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亞的凝望/聖母在上 9 櫻花[今野緒雪][青文繁體版][錄入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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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莉莉安女子學團是一所具有優良傳統的天主教貴族千金學校──
代表高中部一年級新生致詞的乃梨子,事實上是個對佛像的造型藝術非常著迷的人。
為了適應敬崇瑪莉亞的校園生活,瞳子同學總是即時給予她各方面的協助。
然而,光是彌撒儀式已經夠令她鬱悶了,
偏偏還有紅薔薇學姊、黃薔薇學姊以及白薔薇學姊的姊姊歡迎會──瑪莉亞祭……
本集收錄新角色登場的『銀杏中的櫻花』和『B G N』兩篇短篇故事。


目錄
銀杏中的櫻花
-紛落櫻花
-瑪莉亞與彌勒
-玫瑰念珠或佛珠
-瑪莉亞祭的宗教審判
B G N (Back Ground Noise)
-櫻花若凋謝
-8-3=正
-令人在意的一年級學生
-瑪莉亞祭的宗教審判內幕篇
後記





[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08-10-20 21:53 编辑 ]


銀杏中的櫻花
  

  「平安。」
  「平安。」
  清爽的晨間問候迴響在澄澈的青空下。
  聚集於聖母瑪莉亞庭圍內的少女們,今天也展露出天使般的純潔笑容穿過高聳的門扉。
  深色的制服包裹住她們不知汙穢為何物的身心。
  慢慢地行走、不讓裙擺凌亂、也不使白色水手領翻起,隨時注意自己的儀容是這裡的教養;當然,在這裡也不可能會有沒規矩的學生因為快遲到而奔跑。
  私立莉莉安女子學園。
  創立於明治三十四年,原本是為了貴族千金們而創立的一間深具傳統的天主教女子學校。
  這所學園位於東京都內一處綠意盎然、且有著武藏野昔日風情的地區,是所受到神庇佑、可接受從幼稚園到大學系統性教育的少女園地。
  只要在此接受十八年完整的教育,學校便能將這些千金小姐們以最嬌貴柔美的教養風範送出校園。儘管時代變遷,年號從明治到平成歷經了三次改朝換代,這裡仍是碩果僅存、還留有這種修為養成訓練的珍貴學園。

  春天。
  聖母瑪莉亞佇立在宛如細雪繽紛飛舞般的櫻花瓣中。
  她沒有拂去飄絡於肩上的淡紅色花瓣,只是專注地朝斜上方凝視著櫻花樹。
  感覺到注視自己的視線後,她隨即展露優雅的微笑。
  「平安。」
  仔細一看,立於該處的聖母瑪莉利亞穿著和自已相同的制服。





  紛落櫻花

  1

  「啊,那位不是乃梨子同學嗎?」
  「咦?」
  低頭走在銀杏樹道中的少女,注意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後轉過身,一頭及肩的柔順娃娃頭如流水般滑順擺動。
  「平安。」
  三位穿著與乃梨子相同制服、臉上帶著親切笑容的少女站在那兒。
  「妳一個人嗎?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一起走到教室呢?」
  「呃……」
  乃梨子暗自心覺不妙。
  剛剛是反射性地回頭,沒想到自己居然完全不認得叫住自己的人是誰。
  「沒關係,才開學四天而己,不記得我們的名字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
  少女們察覺乃梨子的猶豫並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乃梨子見狀便怎麼也無法說出「其實我連妳們的長相都不記得」,於是乃梨子隨即仿照她們的表情,以一句「各位平安」帶過。既然會主動找她說話,應該就是同班同學吧。
  「對不起,我還無法記住所有同學的姓名。」
  「不要勉強,因為乃梨子同學是從其他學校考進莉莉安的嘛。」
  接著,三位少女很有禮貌地當場介紹自己的姓名,她們分別是「瞳子」、「敦子」、以及「美幸」。
  「瞳子同學、敦子同學、美幸同學。」
  基於禮貌,乃梨子重覆了一次她們的名字。雖然名字後面加上「同學」的稱謂是這間學校不成文的規定,乃梨子卻始終無法習慣。
  (瞳子、敦子和美幸,瞳子、敦子和美幸,隨子、敦子和美幸……不行了。)
  出於好意的自我介紹,想必最後也是自費功夫,因為只要一到明天,乃梨子一定就會忘了這個咒語。
  (因為大家看起來都差不多嘛。)
  雖然臉或髮型各自不樣,不過給人的印象簡直完全相同。
  她們都適合舊式制服和規矩的措詞,每位都是天真又平易近人的可愛天使。
   (既然校方准許我入學,想必不會調查父母的收入或家世背景,不過……)
  這裡舉目皆是出身良好的富家千金。
  「那麼乃梨子同學,我們走吧,快點。」
  「好的。」
  在天使們的催促之下,乃梨子只好尾隨她們而去。
  「我從開學典禮的那一天開始,就想和乃梨子同學做朋友了。」
  那位記得是自稱瞳子、兩耳上方各綁有一束螺絲卷髮束的少女這麼說道,儘管她留著時下不常見的復古髮型,然而或許是搭配上款式古典的制服,整體看起來毫無不協調感。
  問題是出在那身制服。
  彷彿注入一滴綠染料般的無光澤黑色布料,搭配沿邊鎮上縫線的象牙色水手領,到此尚可接受,不過洋裝剪裁的低腰連身褶裙不正是現今的稀有寶物嗎?再加上近年來少見的過膝長裙,簡直就可稱為國寶了,如果再配上三摺白襪和芭蕾舞鞋款黑皮鞋,根本就是……
  (這裡是哪裡?我到底身在什麼時代?)
  乃梨子茫然地望著少女們並肩而行的身影。大家對國寶制服絲毫沒有疑問,理所當然似地穿在身上,而且到目前為止也沒有看到哪個人有改制服的不規矩行為。
  (不過……)
  乃梨子邊踏著沉重的步伐,邊用手指揪住百摺裙。
  怎麼想都覺得只有自己不適合這套制服,大概是精神面讓她這麼覺得吧。
  我和她們不同。
  乃梨子強烈意識到自己與其他人不一樣。
  「乃梨子同學在開學典禮代表新生致詞吧?」
  乃梨子聞言抬頭一看,瞳子發亮的雙眸正等待她的回應,看來話題仍然要持續下去。
  「致詞……有什麼問題嗎?」
  用字遣詞必須謹慎,因為在尚未完全摸清楚這倨環境之前,不隨便引起別人注意才是明智之舉。
  「沒有,只是代表致詞的新生畢竟比較醒目。」
  瞳子露出耐人尋味的奇妙表情笑道,然後伸手調整乃梨子的領結。
  「領結千萬不可以亂掉喔。」
  「?」
  「要是被高年級學生叮嚀的話就不好了。」
  --她似乎很愛管閒事。
  兩旁銀杏樹蛻蜓向前延伸,少女們在岔路中央停下腳步。
  那裡有座由柵欄圍起的小庭園。
  庭園內有個小水池以及環繞水池的小型森林,其中心則有一尊潔白聖母像,其姿態宛如迎接學生們進入校門。
  「聖母瑪莉亞,請保佑我們今天一整天都能夠遵循上帝教導,並且正當地度過。」
  身旁的純潔天使們,齊心向眼前露出滿富慈悲笑容的聖母瑪莉亞禱告。
   (聖母瑪莉亞,請原諒我。)
  乃梨子仿照三位同班同學合掌在心中懺悔。
  (其實,我根本沒有資格站在聖母瑪莉亞面前。)
  她張開眼睛悄悄抬頭望,然而聖母瑪莉亞只是靜靜地望告自己,沒有任何回應。
  「乃梨子同學好虔誠喔,妳在向聖母瑪莉亞說什麼呢?」
  面對少女們不疑有他的笑容,乃梨子的罪惡感逐漸加深。
  「啊,呃,我希望能夠盡快適應校園生活。」
  乃梨子露出微微抽慉的笑容這麼回答。
  「別擔心!聖母瑪莉亞一定會庇佑我們的。」
  三位天使點點頭,清澈的眼眸沒有絲懷疑。
  (唉……簡直如坐針氈。)
   乃梨子不禁暗嘆,這三年真的可以平安無事地度過嗎?
  然而,校園生活才剛剛開始而已。

 
  2

  ──假性天主教徒

  這是乃梨子在自虐心態下替自己取的綽號。
  (興趣是佛像鑑賞。)
  一有空便參觀寺院、欣賞佛像,這並不是能在天主教學校大聲張揚的興趣。
  聖母像上並沒有任何觀背像的影子。
  雖然以前受到迫害的天主教徒會製作貌似觀音的聖母像來膜拜,但是乃梨子的信仰心並沒有強烈到那種程度,因為她純粹只是被佛像的造型藝術吸引而已。
  從一年樁班的教室窗戶望出去,可以看見櫻花。
  儘管開學典禮當天盛開的櫻花樹已經可以看見枝椏部分,然而微風輕輕一吹,花瓣還是會像降雪般紛飛散落。
  教授宗教課的修女正在講述有關聖經的事。
  (如果那一天沒有下雪的話……)
  乃梨子偶爾會這麼想。
  若是那樣的話,自己也許就不會在這裡了吧?
  想必自己不會來到這邊,而是待在另一個既定的場所,而那個場所或許才是自己真正的容身之處吧?
  約個半月前的那場雪,以及對十五歲少女來說略嫌沉悶的興趣,就此改變了乃梨子的人生。
  --因為她在考場上吞了敗仗。
  她讀書從來沒有嚐過挫折,並且有十萬分的自信可以應付高中入學考試。不僅模擬考成績經常達到第一志願公立學校的標準,就連班導師也保證她絕對能金榜題名。
  既然如此,她為何會在這裡呢?因為在公立學校入學考的那一天,她無法到考場應考。就算再怎麼保證絕對會金榜題名,沒有參加考試的話根本毫無意義。
  考試前一天,乃梨子人在京都。
  那天是某寺院的觀音像二十年一度對外開龕的唯一一天--二十年才一次,錯失這個機會就得等到三十五歲才能再看見。
  乃梨子根本沒有多加考慮便作出決定,而且千葉和京都也是可以在一天內往返的距離。
  只不過……
  (去程一帆風順,回程卻一波三折。)
  不幸的是,回程的新幹線因為大雪停駛導致她無法如期返回,所以她除了就讀已經接到及格通知的莉莉安女子學園外也別無其他選擇,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二條同學,妳有在聽嗎?」
  「啊,有的。」
  即使學生心不在焉,修女依舊不會生氣。
  修女只會說--聖母瑪莉亞無時無刻都守護著大家。
  「路加福音第十五章裡也有記載……」
  該章節大致是敘述一個擁街一百頭羊的人走失了一頭羊,縱使留下九十九頭羊,那人仍會前去尋找那一頭走失的羊……聖經裡處處是寓言故事。
  修女站在講什上展開雙手。
  「上帝不會丟下需要幫助的人。讓我們一起來禱告,因為上帝非常樂意指引身為迷途羔羊的妳們。」


  3

  放學後。
  不知是叫敦子還是春子的辮子少女,她凝視著乃梨子說:
  「乃梨子同學,如果妳願意,接下來我們要不要去參觀社團活動呢?」
  「社團……」
  「就是課外社團活動。乃梨子同學有沒有學習什麼才藝呢?」
  「沒有。」
  「那妳務必要去看看,如果能參加什麼社團就好了。」
  敦子同學(大概是吧)炯炯有神地說著。一問之下才知道,文化性社團甚至還會聘請名師來上課,真不愧是貴族千金就讀的學校。
  「除了插花、茶道、日本舞之外,還有圍棋、將棋、美術或工藝、體育類等等,社團種類很豐富喔。」
  「嗯……」
  「順便告訴妳,瞳子同學參加話劇社,我和美幸同學則是加入查經班。如果妳願意,可以和我們一起研制聖經。」
  「聖、聖經?」
  由於太過突然,乃梨子的聲音不禁有些變調,但是辮子少女沒有察覺到她的反應,只是微傾著頸項淺淺一笑。
  「乃梨子同學覺得如何呢?」
  「呃……啊,抱歉,我今天有事……」
  乃梨子說完後便心想,難道沒有更好的拒絕方法嗎?照這個情況來看,明天還是很有可能再度來邀請她。
  「這樣啊?好可惜喔。」
  所幸對方很乾脆就放棄了,乃梨子對誦讀聖經的社團一點興趣也沒有。
  「抱歉,難得妳邀請我。平安。」
  乃梨子抱著書包像逃跑般飛也似地離開教室,再繼續磨蹭下去,說不定又碰到邀請去社團的人就麻煩了。她換好鞋子、離開校舍後才突然意識到,那接下來呢?
  有事只是用來逃避誦讀聖經的藉口,她其實沒有急著回家的理由。
  (繞遠路走走好了。)
  雖然她也可以馬上回家,不過這時候回家會遇到沒有參加社團的學生放學尖峰時間,由校門前往車站的循環公車應該會非常擁擠,縱使乘客幾乎全是莉莉安女子學園的國、高中生,她還是想要避開擁塞的時段。
  錯開三十分鐘的話,人潮大概就會退去了吧,於是乃梨子決定做些事消磨時間。
  但是剛入學不久的她對校園還一無所知,根本搞不清楚走哪條路會通到哪裡。
  由於莉莉安女子學園的校地包括幼稚園到大學,占地非常廣闊。對於從幼稚園一路讀上來的學生而言,這座校園或許宛如自家庭園,不過對於中途入學的人而言,如果不小心離開校區,就會像在沒有攜帶指南針和水壺的情況下迷失在叢林中,這時不要走太遠才是明智之舉。
  (話雖如此……)
  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要是不小心走到像是操場等地,說不定會碰到體育性社團,雖然無關誦讀聖經,不過乃梨子也無意參加其他課外活動。
  既然這裡是陰錯陽差進入的高中,乃梨子只好純粹將它視為求學場所,為三年後的大學考試做準備。
  為了避免因為選擇二十年一度的機會而賠上一生,她決定好好用功,並且讓一切在三年後恢復原狀。
  於是她避開操場來到過往禮堂的道路。連延至高中校舍後頭的櫻花林,其花瓣已經散落了不少,而乃梨子眼前仍有約三分之一的花朵,像依依不捨似地緊抓住樹枝不放。
  (對了。)
  乃梨子突然一個念頭閃過,那棵櫻花樹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有棵櫻花樹混在禮堂後面的銀杏樹林中。
  開學典禮當天,乃梨子確認了張貼於禮堂前的班級分發表後前往校舍的途中,初次見到那棵已經綻放了一半花朵的櫻花樹,當時她不知為何被這顆櫻花樹吸引。
  為什麼只有那棵櫻花樹看起來那麼美呢?
  「那棵樹大概也凋謝得差不多了吧?」
  看到沿路的櫻花樹後,乃梨子不禁湧上這樣的想法。
  然而,乃梨子莫名地有股自信,她相信現在一定還來得及。
  儘管同為櫻花,然而那棵櫻花樹卻與眾不同。
  它顯得莊嚴神聖,如同神社的神木一樣高雅美麗。
  她小跑步奔向禮堂,路旁的櫻花樹林逐漸被銀杏群樹取代。
  乃梨子抵達禮堂牆邊時,發現地上有些淡紅色小花瓣。
  她一面回想一面轉過建築物角落,腳下的花瓣也越來越多。
  那顆樹應該位於下一個轉角,這時她忽然看見一根突出來的樹枝,那彷彿是留給乃梨子的標記。
  (……在那裡!)
  乃梨子一口氣彎過轉角。
  下一秒鐘,她便屏住了氣息。
  「……」
  在開始冒出黃綠色嫩芽的銀杏樹林中,唯一一棵枝幹粗壯的染井吉野櫻正盛開著。
  而在櫻花樹下,則有聖母瑪莉亞站在那裡。
  聖母瑪莉亞一動也不動地望著被微風吹落如細雪般的花瓣。
  時有耳聞櫻花樹下埋著屍體的傳言,然而這還是乃梨子第一次知道櫻花樹下會站著聖母瑪莉亞。
  然而,這是多麼美麗的畫面哪。
  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不久,聖母瑪莉亞注意到乃梨子的視線,她優雅地轉身說:
  「平安。」
  「……平、平安。」
  乃梨子結結巴巴地反射性回應。
  仔細一看,那是位與自己穿著相同制服的人類,只是那名少女的膚色通透白晰,清秀的容貌相當出眾。
  就算將她錯認為佇立在那座小森林中的聖母像、並誤以為自己身在岔路上,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兩者散發出的氣息十分相似。
  「櫻花很美吧?」
  少女瞇起眼睛微笑。
  這位容貌婉約、秀髮似棉花糖般柔軟的少女,是乃梨子見過最適合穿這所學校制服的人。她穿起這身服裝,與其說那是制服,還比較像是古董碧眼娃娃身上所穿的潔淨洋裝。
  (制服大概就是為了她這種人設計的吧。)
  可悲的是,若要以娃娃來形容,乃梨子是屬於市松娃娃般的純日式臉孔;換言之,她就好比鹿鳴館那些「勉強穿上洋裝」的貴婦姿態。
  「這棵櫻花樹最佳觀賞時機就到今天,一個人欣賞實在很可惜呢,能夠有更多人們前來真是太好了。」
  少女瑪莉亞一面這麼說,一面輕撫櫻花樹幹。從說話的語氣和沉著的態度來看,對方大概是高年級學生。
  「是不是櫻花太美麗讓妳忘記了呢?」
  「咦?」
  乃梨子一時之間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當她不自覺地位高音量反問時,少女回答她:「妳忘了說話。」
  「……現在想起來了。」
  「太好了。難得一起賞櫻,我還在擔心我們是不是無法交談呢。」
  沉默了一會兒後,兩人在淡紅色細雪中發出輕笑聲。
  「請問您每天都會來這裡嗎?」
  「是啊,應這棵樹之邀,從櫻花盛開之後幾乎天天來。」
  「應這棵樹之邀?」
  「對,應這棵樹之邀。妳不也是被邀請過來的嗎?」
  乃梨子心想,的確是這樣。
  沒錯,應這棵樹之邀。自己現在會站在這裡,彷彿是被櫻花邀請、引導而來。
  「每一棵櫻花樹都很美,成群綻放的櫻花宛如雪般將世界染得淡紅色的那副景象,也美麗地教人嘆息,可是卻沒有一棵像這棵櫻花樹如此吸引人。」
  少女抬頭仰望櫻花枝椏,自言自語似地低語者。
  「為什麼呢?」
  「是因為僅有這麼一棵,卻盛開得如此美麗嗎……?」
  乃梨子沒有多想就脫口而出,那名少女聽見她的呢喃後,露出了些微訝異的表情並同意地點了點頭。
  「是啊,妳說的沒錯。」
  然後,兩人在紛落的櫻花中待上好一段時間。
  雙方都沒有開口,卻不會感到不自在。
  像這樣靜靜抬頭觀賞櫻花,不知為何非常舒服。
  而櫻花樹彷彿一直在等待乃梨子的造訪般,花瓣開始毫不吝惜地灑落。
  花瓣不停地飄落紛飛。



