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骑士异闻录 DuRaRaRa!! X1【录入完结】


  ——————————
  作者:成田良悟
  插图:ヤスダスズヒト
  译者:
  扫图:Ozzie
  录入:ノウザン(石头兄)
  校对:

  轻之国度[url]www.lightnovel.cn/bbs[/url]制作
  请按照概有格式转载,谢绝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谢谢合作

  ——————————


[ 本帖最后由 maylog 于 2008-9-20 19:58 编辑 ]


  无头骑士异闻录 DuRaRaRa!! X1

  ——————————
  作者:成田良悟
  插图:ヤスダスズヒト
  译者:
  扫图:Ozzie
  录入:ノウザン(石头兄)
  校对:

  轻之国度[url]www.lightnovel.cn/bbs[/url]制作
  请按照概有格式转载,谢绝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谢谢合作

  ——————————

  “实在太有趣了。实在太有趣了。实在太有趣了。这个地方一直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不断不断低涌现、诞生、消逝。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离不开人类居住的地方!人类、LOVE!我最喜欢人类了!我爱你们!”
  位于东京的池袋,这里聚集许多不寻常的家伙——向往非日常生活的少年、爱找茬的小混混、跟踪狂电波系少女、以当情报贩子“为乐”的青年、专接不寻常病患的密医、迷上魔物的高中生、还有、骑着漆黑机车的“无头骑士”。
  这些不寻常的家伙们展开一连串不正常的故事,确教人看得痛快无比。不过,虽然个性扭曲——他们还是会谈恋爱哦。

  目录
  序章
  第一章 “影子”
  第二章 没有头的骑士 客观
  第三章 没有头的骑士 主观
  第四章 日常的街景 白天
  第五章 日常的街景 夜晚
  第六章 矢雾制药 高层
  第七章 矢雾制药 下属的下属的下属
  第八章 两位女主角 园原篇
  第九章 两位女主角 伤痕女篇
  第十章 “DOLLARS”开幕
  终章 “DOLLARS”闭幕
  尾声 日常 表面
  尾声 日常 背面
  序章
  这是一则扭曲的故事——
  “喂喂喂!诚二,你在吧?我今天又来啰!糟糕,你怎么又不小心锁上了呢?这样我进不去啦!”
  警报响起、警报响起。跟踪狂进攻到我家来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砰咚砰咚地敲着我家的门。竟然连门铃都不会按?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门锁住了啦!你该不会睡着了吧?呀啊——!人家还是第一次跑到熟睡的男生家门口前耶!”
  警告警告,警告上个礼拜的我。上个礼拜的我救了两个被小混混缠上的土包子。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从明天开始要跟我念同一所高中,结果却不知为何落到这种下场。明明另外一个女生就是个很有礼貌的乖乖牌。
  “其实…其实我呀……一直都很喜欢诚二喔!你还记得吗?入学考的时候,我就坐在诚二旁边喔!因为右边坐的那个男生姓一个很夸张的姓,叫做龙之峰,我就想看看左边的人姓什么,结果才瞄了一眼,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记得诚二的名字!虽然当时我没有勇气向你表白……但就在上个礼拜,诚二救了我,顿时让我感觉到…啊啊,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你知道这给了我多大的勇气吗?所以啊所以啊,让我见你一面嘛!诚二,我好想看到你活力十足的样子!拜托嘛拜托嘛!”
  警戒警戒。救了这家伙以后,她就偷偷跟着我回家,之后几乎每天都来报到。叫她滚回家也不听。她刚刚嚷嚷的那堆话,我都听过不下两千次了。
  “难道你身体不舒服吗?不舒服到没办法理我吗?不好了!你赶快来开门!我从考试那天就到处打听诚二的事情!你的生日和家人之类的我都很清楚喔!”
  警察警察。我要叫警察啰——这么一说后,才总算让她打退堂鼓。
  在袭击之后过了三个小时,我猜想那个女生应该回家了,便决定到大楼底下的便利商店买东西。拿了牙膏粉跟周刊杂志,那个电波女的样貌又从脑海中闪过。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美少女,但是又带了点成熟的感觉,或许用“美女”来形容会比较贴切。不过,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女孩会没有男朋友呢——如今我已经亲身体验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那个电波妹再怎么可爱,我也敬谢不敏。不过,换做是非常想交女朋友的人,大概会另当别论吧——但是现在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不过,明天的开学典礼该怎么办呢?我回到自己居住的楼层,走在狭窄的走廊上胡乱想着这个问题。
  如果每天到学校去,都要见到那个女生,不如别去算了。啊……说得也是,反正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沉静又美丽的她,跟那个女生天差地远。只要跟她在一起,就算不上高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脆到老姊的公司去工作好了,看是要当工读生或什么都行。
  啊啊,我想起来了。我总算想起当初为什么会救那女生了。虽然一提起就会觉得这完全是两码子的事,不过她长得很像我的女朋友,所以我才救了她。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做了件蠢事。因为长得像而跑去救人,结果救了才发现内在差这么多。
  想着想着,我拿起钥匙插进家门的锁孔里。
  咦?怪了。
  ——门开着。
  警钤警钤警钤——我全身上下发出紧急警报。
  警笛警笛哔哔哔哔响——打开门看见一双女鞋。
  “诚…诚二……”
  走进房间里,看到那个女跟踪狂呆立着不动。
  我发现自己面对一个非法闯进自己房间的女生,却显得异常冷静。因为我同时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
  于是,我冷冷地挤出几个字,冷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到·啦·?”
  “呃…那个…我…这个……”
  现在浮现在她脸上的表情,跟平常完全不同,充满了不安与恐惧。
  ……什么嘛,原来她也会有这种表情嘛。
  同时我也确定了。确定——这家伙果然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那……那个,诚二…我…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就算这样,我还是很喜欢诚二。
  呃…所以…就是说…放心吧!不管你的兴趣是什么,我一定都可以配合,所以啊…那个…就是啊……”
  局势逆转。看来现在换我让她无力反击了。
  “没事了。”
  “诚二!”
  听见我这样回答,这个女跟踪狂的声音又洋溢起希望。
  “没事了。”
  “诚……二?”
  她似乎发现我冰冷的眼神。霎时间,她的希望又蒙上一层不安。
  我想让她的表情变成完全的绝望,又重复了一次:
  “没·事·了。”
  “诚二!”
  当老姊带着两名部下回到家里的时候,我正跪坐在客厅吃着杯面。那两名部下很利落地把那个女跟踪狂整个装进旅行袋里,并搬了出去。老姊环视整问房间,看了那面染血的墙壁,然后紧紧抱住我:
  “没事的,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老姊的体温带来一股暖意,但我只觉得,被这样抱着吃东西很不方便。
  “诚二,你不用担心,一切有姊姊处理,懂吗?”
  “老姊,我一点也不担心那个女生——我只担心‘她’。”
  “果然是诚二把她带出来的吗……没关系,她的事情也交给我处理就行了。没问题的,只要有我在,一定会让诚二安安稳稳的……更别说那些臭警察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绝对不会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吧。”
  老姊说完,给了部下几个命令就走了。
  我看还是别去老姊的公司打工好了。因为老姊好像瞒着公司,背地里和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来往。像老姊带来的这几名部下,明明看到死人,却还是不吭一声地照样做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可不想跟这些坏人一起工作,不然岂不是连我也会变成坏人吗?
  要是我变成坏人而被警察抓走,她一定会很寂寞的。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老姊的部下面无表情地擦着墙上的血渍,我慢慢把泡烂的面塞进肚子里去。
  唉,好难吃的面。
  这是一则极为扭曲的故事。
  ——扭曲的…爱情故事。
  第一章 “影子”
  网络聊天室(假日·傍晚)
  《所以说啊,池袋现在最厉害的队伍就是“DOLLARS”了!》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过那群叫做“DOLLARS”的人,不过一直听到很多传闻。”
  《因为他们好像不喜欢出现在台面上嘛!可是,现在网络上大家都在谣传喔!》
  【原来如此,甘乐好像挺了解池袋呢。】
  《也没有这么了解啦!》
  《啊,那那那…你们知道黑色机车的事情吗?》
  【黑色机车?】
  “喔——”
  《就是最近在新宿、池袋一带闹得很大的那个。昨天还有新闻报导呢。》

  ♂♀
  ★东京都·文京区某处(平日·深夜)
  “你……这个……怪物啊啊啊啊!”
  一名男子发出凄厉的怒吼声,然后举起手上的铁管——飞也似的拔腿就跑。
  逃走的青年在深夜的立体停车场中狂奔。他一直握在右手的铁管,已经被握到带有体温的热度。然而,手中的触感也因为冷汗淋漓而渐渐模糊起来。
  周遭没有半个人影,只有零星几辆车还留在这里等待车主。
  四周是一片寂静,只剩下青年的脚步声、喘息声,还有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盘旋在他耳边。
  穿梭在粗大的水泥柱之间,这名像个小混混的青年低声吼叫着:
  “……该…该该该死啊!该死!该死!这…这…这样谁顶得住啊?混账!”
  青年的眼光流泻着愤怒的情绪,然而他口中吐露的气息却净是恐惧。
  一直到这一秒钟为止,这个混混脖子上的刺青始终带给对手畏惧的象征。但如今,这个刺青却因为他自己的恐惧而扭曲得不成原型。下一秒,这个随意决定刺下的青紫色纹样上,印上了一只漆黑的长靴——

  ♂♀
  《其实那是从以前就一直流传的都市传说。直到最近,因为手机都有相机功能,所以就有很多人拍到黑机车的照片,然后就一下子爆出名气来啰!!》
  “喔,那个我也知道。可是那根本算不上是都市传说,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吧?
  应该算是普通的暴走族…啊,但是,好像也没有那样成群结队在飚车就是了。”
  《可是光是骑机车不开头灯,就已经够古怪了啊!》
  《如果是人的话。》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啊啊,就是啊…讲白一点的话,那简直就是怪物了!》

  ♂♀
  长靴陷进肉里,发出微微的碎裂声,被踢飞出去的小混混在空中转了半圈,画出一道扭曲的弧线。
  小混混侧着的身子就这样撞向地面,撞昏头的他拚命用四肢慌乱地爬动着。虽然周遭的空气凛冽刺人,他全身的感觉却为麻痹所占据,阻隔了水泥地的寒意。小混混像个在恶梦中茫然逃窜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恐惧的根源就紧跟在背后。
  他看到的是个站着的人影——正如字面所示,那的确是个“人影”。
  人影穿着一身黑色的机车骑士装,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花样或是徽章,感觉像是把原本就很黑的黑衣,又浸了一次深沉的墨色似的。要不是有停车场的荧光灯照在上面反射,恐怕根本不会发现有个人在那里。
  最令人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脖子以上的部分戴着一顶有着奇特风格的安全帽。与脖子以下的一片漆黑对照之下,安全帽的形状、花纹,酝酿成一股艺术气息。两种恰好相反的感觉组合在一起,却又不显得特别突兀。
  护目镜的部分如同高级车的单向玻璃般漆黑,上面只看得见荧光灯歪斜地闪烁着,完全无法窥见安全帽底下的表情。
  “……”
  影子表达的只有沉默,简直不像是具有生命之物。青年见状,表情显得更为扭曲,恐惧与憎恶在脸上交错。
  “我…我我我我…我可不记得有招惹到魔鬼终结者啊!”
  这在平常或许会是一句玩笑话,但此时青年根本没有开玩笑的闲情逸致。
  “你…你…你说句话啊!你是谁啊?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对青年来说,影子的存在的确是莫名其妙。他们只是和往常一样,在地下停车场集合,干些简单的“工作”就走人。工作一样是为了把“商品”送到客户那里去,然后去取新的“商品”。就只有这样而已,跟平常完全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引来这种怪物——
  青年和他的那群“工作伙伴”们,原本今晚也要和平常一样工作。
  然而——他们的这种日常生活却突然崩溃,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当他们在停车场的入口等一个迟到的同伙时,突然问,对方就这样出现了。那辆机车无声无息地经过入口前面,停在十多公尺远的地方。
  青年和他的同伙见到“那个东西”经过时,察觉到许多异状。
  第一——那辆机车经过的时候,确实是无声无息。或许有些微的轮胎摩擦声,但却完全没有听见最应该要听到的引擎声。当然,对方或许是熄火后,凭着惯性滑过入口前的;不过即使如此,在熄火之前也应该会有引擎声,然而当场却没有任何人听到。
  更不寻常的是,这辆机车和驾驶全都一片漆黑。不仅引擎和传动轴如此,就连轮子的钢圈也染上同样的漆黑。没有头灯,原本应该挂着车牌的地方也只锁上一块黑色的铁板。众人还是透过街灯与月光反射了一部分,才好不容易判断出那黑影应该足辆机车。
  然而——远比这些都还要不寻常的,是驾驶的漆黑色右朽手,拎着一件大型物体。这物体的大小与驾驶相当,从细长部分的尖端还不断有不透明的液体滴落在柏油路面上。
  “耕司……?”
  青年的一个同伙,看出那个像块破布的物体是什么。这时,跨坐在机车上的骑士形体也正好松手,将那物体…不,该说是“他”——抛出,任其仰躺在柏油路面上。
  那正是他们在等待的,那个迟到的“工作伙伴”。他的脸部肿胀,看来曾遭到殴打,血从口鼻中汨汨流出。
  “真的假的…”
  “你这家伙是谁啊?”
  尽管大家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但此时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感到恐惧。同时,也没有人因为这个叫做耕司的同伙惨遭毒打而感到愤怒。因为这群人之间就只有工作上的关系,没有任何人对其他人怀有更深一层的同僚意识。
  “干嘛干嘛?你是想怎么样啊?”
  一个穿着连帽外套,在这群人当中看起来最有点头脑的人朝机车走近一步。对手只有一个,他们有五个。人数上的优势让这个青年嚣张的态度变得更加盛气凌人。然而——当他完全定到机车旁边的时候,整体的位置关系已经形同一对一的局面。而察觉到这一点的,就只有跨坐在机车上的黑色人影。
  “……”
  喀叽。
  忽然响起一声令人不悦的粉碎声,听起来相当怪异。那声响给人的感觉已经超越单纯的不舒服,让众人本能地响起“危险”的警报。
  同时,连帽外套男当场跪倒。跟着,他直接脸部着地的倒在柏油路面上。
  “什么……”
  一行人见状,才开始全神戒备起来。就像正式上工时一样,紧张地注意着四周。结果他们察觉到的,就是敌人的确只有眼前这辆机车,除此之外四下无人。还有——骑在机车上的“影子”慢慢将他穿着厚皮长靴的脚踩回地上。
  他们确实看见这样的动作。然而,既然会做踩回地上的动作,就表示刚才他的脚应该是高举着。另外,几个视力比较好的人更注意到其他事情。
  那就是踩在地面上的长靴底下卡着一样东西。是连帽外套男的眼镜。
  根据这些情报,他们立刻了解到发生什么事了。
  ——“影子”跨坐在机车上踢出一脚,轻松打倒连帽外套男。
  如果他们看得到连帽外套男的脸,还会发现他骨折的鼻梁。也就是说,骑在机车上的“影子”,算准恰好不会踢飞对手的距离出了一脚,用鞋底的凹槽卡住鼻梁并扭断。
  不过,站在一旁的他们根本无从得知这件事。有一半的人只觉得奇怪,为何被踢了一脚却是往前倒;而另一半的人则是什么也没想,便拿起配挂在腰问的警棍和电击棒。
  “刚刚…这是什么情况?咦…啊?可是……他是怎么打的……?”
  就在青年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他的两个工作伙伴便扬声怒吼,由他的身边冲向机车。
  “啊,喂…”
  正当青年想说些什么,便看见“影子”悄悄地下了机车。他踩碎脚底的镜片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跟着面无表情、无声无息地踏着轻盈的脚步走向前。他走路的动作十分优雅,感觉就像是真的“影子”幻化为人型般。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这个小混混青年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有如慢动作镜头回放。不知道是因为这种景象实在太不寻常,又或者是自己的危机意识使得集中力瞬间跃升。
  其中一名同伙伸出电击棒抵在“影子”身上。
  ——对了,皮衣到底会不会通电啊?
  当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只见“影子”全身震厂一下。看来皮衣是会通电的,这样就解决了。
  于是他松了口气,想要多电两下。没想到下一秒,他放松的心情立刻又紧绷起来。
  “影子”的身体依然剧烈地抖动着,却伸出手抓住电击棒男身边的警棍男。
  “啊呀!”
  不同于遭电击之后一直抖动的“影子”,警棍男只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立刻弹到一旁,倒地不起。
  “你这家伙……”
  电击棒男发现“影子”的手转向自己而来,连忙将手上的电击棒关掉。然而情况并未因此好转,“影子”的手腕紧紧扣住他的脖子。
  虽然他连忙挣扎了一阵子,“影子”的力道却未因此而放松。就算以脚踢中“影子”的陉骨与要害,从安全帽底下冒出的依然只有沉默与黑暗。
  “呃……啊……”
  电击棒男就这样被勒到两眼翻白,和警棍男一样瘫倒在地上。
  ——不妙,虽然还是搞不懂状况,但总之就是不妙。自己连动都还没动,包括耕司在内的六个同伙当中,已经有四个倒下了。小混混的心中开始萌生恐惧,并不是因为他胆小没用,而是眼前这个东西实在太不明所以了。
  “看来他有练过一些功夫啊……”
  相较于害怕的小混混,他右边的同伙显得冷静许多,喃喃自语地推测起来。
  “凯哥。”
  听见这人出声,小混混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中显露着依赖。小混混称做凯哥的这个人, 算是这群“工作伙伴”的领队。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影子”的动向。虽然他的眼神当中没有强烈的胆怯,却也不像是游刃有余。
  凯哥从怀中掏出一把大型的刀子,拿在手上朝着“影子”晃了过去。接着,他一边保持警戒,一边对“影子”这么说:
  “我是不知道你练过什么啦…反正,捅一刀总是会死的。”
  说着,他将手上的刀转了一圈。这把刀并不像水果刀或是飞刀这么小,但也不像漫画里面的大刀那般夸张。刀柄的尺寸恰好可以用手掌完全握住,长度与刀柄相当的刀刃闪着冷冽的光芒。
  “而且,不管你学过什么,我就不相信你空手撑得了多…啊啊?”
  这句带有挑衅意味的话,在“影子”的行动下硬生生地打住。
  “影子”微微屈身向前,捡起掉在他面前的两样东西——那就是刚才那两个工作伙伴拿着的特殊警棍和电击棒。
  “……”
  右手拿着电击棒。左手拿着特殊警棍。这样的二刀流极其怪异。
  原本就安静到有点阴森的停车场,顿时陷入完全的静默中。
  终于,这个领队人物一句诘问似的自言自语,打破了这片寂静:
  “咦…不会吧?啊?这样不对吧?你不是要用拳脚功夫吗?”
  光看这句话的内容似乎有点像是玩笑话,但是从他说话的音调听来,显然带有浓厚的不安。早知道四个人一起围殴他就好了——事到如今,这么想已经无济于事,要后退又有点骑虎难下。
  站在他身后观战的小混混,一样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如果对手是哪个帮派分子甚至是警察的话,他早就想也不想地上去助阵了。不,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家一开始就会四个人一起上了。
  然而——现在他们面对的“东西”实在太过古怪。他们的反应自然也就不同于以往。站在眼前的应该只是个穿着机车骑上装的人才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过于诡异,让这个小混混一直感到很不自在,好像自己存在的空间整个漂流到异世界去似的。
  也不知道定不是发现了小混混的不安,领队凯哥咬牙切齿地叫嚣起来:
  “你这样太卑鄙了吧?我手上也只有一把刀子耶!你这混账,要不要脸啊?”
  即使他不可理喻地抗议着,“影子”还是默不作声,慢慢地重新站好,面向那名领队。
  接着——再过不久,小混混将看见“那个东西”以具体的形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

  《骑在黑色机车上的不是人喔。》
  【那不然是什么?】
  “应该只是个白痴吧。”
  《小田田他们觉得那是死神。》
  【小田田?】
  《其实啊,我有看过说…刚好看到黑色机车追着人跑。》
  【小田田是谁啊?】
  “你有告诉警察吗?”
  《该怎么说呢…基本上,会拿着那种东西,就绝对不是普通人了。》
  【……不要不理我啦!小田田是谁啊!?】
  《原本我也搞不清楚,后来才知道他会从身体里——》
  【……】
  【?】
  【怎么啦,甘乐?继续说啊?】
  “看来是断线了。”
  【不会吧?哪有这样的,两个话题都才讲到一半耶!会从身体里跑出什么啦!?】
  【还有小田田是谁啦——?】

  ♂♀

  “……?”
  在小混混和他的领队面前,“影子”作出奇怪的举动。
  他把刚刚弯下身子捡起来的电击棒,安安稳稳地放在机车座椅上。
  ——果然一次用两种武器还是太吃力了吧?
  小混混原本如次作想,却在下一秒看见“影子”两手握住特殊警棍——
  顺手像折筷子似的将警棍从中扭弯。
  “什……!”
  这下子,他们也不禁一脸错愕,面面相觑了起来。同时也想不通,他到底是使了什么把戏,才把特殊警棍折弯的。“影子”的体格算是瘦小型的,应该不可能会有这种蛮力才对。
  更重要的是,“影子”就这样把好不容易拿到的武器丢掉了——这更加深了他们两人心中那股不寻常的感觉,也觉得意识越来越超脱现实。
  “影子”再度空出双手,小混混却拿起靠在围墙上的铁管。领队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便重新举起刀子。
  冷汗从脸颊上滑落。唯有这种不舒服的触感,才能将他们的意识拉回眼前的现实。
  “你这是怎样…想吓唬我们啊?”
  领队人物看了看弯曲的警棍,又随口这样说道——正好一滴冷汗滑进他的嘴中,他也就这么咽了下去。至于小混混,连左顾右盼的心思也没有,只能静静地握着铁管胡乱喘着气。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发现自己的双脚、背脊、下颚都不住地颤抖。看来,刚刚那“吓唬”人的夸张表演的确充分发挥了威吓作用。
  像是想仔细瞧瞧他们害怕的模样,“影子”又迈开他的步伐走向前。
  “结果还是空手上啊,算你有点胆识。”
  相对于吓到发抖的小混混,领队人物如是说道,看来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眼中显露凶光,握好手上的刀子信步走向“影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三公尺,正好是再走两步就能刺中对手的距离。
  ——凯哥在该下手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小混混很清楚这一点,拿好铁管跟在领队身后,准备支持他。
  领队又踏出一步,他的敌意很明显地转为杀意。小混混因为知道领队真的敢杀人,知道他会带着最强烈的杀意刺向对手,才能放心站在支持的立场。现在他的心中对杀人没有任何顾忌,再说眼前的对手是这个超乎现实的“影子”,或许领队甚至不觉得这样算是杀人。
  知道同伙有意杀人,小混混看见了一分胜算,握住铁管的手也多了几分力道。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们的胜算、杀意立刻灰飞烟灭。
  只见“影子”把手伸到背后去,瞬间,他黑色的身体有一部分膨胀了起来。
  这景象就像是从“影子”身上冒出一阵墨色的烟雾,而且烟雾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似的窜动着。在黑色“影子”的黑色手套中,这阵烟雾凝聚成同样的黑色,像条蛇一样不断蠕动。
  那道黑色的“流体”在空气中显得异常鲜明,就像蘸了墨汁的毛笔伸进清水中形成的墨流。终于,那墨流的动作越来越稳定——渐渐集合成一件有形的漆黑物体。
  两人面对这种景象,看得瞠目结舌。站在街灯与立体停车场的灯光之中,他们总算发现到对手不是人…真的不是人。
  他们发现,当那阵墨流从“影子”的身上分离出来时,“影子”的身体笼罩在一阵黑色的雾气之中,看起来就像黑色的皮质骑士装蒸发到空气小似的,使得安全帽以外的部分在灯光下是一片朦胧。
  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他们所知道的现实,两个混混的脑袋只是益发混乱。他们甚至无力脱逃,只能忠实地执行刚才准备要做的动作。拿刀子的领队带着一副梦魇般的表情,把拿着刀子的手抽了回来。接着稍稍一顿,像弹簧似地对准“影子”的腹部刺出一刀——
  但在刀刃碰到“影子”的身体之前,他持刀的手感觉到一阵反作用力。虽然刀子没行因此脱手,却让他失去重心,露出极大的破绽。
  “!?”
  挡下刀子那块锐利的黑雾凝聚体,在黑暗中显现出模糊的形影。
  “那件东西”是一整个黑。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深沉的无限黑暗。它吸尽周遭的光晕,像生物一样窜动着。那阵在黑雾翻腾之下创造出来的东西,出现在这个日本最现代化的地方,可说是吊诡到无以复加。
  不过,当骑士装扮的“影子”一握住它,也在他奇妙的不协调戚中与周遭的景色逐渐调和成形。
  出现在“影子”手上的东西,在夜色中显得更为幽暗而深沉,令见者无不联想到绝对的“死”。
  ——那东西,长度与“影子”本体的身高相去不远——是把巨大的双刃镰刀。

  ♂♀
  ——甘乐进入聊天室——
  《刚刚断线了啦~话说今天的网络联机好像很不稳,干脆去睡觉好了~》
  “那就晚安啦~”
  【你话还没说完啊!小田田是谁……】
  《下次再说啦~呵呵,不然最后再讲一点好了——》

  ♂♀
  最后——这个小混混还是陷入绝境之中。
  他在这个立体停车场里已经无路可逃。
  他也不知道他们的领队后来怎么了。毕竟小混混不是什么狠角色,在看过那种光怪陆离的景象之后,根本没空管这么多。不过,现在倒是没有看见刚才那把大镰刀。他原本想告诉自己,刚才那一幕果然只是幻觉;后来又发现不管结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他现在的窘境,马上便不再多加思考。
  刚才脖子吃了重重的一脚。虽然被踢中的时候,好像听见碎裂声,但看来骨头应该没有大碍。不过,他在脖子靠近肩膀的部分有种极度的痛楚,就好像集中了全身的酸痛在这里似的,传出一阵酸麻。
  但对这个小混混来说,现在的痛也不过是小事了。
  “拜…拜…拜托你行行好拜…拜托…拜拜拜托你…你…行行好啊……”
  从他口中吐露的,是丧家犬的卑微求饶。
  他现在总算理解自己处于什么样的情况。尽管他现在其实仍隐约觉得自己在作梦,有点不太踏实,然而本能感受到的恐惧却在在逼迫他清醒过来。
  然而,他还是不懂。他既不知道这个“影子”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碰上这种麻烦。
  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和“工作”有关。的确,自己从事的工作伴随着危险,也很有可能树敌。但就算如此,会树立的“敌人”也应该是警察、暴力分子,或者是工作的目标——也就是那些偷渡客和跷家的小鬼。
  他在接工作时就已经作好心理准备,而在工作中也很小心地不去惹事。但是,他万万没有想过,会有眼前这个穿着机车骑士装的“影子”出现,也全然不知该如何定好。一般认为的走为上策,如今也完全行不通,这个小混混终究陷入走投无路的窘境。
  如今小混混想得到的,也只剩下同归于尽和投降这两条路了。但是在无法判断对方来意的情况下,根本无从抉择。终于,小混混想到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就是尽其所能地用最卑微的态度试探一下。何况如果再不找点话来说,他觉得内心就会完全被恐惧给占据了。
  “你……你找错人了啦…我不会抵抗,拜托你饶了我吧…我道歉,对不起。”
  就像突然有个黑道拿枪抵在他身上一般,吓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小混混不停磕头陪不是。
  眼见看似凶狠的小混混卑微地低头,“影子”还是不发一语,站着不动,东张西望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他突然背对小混混,开始朝停车场内的一辆箱型车走去。
  到了晚上,在池袋车站前经常可以看到这种车,车厢后座部分的车窗是使用单向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影子”彷佛能够看穿单向玻璃的黑色镜面般,笔直朝箱型车定去,步伐毫不犹豫。
  ——啊?——咦!?不妙!
  那辆箱型车正是这群人的“工作”用车。虽然还是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这下子可以确定“影子”的确是冲着他们来的了。因为旁边明明还有好几辆车,他却毫不考虑地往他们的箱型车定过去。
  ——喂,等等,这下不妙了!十分不妙啊!
  “影子”这出人意表的举动,让小混混瞬间心头一凉。原本脑中就已经满溢着对眼前这个“影子”的恐惧,这下又从更深层的地方,涌现另外一股恐惧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啊啊啊!要是…要是那辆箱型车里面的东西曝光,我们就“完蛋”啦!这下糟了,该怎么办才好?惨了啦惨了啦惨了啦惨了啦惨了啦——他在干嘛啊?他到底想怎么样啊?
  两股不同的恐惧,在小混混的脑中交错着。
  一种是眼前超乎现实的恐惧,另一股则是极为现实的恐惧。
  ——要是箱型车里的东西曝光,铁定会上警局,严重一点还有可能被“收拾掉”啊!
  小混混想象自己变成一具尸体,被埋在富士山树海里的模样,脚抖得更厉害了。
  ——想办法,快想想办法…有没有办法可以干掉这个自以为是假面骑士的家伙。
  在以扭曲的想象克服对“影子”的恐惧后,小混混绞尽脑汁想解决眼前的困境。
  于是他望向好不容易想到的方法——他来这个立体停车场集合时,开来的自用敞篷车。
  定到距离那辆箱型车还有十公尺的地方,“影子”静静地停了下来。
  背后传来轻微的车门开闭声。就在他听见声响,正要回头的同时,一阵嘈杂的引擎声响彻整座停车场。
  完全回过头来的“影子”,看见一辆鲜红色的敞篷车朝自己直冲而来。敞篷车的加速超乎想象得快,让“影子”无暇躲到柱子后面去。
  “影子”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决定背对自己原本的日标,向敞篷车冲去。
  他原本是想冲到极近的距离然后往旁边跳,没想到小混混在恐惧心的驱使之下,正全神灌注加速,让“影子”没时间得逞。就在他双脚微弯的瞬间,小混混也朝同样的方向将方向盘打到底。
  一阵轰然巨响。
  接着,就看见“影子”扭曲地飞在空中。
  最后响起落地声,“影子”狼狈地摔在水泥地上。
  “喔喔唔唔喔喔喔喔!爽啊啊啊啊!知道厉害了吧?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混账!”
  方才从整辆车子传来的一阵冲击,让小混混感到舒畅无比的快感。他兴奋地紧急煞车,并在车子完全停下来之前,便迫不及待地跳出驾驶座。小混混拿起铁管,准备给对手最后一击,但——
  “!?’
  在躺在地上的“影子”前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个黑色的物体掉在那里。
  从那极具特色的奇形怪状看来,那毫无疑问足刚才“影子”还戴着的全罩式安全帽。
  但让小混混惊讶的并非掉在地上的安全帽,而是原本戴着安全帽的“影子”的异状。
  “头…头……”
  他的身体上,原本应该有头的地方竞空无一物。
  ——撞飞了吗!?怎么会?不可能?我杀人了…我是正当防卫啊……
  ——可是…不对…为什么?等一下…等等…不会吧……
  接二连三发生的异常状况,让小混混脑袋的混乱达到顶点。
  因此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这个断了头的身体,没有流出任何一滴血。

  ♂♀

  《骑着那台黑色机车的人啊——没有头喔。》

  ♂♀

  小混混胆战心惊地走近没有头的身躯——
  结果毫无预警地,那失去头部的“影子”突然跳了起来。

  ♂♀
  《一个脖子以上完全没有东西的人,居然会动呢。》
  《那么,大家晚安啦~》
  ——甘乐离开聊天室——

  ♂♀
  “呜喔啊啊!?”
  最糟的情况突然降临在眼前,但小混混先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单纯的错愕。
  机关?布偶装?机器人?
  超级变变变?立体投影?
  作梦?幻觉?妄想?诈欺?
  然而在他脑中浮现的各种词汇,都在深究之前如泡影般消失无踪。
  或许小混混真正该感到错愕的,是一个被车撞飞的人居然没受到任何伤才对,但是他早就没有心力察觉到这些了。
  接着——“影子”的背后又像刚才一样开始流泄出黑色的雾气,最后变成那把巨大的镰刀。
  此时错愕的感情开始转成恐惧,小混混不自觉地张嘴,想喊出满是绝望的惨叫。
  就在他张嘴刚呼出第一口气时,喉咙同时感受到一记锐利的冲击——
  小混混能认知的所有世界,就此转为一片黑暗。

  ♂♀

  悄悄话【那个…塞顿,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悄悄话“好啊好啊。”
  悄悄话“你想问什么?不方便让其他人看吗?”
  悄悄话【甘乐一直都这么我行我素吗?】
  悄悄话“已经到可以加非常的地步了吧。”
  悄悄话【没那么夸张啦w可是,也是因为甘乐邀我,我才会来这个聊天室的。】
  悄悄话“我也是啊。虽然甘乐的确很自我中心,却不会惹人讨厌。”
  悄悄话【而且又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悄悄话“只是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就是了。啊,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悄悄话“刚刚不是有说到,会在大街小巷四处徘徊的黑机车吗?”
  悄悄话“我觉得还是少管那种东西比较好喔~”
  悄悄话“那就晚安啦~”
  ——塞顿离开聊天室——
  悄悄话【啊?】
  悄悄话【哎呀,他也跑了。晚安啦~】
  悄悄话【唉,管他的。】
  ——田中太郎离开聊天室——

