎。我懂的。但我不会阻止刻人逞强,也不会戳破他所说的谎。刻人的个性很固执,一旦决定了就会直线前进,顽固起来更是星弓家的No.1,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我决定早早结束这个话题,提出另一项要事:
  「其实,小七姊又——」
  我把刚才说过的又重新说明一遍,并附上搞不好会是你抽中下下签……之类的忠告。
  「那个发射钮外型是什么样子?
  对喔!待会也得跟美智乃与彩姊说一声才行。我想起了小七姊早上在传单背面画的图——
  那是简略得近乎悲哀的简图。
  黄色小盒子里,只有个像是在说「按我!按我!」般的红色按钮装在正中央……粗制滥造也该有个限度。虽说它加装了强化玻璃的盖子,但看起来就很像是怀旧动画里的炸弹按钮,只差没有个骷髅标志,遗憾。
  其实小七姊挺有绘画天分的,会画成如此廉价的款式,可见按钮本身就不是很高档,甚至会让人自暴自弃到干脆随便给它按下去算了的感觉。
  「那颗红色按钮,看了就很想按下去耶!
  「按什么按!虽说再没有比这更蠢的事,但很有可能我们其中有人会碰上,你发现了就通知我吧!
  「嗯,我知道。」
  好,这样我的事就办完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好呢?我与刻人也很久没玩格斗游戏对战了,但是看刻人好像很累……啧,本来想趁机报之前的一箭之仇的。
  我玩格斗游戏都是选择速度型角色,刻人则是选择行家最爱的擅长抛摔技之力量型角色,这也在在反映出现实中的战况。对于我运用速度捉弄敌方,一点一滴消耗对方体力,奋勇应战的角色,刻人总会以正确且精准的操杆动作逮住。虽然不甘心,但我的胜率的确是低到不行。
  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喔!我也该回房间打电话到柚岛的手机,进行有无异状的定期连络才是。今天分手时,我们已交换过号码。
  有任何状况马上打给我,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要客气——我是这么跟柚岛说的。柚岛回我的头一句却是:「我好渴,去帮我买果汁……之类的你也乐意?」扁妳喔,当我是跑腿的啊?
  姑且不管那种没营养的对话,我决定主动与柚岛进行定期连络……因为我考虑到柚岛有可能会发生无法打手机的惨况。
  「我话说完了。别太逞强喔,刻人。掰!
  「大哥,等一下。」
  我正要站起身时,刻人制止了我。
  「怎么了?
  「就快到了。」
  「什么东西?
  「忌日。」
  「啊?
  「姊姊的忌日。」
  我停止了呼吸。我的心,位于身体正中央那类似芯的东西,像是有冰冷的手抚过。
  我回答时尽可能保持冷静,暗暗祈求声音不要颤抖:
  「对、对喔!
  「你忘了?
  「没有。」
  「这不能忘喔!
  刻人的声音听不出苛责我的意思,倒像是:真拿你没办法——那样的语气。然而,我还是觉得相当不舒服。
  「……是啊、是啊!
  我自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对话,没发出任何声响,活像是要逃走般静静准备离开房间。
  当我微微颤抖的手握上门把时——
  「晚安。」
  那是刻人的声音。回头一望,刻人脸上又是一贯的温和笑容。
  「你要睡了?
  「嗯,想再睡一下。你先去洗澡吧!
  「好吧!晚安。」
  我反手将门关上,然后就那样靠着门,让脚恢复力气。如果不那么做,我可能整个人会滑落在地板上,呼吸也很急促,身体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调整好呼吸,深深吸一口气后吐出,此时我才发现身体在大量喷汗。因此,我决定接收第二顺位洗澡的顺序。

  在我以活像是幽灵般缓慢的动作准备要回到自己房间时,喀喳一声,旁边的房间响起了开门声。
  「咦??
  「啊,嗯嗯。」
  出来的是美智乃。我在结巴什么啊?美智乃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一点也不奇怪,没必要大惊小怪吧!
  「哥,你怎么了?
  察觉到我的神色不对劲,美智乃歪着头问。
  「没事。」
  「你好像在冒汗?发烧了吗——」
  「就跟妳说没事了!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我将美智乃伸过来的手拍掉了,一瞬之后,我立刻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事。
  「啊,呃,抱歉。」
  「…………」
  美智乃看都不看被拍掉的手,只是以惊愕的眼神注视着我,注视得我无地自容,率先移开了视线。
  「哥……」
  「抱歉,我真的没事。」
  「CATCH!」
  突如其来地,美智乃抓住了我的手。
  咦?
  「来一下,COMECOME,」
  然后美智乃就顺势想把我拉进房间。哇,哇哇哇哇。
  「呃,美智乃,妳是在气刚刚的事吗?等一下,哥跟妳道歉,我还不想死啊——」
  「别怕,进来就是了。」
  结果,我就被美智乃拖进了她的房间。
  「坐。」
  我被美智乃催促着,惊惧不已地在座垫上坐下,像块大石固定不动,看着眼前散落一桌的杂物。
  「…………」
  进来美智乃的房间,我会相当紧张。虽说是妹妹,好歹也是女孩子的香闺——并不是因为如此可爱的理由——我还宁可是那样的理由。
  有东西从桌上向着内心只有那么一个小小心愿的我脚边咕咚咚地滚落下来,在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我的背脊开始结冰。
  美智乃以极其自然的轻巧动作捡起那颗「子弹」。
  「抱歉,我正在保养枪枝,马上就好了。」
  一说完,美智乃就在我的对面坐下来,将桌上四散的那些杂物——枪的零件以熟练的动作组装起来,我只能在一旁既惊惧又忐忑地看着。当然,旁边也有已经有组装好的枪……
  「放心,不会走火的。」
  走火还得了!我的命运怎么这么悲惨啊,非得在自家被射杀不可。
  美智乃是我们兄弟姊妹中唯一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只好像这样以枪当武器。尽管本人一口咬定「这是回复型角色用来防身用的。」但绝对是谎言,这绝对是她个人的兴趣,再怎样都不需要这样多把枪吧!
  此外,美智乃的房间也是我们兄弟姊妹的房间里唯一拥有更衣间的。根据美智乃本人的说法:「是我硬要求爸爸帮我增设的。」这间更衣间就是这么要来的。我还没进去参观过,但我相信里面收纳的都是适合美智乃穿的漂亮衣服,也宁可相信里头绝对没有面对一大群强尸也能轻松对应的重装备……还请别笑没有勇气进去确认的我是弱鸡。
  究竟这些枪她是从哪里、又是怎么取得的?问美智乃,她也只是用:「我自有管道。」诸如此类瞹昧不清又写实得可怕的回答来敷衍。会是小七姊吗?不,如果是小七姊帮她调的货,应该会是怪怪的光束枪之类的……这么一想,彩姊的嫌疑就更大了,地下运输业的工作多少与见不得光的世界会有往来。
  听到我嘀咕的声音,美智乃抬起脸来:
  「怎么了吗?
  「啊,没有、没有。对了,那个叫什么来着?
  我无意中指到了美智乃正在组装的枪。
  「这个?这是Heckler & KochUSP。标准型的我是有,但这是精密型,是我最喜欢的一款。还有,放在那里的是贝瑞塔M92F。它很有名的,你应该有听过吧?隔壁枪柄很大的那把则是Heckler & KochP7手枪,原主人说不好用,我就跟他要来了,我倒挺喜欢的。还有,再过去那把大转轮手枪是Smith & WessonM500。当初是卖家拚命劝说:『机会难得,买一把吧!』我才买下来的,可是它实在太大了,不好携带,而且又重……不过,是很有趣的枪喔!还有——」
  「……不……不用再说了……」
  妹妹……我的妹妹……离我好遥远……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哀痛逾恒的时候——
  美智乃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把我拉进她的房间来?不会是为了要炫耀她的这些枪吧?
  「小刻还好吧?
  美智乃边赏玩枪边问我。啊,对喔,就是为了这个——搞清楚美智乃的意图后,我顿时安心不少。
  「他什么也没说,像他那种人再怎么问都不会说的。」
  「没错。」美智乃的视线仍落在枪上,喃喃低语。美智乃大概也料想到他会那么回答,就没再说什么了。
  喀擦喀擦声在我们两人中间回荡。美智乃难得如此寡言,感觉有点尴尬。这也很难得,我竟然会觉得跟美智乃谈话很尴尬。
  「…………」
  美智乃看起来很专注于组装作业,我也觉得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应该可以离开了吧?
  「那么,我去洗澡了——」
  「小刻跟你说了什么?
  我正要站起身,那句话又将我的屁股缝在座垫上。
  我看着美智乃,但是美智乃并未看着我,她的视线仍然落在枪枝之上,只有嘴唇在微微蠕动着:
  「他跟你说了什么对不对?
  「……没有,真的没有。」
  「骗人。」
  短短两个字,但美智乃说得字字清楚,让我一时找不到话说。
  「我大概猜得到讲了些什么……」
  喀擦一声!美智乃将组装好的枪装上弹匣、上膛。
  「就跟妳说,什么也没有——」
  「想说的都说完了吗……」
  美智乃喃喃自语说道。那张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意,也是我多心吗?
  美智乃的手闪现消失,也是在这时候——
  「小刻他呀——」
  那动作在一瞬间发生,快得我来不及反应。
  「美……」
  「回神,我的额头已被枪口抵住。
  冰冷的触感、黑色的枪身……前方是美智乃扣住扳机的手指,再前方则是美智乃不带感情的眼眸。
  「你晓得这不是玩具枪吧?
  叮铃一声,美智乃手上的手铐饰品发出声响。
  「妳……这是在干嘛……」
  「我在瞄准。」
  听到那句话,我差一点要笑出来。
  喂喂喂,美智乃!这种情况下是有什么好瞄准的?
  我的头脑到底在想什么?该追问的不是那种事好不好,笨蛋。可是没办法呀,我实在无法理解眼下的状况。
  「再来只剩拙下扳机了。」
  美智乃令人吃惊地面无表情,以石头般冷酷的眼神俯看着我。而且还冷酷得过了头,让我受到吸引,差点整个人被拉进去。



  冷静、毫不犹疑——优秀的刽子手就是这种感觉吧?
  无视于僵直不动的我,时间毫不慈悲地流逝。美智乃扣住扳机的手指缓缓移动——

  「砰!」

  ……我没死,我还活着。
  说得也是,人模仿的枪声是杀不死人的,只会让心脏因为惊吓而怦咚怦咚响个不停。
  「……」
  美智乃缓缓放下枪。当然子弹也没有发射出来……当然?
  「对不起……」
  头低低的美智乃一字一字吐出来。若纯粹只是为恶作剧道歉,声音也未免太沉重,让我听得心都纠在一起了。
  「真的……很抱歉……」
  再一次,美智乃以快要听不见的声音道歉。
  「不……该道歉的是我……抱歉。」
  「为什么哥要跟我道歉?
  「……刚才……我不是拍掉妳的手吗?就是为了那个……」
  「骗人,你明明就不是为了这个才跟我道歉。」
  美智乃好敏锐,太敏锐了!我只好说实话:
  「是为了轧奈——」
  「不用再说了,不要说那种话!
  美智乃敏锐地制止我说下去,语气简直就像是哀求。
  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股难堪的沉默在我们彼此问流泄。
  「为什么不杀了我?
  美智乃又逐字说道。
  「啊?
  「刚才,我拿枪指着你时,以哥的速度绝对有办法挡掉的不是吗?你这样怎么行呢!一有生命危险,就得杀掉对方。举枪对着你的人可是我耶,你不训我几句吗?
  「妳在胡说什么……」
  「对不起,今天的我有点怪怪的。如果你能忘掉,我会很高兴……」
  说完后,美智乃就低着头;口不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再度造访的、难堪且讨厌的沉默快压垮我与美智乃了。
  仿佛过了漫长得近乎无限的时间,美智乃先开口:
  「……你要不要去洗澡?不快点去洗,就会落得最后一个洗喔!
  「对,对喔……」
  我缓缓站起身离开了房间,没有回头看美智乃,一次也没有。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9-20 17:50 编辑 ]


  第三章

  该怎么说呢……今天一整天都在放空。
  该做的事不知道何时会来,做了较好的事却又提不起劲来做……该做的事是排除正朝柚岛逐步逼近的危机,而做了较好的事则是街头调查……但在做这些事前我得先上学。
  第一堂的古典文学课还挺得住,第二堂的数学课就遭遇瞌睡大军来袭。因此,我毫不犹疑地走向保健室,倒床就睡……是有听见明美老师在说话,但我无动于衷,让我睡吧!
  大约过了五小时后,我在下午三点醒来。一睁开眼,视界里就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哎呀,你醒了?
  原来是窝在隔壁床看书的柚岛,察觉到我醒来了。我抓抓头,坐起身:
  「搞什么,原来妳也逃课……」
  「要你管!明明就比我早到还敢说。说真的,你身体烂成这样真的能保护我吗?万一在学校遇袭怎么办?
  「学校人很多,不会有事的,反倒是放学回家的路上才是危机四伏。」
  哟咻!我下了床,朝仍坐在床上的柚岛伸出手。
  「回家了!这倒省了我去接妳,我会好好护送妳到家门口的。」
  「……哼!
  柚岛拍掉我那只手,迅速站起身,真是不可爱。
  柚岛的家和我家虽然是反方向,不过离学校只有步行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以前送她回去过,我知道,并没有很远。
  我们沿着车流量很多的国道走,根据柚岛的说法,走这条路线最快到家。
  「美智乃好像也会使用回复魔法。」
  途中,柚岛没头没脑的丢了这么一句话给我。
  「妳问过美智乃了?
  「是啊!仔细想想,美智乃也是与你处于相同的境遇,没错吧?我挺在意的,今天就直接问她了。」
  什么啊!我本来想自己告诉美智乃与柚岛的,看来是被抢先了。
  「想必妳们彼此都很惊讶吧?
  「还好啦!我是很惊讶与美智乃有同样的能力,但美智乃一点也不显得惊讶,反倒是对于我和你搭档一事让她很吃惊。」
  「美智乃她……有说什么吗?
  我很在意,在意自己的妹妹得知自己的朋友和哥哥搭档有何看法——这样讲听起来好像很复杂对吧?
  「她说:我哥就拜托妳了。」
  「就这样?
  「就这样。」
  好像……太干脆了点。
  「……不过感觉上,美智乃似乎有意避开你的话题。」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昨晚与美智乃之间的事在我脑海里复苏。
  「怎么?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是吵架……」
  昨天那一段到底算是什么?我个人觉得那不算是吵架。
  「她那个人很少将真正的感情表露在外,或许在你没注意的期间,她已经积了不少怨气?
  「或许吧……」
  「算了,你就跟她道歉谢罪吧!也许你可以下跪试试?
  「如果那么做她就肯原谅我,那要我跪几次都无妨。」
  「啊?原来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啊?
  差劲!啐了一声的柚岛斜睨着我,但我当时的意识全飘往了别的方向。
  我听见了,啪兹一声,像是射穿某种硬物的声音。
  我回头望去。
  「什……!
  尖锐的煞车声震耳欲聋,撞倒诸多行道树和自行车,朝我们这边猛冲而来的大型拖板车已然映入我的眼帘。
  惨惨惨。
  可是我连发出啧一声的空闲也没有,毕竟拖板车近到我能看清脸色发白的司机鼻孔——
  「柚岛!
  我旋即抱起柚岛跳开,跌落到一旁。
  撼动地面之轰然巨响响起的同时,锵的一声,我的头和视界都激烈摇晃了起来。意识与视界顿时一片空白,待我回过神时,身体受到地面的磨擦,已逐渐停了下来。
  「……呜……」
  在粉尘漫天飞扬,水泥碎片啪啦啪啦朝背部和头部敲下的当中,我慢慢起身,像是做伏地挺身一样,从覆盖住的柚岛身上退开。
  「……妳没事吧?
  「啊……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就算胆大如柚岛也吓到了,双眼睁得大大看着我,但却没有发抖。她尚有意识,也没有受伤,太好了!
  我拉起柚岛的手站了起来,脚绊了一下。
  「妳站得起来吗?要逃啰!
  「啊,你……等一下……!
  柚岛看着我的脸,嘴巴一张一合。嗯?我眉头紧蹙。
  「如果妳是怪我突然抱住妳的话,那我道歉,有任何不满待会再说。」
  「不、不是啦,血……」
  柚岛在说什么,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我的耳朵可能受伤了,不过那个待会再请她帮我治疗就好。
  「这或许是『敌人』的攻击,先离开这里较妥当。」
  一股脑说完那番话时,我发现右眼有道热热的东西流入,于是伸手去摸——
  滑溜溜的,而且触感似曾相识。我马上知道那是什么——是血。大概是被某种东西的碎片打到了,可恶,我的防御力又不像刻人或小七姊那么高!
  「呜……」
  复苏的痛楚一路自脑门延伸到脚下,贯穿了我的身体。
  朦胧之中,我看见了柚岛朝我伸出手,缩小的视界变成白茫茫一片,身体也好像悬浮在半空,仿佛从脚部开始逐渐消失,感觉一整个不舒服。
  「喂!?你振作一点——」
  柚岛的声音逐渐远离。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唤醒了我。
  眼皮微微掀开,眨了好几次眼后,终于认清楚柚岛在阅读中那张朦胧的脸——柚岛就坐在躺着的我隔壁默默看书。
  「哎呀,你还活着?
  柚岛注意到我恢复意识了,啪嗒一声合上书本。我保持仰望的姿势看着她,蠕动嘴唇:
  「……如果妳肯为我说明一下状况,我会很感激妳的。」
  「在那之后,我设法将无预警倒下的你拖过来这里,就只是这样。」
  拖过来这里——听她这么一说,我才转动眼珠子环顾四周,看出这里是中央公园。而且我正躺在日前与柚岛谈过话的那张长椅上,难怪头底下会这么硬。
  「谢谢妳了。抱歉,给妳添了麻烦。」
  「不客气,毕竟你也救了我……呃,所以,那个……」
  柚岛说话吞吞吐吐的,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像是「呃——」或是「那个」之类的,反复用上了好几次。是我多心吗?总觉得她的脸上有些微泛红。
  「什么啦?
  「就是……刚才、谢谢、你……」
  尽管有些犹豫,说到最后声音更是愈来愈小,但那句话还是清楚地传到了我的耳中,我不禁吓了一跳。眼尖的柚岛发现到了,局促不安地瞪着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只是没想到妳也会说谢谢。」
  「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应该会冰系魔法,却误学成回复魔法的雪女。」
  啪!柚岛之前拿着的书落在我的脸上。
  「好痛!
  「哎呀,真不好意思。不过我不是手滑,而是故意掉的。」
  「我想也是……好痛……好了,来到这里的途中有什么异状吗?
  「什么也没有。还有,我将你额头的伤补好了,还有什么地方痛的话就说一声。」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试着压压看刚才流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虽然刚才被书K到的地方真的很痛),上头也没有血凝固之后的血迹……该不会是她帮我擦掉的吧?
  「那个——」
  「你的血是我擦掉的,有什么不满吗?
  柚岛抢先我一步。
  「不,没有……」
  别说是不满了,我还想跟妳道谢咧!可是柚岛只冷哼了一声,怪人。
  「我不急着回家,你可以再躺一下。要是你又昏倒,苦的可是我。」
  说完后,柚岛便从我脸上捡起书本,再度看起书来。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还急着起来就太那个了,我便照着她的话继续躺着发呆。
  「问妳喔……」
  「干嘛?
  「这种时候,妳愿意将大腿出借给我当枕头吗?
  「…………」
  柚岛以冷之又冷的视线俯看着我——「白痴啊你?」她的眼神忠实地如此述说。
  「刚才我抱住妳,妳不都没讲话?
  我在心中叹息。算了,我以自己的手为枕,翻身侧躺,希望她别说我装睡。
  「我问你,你经常做这种事吗?
  没头没脑的,柚岛合上书本问我。
  「哪种事?
  「就是像刚才那样被卡车撞上而受伤,那一类的。」
  不知为何,柚岛的声音听来有些烦燥。
  「差点被卡车撞上是生平头一遭,这种程度的伤势倒是家常便饭。」
  「你不觉得厌烦吗?
  「厌烦什么?
  「就是……命运那一类的啊!害你得卷入这种苦差事的那类东西。」
  柚岛强硬的语气中有几分责备。尽管觉得不可思议,我还是回说:
  「……若说不厌烦是我说谎。我不时会觉得:这真是有够蠢的!也曾埋怨过:为什么是我,不过——」
  「下过?」
  「若是因此救了谁谁谁,或是真的拯救了世界,那样也不错——我就是那么想的。就像今天救了妳那样,感觉也不赖。不过说真的,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对战斗、千钧一发的颤栗等等还颇乐在其中。」
  「嗯哦……」
  柚岛不知道有没有在注意听我说话,由她的答复中完全听不出情绪。
  「妳那是什么反应,一下子就接受了……我的故事说完了,换妳说。」
  「咦?我吗?
  「对。谈一下妳自己吧!
  「你想知道什么?
  「……有了,我想知道妳是何时开始会用那个回复魔法的?
  柚岛似乎在思索我提出的问题,最后缓缓开了口:
  「我——以前有个哥哥。」
  「啊——?以前?
  「在我国二时死掉了。」
  「咦?
  「是自杀。」
  柚岛淡淡说出那个词汇。
  「坦白说,我跟我哥感情并不好。与其说是感情不好,不如说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彼此渐行渐远。因此,当时我哥到底在想什么,我完全不了解,对他自杀的理由也浑然不知。」
  我继续躺着,默默地听她诉说。风依然摇晃着树叶,柚岛也依旧面无表情地说着:
  「后来才听说我哥是为了大学联考的压力才走上绝路,但我无法接受这个说法,我不认为哥哥会因为那种事死掉。但有人问起我:不然会是什么?我又答不上来。因为我太少和我哥谈话了,对于他自杀的原因一点头绪也没有。」
  此时忽然有阵强风飒飒吹来,我连忙用手遮住眼睛回避扬起的尘埃。从指缝问,我看见了树叶翩翩飘落,也看见了柚岛大力甩动秀发。
  「早知道就多跟我哥谈谈……」
  柚岛仍是面无表情,压住被风扬起的发丝,视线有意无意朝周围看了一下。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会使用你说的回复魔法了——最早是我的手被纸割到,而在用手按住伤口后,伤口就突然愈合了。」
  「……为什么妳会突然拥有这种能力?
  「天晓得。难道上天垂怜我无法救自己的哥哥,于是赐予我这种能力去救别人——会不会是这样?
  柚岛语带讽刺地笑了,口气听来是打从心底感到无奈。
  「可是,就算妳哥在世时,妳就拥有这种能力也是无济于事,毕竟这种事不是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或许吧……」
  「我问你,你和美智乃吵架了对吧?
  柚岛突然俯看着我说道。
  「不,那应该不算吵架——」
  「快点和好吧!不想道歉的话不道歉也行,总之,先开口跟她讲话!只要那么做就能打破僵局了。」
  柚岛的语气很强硬,似乎有某种程度的确信。
  「我很不想这么对你说,但是重要的事物若不好好珍惜,可是会一转眼就跑到你构不着的地方喔!
  「哪会啊,太夸张了……」
  「等你后悔我可不管你,世上用回复魔法也复原不了的东西可是多得很……」
  复原不了的东西?那倒是多得很。
  「……妳说得对。」
  「是对极了。」
  「我会试着和美智乃谈谈看。」
  「不是试着,是一定要。」
  像是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柚岛再度打开书本阅读。
  无事可做的我,不由得打量起默默逐字追读的柚岛脸庞。尽管是全然的面无表情,却觉得多了一丝柔和。这是为什么呢?纯粹是我多心吗?
  就在我想得出了神时,柚岛注意到我的视线,回瞪了我好几眼。对不起。
  没办法,我只好翻身侧躺,呆呆地望着天空。
  嗯……
  我的伤已经完全治愈,没理由再待在这里发呆。柚岛也不想跟我斗嘴,我好闲。
  不过不知怎样的,这样子也不坏。向来只要有家人以外的人在身旁就会让我坐立不安……我就是那样的人,这会儿居然能安心地躺在某人隔壁闭目养神还真是稀奇。
  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肩膀开始不可思议地感到放松。
  啊——完了——现在要是遭受袭击肯定万事休矣。不过我伤都治好了,总有办法应付的。
  我现在好困,只想在这里,悠闲地度过这一刻。
  「……喂!
  「干嘛?
  「腿枕……」
  「免谈。」
  柚岛的心肠硬梆梆,我的头底下也是硬梆梆,真可悲。