  正當乃梨子心想,不知現在身邊那名少女在想什麼時,貌似聖母瑪莉亞的絞好臉蛋突然轉向乃梨子。
  「現在幾點?」
  「三點……五十五分。」
  「真的嗎?那麼我得離開了。」
  少女表明有什麼會議要開,並伸手撫去停留在肩上的花瓣。
  「呃……頭髮上也有……」
  「嗯,的確呢。」
  見她像是請求幫忙似地背對自己,乃梨子便在離櫻花樹稍遠的地方,將少女頭髮裡的花瓣一片片取出來。
  蓬鬆的秀髮果然如所見般柔軟,朝大敞的水手領瞄了一眼,白晰美麗的頸項肌膚幾乎連女性都為之怦然。
  「這裡是在禮堂後頭,看不到人影對吧?待在這裡不太能察覺時光流逝,我來的時候把手錶放在教室忘記帶出來,還好有妳在。」
  兩人並肩而行後,少女這才在意起身邊留著娃娃頭的女孩。
  「妳是一年級學生嗎?」
  「是的。」
  「這樣啊,我是二年級學生,所以我們的校舍是同一棟。」
  當來到禮堂的正面入口處時,少女便說了句:「那麼,我先走了。」接著轉身離去。
  乃梨子彷彿還置身夢境般佇立在原地,目送少女走向校舍的背影;不知為何,她無法就這麼離開。
  大約前進了十公尺左右,貌似聖母瑪山利亞的少女突然轉過身表示:
  「我們下次再見吧。」
  乃梨子覺得自己好像就是在等待這句話。


  4

  「我回來了。」
  一打開門鎖進到屋內,裡面便傳來「妳回來啦」的聲音。
  「咦?菫子阿姨已經回來了啊?」
  「只比妳早一步而已。」
  這棟公寓的主人以雙腳擱在客廳茶几上、身體深陷沙發裡的姿勢迎接乃梨子進門,絲襪糾結成一圈扔在地毯的景象,證明了她才剛回到家的說法;這就是活生生以「平安」優雅問候度日的千金小姐,經過數十年歲月後也會走樣的一例。
  「妳不是說看完電影後,還要去購物嗎?」
  當乃梨子撿起扔在地上的絲襪遞過去時,對方隨即小聲回答:「我改變主意了」,外出時的充沛精力已不復見。
  「是因為年紀不小還穿高跟鞋,結果導致腳痛了吧?」
  「年紀不小這四個字是多餘的。」
  「那還真是失敬啊……喔!」
  乃梨子拿起書包擋下飛過來的絲襪砲彈,菫子阿姨攻擊可是相當精準的。
  「對了,菫子阿姨今年幾歲了?」
  雖然知道她年紀有一把,然而乃梨子沒有明確問過這件事;大概連乃梨子的雙親都不清楚她的年紀吧。
  「同為女性,妳居然還問我年紀?」
  菫子阿姨一面按摩著伸直的腳,一面抬眼看向乃梨子。
  「有什麼關係,我們是親戚啊。」
  「是啊,就像平價酒館裡加水的酒那麼親。」
  菫子阿姨笑著說道。那意思就是,兩人的血緣關係淡到不行。
  二條菫子的年齡不可考。
  在乃梨子看來,菫子阿姨的輩分應該是父親的父親,也就是爺爺的妹妹等級。
  「世上不乏熱心照顧『加水的酒』之人。」
  乃梨子偷覷了眼那個輩分為姑婆的人。
  「梨不至於會給我添麻煩吧?」
  「妳話都說在前頭了,我只好盡量不要惹麻煩囉。」
  「萬事拜託,因為我已經是個老太婆了。」
  菫子阿姨揚起與套裝顏色配成對的鮮紅嘴唇呵呵笑著,明明就打死不認為自己是個「老太婆」的。
  (真是敗給她了……)
  力勸乃梨子進入莉莉安就讀的,正是這位菫子阿姨。據說她因為單身且膝下無子,所以希望至少親戚的女兒能就讀她的母校。莉莉安真的有那麼好嗎?這一點還有待商確,可是撇開這個不談,由於乃梨子的父親只有兄弟,沒有姊妹,因此菫子阿姨可以說是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得以實現她這個小小的願望。
  乃梨子瞞著父母把第一志願以外的報名費用全花在京都旅行上,由於菫子阿姨幫忙辦好莉莉安女子學園的報名手續,所以不知道是幸或不幸,她因而沒有莉莉安的報名費可以挪用。原本她堅信一定能考上公立學校,不過仍看在菫子阿姨的面子上去參加考試,因此事情會演變成那樣,乃梨子也始料未及。
  所以菫子阿姨對乃梨子來說是恩人,如果沒有參加莉莉安入學考試,或許她現在已經變成重考生了。
  (待會兒幫她捶捶肩好了。)
  當乃梨子打算暫時先回房間而推開門時,身後的菫子阿姨突然叫住她。
  「梨,妳馬上用超高速度換好衣服,然後一起來喝杯茶吧,我買了楓樹堂的戚風蛋糕回來呢。」
  菫子阿姨不等乃梨子回應,說完隨即走向廚房。
  假裝沒聽到菫子阿姨起身時發出的使力聲,是乃梨子與她的友情之小小證明。

  菫子阿姨公寓的客廳東邊有間六張榻榻米大小的和室房,現在那裡成了乃梨子的城堡。
  她現在與遠親姑婆一起生活,並不是附為有什麼複雜的家庭環境或狀況才會這樣的。
  乃梨子為了求學,從今年春天開始向輩子阿姨租借房間三年。如果每天從千葉的老家通勤上學,以莉莉安女子學園的距離來說稍嫌遠了點。當時有想要藉此機會一個人生活,可是貴族女校似乎不允許這樣的情況。
  要住入女子學生宿舍?還是借住有血緣關係的親戚家?在一定得做出選擇的情況下,乃梨子選擇了後者。與其受援於有門禁或值日生制度的宿舍,和菫子阿姨一起生活還比較輕鬆。菫子阿姨雖然年長,腦筋卻不古板,是一個了解年輕人的老太太。
  對了,乃梨子的家庭就像平凡的畫作,雙親和身為國中生的妹妹,正活力百倍地在千葉的老家生活。
  「好了,接下來……」
  乃梨子進入自己的房間後,立刻按下電腦的開關。
  她已經習慣將開機的嗶嗶聲,以及電腦啟動的運轉聲當成換下制服的背景音樂,她一面換衣服一面操作滑鼠和鍵盤,然後將接收的電子郵件列印出來。
  雖然也可以先確認內容再列印,不過由於傳送郵件的人同樣是佛像愛好者,因此不用看也知道內容必定是關於佛像的資訊。如果與佛像有關的話,乃梨子任何情報都不會錯過,她會在重點下方劃線並將郵件歸檔。
  「對了,拓也不知道好一點沒?」
  乃梨子穿上T恤的同時,瀏覽著從列表機印出來的郵件。
  《雖然是遲來的祝賀,不過還是要先恭喜妳進入高中。新生活如何啊?》
  「謝謝,『假性天主教徒』每天都過得相當刺激。」
  邊閱讀郵件邊回應是乃梨子的習慣,不用說,她當然也會一面講電話一面鞠躬。
  《在我入院期間,小梨有了這麼大的轉變,真是讓我相當驚訝。》
  「是啊,因為我突然到東京來嘛。」
  乃梨子把三摺襪捲成一團丟入壁櫥的籃子裡,好球。
  《不過,這還真像極了小梨的作風。如果不是因為滑雪骨折的話,我大概也會不顧參觀七彩觀音像吧。》
  「大家都說我笨,因為觀音像是二十年一次,但是高中入學考試卻攸關一生,不過我一點也不後悔……我的七彩觀音!」
  乃梨子伸手拿起堆疊在榻榻米上的其中一本寫真集,並緊緊抱在懷裡。為了挽回七彩觀音的名譽,她必須努力考上一流大學才行。
  《對了小梨,既然妳搬去東京,有沒有造訪過H市的小寓寺?還沒有的話,建議妳一定要去。那間寺院收藏了妳喜歡的佛像雕刻師,幽快大師雕的彌勒菩薩像。》
  乃梨子看到這裡,不禁自榻榻米上起身大叫。
  「幽快的彌勒!」
  乃梨子無法置信地再看了一次郵件上的文字。
  小寓寺、幽快、彌勒……沒有錯。
  「擅長雕刻不動明王及金剛力士像的幽快,居然刻了彌勒……!」
  這個非看不可,佛像愛好者的熱情頓時在腦中翻湧。
  這時,乃梨子突然被某人猛烈從背後架住。
  「梨,我不是叫妳趕快換衣服嗎?妳在幹什麼?」
  「噢!菫子阿姨!」
  「瞧不起楓樹堂戚風蛋糕的人,詛咒將會……」
  含恨的聲音在耳際飄盪。
  「啊,不敢不敢。」
  「妳到底在看什麼?居然連我進房間都沒有察覺。」
  菫子阿姨鬆手後,興致勃勃地望向乃梨子手邊。
  「沒什麼,只是信而已。」
  因為似乎會造成麻煩,所以信看到一半的乃梨子索性趴到桌上。
  「哦~~情書嗎?」
  「怎麼可能。」
  「說得也是,如果有男朋友的話,妳就會跑去約會,而不是去寺廟參觀了。」
  菫子阿姨打從鼻子哼出笑意後,又補了句「紅茶要冷掉囉」便先行離開房間。
  「真不好意思,我要是有男朋友的話,一定會和他一起去寺廟的。」
  乃梨子對漸行漸遠的姑婆背影吐了吐舌頭,將電腦關機後,走向散發出誘人大吉嶺茶香的客廳。


  瑪莉亞與彌勒

  1

  「瑪莉亞祭?」
  「沒錯,瑪莉亞祭。」
  瞳子同學用力點點頭,左右兩束螺絲卷馬尾宛如彈簧般上下跳動。
  「乃梨子同學,妳不太清楚莉莉安女子學圓的例行活動吧?」
  「豈止不太清楚,根本是完全不了解。」
  乃梨子自閱讀的文庫本中抬起頭,瞳子同學說了一句「我想也是」後,逕自坐在乃梨子前面的座位上。
  現在是休息時間,該座位的學生正好離開位置。
  「瞳子我決定了,我決定要幫助乃梨子同學,在到妳熟悉這所學校為止。」
  「咦?」
  「所以首先要向妳說明,兩星期後即將舉行的瑪莉亞祭的相關事宜。」
  乃梨子還來不及拒絕,正在閱讀的書便被瞳子同學搶走、夾上書籤後放至桌角;她這種態度還真強勢。
  (真是的……)
  只是因為從其他學校考進來,導致同學們自入學以來就極力關照她,乃梨子開始利用讀書來躲避這種情況,不過看來也沒有什麼效果。
  麻煩的是,這些千金小姐們的行為都是出自於善意;如果是刻意找碴的話,還覺得比較好對付。
  「好吧,請解說。」
  既然做為擋箭牌的文庫本被拿走,乃梨子只好乖乖奉陪了。當乃梨子語帶嘆息地這麼說時,瞳子同學立刻鼓起臉頰。
  「乃梨子同學,我不喜歡妳露出困擾的表惰,枉費瞳子我一直替妳著想。」
  「其實妳大可不必替我著想……咦!?」
   乃梨子不禁有些畏縮,因為眼前的少女嘴角下垂,眼眶甚至還變得濕潤。
  「等、等一下……」
  坦白說,乃梨子相當不知所措。
  原以為處於男女合校的公立國中時,自己已經在同世代社會競爭潮流裡磨練過了,然而她卻沒有碰過現在這種情況,乃梨子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女生弄哭了。
  「小學畢業以後就不會有人在學校哭了吧?」
  「有哪位人士規定這種事嗎?」
  兩手掩面啜泣的瞳子同學喃喃低語。
  「想哭的話,再怎麼忍也會哭山來,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
  在這種地方弄哭人家的話,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於是乃梨子起身攬住瞳子同學的肩膀,並將她帶至走廊。
  走出安全門來到外頭後,乃梨子把手帕放在鐵梯上,讓瞳子同學坐下來。
  「我已經沒有手帕了。」
  瞳子同學聽見乃梨子的話就點點頭,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碎花手帕擦眼淚。
  「妳怎麼會為了這種小事掉眼淚……」
  乃梨子驚訝之餘也有點羨慕,因為能夠隨心所欲地哭泣、歡笑,就是她能不在乎別人看法的證明。
  乃梨子覺得像她這樣很可愛,反觀自己有多久沒哭了呢?
  「對不起,害妳哭了。」
  乃梨子輕輕地將手放在吸著鼻子的少女肩上。
  「不,該道歉的是瞳子。」
  「妳可以告訴我瑪莉亞祭的事嗎?」
  一聽到這句話,瞳子同學的臉立刻綻放出光芒。這女孩是烏鴉(註l)嗎?不單單只是指她身上制服的顏色,而是剛才明明哭得很傷心的瞳子,現在竟然笑了開來。
  「關於瑪莉亞祭啊……」
  瞳子同學開始說明。
  瑪莉亞祭是莉莉安女子學園在五月中旬舉辦的特有節慶,似乎並非天主教徒的例行活動。根據從幼稚園一路升上來的瞳子同學所說,聖母的慶典大概是配合母親節舉辦的吧。
  「不過啊,瑪莉亞祭並不像學園祭那樣有攤位或表演什麼的。」
  「哦……」
  「會用花朵來裝飾校園中的聖母像,而且因為要望彌撒所以不用上課。」
  瞳子同學一面高興地屈指細數,一面說明。她表示幼稚園園童們喬裝成天使,然後遊行至高中校舍的景象非常可愛,相當值得一看。就算是不瞭解天主教的乃梨子,也不難想像那副光景會多麼溫馨。
  「接著彌撒結束後,還有更令人期待的活動,就是學生會學姊們將為高中部一年級學生舉行歡迎儀式。」
  「歡迎儀式?」
  「山百合會要歡迎我們成為新的妹妹們。」
  「……山百合會?」
  「討厭,乃梨子同學忘了嗎?山百合會是高中部學生會的名稱。」
  乃梨子覺得好像有在開學典禮或隔天聽過這個說明,由於半數以上的新生來自國中部, 說明的人也沒有多作解釋就這麼帶過,加上身為聽者的乃梨子對校園生活不太感興趣,所以也沒有進一步追問。
  不過,光是彌撒就已經夠令人鬱悶了,沒想到居然還有其他活動。
  「上課還比較有趣……」
  乃梨子不小心說溜了嘴。
  「乃梨子同學,妳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啊,才剛說--」
  瞳子同學從安全梯探出身子俯看,乃梨子循著她的視線移動,發現中庭內有幾位學生正走向校舍。
  「她們就是山百合會的主要成員,從前面依序是紅薔薇學姊、黃薔薇學姊及白薔薇學姊。」
  「薔薇……?」
  「紅薔薇學姊、黃薔薇學姊、白薔薇學姊。」
  這些像繞口令的名詞,似乎是高中部流傳已久的學生會幹部稱號,紅捲紙、藍捲紙、黃捲紙……女校這種地方實在深不可測。
  「看來她們連休息時間都在處理山百合會事務,真是太令人欽佩了。」
  螺絲卷少女兀自感動不已,想必沒有注意到一旁乃梨子驚訝的神情。
  (是她……!)
  乃梨子的視線停留在第三位學生上。
  被瞳子同學稱為白薔薇學姊的人,正是那位站在櫻花樹下的聖母瑪莉亞。