  ♂♀
  没有头的骑士慢慢捡起他的安全帽,安在他透出暗沉肤色的颈部之上。这时从领口的部分溢出些许黑影,渐渐渗透到安全帽上,与底部融合在一起。
  终于,没有头的骑士若无其事似的活动了一下身体,又无声无息地朝箱型车走去。
  来到停车场的出口——没有头的骑士达成自己的目的后,悄悄离开这个地方。他解决掉的那几个人仍躺在马路上,不知道是没有任何人经过这附近,还是经过的人都假装没看到。
  一辆漆黑的机车停在黑暗当中,引擎像是在欢迎主人回来似的运转了起来。这具引擎明明在路上驰骋时也不会发出丝毫声响,却在没有插钥匙的状态下兀自鸣叫起来。
  没有头的骑士见状,伸手抚摸起油箱的部分,就像在疼惜自己的爱马一般。而机车似乎也对此感到满足,收起引擎声,让没有头的骑士缓缓跨过坐垫。
  这辆没有头灯的漆黑色机械,就这样载着没有头的主人跑了起来。
  跑在不见星光的夜空下。
  不带任何声响,逐渐融入黑暗之中——第二章 没有头的骑士 客观 东京都 丰岛区 池袋站 东武东上线·中央出口收票口前
  “好想回家……”
  少年嘟囔着。
  跟他脑海里打转的千头万绪比起来,这句话真是无比的简短。但也就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话,最能够直接表现出他现在的心情。
  拓展在少年眼前的——是人。人人人,还有人,总之都是人。在他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全部挤满了人,多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时间刚过下午六点,正好是下班、下课回家的人潮逐渐涌现的时刻。虽然还不到人最多的时候,但是现在的人口密度也已经足以让人觉得这不只是人,而是一整团“群众”了。
  站在这个广大的地下空间——池袋站的中央,少年看着布满在眼前的一片人海,震摄于眼前的景象,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
  一名上班族打扮的男子撞了少年一下。少年下意识想要道歉,然而对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这样走掉了。少年低下头,含糊地说了声:“对…对不起…”后,走到离收票口较远的一根柱子去靠着。
  这名少年——龙之峰帝人,感觉到自己心中有股奇妙的律动,并认定是内心的不安造成的。虽然有个看起来很了不起的名字,脸上却流露完全相反出的表情,显得有些软弱,又有点困惑。
  帝人接受老朋友的邀约,首度来到池袋。说得更精确一点的话,别说是池袋了,在他十六年的人生当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东京。
  帝人从小就不曾离开过老家,小学、国中时代也都没有参加校外教学。就在连自己都开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的时候——他考上了位于丰岛区的一所私立高中。这是一所才成立没几年的新学校,排名大概在中上程度。而这里最有名的地方就是其学校设备,在东京都内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原本帝人也可以选择就读故乡的高中。之所以会来到东京,一方面是因为从小就很向往都市生活,另一方面,是受到小学时代一个转学离开的好友影响。
  尽管两人因为转学而分开,但因为帝人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家里就有能上网的计算机了,因此两人一直保持连络,感情好到几乎每天都会上线聊天。虽然很久没有见面了,两人的友谊还是未见疏离。
  帝人的双亲不大会使用网络,对于两人这样的友谊也显得有点难以理解。当听说儿子因为“小学转学离开的好朋友问我要不要去读那所学校”而决定去东京念书时,更是不太能够接受。尽管没有说出口,但是也有部分因素是希望儿子留在当地念学费便宜的公立学校。虽然一开始受到父母反对,不过在提出自己打工赚取生活费作为交换条件之后,总算是说服了双亲。春天起,他就要在这片斩天地展开新生活了。
  “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面对眼前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群,帝人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压垮似的。即使明白这只是胡思乱想之下产生的错觉,但心中担忧能否适应的那股不安仍几乎吞没帝人。
  就在帝人叹了第五次气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陌生的声音:
  “哟,帝人!”
  “!?”
  帝人连忙抬起头,看见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青年站在眼前。青年脸上还留有一点稚气,和他的发色以及耳洞呈现强烈的不协调感。
  一时之间,帝人还以为自己这么快就遇上恐吓敛财或诈骗营销,还吓得抖了一下;后来发现对方刚刚唤的是自己的名字,才盯着对方的脸端详起来。最后,帝人终于从这个人的脸上,找到了一点儿时好友的印象。
  “咦?你是……纪田吗?”
  “居然还问我咧…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请从三个选项当中选出正确答案,①纪田正臣②纪田正臣③纪田正臣。”
  听到这段话后,帝人露出来到池袋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哇啊,你是纪田吧?你真的是纪田吗?”
  “刚刚的笑话可是我花了三年才想出来的心血结晶耶,你居然就这样置之不理……好久不见啦!”
  “明明昨天才在网络上聊过啊……不过话说回来,你整个人部变了耶,吓了我一大跳。
  没想到你会跑去染头发!还有刚刚的笑话很冷。”
  就算几乎每天都在网络上聊天,还是不可能连对方长相的变化都一清二楚。而且对方的声音也变得比较低沉了些,难怪帝人刚才听到会认不出来。
  纪田正臣腼腆地笑了一下,马上针对帝人刚刚说的话回嘴:
  “都过了四年了,当然会变啊。而且啊,明明就是帝人的变化太小了好吗?根本和小学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嘛…还有,不要顺口说我讲话很冷啦!”
  正臣一边回话,一边对比自己还要娃娃脸好几倍的帝人伸出手,拍了他的头几下。
  “哇哇,不要这样。再说,你平常跟我聊天的时候,就只会讲冷笑话了……”
  帝人连忙把他的手挥开,但好像也不是真的这么不喜欢这样的举动。无论是小学时代或是在网络上聊天,一直都是由正臣带着帝人,而帝人也觉得两人这样的关系没什么不妥。
  打过招呼之后,正臣便开始主动往群众之中走去:
  “那么,我们也该走了。总之先出去外面再说。现在的心情正适合Go West!不过这West不是西边的出口,而是西武百货出口喔!我这个带路人很难搞吧?”
  “这样啊。不过,西边出扣跟西武百货出门有什么不同?”
  “……又失败了。”
  帝人跟正臣走在一起,心中对群众的恐惧得到相当程度的舒缓。跟一个住在这座城市中的人并肩而行,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老朋友,光是这样,就让帝人眼中的街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简单的说,池袋的东武百货在西边出口,相反的,西武百货就在东边出口——啊呀,真是的…搞笑失败后,居然还得解释自己的梗,我这样到底算什么啊?”
  “大概算是笨蛋吧。”
  “……你这家伙,嘴巴还真恶毒耶。”
  正臣一时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不过马上看开似的叹了口气,随口念上两句:
  “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这次先饶过你好了。所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这个嘛,之前在网络上有跟你提过,像是Sunshine City之类的……”
  “你现在就要去?……我是没差啦。不过真要去的话,应该带个马子去会比较好吧?”
  Sunshine City 60原本是日本最高的大楼,是著名的景点。即使现在日本最高的纪录,已经先后由东京都厅大楼以及横滨的LANDMARK TOWER更新了,Sunshine City 60还是以各种娱乐设施吸引民众前往。其中有水族馆、NAMJATOWN之类的游乐园,是个适合学生以及一家大小假日休闲的好地方。
  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是在盲从流行,可是帝人实在想不到其他地方。真要说的话,是还有另外一个电视剧中很有名的地方——
  “还有,就是那个池袋West Gate Park。”
  “喔喔,那部电视剧我也看过,我还有小说和漫画。”
  “哎呀,不是啦,我要说的不是电视剧,是Wesr Gate Park这个地方。”
  听帝人解释道,正臣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便恍然大悟,笑着说道:
  “不不,那里一般还是叫做西口公园。”
  “咦?可是……池袋人不是都叫那里West Gate Park吗?”
  “池袋人这个词是怎么回事啊?啊,怎么了?你想去吗?”
  看见正臣停下脚步,帝人用力甩若头急忙否认:
  “不…不要去啦!现在下是很晚了吗?要是去那里,一定会被那些独色帮(注:穿着清一色颜色的服装、帽子、领巾的街头犯罪集团。因日剧“池袋West Gate ParK而频繁出没于池带的西口公园)杀掉的!”
  “那个,我说啊,你这么认真地讲这种话,害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再说,六点哪里晚了?真是的,你还是一样胆小耶。”
  正臣露出一脸无可余何的笑容,继续带着帝人在人群中穿梭。
  走到这里,人的密度已经比收票门前少了很多。然而对于第一次来到东京的帝人来说,光是要小心闪过迎面而来的人,就让他吃足了苦头。
  “而且最近也很少见到那些独色帮厂。去年还行几个比较大的,后来跟埼玉那边的人杠上,有好几十个人被逮捕。之后只要有几个穿着同色衣服的人聚众一起,警察马上就会飞也似的赶过来。还有啊,虽然说帮派都是晚上出没,不过在那群要回家的上班族消失之前,他们也不会搞什么太夸张的事……啊,但是暴走族之类的大型聚会就另当别论厂。有时候还会看到杂志或是新闻报导暴走族和警察发生冲尖,不过大概都是在歌舞伎盯那些地方,池袋这边倒是没行。”
  “有暴走族!?”
  “没有啦,我不是已经说过,他们这个时问还下会聚在车站前面了。”
  听正臣如此保证后,帝人才稍微放心地松了一扣气:
  “所以,现在的池袋还很安全啰?”
  “不晓得,老实说我也是一知半解,不太了解详情。事实上,那些组织的数量还不少,而且除了独色帮和暴定族之外,还是有一堆危险分子。在说,也有一些看似普通,但是‘绝对不能出手招惹的人’……话又说回来,反正你也不是那种会自己上找碴挑衅的人就是了。
  总之,你只要小心那些街头拉客的,还有卖奇怪的东西的,然后看到像帮派分于或是暴走族的人就闪远一点,应该就没事了。”
  “这样啊…”
  虽然听止臣提到“绝对不能出手招惹的人”时让帝人有点好奇,但他一时间也没有打算深入追问。
  两人走进一条狭窄的地下道,朝着通往地面的电扶梯前进。
  帝人环顾四周,看到墙上贴着一整排的海报。海报的种类五花八门,从珠宝店、电影的广告,到以漫画风格绘制的女子图画都有。
  搭着电扶梯来到地面,人群密集的气氛依旧,然而周围的景色截然不同。
  人潮还是跟之前一样繁多,有几个穿着防风外套的人在人潮之中发送印有广告的小包面纸。有些只发给女性,也有些不分男女,见人就发。至于针对男性发送的,其中有几个很明显的只发给特定的对象(像帝人就没拿到)。
  走在街上的行人也分成很多种类,有上班族、有年轻的打工族、有高中女学生,甚至还有外国人——形形色色的人群众在一起。话虽如此,人群却不是完全混杂难分的状态,大家都和自己的族类聚在一起,感觉像是各有自己的领域一般。偶尔会有一个人跳脱某个领域,找另一种类型的人搭话。纵然穿插着这样的光景,人潮还是毫不止息地奔流向前。
  对正臣来说,这样的景象已经是司空见惯,但是对帝人而言,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新鲜十足。就算是他老家最大的商店街,也不曾充满这么多人。过去只有在网络上或是漫画里面看过的世界,如今正活脱脱展现在他眼前。
  帝人老实地对正臣说出感动的心情,正臣便笑着回答:
  “这样啊,那下次我带你去新宿或是涩谷好了。去原宿也不错,在那里可以体验到文化冲击喔!不然去秋叶原也好…不过如果想体验人山人海,要不要干脆去赛马场算了?”
  “我不想去那种地方。”
  就在帝人郑重地否决正臣的提议时,两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一条大马路边。在这个有好几条线道的大马路上有许多车辆不停穿梭着,上面还有一条巨大的高架道路笼罩着整条马路。
  “上面的高架道路就是首都高速公路。啊,对了,刚刚我们走过的就是所谓的60楼大道。另外还有一条Sunshine大道,但是Sunshine影城是在60楼大道,别搞错啰。对了,既然都从前面经过了,应该先带你去逛一下才对…”
  “没关系啦,改天再来也行啊。”
  帝人嘴上这么说,但他一路上也只注意到行人,完全忽略最应该注意的街景。就算照这样继续走下去,之后要他一个人从车站走到Sunshine City,还是有点困难吧。
  两人停下来等红绿灯切换时,正臣回头看了看刚才走过来的路,喃喃自语地说:
  “天没有遇到静雄,也没有遇到赛门啊…游马崎和狩沢大概在电玩中心吧。”
  “你说的是谁啊?”
  虽然正臣刚刚很明显是在自言自语,但因为突然跑出一堆人名,让帝人忍不住问起来。
  “啊!没什么啦,游马崎和狩沢算是我的朋友。赛门和静雄嘛——他们两个都是我刚刚提到所谓不该招惹的人。不过嘛,一般人大概也不会碰上这个平和岛静雄。万一碰上的话,最好的办法是拔腿就跑。”
  根据正臣这番话,帝人推断正臣并不是很喜欢“静雄”这个人。看正臣似乎没有打算多说,帝人也就不继续追问下去——但是又有另外一件很想问的事情,遂打定主意问出口:
  “你刚刚说到不该招惹的人,虽然听起来很像漫画情节,但还有些什么样的人啊?”
  当有着少年脸孔的青年以天真的语气一问之下,正臣仰望天空,像是思考了些什么之后,最后下定决心说出口:
  “第一个就是我啦!”
  “……√3分”
  “√!?√是怎么回事啊!?要吐嘈,至少也给个负20分之类的,好懂一点的嘛!不会吧…难道你是想说,我的梗难懂到连不懂平方根的小学生都无法理解吗!?好小子,我才刚说完你就来吐嘈我!你的理解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乏了?是开放教育吗?是那个什么开放教育害你变成这样的吗!?”
  “原来开放教育还有这种缺失啊。”
  帝人依旧面不改色,随便应付正臣的无聊嘻闹。之后,或许是自己都开始觉得太冷了吧,正臣总算开始认真回答帝人的疑问:
  “思…其实还满多的耶。像那些流氓或是混帮派的就不用说了…就帝人可能会碰上的人来说,大概就是刚刚提到的那两个,还有另外一个叫做折原临也的人。这家伙真的很危险,干万不能跟他扯上关系。不过,他基本上都在新宿活动,所以应该不太会遇到他吧。”
  “折原临也…好奇怪的名字。”
  “你也半斤八两啦。”
  正臣笑着吐出这么一句话,帝人也无法反驳。毕竟他有龙之峰这样一个姓氏,名字又很夸张的用了帝字。据说他们家的祖先的确是名门望族,但是帝人的双亲不过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虽然不是很清楚遗产有多少——但要是够多的话,听到帝人要上私立学校的时候,就不会面有难色了。
  至于帝人这个名字,是父母希望他将来能够大有所为才取的,却害得他在小学时代常常因此受同学嘲弄。不过,或许是后来大家都习惯了吧,在之后并没有因此受到欺凌或排挤。
  然而现在的情况则是完全不同。在老家念到中学,每个年级都只有一班,早就跟大家混熟了。现在却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接触一群几乎都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有没有办法表现得像个对得起自己名字的男子汉呢?
  ——唉,大概是不行吧…
  或许是察觉到帝人这样的想法,正臣安慰了他几句:
  “我说啊…你不用太在意啦。虽然听起来是夸张了点,不过还是个好名字啊。帝人只要表现得大方一点,别让人家觉得名过于实,也就没人敢说话了。”
  “……思,谢啦。”
  帝人刚道完谢,交通号志灯转变成绿灯。
  “对了,说到不该招惹的人嘛……有一队叫‘DOLLARS’的,最好也是少管为妙。”
  “……DOLLARS?”
  “是啊,也有可能是WandererS的derers就是了。”
  “你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了,那是一群怎么样的人呢?”
  在刚刚的话题中一直表现得很消极的帝人,这次难得问起详情来。
  “这个嘛~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只是听说他们人很多,而且脑筋都不太正常。据说他们算是独色帮,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代表色是什么。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现在独色帮要搞聚会也没这么容易了,所以他们搞不好也在不知不觉间解散了。”
  “这样啊……”
  帝人答完腔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为何变得有点尴尬。
  他们就这样默默走过马路,沿着对街的一栋大楼走下去。大楼的造型利落,里面展示着几辆流线型的轿车,正好和大楼的外型呈现恰到好处的调和感。
  帝人盯着大楼和轿车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听见一阵奇妙的声音。
  起初刚听见这阵声音的时候,还以为是某种野兽的嘶吼声。不过,只要集中精神注意听,就会发现声音来自大马路上,听起来像是从车道的那一端传来的。接下来,当那声音第二次响起时,帝人便断定是引擎声。虽然听起来还是很像动物的低吼声,但因为是从马路上传来的,应该是汽车或机车的排气声才对。
  帝人不禁停下脚步探头张望,而正臣见状,则是一脸冷静地淡然说道:
  “帝人还真是走运。”
  “咦?”
  “没想到你来到东京的第一天,就可以亲眼目睹都市传说呢!”
  虽然正臣还是一脸平静,但从他眼神中闪烁的光辉,可以看出正满心期待着。
  ——这么说来…
  帝人想起,过去也曾经看过几次正臣这样的表情。像是在上课中看到飞行船从学校上空飞过的时候,还有发现那只不小心闯进校园的狸猫时,当他看见一些微小的非日常事件时,就是这种表情。
  正当帝人还在犹豫要不要对正臣回话时——
  那个“存在”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没有头灯的漆黑色机车上,跨坐着一个人型的“影子”。
  就这样从车辆之间穿过——无声无息地从帝人他们眼前驶过。
  “!?’
  隔了几秒钟的空白,引擎再度发出低吼声。不过,又在下一秒进入无声状态,只剩下轮胎与柏油路面摩擦的些许声响。那样的无声状态,应该只会在引擎完全停止的时候出现,然而那辆机车的速度却丝毫不见减慢的迹象,甚至看起来在加速。
  那份存在很明显是种异常,彷佛能够听得见那声响的范围,都已脱离周遭的现实,散发一种不协调感。路上的人有一大半都停了下来,一脸讶异地目送“影子”远去。
  接着——帝人发现自己浑身打颤。
  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来自充斥于全身的一种感动。
  —看见不得了的东西了。
  在与“影子”擦身而过的瞬间,帝人瞄向安全帽当中。尽管没有看见安全帽内部的模样,但对方头部一动也不动,感觉不到任何称得上视线的气息。
  就好像——安全帽当中没有任何东西似的。