  「一定要和她言归于好喔!
  柚岛说完后就进了家门,我再三交代有任何异状马上通知我,之后就离开了柚岛家。
  我要直接回家也是可以,但我决定做街头调查……莫名地就是不想回家。
  言归于好……但,我还是有点无法下定决心。而且,我还是不觉得昨天和美智乃之间的情况算是吵架。虽然答应了柚岛,但坦白说,我还真不知道要跟美智乃说什么……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说是街头调查,其实只是在街上闲晃,找认识的人打探消息——我打算暗中帮助刻人牵涉的案件。刻人说他自己应付得来,也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但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而且,如果探听顺利,也许还能打听到袭击柚岛那群人的情报。
  虽然柚岛说她对那群怪人毫无头绪,但我有预感,未来会与他们牵扯很深。那群怪人不过是被相中柚岛特殊能力的谜样研究机关注入怪药强化身躯的前哨部队——诸如此类简单明了的故事剧情是我个人的喜好,因为,只要击溃那个机关就一切搞定。
  然而,我的探听出击持续挥棒落空,没打探到有用的情报。除了听起来像是在形容那群怪人的暗夜徘徊巨人、方才国道上发生了重大事故(关于那起事故我知道得比谁都清楚)之外,还有几则可疑的传闻,但每一则都不出「我听我朋友的朋友说」之程度,对于地点时间的具体性描述完全没有,也没有掌握与刻人相关的情报。那小子到底今天又晃到哪去了?
  心想是最后一次,我找上了前阵子齐众在生意清淡超商门口的闲闲三口组,得到的回响依然不大——三人不是歪着头就是摇摇头。半死心的我只好问问刻人的消息:
  「那你们有没有看到刻人?
  「刚才有遇到,只是他好像急着要去哪里……」
  中大奖了,真所谓「剩下的东西(抱歉)是有福的。」(注:日本谚语,有好酒沉瓮底之意),今天的我真走运。晨间新闻的今日运势单元说我的星座(狮子座)运势是十二星座中最差的,但我对算命向来是抱持信不信由你,听听就好的态度。
  「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他一溜烟就不见了……啊,不过,我好像有听到他提到上吊大楼怎样的……上吊大楼就是那里。那个——」
  后半段我几乎没在听,搞不好我真正的星座是今天运势最旺的处女座喔!印象中今天的处女座运势好像是会找到找寻许久的人事物……其实是什么座都没差啦!运势好就好,今天的我果然走运。既然如此,就算是不请自来,我也要帮助刻人!

  上吊大楼封号的由来,是这栋废弃的前住商混合大楼有一阵子传出了有位上吊的长发女鬼在此出没。也曾传出有人目击到鬼火,在暑假时是惯例的试胆会胜地,但在这个时期会做这种事的无聊人士是少之又少。
  我知道那个传闻是怎么来的——肇因于彩姊做的好事。
  有一阵子,彩姊一直把这里当作飞行魔法的练习场……听说是因为如果在家练习会不时撞上墙壁或天花板……飘浮在半空的黑色长发女子会发展成上吊女鬼的传闻也不足为奇。
  据彩姊的说法,「在这里练习万一被发现,只要发出一两颗火球,对方就会以为有鬼而逃之天天。」鬼火之谜也跟着解开了。
  言归正传,应该有个入口供试胆会出入才是,但我来来回回沿着围住大楼的高墙定了好几遍都找不到,唯一看起来像是入口的入口,上头被涂料已斑驳的绿色铁丝网封住。
  有钳子的话就能「啪查啪查」剪断铁丝网进去了,但是我现在手边没有那种工具。口袋里是有小刀,但我没那种美国时间用一把小刀「叽叩叽叩」锯半天,也没那耐性——只要是有生命的生物我都切得下,除此之外我只有举手投降的分。
  没办法,我看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这个地方原本就人迹罕至。
  「哟咻!
  我轻轻一跃,漂亮地在围墙上着陆——那是一般人跃不上的高度,要是被谁撞见了,肯定又有妖怪在跳高之类的都会传说不陉而走。
  「怪恶心的……」
  大楼里净是忘了清走的破铜烂铁、瓦砾与沙尘,霉味扑鼻而来,视线又暗。
  我打开在超商买来的笔型手电简,光线洞穿黑暗,使得视界开阔了点,待眼睛也适应了之后,前进就看到了走廊前方有道楼梯。
  「千万别塌下来,拜托。」
  我保持警戒心缓缓拾级走上声响听来硬梆梆的楼梯……没人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平安到了二楼,我打开楼梯门,进到一个相当大的空间。
  严格来说是进到一个相当宽广的房间,像是将这层楼全打通似地那般开阔,破铜烂铁散落各处,场地却宽广得可以在此众会。
  「喔……?
  我关掉笔型手电筒,因为用不着了。
  那里有道更强的光源——是老妈以前只是因为「好像很有趣」这理由,所买下的超大手提油灯造型手电筒。它就放在地板上,旁边则有张我非常熟悉的脸孔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大哥?
  「刻人,你擅自将那个拿出来,小心被老妈骂死。」
  宾果!在那里的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刻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正是我要问你的,你在这么阴暗的地方干嘛——嗯?
  我上前朝刻人走近一步时,才发现他后面有人倒在地上——因为对方穿着黑西装,我才会一时没察觉到。虽然看不到脸,但从体格来看应该是男性,看起来像是保镳之类的。
  「倒在后面的人是谁?
  「咦?这个人?大概……是外星人吧?其实我也不清楚。」
  啊?刻人,你何时也学会说跟小七姊同等级的冷笑话了?我是很想这么说,但没说出口,我的视线与意识全被刻人手中的某样东西牢牢吸引住。
  小七姊的画功果然高超——虽说画那种简单的东西根本不需要什么画功,但尺寸大小却分毫不差,乍看像是小学生暑假的劳作作业,实际上却是掌握了地球命运的发射钮。
  G加农的发射钮如今在刻人手上。
  我猛然想起刻人的星座是处女座——今天运势最旺的正是处女座,应该可以找到之前遍寻不着的东西才是……
  「那东西是怎么来的?那家伙带来的吗?
  「嗯,算是吧!应该说发生了很多事,才偶然落入我手中。」
  原来帮笨姊姊擦屁股的轮盘转到刻人那里就停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在小七姊回来前我就代为保管吧!我向刻人伸出手:
  「交给我吧!你跟小七姊很像,很会掉东掉西。」
  然而刻人不只未将按钮交给我,甚至也没有离开现场的意思。只见他轻轻地吐出一声「嗯——」若有所思地将视线转到别处,似乎还听见了一声「要怎么办……」
  「怎么了?
  刻人是真的很会掉东掉西,这不是我乱说的……
  「——不能给你!
  「啊?
  「这个发射钮不能给你。」
  一瞬间,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啊?刻人刚才说了什么?不能给我?
  刻人笑了一下,看着我。我心中的困惑与愤怒同时涌现: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这个发射钮不能交给大哥。」
  「喂喂喂!
  我不由自主嗤笑了出来。喂喂,刻人,你是在哪撞到头了吗?
  「我老早就想试一次了,这次恰好给我找到理由……」
  完全不顾我的混乱,刻人淡淡说道:
  「大哥若想要,就倾全力来抢啊!
  刻人瞇细了眼,缓缓将眼镜摘下——那是刻人开战的讯号,此时的刻人已进入了真正的战斗模式。
  一滴汗从我的脸颊上滑落。
  喂喂喂!你是当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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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我们兄弟姊妹至今从来没真正打过架——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是如此。顶多只是斗斗嘴,不至于大打出手。大家也都说我们家兄弟姊妹感情很好,连我自己也是那么认为……基本上,就算我们想大打出手,实力也差太多了,要是我们兄弟姊妹真的打起来,最后的幸存者绝对是小七姊!跟个宇宙霹雳无敌战斗狂打架是要怎么打啊!
  那天的小七姊也是宇宙霹雳无敌强,一边在后院嚷着:这是特训、是练习!一边将拚命勇于对峙的我和刻人或踹或摔,嘲笑我们嘲笑得乐不可支。
  美智乃只是站在远处为我们声援,毫无参战的意思。彩姊则是坐在檐廊边口叩茶边说:「你们好好玩啊!」老太婆,妳当观众当得这么高兴啊?
  那是什么时候来着?记得是刻人小学六年级……印象中我还跟他说,明年你就升国中了之类的话……这么说来我当时是国二,小七姊是高一吧?
  即使是小七姊,当时也还没戴上太阳眼镜,是位貌美如花的女高中生(实际上是暴戾到极点),个性则跟现在如出一辙。小七姊的强悍早在那时就定型了——零死角且霹雳无敌。
  当然,我和刻人也不是普通的学生,我的速度在当时就已凌驾一般人,刻人也已经具备将勒索小学生的国中生三人组轻轻松松打爆的蛮力……不过,再坚强的实力遇到小七姊也是无用武之地,小七姊边念着:「太慢了、太慢了!」边像抓小鸡般将我抓了起来,再像丢生鲜垃圾一样扔出去,而刻人也是落得随手一扔的下场。
  好一会儿后,我的心就开始涌现放弃的念头……头好重、又想吐,数着自己被丢过来摔过去多少次无异更蠢,我干脆躺着,不再爬起来。
  「喂!轧人,你怎么啦?有够没用的!
  吵死了!白痴才会继续陪妳玩。
  然而刻人只是斜眼睇了我一眼,又独自对小七姊展开了数度突击。那时的刻人还没有戴眼镜,我清楚记得刻人当时的眼神——那是勇往直前的眼神,纯粹而无杂质,一心只想战斗的眼神——紧盯住眼前的敌人,清楚映现出把那名敌人撂倒在地之未来的眼神。
  我深深觉得那时候的刻人帅翻了……男生称赞男生帅是有点那个,可是男生也会有迷上男生的时候。
  但是小七姊很快以实力击碎了那样浪漫的想法与感动——刻人根本是被她打好玩的。这是哪门子的姊姊?彻底撕裂小六生的自尊心,一点也没有姊姊的风范。
  「呼哈哈哈哈!太弱了、太弱了,弱得不象话!
  宛如某个邪恶帝王哈哈大笑般,小七姊本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恶行恶状——
  「怎么样啊、怎么样啊?就凭你这点实力,也想守护重要的人?
  居然将当时很红之卡通里头坏蛋的台词原封不动地抄袭。我好想抱头痛哭啊!竟然会被这种烂姊姊打得落花流水!刻人恐怕也呆住了,小七姊该不会是为了提高刻人的士气才会说出那种老掉牙的台词吧?不,小七姊绝对只是想过过坏人的干瘾……白痴啊!
  一看刻人,刻人果真像块石头僵直不动……没错吧,他是呆掉了。