  2

  該周的星期天上午,乃梨子坐在前往H市的電車中。
  她靠在搖晃的椅子上閉目養神,雖然有遊客,但是下行列車的車廂內卻空盪盪的,沒有一個人站著。
  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溫暖地包裹住穿著宇毛衫外套的肩膀。
  乃梨子幾乎把所有零用錢都花在興趣上,因此衣服並沒有多到可以任她挑選。去年父母親送的紅格紋連身洋裝,再搭配上素色羊毛衫外套,便成了她最近的固定打扮。
  喀噠叩咚、喀噠叩咚。
  即使文庫本就帶在身上,可是現在她沒有心情閱讀,就算勉強翻閱,腦袋恐怕也無法理解,應該與強迫吸收同班牙文或中文沒有太大的差別吧。
  喀噠叩咚、喀噠叩咚。
  儘管閉著眼睛,乃梨子還是知道電車正逐漸接近鄉村,在不遠的地方應該會有一座山,而告知她這個訊息的究竟是氣味,還是空氣的溫度?亦或沒有任何理由,純粹只是憑感覺呢?她由光線的推移猜測,電車已數度經過樹林了。
  車內廣播報出目的地的名,乃梨子於是從椅子上站起身。
  沒錯,她在在前往小寓寺途中。

  「請給我一份起司漢堡套餐,飲料要烏龍茶。」
  進入站前速食店後,乃梨子點了份漢堡大快朵頤。她看了下手錶,指針目前正走到十二點附近。
  從店內的透明玻璃可以看見公車的終點站,乃梨子準備搭乘由那裡發車的公車前往小寓寺,不過想到中午時分造訪有失禮節,她便決定在這裡稍事休息。
  一旦多出較為寬裕的時間,她突然開始感覺心跳加速。
  (就要看到幽快的彌勒了……!)
  總覺得像是要去見崇拜的偶像,昨天晚上乃梨子也沒有睡得很好。
  那天之後又和拓也互通了幾封郵件,接著迎接今天的到來。由於拓也骨折始終尚未痊癒,導致他無法盡情參觀喜愛的寺廟,因此他似乎有意轉而協助乃梨子,就好像是這樣多少也能做與佛像有關的事一樣。
  雖然菫子阿姨語帶揶揄地表示他對乃梨子有意思,然而兩人的關係並非如此。據說江戶時代十分盛行舉辦不問年齡或身分地位的同好活動,而乃梨子和拓也就是這種同好關係。
  (不過……)
  儘管平常很會計畫的人腳受傷了,不過擅於安排的優點依然健在。
  拓也不僅詳細地告訴乃梨子前往路線,居然還在她出發之前事先連絡小寓寺,同時替她申請好了參拜佛像的許可,對她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人們最該擁有的,就是有相同興趣的同伴啊。
  拓也會為她安排到這種程度,可見幽快的彌勒勢必是個很棒的佛像。
  (啊,糟糕。)
  稍微平復的激動情緒又再次鼓動。
  現在乃梨子的心情,就好像處於「抵達偶像的演唱會現場」般亢奮。
  (冷靜、冷靜一點。)
  她摀著心臟這麼告訴自己,畢竟身體若有這總出狀況的話,那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如果在前往參觀佛像的途中昏倒,自己也變成佛的話,過去那些嘲笑自己沒趕上入學考試的人,這次恐怕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咦……」
  乃梨子突然抬起頭,她發現好像打認識的人從速食店的透明玻璃前經過。
  「剛才那個人是……」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並湊向前看,可是已經無法看見對方的臉。
  「應該不可能吧。」
  她繼續喝著剩下的烏龍茶,並望著那個穿著樸索和服的人漸漸遠離。
  乃梨子覺得認錯人了,於是再度坐回椅子上。
  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碰到那個人,不會有那麼巧的事。


  3

  小寓寺與它的名字正好相反,似乎是座大寺院。
  因為公車的目的地不是『小寓寺‧北線』,就是『小寓寺‧中央』,應該不會是普通規模而已。
  「07號、07號……啊,就是這個。」
  核對抄有拓也提供的資料之筆記後,乃梨子坐上寫著07,並且開往『小寓寺‧中央』的公車。
  車內意外地少人,不過由於小寓寺並非京都或奈良的名勝寺院,所以縱然是星期天,大概也不會有大批觀光客湧入的情形。
  在搖晃的公車內悠閒地眺望風景,約十五分鐘後抵達了小寓寺。該寺院以小山丘為背景,莊嚴地座落在廣闊土地上,從寺院正門的風化情形來看,可以想見寺院歷史之悠久。
  通過寺院正門後,乃梨子隨即被打掃參拜路線的寺院人員叫住,她報上姓名後順利進入院內,彷彿有人事先知會過一般。
  寺院人員引導乃梨子入內,直到端整坐在正殿的楊樹米上後,她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拓也!)
  如果是開放觀光的寺院,只要支付參拜費用就能夠進入內部參觀,但是要進入一般的寺院則不容易。
  「住持隨後就到。」寺院人民如此表明後,留下乃梨子獨自等了五分多鐘,明明五分鐘並非難以忍耐的時間,但是一個人被留在氣派的正殿,內心總覺得忐忑不安。
  於是乃梨子站起身,來到主神面前。
  「是阿彌陀如來……」
  在微暗的正殿深處,乃梨子看見了耀眼的黃金阿彌陀如來像。祂坐在蓮花座上抬起結著手印的右手肘,左手垂在前方,左右有觀世音菩薩、勢至二菩薩隨侍,那麼這三尊應該就是阿彌陀三尊像。
  佛像上到處都有金箔剝落的痕跡,讓人感覺出歷史之久遠。
  「太棒了……」
  雖然當初是受彌勒菩薩的吸引而來到這裡,但是合蓮花座在內大概有二公尺高的主神,對乃梨子而言也非常有魅力。
  「喜歡嗎?」
  她聽見背後的聲音而轉過身,一位穿著袈娑的中年和尚正笑容可掏地站在她身後,他就是這座寺院的住持吧。
  「妳就是二條乃梨子小姐嗎?」
  「啊,是的。」
  乃梨子隨即挺直背脊回答,儼然是立正的姿勢。她就連在上體育課時,也不曾像這樣直立不動。
  她要自己冷靜一點,因為站在眼前的是人類,不是彌勒菩薩。
  「這樣啊,妳……」
  住持拍了下自己光亮的頭頂,發出了一聲短笑。
  「真是抱歉,雖然志村先生有說明是位女性,但我沒想到這麼年輕。今日見到您,感覺您應該不是他的大學朋友吧。」
  「不好意思,我和志村先生是志趣相投的朋友。」
  所謂的志村先生即是拓也。
  「哦,是這樣。那麼今天是來參觀彌勒的吧,該像並不放置在此,而是保存於自家,請跟我來。」
  住持說完便轉身邁步前進。外表看來只有十幾歲的小女孩對佛像有興趣,是那麼奇怪的事情嗎?乃梨子的反應,就像有時冒出這種想法般抖動著肩膀,並強忍住笑意。
  「請問那真的是幽快的作品嗎?」
  乃梨子一面在走廊上步行,一面問出內心的疑問,住持聞言即停下腳步轉過身。



  「有此一說,不過那應該不重要吧。」
  「不重要嗎?」
  「……重不重要就因人而異了。對學者或鑑賞家來說,雕刻者是誰非常重要,不過您純粹是要來參觀的不是嗎?不管出自何人之手,好作品就是好作品;就算是有名的雕刻家,有時候也會刻出沒有靈魂的佛像。這樣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
  乃梨子點點頭。
  「您的意思就是參觀佛像時,不要去想太多其他無謂的事吧?」
  「沒錯。」
  住持露出滿意的微笑後,再度於黑得發亮的木質走廊上前進。
  寺院走廊另一頭連接到住持的內家住宅。內部果然如外觀看來那麼廣闊,寺院內和住家都有好幾位協助處理事務的人。
  乃梨子被帶到最近的一間和室,一位中年和服美人隨即端茶過來,從說話的語氣和舉止來看,乃梨子立刻就明白她是住持的夫人。
  「志摩子呢?」
  「之前請她到車站附近辦事情,剛才已經回來了。」
  「那麼就叫她過來吧,我必須送經文至村西家。她們兩人同樣都是年輕女孩,應該會比較有話聊。」
  「說得也是呢。」
  「請問……」
  住持夫婦倆鬥顧自地交談著,乃梨子完全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形。
  「我這就去叫她來。」
  住持夫人說完後離開和室。看來那位名叫志摩子的女孩是住持的女兒,而住持似乎想要她來招待乃梨子。
  「父親,我將彌勒像帶過來了。」不到一分鐘,走廊便傳來這樣的年輕女性聲音,接著拉門緩緩開啟。
  一位與住持夫人同樣穿著和服的女性抱著木盒,視線低垂地進入和室,她向乃梨子深深低下頭致意。
  「我是志摩子。」
  「啊,我是乃梨子。」
  由於過度緊張,乃梨子於是下意識地像在學校一樣報上名字。平日感覺厭煩的校園生活一部分,竟然在這種莫名的時候顯露,難道短短十多天的學校生活已經讓她養成習慣了嗎? 一般來說,明明初次見面介紹自己時應該要說姓氏,而不是名字。
  「……?」
  果然不出所料,那位女性做出納悶的反應並緩緩地抬起頭。
  兩人四目交接的瞬間,幾乎同時倒抽一口氣,沒有當場叫出聲可說是非常萬幸。
  (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裡!?)
  兩人之間飄散著無形的櫻花瓣……不對,應該是薔薇花瓣比較符合這個狀況。
  因為出現在乃梨子眼前的,居然是那位肖似聖母瑪莉亞的『白薔薇學姊』。


  4

  「接下來的時間就留給兩位年輕人。」住持說完這句像是促成相親的媒人台詞後,就此離開了房間。
  被留在房間的「年輕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拉門關上後,就連短暫的沉默都顯得尷尬,接下來的每一句話語或行動,都將大為影響兩人今後的關係。
  雖然乃梨子沒而參加過相親,但是她在電視劇中看過,記得相親對象此時通常會邀請女主角一起到十分氣派的日式庭園散步。對了,這個寺院也有氣氛不錯的庭園。」
  不過住持的女兒志摩子並非相親的對象,因此也沒有說「要不要去庭園散步」之類的老套台詞,志摩子嘆息似地做了個深呼吸後恢復平靜,輕輕地將帶來的木盒放置於桌面。
  「幽快的彌勒菩薩--」
  她伸手解開以十字交纏綁住木盒的細繩。
  「不是屬於小寓寺的物品,而是我家代代相傳的收藏。」
  「嗯。」 
  乃梨子雖然這麼回答,視線卻從眼前這位女性的手指轉至腕部,再移到臉上。
  (應該沒有認錯……)
  眼前的人穿著樸素的和服,頭髮於後腦約輕紮成一束,看起來比穿學生制服時還年長兩、三歲;然而,她的確是在櫻花樹下與自己交談的那個人。
  「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沒有經過介紹是不會隨便拿出來的。」
  她邊請乃梨子看看,邊將從木盒取出來的佛像轉向乃梨子。
  「這個--」
  乃梨子發出了驚嘆聲。
  真是現實,直到剛才還對「志摩子」這號人物很感興趣,然而在彌勒像拿出來的瞬間, 注意力又全被佛像吸引過去。
  這就是佛像愛好者悲哀的本性。
  眼前是乃梨子連做夢都會夢到的幽快彌勒像。
  「……」
  尺寸沒有想像中的大,略估最多二十五公分高左右。雖然木頭雕刻未多加精琢,然而古木獨有的乾枯沉色與臉部表情非常相稱,不啻為一尊祥和的半跏坐像(註2)。
  「好美……感覺心靈好像被淨化……」
  乃梨子覺得自己打從心相體會住持的話了,而不是憑藉理性來明白。
  是不是出自於幽快之手並不重要,無論是誰做出的,乃梨子都會被這尊佛像感動。
  這尊佛像肯定具有神性。
  「是啊,這就證明妳的心境想必是純淨的。」
  志摩子宛如清澈的水般,悄然地展露滿面笑容說道。
  「能讓妳看到這尊佛像真是太好了。」