  ♂♀

  网络聊天室(深夜)
  ——田中太郎进入聊天室——
  【晚安~】
  “安~”
  【啊~是塞顿。我今天看到那个了!】
  【就是那个黑机车!】
  “?田中太郎,你跑到池袋来啦?”
  【对啊,其实我从今天开始要在池袋生活。我现在还在朋友家,但是明天就会搬进车站附近的公寓去。因为我已经跟电信业者签好约了,所以应该马上就能上线了。】
  “这样啊,恭喜你啰。一个人住吗?”
  【对啊。】
  “这样啊……啊,你说看见黑机车,是在今天晚上七点左右吗?”
  【啊,你也知道啊?我是在Sunshine City附近看到的。】
  “是知道啦,因为我当时也在那里。”
  【!?】
  【真的吗?唔哇,那我们搞不好在不知不觉中擦身而过呢!】
  “有可能喔。”
  【唔哇!什么嘛!早知道,我就先跟你说了!】
  “总之,欢迎来到池袋。有事情想问我的话,别客气,尽管问吧。”
  【感谢感谢!】
  【啊,那我就直接问啰…】
  “问啊问啊。”
  【你知道折原临也这个人吗?】
  【我问了我朋友,结果他叫我别接近他比较好。】
  【那个人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不过,你应该不会知道吧?不好意思。】
  “田中太郎,你朋友是在道上混的人吗?”
  【啊,不是啦,他只是个平民老百姓。】
  “啊,是喔,不好意思。关于折原临也的事,少管一点比较好,那个人真的不好搞。”
  《啊!田中,晚安~》
  【!?甘乐,你在啊?】
  《我刚刚在讲电话啦。啊,我刚刚看了对话纪录,原来你到东京来啦?恭喜你!干脆下次来办个网聚好了。》
  【如果你在忙的话,不用理我没关系。啊,可是办个网聚好像不错耶。】
  《对啊!》
  《啊,对了对了,说到网众啊,不是有人会办什么自杀网众吗?》
  “喔~”
  “去年好像满流行的。一群在网络上认识的人集体自杀。”
  【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可是,最近也很少在新闻上看到了呢。】
  “大概都不了了之,要不然就是已经多到没有新闻价值了吧。”
  《不一定喔,搞不好其实还有很多,只是都没有人发现罢了!》
  【咦?】
  《说不定,只是还没有人发现尸体而已之类的。》
  【呜哇~】
  “不要随便讲这种话。”
  《这么说来,最近的失踪事件还真不少耶。》
  【?但是都没有看过类似的新闻报导…】
  《思…大概因为大多是非法居留的外国人,或是跷家来到这里的外县市小孩之类的关系吧。听说在池袋到涩谷一带经常发生喔~甚至还有人传说,搞不好是被“DOLLARS”抓去吃掉了呢,呵呵呵~》
  【啊,这么说来,DOLLARS还是挺有名的嘛。】
  《DOLLARS可厉害的呢!听说他们之前才跟中国黑道结盟,而且前一阵子有流氓遇刺的那件案子啊,好像也是DOLLARS底下的小喽罗做的喔!》
  “甘乐到底都足从哪听来这些情报的啊?”
  《因为我认识一些跟这方面很熟的人啊!》
  【呜呜,我好想再多听一些喔,可是明天要早起,今天只能聊到这里了~】
  《喔,早点休息吧!》
  “田中太郎晚安~”
  “啊,我也有点事情要做,那今晚就到这里吧~”
  【不好意思……啊啊,下次要告诉我小田田的事喔!】
  【掰掰~】
  《啊,那今天就此解散吧。反正也没有别人了。》
  《大家晚安☆》
  ——田中太郎离开聊天室——
  ——塞顿离开聊天室——
  ——甘乐离开聊天室——第三章 没有头的骑士 主观
  国道254号线(川越街道)
  ——真是受够了。
  骑着机车奔驰在深夜的国道上,黑机车的主人,没有头的骑士显得相当烦燥。
  ——这次的工作明明就很简单。谁知道对一个小混混手下留情,反而会被他开车撞飞,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撂倒他才对。
  无头骑士回想自己今天的“工作”表现,同时慢慢减速。
  他打出手势代替方向灯,左转弯进了一条狭窄的岔路,在大马路旁的一栋公寓大厦停了下来。原本以为没有头的骑士打算就这样把机车停在车库前,却见他下了车,轻轻抚摸机车龙头的部位。
  接着,机车的引擎微微一震之后,便“自己往车库里面滑了进去”。
  目送自己的爱车进入车库后,没有头的骑士向大厦的人口走去。
  “哟,辛苦啦。”
  走进大厦的最上层,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出门迎接他,是个年纪大概二十多岁的青年。贴身的白衣与他非常相衬,但室内里面却不见任何医疗器材。站在这个摆满高级家具和现代化家电的家中,这名青年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而同样格格不入的这个身穿骑士装的“影子”,则悻悻然地走进里面的房间当中。
  “哎呀哎呀,你好像有点焦虑。这可不行喔,看来该多摄取一些钙质了。”
  白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角落的计算机桌前拉出椅子。他才刚坐下来面向计算机屏幕,就听见里面的房间里传出敲打键盘的声响。
  刚听见键盘声,白衣男子面前的计算机屏幕便跳出一串文字。看来他们是用局域网络之类的方式连接两台计算机,并且安装某种系统来透过两台计算机互传讯息。
  ‘你是想叫我吃蛋壳吗?’
  “啊,应该也可以吧?不过我不是很了解营养学,所以既不清楚蛋壳内含有多少钙质,也不知道蛋壳的钙质好不好吸收就是了。而且我们根本不晓得你的脑袋在哪里,所以更不明白钙质对你有没有帮助。再说,你是要用哪里吃啊?”
  白衣男子没有敲键盘,而是直接朝着里面的房间对没有头的骑士喊话。对方也不觉得奇怪,再度迅速地敲起键盘。
  ‘闭嘴。’
  看来这似乎就是白衣男子与没有头的骑士之间的沟通模式,两人就这样毫无窒碍地“对话”起来。
  “好啦,我闭嘴就是了。那换个话题吧,像我们人类一直盯着计算机屏幕看的话,久了眼睛会开始干涩、模糊,你会这样吗?”
  “谁知道。”
  “呐,塞尔堤啊…没有眼球的你,到底是怎么看到这个世界的?我都已经问过你这么多次了,你就告诉我嘛。”
  ‘我自己都无法理解,要怎么告诉你?’
  被白衣男子称呼为“塞尔堤”的影子“没有头部”。这就代表,他也没有能够感受视觉与听觉的器官。
  不过,塞尔堤的世界的确存在着视野、声响,甚至是气味。他能够清楚看见屏幕上的文字,也完全能够分辨微妙的颜色差异。但是,她的视野范围好像只比人类宽广一些。要是能够同时确认所有方位的事物,今天就不会被小混混的车子撞飞了。
  原则上,他的视线起点在头的位置附近,但也能够移到身上的任何部位去。不过倒是没有办法从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就是了。
  塞尔堤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构造究竟如何。尤其不知道人类眼中看到的是怎么样的世界,所以就算想告诉白衣男子有何不同,也不知从何说起。
  眼见塞尔堤在屏幕上不发一语,似乎足想帮塞尔堤解围,新罗讲起自己的看法:
  “以下只是我的推论——关键在由你身上不断渗出的那些‘影子’似的SF神秘物质。
  虽然没有确实观测过,无法下定论…不过,我猜你就是用那些粒子来取代光线的反射,感应周遭环境的吧。也就是说,影子会带给你感官情报。不只视线,还包括声音、气味等等,就像雷达一般。因为原理如此,当然感应距离较远的事物时,情报就会比较模糊。又或者,是你身上的影子发挥了感官的功能,撷取了周遭的光源、声波、气味分子等等。”
  ‘你把事情讲得这么复杂,只会让我更烦躁,何况我对这些没有兴趣。反正我看得到、听得见就行了。’
  看着这一连串平淡的回话,白衣男子夸张地耸肩作势:
  “塞尔堤,你老是这样子。我只是很想知道你所认知的世界,和我所认知的世界究竟有多少差异罢了。这不只是视觉感官的问题,同时也是价值观的问题。我想知道的不是一般人的价值观——”
  白衣男子讲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后像是想刻意捉弄他似的强调:
  “而是现身在这个地方的唯一一名妖精——无头骑士眼中所见到的世界。”
  塞尔堤·史特路尔森并非人类。
  他是俗称“无头骑士(注:口cDurahan又作Dullahan)”的一种妖精,会到处去找死期将近之人,传达死亡将至的讯息。
  无头骑士会用手抱着自己的头颅,搭乘名为克修达·巴瓦(注:Coiste bodhar。爱尔兰神话中,无头骑士的专用马匹)的无头马拉曳的两轮马车,前往有将死之人的家中。要是哪户人家一时不察开了门,无头骑士便会泼上满满的一盆血——无头骑士和报丧女妖(注:Banshee。爱尔兰神话中,会以哭号通知该户人家,将有人死去的妖精)一样,都是欧洲神话中口耳相传至今的厄运象征。
  原本无头骑士的传说并不存在于日本,但在近年来的奇幻小说和电玩游戏的影响之下,让无头骑士的知名度飞快跃升。无头骑士是厄运的象征,因此成为各种游戏中的敌方角色。
  在年轻一辈——特别是在爱好电玩游戏和冒险小说的族群当中,“恐怖的恶灵骑士”的形象不陉而走。
  不过,塞尔堤会从无头骑士传说的发源地——爱尔兰来到日本,跟这样的现状并没有什
  么关系。
  自己是如何诞生于世的,为何要对人泼上一盆血,为什么要告诉人们死期将至——现在的塞尔堤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为了找回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才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岛国。
  距今大约二十年前,塞尔堤在山中醒来,发现自己欠缺许多记忆。
  欠缺的部分包括自己行动的理由、某段时间之前的记忆等等——仅存的记忆,就只剩下自己无头骑士的身分、塞尔堤·史特路尔森这个名字,以及能力的用法。此时,一匹无头马倚靠到塞尔堤身边来。他轻抚无头马的背部,才赫然发现——自己的头部消失了·
  此时先令塞尔堤感到惊讶的足:“原来我刚刚不是用头脑在想事情!?”接着,他发觉自己感应到一股气息,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头颅”。
  思考当下的状况之后,塞尔堤推理出一种可能。自己的意识原本是由“身体”和“头颅”共同维持的,而现在欠缺的记忆大概都留在“头颅”了吧。
  于是塞尔堤立刻下定决心。为了找出自己的存在意义,必须要找回自己的头颅,这也就是自己现在的存在意义。虽然——或许“头颅”是自己决定离开身体的。但即便如此,这都得等找回头颅后才能确定。
  塞尔堤根据周遭仅存的“气息”,一路追寻自己的头颅,最后发现头颅似乎是搭船到海外去了。他马上查到船开向何方。为了前往同样的目的地——日本,他打算偷偷搭上另一艘船——但马和两轮马车该怎么办呢?
  原本无头骑士的座骑是由使魔附身在马的尸体和马车上所形成,必要时,可以将使魔召回——但召回之后,使魔将何去何从?相关的记忆恐怕是留在“头颅”里面了。即使知道召回的方法,一想到召回后的问题,就让塞尔堤迟迟不敢动手。他梢作思考后,前往港口附近的废铁堆。
  在那里,塞尔堤找到一样相当合用的东西,就像是两轮马车与马融合之下的产物。是一辆没有头灯的漆黑色机车。
  之后他便来到日本。但经过二十年,却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
  虽然感觉得到气息,但那就像一缕幽香般微弱。凭着那道气息,只能够抓到大致上的方向,却很难找出正确的位置。
  ——明明知道就在东京的某个角落——
  塞尔堤只能在内心感到咬牙切齿,继续找寻自己的头颅。
  就算要花上好几年、好几十年,塞尔堤也没有丝毫犹豫。因为光是自己现有的记忆,最早就可以回溯到数百年前,所以也能确定“头颅”保有更久远的记忆。
  根据这些因素考虑,白己的时间应该是半永久的吧。只是,一想到不知道自己的头颅现在处境如何,就让他无法悠哉地找寻。
  于是塞尔堤今天也骑着机车奔驰于东京的暗处。
  同时也是为了经营他的副业——搬运工。
  “所以,你今天也很勤勉不懈地完成工作了吗?”
  夹杂着不常听见的用语,白灰男子——岸谷新罗悠然问道。
  新罗是少数几名知道塞尔堤真实身分的人之一,为无家可归的塞尔堤提供住处,并且为他准备各式各样的“工作”来抵销住宿费。
  在塞尔堤偷渡到日本时,新罗和他身为医生的父亲正好搭上同一艘船,在航行途中发现塞尔堤。于是,新罗的父亲便透过笔谈提议。
  “让我解剖你,只要一次就好。答应的话,你就有地方待了。”
  新罗的父亲与一般人不太相同,遇见不明生物非但不觉得恐怖,反而还提出交换条件。
  而且,解剖也不是为了在学会上发表成果,只是纯粹为了满足自己对“新品种”生物的好奇心而已。塞尔堤后来才听说,自己的自愈能力相当惊人,解剖还没有结束,切开的伤口便开始愈合了。
  关于这件事,塞尔堤本身并没有太多印象。
  恐怕是解剖对他造成相当大的冲击。原则上是打了麻醉药,但人类用的麻醉药似乎没有发挥作用。自己清楚感觉到身体被人切开的疼痛,但手脚有牢固的铁链固定住,也没有办法挣扎。后来解剖到一半,塞尔堤便昏了过去,昏倒前后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
  (看来你也会觉得痛,不过痛觉好像比人类迟缓,一般人应该早就发疯了。)
  手术结束后,新罗的父亲如此说道。或许是失去记忆的影响,当时的塞尔堤甚至没有精力发火。
  塞尔堤自忖,既然今天被车撞飞还可以马上爬起来,看来自己的身体算是很强韧吧。在思考的同时,他望向新罗。
  当年新罗的父亲在解剖时,也让新罗在一旁观摩,还让那时不满五岁的小孩子拿起锐利的手术刀——让他切开塞尔堤近似于人类的肉体。
  自从塞尔堤得知这种情况之后,他便预测,跟着这样的父亲,新罗不可能成为一个象样的大人——事实上,长大成人的他的确很不象样。
  今年二十四岁的新罗自称“急诊密医”,专接一些不方便上普通医院的不寻常病患——像是处理枪伤、不便公诸于世的整形手术等等,都是他主要的工作。而因为他年纪轻轻(一般来说根本还不能主刀)却有一身好手艺,相当受到顾客群信赖;不过这都是他自己说的,塞尔堤并不清楚可信度有几分。通常,就算拿到医师执照,想要主刀还必须跟在前辈身边当助手,累积几百台的手术经验。不过,就以塞尔堤所知的范畴来说,新罗跟在父亲身边当非法助手的经验,都早已远远超过这样的限制了。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当新罗高中毕业之后,也不曾对自己这样的境遇保持任何疑虑。
  这样的人,居然对刚认真工作回来的自己提出那样的问题。
  ‘真是令人非常火大。’
  传给新罗这样带有嘲讽意味的讯息之后,塞尔堤开始叙述起今晚的“工作”,计算机屏幕上不停浮现出文字。
  今天的工作比较特殊,是新罗在入夜之后才突然丢过来的。
  听说是池袋的一群年轻人组成的某个团体中,有个同伴被人抓走了。这原本应该是要交给警察处理的工作,但事情实在刻不容缓,就连联络方式都是直接寄电子邮件到手机里的。
  犯人是某个恶质企业的下属的下属的下属,专搞掳人的勾当。他们的工作似乎只是找偷渡客和跷家青少年下手,交给上一层的集团。虽然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究竟为何?但八成是要将“人类”作为物资,运用在各种工作上吧。说不定是要交给上层的上层的上层做人体实验,也有可能是上层的上层他们想用来从事一些不法时生意;又或者纯粹是上层的上司想卖去哪里换钱,或是用来做些薪水低廉的劳力工作。
  无论目的如何,总之就是那群年轻人的某个偷渡客朋友被抓了。当然偷渡客本身也是个问题,不过对于没有脸孔和户籍的塞尔堤来说,也只能接下这种工作了。
  最后塞尔堤把那些绑架犯痛殴了一顿,接着打开箱型车一看,确定受害者平安无事之后,寄了电子邮件给新罗,工作至此结束。想必新罗会直接联络委托的团体吧。至于那些被打昏的绑架犯下场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一开始就把目标的位置告诉那群年轻人,让他们自己去救回同伴不就得了?——塞提原本是这么想的,但因为新罗想要“低调一点”,最后工作就落到自己身上来了。大概是觉得找个高手悄悄解决一切,会比两方人马大打出手来得有效率吧。
  而出门工作的结果,就是惨遭汽车撞飞。为了报复,塞尔堤用“影子”形成的大镰刀狠狠教训了对方一顿,打到奄奄一息。
  塞尔堤的身上一直“围绕着影子”。影子时而呈现铠甲的型态,也能够凭自己的意志变成现在身上的机车骑士装,或是形状单纯的武器。
  虽然讨论影子的质量好像很莫名,总之塞尔堤身上的“影子”很轻,因此能够呈现出动作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各种异常动作。但相对的,因为几乎没有质量,武器的威力完全视塞尔堤的力量而定。不过,若是形成刀刃,锋利度则毫不逊于一般兵器;硬度方面,虽然没有经过精密测量,但塞尔堤完全不记得“影子”的刀刃曾经砍出缺口过。要打比方的话,感觉就好像一把不会缺角的美工刀,尺寸增加到相当于日本刀的大小,且维持原本的重量。
  影子无法作为钝器使用,但要是形成刀刃,威力便无与伦比。
  然而,塞尔堤却刻意不砍伤那些小混混,只用镰刀的刀柄重击喉咙,让他们昏过去。数百年前的塞尔堤是众人眼中恐惧的怪物,他也记得自己曾数度与人类交锋;不过他好歹还知道,打打杀杀的那一套在现代的日本已经行不通了。
  塞尔堤在这二十年当中,一边学习日语,一边用自己的方式不断训练不杀而屈人的方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去道场拜师学习合气气道、护身术,或是空手道之类的当然是最快的方法,但是这附近没有哪间道场肯让人戴着安全帽练功,只好作罢。
  话说镰刀的形状以兵器来说其实是不太好使用的。由于一般人对死神的刻板印象,才会误以为大镰刀是种威能强大的凶器。事实上,刀剑、长枪之流的都还比较好用。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使用大镰刀呢?其实是因为新罗说“这样比较容易出名”。
  更糟糕的是——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最近连塞尔堤自己也开始喜欢上大镰刀的形状。
  不过,就算武器再怎么厉害,人被撞飞了还是没辄。尽管痛楚已经过去,塞尔堤依然在心里对自己一时的疏忽感到强烈烦闷。
  不知道自己受到多严重的伤害才会死?当然他既没有确认过,也没有丁点想要确认的念头。塞尔堤就连这样的想法也毫不保留,一五一十地对新罗做业务报告。
  听见塞尔堤被车撞飞,新罗还是一脸笑意,对他说道:
  “真是辛苦你了。我想你应该累了吧?不过我还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这次的工作,之所以能够马上知道对方的所在位置,全是因为有折原的帮忙。”
  折原临也,是个情报贩子,根据地在新宿。他提供各式各样的情报,但价格不斐。听说他的本行并非情报贩子,却也没有人知道除此之外,他都在做些什么。
  塞尔堤曾经接过几次他的工作,但是只要工作跟他扯上关系,最后多半都会令塞尔堤感到不愉快。老实说,他实在让人不太想随便接近。
  ‘为什么要找他?’
  “没有啦,只定他刚好来找我帮忙,我就顺便问他一些相关的情报来代替酬劳。结果告诉他车牌号码之后,他马上就告诉我那个停车场了。”
  才刚听新罗解释完,塞尔堤便在心中咬牙切齿。说也奇怪,明明现在没有头,却很清楚记得咬牙切齿的感觉。
  正当塞尔堤自忖这种感觉不知道是记在身体的哪个部位时,新罗的双手突然放到他的肩膀上,大概是在塞尔堤想事情的时候走进这个房间的。
  “呐,你就干脆下定决心吧。”
  ‘什么决心?’
  看着塞尔堤在屏幕上显示的文字,新罗露出一脸无奈的笑容:
  “你明明就知道。”
  不等塞尔堤打字回话,新罗又继续说下去:
  “你的确是个神出鬼没、新奇独特的存在。不过话虽如此,照这样下去,要达成你的愿望也只能说是前途茫茫。”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我就说得简单明了一点好了。放·弃·吧。”
  敲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阵奇妙的沉默在房内蔓延。
  “别找你的头了,我们两个一起到别的地方去吧。去哪都好,你想回故乡去的话,我就竭尽所能带你回去。我也会跟着你,然后,我们就能待在那里,永远在一起——”
  当新罗说话不带成语或是格言的时候,就表示他是十分认真地在说话。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放弃。’
  “古今中外,许多神话和民俗传说里面都提到没有头的神怪到处找寻自己的头颅,所以我想,过去应该也有几个家伙跟你有同样的遭遇。就像前一阵子拍成电影,那个有名的断头谷传说,一定是在1800年代,也有个像你这样的家伙吧。搞个好其实就是你,只是你不记得了。”
  新罗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串,塞尔堤也很配合地回话:
  ‘我没事抓走一个乏善可陈的老师做什么?’
  “你看的是原作小说啊……”
  塞尔堤不耐烦地继续用盲打回话,还甩开新罗放在他肩上的手。
  ‘我是不讨厌你,但能像现在这样一起生活就够了。’
  看见画面上这串冷淡的文字后,新罗轻轻叹了后气,低声嘟囔着。
  “既然如此,至少表现得‘更有女人味一点’嘛…”
  这瞬间,一阵短暂的空白,在一冷一热的两人之间产生空气断裂似的隔阂。
  ‘够了,我去冲个澡。’
  在弥漫着水蒸气的浴室当中,塞尔堤独自一人冲着澡。外型较好的胸形,肌肉紧实的腹部,宛如模特儿般的完美体型,反而凸显出失去头部的缺陷,更添一丝诡异。
  塞尔堤用沾了沐浴乳的手指滑过丝绢般的肌肤时,注意到镜中的影像。
  一名没有头的女子为自己的身体抹出泡沫——如此超乎寻常的景象,在她本人眼中早巳不足为奇。
  当她还待在爱尔兰的时候,根本没有试过淋浴这档事,是到日本之后才渐渐养成这种习惯的。其实并非身上真的沾染上什么脏污,或是流汗积了污垢…但想到淋浴可以冲走飘落在身上的灰尘、清洁身体,淋浴便成为塞尔堤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或许这也证明…我和人类有着相同的价值观吧。
  老实说,身为一名无头骑士,塞尔堤的价值观到底有多么接近人类,这一直是她心中的
  一个疑问。尽管在刚来到日本时,对许多大小事情都感到困惑,现在的她也已经受到日本人相当程度的影响了。
  而最近,她更开始把新罗当成一名异性来欣赏。起初,她还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慢慢的,她逐渐明白,“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思慕啊”。尽管如此,也不代表塞尔堤成了思春期的少女,所以这件事并没有为她的生活造成重大改变。
  只是,每当看电视,发现新罗和自己在同样的地方笑出来时,总会觉得有点高兴。
  ——自己有和人类一样的价值观、有颗和人类相同的心,更能和人类心意相通——一定是这样的。
  至少,她现在是如此相信着。
  第四章 日常的街景 白天
  来良学园位于南池袋,是一所男女合校的私立高中。
  校地的建地并不算大,但藉由分配设计,将有限的空间做最有效的利用之后,完全不会让这里的学生感到空间狭小。因为距离池袋车站很近,方便住在东京近郊的学生从家里通学,近年来的报考人数逐渐增加。又因为升学率逐年攀升,入学的难度也跟着慢慢提高,所以帝人他们可说是在一个十分刚好的时机考上。
  高耸的校舍可供学生眺望周围的景色,但与矗立在眼前的六十层大楼相比仍是小巫见大巫。背后是广大的杂司谷灵园,尽管位在都心,却仍带着点寂寥的氛围。
  一切从简的入学典礼结束后,帝人和正臣各自回到班上,简单地开了个班会。
  “我叫龙之峰帝人,请大家多多指敦。”
  做自我介绍时,帝人一直担心会不会有人拿自己的名字起哄,但在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后,大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和自己同一辈的年轻人,似乎没有帝人想象中的这么关心别人的名字。
  相反的,帝人倒是对其他人的事情很感兴趣,专心聆听各个同学的自我介绍。
  有些人在自我介绍时喜欢开点小玩笑,也有人只说完名字便立刻坐下,还有人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在这些人当中,特别吸引帝人注意的是一名叫做园原杏里的少女。她是个身形比一般高中生略微娇小,带着眼镜,肤色白净的美少女。不过,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那并非是一种强硬态度的气息,而是一种本身拒绝与他人来往的感觉。
  “我是园原杏里。”
  虽然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她澄澈的嗓音还是清楚地传到帝人的耳中。帝人之所以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是因为她在班上感觉最为清新脱俗。
  班上的其他人感觉就是“普通的高中生”,并没有那种一副模范生感觉的人存在,也没有看起来就是坏胚子的人。
  除了她之外,最令帝人觉得好奇的事情,大概就是班上有位同学缺席了。是个叫做张间美香的女生。不过帝人认为大概是感冒或有事情吧,所以一下子就不去在意这件事。
  但是,当老师说到她缺席的时候,园原杏里转头看了空着的座位,并流露出不安的表情,令帝人相当在意。
  班会顺利结束后,帝人和编进隔壁班的正臣在外面会合。
  正臣的耳环还是很花俏,但一与周围的人相形之下,也不显得特别突兀。或许是因为这所高中允许学生穿便服,反倒是帝人在人群中看起来比较格格不入。因为今天是入学典礼,他们两个都穿了学校规定的西装外套。但看在旁人眼中,根本不会觉得他们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
  “啊,昨天光是帮你搬家和搞网络就花掉一整天了。今天带你到处去玩,你可要请我吃点东西啊!”
  帝人没有理由反对正臣的意见,便乖乖跟在他后面。因为社团拉新生的规定期间还没到,现在还可以顺利走出校门。
  出了校门之后,两人往旁边一转便看到Sunshine Ciey 60,朝闹区走去。
  在帝人心目中,池袋是个奇妙的地方。即使是一样大的两条马路,只不过隔了一条街道,看起来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地方。让帝人每走进一条新的街道,就会因每条路上都各自交织出独特的文化,而强烈觉得混乱。
  “你有特别想去哪里玩吗?”
  “嗯,我想想…书店在什么地方啊?”
  站在60楼大道入口处的一间快餐店前,帝人如此问道。正臣稍微想了一下之后说:
  “啊,要去书店的话,以这附近来说,大概会先想到淳久堂吧…你想买什么书?”
  “嗯…总之我想先买本漫画,回家之后才能打发时间……”
  听到帝人的回答后,正臣轻轻迈开脚步:
  “这样的话,我们就去后面那间摆了一大堆漫画的店吧!”
  正臣走到一个有间电玩中心的十字路口后向右转,走上另一条陌生的街道。这里的感觉又和60楼大道截然不同,让帝人以为白己又迷路到别的地方去了。
  帝人现在光是要从车站回到自己住的公寓就得费尽千辛万苦,所以一心觉得自己要是绕进哪条小巷子的话,恐怕就没有办法一个人走出来了。
  “那边好像也有在卖同人志就是了。”
  同人志——虽然自己一天到晚泡在网络上,对这个领域并非完全不了解,但也不曾买过。记得国中时期,曾经看过班上几名女生聚在一起聊得很起劲,再加上网络上得到的信息来判断,帝人脑中对同人志的印象早就和“18禁”划上等号。
  “那…那我们还能去吗?会不会被赶出来啊?”
  “啊?”
  当正臣还因为帝人天外飞来一笔的傻话而感到困惑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搭话:
  “这不是纪田吗?”
  “哎呀哎呀,好久不见。”
  “啊~是狩沢和游马崎啊,好久不见了。”
  帝人一转头,看见的是一男一女的两人组。明明两人大白天就在外面乱晃,肤色却异常苍白。男的眼神锐利、体格细瘦,背后背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登山背包。不过从服装看来,又不像是要去露营。
  当帝人还在心中打量这两个人时,女方便向纪田问起: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啊~他是我的儿时玩伴,从今天开始也是我的高中同学。”
  “喔,你今天开始念高中啦,恭喜。”
  两人不着边际地聊了两句后,下臣便介绍他们给帝人认识。
  “女的这位是狩沢,另一位是游马崎。”
  “……啊,那个,我……我叫龙之峰帝人。”
  听见帝人报出名字后,名叫游马崎的男子歪了歪头。他歪头的动作就像人偶一样不自然,看起来十分故意,令帝人显得相当困惑。但不知为何,游马崎却对狩沢问道:
  “这是笔名吗?”
  “哪有高一生没事会用笔名啊……啊啊,是寄信给广播节目或杂志时要用的吧?”
  “呃…这个…基本上,是我的本名……”
  帝人以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出声指正,令这对男女惊讶得微微睁大眼睛。
  “真的假的,是本名!?”
  “哎呀,好棒啊!简直帅到不行!哎呀哎呀,好像漫画里主角的名字呢!”
  见到狩沢和游马崎如此反应后——
  “别这么说啦…怪不好意思的。”
  “纪田,该不好意思的不是你吧。”
  明明自己是话题的中心却插不上话,让帝人感到不知所措,只好呆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游马崎总算察觉到气氛不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喃喃自语地说: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耽搁你们这么久。你们还有事情要忙吧?”
  “还好啦,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顾虑到自己,令帝人一阵错愕,感忙摇头解释。
  “哎呀哎呀,没关系啦,你们去忙你们的。不好意思,纪田,耽误到你们的时间。”
  “我们正要去打电动,你们是要去买东西吗?”
  “是啊,想去买点漫画。”
  才听纪田说完,游马崎便将手往后一伸,拍了拍自己背上的登山背包几下:
  “哎呀哎呀,我们才刚去过呢。因为电击文库出了新书,所以就去搬了一堆回来。全部大概买了三十本吧。”
  帝人也听过电击文库这个名字。电击文库发行的刊物主要是轻小说,印象中偶尔也会出一些好莱坞电影的翻译小说。帝人在国中时期也买过几本,即使如此,买的量还是不到三十本的一半。
  “电击文库一个月会出这么多书喔?”
  听帝人这么问道,狩沢轻笑了几声答道:
  “没有,不是啦!虽然我们只挑了十本书,但是我一本、他—本,还有今天晚上要用的再一本,每一种各十本,就变成买这么多本啰了!”
  “还有燃烧的计算问题集,简称‘燃算’之类的。哎呀,而且还是JUBI岛本的签名书喔!”
  因为听不懂游马崎在说什么,帝人对正臣投以求救的眼神。
  “……你就当他是在念咒语,听过就算了吧。他是那种觉得自己懂的事情,别人一定也会懂的类型。”
  正臣对帝人如此耳语时,游马崎依旧滔滔不绝地讲述帝人听不懂的话题。狩沢发现两人的窘境,用手肘轻轻顶了同伴的背包:
  “跟一般人讲这些做什么?好了,我们差不多该走了,掰掰。”
  两人就这样快步离去,帝人则是看着他们,一脸迷糊地喃喃自语:
  “电击文库……今天天晚上要用的……?”
  虽然很想搞清楚到底要怎么使用,但既然人都已经准备离开了,也不好意思留住他们,帝人就和正臣一起往书店走去。
  “哇!这边的漫画好齐全啊!超感动的!这间叫做虎之穴的店,光是漫画的数量就比我们老家书店里的书还要多了!”
  “是啊,池袋还有其他卖很多漫画的店,像是animate啦、Comic Plaza之类的。如果想买漫画以外的书籍,那就要去淳久堂了。一整栋九层的大楼,全部都在卖书喔。”
  两人在书店买到想要的东西之后,便沿着60楼大道往Sunshine City的方向走去。
  “不过,我没想到纪田你会认识那种类型的人呢。”
  “你是说狩沢他们吗?怎么了,你该不会认为我只会认识一些染发、穿耳洞又吸胶的人吧?话说回来,那些人的个性虽怪,但只要好好相处,就会发现其实是好人了。”
  “?这样啊…”
  虽然帝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特别想要追问,听过就算了。
  “是啊。因为我经常到处鬼混,所以像是哪里有哪种店啦,或是一些便宜的二手衣卖场,就连夜店或是酒店我都可以带你去,想跟卖饰品的路边摊杀价也可以交给我。”
  “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会耶。”
  “因为什么东西都懂一点的话,就不怕跟女生聊不来啦!”
  “动机真不单纯……”
  帝人无奈地损了正臣一句,正臣则是一脸自信地点头。
  帝人打算今天要好好欣赏沿途的景色,于是走路时便提醒自己尽量抬起头。
  在60楼大道上最醒目的,就属Sunshine City影城的大型电子广告牌,以及位于影城旁边,墙壁上的那些电影宣传广告牌了。帝人原本以为那些广告牌都是印刷出来的,一听说是看着一张张照片,再用手工绘制上去的彩图,心中不由得稍稍感到赞叹。
  正当他好奇地环顾四周,想看看还有哪些好玩的店家时,突然间发现一件比大楼更醒目的事。
  “咦?”
  帝人看到一位正在招揽客人的黑人,这在60楼大道上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的外型。
  这个黑人恐怕有超过两公尺高,还有一身如同职业摔角手般粗壮的肌肉。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个黑人的衣着,因为他穿着一身日式的厨师装在招揽客人。
  正当帝人看得目瞪口呆时,这名壮汉忽然和他四日相对:
  “小哥,好久不见。”
  “!?!?!?”
  面对一位才初次见面便和自己装熟的人,帝人不知该作何反应。难道原本一路顺遂的东京生活,就要在这里划下休止符了吗?正当帝人如此认真地烦恼起来时——
  “赛门,好久不见啦!最近好吗?”
  正臣的回话解除了帝人的危机,让对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开来。
  “嗯,纪田,吃寿司好哦。算你便宜点,吃寿司好吗?”
  “呃,我今天没钱耶,改天再说吧。我现在念高中了,等我打工赚钱再过来,到时候要免费招待喔!”
  “喔,不行。免费招待的话,我会变成俄罗斯大陆的海藻哦。”
  “地上哪来的海藻啊?”
  两人微笑着聊了几句之后,正臣在话题告一段落时,打个招呼便离开了。帝人连忙跟了上去,之后回头一看,那个名叫赛门的壮汉不只对正臣道别,也对帝人挥手。帝人瞬间不知所措,只好道歉似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刚刚那个也是正臣的朋友?”
  “喔,他叫赛门,是个俄罗斯黑人,工作是帮一家俄国人开的寿司店招揽客人。”
  ——俄罗斯黑人?
  “抱歉,我该针对哪一点吐嘈?”
  “不是啦,我是说真的。他的名字其实应该念成沙麦,但是大家都用英文发音叫他,所以就变成赛门了。听说他父母是流亡到俄国去的美国人,至于详细的经过我就不清楚了。然后,因为他有个俄国朋友开了间寿司店,所以就跑去帮忙拉客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但因为正臣的眼神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所以多半全部都是真的吧。就在帝人听得一愣一愣时,正臣又补上一句:
  “他也是个惹不得的狠角色喔。他之前跑去劝架的时候,把两个体格跟他差不多的家伙一手各拎一个起来,还有人传说他曾经折断电线杆呢!”
  听到这里,又回想起赛门那战车似的体格,让帝人不禁浑身一颤。
  又走了一小段路后,帝人突然冒出一句:
  “真厉害。”
  “嗯?什么真厉害?”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纪田还真是交友广阔……”
  帝人这番真诚的赞辞,在正臣听来似乎只是在开玩笑。他干笑了几声,再打了个呵欠,事不关己似的说:
  “你拍我马屁,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啦!”
  “我是说真的。”
  事实上,帝人真的相当尊敬正臣。如果自己只身来到池袋,恐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所适从地在街头闲晃吧。帝人不认为是这里的环境造就了正臣。因为正臣从小学时代就有一种吸引众人的特殊魅力,同时又具备相当的胆识,在任何情况下部能够毫不怯懦地发言。
  来到这里不过几天,自己已经不知道被这个地方和正臣慑服了几次。一想到这里,帝人内心就有一股期许,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
  帝人之所以来到东京最主要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摆脱自己习以为常的世界。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在寻找“新的自己”。当然或许他没有考虑得这么多,但在这个地方,也许会发生电视和漫画里面常见的“非日常”,而自己也有可能因此被卷入这种“非日常”当中。
  不过帝人没有成为大人物的念头,只是想要感受一下不同于过去的气息。然而帝人本身没有发现,当他刚踏上这片土地之时,在内心的不安当中,同时也有一股飞扬的心情在跃动,两种情绪此起彼落,激烈翻腾。
  而今,眼前就有位在这种飞扬的心情中,在此地的新气息中恰然自得的人。正臣年仅十六岁,却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地方了。
  帝人在自己的好友身上找到自己所追求的一切,同时对这个地方的不安与飞扬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他的目标和心情又完全被打乱,另外一股不安与飞扬的心情又在少年心中再度卷起惊涛骇浪。
  “嗨。”
  这是一道听起来非常爽朗的招呼声。清亮的声音不带一丝阴霾,彷佛像是蓝天在向自己问好般,令人心旷神恰。
  明明足如此爽朗的问候,但正臣一听见这个声音,表情像是有千万支箭扎在他的背上般,瞬间吓出一身黏腻的冷汗来,战战兢兢地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
  受到正臣的影响,帝人也跟着转头过去,看见一名神色爽朗的青年。他的五官柔和中带有干练之气,简直就是“眉清目秀”这句成语的最佳代名词。他温柔的眼眸仿佛能够包容一切,却又散发出睥睨万物的神采。包括衣着打扮在内,整体看来相当有个性,但又没有特别突出的特征,全身上下散发出捉摸不定的氛围。
  从外表很难判断出其实际年龄,只能推估他应该超过二十岁,无法更进一步确认。
  “好久不见了,纪田正臣。”
  面对这个用全名称呼自己的人,正臣露出帝人未曾见过的表情,吞了一口口水:
  “是……是啊……你好。”
  正臣结结巴巴地回话,瞬间打乱帝人心中的思绪。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看见纪田露出这种表情……
  正臣的眼中交杂着害怕与厌恶,还硬是想用脸上的表情勉强压抑这些情绪。
  “这身制服是来良学园的吧?你考进去啦。是今天开学吗?恭喜啊。”
  对方口中说出的祝贺之词相当平淡,但并非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将最低限度的感情起伏表现在声调高低上,如此罢了。
  “喔,对啊,托你的福。”
  “我什么也没做啊。”
  “真难得,你怎么会跑到池袋来……”
  “喔,因为我跟几个朋友有约。另外这一位是?”
  说着,他看向帝人,两人的眼神瞬间交会。若是平常的帝人,此时一定会将目光转向别处,但现在他却目不转睛。他感觉到,要是现在别开视线,自己的一切都会被对方否定掉似的。帝人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作想,只能在对方异常锐利的视线中动弹不得。
  “呃,他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平常的正臣,一定会连帝人姓名一起介绍给对方认识,但现在他很明显地不想这么做。
  而那名男子也毫不介意似的对帝人开口:
  “我是折原临也,请多指数。”
  听到这个名字,帝人马上弄懂了一切。不该扯上关系的人、不能与之为敌的人。不过,眼前这名男子给人的印象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危险。除了锐利的眼神和俊美的容貌以外,看起来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青年。最多就是他乌黑亮丽的发色,在周遭染了头发的人潮中略显突出罢了。感觉就像在哪个偏远地区的补习班教书的知识分子,仅只如此。
  ——比我想象中的要普通多了。
  帝人保持这样的想法,向对方报上自己的名字。
  “听起来真像冷气机的名字。”
  听过帝人的全名后,临也如是说道,话中没有嘲弄或惊讶之意,只是单纯的感想。
  正当帝人思索是否该继续接话时,临也也不等帝人开口,缓缓举起手挥道:
  “我跟朋友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先走了。”
  说完,临也便快步离去。目送他离开后,正臣才挺起胸膛,大大地深呼吸:
  “我们也该走啦…话说,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刚刚那个人,——有这么可怕吗?”
  “该说他可怕吗……只是……因为我在国中时期搞过不少事……所以跟那个人接触过一次,之后就变得很怕他了。该怎么说呢,他的可怕之处跟那些流氓们不同,是在于他很‘不稳定’,应该说是难以预料吧。感觉每过五秒钟,他的想法就会天差地远。他的可怕不会让人觉得危险或是怎么样……应该比较像是‘会想吐’吧。有种会慢慢渗进你心中的思心感。
  总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到‘那边’去了。帝人哪天想吸大麻那些的话,可别找我喔。”
  大麻。突然听见这个字冒出来,帝人连忙摇头。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大麻,但透过网络之类的管道得到的知识,也够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了。
  “开玩笑的啦。你这么乖,我看八成连香烟跟酒都是满二十岁才会碰吧?反正你记好,最好不要跟那家伙以及平和岛静雄扯上关系。”
  正臣似乎没有打算再针对临也的事情多说什么,默不吭声地往人群之中走去。
  对帝人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正臣。他心想眼前还是正臣的状况重要多了,而把临也的事情抛在脑后。
  ——在这个地方,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的非日常,或许是无穷无尽的吧。
  帝人没来由地在心中发想,越想就越对这个地方和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
  不过才来到这个地方几天而已,现在在帝人的字典里面,已经完全没有“想回家”这几个字了。
  原本看起来冰冷生硬的人群,如今在他的眼中就像圣者的行军。
  ——接下来,一定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一定会有。自己最向往的冒险即将展开,如电视剧和漫画里的情节,一定会在这里上演,绝对没错——
  如此扭曲的想法让帝人的目光晶亮有神,让他对今后的生活燃起希望。
  第五章 日常的夜景 夜晚
  “总之,先来聊聊你们死前想做些什么如何?”
  在一问卡拉0K的包厢里,折原临也语出惊人。临也手上拿着饮料,没有音乐声的包厢里回响着他沉稳的声音。
  然而,包厢里的两名女子只是沉默地摇摇头,藉以回答他的问题。
  “这样啊。可是,你们真的愿意跟我这种人一起死吗?想死的话,应该还有很多好男人可以陪你们吧?”
  “就是没有,才会寻死。”
  “说得也是。”
  临也一脸淡然地点着头,然后暗自比较眼前的两名女子。她们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特别阴郁,不知道内情的人,大概很难发现她们想自杀吧。
  她们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响应了临也在自杀志愿者网站上发出“让我们一起去死吧!”的集体自杀的邀约文。
  临也的邀约文内容既开朗又积极。这也难怪,因为那是他将交友网站的广告信略加修改之后直接贴上去的。不过,梢微浏览一下其他的文章,会发现像这样积极的文章还真不少。
  这些文章明快利落,将自杀的方法和动机巨细靡遗地写得一清二楚,一点也不像不久后就要自杀的人所写。其中甚至有一些格式严谨,看起来就像大企业的企画书。临也很喜欢看这些有声有色的“自杀邀约文’。
  眼前这两位女性之所以会选择死亡,一个是因为找不到工作,另一个则是失恋后一直无法振作起来,而对自己感到绝望。
  乍看之下,因为这种理由而选择自杀似乎令人很难接受,但自从景气开始走下坡以后,为了就业问题而自杀的人数确实逐年攀升。分析自杀者的职业构成,也会发现待业人士特别多。另外,从年龄来看,未满二十岁的自杀人数更远不及其他年龄层。近来因为媒体争相报导因校园霸凌事件所引发的自杀问题,让许多人以为自杀的多半都是年轻人,但事实上,自杀者绝大多数还是所谓的“大人”。
  就像临也眼前这两位女性,也都是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大人。
  他像这样跟想自杀的人面对面众会,已经有二十次左右了。透过这些聚会,临也发现,他(她)们之间其实没有太多的共通点。人面对死亡的态度千差万别,有些人在聚会中一直都保持着笑容,还有人明明是来赴死,却在出门前设定预录的电视节目。
  然而——过去跟临也聚会的人当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付诸行动。这让他感到“非常失望”。
  新闻媒体特别喜欢报导自杀的消息。近午来,尤其受到媒体青睐的,是在网络上相约的集体自杀案例。然而在媒体没有报导的地方,这几年的单独自杀案例也一直都维持在三万人以上。
  到底他们赴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又或者,是为了什么人才决心赴死的?决定要死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又有多深的绝望?
  折原临也最爱的就是人类,因此更很想知道个中原由。
  然而,他并不是为了劝她们放弃自杀的念头才约她们见面的。
  而见过临也的那些人之所以没有自杀,也不是因为没有自杀的念头却来凑热闹,或是贪生怕死。
  临也的本性,即将从他淡然的伪装之下逐渐揭露而出。
  听她们聊过各自自杀的动机之后,临也终于扬起他爽朗的声音,换了个话题:
  “话说回来,两位在死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听到突如其来的问题,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呆然地看向临也。
  “嗯……你是说,上天堂之后吗?”
  ——都已经决定要自杀了,居然还想上天堂?未免也太厚脸皮了吧?不过人类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趣。
  “奈仓先生相信有死后的世界吗?”
  另一位女子则如此反问临也。奈仓是临也随便编出来的假名。
  看了两人的反应,临也笑着摇摇头,又反问两人:
  “两位相信有死后的世界吗?”
  “我相信。不过与其说有死后的世界,我觉得死后应该会变成幽灵,在这个世界徘徊之类的……”
  “我不相信。死后就是一片虚无,一片黑暗…可是,总比现在好太多了。”
  听过两人的回答,临也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X。
  ——唉,好失望,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根本是浪费时间嘛!这两个人只有国中生的程度吧。上次跟那群无神论者的众会有趣多了,结果她们两个只关心自己而已。
  临也因此便认定眼前的两人根本没有认真看待死亡。又或者,只是依照自己的想象来看待死亡罢了。
  他随即眯起眼睛,露出些许嘲弄的神情笑道:
  “你们这样不行喔,等一下就要自杀的人,怎么可以在意死后的世界呢?’
  “咦……?”
  两人像是看到无法理解的事物般,临也继续开口说道:
  “去相信死后的世界这种事,是活着的人才有的权利。不过,如果这确实是你们对于死亡不断思考、再三考虑得到的结论,那我也无话可说。另外,被逼进绝望深渊——像是被金融业者欺骗到不得不走上绝路,那种受到外在压力逼迫的人也有这种资格。”
  临也保持笑容可掬的态度,继续淡然说下去:
  “可是你们的状况,不过是被自己给自己的压力造成的吧?何况既然都选择要走上绝路了,还想把希望寄托在死后的世界,我觉得这是很要不得的态度喔。”
  两人此时察觉到一件事。刚才只有她们一直坦白自己想死的理由,眼前这名男子却对自己的事情只字末提。
  “请问……奈仓先生你……有打算要死吗?”
  对于这毫无保留、直接切入核心的提问,临也依旧不为所动地回答:
  “没有啊。”
  倾刻之间,包厢里只听得见从其他房间传来的声音。不久后,其中一名女子像河水决堤似地呐喊起来:
  “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欺骗我们叩”
  “我说啊……你这个玩笑开过头了吧!”
  在女子大喊之后,另一名女子也语带强硬地指责临也。但即使面对她们这样的反应,临也还是面不改色。
  ——啊啊,结果还是这样吗…
  临也过去早已经面临过好几次同样的场面。每个人的反应都大不相同。有人面不改色就揍了过来,也有人不发一语便离开。不过,印象中似乎没有人能够完全保持冷静。要是有人遇到这种情况的反应是“喔,这样啊”,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去的话,这种人大概打从一开始就不需要陪同自己赴死的“同伴”吧。当然临也没有见识过所有的人类,也不认为可以完全依据心理学的书籍作判断,因此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还是如此作想。如果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够冷静以对,这个人不是来凑热闹,就是内心深处希冀有人可以劝自己不要自杀,或是想要阻止别人自杀才混进来的;再不然,可能就是“和自己同类”的人了。
  “太差劲了!别闹了,混蛋!你以为你是谁啊?未免太过分了吧!”
  “咦?为什么?”
  临也这时的表情,真的就是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在他以那双天真的眼神来回扫过两人之后,随即闭上双眼——
  几秒钟后,当临也睁开眼睛时,方才那副嘻笑的神情已经完全从他脸上退去,换上另外一张不同的笑脸。
  “咿……?”
  见到他的表情,相信死后世界的那名女子不禁发出近似惨叫的惊呼。
  挂在临也脸上的确实是一张笑脸。只不过,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类型的笑容。两名女子看过他的表情后,才深刻体会到“笑容也是有很多种的”。
  眼前的他虽然在笑,表情却像一张面具般僵硬。纵然是笑容,却极度冷漠,甚至于正因为是笑容,才更让观者感受到无比的恐惧——就是这样的一副笑脸。
  这两名女子原本应该有数不清的污言秽语想发泄,却顿时哑口无言,开不了口。仿佛在她们面前的,是某种非人类的怪物。
  而临也依然维持那副令人笑不出来的笑脸,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过分了?我完全搞不懂。”
  “那是因为……”
  “你们啊——”
  女子虽然准备说些什么,却硬是被临也强硬的话语挡下:
  “你们不是都决定要死了吗?所以啊,不管我跟你们说什么,应该都无所谓了吧?不管是被骗还是被骂,反正再过一会儿就会烟消云散啦。如果你们因为被我欺骗而觉得很痛苦,咬舌自尽不就得了。其实咬舌自尽啊,并不是因为出血过多致死,而是因为瞬间休克,让剩下的舌头压迫到喉咙才窒息而死的。这样一来,什么讨厌的事情就统统都不见啦。你们就不存在啦。明明这么好解决,却骂我过分,你们才过分呢。”
  “这点道理我当然懂!可是……”
  “你根本就不懂。”
  这次临也转向刚刚说“死后的世界是一片虚无”的女子,用更强硬的语气指正。
  ——以那副挂在脸上的笑脸。
  “你才不懂,根本完全不懂。你刚刚说死后的世界只有一片虚无,对吧?不过呢,这根本就不对。我猜你想要说的,是从此就不用再受苦了吧。不过说到死这回事,其实就是消失啊。消失的不是痛苦,而是本身的存在。”
  两名女子没有反驳。临也的笑容依旧震慑着她们。
  临也的笑容越来越狰狞,但笑容中依旧让听他说话的对象感受不到半点人的气息。
  “什么都没有的状态可不叫‘虚无’喔。无不见得是相对于‘有’的概念。你所说的虚无是什么都没有,是永远的黑暗。但是,这个概念必须要有‘察觉到这片黑暗的自己存在’才成立啊,这样哪能算是无呢?如果是想要藉由死亡来从痛苦中解脱的话,那就必须要有‘知道自己从痛苦中解脱的自己’存在吧?所以说,你们根本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甚至连‘自己浑然不知’这点都没有察觉到,更完全无法想象那种状态。你们两人的想法在本质上根本大同小异。那种程度的想法,我看就连不相信死后世界的小学生都能够理解,并曾经因此感到畏惧,感到烦恼吧?”
  事实上,这两个人也知道临也的发言漏洞百出,多得是能够反驳的地方。只是她们心想,就算反驳了,光靠言语又真的能够和眼前这个人沟通吗——这个想法不是疑惑,而是以恐惧的型态确实在她们的心中萌芽。
  “可是……这些……这些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女子鼓足所有勇气挤出的这句话,也在临也的笑容中轻描淡写地被抹去。
  “的确如此。我是不知道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我会认为没有死后的世界,也只是自己随便认定的。不过,要是有的话就算幸运——我顶多也只会这么认为。”
  哈哈。临也发出两声冷硬的干笑,接着用更开朗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们就不同了。你们对死后的世界半信半疑却还是想死。难道你们信奉的教义不但赞成自杀,还鼓励你们‘找工作或是谈恋爱不顺利的话就去死’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不但无话可说,还会觉得你们很了不起——但不是这样的话,那就闭嘴吧。”
  最后,他像在征求两人同意似的,稍稍歪了歪头,然后慢慢吐露最后的结论:
  “半吊子地相信死后的世界的人,请不要去谈论死后的世界好吗?这简直是对死后世界的侮辱。尤其对那些其实不想死,却在他人的恶意逼迫之下不得不死去的人来说,更是一种奇耻大辱。”
  然后,几秒钟过后。虽然只是段短暂的时问,对这两名女子来说却无比漫长。
  在这段短暂却长似永远的时间内,临也再度闭上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表情又恢复成原本那种令人放心的温柔微笑。
  周围的空气总算开始流动,两名女子却依然动也不敢动一下。这时,临也又对她们说起跟刚刚完全不同类型的话:
  “哎呀,哈哈哈,其实我刚刚问你们‘死了以后该怎么办’…老实说,就是在问钱的问题啦!”
  “……咦?”
  “因为我最讨厌浪费了。所以啊,能不能麻烦你们先尽量到处去借钱,然后把钱都给我之后再去死呢?因为最近办保险的审查越来越麻烦了,大概行不通吧,可是借钱就比较没有问题。这样就算你们白死了,至少你们借来的钱不会浪费掉。还有,将你们的户籍、身体全部都处理掉的话,也会有一笔不小的进帐;反正,我刚好知道一些管道可以搞这些勾当。”
  跟刚刚那张恐怖的笑脸截然不同,临也此时的笑容充满着人性,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极度忠于人类的欲望。
  两名女子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被临也高分贝的音量给盖过去。
  “考考你们。第一题。我为什么会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察觉临也的坐法就像刻意挡在门前时,两名女子感受到的是和刚才的经验完全不同类型的恐惧感。如果说刚才临也的笑容是恶魔的微笑,那么现在的临也简直就像是浓缩了人类所有恶意的聚合体。
  “第二题。桌子底下这两个装了轮子的行李箱是要做什么用的呢?”
  直到临也提起,两名女子才发现位于自己的座位对面,有两个大型的行李箱放在桌子底下。是那种出国旅游时用的大旅行箱。
  “提示一。这两个行李箱是空的。”
  听到这里,两名女子的心中同时兴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们彼此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对临也的感觉却有种不约而同的默契。
  “提示二。这两个行李箱的大小,是‘配合两位选的’”
  一股令人作呕的感觉突然侵袭两人,这当然是来自她们对眼前这名男子强烈的厌恶感所致。然而,却有另外一股力量让她们两人眼中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
  这是……怎么……”
  当她们发现身体状况不对劲时,早就为时已晚,两人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三题。你们两个如果合力抵抗我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为什么你们办不到呢?
  提示。刚刚饮料送来之后,是由我一杯一杯递给你们的。”
  世界不停的旋转。在两人逐渐模糊的意识当中,耳旁回荡着临也的说话声。他轻柔的声音就像摇篮曲似的,将两人拉进黑暗的世界中。
  “是爱啊。我在你们的死意当中感受不到爱。不行喔,想死是需要爱的。而且你们对虚无所抱持的敬意也不够。这样子,我怎么会愿意陪你们一起死呢?”
  这时,其中一名女子使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狠狠地瞪向临也:
  “我饶不……了你!我要……杀了你……!”
  听见这句话,临也更是刻意露出一脸高兴的模样,温柔地抚摸女子的脸颊:
  “非常好。有精力恨人的人,就一定能活得下去。我还真厉害耶,就这样救了你一命。
  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喔。”
  确认女子完全失去意识之后,临也单手抚摸着太阳穴,思考道:
  “啊~可是我不喜欢被人憎恨耶,我看还是杀掉你们好了。”

  ♂♀
  时值午夜,又是一天将要过去。在南池袋公园的一个角落,有两道人影伫立于此。其中一个正是折原临也,另一个则是完全的黑影。
  ‘所以,就这样放她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然后就结束了吗?’
  塞尔堤拿着进阶版的电子手册——附有键盘的PDA打出字符串,拿给临也看。临也以一副很开心的笑脸,短短回了一声“对”。
  站在漆黑的影子之前,临也笑嘻嘻地数着钞票。
  “其实本来应该是要带去借高利贷或是干嘛的,不过老实说,我已经玩腻了。”
  ‘亏你还敢说。’
  这次委托给塞尔堤的工作,是要帮忙搬运两个人。她戴着安全帽走进卡拉0K后,店员就默不作声地带她到临也所在的包厢去。走进包厢里,正好撞见临也将昏倒的女子塞进行李箱的场面。正当她准备追问时,临也便先以微笑请她帮忙。
  结果塞尔堤就一路帮忙到把人搬来公园里面,却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玩腻啦,而且又不是真的这么好赚。再继续搞下去的话,警察和帮派也会开始正式调查。反正这只不过是我的兴趣,又不是靠这个混饭吃。啊,今天谢谢你啦~因为我常找的那几个帮手全部都在忙。原本我都会要求把对象送回他们的家,可是你骑机车,运到公园来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会接这种工作的帮手,八成不会是什么正派的家伙吧。虽然这表示塞尔堤也被当成和那些家伙同类的人,不过她看起来也差不多习惯了。
  这次三两下便结束的这份工作,虽然不至于让她感到不愉快,但依旧不是很喜欢。
  ‘这件事不会闹到警察那边去吧?可别拖累我了。’
  “你不用担心。刚刚叫你搬的又不是尸体。不过是把两个醉倒的女人搬到公园的长椅上罢了。”
  ‘搬人需要用到行李箱吗?’
  临也完全不理会塞尔堤的吐嘈,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这个戴着安全帽的搬运工。不久,临也突然问道:
  “我说搬运工啊,你相信死后的世界吗?”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别管这么多,就当作是工作的一部分,回答我一下吧。”
  ‘死了就知道了。’
  塞尔堤一副不耐烦的态度,在PDA上打出回答,然后又多打了一句给临也看:
  ‘你又是怎么想的?’
  “原则上,我是觉得没有死后的世界啦。所以我其实很怕死,想尽可能活久一点。”
  ‘觉得好玩就对女人下药,还干情报贩子维生的人,却想长命百岁?’
  看见这个理所当然的质问,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光看他现在的表情,实在很难想象他是个从头到脚都陷在地下世界的人。
  “因为死掉以后,我就消失啦,如果不趁活着的时候多做些喜欢的事情,那不是很划不来吗?”
  塞尔堤在PDA上补上一句“恶心的家伙”,又趁临也看到之前删掉。
  折原临也是个平凡的人类。
  以一个干坏事的人来说,他既没有特别突出的暴力,也不是格外冷酷,更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
  只不过,凡是平凡人类抱有的欲望他都一应具备,一些平凡人类会因一时冲动而触犯的禁忌他也都犯了,如此而已。他并不是什么超乎寻常的大坏蛋,只是很纯粹地对自己有兴趣的事物十分贪婪罢了。只是随着他的“兴趣”越演越烈,在追求的过程中也得到许多情报,最后才演变成靠出售这些情报给地下组织和警察,赚点蝇头小利维生的人。
  不过临也的名字早已在各个领域声名远播,而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一般来说“临也”这个名字并不会念成“IZAYA”——这是结合了圣经中的先知以赛亚和“面临者”两层意思而取的名宇。临也的生活方式跟圣经的记述相去甚远,但或许就是在这样的反作用之下,让他面临各种状况的态度和处理能力都比别人强上一倍。结果就因为这样,而造就了他现在的生活方式。
  他也和平凡的人类一样珍惜生命,认清自己的极限,力行明哲保身之道。大概是因为这种态度,才让他能够继续像现在这样在埋首于自己的兴趣之余,还不至于得罪地下世界的人而人间蒸发吧。
  把后续工作交给塞尔堤,临也深深吸了几口睽违几个礼拜的池袋气息之后,决定离开。
  今天约来的那两个女子是长什么样子?穿着如何?长得是美是丑、打扮得是时髦还是糟糕、嗓音听起来如何?她们为什么会想死?甚至于,她们到底定不是真的想求死——这一切都被他抛在脑后。
  折原临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他不相信灵魂,也不相信来世。
  所以他才如此渴望了解人类,才这么容易对别人产生兴趣,也同样容易践踏对方。
  对于没有必要了解的人,临也完全是兴致索然。
  在他走了十公尺左右之后,已经连那两位想自杀的人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
  因为身为一个情报贩子,没有必要的知识只会妨碍他做生意。
  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件事,是那名一直戴着安全帽,一句话也不说的搬运工的真实身分。就是那骑着不会发出引擎声的机车,手拿漆黑的镰刀,有如死神一般的存在。
  另一件事——就是最近在池袋流传的那个叫做“DOLLARS”的组织。
  “实在太有趣了。实在太有趣了。实在太有趣了。这个地方一直有连我这个情报贩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不断不断不断地涌现、诞生、消逝。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离不开人类群居的地方!人类、LOVE!我最喜欢人类了!我爱你们!所以所有的人也应该爱我才对嘛!”
  临也一面如此说道,一面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PDA。
  打开电源,点开里面的通讯簿之后,他的目光停在某个人的资料上。
  这笔数据的姓名栏写着几个看来很了不起的文字。
  ——上面写着“龙之峰帝人”,是今天刚见过的那名少年的名字——第五章 矢雾制药 高层
  位于池袋与新宿之间,在远离目白闹区的某个地方,有座研究设施悄然矗立于此。虽然离车站有段距离,但以东京境内来说,这栋被围墙和林木所包围的三层楼研究所,其占地之广非同小可。
  这里是关东地区排名前几大的制药公司,矢雾制药的新药研究设施。不过,所谓关东前几大,也只是过去的威名,现在的声势早已大不如前,业绩也持续呈现下滑的趋势。
  就在矢雾制药的股价开始下滑时,一家美国企业对他们提出并购案。那家企业叫做“尼布罗”,是一家有百年历史的联合企业。其事业领域跨及运输、出版、生化科技等等,规模庞大。在他们坚如盘石的业绩背后有许多流言蜚语,像是和政治家挂勾什么的,不过全部都在他们的合法压制之下无疾而终。
  虽然矢雾制药是遭收购的一方,但对方表示只要无条件接受他们开出来的条件,就不会进行大规模的裁员。但是有部分人员——特别是包括社长在内的矢雾家族成员,各个都显得难以接受。
  其中反对得最为坚决的,是一位名叫矢雾波江的女子。她以二十五岁之龄便当上第六开发研究部,简称第六研的主任,也是现在社长的侄女。
  波江之所以能够晋升得如此迅速,并不完全是受到家族光环的庇荫,她本身出类拔萃的能力也是个重要因素。不过,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却和她的家族有很重大的关连。问题不是出在她的地位,而是出在她所属的单位。
  因为矢雾家族内部正煞有介事地流传着,波江所属的单位在研究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尼布罗”提出收购的最主要原因。
  第六研正在处理的东西,正确说来并不是药品。他们对外宣称正在开发免疫系统方面的新药,未来将准备进行临床实验——但实际上,存在于此的,是个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二十年前,波江的伯父在国外得到一个状似人类头颅的标本。这个标本看来就像是还活着一样美丽,仿佛只是睡着了似的。这个有张美少女脸孔的标本,虽然有点嗯心,却意外的不让人觉得残忍,感觉好像这颗头颅就是一个完整的生物似的。
  当年只有五岁的波江当然不知道这颗头颅是走私进来的,毕竟要循正当管道入境的话,肯定会被海关挡下来。
  伯父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才会弄来这种东西,甚至还将这颗头颅当作矢雾家的传家之宝似的爱护有加。一有时间,就会关在书房里欣赏这颗头颅,甚至偶尔还会对头颅说话。
  波江经常来找伯父家的堂兄弟游玩,每每看到伯父这样做,总会觉得有些恐怖。但随着时间一久,也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有一件事让波江觉得不太高兴。那就是她的弟弟矢雾诚二,居然也迷上了这颗头颅,甚至迷恋得比伯父更加无法自拔。 .
  诚二第一次见到这颗头颅是在十岁的时候。是波江瞒着伯父,偷偷带着弟弟去看的。如今,她对自己当年的举动感到极度后悔。
  因为从那次之后,诚二的状况就变得益发怪异。
  他不论何时都想往伯父家跑,一到伯父家,就趁伯父不知情的时候猛盯着那头颅瞧。
  随着年岁增长,诚二对头颅的热情也益发不可收拾。三年前,当波江凭实力进入伯父经营的制药公司时,弟弟便对她坦白:
  “老姊,我有喜欢的人了。”
  弟弟喜欢的那个女孩,既没有名字——也没有身体。
  当时在波江内心涌现的情绪,不是同情弟弟异常癖好的怜悯之心。毫无疑问的,是一股锈着暗红色的嫉妒之火。
  波江的双亲原本应该是矢雾制药的继承者,然而正好在弟弟出生的时候,他们在交易上犯了严重的过失,之后就完全被排除在公司的核心之外。两夫妻也因此失和,而渐渐不再关爱这对姊弟。
  不过,伯父倒是和一如往常地将他们当作“家族中的一步棋”来对待,也如此教育他们。但这只等于是对待下属的关爱,而非对待家人的亲情。
  最后,波江对家人亲情的极度渴望,只能倾注在同病相怜的弟弟身上。这样的渴望渐渐超过姊姊友爱弟弟的亲情,转变为偏激而扭曲的爱意。
  正因如此,波江对自己的弟弟爱上“头颅”一事感到非常不悦。因为弟弟不回应自己的爱,反而爱上绝对不可能响应他的爱的——只不过是一颗“头颅”的东西。
  尽管波江也觉得嫉妒一颗头颅的自己不太正常,但还是决定瞒着伯父,想要偷偷解决掉那颗头颅。
  然而,当她准备从玻璃箱中取出头颅并丢掉时——当她第一次亲手摸到那头颅的时候,才发现到情况不对劲。
  她发现,标本绝对不可能会有这么柔软的肌肤,更别说是这样温热的体温。
  也就是说,她发现“这颗头颅现在还活着”——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波江说服了伯父,让她在公司的研究所研究这颗头颅,也在此时听闻伯父详细说明原委,得知这颗头颅是一种叫做无头骑士的妖精。
  ——在说什么傻话啊?妖精应该是长了翅膀的人型小虫吧,什么时候轮到一颗头当妖精了。但无论如何,眼前有个超越生死的东西存在才是最重要的。可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抱持这样的想法,波江对这颗活生生的头颅做了各式各样的实验。或许其中也掺杂了因弟弟而起的嫉妒吧,一直以来,她都毫不顾忌地将头颅当成“实验对象”看待。原本波江以为只要头颅在研究所里,不是相关人员的诚二就无法靠近她——
  但马上就遇到第一个问题。研究才刚起步,“尼布罗”就开始派人来交涉。明明这里的研究工作都是由特定的几个研究人员在进行,但从对方开出来的条件是“将这个研究室,包括研究内容在内的一切都移交”这点来看,很明显是针对这颗头颅而来的。
  就在波江认为可能有内奸,而对其他人疑神疑鬼之时,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因为不相信其他人而一直带回自己家里的钥匙卡,居然不翼而飞。
  事件就在卡片失窃的当晚发生。有人人侵研究所,拿电击棒电晕了三名警卫,且只拿了那颗“头颅”就离开研究室。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下一切都完了。就在波江差点失去希望之际,她突然想到有个人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一个知道头颅存在,又想得到那颗头颅,而且有办法偷走钥匙卡的人。
  然而就在她想起这件事情的同时,“嫌犯”从她居住的地方打了电话过来。
  “老姊,我好像不小心杀人了,怎么办?”
  就在开学典礼的前一天,弟弟打电话过来求助。好像是那个一直纠缠弟弟的女生闯进家中,还看到“头颅”,弟弟便推了那女生的头去撞墙。
  此时充斥在波江心里的,既不是对弟弟可能杀人的恐惧,也不是因弟弟偷走头颅而心生愤怒——而是无比的喜悦。
  无论是为了什么,弟弟肯依赖我了。弟弟需要我帮忙了。当波江发现这是最令她感到高兴的一刻时,她下定决心。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亲手保护弟弟——