  不过,那句话改变了刻人。

  刻人开始狂叫——
  那是超越一般吼叫、以生命在吶喊的声音。彷佛要冲破天际的叫声震动着空气,也撼动了我们。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吼声压倒万物,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刻人,连小七姊也吓到了。刻人当时的模样可不是气到抓狂的小朋友,而是达到了最好离得远远的骇人次元——那是真正的愤怒与伤悲。
  那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害怕,真正的害怕……你问我为什么?真正的恐惧还需要理由吗!当年的我可也是和那一带的坏蛋打打杀杀过来的,然而我却害怕恐惧得不得了,就算想当场逃走也是双腿发软。
  不明就里的恐惧使我泪眼模糊,照理说应该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然而刻人当时的眼神却活像是烙印在我的眼底,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和刚才又大不相同的眼神,说是酷帅不如说是美丽,就像是全心全意研磨淬炼而成的某种宝石,超越了愤怒之类的情绪那般澄澈的眼眸。那双眼眸也穿过站在他面前的小七姊,映照出遥远的某个世界。
  就在我克制不住恐慌时,事态急转直下。
  刻人缓缓动了起来,那是悄然无声的突击行动,只见他举起双手,连「咻」声都没发出,直朝小七姊过去,是缓慢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动作。
  「…………」
  可是,小七姊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而决定正面迎战的样子……她收拾起平常的嘻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年搞不好看不到一次的严肃神情,也是最让我棘手的表情。
  终于,小七姊的手和刻人的手紧密贴合在一起……小七姊放低重心,刻人的手也伸长,两人互比角力。
  就算刻人再蛮勇,也不可能敌得过神勇的小七姊,但我却目击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呜、呜喔……」
  神勇的小七姊居然是落居下风的那一个!
  倒、倒退数步。
  小七姊的脚沉重的、缓慢但确实地往后退,汗珠从额头上不断冒出。小七姊咬牙切齿,嘴角凶恶地上扬着,眼神也变了——我知道,那是小七姊认真起来的眼神。
  糟了,小七姊会不会抓狂啊?
  平日待在地球上的小七姊,对于自己天差地远的力量会有相当的保留——这可是她自己说的。要是整个释放会变成怎样?一旦在这么小的后院里发挥宇宙级的力量,可不只是会给左邻右舍添麻烦,一、两个街区都可能就此莎哟娜啦!
  就在我感受到人命与城镇的安全饱受威胁,想挺身而出时,刻人再度嘶吼——
  「呜哇哇!」
  我顿时明白,刻人在那一瞬间使出了浑身的力量。
  咚!
  刻人突如其来的一击,震开了两人紧密贴合的手——
  「哟、哟哟!
  居于劣势的小七姊脚步踉呛,倒退了好几步,最后失去重心——
  「好痛!
  当场跌坐在地。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么珍贵的景象,犹如优昙华(注:在佛教中,传说三千年才会开一次的珍奇异花。优昙华开时便是如来现世时,后世引申为难能可贵的譬喻)开花、盲龟遇上浮木那般难能可贵的影像在我眼前闪现。虽说不是正式对战,但小七姊屈居下风还跌了个四脚朝天!这称得上是人类史上第一次的壮举吗?
  然而与我的感动完全背道而驰的是——彩姊与美智乃不消说,小七姊也是呆若木鸡的当儿——那位完成壮举的刻人居然当场蹲下,啜泣得像个泪人儿。
  懂事之前除外,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刻人哭。刻人从以前就很坚强,是能强硬排除一切掉泪的因素,既有魄力又有意志力的人,即使在轧奈的丧礼上,他好像也没有哭……不,其实他很想哭吧?
  前所未见的特例又发生了。
  「啊…………」
  跌坐在地的小七姊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朝伸出一只手的刻人摇摇晃晃接近。
  『你是怎么搞的!吓死我了!』这种会向刻人抱怨的平日小七姊并没有出现,她的那张脸活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拚命恳求爸妈原谅的小孩……小七姊愧疚得不得了,手足无措得泫然欲泣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一天有太多第一次了!这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来着?而且第一次还没完哩——
  站在抽抽噎噎啜泣刻人面前的小七姊,突然浑身虚软般地屈膝在地,像是要与刻人视线相对,像是要处于同样的立场,像是要分析刻人目前怀抱的心情——
  小七姊就那样缓缓伸出手,轻轻抚触刻人微颤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宛如在触摸非常脆弱的物品。
  那双手缓缓地伸向刻人的背部,就在右手和左手快要碰触到的那个瞬间,小七姊强而有力地抱住刻人的身体,抱得紧紧的——那是很热烈很热烈很热烈很热烈的拥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刻人!真的很对不起,真的是很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浑话的!我真该死!刚才都是姊姊不好!请原谅我这个笨姊姊……」
  那位小七姊在道歉,而且是哭着道歉,泪珠一滴接一滴的掉,自我中心的小七姊流下豆大的泪珠。
  我和彩姊以及美智乃全因眼前这个用「特例」尚不足以形容的情况呆掉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时的我只呆呆想着:不知这第一次还要维持多久?
  结果,小七姊就那样不停念着对不起,泪珠扑簌扑簌不断滑落,直到刻人哭够了为止。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二次,看见小七姊空前绝后的泪水。
  其实,我也曾经被小七姊那样紧紧拥抱过一次,当时的她虽然没有哭,温柔地抱着我却是事实——那是犹如魔法般的拥抱,确实感受得到爱意渗透进心里的拥抱。那时候,小七姊的确是爱着我的……啊,我想起来了!那一天和这一天都一样是忌日——轧奈的。
  附带一提,在第一次个没完的隔天,小七姊又恢复成那个爱大声嚷嚷的笨姊姊,前一天的事犹如幻梦一场,聒噪个没完。对了,那天早上我也是被丢出窗外而醒来的。
  自高中起就毫无成长的姊姊,却是最强的姊姊,而唯一让那位姊姊跌得四脚朝天的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等一下,刻人!我是哪里惹到你了?
  「没有,你没有惹到我……」
  已然进入战斗模式的刻人看起来却相当平静,并不像那天有怪异的抓狂表现。不只如此,样子还颇开心,将那个廉价的发射钮像抛沙包似的抛到空中玩耍,彷佛是在挑衅我。
  「够了没有,刻人!这可不是打打屁股就能了事的。」
  「有时间讲那些废话,何不干脆点直接跟我打?以大哥的速度而言,这回出手似乎出得有点慢?
  ……是吗?坚决要打就是了。
  啧!我咂了一下嘴,从口袋中取出小刀,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另一方面,刻人也将那颗按钮置于手提油灯附近,整个人放低重心备战……但还不到严阵以待。刻人的战斗方式很简单,就是将人抓起来对撞再摔出去;我的战斗方式也相当简单,就只是砍人而已。
  彼此都是简单战略的奉行者,既然决心要战就战吧!「冒渎」的轧人在此得罪了。
  「你可别后悔!
  「大哥才是。」
  于是,我们家首次的兄弟阋墙开战了。
  我不喜欢长期抗战,一开头我就扑上去。在刻人眼里大概会看到我突然消失了吧?以我的速度,真正能看清我的大概只有小七姊那样的强者了,这是刻人捕捉不到的速度。
  「再说——」
  「————!
  突然听到从后方传来我的声音,刻人反射性转身,但那里对我早已是很久以前的地点了。刻人的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只是再怎么转都没用,阴暗的室内只听得到哒哒哒哒哒哒——我蹬地的声响和我的说话声。
  「刻人啊刻人——」
  哒哒哒哒哒哒。
  「你真以为……」
  哒哒哒哒哒哒。
  「你赢得了我吗?
  哒哒哒哒哒哒。
  我以刻人为中心怱左怱右怱上怱下自由自在地跳跃——我的致胜条件很简单,只要在刻人身上划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行,只要从那里取走一点点「生命」,他至少会有一小时动弹不得。
  我不像彩姊或美智乃会用魔法,也不像小七姊有压倒性的强悍,更不像刻人有怪力……说穿了就是归人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一型,但我具有这种高速度与这种「冒渎」「生命」的能力。
  在此简单说明一下我的能力——只要是有生命的生物体,体内都有「生命」流动着。
  不是血液,硬要说的话,就是只有我才懂的、支撑着生命的概念物。只要在生命体上稍微划个小伤口,对方就能随我摆布。我可以将其「生命」全盘拔除,让对方当场死亡,而若是掌握住要领适度地拔除部分,则能让对方躺乎一小时,或是能让对方睡上一年。此外,若将生命切离开来,我也能将人体有如奶油一样切成一块一块……只是我很少用这招就是。
  「你冷静想想吧!
  哒哒哒哒哒哒。
  我不可能会输,因此才能显得老神在在。何时「将军」端看我的心情……但是压倒性处于劣势的刻人却没半点焦虑的神色。那双眼固然东瞄西望的无法捕捉我的动向,却在在显示他的胜券在握。
  那张嘴大无畏地笑了。
  「今天的处女座运势极旺,我不会输的。」
  笑话!
  我加快速度,想把此事早点了结。刻人的眼睛早就没在动,不仅如此,那双眼睛根本就是闭上了,看来他已做好心理准备。我牙一咬,决定下手!
  「在空中!
  「在那边!
  交叠。
  「开始,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宛若五腑六脏全翻搅出来那般,强大的冲击在体内来回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四周的景物全都静止了。
  「呜喔喔!?
  刻人以一只右手抓住我的前襟,轻轻吊了起来。我惊愕的面孔,与露出会心一笑,像是在说「看我的!」的刻人脸庞瞬间打了个照面。
  「逮到你了!
  刻人逮到敌人后只做了一件事——用比我再度扬起小刀还快的速度,将我的身子背靠地压制住。
  碰!
  「呜咯!
  全世界都在摇晃,视界也跟着模糊,肺部的空气全部挤压出清。
  一瞬间,我的视界几近全暗,只看得到手提油灯映照出的刻人脸庞。明明他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我的手却动也不能动。我需要呼吸,需要氧气,我又呛又喘得不象话……
  「为什……么……!
  「直觉,纯粹是直觉。」
  刻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坏坏地笑着。罕见的表情……相信他那群女粉丝见到了肯定会乐得昏倒……虽然我早就倒地了。
  「直……觉?」
  「我不可能看得清大哥的动静,一切只好仰赖直觉了。」
  一说完,刻人便迅速压住我悄悄伸往屁股口袋拿取备用小刀的手,真是防范得滴水不漏。兄弟就是这点不好,太知己知彼了,可恶!
  「你今早不也看了?『今日运势单元』说处女座的运势最旺。所以我才有自信一定抓得到你……虽然也不光是运势的关系啦……」
  什么嘛!我居然是因为晨间新闻的运势单元而输掉?虽然想这么说却发不出声音,刻人牢牢抓住我的手,将我的身体翻转过来趴在地上,完完全全制伏。
  糟了!我的左手被绕到背部压住,右手则像是大队接力赛递接力棒那样被反扭向天花板。
  为那种体位所震慑,我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喂,小子二这种姿势万一没弄好,手会……
  「快放开我!
  刻人没有回答,对我的吶喊充耳不闻。
  「……另外一个我逮得到大哥的理由,对了……就是手足之情吧?
  这是哪门子的手足之情!浑帐!那应该是在更截然不同的情形下派上用场之情谊才算!这小子是在搞什么,竟然对亲爱的哥哥如此大不敬!我尽可能将脖子向后转,死瞪着一脸得意的刻人。
  「……要是你的直觉失灵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抱歉,大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对不起——就这样跟你道歉啊!大哥的心很软,一定会原谅我的。」
  刻人笑着说。连我都想笑了,真不愧是我乖巧的好弟弟。然而,你做得到的事,我也做得到,刻人,太小看有「冒渎」封号的轧人可是会倒大楣喔!
  我的眼睛像不死鸟一样再度取回了光辉。我决心使出最后的手段。大大吸入一口气后——
  「来——人——啊!救命!我碰上马路之狼,碰上强盗啦!我会被杀——!
  我会被杀——被杀——杀——在虚无的残响过后,残忍的沉默降临……毫无有人赶来搭救的气息。
  不死鸟,五秒就死亡。
  使尽千方百计(其实也没那么多)、人也精疲力尽的我,咚地一声额头撞到地板。嗯,虽然我也知道那样做没用……明知没用,呜呜,还是觉得空虚。好空虚……搞不好今年夏天「上吊大楼传出哀嚎」的流言就会传开。
  「呜呜呜……」
  「……那么,就这样啦!
  若无其事般说完,刻人就使劲扭转我的右手,转转转转转~~!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死了!什么叫作就这样,你这臭小子!笨蛋笨蛋!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将你假日不休息,好不容易打到99级的组队记录档案全部删除!记忆卡割得支离破碎!
  「拜托你要报复也想个正经一点的办法,大哥……」
  呀!!吵闹不休的我的上面传来一声「呼~~」我彷佛瞧见了目瞪口呆的刻人在叹息,没礼貌的臭小子。
  「真受不了你……大哥。」
  「哇!我说刻人吶,你为什么要挑衅我?
  没听到回答。我冷哼一声,下巴顶住地板,嘴唇翘得老高:
  「你本来就很会掉东西,我不过是说了你一下——」
  「是忌日,大哥……」
  平静道出的那句话,让我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轧奈姊姊的忌日快到了。」
  「……那又怎么样!
  连我也觉得自己的口气像极了不甘被骂直闹别扭的小鬼。刻人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
  「大哥。」
  「你到底想对我怎样?
  沉默。
  我和刻人都沉默了下来。方才那股残忍的沉默还远远好多了,现在的这股沉默,是直让人想逃之天天的沉默。
  「……先跟你说声抱歉。大哥,对不起!
  「啊?
  「我要折了。」
  那是很平静的宣言。
  什么?折什么?
  「等、等一下,喂!
  「算是给你点教训。」
  刻人一旦下定决心,很少会犹豫不决。当机立断……即便是决定折断哥哥的手臂。
  「慢着——」
  「对不起。」
  咯吱!
  那记残酷的声音与激烈的疼痛同时贯穿我的身体。
  「痛!……咯、呜……」
  意识的线路劈劈啪披被切了开来。在意识全断前,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晨间新闻运势单元的影像——
  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星座吉祥物,表情十分凄苦,泪流满面……明明是别人的事却哭得满脸哀凄,怪胎一个。啊,我连女主播开朗的声音也听到了——
  今天运势有点背的是狮子座,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在你身上,可能还会受伤喔!敬请小心为上。

  有「创生」封号的轧奈是我的心灵伴侣,也是我的双胞胎妹妹。说是妹妹,也就是性别与我颠倒,换句话说,我们不是同卵双胞胎。不过从前,我和轧奈真的是有如照镜子那般相似。
  小时候连家人也分不清我们谁是谁,认错人是家常便饭。但是很意外地,唯独小七姊不曾认错我与轧奈,一次也没有。「我是用心眼在看着你们。」犹记得小七姊曾大言不惭地骗过我。当时年纪小,纯真心灵未受污染的我居然深信不疑,真是不好的回忆。
  因为太常被认错,上小学后轧奈与我决定换发型……在那之前我们俩都是留一头长直发。轧奈是女生就算了,为什么我这个男生也留长发,乃是因为笨姊姊双人组当我是活玩具:「你留长发就跟娃娃一样可爱,不可以剪掉。」妳们当我是莉卡娃娃啊!
  过去的事就算了,我将头发剪短,轧奈则是绑了两束马尾。即使如此,光看脸孔还是很难分辨谁是谁。
  我思索着,我今年已经十七岁,和轧奈再像也不会是同一张脸……应该不会吧?十七岁的轧奈会是什么模样呢?轧奈的思想远比我老成,可能会长成为沉着又聪明的少女,体态也会苗条如模特儿,拥有像彩姊或是小七姊那样的好身材才对。
  不过,对我而言,对我家人而言,我们都已无法再确认这件事了,不可能了!若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轧奈就有可能平平安安长大,但如今也只能靠想象勾勒她的长相……
  这都是因为——轧奈在十岁时就死了。
  这都是因为——轧奈在十岁时就被我杀死了。
  这都是因为——轧奈在十岁时,我杀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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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呜……痛痛……」
  一睁开眼,等着我的是比刚才更暗的房间。
  我是昏迷了多久?右手臂、手肘一带好痛……说是痛不如说是热,就像是血液沸腾的热胀感。我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打量手臂是否已肿成三倍大——当然是没有,只是手肘弯向了奇怪的一方而已,所幸没见到骨头穿刺或外露。
  我尽可能不去刺激到右手,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
  刻人已不见踪影,那个发射钮也不见了——看样子他并未因为弄痛我,想给我个补偿而将那玩意留下来,真是个小气弟弟。留给我的只有那盏手提油灯,只不过那油灯旁边多了刚才没有的东西——一张白色便条纸以及放在上面的两张千圆大钞。我看了便条纸——
  「这给你当出租车资,骨折就请姊帮你治好吧!
  上头有着刻人方正工整的字体,那小子就是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赔礼,如果可以,真希望他能多礼到留下十倍左右的慰问费。我这个月的零用钱快花光了……该死!请美智乃帮我治好骨折?不用你说我也会那么做好不好。
  出了大楼,夜色早已降临四周,晚上九点半……这表示我回去没晚餐吃了。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拦到出租车,但手肘的奇妙弯度与脏污的制服是遮也遮不住的;但更幸运的是,出租车司机什么都没问就把我载送到家。
  平安回到家后,我悄悄打开玄关的门,要是被老妈看见就麻烦了。确认过四下无人,我悄悄脱了鞋,步上一旁的阶梯来到二楼。
  在走廊上蹑手蹑脚走着,用左手敲了敲挂着用少女字体写的「请先敲门」牌子的门。
  「请,进。」
  听见这声拉长音的应门后,我打门开,窥见美智乃似乎已洗好澡换上睡衣的身影。
  昨天发生过那样的事,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来找她,但美智乃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像是昨天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咦?哥回来啦!真慢。你的制服好脏,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有啦!那个——妳静静听我说。等等——」
  「啊、啊——!!哥的手!
  被她发现了。我本想说惊鸿一瞥应该是不会注意到,要是在此时美智乃又发挥什么手足之情,纸就包不住火了。以她刚才的高分贝难保不引来老妈,老妈要是看到我这副惨样,肯定会说:「妈妈帮你干掉仇家!」然后就围着围裙、一手拿着鸡蛋往外冲。
  「妳冷静一点。这没什么,真的!
  「快点进来!
  我被美智乃以很强的力道拉进房间,再摔到床上躺平。枕边就放着一把手枪……这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一副她很怕被偷袭的样子……可是我说美智乃,我可是伤员喔?
  「真会被你气死!你是怎么受伤的啊!
  美智乃气得像是快喷火了。原来狮子座苦难的一天还没有结束啊?
  不要乱来啦、要更爱惜自己啦……诸如此类的美智乃流说教开始了。我人躺着只得乖乖洗耳恭听。呜呜,快点帮我治好啦!
  长长的说教仍没停止……
  「——听懂了没?
  「懂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嗯,很好。那么,要开始啰!
  总算结束说教的美智乃,双手平举到胸前,自两手间发出了淡淡的、柔和的光芒,正是前阵子柚岛示范给我看的回复魔法。这么说对柚岛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的威力恐怕跟美智乃没得比……即便是骨折,美智乃也能轻易治好。
  光芒触碰到我的右手臂……
  右手臂慢慢暖和了起来。美智乃生气归生气,她的治疗仍予人有如泡温泉那般地暖烘烘,不过就感觉而言,又比泡温泉更舒服、更上乘。我放松身子闭上眼睛……好舒服,我伯自己睡着,只得动动嘴巴:
  「抱歉,把妳的床弄脏了。」
  「没关系,那又不会怎样。」
  「……妳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脸上不是写着老子不想说?
  手足之情大活跃,一切尽在否言中——我坐在出租车里绞尽脑汁榨出来的浪漫绮情波澜壮阔伪情节似乎是派不上用场了,我压根不打算说出我是被刻人打伤……
  「抱歉。」
  「道什么歉!只要哥你没事就好了。」
  这话真是贴心无比,我果然没白疼这妹妹。说到这,就想到另一个令人疼爱的弟弟……
  「刻人回来了?
  「还没。可能还在忙吧……但愿别像某人受伤才好。」
  「……是啊,不过一旦发生紧急状况,我会飞也似地去救他,绝对。」
  「嗯。」
  「即使手臂被折断,我也会尽力帮他。」
  「嗯。」
  「不过,搞不好刻人比我还强哩!
  「哥,问你喔!万一我遇到危险,你也会来救我吗?
  「那当然,有我给妳靠。」
  「嗯。」
  美智乃的笑声书我耳朵痒痒的。但我总觉得她的笑声听来有些落寞,为什么呢?也可能是我变得多愁善感了吧!
  「那就好,有哥这句话就够了。」
  ——有哥这句话就够了?
  嗯?什么意思?
  「妳这话——」
  「哥,你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呃?不,没有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哭啦!
  「哭了?我吗?
  我用空着的左手擦擦眼睛。指尖湿湿的,我是在哭没错。
  「嗯。再一下下就好了,忍耐一下。」
  美智乃贴心地误以为我是在强忍骨折的痛楚,那更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然而,我居然在哭?我自己都没发现。可是我很清楚我为什么哭泣——当然刻人是主因,我为刻人折断我的手臂感到伤心,我为他边道歉边把我手折断感到难过,我为我深知刻人为何那么做的理由感到伤悲……最重要的是,我为我在那份伤悲中感到受惩罚的喜悦感到悲哀。

  认识现在的我的人八成会说:「你在胡说什么啊!」但是我直到小学高年级都是饱受欺负的弱小生物……对,没错!就是拥有被姊姊双人组说像是莉卡娃娃那般可爱脸孔的我。当时的我很懦弱,个子也不高,被当成欺负的标靶也是想当然尔的结果。
  我不曾跟爸妈诉苦,也不曾跟姊姊们告状。尤其是两位姊姊一旦知道我被欺负,绝对会冲到学校呛声:
  「你胆子很大嘛,敢欺负我的宝贝弟弟!
  想象她们为我讨公道的样子固然很爽,只是两位姊姊一旦插手,我敢断定小学瞬间就会化为人间炼狱。虽说两位姊姊讨厌的共通字汇就是「姑息」,但其它学生是无辜的。
  唯一知道我受欺负的只有轧奈一人……轧奈总是挺身而出尽可能护着我,但是我们班级不同,她也无法随时随地保护我。
  我的小学低年级时代是被欺负得最惨的时期,早上上学前我经常得很小心,不让任何人看见,也不让任何人发现我在厕所里呕吐。要不是有轧奈,恐怕我老早就挺不住作废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拚命撑过一天又一天。
  于是,在我和轧奈第十次生日即将到来时,我开始隐约理解到寄宿在我体内特异的能力与宿命。
  我的能力觉醒契机——是始于欺负我的那些孩子叫狗来攻击我。那是一只很大的狗,对当时的我而言,就犹如是三头地狱看门犬凯尔贝洛斯那般的怪物。
  我哇哇大哭,拚命想逃离汪汪狂吠、紧追在后的大狗。虽然我在那时速度就很快,但还不够快到可以跑赢狗。
  当下我真的以为我会死,脑海中浮现的净是被锐利犬牙咬断咽喉,一命呜呼的画面。
  终于,大狗以一记强烈的擒抱压制住我的背部,狗爪差点就抓破我的肩膀,我陷入了大恐慌,不快点想想办法不行!我以溺水者抓住稻草的心情奋力抓住了比稻草好一点的,前头尖锐的小树枝。
  好寒酸的武器,但我也只能靠它了。我抓紧小树枝奋力朝大狗脸上刺过去……
  就在那时候,我的体内开始产生变化。
  怦咚!心脏增快了一拍。身体里所谓的血液一度全被吸上来,瞬间又被挤压回去。血液的流动声咕咕作响,大到我都听得见。眼睛深处闪烁不定,脑袋深处却像冰一样冷静且沉着。
  小树枝尖锐的前端刺中大狗鼻梁的景象,就像慢动作播放,缓缓映照出来,连少许鲜血的飞溅都清晰可见。
  汪呜!
  大狗短短哀鸣出声,却没有从我身上退开——牠只有受到小小的伤,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确实感受到我的体内产生了急遽且激烈的变化。
  我干掉牠了!
  那种感觉支配了我。大狗不可能从我身上移开,也不可能躲得过,大狗受伤的当下就一命呜呼了……我知道的。大狗朝茫然的我的身体缓缓倒下,同时,我闻到了野兽的臭味与死亡的香味。
  「……让开!
  我以冷静得出奇的动作把那只大狗的身体拨到一旁,站起身。
  啪!!我拍了拍裤子,只见那群以欺负人为乐的孩子惨叫连连、落荒而逃。我打从心底感到愉快。