  5

  不知何時,放在正殿入口的鞋子被移到住持自家玄關。
  當乃梨子穿上鞋子時……
  「我送她到公車站。」
  志摩子一面穿上草鞋,一面對前來幫忙送客的女性這麼說道。
  「啊,不必費心了。」
  「可是回去時的公車站和來這裡時的不同喔。」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當然也不好冷淡拒絕,乃梨子只好低頭致意請志摩帶路。
  從此處看寺院的話,只像是一棟占地廣大的住家,門上的樸素門牌清楚地表示『藤堂』即為志摩子的姓氏。
  兩人並肩走在前往公東站的小路上,什麼話都沒有說。
  長滿青苔的老舊牆面沿著小道綿延而去,一輛車還能輕鬆通過此條下坡路,然而若遇到兩輛車要會車的話就有點勉強了。也許是下坡路不適合建造正面大門的關係,每一棟房子的樹木都繁盛到越過圍牆,也有許多住戶是種植竹子。
  或許是這個緣故,這條小道宛如雷陣雨過後般飄散著一股青草香。
  兩人之間唯有沉默。
  可是,這種氣氛卻有別於兩人過去起仰望櫻花樹時的滿足感。
  此時並非就算不說話也沒關係的狀況,而是一種得說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的難耐沉默。
  「妳什麼都沒問呢……」
  「咦?」
  志摩子率先打破沉默。
  「就是關於我明明是住持的玄兒,卻就讀天主教莉莉安女子學園的矛盾狀況……」
  「這……」
  乃梨子是很想問,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問才好。更何況,若要說矛盾,身為莉莉安女子學園的學生,卻前來參觀佛像的自己也必須有所解釋才行。
  大概是顧慮到乃梨子不知該如何接口,志摩子於是轉而問她別件事。
  「乃梨子學妹,妳在小學時有想過未來要做什麼嗎?」
  「是指職業嗎?」
  儘管覺得對方的問題與之前的話題接不上,但是乃梨子仍舊說出「佛像雕刻師」這個答案,志摩子聽了之後說了一聲「好稀奇喔」並發出輕笑。
  雖然不知道時下小學女生嚮往的職業是什麼,不過乃梨子的同學不是想開花店,就是想當褓母或藝人,至少到目前為止,除了自己以外,她還沒有聽說過有哪個女孩想當佛像雕刻師的。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立志要當修女。」
  志摩子喃喃低語。
  「修、修女?」
  「妳想笑我就笑吧。」
  乃梨子雖然也在等待取笑對方的時機,現場卻有種不能笑的氣氛。 可是,修女和佛像雕刻師不都是同樣稀奇的志向嗎?
  「沒想到住持的女兒居然想當修女,大概是反作用吧。」
  兩人並肩行走時,想當修女的那個人低著頭淡淡說道。
  「小時候天真沒有想那麼多,不過人會逐漸懂事吧,於是我開始明白這不是個能說出口的夢想。」
  「可是,也不能因為家裡是寺院就……」
  日本憲法應該有保障宗教自由、選擇職業的自由才對。
  「宗教信仰因為攸關個人心靈,因而可以說是相當地複雜,再加上,我家的寺院歷史非常悠久……」
  宗教理應拯救人心,不過也有某些國家為了它引發戰爭。宗教會受到權力打壓是不爭的事實,然而也有因為信仰不同宗教就遭受差別待遇的社會。
  --隱性天主教徒。
  這個字眼浮現在乃梨子的腦海中。日本在不久前還是一個沒有宗教自由的國家,開國之後,解除天主教禁令至今還不到一百五十年。
  一百五十年前,應該是菫子阿姨的祖母還活著的那個年代,時間近到幾乎可以想像。
   所以,一百五十年的歲月或許不足以改變人們的意識,再說,這應該也不是時間一久就能解決的問題。
  想必志摩子正因為是出生在寺院之家而能感同身受,所以才一直壓抑自我。
  「不過沒有用……」
  志摩子抬頭仰望天空。
  「越是壓抑,我對天主教的嚮往就越強烈,因此我終於在小學六年級時向父親說了。」
  「說什麼?」
  乃梨子繼續追問,心情宛如閱讀推理小說想知道結果般緊張。
  「我說十二歲後要進入修道院,希望能斷絕親子關係。」
  「什麼!?」
  「我的父母親因而嚇了一大跳,於是開始好言相勸。咦,有哪麼奇怪嗎?」
  「志摩子或許不像表面看來那樣,個性還滿教人意外的……」
  就算再怎麼嚮往,一般來說,十二歲的小女孩不至於會有如此堅決的心意;這又不是相撲界或演藝界,應該沒有越早越好的問題。
  「父親告訴我,我對宗教還不了解,理當先進入天主教學校好好學習再做決定。」
  「所以您就到莉莉安……」
  志摩子輕點了頭,予以肯定。
  「我認為父親說的沒錯,如果決心不夠堅定而容易被說服的話,對接納的那一方也會很不禮貌。我只是沒有那種即使遭到反對也要堅持到底的熱情,也沒有主動捨棄父母的堅強。」
  乃梨子認為這不是熱情或是堅強的問題,志摩子只是太認真、太孝順而己,她不想給雙親添麻煩才希望斬斷親子關係,如果雙親勸阻,她就會乖乖讓步,這不是優柔寡斷,而是志摩子所展現的溫柔。
  來到大馬路後,隨即看見了公車站。
  兩人走了一會兒,並自然地坐在候車長椅上。該一長椅的椅背被寫上某某冰淇淋或是冷飲的品名,不過大半都已經磨掉而看不清楚,塑膠製舊式長椅充分融入綠意盎然風景中,會讓人誤以為這個場所是窮鄉僻壤的公車站,再加上志摩子穿著十幾歲少女不太穿的樸素和服坐在上頭,更瀰漫著股不同的氛圍。
  在乃梨子她們到達之前沒有人在等公車,之後也沒有人過來。
  「這件事只有一位畢業的學姊知道。」
  志摩子如此說道。
  「現在莉莉安的學生裡除了妳以外,沒有其他人曉得。」
  「這件事是祕密嗎?」
  「沒錯,這是我和父親的約定。不管在學校或外面,我都必須隱瞞身為小寓寺住持之女卻在天主教學校就學一事……因為小寓寺是一座大寺院,若是讓施主們知道會造成麻煩。」
  志摩子喃喃道。
  「這樣也就變成是作假見證了,可是對我來說,自己的信仰雖然重要,但是我也很愛父親。」
  志摩子說到這裡便長嘆了一口氣,接著轉頭對著乃梨子微微一笑。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告解以求得原諒,總覺得輕鬆多了。」
  「可是對我這種……」
  乃梨子既不是接受告解的神職人員,更不是上帝,她和志摩子一樣……不,她是一隻比志摩子罪孽更深重的迷途羔羊。
  「光是能聽我傾訴就已經足夠了,我當然不是要向妳尋求什麼。謝謝妳聽我說這些事情。」
  志摩子輕輕說完之後又陷入沉默,她看起來似乎在想些什麼,可是乃梨子無法猜測出她在思考何事。
  公車這時來了。
  那輛公車是乃梨子準備搭乘前往H站的車輛。
  「再見。」
   志摩子率先站起身,公車逐漸逼近,朝著她們直駛而來。
  「請、請問志摩子是不是有什麼打算呢?」
  「什麼?」
  乃梨子忍不住提出疑問,志摩子聞言則露出寂寞的笑容。
  公車平穩地停在兩人面前,乃梨子此時察覺到一件事。
  「該不會是打算要休學吧……是因為被我知道了嗎!?」
  公車車門開啟,卻沒有人下車。
  「上車吧。」
  在志摩子的催促下,乃梨子踏上踏板、進入公車後又回頭說:
  「我不會說出去的。」
  「咦……」
  「志摩子是因為不想把我扯進來,所以才無法要求我保密吧?可是即使我的事不像志摩子那麼嚴重,我也已經欺騙了聖母瑪莉亞,不管是一個或兩個謊都一樣。」
  車門一關,乃梨子立刻朝後方座位跑去,從打開的窗戶探出頭大叫:
  「志摩子!」
   公車開始行駛。
  志摩子訝異的臉龐漸漸遠去,不過乃梨子相信自己的心意已經傳達出去,而且對方一定能夠理解。
  因為她看見那越來越小的和服身影,正大力地揮著手。
  身軀隨著空盪盪的公車搖晃的同時,乃梨子明白了一件事,她明白志摩子為什麼會被那棵櫻花樹吸引的原因了。
  銀杏林中的一棵櫻花樹。
  想必志摩子在那棵櫻花樹上看見了自己的處境。


※註1:日文有句俗諺為「泣いたカラスがもう笑つた」,以烏鴉來比喻小孩子,表示原本在哭泣的小孩子會因為一些小事馬上破涕為笑。
※註2:跏坐是足部置於腿上的坐法,分為全跏和半跏兩種,全跏是兩足皆放在兩腿上,半跏則是僅有左足或右足放在另一邊的腿上。

[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08-10-13 20:15 编辑 ]


  玫瑰念珠或佛珠

  1

  星期一。
  乃梨子稍微提早到校,而且一抵達便馬上直奔禮堂後方的那棵櫻花樹所在之處。
  她有預感應該可以在那裡見到志摩子,她總覺得兩人只能在那個地方見到面。
  「平安。」
  明明沒有約好,志摩子卻在那裡。原本倚著櫻花樹幹的她站直身子,對前來的乃梨子露出沉靜的微笑。
  「沒想到,居然真的在這……」
  乃梨子不禁脫口而出,這種情形簡直就像奇蹟。
  「如果妳這麼認為,又叫為什麼會來呢?」
  「因為……」
  櫻花已經謝得差不多,如果用賞花這種搞不清楚狀況的藉口,未免有點說不過去。
  「我想見您。」
  乃梨子衷心地如此表示。
  「我也是。」
  志摩子也坦率地直視著乃梨子說道,兩人又陷入沉默,乃梨子拼命地在腦中找話題。
  「嗯……我是這麼認為的,『不說』未必代表『說謊』不是嗎?何況志摩子打從心底就是個天主教徒吧?只是偶然出生在寺院之家,這是志摩子無法改變之事,所以不能算是背叛上帝的行為……表達得不是很好,不過這是我的想法。」
  默默聆聽的志摩子注視著乃梨子,不久開口說道:
  「……妳說得很好喔。」
  「這……」
  乃梨子面對志摩子的注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下意識地別開了視線。
  如果是佛像或聖母像的話,無論是多麼莊嚴神聖的姿態,乃梨子的視線都能一逕地注視著;然而如果是活生生的人類,而且又是絕世美女的話,就算彼此是女性,還是會令人不禁臉紅心跳。
  乃梨子焦慮地認為自己該說點什麼才行,假使別開視線、還一副忸忸怩怩的模樣,對方說不定會認為自己很奇怪。
  (對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那時還沒有成功說服志摩子不要休學。
  「像、像我……」
  「什麼?」
  「像我就是明明喜歡佛像,卻還來這所學校就讀。」
  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話語稱不上機靈,儘管如此,既然已經說出口就不能半途打住,只能繼續說下去。
  「在考試前一天到京部參觀佛像就算了,沒想到竟然遇上大雪,新幹線因此停駛而回不了家,結果第一志願就泡湯了。因為瞞著父母把報考其他學校的費用挪作旅費,所以最後只能就讀看在姑婆的面子上去報考的莉莉安,不然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哇噢!
  志摩子的臉突然變成了大特寫,當乃梨子注意到的時候,志摩子的兩手便已經環上了她的脖子。
  「咦……!?」
  乃梨子過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被志摩子抱往了。
  「謝謝妳,這樣就夠了。」
  「志摩子……」
  「別擔心,我還不會休學。今天早上也是為了要告訴妳這件事,才在這裡等妳的。」
  「這樣啊……」
  乃梨子頓時感到全身無力。這麼說來,她根本沒有必要自以為是地揭穿自己的蠢事。
  「可是……」
   乃梨子與志摩子拉開距離並詢問:
  「妳剛才話裡是不是加了個『還』字?」
  這個部分多少讓人有些在意。
  「是啊,我只是又回到過去……也就是遇見妳之前的處境而已。如果因為我的事曝光而造成任何人的困擾,我認為自己還是必須離開這所學校。」
  「可是志摩子喜歡這所學校吧?」
  「當然。」
  志摩子瞇細眼睛,朝高中校舍的方向望去。
  「而且傷腦筋的是,我還一天比一天喜歡這所學校。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根本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
  「既然這樣……」
  「但是一旦造成他人的困擾,我在這裡讀書就沒有意義了。而且無論身在何處,我都可以鑽研天主教教義,服從耶穌的教誨。」
  「志摩子……」
  總覺得她是自己在逼自己,這樣的志摩子看起來非常可憐,乃梨子胸口不由得地一窒。
  「就不能輕鬆一點去看待嗎?」
  「輕鬆?」
  當志摩子露出納悶的表情時,上課的預備鐘聲響起。
  「不過,我從來沒何想過居然可以在學校談這種事。」
  「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隨時都可以當妳談話的對象。」
  所以就別再獨自煩惱了--乃梨子把這句話吞了回去。
  「我們走吧。」
  志摩子率先邁開腳步。
  兩人之間似乎逐漸演變成不可思議的關係。


  2

  「最近比較常聊到學校的事呢。」
  菫子阿姨這麼說道。
  「有嗎?」
   乃梨子一面喝著熱茶一面回答。菫子阿姨看似隨意沖泡的皇家奶茶,居然意外地美味。這就是所謂的熟能生巧吧,據說祖父家是歷史悠久的世家,所以菫子阿姨過去或許是千金小姐,可想而知,她勢必在名流社交眾會成茶會等公開場合,替來訪的賓客們泡過上千次的茶了吧。
  「嗯,妳剛入學時,回家都不會提到學校的事。是交到朋友了嗎?」
  「不曉得是不是朋友……只是會在午休時間或放學後說說話而已。」
  「那不是朋友的話,不然是什麼?」
  「說得也是。」
  乃梨子心想,不過對方年紀比自己大耶。
  菫子阿姨和拓也的年紀都比她大,該不會自己和年紀大的人比較合得來吧,真是……
  她偶爾會與志摩子在櫻花樹下碰面,彼此並沒有約好時間,只是隨興而至罷了。
  有時候碰得到,有時候則碰不到,不過就算沒有碰面,乃梨子也不會感到失望,因為她知道志摩子是帶領學生的白薔薇學姊,平日事務繁忙;更何況,一面想著志摩子一面等待的時光也意外地快樂。
  曾幾何時,乃梨子已練就一身從眾多學生中發覺志摩子身影的功力。不管是在走廊、校園或是中庭,縱使她被許多人團團圍住,乃梨子有自信只要自己願意,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她。
  乃梨子偶爾會想--
  兩人之間的情感到底是什麼?
  同情?
  (不是。)
  友情?
  (又好像有些微妙的差異。)
  她喜歡志摩子,只要待在志摩子身旁就覺得很舒服。
  可是這樣就夠了嗎?只是能夠理解彼此的關係就足夠了嗎?
  乃梨子最近一直在思考要為志摩子做點什麼,可是自己到底能夠做什麼呢?
  「我不知道啦……」
  乃梨子突然趴在桌上。
  「喔,盡量煩惱吧,為芝麻小事煩惱是年輕人的特權。」
  菫子阿姨笑著遞出松露巧克力的盒子。
  「咦--這是芝麻小事嗎?」
  「我雖然不知道妳在煩惱什麼,不過十年後記得再回想看看。」
  「十年後啊……」
  對一個十五歲的人來說,十年是一段冗長到近乎不合理的歲月,和活了超過十五乘以四倍時間的某人不一樣。
  「菫子阿姨,如果有個非常虔誠的天主教徒,一直覺得自己活在違背上帝的陰影下,妳認為該怎麼拯救那個人才好?」
  「什麼意思?這是妳的煩悄嗎?」
  「我又不是虔誠天主教徒。」
  「原來如此。」
  乃梨子總覺得可以找菫子阿姨商量,因為希望可以借助她的年老見識廣嘛。
  「我不太清楚,那麼向上帝懺悔、請求原諒如何?」
  「這麼一來,事情就會變得嚴重呢。」
  「那乾脆不要當天主教徒算了。」
  「哇~~真敢說。」
  「再不然就是剛說的『時間』,時間是能夠治療任何煩惱的特效藥。」
  菫子阿姨邊說邊站起身,然後打開冰箱門。
  「--或者是發生什麼重大事件。」
  「事件?」
  「沒錯。」
  菫子阿姨在冰箱內翻找了一會兒,終於取出一個覆有保鮮膜的小碗。
  「如果有重大事件發生的話,不管結果是好是壞,都可以一口氣解決;而且在那種情況下,也會沒有時間去煩惱。」
  「這樣啊……」
  可是事件不是說發生就會發生,乃梨子總不能因為這樣就自己製造事端吧。
  「不過,如果梨要一直想著那件事會變得很煩惱喔。」
  菫子阿姨回到桌前,將一片醃蘿蔔放入乃梨子因吃巧克力而滿是甜味的口中。


  3

  「乃梨子。」
  當乃梨子走在前往家政教室的走廊時,因聽見呼喚聲而停下腳步。
  她在二年級教室前停下腳步四處張望,出聲呼喚的人正好從教室走出來。
  「啊,志摩子。」
  和乃梨子並肩而行的瞳子等人,在認出她是誰後發出了小聲的驚叫,那畫面彷彿像是偶然碰到了人氣偶像的歌迷一樣。
  「可以占用一點時間嗎?」
  乃梨子點頭答應後,志摩子便帶她到沒有人的樓梯附近,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面對面交談了。
  「抱歉,乃梨子,我一直沒有辦法在妳去的時候到那個地方……」
  志摩子不知從何時開始就直呼她乃梨子,由於自然發展至此,乃梨子幾乎以為她打從一開始就是這麼稱呼自己的。
  「不用在意,我知道妳正忙著準備瑪莉亞祭。每天一定都早出晚歸吧?身體還好嗎?」
  「我不要緊……謝謝關心。」
  志摩子的臉轉而露出安心的表情,她一定很想告訴乃梨子無法去的理由,所以才會在無意間見到乃梨子時不由得叫出聲吧。
  (她真是嚴謹有禮,我們事前又沒有約定,沒有辦法來也無須這麼耿耿於懷啊。)
  不過,乃梨子認為這就是志摩子的作風。
  「對了,乃梨子,我有件事想問妳。」
  志摩子稍微壓低了音調。
  「妳也喜歡佛珠嗎?」
  「佛珠?」
  「沒錯。因為我突然想起祖母傳下來的佛珠上鑲有佛像……」
  「請務必讓我看看!」
  聽到佛像兩個字,乃梨子的聲音不禁拉高,志摩子連忙要她小聲一點並發出輕笑。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明天我會帶過來,請妳午休時間在那個地方等我。」
  「哇!」
  「那麼,明天見。」
  志摩子說完後走向教室,途中她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窺視她們的瞳子同學等人時,微笑地對她們說:
  「下一堂課是縫初嗎?妳們要做什麼?」
  「要做裙子,白薔薇學姊。」
  「是嗎?如果能做出出色的成品就太好了,請加油。」
  「好、好的!」
  (啊……連瞳子阿學都緊張到聲音變調。)
  志摩子溫和的舉止和纖細的個性,想必很受低年級學生歡迎。乃梨子雖然總是健忘,卻在這時候想起一件事。
  志摩子是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的偶像--白薔薇學姊。