  ♂♀

  【塞顿知道DOLLARS吗?】
  “知道啊,可是只听过名字。话说回来,甘乐上次不是也问过这个问题吗?”
  【啊,对耶。不小心忘记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
  【我今天也从朋友那边听到有关他们的传闻,好像真的很厉害。】
  “嗯~可是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过他们,真的有这群人吗?”
  【你觉得这是网络流言吗?】
  “也不是啦,我也不知道。再说,就算真的有这群人好了,我们这些安分过活的人,大概也不会遇到吧。”
  【说得也是……】
  “还是尽量别接近那种人比较好。”
  ——甘乐进入聊天室——
  《大家好~!甘乐来了!》
  【晚安啊~】
  “安啊~”
  《什么什么,你们在聊DOLLARS啊?》
  《真的有这群人啦,因为他们还有专属的网站呢~!》
  《不过想浏览的话,必须要有ID跟密码才行。》
  【是喔…】
  “反正我也不会去看,所以没差。”
  【……甘乐真的很博学多闻呢。】
  《这是我唯一的长处嘛w》第七章 矢雾制药下属的下属的下属 过了凌晨十二点的池袋。在稍微离开闹区的一条路上停着一辆箱型车。箱型车后面的窗口用的全部都是单向玻璃,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内部是否有人在里面。
  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空间当中,回绕着殴打的声音,还有年轻男子的惨叫声。
  “我都说我不知道了!住手……拜托下手轻一点啦!”
  一个脸部肿胀的小混混,以平时不常用的尊敬语气哀求着。
  他就是约莫二十四个小时前,开车撞飞塞尔堤的小混混,也就是后来被塞尔堤用刀柄教训了一顿的人。当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陌生箱型车的后座里面,双手双脚都被捆紧,几乎无法动弹。后座的车厢里面没有座椅,底部铺着灰色的地毯。而他的眼前有一名男子,从刚醒过来后就一直重复问他同样的问题。
  “快说吧,你们的上级到底是~谁~啊~”
  三秒钟以内不回答就会挨揍,就算说不知道还是会挨揍。
  揍完以后,隔一阵子又会再重复一次,就这样持续了三个小时。
  这个小混混在挨揍的同时,冷静地分析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至少那个“影子”好像不在。不过,也无法因此得知那个“影子”跟这些人有没有关系就是了。
  车子里面只有眼前这个壮汉,还有一个戴着帽子的家伙坐在驾驶座上嚼着口香糖。车用音响以中等程度的音量放着古典乐,这样就算传出一点喊叫声,也不会让路过的人起疑。
  ——要是那个“影子”也在的话就惨了。搞不好我一紧张,就会全部招出来了。看来,眼前这家伙是个普通人。至少感觉不像昨天遇到的怪物。而且跟这些家伙打交道,总比被“上面”那些人处理掉要好上好几倍。没被警察逮到就算我走运了。虽然不知道这些家伙是何方神圣,总之只要别招出是谁雇用我们的就行了。没事的,反正只要忍过他们一顿揍,他们自然就会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吧。反正他们应该不会这么乱来,总不可能在这里做掉我吧——
  就在小混混暗自盘算时,眼前的人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乖乖招了吧。我说啊,我们也和你们一样是照‘上面’的指示行动的。这样不用我多说,你也很清楚吧?是上面那些人想知道,才要我问你的。我们的‘上面’说,你们没有跟他们联络,就擅自搞起事来了。”
  ——看来这些家伙的背后果然有帮派之类的在撑腰。该死,要在别人的地盘上工作,应该事先跟这里的角头打过招呼才对啊!
  “不过嘛,既然都打成这样了,还不肯招出是谁,表示你们的后台不是流氓了。如果是的话,你早就该和罩你们的流氓联络,然后进入调解程序——也就是留待我们的高层去谈判解决。既然没这样做,那就表示你们的后台不是我们这一类的啰?”
  男子拾起小混混的下巴,像是在教训恶作剧的小鬼似的分析道。眼前这个小混混要是有帮派在罩他,当他的后盾,就不能随便处理掉了。不过,既然不说,那就表示他如果不是怕上级要他负责——就是他的后台并不是帮派或外国黑帮之类的组织。
  “喂,我可是为你好,才叫你赶快说的!你听好,我不会害你的,还是趁现在快点——”
  当男子话说到一半,箱型车的侧门便倏地被打开。
  “哎呀哎呀,今天还真热啊!”
  “各~位~久~等啦!情况如何?嶋田,他招了没有啊?”
  一对男女连招呼也没打,就大剌剌闯进后座的车厢里。女的穿著一身名牌服饰,男的也打扮得相当体面,但不知为何背了一个登山背包。
  看清楚来者是谁后,叫做嶋田的男子一脸难过地叹了口气说:
  “时间到,安慰奖来了。虽然怪可怜的,但这家伙就交给你们了,游马崎。”
  最后嶋田以同情的眼神看了小混混一眼,离开箱型车。
  留在车厢里面的这对男女目送嶋田离开后关上门,面向小混混,看来相当开心。
  “唉~唉~你怎么会做这种蠢事呢?什么人不好绑,居然绑了卡兹塔诺。”
  女子摇摇头,拍着小混混的肩膀说道。
  ——卡兹塔诺?是谁啊?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稍微思索了一下后,小混混总算想起,昨天要绑的中年偷渡客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这群人是那个家伙的同伴啊……不对啊,等等,他们怎么看都是日本人吧?为什么?他们是什么关系?总不会是喝茶聊天认识的吧?
  就在小混混的脑袋一片混乱时,眼神锐利的男子将登山背包卸下,放任小混混眼前,拉开了拉链。
  “哎呀哎呀,既然你还没招的话,那就不好意思啦,我要稍微拷问你一下。”
  男子一面说着,一面拿出好几本文库书:
  “哎呀哎呀,电击文库十一周年庆,给你电击。就是这样,总之,你就挑一本吧。然后
  我会根据书的内容来拷问你。本来我都是让对方从超机人动画里面挑的啦,但既然今天刚好买了一堆电击文库的书,哈哈哈。”
  “耶?”
  别说是对方的意图了,小混混甚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禁一阵呆愣。
  摆在他眼前的,是一本本封面画着漂亮插画的小说。原本这个小混混就只看漫画,所以刚看到这些小说时,还误以为是漫画。
  ——他在说什么啊?拷问?别搞笑了。还叫我自己选书,是在要我?还是怎样?可恶,这可不是小学生出去远足,在游览车上玩游戏啊!
  “哎呀哎呀,你不选的话就没命罗。”
  男子的眼神满是笑意,却又非常认真。而且不知何时,男子的手上多了一把银色的铁锤,像是要证明他说的话没有半点虚假似的。
  发现对方是认真的之后,小混混拚命想挑出一本看起来危害最轻的书。
  ——该死!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啊!不知道凯哥他们怎么了?可恶,反正一定得选一本出来就是了……总之这本什么《扑杀天使朵库萝》的绝对不能选,虽然封面画的是个女孩子,但是从书名就猜得到会有什么下场了……这本《妖裔特警》……V?……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小说?等等,不对,上面画的这个小孩头上包着绷带啊。难不成也会被扑杀吗!?可恶,到底选哪一本才对啊……
  “我个人推荐这本《犬神!》!”
  女子高声说道,男子也跟着同意她的说法。
  “喔~不错耶,那要玩大邪炎?还是缩地?”
  “缩地要白天玩比较好啦。啊~朵库萝应该也不错吧?”
  “不不不,要准备伊斯卡利伯太麻烦了……”
  ——???什么?是哪个队伍的名字吗!?
  小混混完全是鸭子听雷,只觉得眼前这对男女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用一连串不明所以的单字交谈。但是跟不上他们对话的不只他一个。驾驶座上那个眼神锐利如杀手的男子,也是一脸受不了的模样嚼着口香糖,不过——
  “喂,游马崎和狩沢都给我听好。我没什么学问,也不看什么书。所以你们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一件事……”
  驾驶座上的男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破一直以来的沉默,扬声说道:
  “你们高兴爱怎么玩,我是管不着,但可别再像上次一样在车子里面泼汽油了。”
  “咦~渡草真小气!”
  听到渡草说完,后座的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小混混面前收走几本书。
  ——汽…汽油……!?
  在小混混发觉自己想象得太肤浅的同时,也更加难以选择了。看着眼前剩下的几本书,他根本无从知道哪一本的拷问对自己的危害最低。仔细想想,不管书的内容如何,眼前这两个家伙也二正会硬凹出什么奇怪的手段来。
  “我……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要问什么?我可不会透露拷问的内容是什么喔!严禁泄露剧情。”
  “假……假设这里有本灰姑娘的图画故事书,我选了之后,你们会怎么做?”
  听完问题,男子梢作思考了一会儿,用握拳的手敲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掌答道:
  “这个嘛,大概就用挫刀磨你的脚,磨到穿得进玻璃鞋为止吧。”
  ——果然选什么都一样嘛!该死!
  小混混面带恼怒,闭上眼睛胡乱抓了一本。定眼一看,是英义书名的书,旁边还加厂日
  文的副标题,封面的画风相当纤细。
  “好,决定啦~!”
  “哎呀哎呀,你真有勇气啊,居然选了这本!”
  接下来,这对男女展现出他们异常利落的身手。女子从手提包里面拿出随身镜,交给男子,男子就立刻拿铁锤将镜子敲破,拿起几片镜子碎片放在手心。
  “哎呀哎呀,到底要插几片进去,才会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呢…大实验开始。”
  同时,原本就动弹不得的小混混被女子压住头,左眼的眼皮也硬是被撑开。
  到了这个地步,小混混已经大概猜到自己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了。
  “住手!等、等等!这…这玩笑可下能随便开啊!喂!等一下!住手啊啊啊!”
  “乖孩子千万别模仿喔~不过…一般也没有人会模仿这个吧。”
  游马崎的神情变得越来越认真,狩沢则是一派轻松地反问他:
  “那么,那些说受到漫画影响而杀人的呢?”
  “不不不,这可要说清楚、讲明白,以免这位混混先生误会。漫画和小说本身没有什么不对喔~只是因为漫画和小说无法为自己辩护,而罪总是会被推给沉默的一方。就跟在庙前遭小偷,可以怪到神像身上去一样。”
  当两人持续着这般无厘头的对话时,小混混还是兀自哭喊着“住手、饶命”等话。但男子完全无视他的哀求,缓慢而毫不迟疑地将敲碎镜子得来的玻璃碎片凑近小混混的眼球。
  “我们的作为跟漫画啦小说啦电影啦电动啦父母啦学校啦都没有多大的关系。硬要说的话,就只是我们自己不正常。要是没有漫画和小说,我们也可以拿古装片来搞,再不然连夏目漱石的书,或是官方推荐的优良读物都可以拿来用喔~到时候,各位政治家们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
  “住手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说,会鬼扯什么这样做是受到漫画影响的家伙,也根本就不是漫画迷吧。”
  就在玻璃碎片只差一点点就要没入眼球当中的时候,小混混的希望顿时从天而降。
  “喂,你们住手。”
  箱型车的上掀式后门突然被打开,一句低沉的男子声音同时传进车内。
  “小田田!”
  “门…门田。”
  那对男女眼神二兄,各自坐好。看来,来者应该是地位比两人还高的人吧。这名叫做门田的男子狠狠瞪了小混混一眼,接着看向那对男女说:
  “这样不叫拷问吧。还有,血喷出来会弄脏书的啊,白痴。”
  “对…对不起。”
  说完,门田举手揪住小混混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小混混重复着急促而不规律的呼吸,从眼角、鼻子相口中流出的眼泪、鼻水和口水混在一起不断滴落。在小混混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后,门田对他补上一句:
  “你的同伴啊…已经招啰。”
  “啊……咦……啊!?”
  小混混一开始还无法意识自己听到了什么;而在弄懂这句话的意思后,表情瞬间一变。
  ——有人背叛!?是谁!?凯哥吗?不,不会的。那又是谁?该死,情况不妙,这样我们不就完了吗?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虽然目前只招了一半,不过只要花点时间,总会有办法的。所以,你已经没用了。”没用了,那就是会放走我吗?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既然注定会被“公司的人”收拾掉,不如逃到别的地方去算了。门田刚刚的发言,对正处于混乱状态的小混混而言,有如一丝希望,然而接下来的话语却彻底将他打入地狱。
  “所以呢,就是这样,你放心去吧。”
  就在这个瞬间,小混混的内心完全崩溃:
  “等等!不,请您等一下!我说……我说就是了!我什么都愿意说,其他人没招的事情也都可以问我!所以拜托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啊!”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们虽然这副打扮,但好歹也算定上班族罗?”
  小混混坦承他们是受雇于一家小小的人力派遣公司。公司接受委托之后,就会找他们从事各种工作,算是所谓的万能帮手。不过,正确说来这也不过是表面上的掩饰,再深入调查就会发现,这家派遣公司其实和某家公司签定了专属契约。
  而这家公司——是一家总公司和研究大楼位在池袋附近,最近开始定下坡的制药公司。
  听完小混混的供词后,门田面带笑容说道:
  “走下坡的企业干起掳人的勾当来作人体实验啊?你以为这是哪个国家的故事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门田心中并不觉得小混混的供词可疑。毕竟死到临头的人,应该不至于说谎,而且矢雾制药最近也传出很多奇怪的传闻。
  交代其他人找个适当的地方放了小混混之后,门田准备离开箱型车。
  此时,从他的背后传来小混混微弱的声音:
  “你你……你们几个,你们几个到底是……是什么人啊……”
  门田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回答:
  “……‘DOLLARS’,有听过吗?”
  门田完全离开箱型车后,先下了车的嶋田问他:
  “那个,门田啊,你说其他人招了……是假的吧?”
  “露出马脚啦?”
  嶋田先对门田做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后来又看开似的露出微笑:
  “好吧,总比就这样放给游马崎他们胡搞瞎搞好多了。我也很喜欢电击文库,所以看他们这那样乱来,我实在很心痛。”
  “唉…话说回来,在加入‘DOLLARS’后,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做这种事吧?虽然是为了卡兹塔诺而擅自行动,但倘若没有‘DOLLARS’,我们也不会认识卡兹塔诺了……”
  门田和嶋田,还有游马崎跟狩沢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伙人。
  一开始本来只是一群好朋友聚在一起,后来不知为何,开始有像游马崎他们那种危险人物加入。虽然不知道这中间是哪里出了错,不过既然人部来了,总得想办法管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乱来——门田原本是这么想的,最后却连帮他们找份工作,安定下来都无可奈何。这群人中,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人都还是打工族。
  门田个人是有几个认识的人在混黑的,但是并没有哪个特定的组织在罩他们,所以也没有特别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然而某天,有人为了邀请这群人加入,寄了信给带头的门田。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问他们要不要加入“DOLLARS”。
  没有任何束缚与规范,只要自称是“DOLLARS”的一分子就行了——条件就是这么怪异。尽管这似乎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但“DOLLARS”在池袋各地算是相当有名气,能够自称为其中一分子,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件事。即使门田本身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在其他人的推波助澜下,最后还是答应加入了。
  ——问题大概就出在于我太好说话了吧。可恶,连平和岛静雄都可以有份正当工作。
  门田原本以为只是知道自己邮件信箱的人在恶作剧——没想到才试着答应对方的邀约,隔天就发现自己在网络上的代号已经被打在“DOLLARS”网站的角落上了。
  “咱们‘DOLLARS’的头头有对这件事表示什么吗?”
  “不晓得。”
  “咦?”
  “这个嘛——说来惭愧,我也没有见过咱们这个组织的顶头上司。明明有好几个上下关系明确的小组织,但最上面的人却从来没有露脸过。”
  到底是谁搞出这种组织体系的?这点连门田也很好奇。虽然被一个不知道称呼,长相不明的人管理会觉得有点不舒服;但要是上面没人,就不会有“归某人管”的感觉了。
  要说有谁会搞出这种东西来的话,就只有——
  折原临也。
  之前住在池袋的时候,曾经碰过几次面,是个没行礼貌的家伙。随便给我取了个叫小田田的绰号,结果现在连狩沢也跟着称呼起来。
  门田不经意地想到这个名字,却又察觉到,即便想象目前还不存在的“上级”,也不会有好处,便决定不再多想。
  结果这个地方势力最强大的还是流氓和黑帮,以及警察。就算传说中的“口DOLLARS”,也比不过这些大组织。
  不管再怎么装模作样,我们这群人的人数和力量仍旧毫无意义,终究只是在瞬息万变的城市中的一幕幻影罢了。
  但正因为如此,才会更想要证明“幻影”曾经存在。
  然而,门田也明白…
  究竟这幕幻影是不是“DOLLARS”,在幻影消失之前都不得而知——第八章 两位女主角 园原篇
  帝人等人已经度过了几天的高中生活,做完健康检查,明天终于要正式开始上课了。来良学园都在开学典礼隔天举行校园导览和社团说明会,第三天则是健康检查和班会。
  现在行程已经来到第三天的班会,准备要选出班长,然而——
  “对了,我们去把妹吧!”
  正臣用双手阖上课本,像是在学什么广告词般提议着。
  这里是帝人所在的A班教室,却有个B班的正臣坐在里面。在这间尚有许多人穿着制服的教室中,已经换成便服的正臣更是特别显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帝人早就发觉正臣来了,只是一直等到现在才吐嘈他。因为老师不在教室里面,目前台上是由座号l号的男生暂代司仪进行议程。
  “嗯,美化委员是山崎同学和西崎同学,保健委员是矢雾同学和朝仓同学,风纪委员是葛原同学和金村同学,选举管理委员是……”
  这所学校原则上是采用每个班级干部都选出男女各一名的制度。台上的司仪将写在黑板上的结果一一以口头附诵之后,开始思考接下来该进行的事项。
  “现在我们要选出班长,有没有哪位同学自愿的?”
  “我……”
  帝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准备举手的正臣,并转念一想。
  ——当班长啊。好像会很有趣,又好像会很麻烦。
  帝人向往的是从平常生活中的郁闷当中解脱。从自己熟悉的土地飞奔而出,来到前所未见的新世界。在这个新环境过了几天兴奋不已的生活之后,更加强了他这样的想法。
  接受到在过去的环境中无法体会的刺激感后,帝人心中明知道危险,还是忍不住如此呐喊起来。
  ——我要更多刺激!我要更多非日常的生活!我要更多改变!
  现在的帝人要是遇上促销敛财或是诈骗营销和奇怪的宗教组织,恐怕都会轻易受骗吧。
  换成是正臣的邀约,大概连暴走族的集会他都愿意参与。
  帝人的内心有一半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也有一半很想担任班长这个特别的职务,却又担心班长的工作会妨碍他去追求刺激。
  这种时候应该先看看情况再说,正当他这么想着——
  “……”
  一名少女微微低着头,举起了手。
  是那个白净的眼镜少女——园原杏里。就是那个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清新脱俗的美少女。
  “喔,你是…园原……合里同学吧?那就请各位同学鼓掌通过她担任班长。”
  教室里响起几声稀落的掌声。看来没有兴趣毛遂自荐的人,也对谁当班长没什么兴趣。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暂代司仪的同学在黑板上写下杏里的名字,以一副总算解脱的表情走回自己的座位。
  “请问,有男同学自愿要担任另外一位班长吗?”
  杏里的声音是如此纤细,却又那么的澄澈。但是班上好像没有自告奋勇的人,教室中开始弥漫起一阵莫名的沉默。
  ——该怎么办啊?
  帝人仍旧拿不定主意,双眼愣愣地盯着讲台上的杏里。
  突然间,杏里的视线停在一个男生身上。
  帝人若无其事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个高大的男同学。他在班上是第二高的,而且好像就是刚刚选出来的保健委员。
  矢雾诚二。黑板上的保健委员四个字下面清楚地写着这个名字。他除了身高过人之外,感觉只是个很普通的青年。但是,他的脸上几乎不剩半点少年的气息,就算说他已经成年,大概也能蒙混得过去吧。
  既然他都已经当了其他干部了,为什么杏里还要盯着他看?她该不会对诚二同学有意思吧?就在帝人事不关己地胡思乱想之时——
  她的视线正好转向帝人这边。
  ——咦?
  在她的眼镜底下,是一睑心有不安的神情,令帝人心头一乱。
  “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杏里的视线刚从这边移开,坐在隔壁的正臣又开始胡言乱语:
  “那女孩呀,看来是煞到我了。你看到她刚刚那副对即将来临的危险与danderous的risky night感到不安的模样吗?”
  正臣这句只让帝人听见的低声细语,换来的是帝人平淡的回答:
  “抱歉,你还是讲日文吧。你看清楚,这里可是日本。”
  “呃……!你这家伙吐嘈的时候还是一样冷静!没想到第一个阻挠我的危机会是你…但是为爱而生的我,就算要杀掉自己的好友,也不会有半点犹豫的啦!”
  “不,你好歹犹豫一下吧?”
  不过冷静想想,杏里的确有可能是在看正臣这个无关的人士,而不是自己。这样一来,也能解释她为何会感到不安。帝人想到这一点之后,随即在心中埋怨“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啊?”——
  帝人此时才总算发现,杏里真正在看的是什么了。
  正臣坐着的这个位子,属于一位从开学典礼以来,连续三天缺席的女同学。同时,帝人也想起杏里从第一天开始就很在意这个缺席的同学。
  想着想着,帝人悄悄举起了手。虽然完全不知道杏里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反正没有人要自愿的话,就由自己来吧。基于这样的想法,让他决定举手。
  “啊…你是……”
  “姓是龙之峰,名是帝人。帝国的帝,人类的人。”
  似乎是受到正臣没来由的大声报名影响,杏里赶紧在黑板上迅速写下帝人的名字。有几名同学总算发现正臣的存在,但并没有人特别质疑他。所谓没事不找事,大家想必是因为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更不想跟已经换便服上学,而且染发又穿耳洞的人扯上关系吧。
  没有特别打扮,看起来又乖巧的帝人,从某方面来说的确很符合班长的形象。所以也没有任何人反对,议程就这样风平浪静地继续进行下去。
  “这样就选出所有的干部了。那么,请各位干部别忘了出席明天的学生会。开会的地点和时间写在办公室前的黑板上。”
  拿起放在教师桌上的传单宣读后,新选出来的女班长静静宣布班会结束。
  “接下来,在解散之前要做好打扫工作,请各位同学帮忙。”
  结果帝人虽然当上班长,却没有机会上台,只好带着一丝落寞开始打扫。
  当帝人拿着拖把拖起走廊时,正臣就在一旁靠着窗户嚼起舌根: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什么事?”
  “我还真是太小看你了呢。想当年小学的时候,只是被传跟青梅竹马搞暧昧就被弄哭的人,现在居然变成一个会主动出击,跟人家营造充满love的rendezvous,并像个了hunter般抓紧chance的家伙了。’
  “对啦对啦,你说得都对。”
  面对这文法不通的嘲弄,帝人依然以冷淡的态度响应。
  “话说回来,纪田有当什么干部吗?”
  “喔,我当风纪委员。”
  想象了一下好友维持风纪的样子,帝人直截了当地表现出自己的感想:
  “哇塞……”
  “你这声哇塞是怎样啦?其实我本来打算当班长的,但不幸在十五位男性候选人举行的一场壮烈猜拳大会之中落败。”
  “十五个人!?而且还是猜拳决定!?比我们班热烈太多厂吧!’
  眼看帝人总算表露出明显的讶异,正臣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
  “风纪委员就只有六个人竞争了。对了,你们班的风纪委员长得好像对风纪要求很严格的样子呢。我本来还在想,只要当上风纪委员,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败坏风纪了。”
  “……你在说什么啊?”
  “算了,这样也好,既然我当上风纪委员,就不会让人带重型枪炮进学校了!”
  “难道就可以带轻型枪炮吗……”
  帝人又恢复原本冷静的反应后,正臣只好一脸无趣地用脚底踩踏地板几下。
  接着他转向面对窗外看了一会儿,最后又下定决心似的冒出早先提议过的那句话:
  “对了,我们去把妹吧!”
  “真的把得到吗?”
  看着每过一天就变得越来越亢奋的好友,帝人分内的打扫工作也告了一个段落。
  正当帝人将拖把放回扫除用具柜,一手拿起书包,准备跟正臣离开时——
  他们在大门旁边看见园原杏里跟一个高个子——矢雾诚二在对话。杏里一脸认真地问着话,相对的诚二则是一脸厌烦地答着。
  “因为——,——之后——真的——吗?”
  “我都跟你说我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她从某天起,就突然不来烦我了。”
  听不太清楚杏里的声音,只听见诚二不耐烦地回了她一句后,就这样撇下她,往两人的方向走来。应该是因为他打扫完负责的大门后,要去拿还放在教室里的书包吧?
  杏里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发现帝人他们也在看时,才慌慌张张地跑出教室。
  “喔喔,才入学第三天就开始打情骂俏啦,你很行嘛。”
  帝人一回神,才发现正臣挡在诚二面前对他挑衅,根本来不及阻止。
  光从外表跟言行来看,现在的正臣俨然就是个坏蛋。
  “……你是谁啊?事情不是你说的这么一回事。”
  “呃,那个,你是矢雾同学对吧?我是跟你同班的,叫做龙之峰帝人,请多指教。”
  “嗯……我知道,你的名字很好记。”
  看到自班的班长也在一旁,诚二紧绷的感觉减缓了几分。
  帝人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而连忙挤进两人之间。正臣却将他一把推开,又向前一步。
  “喂……纪田!”
  “你体格不赖喔。走,咱们去把妹吧!”
  (——啊——)
  正臣无厘头到极点的发言,让帝人和诚二同时冒出不可置信的呼声。
  “等一下啦,纪田!你在说什么啊?”
  “你听好,把妹的时候,一定要有个卖身高的比较有利!只有我跟你去的话,我的身高跟你平淡无奇的外表也只能刚好打平而已!”
  “过分!而且你去邀你们班的人不就好了。”
  “你白痴啊,要是给我们班的人知道了,男女生加起来,至少会来二十个人耶!”
  ——女生也把妹?帝人正准备要这样吐嘈的时候,诚二先对两人做出回应。他此时已经没有方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息,而是以无奈的眼神看向他们: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乍看之下,这好像是最难以攻破的拒绝,但是正臣可没有这么容易放弃:
  “这跟把妹没关系啦!”
  “喂喂,怎么会无关!”
  帝人赶紧阻止,但正臣根本听不进去。
  “不管你有没有女朋友,反正只是搭讪把妹,又不是交了别的‘女朋友’,所以还不算劈腿啦!”
  “是…是这样吗?”
  正臣的强辩如洪水般席卷而至,逐渐吞噬帝人。
  然而诚二却面不改色,眼神坚定地对正臣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光是注意别的女生,就已经构成背叛了。”
  “你还真是古板,这么不敢背叛女朋友?”
  “我说的背叛不是对女朋友。”
  “啊?不然是对谁?”
  面对正臣的质问,诚二仰起头,以坚定的眼神坚决回答:
  “是爱。”
  “啊?”
  “这种行为会背叛我对女朋友的爱。就算我允许自己背叛女友,也无法背叛爱啊。”
  沉默。
  “喔……是这样样啊……”
  整个气氛变得极为尴尬,但诚二依旧泰然自若,两眼充满自信的光辉。
  “……嗯…那就加油吧!”
  正臣半带困惑地伸出握拳的手,诚二也以满面笑容举拳回应。
  “思,谢啦!”
  以此做了结,诚二继续向教室走去。
  目送他充满自信的背影,正臣低声说道:
  “你们班也有很热情的人嘛。”
  “嗯……好像是。”