  在那之后,我就开始思索使用这种异能的途径——不是没想过要找那群爱欺负人的孩子报复,但那已经变得不重要,因为那群爱欺负人的孩子已经不敢再欺负我了。
  大家开始畏惧我,这么一来,接下来造访我的便是孤独。没有人肯跟我讲话,也没人肯跟我接触。那样也不错,我决定天天与妄想做朋友。
  我从小听小七姊与彩姊的英勇传说听到大——虽然她们俩都不太想讲,但小七姊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型,禁不过我苦苦哀求,「真拿你没办法」、「好啦,我尽量啦!」也只好勉为其难的讲给我听。
  那是拯救世界危机的幕后英雄神话,由幕后英雄本人亲口陈述的故事,总是让我的心澎湃不已。我总会在脑中自行将活跃的小七姊代换成我,在妄想的世界里驰骋,想象我就是那个打倒威胁地球大坏蛋的大英雄。
  小时候单纯的梦想故事,如今却变成唾手可得的现实——特殊的异能、一般人没有的超能力……在在都让我兴奋。我也想拯救世界、想打倒世界公敌,想成为特别的人上人,想暗地嘲笑那些不识好歹欺负我的笨蛋。
  ——我和你们不一样。受不了,也不想想你们是靠谁才能活下来的?
  当时的我太幼稚了,假如我有轧奈十分之一聪明,事态绝对不会演变至此。
  「你们要是突然问有了什么奇怪的能力,记得先找我谈谈。」
  对小七姊平日耳提面命的忠告,我充耳不闻,我想把它当成我的秘密,我一直很想要只属于我的东西……
  我完全没想过拥有一般人没有的力量具有什么涵义,这点我就不同于轧奈……

  在我犹自沉浸在那样愚蠢的妄想和兴奋之前,轧奈的能力比我早三个月觉醒了,而且她头一个就找小七姊详谈。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小七姊整个人变得怪怪的。
  常常看到她一个人皱眉沉思。即使我或刻人跟她说话——
  「我在想事情。闪一边去,小瓜呆。」
  ……小七姊嘴巴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我知道当时的小七姊心情确实很糟。咬着指甲念念有词的小七姊,当时的模样我记得相当清楚。
  「那种事有可能发生吗……?有够离谱的!简直莫名其妙。岂能容许那种事情发生……可是万一……到时候该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轧奈也开始怪怪的。乍看和以前是没什么两样,但我常常看到她会突然在一瞬间整张脸垮下来——那是悲伤、甚至带点落寞的神情,而且多是大伙众在一起用餐时……我向轧奈询问,她只是苦笑着说:「我没事。」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一阵子后,我下定了某个决心——
  「老实说,轧奈,我也拥有超能力了,是相当厉害的那种!
  我决定跟轧奈和盘托出我的能力觉醒了一事,当时我尚未告知小七姊,因此这是我头一次向某人吐实。我想,跟轧奈说应该是没什么关系。
  我一直认为这是和轧奈谈心的好契机——看得出轧奈最近一直有心事,可是轧奈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既然如此,只好由我先释出善意。
  对于我的告白,轧奈自然是惊讶万分,因为她是第一个听说的人,她惊讶的模样让我万分得意。
  我热切得像个傻瓜,滔滔不绝地描述自己的超能力。那个时候我对于自己的能力已有初步的了解——那是夺走生命的能力。由于还没跟小七姊说,所以也还没取名。
  轧奈比我预期中还要专注聆听,这让我相当满足。果然拥有别人没有的能力是件好事,我心想。
  「……你还没有跟姊说吧?
  我一说完,轧奈只问了那一句话。
  「嗯,是啊,总有一天我自己会跟她说。妳可别说喔!
  「嗯,我知道。」
  轧奈甜甜一笑,点点头。不是那个有点落寞的笑容,而是放下一切,释然的笑容。
  我放心了。我自作聪明地认为,原来之前轧奈显得无精打采,是担忧我的超能力还没有觉醒啊!突然间,轧奈又丢出这么一句话:
  「哥,你想不想知道我拥有的是什么样的能力?
  刚听到的那一剎那,我呆掉了,可是我很快便不住点头。之前不论美智乃、刻人或我怎么哀求,她都不肯说,现在总算肯告诉我了吗?不过,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哥,你不也对我坦白你有什么能力了吗?那么,我当然也要对你坦诚啊!
  「这、这样啊……」
  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吧?轧奈调皮地笑了。
  在我殷切的凝视中,轧奈双手掌心上下合在一起。我以为会像彩姊一样从手中冒出火焰或是什么东东,兴奋地在一旁观望。只见轧奈的手慢慢张开来……
  但是,从她手中冒出来的不是火焰也不是雷电,而是只小小的青蛙。
  「……这是什么东西?
  我顿时皱起眉头。轧奈小小叹了一口气说道:
  「青蛙呀!还以为很成功说……」
  「不,我当然知道这是青蛙……轧奈,该不会妳的能力就是制造青蛙吧?
  轧奈笑了笑,那是很落寞的笑容。
  「不是。我的超能力是创造生命的能力,名叫『创生』,是七美姊帮我取的。」
  「任何东西都创造得出来吗?
  「嗯。大概是吧……任何东西都行……」
  坦白说,我觉得有点扫兴,从手上长出青蛙来不就跟变魔术很像吗?我认为我的超能力远比轧奈的厉害多了。不过,好歹那也是轧奈的能力,不能嘲笑它。
  定睛一看,轧奈已脸色一沉低下头去……也许轧奈还是很在意的。我慌忙说道:
  「好、好棒喔!我觉得这是很棒的超能力。」
  我也知道我转得很硬,尽管如此,轧奈仍笑笑说了声:谢谢。
  「……我看我也跟小七姊说一声好了。」
  「不说也可以。」
  轧奈干脆地如此说道。我好意外,我本以为她一定也会劝我早点说的……面对有点吃惊的我,轧奈淡淡地继续说道:
  「现在还不用说。哥你也还不想说吧?那就暂时保持沉默。难得我们俩有共同的秘密耶!
  「秘密……」
  「对,专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
  「唔……嗯!好,我暂时不会说。」
  专属于我们两人共同的秘密。
  那句话好听得让我兴奋不已,胸口莫名发热。

  于是,我与我家人发生关键性决裂的那一天到来了。记得那天是星期二——

  那天是美智乃的九岁生日,依照星弓家的传统,只要有人过生日就得买蛋糕,全家一齐帮对方庆生。虽然现在不这样做了,总之那一天我们是全家齐聚一堂。
  玩得好开心。
  大伙或是嘲笑美智乃最后一根蜡烛老吹不熄;或是看彩姊将开玩笑买下的大鼻眼镜戴在刻人脸上,意外的适合引起了哄堂大笑。那天心情特好的小七姊还与彩姊比着分到的蛋糕大小,吵来吵去,好不热闹。
  每个人都笑容满面。但是,快乐的时光往往过得很快。
  明明是不能喝酒的高中生,却以「我已经高三了,安啦!」等有的没有的理由喝得酪酊大醉外加呼呼大睡的彩姊、翻阅报纸享受饭后咖啡的老爸、忙着清洁善后的老妈均留在起居室,生日派对圆满闭幕。
  美智乃提议大家一起玩她收到的游戏生日礼,可是小七姊以「抱歉,我还有事要思考不能玩。」的理由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没办法,美智乃只好再提议就我们四个人玩,想不到轧奈也摇头拒绝。美智乃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咦——?连轧奈姊也不玩?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事。」
  「来玩啦!
  刻人与美智乃不约而同噘起嘴巴。我什么都没说,内心也不太爽快。然而轧奈只是苦笑了一下,不但没有转移话题,还道出了惊人之语:
  「我先借走哥一下。」
  我为她突然提出的要求吓了一跳。
  「咦?为什么?
  「有话跟你说。」
  轧奈抓住我的手,我只得跟着她走——我看见了刻人与美智乃遗憾的表情。
  「明天姊要陪我们玩喔!
  轧奈并未答腔,只朝留下的两人挥了挥手。
  「你们两人都要加油喔!……掰掰!
  我想轧奈的意思是指游戏上的加油,不疑有他地进了轧奈的房间,径自坐在床上。
  「……对不起……」
  「关上门,轧奈面向门喃喃说了些话,但我听得不是很清楚。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她用指头擦拭眼角,但是转向我时,她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所以我也没有特别多想。
  轧奈打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个细长的黑色小盒子,看来像是原子笔盒那类的。轧奈拿着那个,在我旁边坐下来。
  「哥,这送你。」
  轧奈把东西交给了我。尽管感到困惑,我仍是说了声谢谢边想:这到底是什么?边打开了盒子。
  「什么东东?小刀?
  盒子里头装的是一把刀刃约十五公分长的小刀。我在小刀与轧奈的脸之间交互看了好几次,干嘛送我这个?
  「哥,前阵子你不是跟我说了能力的事吗?这算是贺礼,送给哥当武器。」
  「武器……」
  「这很酷的哟!
  一开始我觉得这把小刀看起来不太可靠,可是听轧奈这么一说——嗯,我也开始觉得它很酷了。一握之下,才发现它有如跟了我很久的老搭档般,相当顺手。想想也对,这是轧奈选的嘛!不可能不适合我的。
  「这个真不错。轧奈,谢谢,我也得回礼才行。」
  「我有事想拜托哥哥。」
  轧奈的话说得很快。我心想:糟了!这把小刀难不成是有求于我的精心布局?不过东西收都收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请求,听听又何妨。
  「什么事?

  「希望哥用那把小刀夺走我的性命。」

  当时我的惊愕是打我出娘胎十年来最惊愕的一次,我只能凝视着轧奈的脸。轧奈不敢对上我的目光,视线一直朝下看,嘴唇再度微微蠕动:
  「凭哥的能力是办得到的吧?
  「为、为什么啊?
  我已经不知所云到整个人慌了手脚。轧奈抬起脸,以恳求的眼神直视着我:
  「上次,哥见识过我的能力了吧?
  妳说能创造出生命的那个能力?那个像变魔术的能力怎么了吗?
  「那是——再邪恶不过的能力。」
  轧奈平静地说。
  「邪恶?
  我毫无头绪,因为我完全无法将轧奈与「邪恶」这个字眼联结在一起。然而轧奈以确信的口吻说:「没错,就是邪恶。哥,你认为什么才叫作邪恶?
  我顿时想起了昨天看的、卡通里面的敌人角色——
  「呃——就是那种妄想征服世界或是侵略他国,把世界搞得乱七八糟的就算是。」
  没错——轧奈露出「孺子可敦也」的微笑。
  「我的能力正是属于那一类,是能瓦解世界均势的能力。」
  邪恶?瓦解世界均势?
  我晓得我的内心有某种东西正在膨胀——消灭邪恶、维护世界均势与和平——那不就是正义使者的任务吗?
  「没错。」
  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轧奈强力点头,连珠炮似地继续说道:
  「那是会被神讨厌的能力,不消灭不行。」
  「可、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只要哥夺走我的生命,我的能力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轧奈强硬地断言,像是要切断我的迷惘。
  我混乱的脑袋整理着思绪,再度凝视轧奈的脸。什么呀,冷静点,轧奈到底在说什么?等一下、我想起来了——夺走轧奈的生命,轧奈就会死,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慢着,为什么轧奈要拜托我做那种事?
  「那、那么一来妳不是会死吗?
  「在生命被夺取殆尽、也就是在临死前,我会竭尽最后的力量再造出一个『我』来,绝对不会有事的。」
  「妳不会有事吗……」
  「绝对不会。」
  轧奈覆住我犹豫不决的手,坚决的视线攫住我的眼眸。
  「将我的能力——不,相信我。假如哥能顺利除去我的这项超能力,哥就成了拯救世界的英雄喔!
  英雄?那个字眼迷惑了我。
  「或许你得不到任何人的称赞,不过这可说是哥的第一次任务!
  「第一次任务?
  「对,第一次任务。」
  轧奈沉稳地微笑着,那一笑卸除了我的犹疑与疑惑。
  「可是……」
  「我只会受点小伤,又不痛……」
  这个论证太完美了,的确是稍微受点伤也能夺取「生命」……以前我就曾用自己的身体做测试,结果差点害自己没命,所以不会错的,小小的伤口就行了。
  「求求你……」
  轧奈的脸孔不意扭曲了起来,像是快受不了崩溃似地模样。
  我的血液顿时全往脑门冲——求求妳别露出那样的神情,轧奈!妳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神情?到底是什么让妳那么悲伤?对了,是我,是我不听从妳的要求,老说一些五四三的话才害妳那么难过。
  「哥……」
  「……好吧。」
  我终于点头首肯,轧奈的脸顿时亮了起来。见到她那副模样,我更加坚定了决心。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我这么做是正确的……应该是正确的。我可是正义的一方耶!
  「……我动手啰!
  「嗯,麻烦哥了。」
  于是,轧奈缓缓闭上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又开始迷惑,看看轧奈的脸,摇摇头,再度握好小刀。
  流汗会失手的。你给我冷静一点!因为这点小事就吓昏了以后怎么办!轧奈说过她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得相信她,一定得将轧奈邪恶的部分解决掉!小七姊以前也说过,拯救世界最需要的就是勇气。
  动手吧,动手就对了。
  我深深吸一口气,热得发昏的头与身体急速冷却了下来,就像是按钮做了切换一样,思绪顿时也冷静许多。我做得来、我办得到,这是迈向拯救世界的英雄的第一步。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小刀伤人。

  我始终记得倒下去的轧奈最后说的那句话。
  对不起,我会一直——
  一直怎样?妳说啊!到底是怎样啊,轧奈!
  我想听后续,但轧奈始终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我呆呆望着轧奈出血量比预期还要大的身体,于是,我突然想到:咦?另一个轧奈是在何时,又是在何地,会被创造出来?
  我就一直杵在当场。
  过了好一阵子,喀喳一声,我的身后响起了开门声。
  「哥,姊,你们好了没——」
  我回过头去。
  美智乃睁大眼睛,整个人僵在那里,随即浑身颤栗不止。在她后面的是刻人,刻人的眼睛快速扫了一眼倒地的轧奈与我手上的小刀。
  「大哥——」
  「好奇怪……」
  我搔了搔头。
  「你做了什么……」
  「轧奈没有复活耶……现在该怎么办?

  之后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隐约只记得美智乃放声惊叫,刻人冲出房间去叫小七姊……之后的记忆均是喀擦喀擦重复播放的瞬间回溯画面,像是影片的格放镜头。
  以相当骇人的表情看着我的小七姊、被留在单人房的我、警铃鸣响、黑色服装、棺木……棺木?谁的?明知故问。哭泣的家人、回避我的刻人与美智乃、哭着说「你并没有错」的老妈、回溯画面的最后必会带到的神情哀伤……还有温柔地抱紧我的小七姊。

  在那之后,我半年没踏出自己的房间半步。
  头发长得出奇地快……我站在镜子前打量,突然心血来潮,拿起房里有的橡皮圈把头发绑成两束,顿时活生生的轧奈就站在我面前。我就这样抱着镜子,天天过着又哭又笑的日子。
  镜中的轧奈从不曾给我响应,让我既不满又不安,就在这样的我抽泣不止之某一天,我的房门猛然被鲳破——
  「你要哭夭到什么时候啊!小瓜呆!
  是小七姊干的好事。
  小七姊一见到我的发型吓了一大跳,俏脸瞬间扭曲变形,说不出话来。但她很快甩甩头,挂上招牌的嘲讽笑容,开始霹哩啪啦对我说话——说轧奈的事。
  轧奈自觉到自己的能力、知道自我的存在难以见容于这个世界……且深信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将会以某种形式排除掉自己,所以她拜托小七姊杀了自己。小七姊断然拒绝了,轧奈便哭着说她不想哪天突然死掉,也讨厌死在陌生人的手中……
  「我刚开始听到时,觉得轧奈可能只是一时对于自己异样的能力感到困惑,而导致精神不安定。可是我错了,那孩子深信不疑,她深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迫从这世界消失。你不觉得这种念头很傻吗?轧人?
  是很傻。那算哪门子的念头?世上哪有那么离谱的事?也不会发生那么扯的事,会的话还得了!可是、可是——
  「可是现在,轧奈已经死了。」
  小七姊的那句话让我心如刀割。
  「我也不知道让轧奈那么想的凭据是什么……但那份凭据就存在那孩子心中,而且根深柢固……我常在想那孩子会不会是看得到我们所看不见的东西?
  我明白小七姊想说什么,轧奈很可能预见到了我们看不见的天命无常——轧奈从以前就常有惊人的超龄举止,我也常为此感到不安,总觉得轧奈有一天会去到我追都追不上的地方。
  「我想象得到,那孩子是如何诱导你杀了她……她是那么纯真善良的好孩子,竟然在最后犯下如此自私的大错!
  哈哈哈——小七姊笑了。看到她覆住眼睛微微颤抖的手,我知道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因此,你——」
  咻!小七姊的那只右手突然一闪,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的手里有物体发出微弱的光。
  「啊……」
  我一度以为我要人头落地了,其实那样也好——我是当真这么想。
  然而和我预期的不一样,我的头仍黏在脖子上。相对地,我听到的是「啪沙」一声,我留了半年的长发整撮落到了地板上。
  我望着小七姊的脸,小七姊仍挂着嘲讽的笑容说道:
  「今后你要背负着轧奈的灵魂活下去,听懂没有?畏畏缩缩钻牛角尖的时间结束了。你做得到的,非做不可的事就浩浩荡荡去做,总之给我好好活着就是!你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喏,拿去!
  小七姊丢给我的是刚才割掉我头发的小刀。我用手接住。
  那是轧奈送我的小刀、夺去轧奈性命的小刀、我的小刀……
  「这小刀小归小,却相当重喔,轧人!
  没事带着它,一定会有所帮助的——丢下这句话,小七姊便离开了房间。像是追逐她的背影,我旋即也出了房间。

  「……嗯……」
  我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醒来时是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这不是我的房间!对了,我请美智乃帮我治疗被刻人折断的手臂——
  我坐起身。在我躺下的床旁边地板上,美智乃裹着毛毯呼吸均匀的沉睡着。可能看我睡着了不好意思叫醒,干脆把床让给我睡吧!
  美智乃真是温柔的好妹妹,不,不管是爸妈、彩姊、小七姊或刻人都相当温柔,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咛我、爱护我。
  我喜欢我的家人,我爱他们。就是太爱了,才会如此倚赖着他们,倚赖到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以前居然会蠢到将这样一个家庭的一员,与世界和平、或是我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等东东放在天秤上衡量,我真是蠢毙了。
  我非奋起不可。我做得到的,非做不可的事就浩浩荡荡去做,畏畏缩缩钻牛角尖的时间结束了,那件事已经过了七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I am a boy
  现在可不是被所谓的世界和平迷得晕头转向的时候——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9-20 17:53 编辑 ]