  「呃,乃梨子同學。」
  「嗯?」
  乃梨子裁斷藏青色布料後抬頭一看,發現一位理應坐在很遠座位的學生,現在正站在她的後方。
  家政科縫初教室內一片混亂,就算有學生離席也不會引人注目;小組使用的大桌上擺滿四人份攤放的布料。
  「什麼事?」
  當乃梨子一這麼問,那位平時沒怎麼交談的同學,大概是因為不知如何開口就先說了句「布料很漂亮」,這句明顯就是客套話的句子一說完,場面頓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恭子同學,妳是特地來這裡讚美乃梨子同學的布料嗎?」
  一旁正在裁製的瞳子同學說出的話有些帶刺。不知道什麼原因,她從剛才就一直板著臉;由於她一邊露出宛如見到父母仇人般的銳利眼神,一邊迅速地裁剪著布料,因而導致同桌的同學們個個心驚膽顫。
  然而恭子同學並不知道那樣的情形,所以毫無畏懼瞳子同學的挖苦,還像下定決心似地朝乃梨子走近了半步。
  「不,我是想來問乃梨子同學……呃,乃梨子同學是不是和白薔薇學姊感情不錯呢?」
  「什麼?」
  由於內容和剛剛提到的「布料很漂亮」有極大差別,乃梨子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妳們剛才不是有交談嗎?就是和二年級的藤堂志摩子學姊啊……」
  「哦,妳說志摩子啊……」
  一聽見乃梨子的低語,周遭的同班同學們瞬間產生震動空氣的騷動。
  「『志摩子』……!?」
  大家都很認真聽別人說話呢。
  「怎麼直接稱呼高年級學生的名字呢?」
  「妳們的關係有那麼親密嗎?」
  「入學以前就認識了嗎?」
  「請問有去過對方家裡嗎?」
  「難不成兩位是親戚?」
  趁著老師正好走到準備室,同學們於是紛紛離開座位聚集在乃梨子四周。
  「呃……等、等一下。」
   可憐的乃梨子陷入人潮之中,已經逼近溺水狀態了。
  「其實是這樣的……」
  最先過來找乃梨子說話的恭子同學,此時代表大家說明。
  「紅、白、黃三位薔薇學姊相當受到大家的歡迎,不只是高中部,就連國中部的學生們也非常仰慕她們,所以如果她們和某一個人特別親近的話,大家當然會在意……乃梨子同學能明白吧?」
  「嗯,大概……」
  乃梨子面對詢問只是含糊地點點頭。不過,乃梨子認為在走廊上講話是很平常的事,又不是和職場的同事發生婚外情,她對於同學們的小題大作感到不可思議。
  「藤堂志摩子學姊是如此楚楚動人又美麗吧,個性總是沉著冷靜,更以二年級學生的身分繼承白薔薇學姊,然而因為她還沒有決定妹妹,大家便為此十分焦慮不安。」
  在說到妹妹一詞的瞬間,周遭又開始騷動,現場瀰漫著一股奇妙的緊張感。
  「難道妳們已經締結姊妹之約了嗎……」
  後方頓時傳來幾近哀號的聲音。
  「姊妹之約?」
  「乃梨子同學接受玫瑰念珠了嗎!?」
  逼近的學生們幾乎全都是從國中部直升上來的同學,她們無視於一頭霧水的乃梨子,自顧自地不斷說著。
  「玫瑰念珠?接受?妹妹又是……」
  看見乃梨子一副不知所以然地詢問時,四周隨即傳來帶有安心意味的含笑聲。
  「她似乎不知道玫瑰念珠的事……」
  「是啊,那就不必太過擔心了。」
  (笑聲聽來還真有些討厭哪……)
  玫瑰念珠是何物,這點認知就連乃梨子也知道。
  (玫瑰念珠就是……天主教裡面帶有十字架的念珠。)
  不過,乃梨子仍是不明白玫瑰念珠與志摩子有何關聯。
  圍繞乃梨子的其中一位同學開口:
  「總而言之,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這個地方,自古以來上下連結關係便十分緊密。高年級學生必須指導所有低年級學牛,而低年級學生則必須遵從所有高年級學生的教導,學姊學妹的關係就像真的姊妹一樣。」
  不過也可以各自締結為姊妹,這就是剛才所談論到的『締結姊妹之約』,由高年級學生贈與低年級學生玫瑰念珠,此關係便會成立。
  「一位姊姊只能有一位妹妹,由於是一對一的緣故,因此透過締結姊妹之約,便可形成眾所公認最親密的關係,也可以說是他人無法介入的穩固關係吧。」
  「那種姊妹關係稱作soeur……」
  只有這個詞可以意指姊姊或妹妹,若要特別區分之時,姊姊稱為grande soeur,而妹妹則稱為petite soeur。
  「居然有這種制度……」
  乃梨子低著頭喃喃自語。
  「哎呀,不過乃梨子同學,就算妳還沒有得到玫瑰念珠也不必沮喪。」
  「沒錯,雖然只是棉薄之力,但是我們會替妳加油。」
  同學們大概誤以為乃梨子希望從志摩子那裡得到玫瑰念珠,甚至也將她因文化衝擊而保持沉默的行為,自行解讀成其他意思了。
  (頭好痛……這所學校到底是……)
  莉莉安女子學園還真是可怕,乃梨子原本以為不過是一所貴族女校而不當一回事,這下子卻覺得自己可能誤闖進不得了的地方。
  「乃梨子同學別哭,我們都會站在妳這邊啦。」
  (……我才沒有哭呢。)
  「乃梨子同學很聰明,而且還散發出某種不易輕近的感覺,就算志摩子學姊選妳為妹妹, 相信任何人都不會有異議的。」
  為什麼會說到那裡去?她們變換話題的速度比當事人還快,還以一副什麼事都明瞭的口吻訴說,似乎只有乃梨子不明就裡。
  不過,剛才充滿好奇又夾雜羨慕和些微嫉妒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麼卻轉變為同情、體諒和關心;大概是因為這裡的少女們,全是聖母瑪莉亞厚愛的善良羔羊吧。
  這時,伴隨著一道聲響揚起,鄰座的少女猛然站起身。
  「大家能不能安靜一點?」
  由於始終沉默不語,所以同學們完全忘記瞳子同學就坐在那裡。
  「為什麼大家要說那種不負責任的話呢?居然說乃梨子同學會被白稱薇學姊選為妹妹……絕對、絕對不會有那種事的!」
  瞳子同學泛著淚光,奮力地大步離開。
  「瞳子同學!」



  乃梨子想追上前去,卻因為「讓她靜一靜比較好」的低聲勸阻而停住腳步。
  「她一直在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薔薇學姊的妹妹……」
  「是啊,她知道乃梨子同學和志摩子過從甚密後,想必大受打擊吧。」
  瞳子同學已不在的空位上,一塊似乎不適合用來製成窄裙的華麗大薔薇花紋布料,孤零零地被留在原位。


  * * *


  大事即將發生的前兆,已經悄悄逐步逼近乃梨子。

  首先是從鞋子開始。
  那一天,乃梨子擔任值日生,因為寫日誌而比平常晚放學的她,發現了自己的鞋櫃內空無一物。
  「我現在穿的是室內鞋,所以是我的皮鞋不見了嗎……」
  如果有人弄錯鞋櫃的話,鞋櫃裡一定會放著將那個冒失鬼的室內鞋,然而裡面卻沒有;更何況,這個小鞋櫃外頭還貼有名牌,不會容易弄錯的。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於是乃梨子決定只好先穿常內糙回家,而當她並來到出入口峙,卻發現門前的擦腳墊上,整齊地擺放著一雙芭蕾舞鞋款的黑皮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乃梨子俯視著鞋墊上寫有「二條乃梨子」的皮鞋,並兀自沉思了一段時間。


  4

  「……然後,今天早上室內鞋則被放入了迴紋針。」
  「迴紋針?」
  聽見乃梨子的抱怨,志摩子優雅地偏著頭詢問。儘管白薔薇學姊忙得不可開交,不過仍在隔天的午休時間,依約帶著便當來到禮堂後方。
  「沒錯,是迴紋針喔。若真要下手,一般不是都會放圖釘嗎?」
  「把圖釘放在室內鞋裡面?聽起來好像很痛呢。」
  志摩子不禁皺起眉頭,接著她用筷子夾起厚煎蛋並喃喃道:「為什麼要那麼做……」
  「……難道志摩子不看少女漫畫的嗎?如果說到在室內鞋或芭蕾舞鞋放圖釘的話,不就是找麻煩最常使用的手法嗎?」
  「是這樣嗎?」
  「……但是現在那種漫畫明顯較少了。」
  然而,她最近還看了滿多那種舊漫畫的。
  就乃梨子的情況而言,她是那種寧可一點滴地將零用錢存起來買佛像寫真集的人,所以當然不會拿自己的錢去買漫畫雜誌。她是因為之前去表姊家拜訪時,翻過一本又一本的舊漫畫才會知道那種事,因此她其實不太清楚最近漫畫的走向。
  「這件事就先擺到一旁。」
  光是說明似乎就會用去整個午休時間,所以乃梨子決定暫時先把少女漫畫的言論擱在一旁。
  志摩子房間的書架上想必沒有漫畫,也不會有佛像寫真集。
  「可是,不是放迴紋針進去嗎?」
  「問題就出在這裡。」
  如果放進去的是圖釘,或者是室內鞋被丟到垃圾桶的話,明顯就是故意找麻煩的行為;然而乃梨子遇到的種種行為都顯得太半弔子了,讓人猜不透那個人做這種行為的想法。
  「會不會是碰巧掉進妳的室內鞋裡呢?」
  「五公分長的迴紋針碰巧掉進去?而且兩隻鞋子都有。」
  「說得也是。不過為什麼非得這樣捉弄妳不可呢?」
  「……」
  乃梨子沒有回應,只是大口吃著三明治。
  眼前這個人一定未曾想過像是自己有多麼受歡迎,或是乃梨子可能會因此被周遭學生嫉妒這類的事。
  「唉……真是的。本來從玫瑰念珠那件事之後,瞳子同學就已經不跟我說話了,而現在又……」
  乃梨子真的很想大叫。對她來說,學校明明只是單純的求學場所,為什麼要思考這麼多事情不可?
  「……玫瑰念珠?啊,對了,趁還沒有忘記時先拿給妳。」
  志摩子吃完便當後蓋上飯盒,接著從口袋裡拿出某樣東西。
  「來,這個給妳。」
  那樣東西裝在一個布質束口袋裡。
  「嗯?」
  「妳忘了嗎?就是為了拿這個給妳,才約妳到這裡來的。」
  「啊!」
  是佛珠哪!由於沒有裝在像是放那種物品的容器中,乃梨子才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不要在這裡打開。」
  志摩子伸手阻止乃梨子。
  「這樣會對不起聖母瑪莉亞,妳帶回家之後再慢慢欣賞。如果喜歡的話,可以暫時放在妳那裡。」
  「……可以嗎?」
  「畢竟我沒有乃梨子那樣的慧眼嘛。對了,乃梨子剛才有提到玫瑰念珠吧,發生什麼事了嗎?」
  (……原來她很仔細地在聽呢。)
  「那個是……」
  乃梨子大致說出昨天的經過後,志摩子卻有些答非所問地反問她:「妳想要玫瑰念珠嗎?」
  「不會啊。」
  「我很樂意給妳,只是不曉得,妳現在是否真的有必要擁有玫瑰念珠呢?」
  「……嗯,我明白了。」
  乃梨子點點頭站起身,將原本鋪著的手帕摺好。
  就算沒有玫瑰念珠,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和志摩子見面及交談。
  (可是……)
  內心某處有個感到失落的自己,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我到底希望志摩子告訴我什麼,才會覺得滿意呢?)
  或許是能證明在志摩子心中,自己是獨一無二的論據吧?
  (然而最重要的是,就算我表示想要,那麼志摩子是有就有打算要給我玫瑰念珠呢?)
  想到這裡,乃梨子便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只是想試探志摩子的心意罷了。


  * * *


  回到教室後,乃梨子發現桌子一角被畫上了「多啦A夢」。
  鄰座的學生還沒有回來,她往四周一看,大家不是在講話,就是忙於準備下一堂課,似乎沒有人在意乃梨子桌面的塗鴨。
  她於是放棄追究犯人,並再度望著桌子。
  「畫得真好,擦掉實在很可惜……」
  自己至今並沒有受到實質的傷害,不過是一些可愛的惡作劇而已。
  (或許沒有必要把事情鬧大。)
  乃梨子總覺得,對方會不會只是想開自己玩笑呢?
  不過,這個想法太天真了。
  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此時此刻的乃梨子和志摩子都不知道,兩人在禮堂後方收授束口袋的場景,居然被其他人看見了。



  瑪莉亞祭的宗教審判

  1

  天使們一邊吟唱歌曲,一邊行走著。
  幼稚園部的兒童們依照身高順序,扮演有羽翼的大天使,以及將花籃吊在胸前撒花的天使和小天使。
  天使們從幼稚圍校舍開始,一路遊行到遙遠的國、高中部校舍--為了要造訪學園內所有的聖母瑪莉亞。
  今年的瑪莉亞祭氣候宜人,天空彷佛聖母的心般清朗且晴空萬里。
  今天校內的每一尊聖母像都以花朵裝飾,位於銀杏行道樹岔路、座落小森林中的聖母瑪莉亞也不例外。平常是白色的聖母瑪莉亞,今天則像菊花偶人(註l)般裝飾上各式各樣的花朵,讓對此毫不知情來到學校的乃梨子嚇了一跳。
  在前往教室的途中,乃梨子透過走廊窗戶看見志摩子在外頭行走的身影。她抱著中型紙箱,正快步地朝教堂方向前進。
  「志摩……」
  原本乃梨子想出聲呼喚,最後卻又作罷,因為她認為現在的志摩子,應該全副心神都放在山百合會的一年級學生歡迎會吧。
  (歡迎會結束後,大概可以稍微見個面。)
  向志摩子借來的佛珠就放在乃梨子的書包裡,她為了找機會歸還而每天都帶在身上,卻怎麼也沒有機會與志摩子見面。
  乃梨子覺得看到佛珠就會想到志摩子,每天用向蓳子阿姨借來的放大鏡觀賞佛珠,已逐漸成為乃梨子每日例行公事。
  由水晶串連而成的佛珠,光是欣賞便感覺心靈經過洗條;紫色珠串上一顆較大的佛珠中,嵌入了一尊小佛像,似乎是以象牙之類的材質雕成的釋迦如來,縱然大小如豆粒,然而其雕工細密到連佛像的五指都清晰可見,悲天憫人的表情簡直憾動人心。觀看佛具時和觀看佛像一樣,都必須心存正念,然而乃梨子拿在手上時,佛珠的華美還是免不了令她有股「昂貴」的感覺。

  「乃梨子同學,妳有聽白薔薇學姊說今天有什麼餘興節目嗎?」
  乃梨子一進入教室就座後,立刻有幾位同學靠過來詢問。或許是因為沒有課,一年樁班還有許多同學尚未進教室。
  「餘興節目?」
  「哎呀,就是彌撒後由山百合會所舉辦的歡迎會呀。」
  同學們都天真地咯咯笑著。
  「聽說往年歡迎會都是由幹部們籌備表演節目,例如去年還是花蕾的紅薔薇學姊,就以鋼琴彈奏了一首『聖母頌』,志摩子學姊不也是彈得一手好琴嗎?真令人期待。」
  (唉……薔薇學姊們還真辛苦。)
  乃梨子原本認為業餘的表演應該沒什麼看頭,但是得知志摩子也參與其中後,多少還是勾起了她的興趣。
  (這樣啊……原來志摩子很會彈鋼琴 ……)
  同學們不經意透露的資訊,對乃梨子意外地有用,她趁此機會將終於知道薔薇學姊的妹妹稱為花蕾一事,也順便輸入腦袋的一角。
  位在教室門口附近的學生,這時突然走過來告知乃梨子。
  「薔薇學姊來到了我們的教室。」
  「啊,好的。」
  乃梨子還以為是志摩子而前往走廊,沒想到,卻是意外的兩個人在等她。
  (--紅薔薇和黃薔薇。)
  就算是薔薇,顏色也有不同。來找她的,是前些時候走在志摩子前方的兩位三年級學生。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又稱Rosa Chinensis(紅薔薇)和Rosa Foetida(黃薔薇)。
  「平安,妳是二條乃梨子學妹吧?」
  註冊商標為高挑身材和超短髮的黃薔薇學姊,親切地問候她。
  「是的……?」
  不明白為何被叫出來的乃梨子,僵直了身體回答。雖然不巧她對紅薔薇和黃薔薇沒有興趣,不過再怎麼說,對方也是大自己兩個學年的高年級學生,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嗯~~」
  紅薔薇學姊則是以和同行夥伴相反的態度,上上下下地打量完乃梨子後說道:
  「這孩子就是志摩子的……」
  紅薔薇學姊自然地將亮麗的長髮往後一撩,頭髮隨即滑順地擺動。
  「還是一顆有待啄磨的原石……我看看。」
  「啊!」
  黃薔薇學姊突然間捉住乃梨子的下巴,把她臉轉至各個角度觀察。
  「您在做什麼!」
  乃梨乃揮開黃薔薇學姊的手。
  「哎呀,反抗了,好凶暴喔。」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簡直把我當成了野生動物!)
  「還可以吧?」
  「是啊。」
  兩人望著彼此還竊竊私語,接著宛如下了結論似地說句「打擾了」,便轉身離去。
  「請等一下。」
  乃梨子氣急敗壞地叫住兩位高年級學生。
  「嗯?」
  「把人叫出來後連一個解釋也沒有嗎?只要學姊們自己明白就可以了嗎?」
  黃薔薇學姊轉身望向氣得發抖的乃梨子,低聲說:「有道理。」後便回頭走了幾步。
  「我們過來的理由是想看看乃梨子學妹……這麼說可以嗎?」
  「來看看我?」
  「沒錯,純粹只是來看看妳而已。」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想看啊。至於為什麼,我無法回答這個很難的問題,想看就是想看吧……其他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
  對方都已經這麼回答,乃梨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總覺得學姊們好像連哄帶騙似地對待她。
  「那麼我想問一個問題,乃梨子學妹,妳喜歡藤堂志摩子嗎?」
  「喜歡……怎麼了嗎?」
  「既然如此,那就OK了,加油吧。」
  黃薔薇學姊丟下這句時,就和一旁等候的紅薔薇學姊一起離去。
  「加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名其妙的鼓勵讓乃梨子納悶不己,當她打算進教室時,差點在門口撞到從裡面出來的瞳子同學。
  「除了白薔薇學姊外,妳居然也想討好紅薔薇學姊和黃薔薇學姊。」
  瞳子同學以教人訝異的怨恨表情這麼說道
  「我才沒有呢。」
  乃梨子朝瞳子同學的背影低語,但是她並沒有回過頭。
  「唉………」
  乃梨子萬念俱灰地嘆了口氣,內心總覺得難以平靜。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夠過風平浪靜的校園生活呢?
  回到座位後,乃梨子發現桌上的書包是打開著的。
  (……?)
  眼前的情況相當不對勁,因為乃梨子記得自己離席時,她的書包是掛在桌子旁邊的掛鉤上。
  她有股不祥的預感,於是急忙檢查裡面的東西。
  (月票、錢包、鉛筆盒……)
  在一一確認的過程中,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怎麼辦!)
  只有志摩子的佛珠從書包裡不見了。