  ♂♀
  “根本把不到半个嘛…”
  两人现在来到池袋西口公园。虽然这里足在电视媒体上经常出现的知名景点,但是平日的中午实在没什么人会在公园出没。帝人根本没兴趣陪正臣把妹,只是想来见识过去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地方。
  帝人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确是之前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地方,但亲临现场跟透过屏幕收看的感觉仍大不相同。他同时也想起这个地方虽然在新闻、电视剧、综艺节目中部经常出现,但每次画面带给人的感觉都各有不同。
  原来不同的画面表现手法可以造成这么大的差别啊——帝人一边在心中如此赞叹,一边观望着正臣的行动,摇头叹息。
  因为没有年纪相近的人出没,正臣就跑去找利用午休外出的女性上班族搭讪。理所当然的,这些社会人士毫不理睬高中生的搭讪(而且还是宝贵的午休时间)。看着正臣勤奋地进行着无谓的行动,不禁让人觉得有些可悲。
  当正臣总算回到帝人身边,听到帝人方才那句负面的发言时,他笑着回答:
  “咦?你在说什么啊?把不到又没关系,搭讪的主要目的是找女生说话啦!而且,你听好,搭讪的时候绝对不能想什么‘不可能’啦,‘办不到’那些的!美女当前,自己却觉得不可能的话才是真的不可能,觉得办不到的话才会办不到,听懂没?”
  “完全听不懂。”
  帝人无奈地低声回应,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也不用一直待在这里了。帝人念头一转,决定要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走走。
  “好啦,那我今天就一个人去60楼大道那边逛逛吧。”
  “什么?你该不会盘算要一个人去把妹吧?做出和‘女杀油地狱(注:剧作家近松门左卫门的作品。描述放荡的公子哥河内屋与兵卫向女主角吉借钱不还,并将吉杀害的作品)’中一样的事情吧?”
  “我才不会去把妹。”
  不过正臣不理会帝人的辩驳,露出一副大无畏的笑容,指着帝人的脸喊道:
  “就算你想把妹,也只会在我的实力之下啜泣流泪啦!哼哼,到头来,你只会被顶着一脸退流行的黑脸辣妹妆,而且还垃圾鬼兼没卫生的女人玩弄之后又被抛弃!”
  “这跟你的实力哪有什么关系?”
  “耶~罗唆啊,你简直比五月的苍蝇还要烦人!不服气就来比赛好啦!我们来比比看,看谁把到的妹比较多!”
  “那岂不是要带着把到的妹到处去把别的妹了?”
  不理会帝人的吐嘈,正臣往车站的方向跑了过去。帝人稍微观察了一下情况,只见正臣找上一个刚买完东西,还带着小孩的主妇。
  帝人叹了今天最大的一口气,独自朝车站的东口走去。
  虽然稍微迷了点路,帝人还是成功走过比较好走的路径抵达60楼大道。这里距离自己住的公寓没多远,就在这里随便逛到晚上,之后直接回家吧。至于正臣,如果他的个性还是跟小学时代一样的话,八成会忘记比赛的事,先回家去吧。
  在他们七岁时,有一次在玩捉迷藏,换正臣当鬼,结果他却中途先跑掉了。帝人一直等到晚上哭着回家,才发现正臣在自己家里,还很得意地吃着自己的晚餐说:“找到你了”。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在老家那一带还真有不少冒险可以玩呢,而这些冒险又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
  上了国中以后就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每天都过得平淡无奇。
  当时虽然向往外面的世界,却没有理由离开,只好接受自己无力改变一切的日子,默默过活。直到某天,家里有了网络之后,整个世界顿时改观。
  网络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世界”,交错着日常生活中根本接收不到的各种信息。感觉就像在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身后,出现了另外一个广大的世界似的。而且这个世界还没有“距离”的限制。
  当帝人逐渐深入网络的世界,大家都以为他就要这样变成一个家里蹲的时候。某一天,他突然发觉被动接受网络信息的生活虽然很自由,但一旦要他自己主动在网络上发布信息,他却无话可说。
  帝人察觉到这点时,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兴趣。而正臣所形容的东京是如此炫丽夺目,更加吸引着他。
  如今自己就站在那耀眼的光辉当中。虽然正臣反而觉得“现在是乡下地方还比较炫”,但帝人目前还没有这种体认。他明白正臣这么说的理由,自己也没有打算抛弃故乡。只是,他也明白那种反璞归真的感觉一定还离现在的自己很遥远。
  帝人目前只想细细咀嚼都市的味道,只想把那股气息留在自己的身体里面。
  就好像,想让自己跟这个地方合而为一似的。
  帝人为了吸入更多都市的气息,于是抬头挺胸,环顾四周。
  现在的60楼大道到处都是来良学园的制服,视线所及全染上了制服的颜色。
  “简直跟独色帮一样。”
  才刚这样自言自语着,忽然间,帝人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园原同学…”
  帝人打算走过去打声招呼,却发现杏里被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女学生团团围住,周遭的气氛相当紧张。在一条横向的小巷子再稍微走进去一点的地方,有三名女学生将她逼到墙边,嘴里不知在嚷嚷着什么。
  帝人不明所以,便战战兢兢地走进那条巷子里。包括杏里在内,四名女学生都没有发现帝人接近,对话的内容越来越清楚地传进耳畔。
  但与其说是对话,还比较像是单方面的逼问。
  “你这八婆,张间美香都失踪了,还敢这么嚣张啊?”
  “……”
  “听说你当班长啊?装什么乖巧啊?”
  “何况,你国中的时候不过是美香的小跟班,学人家当什么班长啊?”
  三个女学生轮番对杏里口出恶言,杏里都没有回话。
  ——呜哇,这是欺负吗!?原来日本真的有这种生物啊!而且讲的话都超老气的!她们其实是在演古早的漫画剧情吧!
  如此典型的霸凌事件在眼前上演,反而让人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不过同样是当班长的,这时应该伸出援手才对吧。虽然帝人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但接下来该怎么实际付诸行动,他完全不知所措。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假装没看见,但又很怕惹到那些女生会带来麻烦——
  ——好,好吧。干脆假装没有发现她们在欺负园原同学,然后若无其事地面带笑容打招呼说:“啊,真巧啊,园原同学”就没事了,就是这样!要是那些女生还有什么意见,就见机行事吧!
  想到这个不知道该说积极还是消极的方法之后,帝人慢慢跨出第一步——这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拍在他的肩膀上。
  “!?”
  帝人倒抽一门气,一回头,发现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那是在欺负耶,你想去阻止她们吗?真了不起。”
  折原临也相当佩服似地说完,便用抓住帝人肩膀的手,顺势将他往前推出去。
  “等等啊!?”
  帝人溜出嘴的惊呼声,让四名女生察觉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哎呀呀呀,真巧啊,园原同同学学学学呀啊啊啊啊…等一下啦!”
  将帝人一路推到四个女生面前后,后面的人总算停了下来。
  “搞…搞什么啊?”
  其中一个欺负人的女生出了声,声音中带着些微的畏惧。至于放话的对象,当然不是帝人,而是他身后的临也。
  “哎呀~这样不太好吧?光天化日之下就堵人恐吓,就算老天爷饶过你们,警察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嘴里说着半开玩笑似的话语,临也逐步朝女生们走去:
  “欺负人是很逊的,这样不好喔,真的不太好。”
  “关你屁事啊,老头!”
  不知是终于露出本性,还是想尽可能虚张声势,三名女生以狰狞的表情对着临也威吓。
  “是啊,是跟我没关系。”
  临也笑嘻嘻地对三名女生表明自己的想法:
  “因为跟我没关系,所以你们在这里被揍或是横死也都跟我没关系。不管我要揍你们也好,要捅你们也罢;相反的,你们要叫只有二十三岁的我是老头也行,总之你们和我之间永远都不会有关系。所有人类都是彼此相关,同时却又毫无关连的。”
  “啊?”
  “所以说,人类还真是薄情啊。”
  说着一堆让人不明就里的道理,临也又朝女生们走近一步:
  “不过,因为我对打女生没兴趣…”
  下一秒钟,临也的右手多出一个小侧肩包。
  “什么?咦?”
  看着那个看起来很高级的侧肩包,一名女生不禁惊呼一声。原本挂在自己肩膀上的侧肩包,不知何时跑到眼前这名男子的手上去了。
  挂在她肩上的背带,在腰部附近断得干净利落。
  不同于搞不清楚状况的这些女生,待在临也背后的帝人心中是一阵恐惧。
  因为临也刚放到背后的左手上,正握着一把锐利的小刀。问题是,就连一直注视临也一举一动的帝人,也搞不清楚小刀从何而来,更没有看见临也拿刀切断侧背包的那瞬间。
  临也巧妙地用放到背后的左手,折起手中的折迭式小刀,再灵活地将小刀收到西装的袖子里去。以单手完成的一连串动作,看在帝人眼里就像是魔术表演一样。
  临也还是面带微笑,从手上的侧肩包里面拿出移动电话:
  “那我就来培养个新兴趣,就是踩烂女生的手机。”
  嘴里才说着,临也就将女生的移动电话往空中一抛。之后响起了清脆的落地声,贴满一堆贴纸的移动电话滚落地面。
  “啊!你这家伙……”
  正当女学生连忙伸手想捡起来时——
  却见到临也的脚擦过她的指尖,踩在移动电话上。
  随着咬饼干似的碎裂声响起,临也的脚下四溅出裂开的塑料碎片。他也不管耳中听目
  “啊啊——!”的女性尖叫声,一次又一次地跺着他的右脚。他的动作有如精准的机器,分毫不差地踩在同样的地方。最后,就连他的笑声也像机械一般重复播放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等,这家伙有病啊?这家伙真的不太对劲耶!”
  “恶心死了!我们快走吧!”
  移动电话被踩烂的女生恍惚看着临也的动作,另外两名女生只好拖着她往大马路逃逸。
  确定她们完全离开视线范围后,临也的笑声和动作戛然停止,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转身面向帝人。而杏里也没有跑走,只是以害怕的眼神盯着临也和帝人。
  “腻了。我不玩这个踩烂手机的兴趣了。”
  临也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对帝人露出温柔的微笑:
  “你真了不起,居然会想帮受人欺负的女生解围,现在可没有几个小孩做得到喔。”
  “咦?”
  听到临也这么夸奖,杏里惊讶地看向帝人。不过帝人想到的解决方式实在太消极了,而且真正帮杏里解危的其实是临也,让帝人感到十分心虚。
  但临也不顾帝人的心虚,慢慢讲起他要说的话:
  “龙之峰帝人,我们在这里遇上可不是偶然喔,因为是我找上你的。”
  “咦?”
  正当帝人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从巷子的深处,飞来一个原本放在便利商店门口的垃圾桶,直接命中临也。
  垃圾桶当场落地,在发出响亮的声响后停了下来。
  “呃!?”
  临也闷哼了一声,失去平衡,原地跪倒。虽然直接命中临也的是个金属制的垃圾桶,但击中的地方是平面而不是尖角,所以只有声音响亮,伤害倒是不大。
  临也摇晃地站起身子,看向垃圾桶飞来的方向:
  “小…小静?”
  “临~也~老~弟~”
  听到这刻意拉长的说话声,帝人和杏里也慢慢转头面向同样的地方。
  站在那里的——是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他穿着酒保制服般的西装,打着领结,整体打扮很像上个世纪在酒店或是夜店拉皮条的。
  他的身高虽然不及赛门,但个子也算相当高了。不过,从他乍看之下略嫌纤瘦的体型来看,实在不像有办法把便利商店的垃圾桶丢过来的人。
  “我应该告诉过你,不要再来池袋了吧?临~也~老~弟~啊~”
  然而,临也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在帝人面前,他首次收敛起笑容:
  “小静啊,你工作的地方不是在西口吗?”
  “我早就被那间店炒鱿鱼啦!而且,我警告过你不要这样叫我了吧?临~也~啊~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吧?我有名有姓,叫做平和岛静雄~”
  在低声警告的同时,男子脸上浮现青筋。他的长相不算特别,要是不刻意做出什么举动的话,甚至可以当他是个没什么特色的洒保,但他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肉眼无法窥见的霸气,令帝人的眼神浮现出远远超越害怕的“恐惧”。
  ——面露青筋的人耶……我还是第一次真的看到有人这样……
  帝人起初脑海里还浮现这样天真的感想——但没过一会儿,就只剩一股无法言喻的、本能性的恐惧占据少年的身体。
  平和岛静雄——正臣曾经提过的,不得与之为敌的人。正臣提到他之前有个前提是“除了帮派分子以外”,所以眼前这名男子基本上还算是普通人。然而,帝人可以肯定,如果说真的有人端靠“暴力”过活的话,大概就是像这种人了。
  这不难理解。只要是住在日本的人看到这种类型的人,恐怕都不会想跟他扯上关系。要是长得一脸凶神恶煞样的模样也就算了,偏偏光从外表看来又没什么特别之处,让人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你真麻烦耶,小静。该不会是为了我陷害你当替死鬼的事情,还在生我的气吧?”
  “我没有生气啊,只是很想揍你而已。”
  “这下伤脑筋了,放我一马吧。”
  临也嘴上虽然在求饶,却从袖口拿出小刀:
  “碰到小静你的暴力啊…不管怎么辩解,怎么讲道理都没有用,很难处理啊……”
  “咿……”
  原本还在发呆的杏里,一看见闪着银色光辉的刀刃就发出惊呼声。帝人则是屏着气息,拚命用肢体动作对她传达“快逃吧”的讯息。
  少女背贴墙壁,不住地点着头,然后抱起自己的书包,飞也似地跑了起来。帝人跟着她一起跑到大马路上时,回头看了一眼。
  当他回头时,只听见自己逃离的巷子里传出静雄的怒吼声,以及为了看热闹而开始聚集在入口处的人群。
  接着,一名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巨汉——赛门,伸手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巷子里头。帝人只看到这里,就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了。
  现在帝人的心中只有完全的恐惧在打转。在这块新天地上交错的日常和非日常生活,不知道刚刚的情形算是哪一边?但至少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自己应该接触的领域。
  同时,帝人也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不得与之为敌的人”了。
  ——普通人就已经这么恐怖了。那黑道兄弟跟中国黑帮不知会有多可怕?
  之前在网络上看到那些暴力斗殴的事情,原本部以为是夸大其辞,没想到自己碰上后,才发现真的就是这般恐怖。
  一想到这里,帝人觉得应该跑得够远了,便出声叫住杏里:
  “喂,等我……一下……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明明使尽全力冲刺,但可悲的是,自己连一次也没有超越过杏里。
  这就是目前加诸在龙之峰帝人这名少年身上的现实。

  ♂♀
  “你还好吧?”
  帝人带着杏里走进附近的咖啡厅,想让她坐着平复一下心情。
  坐下之后,帝人点了两杯冰淇淋汽水,接着又觉得好像太孩子气了点而开始后悔。
  “那个……真谢谢你,刚刚…多亏有你救我。”
  “啊,不会不会,没什么啦!而且救你的,其实是那个叫临也的人嘛!”
  “可是……”
  ——唉唉唉,像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对啊?要是正臣在的话就好了。
  虽然的心中感到十分慌乱,但是什么都不说又好像不太对劲,帝人只好先随口开个话题:
  “刚刚那些人是你的国中同学吗?”
  杏里点头回答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总之就是,她们国中的时候很爱找你麻烦,当时有个名叫美香,很厉害的同学会帮你,但是美香一不在,以前那些人就又来找你麻烦了?”
  听完帝人的推测,杏里的身体震了一下: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啊…没有啦,因为从你们刚刚的对话来推测,我想应该就是这样……反正这不重要,倒是那个美香——就是我们班的张间美香吗?”
  听到帝人这么一问,杏里也恢复平静,开始向他解释:
  “嗯…就是那个张问美否。这几天,张间同学不是都缺席吗?其实她从开学典礼前一天就没有回家了。”
  “……什么?”
  这早就应该要报警处理了吧?帝人瞪大眼睛,在心里想着。杏里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
  “正确说来,其实她不算失踪。因为有从张间同学的手机发出电子邮件,寄到我和她的家人手机里。内容部是些‘我去外地散心疗伤,不用担心’之类的,或是报告现在搭车到了哪一站什么的……”
  “散心疗伤?她有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这个……”
  帝人担心地追问,却让杏里支吾其词起来。
  看来是有什么难以敔齿的理由,让她犹豫地低下头来。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而我唯一可能说的对象,现在正忙着跟带着小孩的太太搞婚外情呢。”
  帝人才刚主张自己守口如瓶,却又做出泄漏口风的行为。不过杏里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行为矛盾,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开口提醒:
  “可是,你听完后,可别被吓到喔…”
  “见识过刚刚那种场面之后,没有这么容易被吓到了啦!”
  为了让对方放心,帝人以最灿烂的笑容响应。因为从小学时代就一直跟正臣玩在一起,让帝人学会一身非常会安抚别人的技术。
  大概是少年的笑容让杏里感到放心,她直截了当地说出真相:
  “张间同学她——是个跟踪狂。”
  噗呜!
  帝人维持着他健全的笑容,从口中喷出快要溶化的冰淇淋。
  听完整起故事后,帝人整理了一下状况。
  “原来如此……总之就是,张间同学纠缠……呃,抱歉,应该说她追求的是保健委员矢雾同学,结果被甩了,所以才去外地散心疗伤吗?”
  根据杏里陈述的来看,张间美香从国中时期就出现过类似的奇怪举动。她曾经在一见钟情之后弄开对方家里的门锁,潜人家中;或是事先调查对方要去哪里玩,然后擅自跟去,最后还跟对方说:“谢谢你邀我一起来玩!”在脑中自行窜改事实。
  尽管个性如此,她的成绩却相当不错,家里也很有钱。就读来良学园后,她在外面租房子住,房租一个月要超过十万日圆。虽然学校基本上有附设学生宿舍,但是距离校舍有一段距离,所以很多人都是住家里通学,或是年纪轻轻就独自在外生活。像帝人就是独自生活的例子之一,而杏里也在离学校有点距离的地方租了间便宜的公寓。
  ——这位张间同学还真是无所不作耶。
  后来她遇见诚二,认定他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之后,她每天都去诚二家报到。但到了开学典礼当天,她却没有在学校出现。据诚二所说,他在开学典礼前一天坚定地拒绝跟她交往,还威胁说要叫警察来。从那之后,美香就没有再出现了。
  倾听杏里述说的帝人,在心里直冒冷汗。从杏里描述的来看,美香入学考的时候似乎就坐在自己和诚二中间。帝人心想,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搞不好这位“不速之客”就会将矛头指向自己;又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在街上救过女孩子。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想救,事实上也救不了就是了。
  帝人默默将这些没人猜得到的想法放在心里,同时以认真的表情开始对杏里提出建议:
  “我想,不如先打通电话给她吧。”
  “手机打不通……她好像除了寄信之外部没有开机……寄信问她为什么不开机,她就解释因为听到熟人的声音,就会想回家……”
  “这样啊……嗯……那看来还是只能先看看情况了吧……不行,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寄封信,委婉地告诉她若再不开机就报警之类的,你觉得怎么样?”
  之后帝人又陆续出了许多馊主意,但每个听起来都行不通,时间就这样匆匆流过。
  “话说回来,张间同学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吧?”
  “……应该是吧,虽然我不敢肯定……不过我们的确一直都在一起。因为我在很多方面都很笨拙,又不太会跟别人来往,张间同学帮过我之后,就一直陪在我身边……”
  听杏里这么一说,帝人直觉到她们两人的关系并非好朋友这么简单。在网络上到处闲晃的时候,偶尔会看到这种状况。对于隐藏在这种现象后面的黑暗面,在网络上也有很直接的描述。
  “而且,凭张间同学的成绩,本来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就读,却配合我选择了同一所高中…我真的觉得对她很过意不去……”
  ——这大概只是因为,她舍不得你这个方便的跟班兼陪衬的绿叶吧……
  帝人把这句爬到喉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现在他深深觉得,正臣不在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是在网络聊天室,正臣一定会毫不保留地说出这个事实吧。
  ——不过,或许干脆地说清楚会对她比较好。
  一兴起这念头,帝人的心中就开始天人交战起来。然而,见到帝人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杏里便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没关系啦,我自己也知道。”
  帝人因为心思被看穿,慌张地脱口问道:“知…知道什么?”
  “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张间同学的陪衬角色。所以,我也在利用她。因为不这样做,我大概也无法顺利生活吧。我会自愿当班长,也是因为这是张间同学会想当的干部,我才打算在她还没回来之前,先暂代一下——”
  杏里这番话让帝人厘清了所有的疑惑。开班会的时候,她会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其实并不是在注意谁,而是在看缺席的美香的位子。而正臣刚好就坐在那个空位上。
  在帝人弄懂之后,杏里开始兀自讲起自己的想法:
  “可是,这其实不过是自我满足吧。或许我只是认为,只要当了班长,就可以赢过她…这种想法很要不得,对吧?”
  但还没等她说完,帝人就对杏里丢出一句冷言冷语:
  “刻意把这种要不得的想法告诉别人,才是最要不得的吧?”
  “————”
  “这种行为,感觉好像是想找个人原谅自己这种想法似的。而且我认为,想赢过张间同学是件好事,所以说,你应该抬头挺胸,大大方方的才对。”
  将一股脑的话全都说完后,帝人才在心中感到懊恼不已,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火了。或许是因为聊开了,越讲越亢奋,才会一时停不住,将平常隐藏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吧。
  担心杏里会生气,帝人缩后脖子看向她。但她看来似乎没有在生气或是难过。
  “你说得对……谢谢。”
  看到她有些失落的笑容,帝人认真地思考着。
  ——让这样的人沦为一旁陪衬的角色,张间同学到底是多美的人呢?
  该不会,只是从个性的反差来衬托吧?帝人忍不住这么怀疑。
  “那个……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
  在两人将道别之际,杏里再次点头道谢。原本帝人说要由他买单,但杏里说什么也不愿意,结果只好各出各的。60楼大道此刻已经开始斜出一道道黑影,染成一片暗蓝色的天空,也安然笼罩在两人头顶上方。
  “没什么,别在意。今天虽然是我们第一次交谈,不过以后还要一起当班长呢。所以,今后请多多指教。”
  听帝人说完,杏里露出柔和的微笑,点了点头:
  “可是,其实我之前就认识龙之峰同学了喔。”
  “咦?”
  “我提交入学申请的时候,在柜台看到用签名来确认、类似一览表的东西。结果发现一个看起来挺帅气的名字……没想到马上就有个人过来在那一栏上签了名……”
  这是什么奇怪的发展?尽管心中冒出不祥的预感,帝人还是随口回了句:“这样啊”冷静地响应。
  “然后……今天那个人就救了我……”
  ——等…等一下。
  帝人在心中自我吐嘈。这样不就跟刚刚讲的美香和诚二的模式一样了吗?他看了看眼前这名女孩,正露出一副难以猜测的笑容。
  ——耶,不会吧?这下糟了,怎么会遇到跟踪狂啊…可是,让这么可爱的女生纠缠,说不定还不错。不对,等等,哪有人就这样接受的?搞不好之后会拿刀捅我耶!?也有可能会纵火,或是拿我的家人当人质……可是,像她个性这么和善的人,让她纠缠一下应该也没关系吧?等等,不对啊,会纠缠人的人,个性就不能说好了吧…可是好像又不是不能接受——
  即使帝人的脑袋在三秒钟内反复思考,还是不知道该对眼前这位同学做出何种反应。
  只见杏里看到帝人的表情有些僵硬,就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啦!”
  “咦……”
  “放心啦,我不是跟踪狂,你也不想被我这种人缠上吧?”
  知道杏里是在捉弄自己的同时,帝人的心中涌现因为心思被人看穿的羞耻心,还有一股比羞耻心更强烈的罪恶感。
  “……对不起。”
  “咦?啊,没关系的!是我自己要捉弄你的,你不用跟我道歉!”
  杏里也没想到帝人会突然向自己道歉,眼镜底下的表情显得相当惊慌。
  因为彼此都显得不知所措,帝人只好设法转移话题:
  “那就明天见——啰?”
  “思,明天以后,也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园原同学虽然某些时候有点狡猾……不过原则上是个好人呢。
  跟她分开之后,帝人在回家的路上这么想着。
  看来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绝于尘世,纯粹只是不擅长待人处世吧。
  ——自己和正臣的关系,搞不好也跟她们差不多。因为自己也是在正臣的带领之下,才有办法像这样接触到这个新世界的。
  想到这里,帝人用力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该这样认为。
  接着,帝人想到那个被心上人甩了之后,搞失踪的张间同学,自言自语地说:
  “看来她被甩得很惨呢。可是,才这样就死心的话,看来她的跟踪狂症状也没有那么严重嘛……”
  不过,从刚刚杏里说的那些事迹来看,她对普通喜欢的男生就会弄开对方家里的门锁,而且还是从国中时代就这么做了。当这样的人遇到“命中注定的伴侣”,会因为区区的警察就死心吗?
  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开始认真关心起一个素未谋面的女跟踪狂,帝人拾起头,大大叹了一口气。
  ——唉唉,就算我再怎么向往非日常的事情,像这么现实的,我可不要。
  陷入郁闷之中的帝人停下脚步,想找个地方转换心情。于是他决定先去百元商店逛逛再回家。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一阵联系理想与现实的声响。
  是那如生物嘶吼般的引擎声。那断断续续的低吼声,现在听来格外亢奋。
  “黑机车!”
  没想到在这个小车站旁边也会听见它的引擎声。帝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假思索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从声音的大小来判断,转过下个路口应该就可以看见了吧。帝人压抑不了躁动的情绪,一鼓作气转进巷子里头——
  于是,他上演了古早的漫画情节。

  ♂♀
  “……喔喔,你的意思是说,你在转角撞到这个美女,还阻止骑着机车的坏蛋追赶她,而且她还失去了记忆——然后还叫我相信这个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在作梦的白日梦?”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要说这个事实有什么不对的话,就是为什么撞上的是你而不是我了。”
  在这个不到三坪大的房间里,帝人和正臣一脸凝重地交谈着。
  这里是帝人住的公寓,房间里的家电只有内建电视接收器的个人计算机和电饭锅。
  帝人租的这个房间在同一栋公寓当中算是相当便宜的,再便宜的就只有隔壁那间一点五坪大的了。因为最便宜的已经有人住了,帝人才租了这个高一级的房间。不过隔壁住的好像是个摄影师,而且一天到晚为了采访四处奔波,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家。
  原本帝人还认为,既然这样常常不在,干脆把那间让给自己算了。直到现在有人来了才发现,这两坪多一点的房间其实算是满小的。还好没有去住一点五坪的房间。遇到现在的状况,帝人如此谢天谢地着。
  对于因为眼下的“状况”而思绪混乱的帝人,正臣冷静地继续畅言:
  “如果说时间是早上快要迟到的时候就更好了。而且,要是这个女生还是转学牛就太棒了。最后还发现她是某国的公主,又是你的青梅竹马的话,简直就完美到不行了!”
  帝人完全不理会正臣的评语,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虽然我很欢迎非日常的事情,但夸张到这种地步的话,搞不好其实是我在作梦了。
  应该说,真希望这是场梦。
  而正臣则是继续认真地对沉思中的帝人胡言乱语:
  “你有发现我刚刚的梗都是超级王道的剧情吗?”
  “刻意把这种冷到不行的梗告诉别人,才是最冷的。”
  帝人一边想着自己不久前好像也讲过类似的话,一边看着躺在两人身旁的女子。虽然看不出年纪,但应该比帝人要大一点。
  她现在正安祥地睡着。一身没有花纹的睡衣,看起来像是从哪家医院逃出来似的。
  那时候——帝人在路口撞到她的时候,只听到她说了一句“救救我”。正当帝人还搞不清楚状况,呆若木鸡时,一台黑色的机车便笔直朝他们冲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帝人也记不太清楚了。隐约还有点印象的,只有自己忘我地拉着女子的手狂奔,然后冲进车站。逃到地下道之后,机车总算没有追上来,两人就这样从别的出口逃了出去,冲回帝人的房间。然而——
  “她不但失去记忆,还不准我报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嘛…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正臣才说完,就直盯着睡着的少女说道:
  “话说回来,还真是个美女啊。看起来不像日本人……对了,她真的是日本人吗?”
  “原则上是会讲日文啦……”
  两人决定先等到明天,之后的事就看对方怎么说再决定。原本应该不顾她的反对,先叫警察再说的,但帝人并不打算这么做。
  虽然有点老套,不过这正是漫画和电影里面的超正统派发展。帝人相信,这一定就是自己想要的非日常。
  唯一让帝人感到忧心的,是黑机车可能认得他了。自己只顾着逃回家,也不知道黑机车为什么要追赶女子。万一之后的生活都得与那个活生生的“都市传说”——黑机车为敌……
  厌倦一成不变,渴望与众不同。帝人之所以会包庇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使然。
  不过,想要脱离“日常”,就必定伴随着相当的危险性。
  ——现在自己面临的危险性,就是那台黑机车吗?
  帝人送走正臣之际,还为自己这样的想象而发抖。
  然而,帝人有件事瞒着正臣。
  那名女子的脖子上包着一圈绷带。原本她的脖子上什么也没有,但在带回家,仔细观察了一下后,帝人觉得这特征实在是太过明显了,才在正臣来家里之前包了绷带上去。
  她的脖子上——有着缝合伤口的缝线痕迹,“整地绕了脖子一圈”。
  看起来,就像是锯断了脖子之后,又硬是缝了回去似的——第九章 两位女主角 伤痕女篇
  让我们把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正当帝人和杏里走进咖啡厅的时候,一颗“棋子”在街上动作了起来。
  矢雾制药·研究设施
  第六开发研究部的会议室里面,传出一声浑厚的敲打声。
  “你说她逃掉了…是什么意思?”
  矢雾波江的拳头敲在桌上,旁边一杯翻倒的咖啡在桌面泛滥。刚煮好的咖啡烫着波江的手,但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有她的拳头因愤怒和焦急而微微发颤着。
  “要是让警察发现‘那个’的话,一切就结束了啊!”
  她以充满怒火和焦躁的眼神,一一扫过部下的脸孔。
  “原来她只是假装听话,其实一直在找机会脱逃吗……”
  她紧抿着唇,强压自己的怒意,使得嘴唇印上一抹比口红还要深的红色。
  “……算了,叫所有没事的‘下属’都出去找她。没必要像平常那么低调了,尽全力去找。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处理。”
  “需要禁止他们伤害目标吗?”
  波江身旁的一名部下平淡地问道。
  她稍作思考,然后以明确的语气回答他的问题:
  “虽然有点可惜…但事到如今,不论生死都要把她抓回来。”

  ♂♀
  看向姊姊坐镇的研究设施,矢雾诚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啊啊,这就是爱啊…令人无法自拔的爱啊。
  诚二遇见“她”,已经是距今五年前的事情了。当年他还是个十岁的少年,在姊姊的带领之下接触到伯父的“秘密”。
  玻璃箱里面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在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里,在梦中一直盼望着王子到来的睡美人一样。虽然她的形体是颗头颅,诚二心中对她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厌恶,反而完全受到她艺术般的魅力所掳获。
  随着诚二日渐成长,他心中也开始产生了理性。但是这所谓的理性,完全都是以“她”为出发点定义出来的,他的精神一点一滴地受到“她”的侵蚀。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头颅拥有某种蛊惑人心的特殊意念,还是会散发出奇怪的电波或费洛蒙。这颗头颅纯粹只是活着罢了。矢雾诚二这名少年,也不过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最后完全爱上了“她”而已。
  就像矢雾波江对自己的弟弟寻求爱的联系一样。她的弟弟,也对这颗沉默不语的头颅寻求着爱意。
  于是这纯粹的情感,让他将想法付诸行动。
  看着姊姊以研究为由带走“她”,诚二心想——我想让她离开玻璃箱,得到自由。我想给她全世界。
  诚二相信这正是“她”的心愿,因此多年来一直等待机会。他偷了姊姊的保全卡,完全掌握警卫的巡逻路线,并且用电击棒将他们电晕。诚二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动有错。在他心中,只想着要看到“她”高兴的表情。
  然而——顺利将“她”带到外面以后,“她”还是不肯睁开眼睛。
  头颅没有回应他的爱。但是,诚二只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爱还不够深切。他嘴里这么告诉自己,心里也一直相信这样单方面付出的爱,正是永远的联系。
  ——曾经得到又失去的爱,怎么会令人如此心动?
  默念着如幢憬恋爱的国中生会写下的诗句,诚二以强而有力的步伐朝研究所走去。
  “虽然老姊说交给她……但是我怎么能放自己的‘女朋友’独自一个人呢?而且,就算是为了研究,对她又切又割,还打开脑袋来观察,也太可怜了。”
  诚二完全不明白事情的重点似地发着牢骚,来到研究所人口所在的马路上:
  “早知道,那时候还是不该把她还给老姊的。应该要提出严正的抗议才对。让老姊和伯父知道我们有多相爱之后,他们总有一天会谅解的。反正不行的话,就私奔吧。”
  他的决心毫无半点犹疑,说得像个贵族爱上身分卑微的女孩似的。光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只会觉得是个行事积极的高中生。但要是知道他的女朋友是颗沉睡中的头颅,任谁都会觉得他这样普通的表现反而更将那异常凸显出来。
  然而真正恐怖的是——如今,诚二的脑海里面已经完全没有“张间美香”的存在了。虽然对她下了毒手,但他现在完全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声音听起来又是如何。对诚二来说,对她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排除自己情路上的障碍,一个为爱而生的男人又怎么会记得每一个排除掉的障碍呢。
  “必要的时候,再去偷老姊的卡片,潜入研究所好了。”
  正当他盘算着如此危险的事情时,一辆清洁公司的工作车从他面前离开了研究所。
  但诚二知道,那些并不是清洁公司的人,而是直属于研究室的“下属”,是一群专干“掳人”勾当的家伙。他们掳来的人不是用来做国外常听说的那些坏事,而是用来当作一些不合法的人体实验的对象。
  而诚二也明白,这里之所以会开始请这些掳人的下属,全都是为了研究“她”。掳来实验的对象之后,便将她的细胞、DNA信息,或是体液用在那些人身上。为了一个实际存在的“头颅”,为什么要去搞这些都市传说似的莫名勾当呢?诚二原本百思不解,后来才猜想,恐怕是因为“尼布罗”想要抢走矢雾制药所造成的压力吧。
  不过虽然说是人体实验,但并不是把人切开来动什么手脚的残忍行为,而是施打麻醉药,维持对象处于假死状态,之后进行各种实验来收集数据,用完就丢回公园去。原本掳人的对象锁定在即使失踪也不会有人报案,而且又没有黑道分子当靠山的非法居留外国人——但听说有些“下属”的下属却趁机为了逞一己之快,绑架一些跷家少女抓去贩卖。
  ——真是群令人思心的家伙。他们把人命当成什么了啊?
  诚二完全忘记自己的所作所为,愤慨地瞪着刚离开的那辆小卡车,却发现有个人攀附在车子后面。
  紧紧抓在卡车后面的那颗——不,那个人的脖子上有一圈伤痕——
  接在伤痕上面的,正是他心爱的——亲爱的女朋友。