  第六章

  翌日,我早上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早安」等晨间问候语,也不是「好困」等蠢话,而是这一句:
  「妈,我今天要跟学校请假。」
  老妈与美智乃纷纷担心地询问我怎么了。
  「我人不舒服,头痛得快死了。」
  我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两人望着那样的我,「唉~~」几乎在同一时间死心的叹气。妳们叹什么气呀?活像是我有逃课癖似的,真没礼貌。
  早餐桌上只有三人——老爸出差去了,彩姊和小七姊不在家是见怪不怪,但连刻人也不见人影就怪了……说来也是,他昨天才对我这位大哥做了那样的坏事,要是一大早还敢神清气爽地对我问候:「大哥早安!」那还真该替他多加几片火腿才是!不然,就是该被处以罚戴大鼻眼镜之刑——拜昨天那场梦之赐,我想起了那超爆笑的一幕。
  我将早餐(当然分量没有美智乃那么多)一扫而空——我想我今天需要多储存一点能量。不过,只有三人的餐桌还是稍嫌寂寞,现在就去回收一个人回来吧!
  我自顾自露出诡异的笑容,一面看电视——失踪案频传,马路之狼出没、社会治安的红灯仍未转成绿灯……别光是折断自家哥哥的手臂,除暴安良要做得确实一点啊,刻人!
  「轧人,那你今天要干嘛?
  老妈询问在起居室休息的我。
  「在家当接线生。」
  我简短回答。咦?老妈歪着脖子,却没有再问我什么。
  我家玄关摆的是不禁让人想大声提出——来电显示?那是什么?的那种业已成为传说的黑色转盘式电话机。平常都没人在用,但偶尔那具电话会铃声大作——
  『喂,这里是外层空间。』
  打来的人永远不会有别人,就是小七姊——这是经常上外层空间的小七姊与我们家唯一的联络方法。缺点是只能从那边打来,不能由我们这边打去……就算问小七姊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构,她也只会胡谌什么「外星科技」来诓我,根本不会认真回答。所以,我对外层空间的印象才会是马马虎虎、随随便便,近乎这种凄惨结果。
  接线生的工作其实闲得很……我看看电视发发呆,再东摸摸西摸摸,下午三点左右,那旦黑色电话终于响了。真慢!我啧了一声跑向玄关。
  「喂?
  『喂,这里是外层空间。呃——咦?轧人,你放学回家啦?
  「不是啦!那个不重要,妳有什么事?
  『喔,对喔!其实呢,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发射钮讯号昨天复活了,可能是有什么进展了,还是说轧人,你已经帮我找回来了呢?姊姊好高兴!
  我也很高兴自己猜中了……应该说是赌中的才对。
  我忆起了昨天倒在刻人身后的那个家伙,假设那家伙就是偷走发射钮的犯人,他应该做了什么措施妨碍按钮发出讯号。可是那个按钮已不在他手上,如此一来,我就在猜搞不好讯号会因此而复活。
  「别嗲声嗲气的,好恶心,而且我也还没拿回来啦!小七姊,妳那边查得到发出讯号的详细位置吗?
  『我想也是。不过轧人,它不见得都会待在同一个位置喔!
  「妳只要告诉我大致的位置,我会去找。」
  『你这次还真热心。姊姊高兴得好想抱抱你喔~~』
  「少来。总之妳快去调查啦!
  『好,啦!我再打电话给你,你在那等着。』
  电话挂断了。我放好听筒,掏出自己的手机打给柚岛——现在正好是扫地的时间,她应该会接才是。
  响了好几声之后——
  『喂?
  「是我。」
  『……我不认识叫「我」的人,你确定没播错号码吗?
  哔!
  吓,她居然挂我电话,柚岛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啊,该不会是……我慌忙查看昨天的未接来电,抱头哀号。
  没办法,只好再打一次。差不多响了十来声,柚岛总算是接了。
  『喂?
  「呃……我是星弓轧人,妳好。」
  『然后呢?
  语气好冰冷,比平常的温度还低二成。我决定低声下气一点:
  「昨晚,小的忘了定时与公主联络,小的罪该万死。」
  只听到柚岛「哼」了一声,宾果。
  『当初是你主动提出来的,就要切实遵守。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不过你昨晚是干嘛去了?
  为了掌握世界命运的发射钮,与舍弟大打出手,结果按钮没抢到还断了只手,最后还是请舍妹帮我治好的……照实陈述似乎不太好,现实总是教人难以承受。
  「总之……一言难尽。呃,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柚岛,今天我有件要事怎么都推不掉。真的很抱歉,能不能请妳找个朋友陪妳一起回家?
  『啊……你昨天才放我鸽子,今天又——』
  「拜托。」
  『……』
  听筒的另一端,传来柚岛长长的一声「唉」。
  『……真的是要事?
  「真的。」
  一阵沉默之后——
  『好吧,先让你欠着。我回家路上自己会小心,万一我被杀了,我化作鬼也会去找你。』
  了解。
  看样子,我是不可能升上保护公主的骑士的,搞不好连英雄都当不成——理由很简单,世上哪有保护家人优于保护女主角的英雄?
  夜空美丽得仿佛像是具有将人吸进去般的魔力。
  晚风轻拂着肌肤,非常舒服。我从不知道晚上的学校屋顶是这么棒的地方……假如对面没有激烈争吵的那两人就更棒了。
  好无聊喔……突然间困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你居然能找到老子这儿来,星弓!以前老子就觉得你不是泛泛之辈了。」
  「我不会让你的好计得逞。」
  「什么好计,难听死了,老子不过是想建立乌托邦!这也是为了被上天所特别挑选出来的子民……」
  「被上天所挑选出来的子民?
  「你不也是吗?拥有特殊能力、被上天选中的天之骄子。不光是老子和你,老子想召集那一类的菁英分子,引导他们走向正途。这所学校也有……老子在高中部就盯上了一位女孩子,昨天也稍微测试了一下……」
  「测试了一下?
  「利用拖板车的轮胎,这样你懂了吗?可惜当时她有位护花使者,失败了。」
  我昏昏欲睡的意识一下全清醒了,血气直冲脑门,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别突然冲出去。
  我从具有通往楼下阶梯的楼梯间建筑阴影处探出头窥看那两人——穿着学生服的刻人,以及和其对峙、也穿着学生服的大块头。
  就是这家伙吗……!开那种庞然大物去撞人的就是他吗?
  「拖板车……难、难道你……」
  「表情别那么恐怖嘛!对方还活得好好的。本来就是,要是撞那么一下就死翘翘,怎么配称是上天选中的人?也无法加入当老子的伙伴了,咯咯咯。」
  「你这浑帐…………!
  我听见了刻人愤怒的声音。我也有着同样的心情,真想现在就冲出去撕烂那张咯咯发笑的嘴,但我决定再看看情况……这场秀的主角是刻人,等他们的话都讲完了再攻击也不晚。
  「怎么样,星弓?要不要与老子共襄盛举?老子可以让你当左右手。」
  「开什么玩笑!你马上就会被我打倒。」
  「为什么?你并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而是老子的同类啊!老子与你一样……对,咱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你个头!我虽然不是常常被夸奖,但起码比你有格调!
  「为什么你要护着那种人渣!
  「你这种浑帐永远也不会懂。」
  可是,好久喔……
  开场白说到这里就好了。跟对方说那么多干嘛?快点开战啦!
  「老子要改变世界,老子会得到力量!
  「别再蠢话连篇了……」
  「做人目标要放在高处,要往高处爬呀!星弓!
  「那么,我就先设法将你拉下来。」
  「你以为你赢得了现在的老子吗?我早就是究极的存在了。」
  「是吗?需不需要我跟你说声恭喜?
  「……!原来如此,你就是非把老子给比下去就对了。那时候也是——」
  ………………………………………………够了,别再说了。
  「啰哩啰唆!
  我拔出小刀,从阴影处冲出去。
  「什么?你是——」
  那个自称究极存在的吓了一大跳,转向我时,我已经砍伤了他的腿,瞬间就将那家伙的生命抽取到濒死的程度。既然他自夸是究极的存在,这点小伤肯定不碍事,加上他是坏蛋,坏蛋总是祸害遗千年。
  「痛~」
  我很快将翻白眼倒下的那家伙踢到角落去,死瞪着眼睛眨个不停的刻人。
  「大哥……?
  「惩罚时间到了,刻人!
  赶在他想起早上的运势占卜,依赖直觉那种愚蠢的东西前,我踢击地面,疾速跳起。
  「可恶……!
  刻人的反应比刚才的究极笨蛋还要快,早有防备跳到了后方。太慢了!我的小刀早已割开制服,在刻人手臂上划了个小小的伤口。
  「啊……!」
  刻人的膝盖咯登一跪。是的,将·军!我适度取走了他部分的生命,接下来一小时他应该都动不了啦!
  我像座仁王神像般叉腿站立在直接摊坐下的刻人面前。不知刻人把我的天使笑容看成了什么,伸出手制止我靠近,脸色发白地微微向后挪移:
  「大哥!有、有话好商量,拜托。」
  「商量要如何惩罚你吗?
  「呜呜……」
  「原谅我这个笨拙的大哥,刻人!我除了将你切细剁碎还是只能切细剁碎,对不起!
  「结果只有切细剁碎这个选择啊……」
  「啰唆,嫌我对你太好了吗!玩笑话到此为止,你有东西要给我吧?那个东西……要给就快给!
  我极力语气和缓的催促,刻人断念似地叹了口气,碎碎念着:「好像流氓……」接着从怀里取出了那个发射钮。
  「喏。别按下去喔!
  废话!在我接到虚弱的刻人递出来东西的那一剎那,头顶就像突然冒出一千瓦特的灯泡闪闪发亮般,真是古典的表现手法啊!
  「……这个月我手头很紧,几乎到中午得饿肚子,然后把老妈给的午餐费拿来挪用才行的程度。感觉上,刻人似乎对节流很有一套,如果刻人的钱包不知何故掉在我面前,那真是天助我也……没事,以上纯是我在自言自语。」
  「这是恐吓吧……」
  「你说什么……别说得那么难听!是骨折的慰问金、慰问金。前阵子陪美智乃到处血拼,钱都被榨干了。」
  「她跟你敲榨了什么?
  「就东敲一点西敲一点,买了好多。等我回过神来,钱包已经瘦巴巴了。」
  「大哥,你就是太宠姊姊了……」
  刻人「唉~」叹了口气,耸耸肩。好像不打算抵抗了,也似乎是看开了。只见他搔搔头,赌气故意不看我,活像是被老师骂,在呕气的学生。
  「不然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捡到失物不物归原主,又将别人的骨头折断,家里具备这种暴戾基因的人,有小七姊一个就够了。」
  「那是……对不起……」
  就这样,从刻人的表情看得出他是衷心感到抱歉,却没有进一步说明。
  沉默流动了好一阵子。
  消沉的刻人,气恼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好尴尬,我对这类气氛最没辄了。我摆摆手,大胆采用轻浮的口气说:
  「……啊~~不想讲也没关系啦!谁叫我是温柔的好哥哥呢!就原谅你吧,刻人!你会做出那种事的原因,我大致上猜得到。」
  「咦?」
  垂头丧气的刻人顿时抬首,对我的话感到惊讶。莫名地,我把目光移开,不想正视刻人惊讶的视线。
  「怎么说哩,就是那个,呃唔……我明了你的内心是憎恨我的。」
  「……!」
  刻人的身体顿时一僵。我见到他那副模样,就背对着刻人,仰望天空……星空依旧美丽。
  我继续说下去。我不想停顿,细心保持流利的速度,万一中途停下来,我可没有自信能继续说下去。
  「对你与美智乃而言,轧奈真的是非常好的姊姊……你会憎恨夺走她性命的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才不是……!那是……」
  我「呵」地轻笑了一声,再度面向刻人,脸上露出自然的微笑:
  「我知道,刻人,你对我的感情不单单只有憎恨……对吧?假如你真的很恨我,昨天我早就被你撕成碎肉了,你也不会礼貌地留下出租车钱。至于你到底是想伤害我还是想救我,我就搞不清楚了。」
  「……是啊,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你一直很气自己为何没来得及救轧奈是吧?我忘了是什么时候了,你有次被小七姊气到抓狂,就是因为她说你守护不了重要的人……你一直对没能从我手中将轧奈抢救回来悔恨不已对吧?
  「我当时没和哥哥姊姊在一起,也不具有救姊姊的能力……」
  「说这话真不像你啊,刻人!
  「这又不是打倒大哥就能怎样的问题……大哥并没有错。」
  「不,总归一句是当时的我太蠢太蠢、蠢到无以复加……你是有权利恨我的。」
  「别那么说……」
  「可是,刻人!
  我直视刻人的眼睛,刻人的眼眸映照出我的身影——身体是长大了,可是内在呢?我用七年的光阴堆栈起来的又是什么?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七年,可是这七年来,我丝毫不愿去想、也不认为你是恨我的。我只认为,我是你的大哥,你是我的小弟。美智乃也是……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对一语不发的刻人再重复一次:
  「……我有说错吗?错了的话就明白指出我错了。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不,你没说错,大哥。」
  刻人的表情已经回复往日的沉着,甚至带有一丝笑意对着我说。
  我好高兴,听到刻人表示我没说错,坦白说,我高兴得都快掉眼泪,手也微微颤抖。但我可没得意忘形到以为他完全原谅我了,只是与刻人像这样开诚布公对我来说真的是再开心不过。什么跟什么嘛,兄弟之间居然得你折断我的手、我割伤你的臂,才能剖腹交心吗?这是哪门子的家人啊!实在是有趣得紧。
  虽然是短短的对话,但是这七年来我一直想确认的事,如今总算是弄清楚了。不,还没有!我不能就停在这里,我不该就此满足、原地踏步。我鼓起勇气,再进一步追问,有件事无论如何得在此问个清楚。

  「我问你,刻人!你觉得我够格当你与美智乃的哥哥吗?我够格当你的家人吗?

  七年来始终闷在心底的一句话,终于获得了解放。
  审判时刻来临。
  我这辈子都得背负着杀死轧奈的罪名,这是当然的,但我还是希望能获得弟妹们的认同。
  我不知我现在用什么样的表情在等待刻人的响应,或许是一副没出息的可怜相,也或许是毅然决然的表情。
  时间宛如静止了的沉默中,刻人的嘴巴缓缓动着:
  「那当然。这还用说吗,大哥。」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我朝天空深深的、深深的吁了一口气:「啊~~」
  为了保持大哥酷帅的形象,我忍住不哭。只是双手掩面,像个傻瓜似地吐出「啊~」、「呜唔~」之类意义不明的呻吟,彷佛完成了一件浩大的工程。我全身虚脱无力,几乎快瘫在地上。从指缝间看出去,刻人那臭小子笑嘻嘻的,对着我笑得很开心。我突然难为情了起来,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呜——呜——超丢脸的。
  「你怎么啦?大哥?
  「吵死了。」
  「你脸好红哦?
  「吵死了。」
  「想不到你是这么害羞的人。」
  「吵死了。」
  「要我像以前一样,亲昵地喊你一声『葛格~』吗?
  「你烦不烦啊!别太得寸进尺喔,刻人!小心我宰了你!
  呼!!我气喘吁吁,大声咆哮。但是难得使坏,露出邪恶笑容的刻人并未接收到我的怒气。臭小子,愈来愈像我和小七姊了。
  「……大哥!
  「干嘛!你再讲我就砍死你。」
  「这些年你很痛苦吧?
  那是很关键,又很致命的一问。刻人以夹杂了哀伤、怜惜以及慈爱的眼眸看着我。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天晓得。日子过得太匆忙,好像没什么时间痛苦。」
  「轧奈姊如果还活着,你觉得她会是什么样的人?
  「无庸置疑肯定长得很漂亮,毕竟和我是双胞胎嘛!
  你哪来的自信啊——刻人笑说。
  「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比大哥有力量,分一点让我承担吧!
  「……假如你愿意的话……」
  真是,我们一家净是喜欢将别人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滥好人。

  「对了,刻人!我都忘了,倒在那边的是什么东东?
  我指着的前方,就是刚才被我割伤、踢到一旁去的「究极的存在」,他仍倒在地上尚未恢复意识——那本应是刻人的对手,后来我决定用美丽的兄弟爱击破。他差点就撞死了我和柚岛,有机会报仇让我大为满足。
  「那个?他是与我有关的案件幕后黑手之一,追查到他花的时间比预期还久。」
  呼~刻人吐气耸耸肩。原来如此,反正那家伙早晚也会成为世界公敌……虽说他三两下就被我打倒了。
  「幕后黑手之一?意思是说还有其它人?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其它案件——」
  话才说一半,刻人就露出:「糟了!」的神色,同时慌忙住口。那副模样让我脑中的灯泡突然一亮,皱起眉头道:
  「其它案件?果然你最近相当逞强啊!
  「我、我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最近治安这么差,就是那个造成的吧!案件多得让你应接不暇……美智乃也很担心你,这不是你一个人应付得来的——」
  我脑中的灯泡又亮了,就像是闪电般的天启打下来一般的异常直觉,千头万绪一口气在我的脑海内奔腾。
  忙碌不堪的刻人、一个人处理不来的案件量、多起抓不到犯人的凶案……电视、新闻、晨间新闻……饭没吃完就突然离席的美智乃……美智乃是不想看新闻吗?对了,前阵子我们一起去购物,美智乃约我时是怎么说来着?「我最近有空,闲着也是闲着。」闲着也是闲着?忙碌的刻人、闲闲美智乃……尚未完全掌握脉络,话语就冲口而出:
  「刻人……你是不是将美智乃涉入的案件全一肩挑下来了?
  刻人没有回答,视线自我身上移开,转向地面。在我看来那与点头无异,是无言的默认。
  我连忙整理混乱的思绪。美智乃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开始觉得拯救世界什么很愚蠢了吗?我是不太了解得经常支持某人当后援的回复型角色心情是如何啦!会很辛苦或很无聊吗?
  可是,美智乃尽管有点怪怪的,她还是那个当我妹有点浪费的温柔好妹妹,绝对不是那种只会找麻烦,半途就想把她丢掉的那种小茶包。
  「为什么……?
  不懂,我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难道我只是自以为对美智乃了解?原来她尚有我不知道的另一面?前天,举枪对着我的美智乃的表情鲜明地在我脑中浮现。
  看到我苦思的模样,刻人踌躇了一会,想开口说话。但我以手势制止了他:
  「等等,什么都别说,刻人!
  「可是……」
  「我直接去问美智乃,只要问她一切就清楚了吧?
  刻人重重点头。这就够了,不清楚的事问本人最清楚。
  我转身背对至今仍未站起身的刻人:
  「我要走了。最近快穷死了,我不会帮你出出租车钱。」
  身后传来刻人的苦笑声:
  「没关系啦!我走路回家就好。」
  我走了出去。来到阶梯处——
  「大哥!
  刻人叫住了我。「干嘛啦!」我也喊回去。
  「请你救救姊姊!
  我停下了脚步。救?我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哩!不过,美智乃是我的妹妹,我是美智乃的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救她。
  「包在我身上,我可是你们可靠的大哥。」
  但我此时万万没有想到——
  在不久的未来,非上天堂,亦非下地狱,奇妙万分的危机在等着我们。

  美智乃的回复魔法,:口一言以蔽之就是「猴塞雷」!真的是超犀利。假如回复魔法能用威力这个词来形容,那能与她的威力并驾齐驱的人,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会使用回复魔法的人我想也不是很多。)
  连堪称魔法专家的老妈,对美智乃的回复魔法也相当佩服。昨天美智乃约花了二十分钟便将我右手的骨折治好,要是让老妈知道,她肯定会说:『美智乃真厉害!我在很久很久以前,要治好你爸爸的骨折就花上了两天——啊,不过,当时耕作对我真的疼爱有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再加上——(以下均是废话,省略)』
  ……换句话说,光是那种程度就很厉害了,何况她连我房间窗户玻璃那类的物质也可以修复。像我的能力只对生物行得通,她却没有那样的限制……搞不好,美智乃的魔法根本就没有界限。
  之前提过,我曾遭受某组织大魔头最后的自爆攻击……当时,将我从瓦砾堆中挖出来的是刻人;将我的伤给治好的则是美智乃。
  其实我当时的伤势是几近回天乏术——头部大量出血不说,再加上左手骨折、右脚惨不忍睹,左脚更是与我的身体分家,直接说莎哟娜啦!可说是濒死中的濒死状态,尚有一口气在就很不可思议了。可是现在,我却好端端地用两只脚站着——因为美智乃帮我完全治好了,没有美智乃的回复魔法治不好的东西。
  等等,会不会厉害过了睡吶?
  不是我要对妹妹出色的能力吹毛求疵,但我实在觉得美智乃的回复魔法厉害得可怕。
  一旦被那道柔和温暖的光芒包围住,你就会感受到无比的舒适与暖意,甚至觉得就此永远长眠也没关系。不是有句形容词:宛如在母亲的子宫内吗?就是那样的感觉——被某种东西包住守护的安心感,以及抛开一切、将自己全权交给对方的豁达感。
  当我受了伤请美智乃治疗时,甚至想过我是不是为了要让美智乃治疗才受伤的。这一点都不好笑,因为我不是在说笑,我常常在想,美智乃的回复魔法真的会使人上瘾。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美智乃的回复魔法已经超越了一流。