  2

  上午在其他教會神父的帶領下,全體高中部舉行了彌撒。
  然而,無論是充滿恩典的講道,或者是聖歌隊的美妙歌聲,乃梨子完全沒有都聽進去,因為她一想到消失的佛珠就坐立不安。
  (到底是誰……)
  她不願意這麼想,可是她從家裡出來時,確實將佛珠放進書包裡了,然後書包就這麼打開著放在桌上……
  只能說有人偷走了那串佛珠。
  (和之前一樣的惡作劇?不,不對。)
  如果是單純的惡作劇,佛珠應該早已經回到乃梨子身邊。
  (可是究竟是誰?有什麼目的?而且還知道那是佛珠?)
  她不敢看向同學們,其他班級的學生光是待在這個班上就很引人注目了,更不可能會動自己的書包;能待在她的桌旁而不會議人覺得奇怪的,也只行在場的一年樁班學生了。
  犯人就在其中。
  不過,一旦揣測那個人的內心想法,乃梨子便不寒而慄。

  彌撒結束後,乃梨子即刻前去找志摩子。
  (怎麼辦,必須告訴志摩子佛珠不見了……)
  乃梨子利用午餐時間在校內來向奔走,然而還是沒找到忙碌的白薔薇學姊。
  於是,就在乃梨子垂頭喪氣之時,下午山百合會所主辦的新生歡迎會就此揭開序幕。


  3

  儀式在沒有老師和修女在場的情況下舉行。
  莉莉安高中部重視學生的自主性,師長不介入學生會行事是校方的慣例。
  教堂內約三百名的一年級學生,依照班級分成六個區塊就座。
  方才神父所站之處,現在則是六名胸前別著鮮花、看似學生會幹部的學姊們。正中央三人不用說也知道是薔薇學姊,她們各自別著與稱謂相符的紅、黃、白薔薇;而靜候於身後的三人,則是別上橙紅色薔薇。
  「首先,我們恭喜各位一年級新生入學。」
  一位容貌出眾的學生拿著麥克風向前走一步,無須確認胸前的薔薇花顏色也知道,她就是那位毫不客氣打量乃梨子的高年級學生--紅薔薇學姊。
  「我們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的學生會,因聖母瑪莉亞之心而取名為『山百合會』,每年瑪莉亞祭這天,山百合會都會舉辦新生歡迎儀式。」
  又是薔薇又是百合,還真是忙碌。開場白什麼都好,就不能盡早結束嗎?
  不過,似乎只有乃梨子一人這麼想,因為周遭的同學們都是感動地聆聽紅薔薇學姊的致詞。不知怎地,大家現在的模樣比聽神父的恩典話語還要認真幾十倍。
  (志摩子……)
  於紅薔薇學姊斜後方靜候的志摩子,並沒有像乃梨子那樣不安地四處張望,由於她不知道發生什麼狀況,因此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平常心佇立在前方。
  (志摩子~~大事不妙了,該怎麼辦呢?)
  好不容易找到了志摩子,可是如此遙遠的距離也不能怎麼樣。
  「我們高年級學生衷心歡迎新來的妹妹們,讓我們大家一起過著無愧於聖母瑪莉亞的校園生活。等等還有準備餘興節目,敬請期待。」
  就算學姊這麼說……她也沒有特別期待幹部們準備的歌曲和才藝,不過她倒是想聽聽志摩子演奏鋼琴。
  (……話說回來,現在不是想那種事的時候。)
  「接著,贈送聖牌稍大家做紀念。」
  接著,麥克風交到身材高挑的短髮學生--黃薔薇學姊手上。
  「被叫到的班級,請到前面來排成一列。」
  一年李班在紅薔薇學姊前面、藤班在黃薔薇學姊前面,菊班則是排在白薔薇學姊前面,大家都排得十分整齊。
  而乃梨子的班級樁班閃為是最後一班,似乎會等菊班結束後排在志摩子面前。聖牌遠遠看起來像是一種垂飾,類似以穿過項鍊戴在頸項的金屬飾品。
  「願聖母保守助佑妳。」
  三人負責六個班級,由於只是把像獎牌一樣的東西掛在脖子上,所以比想像中還要迅速。薔薇學姊們從各向擔任助手的橙紅薔薇學生手持的籃中取出垂飾,俐落地戴在一年級學生的脖子上。
  「下一組,請桃班、松班及樁班到前面來。」
  在唱名聲中,乃梨子也沉重地站起身。她對聖牌沒有興趣,但是如果在這裡拒絕的話,恐怕將會引起騷動;現在她心繫著佛珠,只求這個歡迎會能夠盡快結束。
  「願聖母保守助佑妳。」
  志摩子一面對每位同學這麼說,一面替她們戴上聖牌;再兩個人就輪到乃梨子了。
  (說不定,現在佛珠已經被放回書包裡了。)
  乃梨子一面等待一面出神地思考著。不過,現在班上的同學可是都在這裡呢。
  (還有一個人……)
  「願聖母保守助佑妳。」
  (要輪到我了……)
  前面的同學領受完聖牌便退到後方,出現在眼前的白薔薇學姊看到乃梨子後微微一笑。
  「願聖母……」
  志摩子的話還沒說完--
  「請等一下!」
  一道聲音自乃梨子背後傳來。
  「那個人沒有資格接受白薔薇學姊的聖牌。」
  那道聲音的主人推開吵雜的學生,朝著乃梨子走去。
  「瞳子同學!」
  乃梨子認出對方後大叫出聲。
  「薔薇姊姊們,很抱歉打擾了神聖的儀式!」
  瞳子同學先是瞄了乃梨子一眼,接著向三色薔薇學姊低頭致意,她那註冊商標似的螺絲卷雙馬尾宛如彈簧般上下晃動。
  「這是怎麼一同事?呃……瞳子學妹?」
  「請您聽我說,紅薔薇學姊,瞳子我再也無法忍耐了。」
  出現了--
  眼淚汪汪必殺技。
  (她到底想說什麼?)
  乃梨子冷汗沿著太陽穴流下。
  「妳剛才好像說,乃梨子學妹沒何資格接受聖牌……」
  「沒錯,黃薔薇學姊。」
  瞳子同學那平時的風格,成功地吸引了二色薔薇學姊的注意。
  這時,白薔薇學姊驀地臉色大變。
  (志摩子……?)
  志摩子學姊的視線集中於一點,乃梨子於是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目光隨即停在瞳子同學的左手上。
  (那是什麼?)
  定睛一看,她差點沒發出尖叫。沒錯,瞳子同學手上拿的東西,確實有著令人臉色大變的威力。
  (要、要想辦法拿回來……)
  就在乃梨子伸出手的那一瞬間,瞳子同學順勢用力高舉左手。
  「妳比較適合這個喔!」
  以瞳子同學高聲大笑為配樂,彩繪玻璃投射而入的耀眼光線照射在水晶佛珠上,宛如聖像背後的光暈般燦爛奪目。
  --阿們。


  4

  說真的,現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
  然而,在教堂中閃耀光芒的佛珠實在很美,乃梨子不禁著迷地看了一會兒。
  這樣想或許很不恰當,可是她甚至認為佛珠還滿適合這個場所的。
  「這個是乃梨子同學的東西吧?」
  瞳子同學得意洋洋地舉起佛珠問道。
  乃梨子以眼神制止打算站出來的志摩子後,抬頭挺胸地回答:「不是我的。」
  那是向志摩子借來的物品,所以她並沒有說謊;而她當然也沒有打算說出東西的主人是志摩子。
  「瞳子同學,為什麼妳一口咬定那是我的東西呢?」
  乃梨子很不高興老是處於挨打的狀態,既然對方想找碴,她就奉陪到底。
  「那是因為……」
  螺絲卷雙馬尾一瞬間無言以對。
  如果說出是在乃梨子的書包裡發現的話,那勢必就得坦承她擅自打開他人書包。
  「說啊,妳為什麼這麼認為呢?」
  (如果回答得出來,那麼就說說看啊!)
  在聖母瑪莉亞面前說出來。
  「那是因為我偶然撞到了乃梨子同學的桌子,這個東西就掉出來了。」
  瞳子同學的回答非常流利,彷佛早有準備一般。
  「不可以說謊!」
  (這傢伙居然敢在教堂內大言不慚。)
  就算她說的是事實,但是難道平常人會擅自打開束口袋偷看嗎?更何況,明明知道那是他人的物品,居然還什麼都沒說就拿走。
  (連幼稚園的小孩都知道,竊取他人物品是不對的行為!)
  這次換紅薔薇學姊發問。
  「乃梨子學妹,這是怎麼回事?如同瞳子學妹所說的,這是妳的東西嗎?」
  「就已經說不是了!」
  「妳可以在聖母瑪莉亞面前發誓嗎?」
  「當然。」
  乃梨子理直氣壯地回答,然而瞳子同學聽到後發出哼笑聲。
  「那這個丟掉也無所謂囉?」
  「咦!?」
  話一說完,佛珠便離開她的手,呈拋物線飛向空中。
  「如果妳不是這個佛珠的主人,應該不會在意佛珠如何才對吧?」
  黃薔薇學姊一把接住佛珠,像是丟小沙包似地玩弄著佛珠。她的意思是,如果想拿回來就乖乖承認東西是自己的吧。
  真是不得了的一場宗教審判。
  「想要用毀壞佛珠的方式來確認嗎……好吧,我承認那確實是我帶來的。」
  「乃梨子!」
  志摩子學姊忍不住衝了出來。
  原本屏住氣息靜觀其變的學生們,因為白薔薇學姊突然介入而開始有些騷動。
  「志摩子,妳不要說話。」
  「可是……」
  「沒關係,現在問題是出在我身上。」
  乃梨子背朝志摩子,像是保護她似地站在她前方。
  「妳還滿有心的嘛。」
  紅薔薇學姊面露優雅的微笑,這時乃梨子才首次意識到,她或許是個非常漂亮的人。
  「我帶著佛珠並非想褻瀆聖母瑪莉亞。將與學業無關的物品帶來學校或許不對,不過這與帶漫畫或CD是相同的吧?校規中並沒有明文規定不可以帶佛具來學校。」
  乃梨子滔滔不絕地說著,儘管有強詞奪理之嫌,她還是極力解釋。
  「哎呀,突然改變態度了呢。」
  黃薔薇學姊訝異地低語。
  「請把佛珠還給我。」
  乃梨子氣勢凌人地伸出手並攤開手掌,可是黃薔薇學姊並未歸還。
  「妳太天真了。」
  「如果妳想拿回去,就得先說出物主的名字。乃梨子學妹,妳剛才說過那不是妳的佛珠,對不對?」
  紅薔薇學姊以高貴的笑容逼問乃梨子。
  「妳到現在只承認那是妳帶來的,始終沒有說是自己的東西。也就是說,這個東西是別人的囉?」
  「……」
  不愧是學生會長,絲毫沒有遺漏任何一句。
  「乃梨子 ………」
  乃梨子擋下想走至前方的志摩子,並且安撫似地輕輕握住她的手。
  但是逞強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乃梨子依舊是處於被告狀態。
  「乃梨子學妹,請妳回答。」
  「我……」
  乃梨子無言以對。
  雖然自己沒有做什麼壞事,但是這世界上確實有著無法明講的事情。
  (是因為會給其他人造成麻煩……?)
  沒錯。
  要是乃梨子現在說出實情的話,這場愚蠢的宗教審判就會波及到志摩子。
  絕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我也就算了,但是志摩子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她甚至還作出如果被大家知道就要休學的決定……)
  「怎麼了,乃梨子學妹?」
  紅薔薇學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乃梨子,逼她做出回答。
  (怎麼辦……)
  若在這裡承認自己就是佛珠的擁布者,大家或許就不會再繼續追究下去;只是這麼一來,自己勢必得在聖母瑪莉亞面前說謊。
  乃梨子認為只要是為了志摩子,要她撒多少謊都可以。
  但是志摩子真的會原諒她為此撒謊嗎?
  乃梨子進退兩難。
  (但是現在除了說謊之外,沒有其他--)
  「乃梨子學妹,請妳回答我們。」
  「剛才的強勢跑到哪裡去了呢?」
  乃梨子明白,自己的沉默只會助長對方的攻勢。
  志摩子和乃梨子相牽的手緊握了一下,乃梨子稍後才知道那是「到此為止」的暗示。
  「別再問了!」
  志摩子如此喊著。當大家注意到時,她已經站在乃梨子前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堅定地表示:
  「那串佛珠是我的。」
  「志摩子!」
  除了乃梨子幾近哀號的喊叫之外,現場也響起「志摩子學姊」、「白薔薇學姊」的連聲呼喊,教堂內一陣嘩然,志摩子的每個舉動皆受到周遭一年級新生注目。
  志摩子轉身環視了教堂一周,騷動瞬間靜止。
  「妳會說明清楚吧?」
  紅薔薇的學姊轉身正視志摩子,志摩子先是點點頭,然後說:「不過……」
  「在我說明之前,請先原諒乃梨子,因為乃梨子只是想掩護我而已。」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乃梨子必須因替我保管佛珠而受罰的話,那麼一切都由我來承受。」
  志摩子顯得十分堅定。
  「不,要罰就罰我……」
  乃梨子想衝上前,可是卻有人輕輕地按住她的肩。
  「乃梨子學妹,拜託妳別插手。」
  令人驚訝的是,阻止她的居然是黃薔薇學姊。
  「咦……?」
  「只要一下子就好。」
  黃薔薇學姊小聲地對乃梨子這麼說後,再度注視著志摩子。
  「為什麼比任何天主教徒還要虔誠的妳會……」
  紅薔薇學姊靜靜地問。
  全體學生屏息等待著志摩子說出下一句話。
  「因為我家是佛教寺院。」
  面對十字架公開實情的志摩子,其美麗難以用筆墨形容。
  全場鴉雀無聲。
  乃梨子渾身無力地當場跌坐在地。
  (……終於說出來了。)
  乃梨子癱坐在地上並抬起頭,她清楚地看見身影模糊的志摩子學姊走近。
  「抱歉,枉費妳辛苦掩護我。」
  「志摩子!」
  乃梨子一把抱住志摩子,像個孩童般哭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淚流不止,也無法理解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流淚,只是隨著激動的情緒放聲哭泣。
  (這麼一來,一切都結束了……)
  她突然回想起瞳子同學不知何時說過的話--想哭的話,再怎麼忍也會哭出來--這句話說得沒錯。
  啪、啪、啪、啪。
  某處有人拍起手來。
  「妳終於說出口了,志摩子。」
  拍手的是紅薔薇學姊。
  「真是的,今年的餘興節目還真是勞師動眾啊。」
  黃薔薇學姊聳聳肩。
  「咦?」
  互相擁抱的志摩子和乃梨子同時發出輕叫,現場的氣氛不知為何似乎不一樣了。
  「志摩子和乃梨子讓我們看到了姊妹情深的畫面,請大家為她們掌聲鼓勵!」
  紅薔薇學姊握住手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麥克風炒熱現場氣氛,為餘興節目畫下句點。