  ♂♀
  车站前的大马路上,一辆没有头灯的机车无声无息地奔驰着。
  它冲过了派出所前面,但里面的警宫并未发现这无声的机车。就连街上也只有几名行人因为机车没有发出引擎声,感到怪异才回头探望。因为它奔驰在车站前的时候刻意保持距离,所以跑起来没受到任何阻碍。它的主人费心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让没有头灯的坐骑成为其他车辆发生车祸的原因。所以要加速的时候,会刻意让“引擎发出嘶吼”,让它周围的其他人保持警戒。
  无头马——克修达·巴瓦的嘶吼声具有使人畏惧的力量,即使现在附身在机车身上,这填能力还是具有同等的效用。只是,偶尔会有些怪胎反而很喜欢这种引擎声,不但不避开,还聚集起来围观。尽管无头骑士对这一样米养百样人的现象感到困惑,经年累月之后,也习惯在这个城市中自由穿梭。但她完全不知情,这同时让自己变成活生生的“都市传说”。
  没有工作的时候,塞尔堤就像这样在街上到处徘徊,寻找自己的“头颅”——但一颗头颅又怎么可能无端出现在大街上,所以实际上,这只能算是毫无意义的兜风。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没有办法毫无作为地呆坐着,只好像这样在街上徘徊。
  来到日本后,最令她惊讶的,就是除了自己之外,可以说完全感觉不到妖精、精灵一类的存在。经过公园或是60楼大道的入口时,偶尔会在行道树上隐约感受到有某种“东西”,但从来没见过具体的型态。明明在她的故乡爱尔兰就能感应到很多“同伴”。早知道这边的情况如此,在头颅失踪的时候,就应该找其他无头骑士同伴来帮忙才对。不过,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无济于事了。现在进出关的检查比二十年前还要严格好几倍,偷渡相当困难。若想离开日本,没有“头颅”根本就办不到。
  无论如何,在目前的行动范围之内,她几乎是找不到其他“超自然现象”的存在。
  ——这就是人世的现状吗?难道纽约跟巴黎也是这样吗?看来下次可能要到八王子的森林去……不,干脆跑到北海道或是冲绳之类的地方去找找看好了……
  想是这么想,自己这个没有头的人,没有新罗作陪,根本哪里也去不了。可以一直戴着安全帽而不让人起疑的地方根本寥寥无几。
  何况,就算要离开东京,至少也得等找到头颅才行。要是跑到其他地方去,回来之后才发现——头颅的气息已经消失的话,可就本末倒置了。
  利用地图确认感应得到头颅气息的范围,她发现确实是以池袋附近为中心。不过,因为没有办法镇定更精细的范围,结果也只能按部就班地到处寻找了。
  但是找归找,塞尔堤自己能做的程度也只有到处巡逻罢了。有可疑的地方就上网调查,掌握到进一步的情报再请新罗和临也调查。
  当然——这二十年来完全没有掌握到任何可靠的消息。
  塞尔堤心想今天大概又是虚度一天,心中想起新罗说过的话。
  (放弃吧。)
  但她就是办不到。虽然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但为了压抑在自己心中翻腾的某种情感——也为了得到真正的平静,一定得找回自己的头颅才行。
  号志灯的红灯亮起,依然无声无息的机车静静停下。这时,从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上传来呼唤她的声音。
  “啊,是塞尔堤。”
  塞尔堤将意识和视野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站在那里的,是个穿着酒保制服的男子。
  是新罗所谓,“池袋最名不副实的人”——平和岛静雄。
  “你可以陪我一下吗?”
  塞尔堤在池袋已经待了二十年,和静雄从很久以前就偶有来往。当然他全然不知自己的真实身分和性别,也不特别在意。等绿灯亮起,塞尔堤往左边的巷子一转,找个地方停车。
  静雄的衣服上有好几道刀刃切开的痕迹,看来才刚跟谁打过一架。
  能够在静雄的衣服上留下这么多刀痕的,恐怕也只有折原临也了。而且过没多久,他本人也证实了这个答案。
  “临也那家伙又跑来池袋了…本来我差一点就可以扁他一顿,赛门却跑来劝架。”
  光听他刚刚这番话,会以为静雄是个人如其名、安分守己的人。不过,这只是因为塞尔堤没有说话。
  静雄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动怒。他很容易对别人的话语感到不耐烦,甚至于愤怒。对方越是饶舌,他的态度就会越蛮横不讲理。之前塞尔堤曾经看过静雄和新罗对话,简直就像是一触即发的炸药似的。
  静雄最讨厌的就是爱强词夺理的人,和折原临也从以前就水火不容。相对的,临也不太喜欢用道理也说不听的人,所以两人一直处于互相看不顺眼的状态。
  临也搬到新宿之前,两人几乎每天都在60楼大道打架,一直都是由赛门出面制住他们,带到他上作的寿司店去,逼两人和好。
  在临也将阵地转移到新宿之际,故意犯了几件案子,栽赃给静雄当作纪念。当然,临也并不会露出任何马脚,让人追查到自己头上来。
  从此之后,两人之间的对立变得更加没有转园的余地,只要谁走进对方的活动范围,就一定会起冲突。不过他们的冲突也只是打打架罢了,而且在临也的斡旋之下,黑、白两道都还没有出面过。只是——
  “我不像门田和游马崎他们,就算有什么行动,也都是独自一人。在这方面,临也应该也跟我一样吧。那家伙身边没有称得上是同伴的人。不过啊,我独来独往,并不表示就甘于寂寞。其实我也很想跟人来往,就算只是形式上的交流也好。”
  静雄不断发着牢骚,塞尔堤则是随意晃动着安全帽,—不意在点头。
  一个是戴着太阳眼镜的酒保,一个是戴着安全帽的“影子”。这种组合看在旁人眼中,应该是相当诡异的景象,但街上的人们只有在经过的时候瞄了一眼,并不显得特别感兴趣。
  静雄似乎喝了不少酒,应该是在赛门工作的寿司店喝的。
  塞尔堤心想,就这样放着他不管也不太好意思,便听他发了一阵子牢骚。这时静雄突然冒出疑问——
  “不过…临也那小子,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呢?”
  塞尔堤知道答案。临也会来池袋大概只是为了他扭曲的兴趣罢了。但是,就算知道答案,塞尔堤也有一点疑问。
  ——昨天和今天连续两天都来,的确有点不寻常。
  一个以新宿为根据地的情报贩子,不可能每天都闲着没事做。而且还不顾静雄的存在继续待在这里,看来应该另有目的才对。
  “这么说来,刚刚好像看到那家伙跟一名来良学园的小鬼在讲话……”
  说到一半,静雄突然打住自己的话,看向街上扰攘的人潮。
  “在吵什么啊?”
  静雄这么一说,让塞尔堤也将视觉转向身旁。几个走在路上的人们,一直转头注视着某个人物。在这些人视线前方的,是一名女子。
  前方不远的大马路上,有一名穿着睡衣的女子,年纪大概十多岁,正以不稳的脚步走在黄昏笼罩的街道上。
  说不定是受了什么伤,也有可能是受到这一带的恶棍监禁,刚逃了出来。
  站在塞尔堤的立场,她虽然不想太引人注意,但因为人命关天,她便暂时放下自己的原则,专注地观察女子的状况。
  ——接着,她当下感到惊愕。
  在她的记忆中,依稀还记得自己映在湖面和民宅玻璃窗上的脸孔。
  长度稍微盖到眼睛,有如夜色般的黑发,深深刻印在自己心头的那张脸孔——正安在这个穿着睡衣,走在路上的女子脖子上啊!
  塞尔堤的情绪瞬间爆发,飞也似地冲了出去。静雄见状,也好奇是怎么一回事,跟着朝那名女子的方向跑去。
  塞尔堤赶到那步履蹒册的女子身边,抓住她的手一拉,让她面向自己。女子吓得倒吸了一口气,发疯似的大叫,想甩开塞尔堤的手。
  “呀……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人群的视线顿时集中在两人身上,但过度亢奋的塞尔堤根本无心注意到此事。她只想告诉对方,自己只是要好好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但在这种状况下,她甚至来不及拿出PDA告诉对方这件事。
  “呃,你冷静点。我们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静雄为了帮塞尔堤解决这种窘境,向两人走去。为了让少女冷静下来,他正准备要把手搭到她的肩上,没想到——
  戳刺。
  一阵冲击瞬间窜过他的腰部。在臀部以下、大腿附近的地方强烈感到不舒服,同时又有凉意和暖意一起流进长裤内面。
  “啊……?”
  静雄一回头,看见一名穿着西装外套的青年正屈着身子,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戳进自己的大腿里。
  那是一支到处都有在卖、随处可见的原子笔。仔细一看,青年的书包半开,看来他戳在静雄腿上的笔是从里面拿出来的。
  “啊……?”
  “放开她!”
  青年的呐喊吸引塞尔堤回头——于是她发现两名男子之间的流血事件,不禁愣了一下。
  睡衣女把握这个空档,甩开塞尔堤的手,往一条小巷子里落荒而逃。
  塞尔堤原本想立刻追上去,但还是逼自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向脚上已经戳着两支原子笔的静雄,还有他身后穿着西装外套,正拿出第三支笔的青年。
  周遭的人群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附近的几名路人连忙后退。另外也有些人心生事不关己和恐惧之念,装作若无其事的态度从旁绕过;有些是根本没有发现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快步走过;有几个围观的人则是拿出手机拍起照来了。附近有两个派出所,现场正好位于两者的正中间,距离两边都是三百公尺左右。
  穿着西装外套的青年斜眼瞥过围观的人群,手中握着第三支原子笔,往睡衣女跑走的方向望去。
  接着补上一句:
  “太好了……”
  塞尔堤对他的话感到疑惑,准备逼问这名青年时,静雄却使劲伸出手来。
  他的手掌在安全帽前恰好停住,以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说:
  “啊,我没事。好在酒还没退,所以不会太痛。你就去吧,没关系的。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你必须去追那个女的吧?”
  接着,静雄把太阳眼镜收进胸前的口袋,拍拍自己的脸颊。
  “嘿嘿,我早就想说说看这句台词了。‘你走吧,这里交给我!’
  这句台词是面对强敌的时候说的,以现在的情况看来,那个学生还比较可能会没命——虽然塞尔堤心里如此作想,还是决定接受静雄的好意。反正就算留在这里后被带到警察局去,即使能证明静雄才是受害者,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塞尔堤双手合十、点头谢过,就这样骑上自己的黑机车,准备追上那名女子。这时,围观的群众里冒出了“是黑机车!”“真的假的!?”之类的鼓噪声。而她的爱马此时也扯开喉咙,像是要吓退围观的群众似的,对着笼罩此地的黑夜高声嘶吼。
  “等一下!”
  穿着西装外套的青年也打算追上去。
  “不对,你才给我等一下。”
  静雄用力抓住西装外套的后领,将青年拖了过来。
  “那个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啊?”
  “没错!她足我命中注定的伴侣!”
  这名挣扎着想要脱逃的青年——矢雾诚二以充满肯定的语气回答。
  “……她是怎么弄成那样的?”
  静雄还保持着冷静,打算听对方怎么回答。
  “不知道!”
  “那她叫什么名字?”
  “谁知道啊?”
  就在这个瞬间,隔了一段距离围观的群众都感受到一阵寒意。原本行事还很稳健的酒保脸上浮现青筋,令周遭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仿佛在令周遭的人心底一冷的同时,将所有的热量都吸收,并全部加诸在自己的愤怒上似的——平和岛火山就此爆发。
  “你在鬼扯什么啊啊啊——!”
  跟着,青年的身体飞到半空中去。
  “不会吧!?”
  围观的群众如此惊呼道。
  因为静雄毫不迟疑地将诚二整个人往车道上丢了出去。
  诚二的身体撞上因为红灯而停下的宅急便卡车。如果现在是绿灯,诚二说不定已经跟这个世界道别了。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刚刚诚二飞过的距离简直非人力可及,让围观的群众都不禁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气。
  “我问你喜欢的人叫什么,竟然说不知道?你不觉得有点夸张吗?啊?”
  诚二整个人撞上卡车,摔在地上后,静雄伸手再次抓住他的衣襟,贴向自己的胸口。
  然而,尽管全身上下痛得阵阵发麻,诚二还是以坚定的眼神,毫不畏惧地对神情宛如恶鬼的静雄瞪了回去:
  “喜欢一个人……跟名字无关!”
  “啊?”
  静雄的眼光更加锐利,但诚二依然末显退缩之色。
  “那我问你,你凭什么认为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是你命中注定的伴侣?”
  “——因为我爱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爱是没有办法用任何话语来形容的!”
  诚二将握在手上的笔高高举起,对准盯着自己,似乎若有所思的静雄。
  “所以,我要用行动来证明!我要保护她,就是这样!”
  笔朝静雄的脸部挥落,但静雄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松接下。这时他的眼睛虽然还因为愤怒而充满血丝,嘴角却微微扬起:
  “你比临也要讨人喜欢多了。”
  静雄一把抓走诚二手上的笔,慢慢伸直手将他推离自己。
  “所以,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就放过你吧。”
  说着便一口气将诚二拉了回来,将他的额头猛力撞向自己的头。
  随着一声响亮的头槌声响起,诚二就这样颓然跪倒在地上。
  静雄将跪倒的诚二留在原地,准备闪人。
  “啊,把这拔出来会喷血吧……看来在拔之前,得先去买个OK绷才行。不对,应该买三秒胶比较好吧……”
  静雄一面如此低语,一面离开大马路,朝巷子里面走去。围观的群众从中断开,所有人都躲着他,退得远远的。随即,围观的人又一一回到扰攘的人群之中。最后现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恢复平静,只剩下摇摇晃晃地准备站起身的诚二,还有几个好奇的家伙,从距离甚远的角落偷偷观察着他。
  “可恶……”
  忍耐头部剧烈的疼痛,诚二慢慢迈开步伐:
  “我得去找她……我要救她……”
  诚二步履蹒跚地走着。此时两名警官来到他身边。
  “你还好吧?”
  “走得动吗?”
  两名警官听说有人打架而赶了过来。来到现场,却只看到诚二一个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发生事件的迹象。因为静雄没有拔出脚上的笔,血只有渗到裤子上,没有滴落至地面。
  “我很好,只是摔了一跤罢了。”
  “不行,还是请你来派出所一趟吧。”
  “我们只会问你几个问题而已,而且你这样走在路上是很危险的。”
  虽然两位警宫似乎是出自善意,但诚二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搭理他们。
  正当他想着要设法找到女子时,他听见刚才那辆黑机车的嘶吼声。
  诚二猛然抬头,看向吼声传来的方向。映入眼中的是正要冲向地下人口的黑机车和——穿着睡衣的她。
  “小山,是那台机车!”
  “现在不用管它,我们也奈何不了它,就交给交通大队吧。”
  对两名警官的交谈充耳不闻,诚二紧盯着女子瞧。
  好像有某个人牵着她跑进地下道,而那个牵着她的手的人竟是——
  “龙之峰……帝人?”
  发现牵着女子手的,竟是自己班上的班长后,诚二向前冲出。
  “啊,你等等!不要跑!”
  “别乱来啊!”
  两名警官拉住诚二,诚二便疯狂地挣扎起来。要是他处于最佳状态的话,或许还能甩开他们,但受到静雄刚刚的头槌影响,身体不听使唤,使不出力来。
  “放开我!放开我啊!她就在那里!就在我眼前啊!放开我放开我!该死,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阻碍我的爱情!我做错什么了吗?她做错什么了吗?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所以,你是说你的头颅被接在一具身体,走在路上。正当打算逮住她的时候,却被一名高中生干扰。追上她之后,又有另外一名高中生现身,带着你的身体逃走——你打算叫我相信这种怪事?”
  在新罗家中,身穿白灰的他刻意将双手夸张地摊开来。不理会新罗的装模作样,塞尔堤有气无力地让手指爬过键盘。
  ‘我也不打算逼你相信。’
  “不,我相信你,因为你从来没有说过谎。”
  新罗从隔壁房间铿锵有力地说着,像是要安慰沮丧的塞尔堤似的。
  “呵呵,孔老夫子曰:益者三友,而你正是我唯一的益友啊!有你这个友直、友量、方多闻的人做我的终生伴侣,是我最大的骄傲!”
  ‘谁是你终生的伴侣了?’
  塞尔堤如此打字反驳,但举动中看不出对新罗有所厌恶。
  “不然要我把三种益处换成努力、友情、胜利也行啊!”
  ‘听着,跟我说话时,好歹也看一下屏幕上的文字啦!’
  塞尔堤不耐烦地继续打着字,但医生还是自顾自地说:
  “那我就响应你的期望,尽最大的努力,在能和你共度的命运竞赛中赢得胜利吧!”
  ‘友情呢?’
  “加个从朋友做起带过就好了。”
  塞尔堤也没有打算真的对新罗这些无聊的玩笑话生气,轻轻耸了耸肩,开始盘算明天之后的行动。
  ‘反正不论如何,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垂头丧气下去。好不容易有机会拿回我的头颅了。
  总之,从制服看来,他们应该是来良学园的学生。明天起,我就去校门口堵人,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家伙。’
  看着画面上这一长串文句,新罗一脸不可置信地问:
  “找到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问出我的头颅的下落。’
  “问到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字打到一半,塞尔堤察觉到新罗话中的含意。
  “就是你打算对你的‘头颅’怎么样?人家现在可是有了身体,见到你又只会尖叫。”
  塞尔堤答不了话,手指就这样僵在键盘上。
  “你的头颅现在很可能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了,甚圣还交了念高中的朋友,你能拿那颗‘头颅’怎么办呢?你打算为了自己,把那颗头和身体切开来吗?这样做的话,不会太残忍了点吗?”
  经过一段沉默——塞尔堤发现自己在发抖。事实就像新罗方才所说的。“头颅”似乎完全没有认知到自己。虽然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当时穿着骑士装——但更少,这就表示头颅本身萌生了和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同的自我。
  ——想要完全拿回自己的头,就非得把头颅跟身体切开才行。但是,现在头颅已经得到身体,变成一个完整的生命体了,在这种情况下将两者切开,真的好吗?又或者,如果能够说服头颅跟自己在一起的话,姑且也算是种“拿回头颅”的形式,但以这种方式达成目的,根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再说,虽然塞尔堤本身没有逐年老化的迹象,但头颅的情况又是怎么样呢?未来再过个几十年,还是会保持目前年轻的模样吗?就算在只有头的状态下不会变老,现在接到身体上了,情况是否会有所改变?
  在得出最后的结论之前,塞尔堤提出了一个最根本的疑问。
  ‘为什么我的头,会接在一个“不是我”的身体上?’
  “这个嘛,我这个没有亲眼目睹的人,说什么都只是枉然。换句话说,只是凭空臆测。
  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推测的话,我也可以讲给你听。”
  新罗梢微思考了一下,爽快地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大概是随便找个体型相近的女孩子,把头换了上去吧。”
  塞尔堤的确也想过这个答案,不过有个人当面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让她一时间也只能沉默以对。此时,新罗又对干头万绪的塞尔堤提出自己的论点:
  “不然,如果是国家层级之类的,夸张一点推测,就当作是军队的秘密研究机构得到你的‘头颅’好了。他们在做尽各种实验之后,计划干脆制造一支不死军团出来。于是就拿你头颅的细胞,利用复制人的技术做出完整的个体来,然后为了得到你身为无头骑士的记忆,所以把你的头换到复制人身上去——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如何?”
  ‘保证可以得金酸莓奖。’
  塞尔堤忽略新罗大部分的意见,将他的编剧功力比作知名的烂电影选拔活动。但是,唯有一部分——就是跟哪个研究单位有关的可能性这点倒是很大。
  “好吧,你觉得复制人太过火的话,说不定是随便找具尸体就接上去了。又或者,是抓来一个活生生的人,杀掉之后马上把你一直活着的头颅接上去,然后身体就跟着活过来了,这些也有可能啊。虽然照理来说,这些的确是胡说八道,问题是你跟你的头颅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搞不好真的可以占据死人的身体也不一定。”
  ‘恶心。而且不管怎么说,这样做部太夸张了。’
  “的确,正常人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啦。不过——只要有个契机,人类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喔。比如说,自己的爱女死了,想说至少要让女儿的身体永远活下去——又或者是,
  ‘不小心误杀了某个人,为了掩饰,干脆用来做实验之类的’。”
  从某方面来说,这些要比人体实验血腥多了,但新罗依旧语气轻松地分析着。塞尔堤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便让手指在键盘上迅速敲打起来。
  ‘总之,我想先跟那颗‘头颅’好好聊过再说,之后的事情就等——’
  在她完全打完之前,新罗抢先丢出一句强而有力的质问:
  “你打算就这样继续逃避自己的结论吗?”
  新罗的口气十分认真,方才在玩笑似的感觉已荡然无存。
  ——我懂,我自己也懂。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也只能放弃自己的头颅了。
  浸淫在这样的想法当中片刻,塞尔堤慢慢动起手指。
  ‘因为我不想承认。我不想承认——自己这二十年来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心酸地看了这句话之后,原本一直坐在客厅计算机前与塞尔堤对谈的新罗,起身走进隔壁
  房里。进门之后,他坐在塞尔堤身边,直接看着她计算机的画面。
  “怎么会是白费呢?你活的这二十年绝对不是白费力气。过去的时光,只要能够成就未来,你做过的任何事部不会是白费。”
  ‘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好成就的。’
  “例如——跟我结婚,你就可以把过去这二十年当作是让我们长相厮守的布局啦!”
  听到新罗厚着脸皮说出这番令人害臊的话,塞尔堤一时间无法反应。
  换做平常的话,塞尔堤早就当成是玩笑话,听过就算了——但此刻她突然觉得,最近的新罗好像格外在意这方面的事情。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塞尔堤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么直接地问这种事情是否恰当,后来总算是下定决心,轻快地敲起键盘来。
  ‘新罗,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
  看完,新罗做出一副仰天长叹的举动。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啊啊啊,所谓悲从中来眼泛泪,真是说得太好了。我现在之所以感到悲伤,并不是因为你不相信过去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而是因为你完全没有感受到我的爱意啊!”
  ‘我没有头喔。’
  “吸引我的是你的内在啊。不是常说,不能以貌取人吗?”
  ‘我不是人。’
  ——再怎么说,自己都不是人。只不过,是个外形像人类的怪物。但在记忆随着头颅一并消失之后,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又是为何而生,为何而存在的。
  复杂的心情、无法言传的思绪,在塞尔堤心中有无数个念头在打转,然而浮现在计算机屏幕上的,却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而已。
  ‘你不怕我吗?你怎么能对一个非人类,甚至连你们所知的物理法则都不适用的怪物怀有好感?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屏幕上跳出字符串的速度加快。仿佛在随之起舞似的,新罗的语调也跟着强硬了起来,更带了些许的错愕:
  “我们都在一起生活二十年了,现在还讲这种话……这没什么好介意的,只要我跟你彼此的心意相通——只要我们彼此喜欢,不就没问题了吗?虽然,如果你讨厌我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但我相信我们之间并不是唇亡齿寒的…那种单纯的利害关系吧?所以啦,你应该多信任我一点才对。”
  新罗难得自吹自捧了起来。但从他用了四字成语这点来看,他受到的打击应该还不大。
  ‘我完全信任你,我不信任的其实是我自己。’
  塞尔堤心想至少趁对方还承受得住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说出自己的烦恼。
  ‘我没有自信。就算我爱上了你,或是别人也好——我和你们之间,关于恋爱的价值观会是一样的吗?是啊,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但是,我的喜欢是不是你们人类所谓的恋爱,我也无法分辨。’
  “这种烦恼,任何人在青春期部经历过。而且就算同样是人类,彼此之间的价值观也不见得共通,像我的‘喜欢’就不见得跟太宰治的‘喜欢’一样,虽然我也觉得应该也不一样吧…总而言之,我敢说自己喜欢你,你也说了你喜欢我,这样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
  新罗像是老师在教导学生的口吻,让这名无头骑士的手指完全停了下来。
  “我昨天说过,我想知道你身为无头骑上的价值观。但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我喜欢你的心情。”
  新罗现在流露十足正经的表情,话语中不带任何害臊与迷惘。
  塞尔堤停下手指,静静听完他说的话。经过一段思考后,将适当的言词打了出来。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好啊,我随时等你答复。”
  新罗再次露出爽朗的笑容,令塞尔堤问出自己相当在意的一件事:
  ‘可是就算你喜欢我,我还是很怀疑自己不够资格。世界上明明有这么多的人类女子,为什么你会喜欢没有头…又不是人的我呢?到底是为什么?’
  “哈哈,不是有句俗话叫王八配绿豆吗?”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还有,你当我是王八还是绿豆啊?’
  虽然塞尔堤手上这样打着字,心中却有一股热流席卷而过。她相信,这一定就是自己对新罗的感情了。
  ——唉,要是我有心脏的话,现在一定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吧。
  这样的想法令塞尔堤更加苦恼。新罗毕竟是人类,他们之间还是有着无法跨越的隔阂。
  无头骑士没有心脏。新罗的父亲解剖塞尔堤之后告诉她,她的身体构造虽然与人类极为相似,但每个器官都徒具其形,完全没有作用。虽然有血管,却没有血液在里面流动,身体内部也没有血色,只有一片肌肉原本的颜色摆在眼前——就像是人体模型一样。她的身体不知道是根据什么原理行动的,也不知道是拿什么做为能量来活动。而且明明是个空壳,伤口却会以可说是异常的速度自行复原。
  塞尔堤想起解剖结束之后,新罗的父亲曾经提出“要怎样做才能让你死?”的疑问。
  之后过了十年,某天,新罗对她这么说:“你一定是影子。你也一定是你的头颅的,或是你留在别的世界的真身的——反正就是那之类的存在的影子。既然是影子,就不需要讨论活动时的能量来源什么的了。”
  以一般常识来说,影子怎么可能会凭自己的意志行动;但她自己本身原本就是个超乎常识的存在了,遂决定照新罗所分析的,不再多想。
  总之,这几天先集中精神处理好自己的头颅的事情再说。
  然后——再根据结果,由我来决定自己的生存之道。
  塞尔堤用力握紧拳头,回想起今天遇到的两名学生。
  他们两人的表情都流露出真切的心情。第一个学生在面对塞尔堤和静雄时没有丝毫恐惧和疑虑,从头到尾都用强劲而锐利的眼神盯着他们。而后面一个——他对塞尔堤露出了非常明显的胆怯,但尽管如此,面对塞尔堤,他还是“咧嘴而笑”了。那时的表情,就好像亲眼看见自己心目中敬畏的恶魔或是鬼神出现在自己面前似的。
  想到这里,她又将心思放回自己身上。
  ——她自忖,或许这些都只是她擅自认定的也说不定。
  她虽然能够从对方的眼神、表情来判读对方的情感,却不敢确定真相如何。因为自己没有能够诉说思绪的眼眸,也没有能够做出笑容、表达愤怒与悲伤的脸蛋。就连主宰人类一切感情的脑髓也不具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地方在思考,用什么地方来感受。这样的自己,是凭什么判读别人的情感?
  愤怒的眼神、悲伤的眼神、人类的伦常——这一切都是自她来到这里之后,当作知识来吸收的事情。透过电视、漫画和电影等等…虽然新罗家收集的作品内容都有些偏颇,但她可以靠接触实际的人群或是透过新闻报导来矫正。然而,毕竟这些都只是来自他人的知识,想知道这些是否属实,或许还是只有身为人类的人才知道吧。
  正因为这样,刚才告诉新罗的不安一直占据在塞尔堤心中。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情存在。
  这是最令她感到担心的。
  过去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事。因为光是要寻找自己的头颅,就已经够让她心力憔悴了。然而直到最近几年,自从她接触网络之后,与“人”接触的机会变多,让她渐渐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情感和价值观到底跟人类有多少相同之处。
  当新罗刚数塞尔堤使用计算机的时候,她还战战兢兢地严阵以对。现在除了工作和寻找头颅以外,她几乎都待在计算机前面。尤其是换成内建DVD播放器和电视接收器的机种之后,想看电影相连续剧都能一机搞定,结果她待在计算机前的时间便直线上升。
  在网络上,塞尔堤渐渐接触到其他人。自己和屏幕另一边的对象之间都不知道彼此的长相和经历。但是人们确实在网络上建立起某种联系。不知道长相对没有长相的她来说,只是小问题。在一般的社会上,和塞尔堤有交情的只有透过新罗认识的少数几个人,而完全知道她的真实身分的——就只有新罗和新罗的父亲了吧。虽然没有头的骑士的传闻甚嚣尘上,但光听传闻不可能知道塞尔堤是女性,以及她身为无头死神的身分。
  她既不打算极力隐瞒,也不打算自己开诚布公。
  ——虽然新罗那样说了,我还是想拥有人类的价值观。如果我现在的人格已经是“人类”了,那我就要紧拥住自己的人格。
  塞尔堤确实不是人类,而她也对此慌恐不安。
  要是找回头颅以后,还是无法恢复记忆的话,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
  当人类陷入这样的心境时,又都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即使具备相关的知识,她还是无法替自己找出适当的答案。
  第十章 “DOLLARS” 开幕
  矢雾制药的研究所。
  在第六研的会议室当中,诚二坐在角落的位子上。他正双手抱膝,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姊姊波江温柔地拥着弟弟,安抚着他。
  “没事的,包在姊姊身上。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她的……所以,放心吧。”
  诚二挨了静雄一顿揍之后,被带到派出所去。因为没有受害者出面,而且单看诚二的伤势,也让人搞不懂谁才是受害者,所以没多久就被释放了,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老姊竟然这么快就赶来,搞不好又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吧。
  诚二心里这样想着,但又觉得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
  ——我知道老姊对我怀有扭曲的爱意。姊姊对我的爱意,一定是来自于她的占有欲吧。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不管有谁爱我,我都只会贯彻自己的爱,我只会为自己的爱而活。
  ——为了成就我的爱,我可以将所有人对我的爱当作垫脚石——因为能为自己爱的人牺牲奉献,一定会让爱我的人觉得很幸福。
  在二芳一旁陪着诚二的波江,早已看穿弟弟这样的想法。而她也觉得这样无所谓。至少,只要那颗“头颅”还在她手边,诚二就会需要她。自己极度嫉妒的“头颅”,却是这段关系的推手。命运转变得如此讽刺,让波江露出带点自嘲意味的微笑。
  波江丝毫不顾忌部下的目光,溺爱弟弟的这副情景,令看着两人的旁人心中油然生起一丝恐惧感。
  但尽管受到眼前的情景所惑,一名部下仍将波江唤了出去。
  “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全部交给姊姊处理吧。”
  说完,姊姊便悄悄离开会议室。
  “所以呢,找到了吗?”
  “是,诚二先生说的那个姓龙之峰的家伙,就住在池袋车站附近的一间破公寓里。”
  在离开会议室有一小段距离的走廊上,波江听着部下的报告。由这名部下对诚二都加上“先生”来称呼看来,矢雾家在公司内的势力之强可见一斑。
  波江此时和在会议室里面判若两人,以冷若冰霜的表情对部下下达命令。
  “既然找到了,就赶快叫那些‘下属’把她抓回来。”
  “大白天的,在那一带会引人——”
  “无所谓。”
  波江不由分说地打断部下的话,不准他继续表示异议。
  ——要是等到傍晚的话,弟弟一定会说要自己去找那个叫龙之峰的小鬼。
  波江重视弟弟的安全更甚于那种未必会发生的危险。当然,她在弟弟不在的地方,并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她迅速对部下作出指示:
  “听好,马上联络所有的‘下属’。不管对象、不顾生死。情况不对的话,就叫他们直接处理掉。”
  眼前的部下在她的眼神中找不出任何一丁点慈悲心,吓得直冒冷汗。

  ♂♀
  来良学园从今天开始正式上课。话虽如此,第一次上课的内容多半都是未来一年的课程说明、老师的自我介绍,还有简单的课程导读之类的。一开始便正式上课的,也只有数学课和世界史课而已。
  整天下来都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值得纪念的一天即将就此过去。
  今天唯一令帝人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只张间美香没来,保健委员矢雾诚二也缺席了。因为昨天才听闻杏里说过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让帝人心中感到忐忑不安,直想着两个人都缺席,是不是有什么关连?
  不过说到不安,那名待在家里、丧失记忆的女生也很令人挂念。
  她的记忆直到今天早上还是没有恢复,也不肯前往医院或是警察局。尤其提到医院时,她显得特别害怕。
  “那个……我没问题的!我会在这里乖乖等你回来!”
  她如此保证的时候,情况已经比昨天平静许多,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失去记忆的样子,显得相当稳定。
  见她情况好转,帝人便放心地到学校来。但接下来该怎么做,却完全摸不着头绪。要是一直搞不清楚她的身分,过不了几天,还是得送她去警察局。虽然也考虑过要让她借住在正臣家,但他家还有其他家人在。
  帝人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想着想着,时间就已经来到放学时刻了。
  在各班班长的见面会顺利结束之后,帝人和杏里一起走向校外,想顺便问一问张间美香的情况。
  “之后,她有跟你联络吗?”
  因为没什么话题好聊,什么都不说又有点尴尬,帝人便先开口询问美香的事。
  “其实,她从昨天中午就完全没有跟我联络了……”
  “这样啊……”
  看来问了反而是自找麻烦。这样一来,失踪的美香跟今天缺席的诚二之间的关连就更令人在意了。该不会是要逼诚二跟她一起殉情吧?帝人虽然这样担心着,但绝对不能在杏里面前说出口。
  这种时候,要是正臣在就好了——但听其他人说,风纪委员的见面会好像还会拖很久。
  据说,正臣好像跟自己班上的风纪委员起了激烈的唇枪舌战,旁边人根本无从阻止。
  总之,今天就直接回家吧。帝人决定和杏里一起定到校门口时就分开,但正当两人刚走出西式的豪华大门时,突然有人从旁大声吼叫:
  “啊!隆史!出来了,就是他!”
  一个女生站在门门,手指向帝人和杏里。
  看起来好像是昨天手机被临也踩烂的那个女生,旁边还带了一个壮汉。
  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帝人全身。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名壮汉抓住帝人的领口,把他拎了起来。
  “小子,你认识踩烂我马子手机的那个混蛋对吧?”
  “也说不上是认识啦……”
  ——遇到这种事,应该找警察而不是找男朋友吧。
  帝人虽然想对一旁的坏女生A这般回话,无奈脖子被勒住,难以出声。
  “说啊!昨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家伙在哪里?”
  单刀直入。壮汉不让帝人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想知道临也的事。
  神出鬼没。从壮汉的背后,一台漆黑的机车一声不响地现身。
  疾风迅雷。人型的“影子”骑在车上,从隆史的背后踢倒他。
  弱肉强食。折原临也不知从何处出现,奋力一跳,以双脚踩在倒地的壮汉背上。
  暴虐无道。踩在壮汉背上的临也,在他身上蹦蹦跳跳了无数下。
  电光石火。以上这些——都是短短十秒内,发生在帝人眼前的事。
  “感谢你…”
  在呆滞的杏里和那个女生,以及其他路过的学生面前,临也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还在他脚下的隆史,应该是昏过去了。
  “没想到你知道我没兴趣打女生,居然还特地准备一个男生过来啊!真是个值得赞扬的好女孩。好像应该让你当我女朋友的,可是抱歉,你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滚吧。”
  临也说的话相当伤人,但对方早在他说完之前就逃之天天,完全不顾趴在临也脚下的隆史,让素未谋面的帝人也不禁同情起他来。
  临也立刻将逃走的那个女生从脑中抹去,对一脸呆滞的帝人攀谈:
  “嗨,昨天真可惜,因为有人打扰,没办法跟你好好聊聊。到这里来,小静总不会出现了吧。原本想查一下你住在哪里,直接登门造访的,可是好像太冒昧了点,所以我就躲在校门口这里等你啦!”
  临也笑眯眯地看着帝人,帝人却不懂他微笑的意义何在,也不知道他为何找上自己。
  不,正确说来,是有个理由可能让这个人找上自己。但帝人不愿承认,只是紧握着拳头。
  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帝人的状况,临也一脸狐疑地歪着头:
  “话说回来,为什么黑机车也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
  塞尔堤在心中对临也的问题如此响应。
  眼前这个学生的确就是昨天带着“头颅”逃跑的人。塞尔堤只知道刚刚有人要揍他,便赶过来搭救,并不明白为何临也会突然冒出来。
  临也跟一个看来平凡,而且还只是高中生的少年,应该可以说完全不会有交集才对。
  难道这名少年其实是某政界要人的儿子或什么的吗?还是说,他是个专卖毒品给中小学生,让吸毒问题在校园内泛滥的超级大坏蛋?
  不过,无论这名少年是怎么样的人,现在的塞尔堤部不想理会。
  对她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头颅”的下落。
  看着比自己更加呆愣的杏里,帝人猛然回过神来:
  “再…再见,园原同学,那我先走了!”
  “咦……喔,好,再见。”
  两人胡乱地互道别离之后,帝人连忙离开现场。而毫无意外的,“影子”和“恶人”也跟了上去。离开校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帝人胆颤心惊地回过头,先对确定听得懂自己说话的临也提议:
  “那…那个…虽然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先到我家去再——”
  话说到一半,帝人倒吸了一口气。回家的话,不就会让那个女生跟骑黑机车的人碰面了吗?但话又说回来,反正骑黑机车的这个人八成也是为了她才来找自己的吧。
  “还有……就是…呃…我想请问一下黑机车这位……”
  听他这么一说,塞尔堤从“影子”形成的骑士装的口袋里拿出一台PDA,打了几个字,画面上显示出“什么事?”等内容。
  看来他至少听得懂人话。帝人稍微松了口气,同时又发觉到自己现在面临的状况是多么不寻常。
  ——总觉得,开始有点想哭了。

  ♂♀
  这栋离车站有段距离,屋龄已经不可考的建筑物,表面上到处都是细微的裂痕,还爬满了藤蔓。
  来到这栋老旧的公寓附近后,帝人停下脚步说道:
  “呃,我家到了,在这间公寓的一楼……所以可以请两位说明一下了吗?两位到底是什么人呢?”
  塞尔堤只字不提“头颅”和自己的真实身分,随便捏造了一个“我找到一个失踪的朋友,但不知为何,对方却想逃”的理由。
  不过,帝人还没有笨到会相信这种临时编出来的借口。于是在无计可施之下,塞尔堤决定把自己的身分向帝人坦白。
  请临也先回避一下之后,塞尔堤带着帝人来到公寓后面。
  接着,塞尔堤下定决心,开始用PDA打起字来。
  ‘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
  看着小小的液晶屏幕,帝人稍微想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说出白己知道的部分:
  “……就是…你是个都市传说——骑着不会发出引擎声,也没有头灯的机车,而且…”
  说到这里,帝人犹豫了一下,接着大力地深了一次呼吸后,他用带着恐惧,又伴随着一点期待的声音说:
  “——还听说…你没有头。”
  听完帝人的回答,塞尔堤接着打字。
  ‘你相信这些说法吗?’
  才刚打出来让帝人看过以后,塞尔堤便暗骂自己愚蠢。哪有人会相信这种事情?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跟前的帝人微微点了头。
  ——咦?
  在塞尔堤显露出讶异的情绪时,帝人轻声对她说:
  “那个……能不能请你,让我看看你安全帽里面——”
  听见他切中要害的请求,塞尔堤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瞧。
  ——啊啊,这表情和昨天一模一样。
  带着不安与期待,又混杂着绝望与喜悦的奇特表情。眼前的这个学生,居然用这么奇妙的眼神叫自己露出真面目。塞尔堤稍微考虑了一下,在PDA上打出这样一行字。
  ‘你能保证绝对不尖叫吗?’
  塞尔堤虽然又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想确认。这二十年来,塞尔堤除了在新罗面前以外,从来不曾自己拿下安全帽过。过去曾有几次在打架时让安全帽被打飞,当时所有目击者的反应,毫无例外的都是“恐惧”。
  然而眼前这名叫做帝人的少年正准备自愿接受这种恐惧。他不但相信塞尔堤说的并非谎话或开玩笑,还表示想看。叫这样的一个人保证“绝对不尖叫”,也只能说是愚蠢了。
  在塞尔堤思考的同时,帝人已经在她眼前做出意料之中的反应。
  见他用力点着头,塞尔堤便慢慢地——将全罩式安全帽的护目镜向上推开。
  黑暗。眼前看到的是个空无一物的空间。当然实际上里面至少还有空气存在,只是这种程度的有无对现在的帝人来说已不重要。原本应该在这个空间里的东西并不存在,就算有别的东西在里面也毫无意义。
  ——啊啊,没有,真的没有。这并不是在变什么戏法。虽然说,如果真的是变戏法也很值得研究。
  帝人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恐惧,但那恐惧并未转为脱口而出的尖叫,反而在没人心中之
  后,逐渐由惊讶变成惊喜,他的眼中也开始泛起泪光。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
  帝人不知为了什么而道谢。之后,更以孩童般的眼神注视塞尔堤。
  在见到他这样的眼神后,塞尔堤更加不知所措了。
  过去光是能够接受她“没有头”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很少见了,更别说是对此感谢。因此日前的状况对她来说,实在是无法理解——但感觉并不坏。
  之后,塞尔堤将她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帝人,帝人也爽快答应让她见“头颅女”。
  帝人也坦白她丧失记忆的事情。虽然这点让塞尔堤一时间有些犹疑,但无论如何,总得见她一面,便拜托帝人为她化解种种误会。
  两人此时把临也叫了回来。但他只回了句:“我的事不重要,等一下再说”,就在一芳观察两人的行动。
  “好吧……总之,请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跟她说明整个状况。否则若是突然让她见到塞尔堤,可能会连我也不相信了。”
  ‘了解。’
  看着帝人和塞尔堤的互动,临也语带调侃地说:
  “还真谨慎啊,你这种态度相当不错喔。”
  两人决定在公寓一旁的马路上等帝人回来。等了一会见,临也对塞尔堤说道:
  “搬运工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呢,没想到你是外国人。”
  临也面带笑意。从他的表情看来,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刚刚那段话,不过是因为之前塞尔堤不肯告诉自己,所以才刻意挖苦罢了。
  因为知道是挖苦,塞尔堤也故意不搭理他。这家伙或许早就连自己的真实身分都知道了。但仔细一想,光是到处收集目击者的证词,应该不至于连真实身分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再说,正常人应该连黑机车的骑士“不是人”这点都想象不到才对。不过临也可不是正常人,因此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
  “话说回来,他也去太久了吧?”
  的确,已经过了不只五分钟。就算没有办法说服她,也应该先回来一趟才对。
  “我们去看看好了。”
  站在过度安静的公寓前,塞尔堤心中感受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停在公寓旁边的一辆清洁公司的箱型车更加深了她的不安。
  ——谁会请清洁公司来打扫这种破公寓?该不会……
  塞尔堤的预感果然猜中了。
  “快说吧……我们只是想问你,躲在你这里的那个女的跑哪去了?”
  “你的棉被上有根女孩子的头发呢。虽然是短发,但很明显比你的长了许多。”
  帝人一回到家,就看到两名男子在里面等着他。两人都穿着工作服,从长相看来绝非善类。他们不等帝人出声,便将他压倒在地上,以近乎审问的方式低声询问帝人。
  他们似乎是来找“头颅女”的,但帝人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不知道是先被别人抓走,或者是自己逃跑了——
  “我…我不知道!放…放过我吧!”
  “喂,他看过我们的长相了,还是在这里把他解决掉吧。”
  眼前这位说出老套台词的歹徒,让帝人几乎要吓哭了。不久前看到那非人的异样存在时,心里甚至涌起喜悦感,怎么面对同样是人类的歹徒,心中却只有纯粹的恐惧,自己怎么会这么没有用?
  就在他即将因自己的无能而哭出来时,其中一名男子大喊:
  “有人来了!”
  喊完,两人争先恐后地往外面冲出去,没多久,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得……得得得…得救了……”
  帝人忍住因恐惧而淌下的泪水,却因后面那波安心感而眼泪决堤。
  塞尔堤赶到门前之后,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去追那辆车,但临也表示没有那个必要。
  “那些人大慨是矢雾制药派来的,我看过那辆箱型车。”
  目送车子驶离,情报贩子免费提供了情报。
  “矢雾……制药……?”
  “思,是一间最近一蹶不振,快要被外资收购的傀儡公司。”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帝人瞪大了噙着泪的双眼。一方面是因为公司的抬头名和同班同学的姓氏一样——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别的地方听过这间公司的名字”。
  眼泪缩了回去。
  失踪的头颅女。无头骑士。矢雾。制药公司。失踪。张间美香。园原杏里的说词。矢雾诚二。人口贩子。DOLLARS。
  各种片断的环节在帝人的脑袋里一一浮现,又一一消逝,最后达成了一项推论。
  在变得一片寂静的房间内,帝人迅速打开计算机。
  在等待系统启动的空档,他打开上课中关掉的手机,然后立刻开始收信。
  塞尔堤讶异地注视着帝人,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在她的身边——临也则露出锐利的目光,彷佛找到珍禽异兽的猎人似的,两眼炯炯有神·
  “老实说,我本来还半信半疑的——”
  临也才说到一半,帝人已经将刚开完机的计算机连上网络,更以惊人的打字速度迅速输入一串密码。登入了某个网站后,他只是单手抓着鼠标,很有节奏地操控着。
  浏览了一阵子以后,帝人转身面向两人。
  塞尔堤不禁震了一下。因为如今帝人的眼神,已经不属于刚刚那个只会随周遭环境起舞的少年了。他像只发现猎物的老鹰,表露深不可测而率真的眼眸面对两人,然后低下头。
  眼前之人和方才那名懦弱的学生简直判若两人,令塞尔堤一阵混乱。
  “拜托两位。需要一点时问,请你们帮我忙。”
  帝人以让人难以拒绝的强硬语气说道:
  “棋子全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而临也则像是在炫耀新玩具似的,拍着塞尔堤的肩膀说:
  “——宾果。”
  搞不懂临也话中之意的塞尔堤,只能继续混乱地看着两人。
  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自己从来没看过临也如此兴奋过。
  不过,三人之中最兴奋的是—龙之峰帝人。
  原本就留着稚气的娃娃脸,现在更是像拿到玩具的孩子似的,眼神闪烁着喜悦之情。他这般表情,让人无法想象几分钟前才差点被吓哭过,彷佛正以强大的意志控制着欢欣鼓舞的自己似的。
  ——这几天来…从自己来到池袋之后,一直遇到许多难以理解的事件。这些事件正在自己面前串连成一个完整的事件。
  帝人一面确认自己脑海里组织起来的事实,一面兴奋地深呼吸。
  无聊的日常生活。司空见惯的景色。成事不足的自己。
  一心只想从这一切当中解脱,所以才来到这个地方。
  现在,他确实感觉到,从这一切当中解脱的自己。
  龙之峰帝人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已经跃升为某种“主角”级的存在了。
  同时他也发现,眼前出现了威胁他的生活,甚至是性命的“敌人”。
  帝人如今已经兴奋到极点,为了排除眼前的“敌人”,他没有丝毫犹豫与恐惧。
  接着,他开始诉说。他先将自己的一切告诉塞尔堤和临也——

  ♂♀

  矢雾制药的研究所位于地下的第六研究室前,一声冷冽的话语震荡着空气:
  “你说不在…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下属’到了目的地的时候,门好像已经被其他人撬开……然后那个女人也不在里面了。”
  “也就是说,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那么破旧的公寓,应该是不会被闯空门才对。”
  听完部下的报告,波江忍不住皱起眉头。
  如果是那个学生带走的,不可能会撬开门锁。然而,又想不到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还会有谁去抓“她”。
  “住在那里的那个学生呢?”
  “这个嘛……他们原本打算等那名学生回来的时候审问他,顺便看看要不要把他带回来……可是好像有其他人跟他一起回来。”
  “连跟他一起回来的人都抓回来,不就得了。真是没用……”
  波江恨得牙痒痒地咋舌一声,正好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来电显示是不明来电者,但又怕是重要的电话,便按下通话键。
  “喂?”
  ‘请问是矢雾波江小姐吗?’
  是听起来很年轻,像是国中小男生的声音。
  “我是,你是哪一位?”
  ‘我是龙之峰帝人’
  “————!”
  波江的心跳悄悄地加速起来。他就是带着“她”逃跑的人,也是弟弟的同学。没想到会在正谈论到他的时候打来,更搞不懂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的。
  不顾在波江心中打转的种种疑问,电话那头的男声淡然地说着:
  ‘那个,其实啊,有个女生躲在我们这里…’
  隔了短暂的空白,电话里的男声说出令人无法置信的话。
  在那阵声音当中感觉不到半点紧张的情绪,简直像是在邀波江吃晚餐似的。
  ‘——要不要谈笔交易呢?’