  家里好暗,彷佛没人在家,甚至可说是不像我家……
  我打开灯走过走廊,进了起居室。餐桌上放着用保鲜膜包好的晚餐和纸条——是老妈的留言。好像是邻居家突然出事,她赶去帮忙了,上面写说她今晚可能回不来,但是我连那份晚餐碰都没碰,就悄悄地离开起居室。
  我爬上漆黑的阶梯,走到漆黑走廊的尽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我在那道上面挂着眼剡人房间同样形式木睥的门前停下——
  『请先敲门 美智乃』
  叩、叩!我轻缓地敲了门。
  「来了。」
  房中传来美智乃清亮的声音。
  「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
  为什么会有种我像是即将踏进完全陌生场所的感觉呢?
  房间被月光染成青白色,飘扬的窗帘下,美智乃的背影映入我的眼帘。
  美智乃坐在椅子上打开窗户,仰望着明月。头发乘着夜风静静的飘动,美智乃白皙的手悄悄压住飘扬的发梢……
  那是奇妙得有如幻想世界的光景,我不由得看入迷了。
  美智乃背对着我,瞧都不瞧我一眼。难道手足之情又再度发威,美智乃已经了解全部的实情了吗?可是我还有许多地方不了解。
  我下定决心,朝美智乃的背影发声:
  「部分的实情,我已经从刻人那边了解了。」
  「是吗?
  美智乃仍然没有转身。
  「为什么妳要叫刻人代妳挑起责任?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放手不管,是小刻擅自接手的。」
  「什么擅自?妳……」
  「小刻大可不用管,去他的世界危机、去他的敌人、去他的和平,那根本就不重要!你不觉得吗??
  「……不,我不是没这么想过,只是这工作没人做的话就糟了。妳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的事?随时可以找我谈啊!
  「谢谢哥。我当然知道那工作没人做是不行的,可是为什么都得我们去做?
  「不是只有我们兄弟姊妹,还是有其它人在维持世界和平……和我们同样都抽到下下签的倒霉鬼应该相当多才是!
  譬如——柚岛。
  「我搞不好也会被那种人杀害。」
  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她说什么?被杀害?
  「妳……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刻太善良了……我刚才也说了,我的工作是他擅自接手的。我什么都没说,他就帮我做了。我喜欢小刻……当然不光是小刻,我也喜欢哥你,还有七美姊、彩美姊、爸爸和妈妈,我都喜欢。」
  叽——!美智乃的椅子发出尖锐的声响。
  「但是,我讨厌神。」
  「神?
  「我从来就不想要这样的能力——能帮你们疗伤我是很开心没错,但是归根究柢,你们要是没有那样过人的能力,就不会受伤了。」
  我只能沉默以对。至今我都以为美智乃深以自己的能力为傲,根本是大错特错,我果然对美智乃一点也不了解。
  「哥,你不怎么喜欢RPG(注:角色扮演游戏)吧?
  「嗯,是啊。」
  从刚才,美智乃的话就跳来跳去的,东跳一段西跳一段,现在又扯到RPG了吗?我的确是不怎么喜欢RPG。可是美智乃恰恰与我相反,常常跟刻人借电玩,勤劳地升级破关……不过那又怎样?
  「我已经升级了。」
  「啊?
  「所以,我的回复魔法也跟着升级了。」
  我呆掉了。回复魔法也有升级这一套?
  有那种事吗?不,的确是有的,像我的能力就比前几年纯熟了许多。老是被卷入愚蠢的事件,就算不喜欢,能力也会「与件倍增」。可是美智乃的能力不同于我们,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那不是很好吗?
  「在RPG里,回复型角色一旦升级,学到的是什么样的魔法,哥你可知道?
  「咦?呃,妳是说『全体回复魔法』之类的吗?
  「不是。」
  美智乃简短地给我碰了个钉子。
  「回复型角色魔法之大成,是复活魔法。大概再过一阵子,我就能够使人死而复生了。」
  这下我真的完全无言了。
  「神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
  我思索美智乃话里的意思,然后想起了轧奈的话——再邪恶不过的能力、瓦解世界均势的能力、被神所厌恶的能力——!性命的支配是神的领域,那是凡人不可踏入的领域。只有救人倒还好,但让死人复活,生命的循环以及世界原有的体系会发生障凝,为世界的均势、和平带来灾害。
  我在想什么!想到哪去了!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现在,轧奈已经死了。』
  小七姊说过的话使我的背脊起了一阵寒颤。
  「该不会……妳就是因为那样才不想再管事……?为了让自己的能力不再提升?
  「我也知道这是消极的抵抗……毕竟我还有使命尚未完成……」
  怎么会这样!七年前的悲剧又将再度上演——成为世界公敌的妹妹、命中注定死于非命的妹妹……对于神赐予的能力只能被动接受的我们,一旦成为神的眼中钉就予以拔除……我们又再度被世界和平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曾经想过能不能让轧奈姊复活,可是一定是不行的!而且八成又会被视为世界公敌惨遭杀害……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痛苦了。」
  那句话使我的心为之一紧,美智乃当时也看见了轧奈的死状。
  「我个人被杀害是无所谓,我早就看开了……虽然不至于看开到被任何人杀害都好,但我是不会拜托哥的,我不会让你再度经历那种伤痛,你放心。」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这时候的美智乃一定在笑。可是我要的不是那种笑容,我不想再看见妹妹那种断念的、寂寞的笑容。请不要那样对着我笑——
  「美智乃,妳听我说……」
  「哥,我所说的尚未完成的使命——」
  美智乃从椅子站起来,但她仍然面对着明月,看都不看我。
  「就是治愈你。」
  「啊?」
  「我说,我会治愈你的,哥——用我的回复魔法。」
  「治愈我……我又没受伤。」
  美智乃并未回答,像在吟诗作对似的自顾自说下去:
  「我会治好哥受创的心——我会替哥讨回之前害你那么痛苦的一切,我会治愈哥因为轧奈姊的事自责又受伤且支离破碎的心,从此你就不会在夜里呻吟、也不用躲起来吐了。」
  「美智乃……」
  「我会用『祝福』的能力完全治好哥。」
  接着,美智乃慢慢转过身来,她的笑容既美丽又坚决,充满着纯粹的决心。好美,美得就像是真正的天使。
  想不到妹妹的成长,我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9-20 17:54 编辑 ]


  第七章

  「美智乃没回家来?轧人,她有跟你说要去哪吗?
  结果老妈昨天就回来了……正确说来应该是今天。时间是在早上七点,我与刻人正要享用我做的早餐时——
  我一起来就见到垂头丧气、准备烤片吐司来吃的刻人,不禁觉得很可怜,想说难得早起便干脆下厨帮忙,即兴地煮了味噌汤,还煎了荷包蛋……其实我对厨艺有相当的自信……至于白饭,则是昨天的剩饭。
  「美智乃是有打电话回来,说她要在朋友家过夜。」
  「是吗……是那样的话就好。」
  是在担心美智乃居然没回家吗?事实上,美智乃真的是去住朋友家——
  昨夜,在那之后的美智乃穿过茫然若失的我身侧,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与我擦身而过时,美智乃说道:
  『我要去朋友家,别担心我。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现在没空理你。明天,你一定要到这个地方来……』
  说完,在我僵硬的手中塞了张纸条,接着说了声「掰掰」,一派轻松得像是真的只是要去朋友家住,拎了一个包包就出门了。
  直到刻人步履蹒跚地回到家,我都独自待在美智乃的房间,像个傻瓜似地杵立不动。
  「妈妳也累了吧?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吃早餐?
  「啊,谢谢。真的是有够累,总而言之就是一团乱……」
  老妈吐的苦水听听就好。我默默举筷进食,但我仍然注意到刻人从刚刚就不时在瞄我。昨天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刻人了,他似乎有话想问我,但犹豫该不该问。
  「对了,轧人,你今天也要请假吗?
  老妈没头没脑地突然问我。
  「咦?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我是有打算要请啦!但我什么都还没对老妈说呀!
  「就莫名觉得,看你愁眉不展的,好像身体不太舒服……要不要紧吶?
  「哎呀我没事,健康得很……只是,今天有点事想请假。」
  「我说你啊……」
  姑且不论老妈愣住的表情,听她的形容我似乎是苦着一张脸。毕竟,我从昨晚就一直在想事情,难怪刻人会不时偷瞄我。
  「大哥,那个……」
  「不快点吃完你上学要迟到了,刻人!
  「唔、好。」
  刻人点点头,狼吞虎咽地迅速解决掉早餐。
  「我吃饱了。」
  然后就一溜烟跑上二楼,又一转眼准备完毕后跑下来,这小子还真忙碌。之后,我送刻人到玄关口——
  「……我上学去了。」
  「嗯,自己小心。」
  「大哥也是……」
  刻人对着挥手告别的我露出了担心的神情。「哼哈」我嗤笑出声,回应道:
  「我可是你们的大哥耶!包在我身上。」
  「嗯,可是……」
  「别再说些五四三的了,今天美智乃会和我一起回来,到时你可要在家好好欢迎我们。」
  刻人愣了好一会,最后才理解我话中的意思,表情瞬间就亮了起来,又再回到了平日的温和笑容:
  「嗯,我会的。那就有劳大哥了。」
  「喔喔!
  「那么,我去上学了。」
  「路上小心。」
  目送刻人跑走的背影远离后,我回到起居室。
  话说今天我也是打算当接线生,可是呀可是,今天小七姊没有打电话回来的理由——即使发射钮的事已经解决,但她的神经也没有纤细到会要求我一五一十报告寻获经过。尽管如此,我今天仍是需要小七姊的力量加持。
  我一直在等电话铃声响起——我与小七姊之间应该也有所谓的手足之情……前阵子才害我骨折的手足之情,起码这回得派上用场才是。
  铃铃铃铃铃铃铃!
  上午,代表了昔日那个美好年代的电话响起,我飞也似地赶到玄关接起来——
  「喂喂,小七姊是吗?是我,轧人。」
  『喔哦,搞什么,没头没脑的。先让我说声:「喂喂,这里是外层空间。」会死啊!我可是相当喜欢这句台词。』
  「那种事压根就不重要。小七姊,我有事想拜托妳!
  『谁理你!说那种不可爱话的轧人根本就不是轧人。』
  我得拚命克制,才没将听筒捏得粉碎。待我花了数秒工夫将怒气平遏下来后——
  「小七姊……」
  『对了,轧人,你是不是找到发射钮了?坐标就停在我们家静止不动。你这回可是立下大功了,等我回去再摸摸你的头,好好夸奖你。』
  「姊,我现在没心情听妳要白痴。言归正传,关于那个按钮——」
  『喔,我大概今天或明天就回去了,你要保管好喔!别再弄丢了。』
  妳怎么有脸说那种话啊!真想这么说,但我还是忍住了。迟迟没回应的我耳边传来悠哉悠哉『嗯?怎么了吗?』的声音。
  我大口深吸吸,下定决心说道:
  「要、要是我说这个发射钮不给妳,妳会怎么样?
  即使是透过电话,我也感受得到小七姊周遭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
  『……你是哪根筋不对?
  声音异常冰冷,好恐怖。这也难怪,告诉我只要按下这个发射钮,地球就会灰飞烟灭的不是别人,正是小七姊。
  『你终于精神错乱了吗?
  「小七姊,妳听我说,身为刻人与美智乃的哥哥,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得去做……」
  『啊?
  我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小七姊。
  刻人的事、美智乃的事以及我接下来的盘算,总之所有的事情我都说了。当我说完后,小七姊的氛围又回复到平常。我彷佛看见了她那带点嘲讽意味的坏坏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有意思了,轧人。可是,万一我没处理好,你的计划就功亏一匮了吧?
  「一点都没错,所以我才如此拜托妳啊!还是说,有『超越』之称的大姊大也会有胆怯的时候?
  『对我这个聪明人你犯不着激我,我一耳就听穿了。轧人,你不错喔!我就冲着你的创意帮你一把,不过,代价很高喔!
  「大礼我可买不起。」
  『等我回去,你让我摸摸头就好啦!
  「不要。」
  『啧!小气噗。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唉,被弟弟使唤的我直一可怜。』
  「玩笑话说够了就开工吧!拜托了,掰。」
  我打算挂掉电话时听到:『啊,慢着,轧人。』的声音,又把听筒放回耳旁。
  「干嘛?又有什么怪怪的要求了吗?
  『不是!只是想提醒你,别到时候放手一搏,什么都豁出去了。』
  「不会啦!现在不是畏畏缩缩钻牛角尖的时候。我做得到的、非做不可的事就浩浩荡荡去做——这是小七姊妳以前跟我说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醉心于拯救世界的小鬼了。」
  『哦,无药可救的小鬼总算长大啦!
  「I am a boy.
  「啥?
  「意思是——我不是小孩子了。」
  『啊——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在跟我表态其实你是女的。』
  「别想些有的没的。好了,我要挂电话了。」
  『You are not a boy.
  「好啦,掰掰。」
  叮。我将听筒放回。
  然后,这次掏出了手机,发了封很简单的简讯给柚岛,说我有话想找她见面谈——因为我有话一定得跟她说。

  离美智乃纸条上的指定时间还相当充裕,我人在离学校不到五分钟路程、堪称是本校学生御用便利商店的前面,倚着自动贩卖机小口小口喝着奶茶。
  甜甜的冷饮一入口,瞌睡虫也一一赶跑了。昨天没睡好,因为有太多事情要思考。然而我已经理出了一个答案,接下来就等实际执行。
  丢掉喝得光光的奶茶罐,我看到了柚岛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呼、哈……你……哈……」
  跑到我面前停下的柚岛低着头,肩膀上下抖动,不停喘气——也不用赶成那样子呀!
  「抱歉,特地把妳叫到这种地方来……」
  「那就别叫我来!
  啪!清脆的响声撼动了我的耳朵与脑袋。好痛!之前从未尝过的耳光。
  「昨天你才放我鸽子,今天又突然叫我出来……你以为你是谁啊!
  柚岛的声音尖锐得可以。向来酷酷的她,突然怒吼起来很可怕——她会如此失控可见她相当不满。
  现在正好是午休时间,但时间并不是相当充裕,我就是考虑到时间才会传简讯要她「快点赶来。」可是转念一想,柚岛也不像是会在乎上课时间的人。
  其实我只要去学校事情就好办了,但是我又嫌换制服麻烦,况且,我今天不太想见到其它人,也伯人家问东问西,只好把柚岛叫出来,约在和学校有点距离的这个地点。
  「那也不用突然赏我一记耳光啊……」
  「哼,赏你一记耳光算客气了。快说,找我什么事?
  「是关于我们共同的敌人一事。」
  柚岛显得相当惊讶,但很快又绷紧脸。这女生真的心脏够强,假如我们连手,说不定真能成为好搭档……虽然她的性格让人不敢领教。
  「那就说来听听。我不会怕的。」
  「敌人……可能是美智乃。」
  我平静地告知。
  「什么……?
  这次柚岛真的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也难怪她会惊讶,不过,这可是我昨天思索了一夜之后得出的结论。
  我有搭档,却没敌人。虽然被偷袭过一次,在那之后再怎么等也是无声无息。拖板车的事件也解决了——那八成只是单纯的受牵连,我始终不觉得那是我们原本要对付的敌人。不管怎么说也太容易打倒了,而且还是我独力打倒的……在考虑过种种状况之后,我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美智乃很可能就是我们的敌人。」
  我将美智乃的回复魔法正逐渐升级到能使死人复活,并节录昨天美智乃说过的重点向柚岛说明。她惊讶归惊讶,却仍然很认真在听。
  「美智乃不只是踏入了人类万万不可踏入的领域,连她本来不得不接的工作——或许可以称之为宿命吧?她连那个也放弃了,成了什么事都不做的英雄、不,英雌。总之,那样的人在一般人眼中只会是个具有超人力量的讨厌鬼……受到神讨厌的要素她统统都具备,于是,解决她的工作便落在我和柚岛妳的头上。」
  「为什么……是我?
  「大概是因为妳和美智乃同样都是回复魔法使,至今我也没和回复魔法使交手过,或许就是要弥补那方面的缺憾,柚岛便被选上,成为对上美智乃的棋子。」
  「你是说……被神那家伙选上?
  柚岛的声音带着讥诮的意味。
  「我也是觉得这种说法很蠢,但就和『命运』一样,我认同那种东西的确存在着。我被要过好几次,我知道。可是神那家伙说穿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弛光是要安排运命或宿命那种东东来命令我们这些棋子出动就很忙了,可说为了维持世界的和平而相当拚命……」
  我一度也很想见见那个被称之为神的家伙,很想狠狠的朝那家伙的侧脸扁下去——不要什么事都推给我们一家子!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柚岛的声音出奇地沉着。然而说她的声音沉着,不如说是冷静:与其说是冷静,又不如说是冰冷——我的肌肤感受到了在内在静静燃烧、绝对零度的愤怒。
  「你……要杀了美智乃吗?
  「不,我不杀她。」
  柚岛颇感意外地看着我。我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继续说下去:
  「坦白说,我认为妹妹比起劳什子的世界和平还要来得重要一亿倍……虽说两样东西根本不能比——」
  磅!
  「好痛!
  突如其来,背上传来强烈的痛楚。原来是柚岛冷不防的从背后拍了我一下。这八婆,打人都不事先通知的吗?我泪眼转向她:
  「干什么妳!妳把人当什么了——」
  「别回头。」
  平静的一句话,使我的动作戛然而止。
  「大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我没有回过头,只用眼角余光看向后方的柚岛。柚岛保持着拍打我背部的姿势,低着头。
  「妳听说了?
  「我听说了很多很多——包括她的回复魔法比我还厉害,也早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还有今天,她将对你做些什么,我也都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柚岛会知道那种事?
  「你以为昨天她是住谁家?
  「啊……」
  美智乃说过的,她要去住朋友家。
  「其实,我老早就知道你这个人了——在保健室见到你之前就知道了。」
  之前?
  「她很少谈『自己』的事,却常常提起你。从以前就这样,每次听她谈起你,我都心想:啊~~她哥哥好好喔!实际上见面后——不,没事。」



  我知道柚岛在我背后呵呵偷笑。妳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个哥哥当得还不错啦!
  柚岛嘲笑似地说道。真是这样就好。
  「她是认真的。」
  「……我想也是。」
  「美智乃是个不管做什么都比别人出色的女孩子,缺点就是心里藏不住话。」
  「我知道。」
  「因此,你今天务必得阻止她,知道吗,模范哥哥?
  我大力点点头的当儿,柚岛的手悄悄离开了我的背部。我仍旧没有回头。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抱歉,我们俩的搭档到今天正式拆伙。那三名怪人和柚岛妳真的毫无关系,他们是我弟正在追捕的漏网之鱼,妳只是刚好受到牵连。妳可以回去过平静的生活了!抱歉给妳添了这么多麻烦。」
  搭档拆伙——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相当遗憾。
  「你在胡说什么啊!
  清亮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柚岛不知何时已站到我的身旁,她的脸上挂着微笑:
  「美智乃又不见得一定是我们的敌人,毕竟那只是『有可能』,对不对?我今天运气不佳,若要跟美智乃对战,恕我不奉陪。你们兄妹就自个阋墙阋个够吧!
  兄妹阋墙……就跟妳说不是了——不,我倒宁愿是。
  不过,这女生还真是有趣。
  「再说,搞不好已有更强大更厉害的邪恶秘密组织盯上我了也说不定……八成是要等到发生更大的事件时才要用我这枚棋子吧!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唔唔。」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下去,因为我的手指悄悄堵住了她的嘴。我笑笑说:
  「好——我会好好保护妳的,公主。」
  好肉麻,太要帅了!我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啊?不过这样也不赖啦!
  这是很久以前老爸对老妈说过的,星弓家传说中的名言,也是老妈反复传诵到小孩耳朵都快长茧的一句话,我只是稍微借花献佛。
  但是,这世界可没有那么简单。
  柚岛一下子满脸通红——
  「白——」
  右手拨掉我按在她唇上的手指,左手也没闲着——
  「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痴啊你……」
  啪!
  「痛!
  又赏了一记让我晕头转向的强力耳光——毫不留情。
  「快去找美智乃啦!大变态!