  「咦……什麼!?」
  令人無法置信的是,整座教堂內頓時響起驟雨般的掌聲。這是什麼魔法?大家臉上的表情彷彿觀賞了一齣曠世巨作般的感人戲碼,有些學生甚至還一面拍手一面流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話說回來,有多少學生是在搞清楚狀況後才掉下眼淚的?
  紅薔薇學姊對一臉震驚的兩人說 :
  「為什麼要隱瞞到現在呢?妳真的認為寺院的女兒不能到天主教學校上學嗎?」
  「咦?」
  「真是的,真不知道該說妳個性太過認真還是頑固。不過,前置作業確實沒有白費。」
  黃薔薇學姊得意洋洋地點著頭。
  (前置作業?)
  「這麼說,我家的事……」
  黃薔薇學姊笑著告訴戰戰兢兢詢問的志摩子:
  「我們當然知道囉。妳不知道我的祖父是小寓寺的施主嗎?」
  「什麼!?」
  「順便再告訴妳一件好事,那就是所有的施主都知道妳在莉莉安唸書。大家甚至還和住持打賭,看妳什麼時候會坦白說出來呢。」
  「怎麼會……」
  紅薔薇學姊說得倒簡單,殊不知當事人可是煩惱得不得了。
  「我認為沒有必要強迫妳坦白告知,可是志摩子看起來似乎對隱瞞此事感到十分痛苦,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在大家面前公開……不過,關於欺騙了妳這件事,我們要向妳道歉。」
  這就是蓳子阿姨說的「下猛藥」嗎?乃梨子吸著鼻子,心情始終無法平復。
  (那我在大家面前被審判,還為此所流的眼淚到底是……)
  「發覺乃梨子同學這號人物的瞳子我,也功不叫沒吧?」
  「瞳子同學!」
  乃梨子突然意識到而朝她跑了過去,然而瞳子卻歪著頭淘氣地笑說 :
  「因為紅薔薇、黃薔薇兩位姊姊拜託瞳子『務必幫忙』嘛。不過,反派角色還真是過癮。」
  對了,她說過她是話劇社的,不過就算現在想起來也為時已晚。
  「那麼皮鞋和室內鞋裡的絗紋針、桌面的塗鴉也……」
  「當然囉!因為想給乃梨子同學一些危機感嘛。之所以選擇放迴紋針,是因為放圖釘好像很痛。可是,光是目擊到妳們在禮堂後方收授束口袋的場景,我就心想『其中必有蹊蹺』並進而監視,瞳子我還真厲害呀!」
  瞳子同學自我陶醉地閉上眼睛。
  「對了,瞳子要給乃梨子同學一、個、忠、告。如果書包裡有貴重物品時,記得務必要關好唷。沒想到妳還滿迷糊的,所以只要瞳子想的話,隨時都可以察看乃梨子同學書包裡頭的東西。」
  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好個性,想到往後一年還要在同間教室上課,乃梨子就感覺有些頭暈。
  「各位薔薇姊姊,瞳子我幫了大忙對不對?請誇獎瞳子吧。」
  「瞳子--!妳先向我道歉!!」
  乃梨子怒濤般的咆哮聲,因而響徹整個教堂高聳的天花板。


  5

  替剩下的學生戴完聖牌後,山百合會的新生歡迎會就此結幕。
  「志摩子,妳說過要接受處罰的對吧?」
  紅薔薇學姊一面目送一年級學生離開,一面這麼說道。
  「我也親耳聽到乃梨子學妹說要接受處罰。」
  黃薔薇學姊揚起嘴角微微一笑。
  「所以,整理工作就麻煩妳們囉。」留下這句話後,幹部和幫忙的學生紛紛先行離去。
  「不過還滿有趣的。」
  黃薔薇學姊以乃梨子她們聽不到的音量小聲低語,紅薔薇學姊則是輕笑著回答了一句:「是呀。」
  志摩子和乃梨子被留在後頭,兩人不但當眾受到審判還被罰打掃,總覺得難以接受這個判決。
  話又說回來,這是什麼處罰呢?
  (我們做了什麼壞事嗎?聖母瑪莉亞,請告訴我。)
  不用說,教堂裡的聖母像當然不會有任何回應。
  「乃梨子,請拿畚箕過來。」
  「啊,好的。」
  不過,打掃教堂的志摩子看起來似乎開朗又幸福,就像是驟雨過後的藍天、初夏徐徐的微風,或者是一直打不出來的噴嚏好不容易打出來般清爽。
  (所以……嗯,算了。)
  乃梨子決定就這樣。
  聖母瑪莉亞正注視著。

  午後的陽光自彩繪玻璃照射進來,形成了美麗無比的空間。
  (回家後傳封電子郵件給拓也吧。)
  乃梨子想告訴他,佛像的確很美,不過聖母像也有另一種不同的美。
  (造訪教會參觀聖母像似乎也不錯。)
  正當乃梨子開始有這種想法時,緊靠在身旁、身穿制服的聖母瑪莉亞望著她微笑說道:
  「下次也一起去參觀佛像吧?」


※註1:衣裳以菊花做成的偶人

[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08-10-14 00:08 编辑 ]


B G N (Back Ground Noise)


  櫻花若凋謝

  1

  志摩子同學的樣子很奇怪。
  祐巳是在高中部一年級新生入學三、四天之後,察覺到了這個異狀。
  「唔……」
  完全不曉得原因,她不認為喜歡賞櫻和品嚐櫻花的志摩子同學會厭惡櫻花。那種人有祐巳的姊姊小笠原祥子學姊一個就夠了,何況症狀似乎也有點不同。
  「怎麼了,幹嘛發出小型犬警告般的低鳴?」
  出現在祐巳桌子前的,是以兩條長辮子為正字標記的島津由乃同學。或許是剛從洗手間回來,她拿著的花紋手帕看起來有點濕。
  難道沒別的說法,就一定要說我是小型犬,是把我當西施或馬爾濟斯嗎?祐巳忿忿不平地這麼想。
  「咦?」
  祐巳頓時有些奇怪為什麼由乃同學會在這裡?而眼尖察覺的友人立刻滿臉不悅地抱怨:
  「……祐巳同學,妳幫幫忙好不好?每次在教室裡看到我的時候,妳都是像這樣有點吃驚的表情。」
  「啊,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
  祐巳露出難為情的討好笑容,由乃同學卻是相當錯愕。
  「妳太容易被人看穿了。而且,妳還會不由自主地尋找志摩子同學的身影。」
  「妳說的對……」
  「振作一點吧,紅薔薇花蕾。」
  「哈哈,還無法習慣這個稱呼呢。」
  雖然祐巳是紅薔薇花蕾,不過只有名號響亮而已,本人是一點都不厲害。正因為有這個自覺,所以祐巳只能露出無力的笑容。
  而且她昨天還犯下了一個相常嚴重的錯誤,她踏入校門後,在不知不覺中迷迷糊糊地走進了一年桃班的教室。
  「真是不敢相信。」
  由乃同學目瞪口呆地喃喃低語,她看起來還滿有黃薔薇花蕾的威嚴。
  沒錯。
  一到四月,一年級學生理所當然會升為二年級學生。祐巳對這件事毫無切身之感,有時候稍一放鬆,便會獨自穿越時空回到過去。
  這裡是二年松班,不久之前還是祥子學姊上課的教堡。
  從幼稚園到現在的第十三年莉莉安校園生活,祐巳首次和由乃同學同班。
  一年級時同班的志摩子同學,目前則分配在二年藤班;很遺憾,兩人這次分道揚繳了。
  不過,也出現了新的際遇。
  「呵呵~~紅薔薇花蕾在春天比較鬆懈。」
  還有這個不知何時會插進來聽兩人說話的傢伙。
  (……還有這個?)
  「真、真美同學!」
  祐巳不禁向後仰,隨後卻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抓住那個人的手。
  「不要把這個寫進報導!」
  如果是志摩子同學在沉思的話,勢必仍會維持共優雅的姿態,而祐巳則會完全暴露出自己的傻樣。這種情況是那些渴望獲得紅薔薇花蕾名號的人所無法容忍的,雖然沒有人期待祐巳會傳承去年祥子學姊的形象,但是作為妹妹還以破壞歷屆成就的狀況繼續邁進的話,那就太可悲了。
  「那該怎麼辦呢?」
  「求求妳……」
  「妳欠我一次哦。」
  十六歲的山口直美呵呵笑著離去。
  以髮夾固定成旁分的瀏海,大概是想強調自己為人一絲不苟吧。側邊頭髮梳攏至耳後,接收情報的天線隨時大開,做好四處都有新聞題材可以捕捉的心理準備,這種性情連她的姊姊--新聞社社長築山三奈子都相形見絀。祐巳有預感,這位真美同學似乎比三奈子學姊更不好應付。
  「啊~~啊~~」
  祐巳不禁唉聲嘆氣。與新聞社的下屆社長同班,等於是宣告好運結束。
  而且--
  咔嚓。
  「這張憂鬱的臉我接收了。」
  連祐巳已經習以為常的攝影社王牌、從本學期開始變成副社長的武鳴蔦子同學,居然也分在同一班。
  「命名為『紅薔薇花蕾的憂鬱』吧。如果拍得不錯,就讓我在學園祭的時候參展。」
  「……妳饒了我吧。」
  二年松班簡直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等一下再聽妳說。」
  由乃同學悄悄對著祐巳說完後離開,蔦子同學也藏起照相機,匆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下一堂課的女老師已經來到教室外的走廊了,由於她是一位負責生活輔導且嘮叨的老師,因此大家的反應都十分快速。
  於是,福澤祐巳的新學年就在騷動和歡笑中揭開序幕。


  2

  「志摩子同學不對勁?怎樣不對勁?」
  由乃同學一面用海棉刷洗廁所的洗手台一面反問。
  「看起來好像很頹喪,或者該說是沒什麼精神呢?」
  祐巳今天的打掃工作是負責擦亮洗手台正上方的四角鏡,另外還要倒廁所的垃圾。
  「頹喪、沒精神,然後呢?」
  由乃同學一面刷洗一面催促祐巳繼續說。雖然沒有理由非得在這種地方說話不可,不過由於教室有許多媲美狗仔隊的人,而到薔薇館又有可能碰到志摩子同學本人,於是打掃剛好分配在同一組的兩人,就演變成這樣的情況。
  「昨天休息時間,我出聲叫喚在走廊上眺望窗外的志摩于同學,可是她完全沒有察覺。」
  「哦?」
  「今天藤班的桂同學甚至還告訴我,她似乎一有時間就會到校舍後方賞櫻。」
  現場響起擦拭鏡面的嘰嘰聲。祐巳雙手各拿一條濕抹布和乾抹布,然後左右開弓俐落地交互擦亮鏡子;女校學生廁所的鏡子比教室黑板更受人矚目,要盡可能不要讓汙垢或水滴之類的痕跡附著在上面。
  「櫻花啊……原來如此。」
  由乃同學會意般地大力點了點頭。
  「什、什麼?」
  祐巳急忙反問。是理解力的關係?還是推測能力的問題?總之,如果交到敏銳度高的朋友,遲鈍者就得花費許多精力拼命跟上腳步。
  「因為櫻花是讓志摩子同學和聖學姊邂逅的一大功臣。」
  唰、努力唰。由乃同學談到了志摩子同學那今年春天畢業的姊姊。
  「是嗎?」
  嘰、嘰。
  「聽說聖學姊在那棵充滿回憶的櫻花樹下將玫瑰念珠交給志摩子同學。妳不知道嗎?」
  唰、唰、唰。
  「這樣啊……」
  原來如此,所以志摩子同學才會在櫻花樹下……想到這裡,祐巳又產生了疑問。
  「可是,她們結為姊妹是秋天的事吧?應該是比我和祥了學姊早一些才對。」
  嘰、嘰、嘰。
  「我只是說是回憶的場所,和櫻花有沒有綻放無關。」
  「回憶……」
  兩人停下手邊的工作抬起頭,雖然視線前方只有廁所的天花板和日光燈,不過剎那間似乎可以看到志摩子同學抬頭仰望櫻花樹盛開的景象。
  「她現在或許也沉浸在回憶中吧。」
  「是啊,大概想用什麼來填補姊姊不在的寂寞。」
  志摩子同學之前好像曾說過:「從姊姊畢業的那刻起,我對山百合會就沒有留戀了。」
  「因為白薔薇……不,佐藤聖學姊不在了。」
  是因為找不到待在山百合會的理由,所以才發呆嗎?還是有其他煩惱呢?
  「櫻花就快謝了,到時候又會怎麼樣呢?」
  「不知道,不過至少妳的姊姊祥子學姊會變得很有精神。」
  「這樣啊……」
  「祐巳同學也會覺得如果祥子學姊一反常態,自己的步調也會跟著亂掉吧。這樣即使在一起也很無趣,不是嗎?」
  「也不至於覺得無聊或什麼的……」
  因為最近兩人見面的機會不多。
  在畢業典禮順利結束後,學期末的期末考隨即就如怒濤般襲捲而來,連讓人喘息的機會也沒有。原本期待春假會有什麼開心的事發生,結果祥子學姊照例沒有約祐巳出遊,於是祐巳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打電話到她家,可是不巧的是她總是不在。祥子學姊似乎出遠門去了,因為祐巳始終沒有接到祥子學姊的回電。
  短暫的春假就這樣不了了之,直到現在。
  「什麼?連白色--」
  因為由乃同學拉高音量叫道,祐巳於是慌忙地想捂住她的嘴,卻臨時又想到她兩手都拿著抹布,因此立刻打消念頭,改用雙臂像是夾麵包的夾子般迅速抱住由乃同學的頭。由於瞬間猶豫了一下,導致由乃同學發出的聲音變成奇怪的回聲在整間廁所迴盪。
  「連白色情人節都沒有嗎?」
  由乃同學那宛如手球般的頭,發出一聲「真不敢相信」的哀叫。
  最近「真不敢相信」這五個字經常出現,因為由乃同學的常識和祐巳同學的常識有著天壤之別--尤其是在姊妹方面。
  「還好啊,又沒關係,反正我有一個情人節回禮約會。」
  「情人節是情人節,白色情人節則屬於白色情人節。祥子學姊也真是的,到底在想些什麼呀?」
  「大概……什麼也沒想吧。」
  至少祥子學姊沒想什麼與祐巳有關的事。因為櫻花而憂鬱大概就像得花粉症一般,症狀也和感冒差不多,但是因為不是過敏,所以沒有特效藥可以治療。
  那是心情所造成的無力感、焦躁及體力消耗。正因如此,身為妹妹所能做的,就只有祈禱櫻花季節趕快過去。
  其實那樣的祥子學姊也不錯;雖然祐巳很希望春假裡至少能有一天,能夠像兩人初次約會那樣,只是聚在一起也好。
  「總之,祐巳同學,在櫻花凋謝之前,我們暫時先觀其變吧。」
  由乃同學自行掙脫了祐巳抱住的手臂,呼地吐了一口氣。
  「若櫻花凋謝之後,志摩子同學能夠恢復原狀的話就好;如果不行,到時候再找小令和屆時已經恢復精神的祥子學姊商量。」
  「……嗯。」
  祐巳心想,難道只能這麼做而已嗎?
  說得也是。
  櫻花。
  如果首先這些櫻花不有些變化的話……
  祐巳朝已經擦拭完的鏡子一看,鏡中的自己依舊露出些微不安的神情。


  * * *


  祐巳拿著裝滿垃圾的塑膠袋,前往校舍後方垃圾場途中,偶然看見了志摩子同學。
  「志摩……」
  雖然祐巳想叫她,最後還是算了。
  桂同學說的沒錯,志摩子同學正處於魂不守舍的狀態,在櫻花樹下宛如夢遊患者般恍惚地漫步。
  櫻花像是在等待志摩子同學來到似地緩緩飄落。
  志摩子同學用手接住飄落而下的櫻花,時而閉上眼睛,讓雪片般的花瓣盈滿全身。
  那副模樣似乎在一瞬間與上屆的白薔薇學姊--佐藤聖學姊的身影重壘。教祐巳不得不認為,志摩子同學是因為想念姊姊才來到這裡。
  所以,祐巳無法出聲叫她。
  因為滿臉哀愁的志摩子同學太過於淒美,讓外人無法踏進她的世界裡。
  櫻花就快要凋謝了。
  到時候,志摩子同學會變成怎麼樣呢?
  志摩子同學彷彿想追隨尚未完全凋謝的櫻花樹,朝著禮堂的方向走去。
  祐巳快步前往垃圾場、放好垃圾袋後立刻折返,然而當她問到先前的地方時,已經看不到志摩子同學的身影。
  雖然知道她的去向,不過祐巳並不打算追上去,於是她走到禮堂的前面後直接向右轉。
  越過樹籬,眼前盡是色彩鮮豔到令人眼花撩亂的便服。