  ♂♀
  当天 晚上十一点 池袋
  夜巳深沉的池袋60楼大道,除了喝酒的地方以外,大部分的店家都已经关上铁卷门,车辆也开始开驶进原本由行人支配的路上,酝酿出与白天完全不同的氛围。
  一名身穿酒保制服的青年靠在路灯杆上,对一位高壮的黑人发着牢骚:
  “人生是什么?人是为了什么而活?有个人这样问我,所以我就把他打到一只脚踏进棺材里面。如果这些问题出自一个爱装诗人的高中女生口中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年过二十,本来想混黑道,却因为讨厌打杂而落跑的家伙跟我讲的,这根本已经算是犯罪了吧?”
  “就是啊!”
  “不,你想思考自己的人生意义是你的自由,我也不反对。不过啊,拿自己的人生来反问别人又能怎么样?所以呢,我就在他瞳孔逐渐放大的时候对他说:‘这就是你的人生,你就为了寻死活下去吧’。不过一想到对方是店长,我就觉得自己还是太冲动了点…”
  “就是啊!”
  “……我说赛门啊,你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就是啊!”
  于是平和岛静雄发出怒吼,抓起身边的脚踏车丢了过去,赛门则用单手接住。
  就连这样的情景,也不显突兀地融入这里的街景。
  池袋这里一到晚上,便会披上一片和白天全然相异的气息。街上保留原本混杂的氛围,只是逐渐受到黑夜的气息吞噬,瞬间像是世界整个颠倒过来似的。最近有许多人因为漫画店比旅馆还便宜,所以选择在该处过夜,懒得赶末班车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车站附近的路上有卡拉0K店员东奔西跑地招揽着客人,看见集体行动的学生或像是要办迎新会的社会人士就紧巴着不放。但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决定好要在哪里绩摊丁,一群跟着一群从马路上消失。
  路上还有喝完酒,正准备回家的客人穿梭着,也有打算玩通宵的年轻人和外国人团之类的。虽然声势不及白天,但晚上还是会有些人潮在街上流动。
  然而——
  位于大马路相交之处的东急手创馆前,行两个与人潮格格不入的人。
  一个是身穿制服外套的学生,另一个则是穿若商务套装的女性。
  身穿套装的女子——矢雾波江,来到约定的地点,出声询问眼前的少年:
  “你就是帝人吧?你长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乖巧呢。还是说,现在就是看似乖巧的孩子才危险呢?”
  声音沉稳。沉稳之中,更令人感受到无比的寒意。
  她没有倚靠在任何地方,只是笔挺地站立在大楼前面。由于身上散发山的气息冰冷而强硬,那些卡拉0K和牛郎店的拉客小弟,和以搭讪为乐的男人都不敢去找她攀谈。
  相对的,帝人身上则是穿着来良学园的制服外套,散发出来的也只足平凡少年的气息。
  那些拉客小弟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找上独自在这里出没的学牛。反倒是警察看到他穿着一身制服在这里逗留,将他带回去辅导的可能性比较高。
  典型相反却同样与人潮格格不入的两个人之间,一股沉寂的紧张气氛破茧而出。
  “所以——你要跟我谈什么交易?”
  对方都把自己叫到这边来了。相信他知道的没有十成也行八成了吧。看来,昨天晚上“她”应该一五一十地都说了才对。
  “很简单。思,我在电话里面也提过了……你在找的人,现在刚好在我手上。”
  听帝人如此说道,波江还是老神在在——既然全部都知道了,还敢跟我谈交易?果然不过是个小孩子,愚蠢至极。
  会指定在60楼大道进行交易,恐们也是自以为在人群出没的地方,我们就不敢乱来了。
  不过,波江当然不可能会真的单身社会。为厂方便混在人群里面,她带来一群上班族打扮的公司员工——他们是总公司的保全人员,原本是叫来负责研究室警卫工作的一群人。他们带着电击棒,人数约十名左右,全是完全受到公司掌握,极度忠心之人。另外,为了以防万一,在路旁的小巷,还有停在60楼大道路边的车辆当中,也安排了其他的“下属”,和花钱请来助阵的小混混,大概有二十名左右。
  她并不会因为对方只是一名少年便掉以轻心。既然敢叫人出来交易,就表示一定也会带齐人马才对。既然明知对方会带人来,自然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过,波江也打算看在他有种出面的份上,只要金额不是太夸张,就答应这次的交易。
  她认为,只要让“她”回到自己手上,之后就算这个小鬼想搞鬼,还是随时都能收拾掉他。
  “所以呢,你想要多少?”
  波江的问题十分单纯。没有必要在这种无聊的小交易上要手段。要是自己不小心泄漏什么事情,被对方私下录音、录像下来的话,反而更麻烦。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
  “不,我不打算要钱。”
  “?那你想要怎么交易?”
  “你还不懂吗?我想要的是真相。”
  ——他在说什么?
  发现波江确实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后,帝人慢慢说出他的结论:
  “就请你承认你弟弟——矢雾诚二犯下的过错吧。”
  “————————!”
  四周的空气,瞬间从仲春的暖意骤变成寒冷的隆冬。隔了短暂的沉默后,波江以令见者无不冻结的眼神,发出令闻者无不胆怯的声音:
  “你……刚刚说什么……?”
  “我想请你承认,你弟弟对张间美香同学的所作所为。还有,你们对张间同学的身体做的事情。很遗憾的,我现在手上只有状况证据,所以说得干脆一点——我希望你们自首。”
  帝人说得不动声色,手汗却像瀑布直流。对手散发出的杀气瞬间暴涨。他现在要是稍有放松,可能就会吓得哭出来了。
  “那个,自首的话,我想对你们公司的伤害应该可以减到最小。”
  “真遗憾……原来你是这么打算的……你的目的根本不是钱啊。你的目的…是要整垮我们的研究所啊……”
  “这是为了让那颗‘头颅’小姐得到解脱……而且你们都直接闯到我家来了,所以更为了保障我自己的安全,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我觉得,你要是愿意在此时抽身的话,公司本身应该不会整个倒掉才对。”
  帝人一脸漠然地说完整个状况,但讲到一半就发现,他的交易对象有点不太对劲:
  “啊啊……啊……真可惜……对我来说,公司会怎么样,根本与我无关。”
  让人难以看穿是哭或是笑的眼神,射穿帝人的瞳孔。
  帝人勉强承受住这样的视线,耐心等着对方下一句话。他像个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似的,承受莫大的压力,毛发倒竖。
  虽然波江如今已经看不出方才冷静的态度,却反而以异常冷静的语气说道:
  “随便你要打垮我们公司,或是毁掉我们公司都与我无关……只是呢,你太不应该了…妨碍我弟弟的人,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波江的回答十分单纯。听了她的回答,帝人像是看开似的眯起眼睛。
  ——是吗,原来她是这种人。难怪…她能毫不在乎地做出这些无关公司利益的事情。
  当女子开始在手上使力的同时,帝人也动了手,伸进口袋里找出移动电话,按正电子邮
  件的寄信键上。
  ——为了这种理由…
  帝人差点被波江对弟弟异常的执着心给压垮,却还是重新振作,反瞪了回去。
  ——害死一个人,还擅自用尸体建立起一个“人格”——现在甚至想把我杀掉。是啊,最后这件事最让我生气。是啊,我最爱护的就是自己。为了自己,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就是因为这样,让我对像她这种为了自己,却要拿别人当借口的人一肚子火!尤其是拿这种理由,把别人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的人特别令我火大——!
  在少年心中涌现的怒意慢慢向上窜升。他对一切非日常的事物都心怀向往,但要是受到不合理的待遇时,就另当别论了。
  接着,他对波江说出挑衅般的言词:
  “……你也太过分了吧?为了这种理由,为了你的自我满足,却害矢雾同学失去自己的羊福。”
  “……死到临头,你还想说什么?都长这么大,会干这种勾当了,却还是只会说这些老调重谈?如果你只有这种程度,那就闭上你的嘴,不要惹毛我!”
  波江朝帝人逼近一步,嘴里吐露的话语有如诅咒。
  但帝人毫不退缩:
  “是啊,我只会说漂亮话。但这有什么不对?杀了人就该反省,连这种早就应该明白的道理都不懂的人,又是谁呢?”
  像是要逼回对方的视线似的,他也向前跨出一步。
  “你看太多电视剧了,而且一定都是些既陈腐又老掉牙的圆满故事!你把这里…把这个城市当成什么了?这里可是现实世界!这里可不是电视或杂志里面,你又不是什么英雄,少不自量力了!’
  两人又彼此各前进了一步。波江的声音中充满冰冷的怒意,但帝人并没有因此而退却。
  他每天都和纪田正臣在一起,而和他的对话一直毫无道理可循。尽管话题的方向不同,但和那些比起来,波江的话语实在太容易反驳了。
  “是啊,我想要欣赏美丽的事物。我想要事事圆满、陈腔滥调和一成不变的发展也是我的最爱。这又有什么不对?……在现实世界中,设法达成这些又有什么不对了?我也不会说是为了别人,因为说穿了还不是要让自己看了高兴,我才会这么做!是啊,这些想法是很老套,但所谓的老套,不就表示大家都这么想的吗?”
  帝人接二连三吐露一些口头论调,就连原本没有那么想的事情也都一股脑脱口而出。
  他并不是因为自暴自弃而打算惹怒对方,只是想让对方的注意力,尽可能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直到“时机成熟”。
  发现时间差不多了,帝人放在手机按键上的手指开始使力。
  ——按下这个按键之后,就回不了头了。我会踏进不该踏进的领域之中。
  这种情况原本是自己极力想避免的。但从对方的状况看来,已经避无可避。
  ——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智慧能够对抗不讲道理的对手。但是,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努力,只能在当下想办法克服这个危机。
  帝人下定决心,吸了一口气,在吐气的同时按下寄信键。
  ——所以我要——“以量取胜”!
  “该结束这场无聊的争辩了。”
  隔了一会儿,波江慢慢举起手来。
  “就算你有带人来也无所谓,反正自白剂要多少就有多少——”
  当她的手举到最高点时,脸上也跟着浮现一抹坚定的微笑。能够排除弟弟的敌人了——啊,没想到光是这样,就能让我如此痛快。
  看着这样的波江,她的几名部下——
  “喂,该出动了。只不过是绑架一个小鬼嘛。”
  “等等…先等一下。如果那个小鬼找警察来帮忙的话,我们也会有危险啊……”
  “现在担心这种事情已经来不及啦。那个主任根本什么都不管了,就算是警察也一样。
  反正我们就放胆下手去做,有事情就全部推给那个女人善后就对了。”
  此人将退缩的同伴抛在一旁,卸下醉汉的伪装,再次确认周遭的状况。然而——
  “啊……?”
  他发觉到一件事,便问了退缩的同伴。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吧?”
  “是啊。”
  确认现在的时间后,他感受到些微的不明寒意:
  “……你不觉得,附近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吗?”
  第一个打手从人群之中跳了出来,以自然的脚步走向帝人时——
  哔哔哔!哔哔哔!
  是手机的邮件通知声。
  现身的打手原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带手机。刚刚听到的,是从别的地方传来,别人的手机的来信通知。
  但当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映入他眼中的,是个身高超过两公尺的黑人——赛门。
  是在这条街上相当有名的“巨人”。打手不由得别开视线,继续向前走,不敢再看过去。
  这时——继刚刚的铃声之后,又响起一段旋律。
  打手转头看向旋律响起的方向。他看到的是一名戴着太阳眼镜的酒保——平和岛静雄。
  人称池袋干架傀儡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其他地方,只看到更多不同类型的人,所有人都看起手机里的邮件。
  “…………!?”
  这时“他们”发现,在几首通知来信的旋律尚未结束之前,又有其他曲子传出,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合音。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来信铃声再度响起,这次是同时从四周的十个地方传来的。
  “!?’
  这时,波江和打手们总算察觉到周遭的异常状况。
  原本周围稀稀落落的人潮,不知何时已经多到足以称为“群众”了。另外,一些没有传出来信通知声的人,也发觉口袋里的震动而拿起移动电话。然而,有更多人的身上传出铃声和旋律,人数远远超过无声的人。
  最后——
  等他们察觉到时,已经太晚了。他们——已经被包围在来信铃声的波涛之中。
  声音、声音、声音。有旋律、有乐音。由电子音形成合弦、乐音,形成合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旋律旋律旋律、电子音电子音电子音、合弦合弦、声音声音、合音合音合音合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旋律声音旋律声音旋律电子音声音电子音声音合音合音,合弦合音声音合弦旋律声音声音电子音旋律合弦电子音合弦声音电子音旋律声音合弦电子,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
  接着,在来信铃声逐渐平息之中——包围他们的,变成了视线。
  视线。只有无数的视线刻画在他们四周。
  包围在他们周围的数十个,搞不好可能有数百个的人。正朝着他们,只是直盯着看——虽然偶尔会有人跟隔壁的人交头接耳,但周遭的视线就是盯着他们几个瞧,好像他们所在的空间从周遭分离而出,被拱到一个戏台上去似的。
  “这是……怎么了……?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面对眼前超乎自己预测,颠覆自己常识的景象,波江恐慌地尖叫。
  然而视线并未就此停歇,一种彷佛与全世界为敌的错觉侵袭着他们。
  而波江他们完全没有发觉,原本还在跟她谈判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消失在视线中了——
  “DOLLARS的创始者”,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中,让自己化为群众当中的一分子。

  ♂♀
  “咦!还真稀奇耶!临也和静雄狭路相逢,居然没有打起来!”
  路边的一辆箱型车当中,狩沢惊讶地大叫。
  “哎呀,这只是因为静雄没有发现他吧。哎呀哎呀,可是这也够厉害的了……好像还有国、高中生混在里面耶。虽然没几个有穿制服啦……”
  停在60楼大道的车辆中,有一辆就是门田和游马崎他们开来的箱型车。箱型车里面的乘客有门田他们一伙人,还有一个是今天早上刚上车的少女,正以不安的眼神打探着四周。
  她是门田等人从池袋车站附近的一问旧公寓当中,趁别人绑走之前,先行绑走的女孩。
  拷问过那群小混混后,他们得知事件的幕后黑手是矢雾制药的某个研究机构。正当他们准备上门去做个了断之时,一封像是暗号般的电子邮件寄到这群小混混的领队的手机里。
  硬逼那名小混混解码,他们发现信的内容写的是某个住址,还提到“脖子上有伤痕的女孩”,后面还打上门的符号。这封邮件里还夹了一张图片——是一张令人发毛的女性头颅照片。从脸色看来,好像还活着似的,但文件名上写着重现模型。
  门田问了小混混“门”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得到的答案是DOA——Dead or Alive,也就是不论生死的意思。
  问完话之后,门田等人就先绕到那间公寓去,撬开门,先救出这名少女。
  似乎是因为其他受雇掳人的同事,把车停放在丰岛区以外的地方而延误时问,才让车辆刚好就在池袋的门田等人得以先行赶到。
  虽然不知道后车厢那个浑身发抖的少女是谁,但门田还是一如往常,上“DOLLARS”的网站填了“报告书”的窗体。据说这项措施是为了防止“DOLLARS”的成员彼此之间发生纠纷,不过“DOLLARS”的成员也几乎没有在街上碰过面就是了。
  如果有的话,大概也就是狩沢等人和那个非法居留者卡兹塔诺彼此那般交好的程度;他们也是今天才知道,赛门和静雄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
  原本他们还认为,非法居留者居然能够上网加入。后来才知道,他好像是在现实社会中经“口头邀约”而加入的。 “DOLLARS”这个组织似乎已经跨出网络,利用各种媒介作为“增殖”的手段了。
  ——而增殖的成果,就表现在今天的“初次聚会”当中。
  “哎呀哎呀,到底是来了多少人啊?对了,这与其说是什么帮派的集会,更像是哪个大型BBS的脱机聚会吧?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副调调。”
  “因为口DOLLARS本身的调调就已经够不像独色帮了嘛!毕竟代表色可是‘保护色’呢!”
  “话说回来,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在带头?”
  “谁知道……”
  不理会闹得很开心的游马崎和狩沢,门田坐在驾驶座上低声赞叹:
  “喂……这就是DOLLARS吗……真厉害,实在太厉害了……”
  我加入的队伍,原来是这么令人超乎想象的组织啊——门田在心里感叹,同时受眼前的景象所慑服。因为眼前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的独色帮集会了。

  ♂♀
  乍看之下,这群人根本不像是前来聚会的一群人。每个人都各自穿着不同的服装,也没有摆出什么阵势。只是各自站在自己喜欢的位置,或者是跟一群气氛相近的同伴站在一起。
  这群人有些是上班族,有些是穿着制服的高中女生,有些是没什么特色的大学生,有些是外国人,有些是看起来就很像是会混帮派的人,有些是家庭主妇,有些是——有些是——有些是—;
  就是像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而已。虽然里面是年轻一辈的人看起来比较多,但看在旁观者眼中,也只会觉得今天路上怎么有这么多人罢了。
  就算有警察来,也可以蒙混过去。这原本就是这些人聚集成群的宗旨,所以他们才能不着痕迹地融入在这个街头当中。
  就在不久前,寄来了一封这样的电子邮件。
  帝人算准时机,对有手机邮件信箱的人——几乎是所有前来参加的人,集体送出这样的一封邮件——
  ‘现在没有在看手机邮件的人就是敌人。不用出手,只要静静盯着他们就好了。’

  ♂♀
  在视线的包围下而动弹不得的波江一行人,终于完全崩溃。
  一名无头骑士站在高处俯视他们的窘境。
  为了彻底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受到“他们”的视线包围,而且手上还拿着武器,同时围在一起保护波江的人。这就是她的——也是“DOLLARS”的敌人。
  作为协助作战的交换条件,在傍晚,塞尔堤已经见到可能是“头颅”的少女。
  那名少女的脖子上有—圈怵目惊心的缝线伤痕。见到她时,塞雨堤只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不过她都已经丧失记忆了,应该也答不出来吧—塞尔堤原本还抱持如此消极的期待,却得到最糟糕的回答。
  少女以空虚的眼神盯着塞尔堤的安全帽,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塞尔堤。”
  ——解脱了。
  听她这么一说,塞尔堤除了感受到深深的绝望,同时又有一种原先受到束缚的身心完全解放开来的爽快感。
  看着完全从人群之中孤立出来的波江军团,塞尔堤彷佛在炫耀自己的存在似的,令黑色机车——克修达·巴瓦高声嘶吼。
  原本完全面向波江等人的DOLLARS群众,这时不约而同看向塞尔堤的所在地——一栋巨大的高楼屋顶。
  塞尔堤似乎相当满意大家的反应,展开双手。
  从大楼的屋顶上,沿着外墙——垂直落下。
  在地面上的群众开始惨叫之前,她将笼罩在身上的“影子”扩展到最大限度,看来就像是一团比夜色更黑暗的云雾在黑夜之中浮现。
  没多久,这团“影子”又笼罩住机车——缠绕在车轮与墙壁之间,让两者像是能够彼此吸引似的,使机车在垂直的壁面上大剌剌地飙起车来。
  聚集在册楼大道的口DOLLARS成员和波江军团——在此目睹了违反物理原则的世界。
  塞尔堤从墙壁上跃下,降落在波江一行人与DOLLARS之间。
  面对眼前如电影般上演的景象,有些人屏气凝神,有些人吓得发抖,有些人没来由地哭了起来。
  接着——也不顾众人的眼光,塞尔堤毫不犹豫地从背上拉出一缕“影子”,制造出一把巨大的镰刀。
  波江的一名部下发着抖,从塞尔堤身后逼近,用特殊警棍朝她的肩颈打了下去。
  打飞了安在她肩上的安全帽,显露出空无一物的空间。
  惊呼与悲鸣乍然响起,站在后头的人却不知道发牛了什么事,整个人群一下子陷入一片恐慌中。
  但是——现在的塞尔堤丝毫没有任何退缩与犹豫。
  是啊,我没有头。我是怪物。我没有能够诉说心意的嘴,也没有能够传达热情的眼睛。
  但那又怎么样?
  这样有什么不可以?
  我在这里。确确实实存在于此。不敢相信的人,就擦亮自己的眼睛,看清楚我的一举一动。洗净自己的耳朵,听清楚惹怒怪物者的叫喊吧。
  我在这里。看吧,我就在这里。
  听吧,我已经在大声呐喊了。
  我现在诞生于此,为了将我的存在铭刻在这个地方——
  于是,他们都“听到了”。眼前的景象,在他们的脑海化为激烈的音色。
  无头骑士那不可能听见的呐喊声,为整条大道染上战场之色。
  终章 DOLLARS 闭幕
  “DOLLARS”这东西,原本只不过是个玩笑。
  这原本是帝人提出的主意,有几个跟他在网络上认识的人觉得很有意思,便答应帮忙。
  他们虚构了一个在池袋活动的队伍,然后在网络上到处散播这个队名。之后又在这个虚构上面加上虚构,只要发生什么事件,就在网络上散布谣言说是“DOLLARS”干的。他们并不会自称是“DOLLARS的一员”,一直都表示是从周遭的人那边听来的。如果有人要求提供情报来源,多半都会置之不理,也曾经准备过假网站来唬骗人。
  当消息的动向开始脱离控制时,帝人等人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地作了一个DOLLARS的网站。这个网站必须在入口输入密码才能进入,里面准备了大量的“成员的文章”。之后他们开始到处散播网站的地址。如果有人想要密码,就假装表明“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成员偷偷告诉我的”,然后用电子邮件之类的方式传给对方。
  就这样建立了一个虚构的组织。关于宗旨也只在网站上写了“欢迎自由加入。没有任何规则与条件”这样一句话。
  当然起初有不少人会说“池袋才没有这种队伍”。但说来奇怪,渐渐的,有人会对这样的意见回嘴“有人搞不清楚状况啦,噗!”、“没来过池袋的小子在说什么啊?”原先那群发起者都说不是自己写的。也就是说,开始有不是始作俑者的人在袒护“DOLLARS”。
  原本他们还很乐于见到这种状况,但也逐渐开始感到有点不太对劲了。
  的确,一开始只是想开个小玩笑。他们原本是想炒热这个话题,之后就丢着不管,只是想来个小小的恶作剧——然而事情却开始朝奇异的方向发展。
  原本只是虚构的队伍,曾几何时已经在现实社会中得到力量。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所作所为。但在现实之中,有人已经跳出网络世界,靠现实中的口耳相传在拉拢各种人物加入“DOLLARS”。
  这个玩笑越滚越大,脱离了他们的管控。事到如今也不能照实坦承,所以帝人的同伙们便渐渐抽身离开。他们认为放任“DOLLARS”,任其自然消灭是最好的方法。
  然而,就只有帝人拚命支撑着这个“玩笑”。
  现在这个组织已经拥有真正的势力了。如果没有人管理这些成员的话,帝人认为实在太危险了。在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有种错以为自己得到力量而带来的优越感,但他一直将这种想法埋藏在心里。等到他察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DOLLARS”的领导人物了。
  没有任何人看过的“DOLLARS”的头号人物。在没有任何人知道当时他还只是个国中生的情况下,组织逐渐加速扩张。
  到了今晚——原本由虚构中诞生的组织,如今已彻底具体幻化为现实。
  “不过还真的是很厉害耶——”
  看着高潮过后的状况,临也缓缓说道。
  塞尔堤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打倒十个人,接着追赶不知逃向何方的波江,扬长而去。
  而聚集在一起的群众也一副从幻觉中醒来似的,三两成群踏上各自的归途。刚才的集会彷佛是一场梦,在梦醒时分,群众便消失得一乾二净。
  留在现场的,只剩下停在路边的几辆车——还有一如往常的夜色和人潮。
  “刚刚……真的有那么一大群人吗?”
  门田从路边的一辆箱型车当中走出,对许久未见的折原临也问道。
  “喔,好久不见啦,小田田。啊,东京有二十三个区,人多得要死,地却小得吓人。人口密度世界第一可不是盖的。人要从哪里冒出来都可以,要往哪里消失也不奇怪。”
  两人这样说完,塞尔堤已经回到大道的入口。
  “还有,临也……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虽然之前也见过……那应该不是人吧?”
  “你刚刚也看到了吧?她是怪物啊——要带着敬意这样叫她喔。”
  以玩笑的口吻对门田说完后,临也朝塞尔堤走去:
  “看来你跟丢了。”
  尽管才看过塞尔堤战斗的模样,临也还是以平常的态度对她说道。
  让波江逃掉似乎让她有点懊恼,塞尔堤一副疲惫地靠着机车。
  “也罢,看来你应该看开了吧?”
  临也还是一派轻松,对露出颈部断面的塞尔堤说着。
  ——可恶,这家伙果然早就知道了,知道我没有头的事。
  看到塞尔堤的真面目,临也还是维持着冷静。相较之下,游马崎他们的兴奋之情似乎还
  没有平复,嘴里嚷嚷着:“哎呀哎呀,咦?怪了?这是真的吗?所以说,果然不是我看错咯?还是说,这家伙其实是计算机动画!?”双双站在距离一步的位置,兴致勃勃地观望着。
  因为这样的视线让塞尔堤有点厌烦,她便捡起掉在附近的安全帽。
  “这个嘛~你知道幽灵之类的,都是因为平常鬼鬼祟祟,然后会突然跳出来吓人,所以才可怕:可是你今天的登场方式这么嚣张…我看今天来这里的人,大概都没被你吓到吧。”
  临也先是捉弄了塞尔堤一番,随即又问了一句自己感到好奇的事:
  “话说回来,结果你没有杀半个人嘛。你的镰刀是怎么了?钝了吗?”
  塞尔堤完全不理会临也的问题,只是默默拍掉安全帽上的灰尘。
  今天甩的镰刀跟平常不同,在两面的刀刃上部加了护套。与其说是护套,不如说是在成形的时候就将刀刃的部分作成刀背的感觉。
  ——我今后还想继续在这个地方生活,可不想让自己的评价一落千丈。
  像这么小家子气的理由,她是不会跟任何人坦白的。于是她只好讪讪地耸了耸肩,再度将安全帽放到头的位置。

  ♂♀
  在离开前,临也走到帝人身边。
  “老实说,我挺讶异的。”
  临也说得一脸欢乐,脸上连一滴汗也没流。再说,在刚刚的集会中,他到底在哪里?帝人也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顾帝人这样的疑虑,临也坦率地夸奖他:
  “我原本就知道在网络上有很多人自称是‘DOLLARS’,但是根本没有想到今天一提到办脱机聚会…不,应该说是集会吧。提议得这么突然,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特地赶来。嗯,人类还真的是超乎我的想象呢。”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帝人啊…你好像是梦想着能够脱离日常才来到这里的吧?可是只要过个一年半载的,东京的生活也会变成日常喔。如果你想要继续追求非日常的话,就得再到别的地方去。或是开始碰触毒品或是风化场所,往更接近地下社会的地方走去才行了。”
  经临也这么一提,帝人才察觉到这点。自己刚刚体会过的那种兴奋感,如果只是不断重复发生,或者当自己真的完全成为“DOLLARS”的头号人物之后,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呢?一旦现在的生活无法满足自己,究竟自己是否能够永远追求新生活下去?
  彷佛看穿帝人的心思似的,临也静静地笑了:
  “对在地下社会混的人来说,那些东西才是日常。一旦你踏了进去,恐怕不出三天就会变成‘日常’了。像你这样的人,有办法忍受那种状况吗?”
  帝人对临也的话有深刻的体认。不过,这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呢?帝人忍不住认为临也一定有什么企图,但是在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之前,也没有办法回话。
  “如果你真的想脱离日常——就只有不断让自己进化才行。不管你是想向上提升,还是要向下沉沦都一样。”
  最后,他拍着帝人的肩膀:
  “好好品味你的日常吧。不过呢,为了对你致敬——矢雾波江的电话号码这个情报,这次特别不收费用;还有你是‘DOLLARS’的创始者这个情报,我也不会卖给别人。这是你的组织,想用的时候就尽管用吧。”
  说完这些,临也便不发一语地朝塞尔堤走去。
  尽管帝人心里依然有些不舒坦,但还是对着临也离去的背影鞠了个躬。
  然而,临也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一句:
  “其实我啊,一直在网络上监视着你喔……哎呀~我早就想看看,建立起‘DOLLARS’这种莫名其妙的组织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好啦,那你继续加油吧,‘田中太郎’!”
  “!?”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名字——这是自己只在某些聊天室偷偷用的代号啊。这么说来,他刚刚好像叫了门田“小田田”。
  接着,他回想着临也刚刚说过的话。他知道自己是“DOLLARS”的创始者,一直监视着自己——在网络上一直跟踪自己。
  接着,帝人想起一个人。那个邀自己参加某个聊天室,对池袋和“DOLLARS”的相关情报了解甚多的网友。
  ——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

  ♂♀
  之后,巡逻警察来到60楼大道。此时,穿着制服外套的帝人和塞尔堤一同在暗巷的阴影之中躲到警察离开。要是在这种时间被警官发现穿着学生制服的人,肯定会被带回去辅导。
  其他跟“DOLLARS”无关的路人,还有卡拉0K和酒店的拉客小弟,应该都目击到刚刚的骚动才对,但没有任何人向警察通报。所谓“没事不惹事”,看到这种太过异常的景象,根本没有人想管,甚至会有人以为只是幻觉之类的吧。
  不过——不知为何,在警察离去后,少年的心中仍然盘据着不安。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当帝人还在思考时,重新戴好安全帽的塞尔堤,已经朝载着自己的“头颅”的箱型车走去。
  塞尔堤对头颅几乎没有任何依恋,只想在最后好好道别,才往箱型车走去。然而——
  戳刺。
  才刚打开箱型车的门,她的背上就传来一股不明的冲击。接着在稍微上面一点的位置,也传出同样的感觉。
  ——怪了?总觉得,昨天静雄好像也遇到同样的遭遇……
  那股冲击随即转变为痛楚,令塞尔堤不禁当场跪倒。
  她将视线转向背后,看见一名身穿制服外套的高大青年站在那里。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大型的手术刀,恐怕是从研究所里顺手借来的吧。
  随着短暂的沉默经过,塞尔堤的伤口开始再生,痛楚也慢慢消逝。青年见状,说道:
  “这种程度的刀伤,果然杀不死你吗…”
  确认刀尖上没有沾血之后,矢雾诚二安然走进箱型车当中。
  ——喂喂喂。
  塞尔堤不知该对这突如其来的访客作何反应,差点连自己背上被捅了两刀都忘了。回想帝人的说法,这应该就是一直追着自己头颅的那个姓矢雾的小子——也就是刚刚那个女人的弟弟。就像他对付静雄的时候一样,他捅人的方式实在过于稀松平常,也因此不容易发现他的行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接着,矢雾诚二一脚踏进箱型车当中,大大方方地带着女主角离开。
  “咦……?”
  帝人从远处看见这一幕,一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看得目瞪口呆。
  才刚看见一个身穿制服外套的青年走进箱型车当中,过没多久,他就带着脖子上有伤痕的女生走下车。
  诚二牵着那女生的手,露出喜悦十足的微笑。他更带着坚定的眼神,起步离开箱型车。
  坐在箱型车里的狩沢和二芳看着的塞尔堤都没有阻止他,或许该说是没能阻止他吧。
  因为诚二在箱型车里面的行动实在是太单纯、太堂堂正正了。
  看见他的时候,狩沢以为他是帝人的同伴。因为他穿着同样的高中制服,眼中又不见任何心虚和退缩。
  在车内——他用那纯粹的眼眸看着头颅女,伸出了手。
  “我来接你了。来,我们走吧。”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狩沢和塞尔堤还能阻止他。然而就在下一秒钟,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们的意料。
  “……好的。”
  没想到头颅女立刻这样回答,毫不迟疑地握住诚二的手。
  像是认为头颅女的行动本该如此似的,诚二用力点了点头,将她带下车。
  这一幕简直就像是从两人诞生之前便已注定的命运,而这深夜的大道,也彷佛化成两人的结合之路——
  “咦?什么?”
  面对这不自然的景象,帝人陷入一阵混乱,但还是目不转睛地注意着。
  门田和游马崎看见诚二的制服,以为诚二和帝人是一伙的,所以也没有特别注意,只是很自然地将一切看在眼里。而临也应该是发现事有蹊跷了,但是也不打算阻止,只是带着愉悦的微笑观望事态的发展。
  不久,带着头颅女走在路上的诚二看见帝人,便主动走了过去。
  “嗨。”
  见诚二极为平常,却也因此异常到令人毛骨悚然地对自己打招呼,帝人无言以对。
  但诚二对帝人的反应毫不在意,继续说下去:
  “我得好好谢谢老姊跟你才行。没有老姊的话,我不会知道她在哪里:没有你的话,她大概还被老姊关在狭小的实验室里面吧。”
  诚二以平淡的语气道谢完,便大大方方地准备从帝人身边定过。帝人连忙伸手拦住两人,同时看了诚二牵着的女孩一眼。结果,她一脸困惑地别开了视线。看在帝人眼中,这样的反应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于是帝人瞪向诚二,问起一件重要的事:
  “希望你能回答我……就是我刚才说来吓唬你姊姊的事……”
  “你是说我杀了那个谁那件事吗?是啊,好像有这回事吧。”
  听他这么一说,帝人顿时从眼前的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微的恶寒。
  而诚二还是维持稀松平常的表情,对挡在他眼前的帝人举起手术刀:
  “总之,你让开吧。既然我杀了那个女跟踪狂的事情曝光了,那我可得在警察过来前,先跟她一起逃到别的地方去才行。”
  诚二的眼神看来既非充满狂意,也不像溺于暴虐。
  “就算你这么说……”
  “你懂什么?我从小就一直看着她。从她还被关在狭小的玻璃箱里面开始,我就一直想解放她。我想让她在天宽地阔的地方获得自由,而我也会陪在她身边一起生活。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以来都只想着这件事。”
  他的眼神极为平常,甚至也可以说是充满某种信念的眼神。或许,这就是他所选择的日常吧。但看在他人眼中,却是那样难以理解而可怖。
  “你们在做什么?”
  看来是发觉到情况不对了。临也、门田、游马崎等人陆续围到两人身边。
  眼见这群面露凶光的人,诚二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真烦人,爱的力量可是谁也挡不住的喔。”
  即使面临这样的状况,他还是能够保持二一贯的态度。他将高举起的手术刀一转,面向帝人,加强语气:
  “相较之下,你不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吗?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都只会找一堆帮手仗势欺人…完全没有自己付出努力,简直是个最低级的小喽罗。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人吧?”
  “连找帮手需要多大努力都不懂的人,可是比小喽罗还不如喔。”
  听了帝人的调侃,诚二只是一阵苦笑,随即对准他的身体挥下手术刀:
  就在此时,后方飞来一阵黑影狠狠打向诚二的身体。
  “——————!”
  这记攻击来自在他背后伺机而动的塞尔堤。她用镰刀的刀柄猛力打向诚二的左手,想打掉他的手术刀。但尽管手腕受到重创,还是不见他放开手术刀。不仅没放开,他还打算以受到攻击的姿势,继续挥刀砍向帝人。
  “这点攻击无法粉碎我的爱!”
  他说着和现场的气氛完全不搭调的话语,仍想带着“头颅女”继续前进。
  像是要逼退他前方所有的敌人似的,诚二将紧握在手中的刀,顺势大幅横扫了一下。塞尔堤见状,连忙击出第二下,但是——
  “没用的!”
  “喂,这家伙不会是嗑了什么药吧?”
  门田一副不可置信地看向诚二,而诚二还是维持其坚定的眼神,痛楚并末让他感到丝毫
  动摇。
  “没用啦!虽然会痛,但我可以忽略!我和塞尔堤的…我和她的生活中不需要伤痛!所以我不觉得现在受到的伤痛是痛!”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听见帝人的呐喊,塞尔堤高举镰刀,决定“斩断”对方手腕的肌腱。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得快点阻止他,不然会很危险……这就是他所谓的爱的表现吗?他的价值观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人类和我的价值观果然不一样吗?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
  像是要挥散自己的心烦似的,塞尔堤微微举起镰刀。不知不觉间,镰刀的两端变得像是经过细心研磨般锐利。见到这种情形,团团围在四周的帝人等人都向后退了一大步。
  于是,就在塞尔堤挥下镰刀、砍向诚二的于腕时;—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声让周围的人全部停止动作。
  只有两个人除外,就是诚二和“她”。
  脖子上有伤痕的少女,挡在塞尔堤正要挥落的镰刀之前——而诚二察觉到她的动作,又挺身挡在她面前。镰刀的刀刀正好停在诚二的身前,最后并没行伤到任何人。
  接着,所有人都一脸奇异地看向那名少女。
  在塞尔堤挥刀砍向诚二时,拚死保护他的——是那名貌似“头颅”,自称塞尔堤的女孩。她高声尖叫着为诚二辩护,和之前乖巧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们快住手!诚二,诚二他只是有点严厉、有点粗暴,和一般人有点不太一样,可是他救了我啊!他救了我,救了我跟杏里,可是,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所以你们不能……杀……他……”
  她的声音慢慢转为颤抖,脸上流着泪,倒向诚二怀中。
  ——难道…难道难道难道……
  于是,无头骑士发现了。
  ——不对。这不是“我的头颅”——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帝人也发现她的真实身分。
  ——这个女孩不是无头骑士的头颅——!她应该是——
  “张间…美香…?”
  对于帝人如自言自语般的质问,她浑身发抖,别开视线。
  “没错吧?你就是我们以为被矢雾同学杀掉的——张间美香,对吧?”
  “不可能。”
  后面这句话出自矢雾诚二口中。在听到她的声音和名字的瞬间,许多记忆再次回到他的脑海里。是那位长得和她很像的那个女跟踪狂。也就是…被自己推去撞墙,理应死掉的人。
  “喂,这不是真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
  “其实…我根本没有死!我捡回了一条命…结果诚二的姊姊问我…问我想不想让诚二喜欢我……!我…虽然差点被诚二杀掉,但我还是喜欢诚二……!结果…结果来了一个医生…他说只要稍微整一下型,化一下妆…就会跟那颗头颅…跟诚二爱上的那颗头颅长得很像!”
  听到这里,塞尔堤的身子震了一下。
  “可是……然后,医生就说:‘你的名字叫塞尔堤,这是那颗头颅的名字’……所以我想为了诚二变成塞尔堤……可是,波江小姐说这样还不够……说我一定会马上被拆穿……所以要动于术,下药消除我的感情和记忆……!可是我……我不想忘记自己喜欢诚二的心情…我想把自己的爱意告诉他!所以我……我就从研究所里面逃出来了!”
  诚二的姊姊,恐怕是想用一个活生生的人假装“头颅”,藉以稍微拉开弟弟和“头颅”之间的距离。但这是为了让弟弟变回一个正常人,还是她对“头颅”的嫉妒——恐怕,就连波江自己都无法分清楚吧。
  听完这段自白后,塞尔堤心中有无数的碎片开始聚集,最后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知道塞尔堤这个名字的人相当有限,而其中同时又知道她是无头死神的人就只有——
  ——岸谷新罗。也就是塞尔堤的同居人,知道她的秘密的“密医”。
  塞尔堤以此为出发点略作回想,便想起过去她想调查医疗厂商和大学等研究设施,寻找头颅的下落时,新罗主动提议:
  (我有认识的人在矢雾制药工作,那边就由我直接去调查好了。有人可以利用还要欠折原临也人情的话,那就太蠢了。)
  于是他便前去调查,后来便说那里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但或许他早就知道“头颅”从一开始就在矢雾制药了。而且还为了隐瞒她这件事,自己主动说要帮忙调查——
  塞尔堤紧紧握拳,也不再关心美香和诚二,只对帝人鞠厂个躬,便跳上她的机车。之后,在夜色的笼罩下,机车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就像是要宣告今宵的宴会结束似的,这是今晚最为剧烈的叫声。
  “你……说谎。怎么会……:那我……我……”
  为了彻底击溃恍惚的诚二,恶人悄悄来到他身边:
  “总之,就是说你连她是真是假也分不出来。讲得明白一点,就表示你对那颗‘头颅’的爱,也不过只有这点程度罢了。辛苦你啦。”
  在临也的言词下,诚二的心完全崩溃,他当场双膝一软。
  “诚二!”
  见到此状便立刻赶过去的,是脖子上被缝了一圈伤痕的,他的同班同学——张间美香。
  由帝人看来,这是一幕非常滑稽的喜剧,却令人笑不出来。
  稍微想了一下,帝人朝两人走去,有点不好意思地开门:
  “呃…虽然你没有认出她是假的,但我觉得能够舍命保护一个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稍微安慰了一下诚二之后,接着同时对两人说:
  “我之前听过张间同学的事迹之后,好像误会了。她的个性的确是有点问题,但绝对不是什么跟踪狂。”
  而接下来几句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虽然就结果来说,同样造成对方的困扰。不过,跟踪狂的行动准则,到头来不过是占有欲罢了。可是,她却愿意为矢雾同学拚上自己的性命。如果:(是为了一己之欲,应该没有办法做到这种程度才对。何况从各方面来说,能够继续喜欢差点杀掉自己的人,也算很了不起了……”
  帝人最后留下一句画蛇添足的话后,便离开这夜晚的街头。
  “我觉得,张间同学…其实跟矢雾同学很像呢。”