  就这样,我活像是被撵出去似地被打发走,而且身后的柚岛仍然怒气冲冲。
  「痛啊……」
  我抚着发疼的脸颊,脚步踉呛地走着。好个逊到不行的起步……我领悟到我离老爸泡妞的功力还差得远。
  「不管后来怎样,一定要跟我联络喔!
  身后传来柚岛冰冷的声音。是是是。
  忽然间,我想到了一件事而回过头去,柚岛双手交臂,依然瞪着我看。我知道没指望,不过说说看也不会少块肉——
  「这星期六、日妳若有空,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听到我的话,柚岛愣了一下,旋即又说:
  「好啊!只要你能帮上美智乃……」
  所以,快走吧!她淡淡地说道。
  了解。

  抵达美智乃指定的地点前,我都在想美智乃的事。
  有时候,在半夜应该已进入熟睡状态的我,却常被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惊醒,接着像要踢掉棉被似地跳下床,直奔盥洗室……
  然后,就像是有什么在催吐似地狂吐不已。虽然量不大,但光是想吐的感觉就够难受的了。无庸置疑,这是我夺走轧奈性命而导致的心因性呕吐——我杀了自己的一名家人,光是那份天真的苦涩就够折磨我了。每吐一次,就想一次。
  我一直很小心不让家人发现我在吐,咳嗽的声音也尽量压到最小……要是被发现,我也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不管是老爸、老妈、彩姊、小七姊、美智乃或刻人看到我半夜爬起来狂吐,肯定会担心到死——我不是自恋狂,但我就是知道。
  我也很清楚,要是被那样贴心的家中某人温柔地安慰,我一定会紧紧抱住对方哇哇狂哭,不顾廉耻、抛弃自尊、抛开一切,回到十岁的我。
  要是真变成那样,我就没有自信克制自己了——到时我会像个怕黑的小孩,缠着家中的某人哭到天明。搞不好天都亮了,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那个家中的某人,正是美智乃。

  那一夜,我的恶心比平常还早平复。
  我低头大口喘气,直盯着白色的洗脸台,以及位于中央的排水沟——吐完后我都会那么做——像是探索似地直盯着那黑暗又深不可测的排水沟深处。彷佛那么做,就能窥见到那个黑暗的洞穴中有某种我所渴求的东西……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徒然浪费时间。
  「……哥……?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我整个人弹跳似地回过头去。
  「……美智乃!
  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美智乃就站在我身侧,伸手可及之处。
  她看到了吗?她发现了吗……?
  「……哥也要上厕所?
  我当下转过身背对洗脸台,想掩饰刚才在做什么。当然我早早就清理完毕,那样的举动并没有意义,不但没掩饰成功,反倒引起了注意,睡眼惺忪的美智乃好奇地窥伺我的身后。
  后续清理应该很完善,想要从一如往常的洗脸台看出端倪是不可能的。
  然而美智乃交互望着洗脸台与我的脸,不甚清醒的睡眼整个放空,若有所思。
  我的头脑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美智乃只是睡迷糊了,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到了明天早上,恐怕也不记得前一晚见过我了吧?
  「……晚安。」
  丢下那句话后,当我快速从美智乃身侧通过的那一瞬间,眼角余光瞄到了美智乃的表情。
  她在笑。美智乃温柔地笑了。
  ——咦?
  再下一个瞬间,我发现我的身体已被美智乃的双手环抱住。从背后悄悄被抱住的我,清楚地看见了美智乃白皙的双手与睡衣的图案,清楚地感觉到美智乃的头靠在我的背上。
  「……哥,晚安。」
  我听见了美智乃的喃喃低语。我无法动——是被美智乃抱住而不能动,不仅不能动,也不想动。
  糟糕。
  我的身体发出了求救讯号,渴求将我温柔抱住的温暖手臂传送过来的鼓动。或许我该在洁时候甩开美智乃,也或许我不该向她求救……那是一定的,杀了轧奈的我没有资格获得救赎。可是尽管如此,我在这一刻确实获得了救赎。
  「美智乃……!
  「真的够了……」
  我咬紧牙关——但那也是无谓的抵抗。没错,确实是够了。如我所料,我薄弱得不能再薄弱的精神障壁一口气崩坏,泪水溃堤。至今那道薄弱的障壁挡下了多少眼泪,没人比我清楚。
  「抱歉,我搞砸了,我好没用,连是非都搞不清楚,美智乃——」
  「没事了。」
  我的膝盖咯登跪了下来,将自己完全交付给美智乃,啜泣了起来。

  「哥真的不用再自责。没事了、没事了……」

  我有记忆的地方到这里为止。
  早上,我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我根本不记得昨晚有回房间。这么说,我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回来的吗?还是那根本就是我在作梦?不可能,我不会梦到如此安详的梦。
  莫名地,我战战兢兢下楼来到起居室,一如往常,比我早起的美智乃已经在那吃早餐了。
  「早。」
  美智乃与平常完全没两样。看到一脸呆相杵在那边的我,歪着头问:「怎么了?」我回说:「不,没事。」也就坐了下来。早餐期间,我偷瞄了美智乃好几次,但她始终没有给我像是响应的反应。
  果然美智乃睡迷糊了,昨夜的事完全不记得了吗?很好,这样才好。
  坦白说,冷静一段时间后想想,我被妹妹抱着安慰,又哭得像个小孩那种事,妹妹本人要是记得,我这做哥哥的脸就丢大了,可以的话希望她永远都别想起来。为了我自己好,我会将那个事实深埋在心底好好保存。
  自那天之后,我半夜突然恶心作呕的次数就少很多。

  那样的好妹妹竟然发愿她最后的工作,就是要用她被神给盯上的能力——也就是回复魔法——来治愈我,解除我的痛苦。以美智乃强大的回复魔法说不定真能医好我脆弱不已的心灵,疗愈我受创的心……
  但我可不打算乖乖接受回复魔法来疗愈我的内心,我也不能让美智乃最后的回复魔法是用在那种事情上,因为在我的认知中——在某处受伤惨重,处于濒死状态的我说:「后、后面就拜托妳了,美智乃……(咯登)」倒下后,美智乃泪流满面的竭尽全力交换我的复活——这才称得上是最棒的剧本。
  「哥,你不能死!」在她如此哭喊的那一天,就算我得和阎罗王交锋,就算我已上了三途冥河,我也会凭着坚决的意志力回到人世问。
  我不知道美智乃那一声亲昵的「哥~」会叫到何时,但我始终提心吊胆怕她哪天改口叫我较为生疏的「哥哥」。
  我不能失去美智乃,我会竭尽所能,继续当美智乃又敬又爱的「哥」。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9-20 17:55 编辑 ]


  第八章

  晚间七点五十分,离美智乃指定的时间只剩十分钟,周边都暗下来了。
  我们家的兄弟姊妹跟这栋「上吊大楼」似乎很有缘,彩姊是,刻人是,美智乃也是,搞不好下次小七姊就会选定这栋大楼跟我单挑了。
  我被这样可怕的想象折磨着,一步步踏上寂静又黑暗的阶梯,来到了比前阵子与刻人对战的还要上面之楼层,这栋大楼比我想象中还要高。
  爬上最后一阶,我站在通往屋顶,早已生锈的沉重门前,用力地深呼吸。
  「……只有硬着头皮做了。」
  前方便是美智乃指定的地点——要治愈我的地点。我双手在脸颊上拍了拍,柚岛的话又在我脑海里回放。
  『总之,先开口跟她讲话!
  『重要的事物若不好好珍惜,可是会一转眼就跑到你构不着的地方喔!
  第一次遇到不用战斗的战争。
  我手放在门把上,缓缓打开门,伴随着小小一声「叽」,我进到了夜里的屋顶。
  看到呈现在眼前的光景,我不由睁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
  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大片光织成的地毯。
  那是回复魔法的温暖光芒,淡淡的、微弱的光芒,来来回回铺满了屋顶地板每个角落,成了亮澄澄的黄金毯。
  满溢而出的光粒子一颗颗飞舞着,在光芒潋滥中,我看见了伫立在黄金毯深处的美智乃。
  「美智乃,我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美智乃缓缓转过头来:
  「欢迎来到星弓美智乃特制的一流回复所。」
  美智乃调皮一笑。我的嘴角也放松了点:
  「真是厉害。这些都妳弄出来的?
  「是呀,很漂亮对不对?
  我朝露出羞涩笑容的美智乃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慢慢靠近美智乃。每当我在黄金草原上前进一步,脚下的光粒子就更加激烈地飞舞起来。
  一步、一步、慢慢地——
  「别再靠近我!
  美智乃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制止了我的脚步。她的手中握着手枪,就是前阵子在美智乃房里看到的那把Heckler什么的USP,也就是她说最喜欢的那一款——那把枪的枪口现正对准了我的身体。
  「妳……」
  「哥,你打算阻止我对不对?你打算说服我对不对?还有,你也不打算接受回复魔法的治疗对不对?
  美智乃指责似地吐出连珠炮般、再清楚不过的话语,她拿着枪的手丝毫没有颤抖,眼睛也牢牢锁住我,此时的美智乃再冷静不过。
  「你以为我说我的能力被神讨厌,单纯只是我的妄想吗?我说我总有一天会被杀害,你也当是玩笑话听听就算吗?哥,你至今都不曾感觉到吗?那股看不见的力量——这世界对于讨厌鬼会毫不留情排除、看不见的力量。」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对于我四两拨千金的回答,美智乃的眼睛倏地瞇细了。
  「哥懂的。不,应该说哥不可能不懂,毕竟哥杀了轧奈姊……。」
  「——呜!
  我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她说我什么都不为所动,但身体仍不由自主僵硬了起来,身子不住微颤,呼吸也停止。
  看到我露出了小破绽,美智乃浅浅一笑,静静闭上眼睛:
  「看吧,你受伤了。」
  美智乃语带揶揄地说着,我什么都无法反驳。
  「没关系。」
  美智乃盈盈一笑,跟那天晚上的那个笑容一模一样。
  「哥刚才受到的伤害,和之前背负的许许多多伤痛,我会全帮你治好,完全治好,连些微的心痛都不再有,旧创也不会再复发,我会完完全全、完美地治好哥受创的心灵。」
  美智乃没持枪的左手发出微微的亮光。
  「——用这个『祝福』的能力。」
  「……妳的意思是说,我会忘了轧奈的一切吗?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要堵住哥心灵的伤口,势必得如此。」
  我的心为之一横。
  「那么,我还是要拒绝,美智乃。」
  「我就知道哥会那么说。」
  出乎意料,美智乃爽快地让步,连同枪一起放下。
  「哥,你嘴巴虽毒,心却很温柔……可是,那是错误的温柔。轧奈姊死掉时,我也是很伤心,也曾有过哥何不去死算了的念头。可是,对人的死亡感到悲伤或愤怒都是无意义的!喏,漫画或动画里不是常说吗?人要往前看,不要被过去束缚住。」
  「所以妳才打算使用回复魔法硬把我的伤口补好?可是妳那么做,跟让我从自己做过的错事上转移目光又有什么差别?
  「你脑袋就是这么硬,才会一直放不下罪恶感,迟迟无法往前看。哥,你认为唯有背负着轧奈姊活下去才是对的,但我认为将你从那种心境中解放才是正确的。」
  「我不想被治愈。」
  「但我想治愈你。」
  「我们的想法似乎没有交集。」
  「是没有交集。」
  砰!
  在我双腿使力一蹬的当下,枪声与火光同时在我脚下弹射开来,那是在这光芒四射的空间中难以想象,以单手做出来的准确射击。我跨不出决定性的一步……
  「别动。」
  美智乃锐利的视线捕捉住我。
  「……妳以为那样一把枪就阻止得了我?妳以为跟得上我的速度?妳以为妳射得中我?
  「我是那样以为没错。」
  对于我带有挑衅意味的指责,美智乃依然不为所动。
  「刚才的射击哥也看到了吧?我在腥风血雨中穿梭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年头的回复型角色不设法自力救济是不行的。」
  对于美智乃这番有戚而发的谈话,我不禁苦笑。
  「伤脑筋,真败给妳了。」
  「乖乖让可爱的妹妹帮你疗伤吧!
  「刻人就算了,怎么连妳也不尊重我这个大哥。」
  「万一你不幸中弹,我也会马上帮你治疗。」
  「是是是,看样子我也得打出王牌来了。」
  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慢慢将手伸向口袋。她一定以为我是要拿出小刀吧!美智乃迅速瞄准我的手,我冷静地说:「不是小刀。」缓慢取出放在口袋中的那个东西。
  芙智乃约眼睛惊讶地睁大。
  「那是……」
  「没错,就是那个左右地球命运的发射钮。」
  我取出的,正是那个G加农按钮。它的设计原本就够廉价又够危险了,现在更是连唯一的铠甲——特殊强化玻璃外盖都已被取下。我的手指放在红色按钮上,只需稍加施力就能轻易摧毁地球。
  「经过一番曲折,这东西最后落到我手上……」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东西?
  美智乃语带警戒地询问,我大胆微笑以对。

  「不瞒妳说,我正打算要让这个地球灰飞烟灭。」

  「啊……?
  「换句话说,我正在考虑是不是现在就要按下去——按下我手上的这个按钮。」
  像是在开玩笑似地,我以手指轻轻抚摸按钮的表面。美智乃眨眨眼——
  「……哥,你的头要不要也一并施以回复魔法?
  「我说妳啊,别一脸认真地对敬爱的大哥说不敬的话,我是当真的,我说会按就是会按下去。妳先放下手上的枪好吗?美智乃!
  「…………」
  或许是我的威胁生效了,明白我当真会按下去后,美智乃悄然将枪放在金碧辉煌的地面。
  「……我不明白哥的意思……」
  「就是我字面上的意思,再过不久大家都会完蛋。」
  「……哥,讲真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把按钮炫耀似地举高向天。
  「Shut up,现在是我占上风。只有我能问问题。」
  朝我走来的美智乃停下了脚步。
  「……请问。」
  「妳治愈我之后,有什么打算?
  「…………」
  美智乃默不作声。从刚刚她就一直绕着疗愈我这件事上转,却始终没提到之后的打算。
  「妳打算默默等死吗?
  「……我有什么办法。不管我怎么做、怎么抵抗,迟早都会以某种形式死去——也就是被杀宅口。」
  「被讨厌妳能力的神?
  「你不喜欢『神』这个词汇的话,用『命运』也是可以。」
  「妳真的那样就甘愿了吗?
  「呜……!」
  听到我自言自语般之低语,美智乃的身子抽颤了一下。我见状连忙再加把劲:
  「妳也跟轧奈一样,认为逆来顺受才是正确的吗?或是做再多努力都是死路一条,所以干脆放弃?
  「……对啦、对啦!随便哥怎么说。」
  我差点笑出来。打从以前开始,美智乃只要被逼到绝境,就会像现在这样脸臭臭的,变得格外固执,与其说她在生气,不如说是胆怯。
  胆怯行为的背后,是SOS的表示,正因为她想要求救,想脱口呼救,才会将她的不满表示出来。身为美智乃的大哥,我务必得帮她把那份不满完全消除才行。
  「你笑什么笑?
  「不要那么生气,美智乃!我主要想说的是——」
  「假如这世界势必得牺牲妳才得以运转,那我宁可不要这样的世界。」

  「咦……?
  美智乃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现在就要破坏这个世界,不管『神』或『命运』如何阻挡我,我都不怕!
  「啊……」
  看来美智乃总算明白我想干嘛了。我报以一个讽刺似的笑容:
  「我会证明给妳看,命运或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要是弛们连这种紧急状况都无法因应,就知道没什么好怕的。」
  「……可、可是万一要是神阻止不了……」
  「地球就会被破坏殆尽,到时就能看见那个叫『神』的表情有多蠢了。」
  「等、等等,哥…………」
  美智乃朝我伸出手,但以我们之间的距离,她是怎样也来不及阻止。
  「等着看一切完蛋吧,美智乃!不只我和妳,还有地球上所有人都会完蛋。小七姊大概会幸存下来……就请她在冥王星附近帮我们立墓碑吧!
  「慢——」
  「与其要我看着妳先死,不如我们一起死。」

  ——啪查。

  毁天灭地的按钮,就如字面上所见,发出了有些愚蠢的声响。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哈哈大笑,我从来没有衷心笑得如此开怀,笑得几近像个傻瓜、即使喉咙翻过来也不足为奇,总之是很开心地大笑。
  面前的美智乃魂飞魄散似地当场瘫坐在地,那副模样又再度触动我的笑穴。
  「……嘻、嘻嘻嘻……」
  「……你真的按下去了……」
  对于仍在掩面偷笑的我,美智乃以呆滞的口吻喃喃说着像是别人家的事。她抬头仰望着天空,宛如在等待迟早会降下来的毁灭一击。
  「……世界末日……到了……?
  「没有、没有。」
  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的我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一面猛摇手。
  「我骗妳的。」
  「咦……?
  「我说,这是骗人的。抱歉啊,美智乃!
  我爽快据实以告,要是歹戏拖棚,就会换我死得很惨。
  「骗人的……?
  「按钮是真的,不是假货……只不过地球不会被摧毁。」
  「…………?
  「嘻嘻嘻……」
  为了避开美智乃的视线,我也笑着仰望天空。夜空星罗棋布,到处都看不到足以毁灭地球的危险光束。
  「这么做是有点乱来,但如果不下猛药,妳根本不会了解——呃,咦?
  我凝视天空的眼睛映照出某种发光物。
  超强的不好预感袭来,我有如野兽般的直觉告诉我,那是相当危险的东西。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个笨姊姊居然搞砸了!
  那道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我的视界完全染白,化为一道疾速闪光将屋顶与我的视野全部剿平。
  由下往上的冲击与震动撼动了整个屋顶。
  「呜哇!
  「呀!
  我与美智乃的身体都弹了上来。
  在裂开地表之震动所掀起的粉尘,以及飘散在空中的光粒子中,我的眼睛确实捕捉到美智乃的身影消失在栏杆的另一方。
  「美智乃——!
  我全力赶过去——在崩裂倾斜的屋顶,以甩开一切的疾速奔驰。我的快腿若是只在与坏蛋战斗时才派上用场,岂不是太寂寞了吗?偶尔也要用来救重要的人啊!在这个节骨眼,我也顾不得刚才还那样破口大骂,有生以来头一次向神祈祷。
  假如真的来不及,我就要将世界破坏个千百万次!
  也许是我凶恶的恫吓化为诚心的祈祷到达今天上,我伸出的右手牢牢地抓住了美智乃伸向天上的右手。很好!
  我自变形的栏杆采出身子,使出全力支撑悬空摆荡的美智乃,与仰望着我的美智乃四目交接。底下是令人颤栗,深不可测的黑暗。



  「哥!
  「我绝对不会放开妳的……」
  「唔、嗯!
  我大可用两只手抓美智乃的手,但现在要是放开抓着栏杆的手,我与美智乃会双双坠楼。虽说我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但以我现在大半个身体悬空的重心不稳姿势,要想抓稳美智乃无异是自杀。
  「喵的……」
  光是支撑住我们两人的重量,我就快不行了;想将美智乃拉上来更不可能。美智乃或许也察觉到了,她也不是很积极地想用两手抓住我的手……真是雪上加霜的胶着状态。
  「看样子……我在最后是惨遭滑铁庐了……」
  我一挤出声音,就听到美智乃「咦?」的回应。
  「我刚才也跟妳说过了,要毁灭地球其实是骗妳的——我事先拜托了小七姊,即使我按下按钮,也一定要设法阻止地球的毁灭……看来连她也无法完全制止惨剧的发生。」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不那么做,妳绝对不会将我的话听进去。美智乃,妳听好了,毁灭地球一事确实是骗妳的没错,但我宁可不要没有妳的世界却是我真心得不能再真心的真心话……我只是希望妳能听进去这句话,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哥!
  「我不希望家人中再有谁死了……不管是温柔的爸妈、酒品差的彩姊、只会嘲笑我的小七姊、不知变通的刻人、还有硬要帮大哥施予回复魔法的美智乃——妳也是。」
  「…………」
  「去他的我的心灵创伤,去他的神,去他的命运,那根本就不重要。我只希望妳能活得好好的……我一定会去救妳!万一妳陷入危机命在旦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去救妳;妳不用磕头求我,就算会被妳讨厌,我也会去救妳。我要让妳知道,妳至今对我的帮助有多大。」
  我已经语无伦次到不知自己在讲什么了。美智乃泪眼迷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啊!
  「吵……死……了!别……别放手喔……」
  「啊……」
  糟了。之前硬撑住的手臂抖个不停,我靠不住的手臂再三哭诉它快撑不住了。我咬紧牙关将全部心神贯注于右手,可惜成效不彰。
  不过,起码我想跟美智乃传达的事都传达完了。
  我下了某个决断。
  「……美智乃……我现在要跟妳一起掉下去。我会抱住妳当妳的肉垫,妳乖乖别动……」
  美智乃的脸刷地变白。
  「等等……不要!我不要哥那样做!要不我当肉垫!
  「妳在说什么傻话!能用回复魔法的人只有妳耶!落地后我还等妳帮我疗伤哩!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你以为救得活吗?不要!我不管!我要在下面!
  「妳真是讲不通……乖乖听哥哥的话!
  「不要!
  美智乃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尖叫,不只如此,她还拚命挣脱我的手!
  这丫头是打算就自己一人掉下去吗?
  「笨蛋!别做傻事,美智乃——」
  我再度向神祈求,我将余生祈求与愿望的分全倾注在这一瞬间。
  神啊,我求求祢求求祢了,别再把我的家人从我身边夺走——
  滑落。
  就在我冒汗湿滑的手与美智乃的手快分离的当下——