  ♂♀
  川越街道旁 某大厦顶楼 深夜
  在打开门锁的同时,塞尔堤一脚踹开新罗的家门。
  “啊,你回来啦。”
  在客厅里打着计算机的新罗,以一如往常的笑容迎接她。
  塞尔堤完全没有打算解除由“影子”聚合而成的长靴,怒气冲冲地朝白衣青年走去。接着,更不由分说地一把抓起新罗的衣领。
  虽然自己完全没有心情在计算机上打字,但光是揍他根本消不了气。正当塞尔堤还思考着,要怎样对他抗议的时候——
  “你一定是想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对吧?”
  新罗以极为冷静的表情替塞尔堤说出心中的话。
  “而且接下来你会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一定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我的头颅在那间研究所里吧?而且你的父亲、还有你,打从一开始就跟矢雾制药是一伙的!不对,现在仔细一想,你们第一次见到我时,反应就异常的冷静!搞不好,最初从我身边偷走头颅的就是你父亲!?而且你明知道这些却瞒着我,甚至还以密医的身分接下工作,随便在那个差点死掉的女生的脸上动刀!我的确是怪物,但是实际将人生吞活剥的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大概就像这样吧?”
  “…………!’
  “对了,我先声明一下,免得你误会了……我不知道我老爸是不是偷走你头颅的犯人,也没兴趣知道。还有,那个小小的整形手术是她自愿的。或许她是在矢雾制药那些人的引诱之下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反正我没有管那么多。”
  听完新罗的说词,塞尔堤抓住他领口的手梢微放松了一些。
  就连原本颤抖的拳头,也像是时光暂停似的陷入沉默。
  ——要是自己有办法说话,恐怕…会一字不差地吼出刚刚那些话吧。
  面对静止不动的塞尔堤,新罗露出有点自虐式的微笑说:
  “——你想问:‘为什么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是吧?但这应该没什么好问的。”
  新罗确信这就是塞尔堤心中所想的,所以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
  “嗯,我知道。毕竟我都喜欢你二十年了,这点小事我还知道。”
  “……”
  “要说我为什么知道的话,其实人类在判断对方的情绪时,实在太过于依赖表情的部分了。像是脚步声,还有肌肉的松紧度些微的差异,甚目光从对方所处的状况,就足以立刻判断出来了。尤其是像我这样,这么多年来一直看着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既然这样,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肯告诉我头颅的下落。
  仿佛看穿塞尔堤的心思似的,斩罗用力吐出接下来的一字一句: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不告诉你头颅在哪里。”
  “……?”
  “因为一旦找回头颅,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我没办法接受这种事情。”
  在他表示原因是出于自己的任性的同时,他的话语当中却带着积极的光明面:
  “我可不会说什么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放弃之类的话。为了你我之间的爱,我会奋战到底。我之前说过吧?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在能和你共度的命运竞赛中赢得胜利。所以呢,我才会利用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她叫美香,对吧?我想利用她,让你放弃自己的头颅。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管定别人的爱或是死或是我本身——虽然听起来有点矛盾,不过就算是你的想法,我也会利用到底。”
  这样的说词乍听之下非常扭曲,但新罗的眼神当中却不带一丝阴霾或内疚。
  听到这里,塞尔堤感到有些气馁。她原本还打算,要是斩罗装傻或是随便找藉门搪塞,就要把他打到满地找牙,然后夺门而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然而对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反而让塞尔堤无话可说。
  塞尔堤姑且先将新罗放下,然后像是在对键盘发泄她的怒气似的,迅速打起字来。
  ‘就算头颅回到我手上,我也不会离开。’
  “就算你是这样想的,你的头颅也不见得会同意。”
  新罗正色回答,并完全收起平常半开玩笑似的态度。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这么广阔的世界上,只有你会出现在人类的面前呢?你和其他无头骑士的不同之处到底在哪里?于是我认为——应该就是头颅了。就是因为你没有头颅,所以才能够成为现在具体存在于世界上的你,我是这么认为的。”
  仿佛是在说自己编写的悲剧故事似的,新罗一脸悲伤地中断了半晌。
  “既然这样,要是你找回头颅,恢复所有的记忆…会不会就像朝雾一样,在日出时分消失,让过去的一切变成幻影呢?我很害怕会变成这样。”
  塞尔堤静静地走近身旁的椅子坐下。一时之间,在一片寂静之中,她动也不动。
  接着,在暂时毫无动静的房间当中,开始响起敲键盘的声音。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你。换个角度说,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确认他的回答之后,塞尔堤开始一字一句地吐露心声。
  ‘我也……很害怕。’
  ‘我很怕,很怕我会“死掉”。’
  ‘我能够理解自己是无敌的。我知道目前没有人能够杀掉我。这并非自傲,纯粹只是应该接受的事实。对此,我没有任何喜悦或是感动。可是…不,应该说,就是因为我无人能敌,所以我才害怕。我体内并不存在掌管着“死亡”的核心。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也就是说,我的头颅正是那个核心。要是有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破坏了我的头颅…这样的话,无论现在的我作何想法,或置身于何种状况,都会——’
  塞尔堤没把后面的话打成文字,隔了一会儿,她的手指又开始打起新的一段文字:
  ‘你相信吗?没有眼珠也没有脑子的我,竟然也会作梦。你相信我作了那样的恶梦会吓到发抖吗?就是因为害怕,因为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死亡,就因为这种任性的理由,我才会一直寻找自己的头颅。如果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无头骑士打在屏幕上的独白,一字不漏地映人新罗眼中。
  等到她的手指停住,他立刻做出回应:
  “我刚才说过——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只说了这些,新罗便开心地笑了出来——用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真是扑朔迷离啊。我们竟然…彼此都为了自己心中的臆测而斗气。”
  ‘简直就是在要笨。’
  无头骑士慢慢站起身子,只用单手在计算机上打短短几句话。
  气喂,新罗。’
  “什么事?”
  ‘让我揍一下。’
  “好啊。”
  新罗毫不考虑地回答。塞尔堤也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向新罗的脸庞。
  随着一声巨响,身穿白灰的青年重重摔在地板上。
  新罗嘴角流出血丝,呈大字型倒在地上。他躺了一下,不久便猛然起身,面向塞尔堤,征求她的同意:
  “那么,你也要让我揍一下。”
  照理来说,塞尔堤当然不用让他揍,但她仍硬是答应这项要求。
  确认中空的安全帽向前倾之后——
  新罗挥出软弱无力的一拳,打飞厂安全帽。
  随着落地声响起,塞尔堤的安全帽在地板上滚了两圈。
  ——?
  塞尔堤对新罗这没有意义的举动感到不解,陷人沉默中。而这位密医则是搓着因此发疼的手,咧嘴一笑:
  “看吧,塞尔堤还是原来的样子最美。”
  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新罗继续说着:
  “刚刚那一拳,就当作是誓约之吻吧。”
  听到对放这么…说,塞尔堤依进新罗的胸前,从他腹部狠狠揍了一拳。
  “咕噗呜!”
  跟着,她便顺势贴在新罗身上。
  同时以左手在键盘上敲着‘你啊,真是个笨蛋’
  在这不需要任何言语的时刻,新罗轻轻拥住塞尔堤。
  感觉到她的身子一阵一阵地抽蓄着——新罗发现,她正在哭泣

  ♂♀
  新宿区早晨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弟弟。
  虽然正确说来,这些事对诚二一点好处也没有。说穿了,这只是为了她自己好,是自己想见到弟弟的笑脸才展开的行动——但她本人完全没有自觉。
  矢雾波江在那阵骚动之后,立刻回去带着“头颅”离开研究所。正如她所预料,才离开没多久,就传来黑机车——无头骑士的身体前来袭击研究所的消息。不过头颅已经在她手上了。要是让无头骑士拿回头颅,弟弟不是掉进失落的深渊,就是连那具“身体”一起当作命中注定的伴侣。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波江乐意见到的。
  自己必须随时掌握“头颅”的控制权才行。要让弟弟看着自己,这是唯一的希望。
  而就在她拿起手机、拨出电话,打算拜托伯父时,她听见的是一件难以置信的消息。
  伯父说今晚召开了紧急董事会议,才刚决定要让公司并入“尼布罗”的企业体系中。看来不只是今晚的骚动,就连最近几天有关研究所的纠纷,全部都在总公司,或是“尼布罗”的观察之下吧。不知道是由那边提出的,总之双方达成了共识,决定在捅出更大的娄子前先进行合并。
  当然,“尼布罗”提出的要求,就是无头骑士的头颅。
  波江以几乎要捏烂手机的力道切断通话,当场把车子调头。
  她决定不再回到公司去,并且,要找个能够藏匿“头颅”的组织。
  如果找黑道帮忙,“头颅”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处,希望应该不大。要是带到其他研究机构去的话,一开始可能会为了她手上的数据而受到礼遇,但最后恐怕还是难逃让“头颅”离开她手上的命运。
  已经走投无路的她,最后投靠了一个人——
  “我们好像是第一次面对面接触吧?非法入境者的名单有派上用场吗?”
  于是,带着头颅逃亡的波江,来到折原临也的家中。
  “不过你也真是净干些傻事呢。为了你弟弟扭曲的爱意,居然抛弃一切。不对,应该说是你对弟弟的扭曲爱意吧?”
  临也一边轻声地调侃着,一边将黑白棋(Otheiio)的棋子下在棋盘上。虽然他的注意力和话语都是对着坐在他正面的波江,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棋盘。
  “你的上层不可能坐视不管吧?尼布罗可是国外的大型企业,不,应该说是超级企业,连在美国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他又放了一个黑白棋的棋子,两颗黑棋夹着将棋的步兵棋子。
  “好,士兵升变。”
  说着,他便直接将步兵翻了面,若无其事地拿起王将的棋子。看在旁人的眼中,一定完全搞不清楚临也在下什么,但是对他本人来说,应该代表某种意义吧。
  “所以啦,你的处境挺危急的呢。说不定会有黑帮什么的来追杀你,搞不好还会透过瑞士银行雇用狙击专家,瞄准你的眉心,‘碰’的一下,将军。”
  王将在临也的手中向前走了一步,叫吃对面的王将。
  “订一条双方的王将单挑决胜负的规则,不知道会怎样?”
  这时,临也总算看向波江。波江正挂着一张焦躁难耐的表情,即使听到临也胡说八道的话语,也没有心力回嘴。
  临也打开将棋棋盘旁边的特殊提箱,直盯着里面的“头颅”瞧。
  随后,他开始对波江谈起奇怪的论调:
  “我猜想,你们家的伯父一定也跟我一样吧。他一定比任何人都不相信死后的世界,也比任何人都怕死,比任何人都渴望上天堂。”
  听了临也的分析,波江想起自己伯父的脸。正当打算揣测他的想法时,却惊讶地发现,除了弟弟之外,自己对其他家人完全不感兴趣。虽然她千方百计去回想伯父的个性,却始终无法清楚地掌握。
  “可是呢,我已经确定了。我相信一定会有死后的世界,就当作是这样吧。”
  注视有着美丽容貌的塞尔堤的“头颅”。临也用手指把玩着她的发丝,娓娓说道:
  “原则上呢,无头骑士在传说中部只有女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之前有些部下曾经研究过那些神话,但我觉得只是白费力气。”
  “原来你是个理性主义者啊。好吧,先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世界上有很多神话都有共通之处,甚至彼此相关。在北欧神话里面,有个叫做英灵殿(Valhaalla)的天堂……好吧,正确说来其实不算是天堂,总之就是有这样一个地方。而在凯尔特(Ceit)神话当中,也有类似的概念,是一个叫做他界(Other World),供灵魂休憩之处。回头来谈北欧神话,可以看到里面提到身穿铠甲的女性天使女武神(Valkyrie),她会找寻英勇的战士,引导他们的灵魂上英灵殿——关于身穿盔甲、寻找死者的女性,你不觉得好像在哪听过吗?”
  ——那又怎么样?
  波江完全搞不懂临也到底想说什么。她只觉得,贴在临也脸上的的笑容,渐渐变得越来越像面具,越来越锐利。
  “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说法。其实那些女武神在人间到处徘徊的模样,正是无头骑士。
  所以无头骑士才会都是女性,而且多半都记载成穿着锁甲的样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颗‘头颅’一定是在等待。等待觉醒的时刻、等待战事、等待引领神圣的战士前往英灵殿的时机到来。”
  明明这之后的完全只是临也的推论,他却如同在阐述事实般诉说着:
  “这颗头颅之所以只是活着而长睡不醒,就是因为这里不是战场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希望能够获选成为战士之一。但是,就算我把这颗头带到中东之类的战区去,我也没那个能力在战场上活下去。”
  接着,他的声音变得有如心有期待的少年。他的笑容已完全和人类断绝关系了。
  “如果说,死后真的可以去那所谓的英灵殿的话,我要怎么做才能前往呢?除了引发战争,还是只有引发战争这个方法可行了。不过,就算我到中东去,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作为。
  这么一来,我就只能掀起一场只有我能打,只有我能有作为的战争了,不是吗?”
  说完,临也将手指压在棋盘的一角,像是想用尽全身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似的,猛力旋转棋盘。占满棋盘上的黑白棋、将棋和西洋棋的棋子四处飞散,最后只剩下由步兵升变而成的成金留在正中央。
  “如果…是在东京这里…在这里发动和军队或政治都无关的‘战争’的话……我就有自信活到最后。天哪,我是何等幸运啊!不相信天堂,选择了最不可能上天堂的生活方式…这样的我,却因为这样而遇见了落入人间的天使!”
  临也用那张没有情感的笑容,表现出最为天真无邪的喜悦。在他的笑容与喜悦当中,根本丝毫容不下其他人的空间。尽管如此,波江还是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但现在的她,却只能想到下面那句陈腐的反驳:
  “这些…不过是你的推论罢了。”
  “信者得永生嘛。而且我都说了,这只是保险啊。所以呢…我要尽量帮自己保险,,保障自己能去‘死后的世界’。就算死后会下地狱…就算死后只有痛苦…只要‘我’存在于死后的世界就没关系了。不过呢,可以的话,当然还是上天堂最好啦。”
  接着,临也随口问了波江,随意地像是在约女孩子吃饭似的:
  “对了,波江小姐。我们大家一起上天堂吧。”
  看着临也面具般的笑容,波江这才察觉到,她把这个“上天的使者”,交给了最不应该得到它的人。
  而临也则对这样的波汀轻轻笑说:
  “身为‘DOLLARS’的成员,这颗头颅由我来保管是最适合不过了。所谓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塞尔堤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头颅就在自己隶属的组织当中。”
  ——“DOLLARS”?塞尔堤也是其中一员?
  波江所不知道的情报,一波又一波地侵袭着她的意识。就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临也更是兴高采烈地对她提出如恶魔般的邀约。
  “你也加入‘DOLLARS’好了。反正我们家老大的方针是‘来者不拒’嘛。虽然说…从中途开始就是我在拉人加入了。”
  他的声音像是在嘲弄她,又像是在赏玩她,也像是在祝福她——
  “这个落人人间的天使——就由我们帮助它展翅高飞吧?好吗?”

  ♂♀
  南池袋公园 早晨
  这是一则扭曲的故事。
  “我不爱你。”
  在逐渐转白的天空下,一对男女在公园的长椅上互相依偎。
  “但是,只要看着你,我就不会忘记自己对‘她’的爱,不会忘记自己的决心。所以,我会接受你的爱。直到有一天——我找回她为止。”
  诚二以缥缈的声音低语,轻轻将美香拥入怀里。
  在他的拥抱之中,美香静静地笑了。她在笑容中默默地下了决心。
  ——为了让诚二真正爱上自己,就必须让自己变成那颗“头颅”才行。所以,就算自己得牺牲其他所有的一切,也要爱他。为了帮他找到头颅,要她做什么,她都不在乎。直到有一天找到头颅时,就在诚二的眼前将头颅切成一块一块,全部磨碎,倒进自己口中——让她化为自己的血肉。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为了他——
  这是为了让彼此的爱情在那瞬间都可以实现的爱。
  是率真到无以复加,却又扭曲到极点的爱。
  两人的身影看来是如此虚幻而美丽,同时,却又是如此无可救药而扭曲。
  尾声 日常 表面 正臣就像个小学生想讨论昨天的卡通剧情似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喂,帝人,我在网络上看到啰……听说昨天有DOLLARS的集会耶!而且,赛门和静雄好像也是DOLARS的成员!还有还有,那台黑色机车好像真的没有头,还在墙壁上辗车,更拿了一把大镰刀,而且好像还会‘哇——’的一下冒出什么,总之很厉害就对了!”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尽管才刚发生过那样的大事,但学校可不会因此而消失。校舍上的时钟还是若无其事地转动,一个一如往常的普通上课日子就这样过去。
  这天,到了午休时间,帝人跑到第一校舍的屋顶上去。这个时间,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到有私立大学餐厅水平的学生餐厅去用餐,或是到街上去找间店来解决——但还是有些不同于其他人,喜欢自己带便当到屋顶上来吃的学生。
  从这里仰望的天空和街上看到的毫无二致,帝人也因此体悟,这也是和老家一模一样的天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奇妙的是,明明刚经历过那样非日常的事情,他的心中却有种不可思议的踏实感。简直就像是刚体验完期待已久的远足隔天似的。
  事件隔天,帝人揉着惺忪的眼睛来到学校,他发现矢雾诚二若无其事地坐在位子上。上课时,他正眼也没瞧帝人一眼,只在第一节下课来找他,说了句:“抱歉,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之后,便转身回座。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张间美香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态度来到学校。虽然杏里见到美香和印象中略有不同的脸时为之一愣,但其他学生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她,因此除了脖子上的绷带以外,并未对她感到特别好奇。
  坐在帝人隔壁的美香,在下课的时候也只对帝人说了声“谢谢”,就跑去和诚二黏在一起了。
  “可恶啊,原来那个女生就是诚二的女朋友!竞有此事!有这么正的女朋友,难怪会说自己是为爱而生!”
  正臣看着两人的举动而抱怨起来。但帝人因为知道两人的苦衷,只能苦笑着回答:“是啊”附和。
  只是,也因为这样,让美香和杏里不再一起行动了。每到下课时间,杏里便兀自坐在教室的一角。而帝人总是以复杂的心情远远望着她。
  对她来说,这究竟是好是坏,也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真的不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得知吗?难道,人真的没有办法察知别人的心思吗?
  (只有不断进化了。)
  临也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回荡。
  ——很好,我就进化给你看。看看我在这样的日常当中,在自己所处的世界中,到底能进化到什么样的地步。总有一天,要让那个人见识到我的厉害。
  自己的目标到底是提升还是沉沦——如今尚不得而知。不,他当然还是朝着自己的目标在前进。只是,他现在多少有点余力能够瞻前顾后了。
  帝人从教室的窗户外看出去,仰望着那栋六十层高的大楼,省思自己现在的心情。
  亲身体验过那完全脱离日常的经历后,留在他心中的,是种既充实又空虚的奇妙感受。
  ——现在的我,一定能够坦率地面对现实、接受现实。
  想着要坦然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想到还有件事情得先去完成。
  于是,他就来到屋顶上。因为他听说,她每天都在这里吃午餐。
  原本以为在做过那么大胆的事情之后,任何事情都难不倒自己了。原本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了——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踌躇不前。
  在网络上,自己明明可以轻松对任何人打招呼…
  但完全没有预料到,想在日常之中实现一个小小的心愿,竟是如此困难。
  ——没想到要约同班的女生出去玩,竟然如此需要勇气。
  距离少年发现杏里,还有三十秒
  距离少年发现先对杏里搭讪的正臣,还有三十五秒
  距离少年踹飞正臣,还有四十五秒
  距离少年被正臣使出回马踢,还有五十秒
  距离少年约杏里去喝茶,还有七十三秒
  距离少年约杏里喝茶遭到拒绝,还有七十四秒
  距离少年接受杏里在屋顶上的午餐邀约,还有七十八秒
  距离少年爱上杏里,还有——
  距离少年对杏里告白,还有——
  网络聊天室。
  结束了一天的生活,帝人慢慢打开计算机。原本想看看昨天晚上的骚动在网络上造成多大
  的反应,但并没有发现特别热络的讨论。虽然有些人写了些有关无头骑士的事,但几乎没什
  么人搭理他们。
  ——也罢,这也是应该的。
  帝人露出苦笑之后,上了他几乎每天都会去的聊天室。就是临也用甘乐为代号,邀请帝
  人等人参加的聊天室。目前在线上的,只有代号叫塞顿的网友而已。
  ——这个人说他也是甘乐——折原临也邀来的,该不会也定个颇有来头的人吧……
  ——田中太郎进入聊天室——
  【晚安啊。】
  “安啊。我一个人等好久了。”
  【这样啊,可是我今天很想睡,会早点下去。】
  “是喔,睡眠不足吗?昨天晚上熬夜啦?”
  【是啊,有点事情。】
  “甘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甘乐啊……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啊,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先下了。”
  【啊?这样喔…】
  “不好意思,我先下罗”
  【嗯嗯,辛苦了。】
  ——塞顿离开聊天室——
  “抱歉,看你聊得正高兴。”
  白衣男子在塞尔堤身后过意不去地笑着。
  ‘没关系。’
  随手敲了几下键盘之后,塞尔堤即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就好。今天的工作好像还满危险的,要小心点。内容是……”
  接下委托之后,塞尔堤一声响地出门。
  于定——塞尔堤又展开厂她一天生活。
  尾声 日常 背面
  一道黑影奔驰在国道254号在线。
  是台没有头灯的漆黑机车。在它遥远的前方,几台巡逻车在深沉夜色中映出一片红光。
  而从巡逻车阵的前方,更不时传来干涩的破裂声。
  听见那声响——原本无声的机车引擎,对着夜晚的街道发出了啼声。

  ♂♀
  “啊,是无头骑士耶。”
  “哎呀哎呀,真的很帅气呢,那家伙一定是计算机合成的吧。”
  在塞尔堤超过的一辆箱型车当中,狩沢和游马崎高兴地谈论着。
  虽然他们亲眼见过塞尔堤的真面目,但似乎还是不太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不只他们,当时那些看见她打斗身影的所有的人们,很讶异地,竟然都自然接受了她的存在。不知道是那不容质疑、落落大方的存在感,反而让人无法信以为真,当作是场梦——又或者,是早已将她当作这个“城市”的一部分。
  其中也有些人在网络上写下当时发生的事情,然而,理所当然的,最后都被一笑置之。
  也因此,网络上开始传说那天晚上的集会其实也是空穴来风。结果“DOLLARS”的名声并未因此更加传播。但与其成名后让警察或是黑道盯上,这样的结果总是好上许多。
  然而对参加那次集会的人们来说,当晚发生的事情确实烙印在彼此的心中。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集会呢?”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门田,头也不回地开口:
  “你们知道吗,那台黑机车啊……其实也是‘DOLLARS’的一员呢。”
  “啊?真的假!?”
  “我第一次听到!所以上次他才会在我们面前打得这么嚣张啊!”
  “太厉害了!有他在的话,‘DOLLARS’根本就是无敌了嘛!”
  听着游马崎和狩沢在车子后面大声喧哗,门田静静闭上眼。
  他回想在当晚离开前,临也对他说的话。
  (小田田,我见过咱们“DOLLARS”的老大了。你想知道我们的队名是怎么来的吗?)
  (不是想叫人拿钱出来之类的意思吗?)
  (不是这样的,我们的组织原则上是什么都不做,就只有名声很响亮——没错,就是什么都不做,一群人聚在一起堕落(注:日文DOLLARS的发音接近“堕落”两字)的“堕落S”。就只是这样而已。)
  实质上,这个组织根本没有内部结构。 “DOLLARS”这个组织只不过是一圈城墙,让进入城内的人随意改造国家。之后,就看里面的人可以把城墙装饰得多漂亮、多威风了。
  ——就算没有内涵,徒具表面也能够留名啊…简直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门田看着前方有如“庙会”的喧闹,露出自嘲式的微笑。
  ——就像那个骑黑机车的家伙。

  ♂♀
  黑色机车把卡车的侧面当成地面飙了过去,超越巡逻车。在瞪大双眼的警察身边,有个架着电视摄影机的人显得相当兴奋。看来是在拍摄电视上常见的犯罪特集实录之类的。
  即使发现摄影机,塞尔堤还是毫不犹豫地以“影子”形成她的兵刀。
  高举着前所未见,长度超过三公尺的大镰刀——塞尔堤对着黑夜大吼。
  ——想拍就拍,想看就看吧。将这怪物的样貌烙印在这个世界上吧!但那又怎么样?
  ——这就是我的人生。是我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没什么好丢脸的。
  她不再躲藏于黑暗之中,而是在黑暗中大放异彩,不拘于善恶地贯彻自我。
  一如往常的日子,没有过多的希望或是绝望的日常。一切都毫无改变,但却充满了无比的充实感。
  将巨大的兵刀对着漆黑的防弹车辆挥落,塞尔堤这才发现。
  自从自己将一切公诸于这个城市的那一晚起,自己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恋栈这座城市了。
  说不定,还比自己下落不明的头颅更令她魂牵梦萦——
  车窗一开,车子里面的人对着塞尔堤开了枪。
  子弹打破护目镜,陷入安全帽内部。
  在那应该空无一物的空间之中——影子,确实露出了微笑。

  后记
  大家好,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的大家都好,我是成田。
  非常感谢各位购买这本《无头骑士异闻录DuRaRaRa!!》!
  光看书名,应该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吧?不过,只要看完整篇故事之后……大概还是看
  不懂这书名有什么意思吧?命名的缘山是在我写完整篇故事,正在修改的时候,总编辑打了电话来问:“差不多该提出止式的书名给宣传部了吧?”于是我便随口命名:
  “DU……DURaRaRa?’
  而这串文字,竟换来总编辑这段话:
  “不赖啊,我就喜欢这种搞不清楚意思的书名。就用这个吧……不过,这句该怎么拼成英文啊?”
  因为我压根没想到竟然会通过,还在错愕之时,总编辑义问道:
  “……那要和《BACCANO!》还有《BOWWCW!》(注:成田良悟另一著作,台湾目前尚未有正式代理与中文名)一样加上‘!’吗?”
  因为没想到真的会通过,脑袋还是一片混乱,于定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机会难得,那就加两个惊叹号吧。” ·
  之后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电话那头传来拿笔写字的声音,然偶又突然传出总编辑爆笑的声音。
  “哇哈哈哈哈哈!写下来才发现,看起来有够蠢的!机会难得,就用这个吧!”
  于是《DuRaRaRa!!这个书名就诞生了——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清楚这到底代表什么。
  说到这次会以池袋做为故事的舞台,并不是因为某些小说和电视剧正流行,所以想搭顺风车,只是因为池袋是我最熟悉的城市而已。
  在这部作品当中描写到的池袋和新宿非但不客观,而且还夹杂许多虚构的成分在里头,所以没有去过的人们请不要轻易相信。至于去过的读者们,若能排除“你这家伙在乱写一通嘛!”的心态,轻松看待此部作品,那我会很高兴的。至于写到独色帮和黑道的部分,也同样请多多包涵喔——呼…像这样先声明好,届时就算有人反应…这作者不懂装懂”、“你以为混帮派的好欺负啊”、“有种半夜来池袋啊”之类的抱怨,也可以蒙混过去了吧。
  *以下内容有透露剧情。
  本书在电击文库当中,或许也算是有点异类的作品。毕竟写个脖子以上没有东西的主角就已经够奇怪的了。对于接受我这个胡闹企画的编辑部,还有帮忙画插画的ヤスダ老师,我只有十二万分的感谢。
  而且这次,我试着在故事当中放进许多笑料,其中或许有些有点过头的玩笑,所以我已经做好被鞭的心理准备了——不过会写进去的,都是些我自己觉得应该会挺有趣…的东西,所以还请各位放宽心胸看待这些笑料。
  古今中外,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没有头的东西在寻找自己头颅的故事。像曾经拍成电影的断头谷就是这样。总之,以没有头的东西作为惊悚作品的题材都相当具有冲击性。不过,虽然有些人认为断头谷中的无头骑士就是坊问谣传的无头骑士,但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话说无头骑士本身就已经是非主流题材了。如果要将故事中提到的部分再向下去深究的话,可以找到其实组成两轮马车的零件是死者的哪些骨头啦,还有无头死神的祖先其实是凯尔特神话中,三位一体的女神拜布·卡赫(注:Badnbn Cath了。会在战场上鼓舞自军,也会引导死亡的战灵一同作战的女神)之类的说法——但这些我都没有采用,所以希望大家能够以《无头骑上异闻录DuRaRaRu!!当中的塞尔堤是塞尔堤,别人家的无头骑士是无头骑士的看法来看待。
  未来如果有机会继续撰写《无头骑士异闻录DuRaRaRa!!》系列的续篇,故事可能会朝更加离谱的方向发展。比如说“无头骑士VS.独色帮的黄巾党之乱”或是“无头骑士VS.猎头魔”之类的——虽然我之前提出这些企画时,被骂了回来。
  *以下是惯例的答谢部分。
  感谢一直被我添了不少麻烦的总编辑铃木,还有从这稿作品开始,负责我两个系列的编辑和田大人。
  感谢每次都因为我进度太慢而延误工作的各位校对人员,还有为本书设计外观的各位美术设计,以及宣传部、出版部和营业部等各位ASCⅡMEDIA WORKS的员工。
  还有一直在各方面照顾我的亲人、朋友,特别是“S市”的各位。
  感谢在各种场合都多方关照我的各位电击文库的作家和插画家。尤其是——这次允许我加入至某些“点子”中的有沢まみず大人、今出隆文大人、おかゆまさき大人、中村惠里加大人,还有对我最接近尺度边缘的笑料表示“随你高兴”的甲田学人大人。


插图楼先占到

[ 本帖最后由 maylog 于 2008-9-20 20:03 编辑 ]
21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3

全部評論 77

  • 1
  • 2
  • 3
  • 4
前往
10000
alice001 平民
看了动画想来看看小说,但是为什么是在线看呢~但是小说感觉还是不错的

14 年前 0 回復

saigyouzi 平民
被动画吸引到了

14 年前 0 回復

sewgert4 子爵
成田良悟大叔....支持.....

14 年前 0 回復

gin_seraph 騎士
动画出好久了 今天才想到来找 谢谢上传 汉化 发布的各位童鞋了

14 年前 0 回復

everygoodtak 平民
迷上成田的Baccano!了
作品处于同一个世界实在太吸引了
各种穿越
希望这本也好看

14 年前 0 回復

無想の風 平民
成田良悟这作者真牛
baccano没看完,但能够驾驭这么多角色,还有控制剧情不紊乱的能力,真的不得不让人佩服
durarara刚看完前三卷
更是对作者佩服的五体投地
多线叙事的技巧驾轻就熟呀

14 年前 0 回復

jackinabox 騎士
不错不错, 謝謝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chana945 騎士
小说和动画,区别好大,故事线都发生变化啦

14 年前 0 回復

ClairAKB48 侯爵
听说日版已经出了很多很多卷了呢...
不过啥书都是第一卷最经典啊~

14 年前 0 回復

likone 平民
无头骑士~~成田良悟真的很厉害!!

14 年前 0 回復

68320098 騎士
男主角这个隐藏BOSS真强。。。钦佩啊。

14 年前 0 回復

czwHNB 勳爵
无头骑士异闻录好像是1月新番呢,看起来蛮好看的样子
先收回去欣赏欣赏。

14 年前 0 回復

constan 平民
新番看了觉得挺不错的,小说也来补补

14 年前 0 回復

zxc11223 騎士
這部真的沒有話說(點頭
動畫雖然只看了兩話,不過表現手法真的滿不錯的
OP和ED也很令我中意

話說這部裡面幾乎沒有幾個正常人啊……
對頭顱的愛情、對親弟弟的愛情、對塞爾提(只有身體)的愛情、以及渴望改變尋求非日常的普通(?)高中生
真正比較正常的說不定反而是塞爾提?

還有許多人物沒有描寫,可以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說起來……折原在想什麼我根本不懂啊……有點莫名其妙

14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前往
maylog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28 粉絲
0 關注
383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