  我和美智乃的手,被双力大无穷的手牢牢包住。

  「你有麻烦了吗?My brother?」

  对喔!有位比什么劳什子神可靠八亿倍的超级英雄就在我身旁,我还求神拜佛干什么!
  从小就讲各种冒险奇谭给我听的姊姊!总是让我肾上腺素加速的姊姊!别说在地球了,就算我人在外层空间遇难,她也会飞奔到那里救我的姊姊!那样厉害的超级英雄自然不可能赶不及前来解除我的危机。
  喵的!风头全让小七姊一人抢走了!
  我的眼睛与掩藏在太阳眼镜下挖苦的笑眼交会。
  「……真慢,小七姊!而且我背上都冒烟了,还说什么包在妳身上,根本就失手了嘛!
  「喂,你这是对在超完美时机出手相救的姊姊说的人话吗!
  超级英雄身上也飘出了一点焦味。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9-20 17:56 编辑 ]


  尾声

  『昨晚九点左右,各地均有多数民众目击到原因不明的神秘光芒。根据专家的推测——』
  噗!
  迅速转到别的频道的,正是小七姊——电视中传来『今天运势最旺的就是狮子座的你……』等话语。
  对于小七姊突如其来不甚自然的举动,我们也没说什么。已准备好早餐的老妈斜眼睇了我们一眼:
  「……刚才的事件,是你们造成的?
  「不知道。」
  美智乃说。
  「不知道。」
  我说。
  「我知道但与我无关。」
  小七姊说。
  「我很想知道,能不能告诉我始末?
  刻人问。
  看着全体(刻人除外)口径一致佯装不知的我们,老妈露出前公主温柔的笑容——
  强而有力地握住拳头。
  「那么,妈妈该对谁动拳头呢?
  紧张气氛迅速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
  「哥。归根究柢,原因就出在哥身上。」
  美智乃很快就出卖了我。天底下怎会有这种妹妹?我连忙脱手转卖:
  「要是小七姊没失手,事情就会圆满落幕。」
  小七姊瞪着我。我不管,我就是不想吃老妈的拳头(不知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七姊也很怕这门究极兵器)。
  「我尽力了,不然受害情况会更惨烈!
  「我想除了我以外,哥哥姊姊三人都有错。」
  「大早就进行丑陋的互相卸责,老妈对着我们夸张的长叹了一声:「唉~~~~~~妈妈不是不谅解你们有什么苦衷,但是为人处事要有分寸。」
  『是——』
  别的没有,元气最多的四人应答,在星弓家早晨的餐桌上齐声响起。
  「哥——!再不快点我要丢下你了。」
  「大哥,要迟到了。」
  「吵死了!催什么催啊!
  我边穿袜子,边对楼下玄关传来的声音大吼。真受不了那乖宝宝双人组,为何他们就是不懂,要赶在迟到前最后一刻进校门才来得有「fu~」呢?
  难得我今天比平常早起床,久没一起上学的三人便说好一起出门,没想到转眼我又摸鱼摸到快迟到……
  「呃——没忘了东西吧?小刀带了,数学课本放在学校,还有什么咧——」
  「轧人!
  正在做行前最终确认的我,听到背后有人叫我。
  我回头看向那出其不意的发声体——小七姊双手抱胸靠在我的房门口。真希望小七姊能改掉那个坏习惯,别再随随便便就灭掉气息擅自侵入别人房间。
  「别擅自进我房间行不行!妳这家里蹲的闲人要是太闲,不会上外层空间将战舰剖成两半再回来啊!
  「呜哇,好冷~将战舰击沉同样很糟糕耶!
  「那个我才不管,我们当学生的可是忙得很!快滚出我的房间。」
  去、去!我挥手示意赶人,但小七姊不以为意,依然双手抱胸,露出令人发毛的笑容。
  「昨天的大礼,我还没跟你要呢,你今早居然就跟老妈出卖我了,这实在让我有点光火。」
  这番话听得我战栗不已。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小七姊有点光火……我死定了的机率超出八十百分比。
  我准备掏出刚才放进口袋里的小刀。小七姊脸上仍旧挂着那个毛骨悚然的笑容,想找出偷袭我的破绽。
  可恶,我岂能坐以待毙。我的命运怎么这么悲惨啊,一大早生命就得饱受威胁。
  「……妳失手我都没怪妳了。」
  我小声地碎碎念,传人对方耳里却字字刺耳。
  「呜!」
  「没酿成大灾害就算不错了,没有全盘防堵是小七姊的错!等于没履行契约,小七姊妳无权责怪我!
  我使劲伸出手一指,在「呜呜」一声呻吟后,小七姊意外解除了战斗态势。
  「呿,轧人大笨蛋!
  小七姊嘟着嘴爽快让步。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何肯退让,不过这是大好机会!我快速穿过她身侧,落跑成功。
  「轧人!
  身后再度传来小七姊的叫喊。我不再回头,美智乃与刻人还在楼下等我哩!
  「你啊,这种时候还会在乎有没有迟到吗……」
  我停了一拍。
  「你也知道这样的结果等于什么都没解决吧?
  我抓着扶手的手停了下来。
  「……我知道。」
  「美智乃今后或许真有能力使人死而复生……从此不再受上天眷顾的她,或许真的会以某种型式丢了性命……那样的状况并没有改变。」
  「是没错。」
  我率直地点点头,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万一,那一刻来临了,我想我会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极具冲击性的一句话。意外地,我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可能是我早就有预感了吧!
  「妳打算对美智乃见死不救吗?
  「世上本来就有许多莫可奈何的事,是由上天所掌控的。」
  小七姊平静且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再回话。对于小七姊打算对美智乃见死不救的决定,我感到很生气,但是小七姊自有她的考虑。
  轧奈的能力觉醒时,小七姊也是独自一人烦恼该如何是好,持续地与命运抗争。当时她到底有多么苦恼,我无法推测也无从计量。恐怕小七姊在我杀掉轧奈那时,对人生就已大澈大悟,决定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不再强求了吧?夺走轧奈性命的我没有权利苛责小七姊。
  「我是不是个很狠心的姊姊?
  小七姊的声音难得会如此落寞、而且如此怯懦。
  「……我哪知,小七姊只要继续当小七姊就好了。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美智乃到底。」
  身后传来小七姊轻轻的低笑声。
  「没错,你那样想就对了。」
  「……哼!
  「我有点累了,后续拉拉杂杂的事情就全权委托你啦!想抵抗命运就尽力去抵抗吧!
  「不用妳说我也会那么做。」
  「OK!
  磅!
  小七姊突然大力拍了我的背,冲击太过突然,害我差点从楼梯摔下去。
  「妳干嘛——」
  「哥!你在蘑菇什么啊!
  「大哥,公交车快开走了——」
  「喏,可爱的弟妹在呼唤你了,『哥』?
  手指放在太阳眼镜上的小七姊露出让人无法招架的笑容,然而她的内心其实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我看不出来。
  但是——唉,算了。
  「那,我上学去了。」
  「好,路上小心。」
  我朝小七姊挥挥手,走向美智乃与刻人正等着的玄关。然而说真的,我的背部好像老是被人拍好玩的。
  「哥你刚在上面做什么?
  「没有,没做什么。」
  我跟走在身旁的美智乃猛摇手。「哦!」美智乃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话题转到时下流行的日剧上头,我也跟着附和个几句。
  途中,我朝走在美智乃旁边的刻人看了一眼,看到刻人慌忙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从刚才刻人就不时斜眼看我与美智乃对话,看得出来他很在意,好奇得不得了,才一个晚上就回复平常的我与美智乃之间,究竞发生了什么事呢?很遗憾,刻人,我不能告诉你。

  昨天,在那之后,我与美智乃平安地被小七姊拉上屋顶……
  「美智乃,想不到妳这么重!
  才刚拉到安全地带,小七姊就说出会让人背脊结冰的恐怖话语——妳是想被射成蜂窝吗?万一连累到我怎么办?
  然而美智乃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无言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埃……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看起来是有点生气,愠怒中带点微妙的压迫感。
  「呃——美智乃,那个,呃嗯……」
  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我支吾其词,美智乃缓缓抬起脸来看着我,她既没有道谢也没有道歉,第一句话便开宗明义:
  「这可不表示我对治愈哥这件事死心了。」
  这下换我惊慌了。「哇哈哈哈哈!」在我身后大笑的小七姊实在教人生气。
  「我说美智乃啊……」
  对着不住搔搔头的我,美智乃依然臭着脸,一字一句吐出:
  「所以,你在那之前要好好守护我喔,哥!
  我愣了一下,对她那番话也只能笑着回应。
  真是,柚岛也好、美智乃也罢,我得守护的人会不会太多了?不过,那样似乎也不坏啦!最起码比起守护世界和平要来得开心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美智乃露出了羞赧的笑容,很快地转身背对我。
  「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好啊!
  就这样,我和美智乃以及小七姊三人一路闲晃走回家。路上我与美智乃两人对于这次的事绝口不提,小七姊则是一路开心地吹着口哨。
  手足之情是否又发挥了我不晓得,但我明白在那个当下,我们三人都无需多余的言语。

  「咦?是小香。」
  「呃?啊……糟了……」
  几公尺外的转角处,我看见了柚岛静静看书的身影;柚岛也注意到我们,合上书本朝这边走来。美智乃举起手跟她打招呼,我则紧张得直冒汗,不敢看柚岛。
  「早!
  「早安!还有那边那位忘性奇佳的哥哥也早安。」
  「……柚岛学妹早安……」
  说出口的是我细到像蚊子叫的声音。
  完蛋了,我将昨天得打电话给柚岛一事忘得一乾二净——我与美智乃言归于好(?)一事尚未跟她报告,相信柚岛应该也相当在意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昨天我一回到家、吃完饭后,倒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完全忘了确认手机——现在想到要看未接来电纪录就觉得害怕。
  「怎么啦?你脸色好难看。睡眠不足吗?
  柚岛端详着我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她在笑。
  「没、没有,不是那样的。」
  「我昨天也因为有事挂心,所以没睡好。」
  在那一瞬间柚岛目露精光,我并没有看漏。我有种直觉——我会被杀!我的命运怎么这么悲惨啊,一大早生命就两度饱受威胁。
  就在我大叹世间不公平,一面想着该道歉了事、还是拔腿就跑,或者用三言两语打哈哈过去……忙着做三选一的选择时,后方的刻人小声问道:
  「呃……哥哥,这位是?
  「她是我朋友,呃,也是哥的——」
  美智乃立刻代我向被冷落在一旁的刻人说明。「也是哥的——」后面接续的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很在意。不知何时柚岛已来到我身旁——
  「饶了我吧,别再打我耳光了!
  弱鸡如我赶紧道歉了事。然而柚岛只是若无其事地淡淡简短说道:
  「这个周末你请客喔!
  我一时意会不过来那句话的语意。周末——昨天的约定……
  「妳是说……」
  「你不是帮上她了?
  柚岛以美智乃听不到的音量询问。
  「我一眼就知道,你们言归于好了。」
  「跟所谓的言归于好可能不太一样……不过我们本来就不是吵架啦!
  我朝身后瞄了一眼。听到跟美智乃咬耳朵的刻人说:「咦?真的吗?」似乎又惊又喜,美智乃到底是跟刻人灌输了什么东西?
  「那两人实在是……」
  「你们家真的好和乐喔!
  柚岛断然说道。听来不像讽刺,而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话说昨天真的是有够累,就各方面而言——」
  「就各方面而言……你应该也跟她说清楚了吧?
  语尾被截走的我望着走在身旁的柚岛,只见柚岛笑逐颜开,漾开了笑容。
  「……算是有吧!
  尽管被她用枪指着、毁灭世界的计划弄假成真、差点从大楼摔下,但我想说的话都说了。
  「那就好啦!比起世界的命运,搞定自己的妹妹不是更有意义吗?
  「也对。」
  我笑了,柚岛说得一点也没错。

  一如往常的美智乃又回来了。
  不过那只是比之前好一点,而已。
  我不知道未来像这样与自己的弟妹并肩前行能够延续到何时,只是一心盼望能长长久久。
  到头来,这次我一点也没有拯救到世界,只有顺便打倒了那个叫什么究极的存在,对于世界和平什么贡献也没有,反倒差点将地球给消灭了。就算有人会来讨伐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还是会反击啦!
  不过,这样才好。
  就算拯救不了世界,我也救了我的家人,连至今日积月累压抑在心中、压得快喘不过气来的大石也一并放下,等同也救了我自己,所以我很满足。
  美智乃回过头来看我:
  「快走吧,哥!
  「喔!
  拯救世界这等蠢事,待拯救了我和我的家人再来处理就好。

  后

  「等我将来当上总理大臣,我就要将这国家所谓的书统统烧毁!

  讨厌书讨厌到一度怀抱如此壮大且愚蠢野心的小学生,长大成人后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写这样的后记,真是世事难预料,你永远也不知道人生会如何发展。以前的我啊,总理大臣是没有那种权限的呦。

  一开始就如此BT言乱语,真的很抱歉。
  大家好,敝人是桥本和也。
  这次有幸荣获第十三届电击小说大赏「金赏」,金袍加身不说,又获得出版社赏识,惠赐出版机会,真是三生有幸,还望大家多加指教。

  题外话,我在小学生时代真的超讨厌书,在学校的图书馆也是采取「书本连翻都没翻过,只是在借书证上登记一下,假装有看过。嘻嘻嘻嘻」之类姑息的小伎俩来赚取借书的册数(若没有达到某种程度的册数,就会被老师警告)。
  可是现在,我却成了身边没书就局促不安的爱书人,世事果真难以预料。我甚至一度猜
  想,我以前是不是曾经撞到头。
  不过,我到现在还是对图书馆敬谢不敏,我忍受不了那种只差没声明「发出噪音就是罪大恶极」的压力。要是在看书时,突然想要吶喊:「喔哦哦哦哦!这本书好有趣!」那到底该如何是好——!像我这样想的人(应该大有人在吧?)还是窝在家里的暖被桌,恰然自得看书最为享受。
  因此(?)但愿这部作品也能让各位在放轻松的场所,随性自在地享受读书之乐。

  言归正传,这部作品得以顺利付梓全有赖许多贵人的大力牵成——首先是电击大赏的评选委员、编辑部的诸位、以及参予这部作品编制的所有人员,敝人在此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历届得奖的作家先贤、同届得奖的诸位,我在颁奖典礼上若是有大声喧哗等不得体表现、抑或是天马行空说了些怪怪的话,在此诚心跟诸位致歉。我当时真的是乐坏了,这会是我一辈子的回忆,真的很谢谢诸位的包容。
  责任编辑汤浅先生,谢谢您的照顾。虽然我不懂礼节又爱找麻烦,今后也请继续关照。对于可靠的人,我绝对会有如纠缠不清的地狱亡者般死不放手,嘿嘿嘿!
  也非常谢谢小判老师,帮我绘制了如此棒透了的插图。老师送我的草图已经妥善地归档完毕,呵呵呵!每次抚摸并拜见您的赠图,我总会扬起可疑的怪笑。晞哄哄哄!
  另外,我也要感谢我的家人。对不起,我老爱要任性,害你们为我担心,但我会开心地工作下去,但愿有一天我能来个华丽大报恩。

  然后,也是最后,我要感谢愿意阅读本书的你。
  这本书是否取悦了你呢?
  假如能让你有「嗯,幸好有看。」的想法,那真是我莫大的喜悦。
  那么,期待他日再相逢。

  桥本和也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9-20 17: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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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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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10000
T口T囧 騎士
其实,我突然很想说,扎人这家伙,其实是妹控吧?
兄妹都这么互相喜欢,干脆就顺应现在的流行在一起算了吧。
但是,小釉,傲娇蹭的累的暴力性公主果然也很有爱无法舍弃。
那么,干脆就翅膀结局好了!【笑】

13 年前 0 回復

reggiethor 勳爵
哦~刚发现这部小说……惭愧惭愧……看了第一卷后发现很有意思呢,谢谢LZ分享啦,恩,把后面的也追上~

14 年前 0 回復

frankandkidd 騎士
這部作品看起來很有特色,但可惜圖看不到了,感謝大大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驾势糖 侯爵
谢谢七夜介绍小说了~又收藏一本了

14 年前 0 回復

ET100 伯爵
我看到了许多很旧的英雄点子,挺像是童话故事似~_~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

14 年前 0 回復

nij180 公爵
= =图全看不见啊。。。望楼主换个相册吧。。辛苦楼主了

15 年前 0 回復

黑暗之心 騎士
前期超歡樂  而且對於超人家族的描述非常有點到我笑點

不過後面黑的好快...囧

15 年前 0 回復

EVERLAST 勳爵
內容轻轻松松的~~很不錯~~

15 年前 0 回復

mark20hk 王爵
在下一看其簡介後..便覺得此作不錯..!!
令在下十分著迷..!!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blackcat8553 勳爵
有人跟我说这本书还可以的样子就来看看了

15 年前 0 回復

ilovehina 子爵
超人一家的故事啊~~怎么是台版的

15 年前 0 回復

夜╬仴 勳爵
对这插图无语了,不过还好内容轻轻松松的。不错

15 年前 0 回復

祭礼之蛇 子爵
又有新坑出现,世界的不和谐再次加重……

15 年前 0 回復

lp4946004280501 勳爵
以一个家庭来做为故事的角色是比较少见的,拯救地球危机、维护世界和平、击倒邪恶的白痴野心家之类的事,对他们一家八口来说只是家族时光轻松温馨(?)的对话,在餐桌上频频出现──这样的角色设定简直就是几年前的『超人特攻队』嘛!
我觉得不同于其它的组织构造,家族与一般团体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家庭对于其成员间以血缘与日常联系的拘束力吧?即使有人离开,他仍然是一份子,虽然怪诞,但依旧不失温馨,虽然欢乐黑暗交杂,但家庭之爱才是主轴……可以理解为什么本书会是电击小说金赏的得奖作品

15 年前 0 回復

yuanrenqi 子爵
这书是啥类型的 汗- -.....................................
感觉很奇怪

15 年前 0 回復

zhu21712171 平民
喜欢看温馨的 没有太激烈的高潮但是却有很多地方能够回味的小说,这本很有这样的感觉语言看得我很是亲切

15 年前 0 回復

半月的星空 王爵
很q的说,偶无语了,但愿是轻松愉快型的

15 年前 0 回復

HAKKAI 平民
本帖最后由 yangjunqiu 于 2009-3-8 20:04 编辑


呵呵,很好很强大,偶喜欢这样的。
剧情很不错,偶就收藏了o(∩_∩)o...。
谢谢LZ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LIANGJIEJP 侯爵
剧情很吸引.明天看下一卷好了.

[ 本帖最后由 LIANGJIEJP 于 2008-12-17 23:01 编辑 ]

15 年前 0 回復

孤身隻影 平民
聽友人介紹不錯看原本想敗一本的,有機會在此先試閱看看內容如何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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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七夜 王爵
我华丽地飘过~~~(((m ̄▽ ̄)m &amp;amp;lt;br /&amp;am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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