  3

  「我說啊,小祐。」
  那個人宛如在和三歲兒童說話般緩緩開口。
  「我知道,您想說『我已經畢業了,不要依賴我』。」
  「……妳還滿清楚的嘛。」
  她錯愕地嘆了一口氣,並請在學生會館的圓桌旁坐得很不舒服的祐巳,喝了杯紙杯裝的熱咖啡歐蕾。
  「抱歉,因為季節的關係,沒有紅豆湯罐頭。」
  她是認真的,還是在揶揄?想必後者的成分的多。
  「喔,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由於口渴,祐巳把熱飲稍微吹涼後,滿懷謝意地享用。
  她在大學校園內胡亂奔走了好一陣子,卻沒有發現想要找的人,明知大學每堂課的教室不同,然而還是有像祐巳這種笨蛋,天真地相信會在某處「很快地就找到」對方。
  話說回來,光憑名字和學科就想在廣闊的大學校地內找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又不是選舉宣傳車,她做不出過跑進叫名字這種可笑的事,當然也不敢擅自進入上課中的教室;再說,她也沒有把握那個人今天現在是否有到校。
  而之所以能夠見到那個人,是因為祐巳幸運地碰到了親切的畢業生,對方二話不說把她帶到這個地方來;否則,祐巳今天恐怕一整天都見不到前白薔薇學姊--佐藤聖學姊。遺憾的是,當時聖學姊在同學之中前伏後仰地大笑,導致這個重逢少了一點感動的氣氛。
  「既然知道我的反應,小祐妳為什麼還來啊?」
  「能不能請您救救志摩子同學?」
  「救志摩子?她要休學了嗎?」
  「不,還不到那個程度。」
  祐巳喃喃低語地又喝了一口咖啡歐蕾。不愧是白薔薇學姊,以按鈕調節方式所加入的砂糖量正合祐巳的口味。
  「我說小祐,仰望櫻花並沉浸在思緒中,是十幾歲少女常有的表現,如果都要一一告訴我阿……」
  「志摩子同學應該真的很想見白薔薇學姊,但是一直在忍耐。」
  「那是因為她不忍耐也不行,畢竟才一個月而已。」
  聖學姊搔搔頭。她的頭髮剪得比先前更短、更清爽,白襯衫和牛仔褲的簡單造型反而增添了一份成熟感。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她看起來已經有大學生的風範,和一個月前還穿著高中制服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因為您與志摩子同學的距離,勉強可說是很近的。」
  高中部校舍和大學部校舍相隔不遠,兩者之間是想見面就隨時可以見面的距離。現在的祐巳正是這樣,說來就來。
  「勉強可說?小祐,沒想到妳居然會說這麼拗口的字眼。」
  「白薔薇學姊,請您不要開玩笑。」
  「我並沒有開玩笑……對了,就不要再叫我『白薔薇學姊』了吧?」
  的確,現在的白薔薇學姊是志摩子同學,祐巳知道卻怎麼也改不了口。因為在她的心中,白薔薇學姊有段很長的時間就等於佐藤聖學姊。
  「那叫聖學姊好不好?」
  「嗯,這個也不好。」
  聖學姊發著牢騷,大概是覺得這些稱呼都跟高中部有關係吧?
  「不然您希望我叫什麼?」
  祐巳不禁想抱怨聖學姊的不乾脆。當然,現在的她是站在有求於人的立場,所以無法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必須謹慎地選擇用詞。
  「聖或佐藤。順便告訴妳,我現在內心傾向於佐藤。」
  「哦?」
  因為從其他學校考進莉莉安大學部的學生不知道高中部的傳統,所以才會直呼姓氏。聖學姊似乎覺得很新鮮又令人愉快。
  「佐藤,下一堂是生物課,妳要去上課嗎?」
  剛才和聖學姊同桌的一行人紛紛站起身,開始收拾紙杯和零食。
  「啊,我要上、我要上,先幫我留個位子。」
  原來如此,大家都叫她「佐藤」。
  「小祐,不好意思。因為這是第一堂,我不能翹課。」
  聖學姊抬起手掌作了個下劈的動作,通且眨了眨一隻眼晴,表達出她的「抱歉」;她一口氣喝完紙杯裡的黑咖啡後,立刻拿著提包起身。
  「英美語文學系……要上生物課?」
  「一年級有時候要修一些通識學分,和高中那是不多。」
  「這樣啊……」
  就算課程和高中部差不多,不過聖學姊已經不再是高中生,也交到了新朋友,正過著充實的大學生活。
  祐巳覺得志摩子同學有點可憐,也感到很不公平。難道畢業之後,姊妹間的關係也要跟著劃下句點嗎?
  離開的人還好,可是留下來的人到底該何去何從?
  希望聖學姊能替那個每當開花或降雪之時,便獨自懷著一年前的回憶佇立在同樣景色中的人想想;不,聖學姊過去應該也有相同經驗才對,然而在開始新生活之後,她似乎已經忘了以往的心情。
  「那先這樣囉。」
  「……再見。」
  祐巳目送她離去,頓時有股寂寞到想哭的情緒。從志摩子同學現在的身影,她幾乎可以想見自己一年後被祥子學姊拋下的模樣。
  「啊,對了。」
  聖學姊突然轉過身來。
  「不需要太過度保護的。」
  「什麼?」
  「我是指志摩子。」
  「噢--」
  儘管祐巳覺得聖學姊先聲明不要依賴自己,不過似乎仍有為她們著想。
  「還有,小祐給了自己非得解救志摩子的危機不可的壓力。要是想承擔這一切的話,那妳可能就弄錯方向了。」
  「……弄錯方向?」
  「等到唯有小祐能做的事出現時,妳就會感覺到『就是現在』。在那之前,請妳先保持中立吧。」
  「可是……」
  那個『現在』一定會到來嗎?如果自己沒有發現『就是現在』的話,又該如何是好?
  祐巳說出自己的想法,聖學姊隨即呵呵地笑著。
  「那也沒關係,如果『就是現在』沒有來找妳,說不定會去找別人。所以就讓我退出好嗎?所謂人盡其才嘛。」
  「哦……」
  「不能接受嗎?」
  「……有一點。」
  「說得也是,這的確必須要親自體會才行。」
  輕輕觸碰了了祐巳的臉頰後,聖學姊一面嚷著「不好了,要遲到了」,一面小跑步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遲到……啊!」
  祐巳這才想起了一件事。
  「糟了。」
  原本打掃完畢後,她必須立刻到薔薇館集合的。


  4

  明顯就是自己做錯事了,祥子學姊卻沒有生氣。祐巳認為這種情形比震怒時的她更讓人害怕數倍。
  「妳到哪裡去了?」
  祐巳通過餅乾狀的門進入室內後,等待她的是一雙有氣無力的眼眸,姿態不怎麼盛氣凌人,雙手卻交叉於胸前。雖然祐巳寧可被斥責,可是從祥子學姊的模樣看來,她似乎沒有精神這麼做。
  「對不起!」
  祐巳一如往常抱著「總之先道歉冉說」的想法低了頭;道歉之後再解釋,簡直就像是體育性社團的人。
  「拜託妳,不要回答與我的問題不相關的答案。」
  「對不起。」
  「請問妳去了哪裡?」
  祥子學姊說話變得相當有禮貌,她真的很擔心不久之後,不曉得是否也會把「祐巳」改為「祐巳學妹」。看來祥子學姊因為沒有歇斯底里動怒的精力,所以就轉而採取沒完沒了的逼問方式來折磨人。
  現在的氣氛正透露出,不說出一些解釋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感覺。
  「我倒完垃圾後,途中遇到朋友聊得太開心……」
  「所以就錯過了集合時間?」
  「是的。」
  祥子學姊聽到這個理由後,微微點了兩次頭,不過她的臉還是像戴著能樂所使用的面具般恐怖。
  「是遇到誰呢?」
  「呃……新學年之後就分開的朋友。」
  祐巳瞬間撒了謊,不,這應該不算撒謊。她和佐藤聖學姊確實是在新學年之後分開,廣義來說也算是朋友。
  「是嗎?」
  祥子學姊一副「真拿妳沒輒」似地嘆了什氣,話題便就此打住;莫非,自己反而因為櫻花季節而得救?
  祥子學姊討厭櫻花。
  因為不好吃,所以連看都不想看到。
  如果不喜歡和尚的話,連袈裟都討厭--呃,莉莉安女子學園是天主教女校,不會有和尚的。
  不過這麼一來,祥子學姊恢復時的反彈將會很可怕,一不小心,恐怕就連自己的心情也會受影響。唉呀,習慣真是太恐怖了。
  此時一道竊笑聲響起。 祐巳的耳邊突然傳來奇怪的笑聲,她之所以會覺得不對勁,是因為那道笑聲似乎有些不懷好意。
  竊笑聲又再度發出。
  令人不悅的笑聲在薔薇館二樓迴盪。
  「小瞳。」
  祥子學姊回頭責難笑聲的主人。祐巳這時才注意到,背對自己坐在椅子上的人並非令學姊,也不是志摩子同學。
  「因為她太好笑了嘛,祥子姊姊。」
  緩緩轉過頭來的人,是一位眉型散發出強勢感的少女。
  (她、她是誰……)
  祐巳頓時之間火冒三丈。不過,她生氣的主因不是那充滿挑釁的冷漠視線,而是那輕蔑的語氣。
  (祥、祥、祥子姊姊!?)
  稱呼眾多高年級學生為「姊姊們」還說得過去,而能獨獨稱呼一個學姊為「姊姊」的人,就只有透過收授玫瑰念珠正式締結姊妹之約的妹妹。也就是說,以祥子學姊的情況來 看,唯有祐巳能叫她姊姊--
  「小瞳,那個稱呼也該改一改。」
  妳看,說錯話了吧。祥子學姊以嚴厲且令人感激的鬥氣糾正,可是「小瞳」依舊毫不畏懼,她用左右手指挑弄著螺絲卷雙馬尾,並且還裝蒜似地望著別處。雖然不想承認,然而那副模樣倒有些可愛。



  「可是瞳子一向都是這麼叫的,突然要改口,瞳子我很傷腦筋耶。」
  (什、什麼?一向?她剛剛這麼說?)
  「至少在學校要叫『祥子學姊』或『紅薔薇學姊』,不可以公私不分。」
  (姊姊,怎麼這樣……!)
  祐巳內心遭受的打擊猶如遭到榔頭敲擊頭部一般。她希望祥子學姊可別把自己劃分為「公」,而把螺絲卷小瞳視為「私」……不,好像明顯已經劃清楚了。
  公式、公然、公認--雖然「公」這個字給人坦蕩蕩的正面印象,可是她覺得終究還是比不上「私」所具有的神秘感、親密的氣氛。
  例如……私人物品、私生活、私事。
  (--等等,先不說這些。)
  祥子學姊是獨生女,在「私」領域方面應該沒有妹妹。她居然大大方方地稱呼沒有親生妹妹的人為「姊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祐巳,我來向妳介紹,這位是一年級新生松平幢子。她因為想參觀薔薇館,所以前來拜訪。」
  「……請多指教。」
  既然姊姊都向她介紹,祐巳也只能打昭呼,不過小瞳非但沒有正眼瞧巳,甚至還挽著祥子學姊的手臂撒嬌地說:
  「哎呀,您就不能加上親戚兩個字哪?」
  「啊,說得也是。其實小瞳是我父親那邊的親戚。」
  祥子學姊再補充說明之後,小瞳使得意洋洋地望著祐巳。
  「親戚?有多親呢?」
  由乃同學此時強行插話進來。看樣子,先前已經聽過介紹的她,似乎也是第一次聽到「親戚」兩個字。
  「我啊,是祥子姊姊的父親的姊姊的先生的妹妹的女兒。」
  「也就是說,妳們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吧。」
  由乃同學真是厲害,瞬間便理解了小瞳繞口令般的說明。
  「可是我們的確是親戚啊。」
  「是啊,而且還是遠親呢。」
  小瞳和由乃同學正在互相較勁,兩人瞪視著對方,就在祐巳認為兩人快擦出火花後,又同時不悅地別開視線,活像兩隻相互威嚇的貓咪。
  「呃……姊姊,請問今天是要討論……」
  祐巳以遲到者的身分戰戰兢兢地提問,她必須設法改變這倒時候的緊張氣氛。雖然對小瞳不好意思,不過以會議這個正當理的趕她走,想必是平息現場紛爭的最佳解決之道。
  「啊,關於那件事。」
  祥子學姊拍了一下手。
  「今天的會議取消了。」
  「咦!?」
  「令必須去劍道社,因為顧問老師和社長都請假了。」
  「因為有新社員加入吧?聽說可以指導學生的社員不多。」
  由乃同學對忙碌的姊姊頗有微詞。
  「怎麼會這樣……」
  「就是這樣。」
  什麼就是這樣。
  這麼一來,因為遲到而被姊姊責備的祐巳又該怎麼辦?不過,被小瞳拉走注意力而忘了確認成員人數也是不對的行為。一問之下才知道,曾來過的志摩子同學,也在得知會議取消後先行離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薔薇館的感覺真~~是不錯,瞳子我很喜歡,下次再來玩好了。」
  (喂,低年級學生應該說『請問我可以再過來玩嗎』比較恰當吧?)
  想來世代會一直這樣交待下去吧,祐巳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說到「現在的年輕人啊」這句話,然而現在這七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不過,祥了學姊面對小瞳時的個性真是軟,與羊羹不相上下。
  「適可而止的話就可以。」
  雖然語帶責備,但是祥子學姊眼睛和嘴巴卻充滿笑意。
  「祐巳同學,妳最好小心那個叫瞳子的女孩。」
  由乃同學湊過來對祐巳咬耳朵。
  「如果太輕忽的話,姊姊可能會被搶走喔。」
  「咦!?咦!?什麼!?」
  縱然友人的強烈警告讓祐巳嚇了一大跳,她的內心深處卻已經亮起了黃色警示燈。
  (危險。)
  小瞳既天真又積極。
  (而且……)
  「祥子姊姊,我今天可以到您家裡拜訪嗎?我很久沒有見到爺爺和清子阿姨了。」
  「說得也是。」
  祥子學姊真是的,一臉困擾卻又不明白拒絕。
  祥子學姊果然也不能倖免於三年級學生會寵愛一年級學生的魔咒。


  8-3=正

  1

  「--因此,當天神父將會帶聖牌過來給我們,所以麻煩兩位花蕾早上去迎接他,拜託妳們了。」
  熟悉的薔薇館二樓。
  「接下來是關於我們佩帶在胸前的薔薇。」
  志摩子同學正在說明山百合會主辦的新生歡迎會流程。
  「薔薇……有必要使用鮮花嗎?共是要能區分我們的顏色就可以了吧?不如乾脆使用假花,這樣明後年都還可以重覆使用。」
  令學姊一面用自動鉛筆敲點著計算紙,一面喃喃道。
  今天劍道社休息,因此大家重新討論前幾天流會的事情。
  「假花?」
  祥子學姊拍了下桌面,渾身散發出「居然要本大小姐戴假花嗎?」的不滿。
  不愧是名符其實的富家千金。不過這樣的話,例年畢業典禮的主角胸前佩帶的都是假花,那又要如何看待呢?縱然祐巳煩惱著一些不必要的煩惱,卻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祥子學姊逐漸恢復原狀了,就算不是處於最佳狀態,不過應該也可以說恢復得差不多了。
  因為不愉快的櫻花季節即將結束了。
  祐巳雖然沒有近距離觀察祥子學姊去年這個時候的情況,不過可想而知,在銀杏結果實的秋季之前,祥子學姊大概都會一直保持這種高漲的情緒。
  「不,我並沒有說非得用假花不可,鮮花不是比較難處理嗎?我只是提議要不要將這部分考慮進去,只是提出來而已。」
  令學姊再次強調。
  「既然如此,我投反對一票。」
  又沒有人說要投票決定。祥子學姊那不管之後是否有再好的意見都不打算改變的態度,到底是果斷?還是頑固?
  「紅薔薇學姊投鮮花一票。」
  志摩子同學笑著在會議記錄簿上記入「一」,這個作法真令人難以推測是體諒成分居多,或者只是單純的認真。
  (咦?)
  志摩子同學柔軟的秀髮中夾有櫻花瓣。她今天罕見地遲到五分多鐘才出席會議,莫非又到櫻花樹下去了?
  祐巳覺得納悶。
  櫻花已經凋謝了近八成。
  然而,志摩子同學非但沒有特別鬱悶的跡象,反倒還神彩奕奕,似乎有什麼好事般開心地參與會議。
  真是難以理解。
  志摩子同學的思考和行動模式,從以前就令人捉摸不透。
  「祐巳,妳覺得如何?」
  「什麼?」
  突然被點到,祐巳於是急忙站起身。
  「……又不是在上課。」
  「啊,對不起。」
  接著,她又就座。
  「我們在討論到底是要用鮮花還是假花。」
  由乃同學如同好心告知課本頁數一樣,小聲地告訴祐巳狀況。
  「雖然以假花作為胸花貴了點,不過它的優點是可以重覆使用……」
  不等志摩子同學說完,祐巳隨即大叫「鮮花」。
  「咦?」
  「啊、呃……我覺得鮮花比較好。」
  「為什麼?」
  祥子學姊犀利地看著祐巳,視線中透露出絕對不會認同「因為姊姊說鮮花比較好」這種理由。
  「因為薔薇學姊和花蕾們在去年的歡迎會上都佩帶鮮花,讓人覺得非常美麗又感動。所以,我非常高興能成為那些姊姊們所率領的山百合會一員……該怎麼說呢……」
  祐巳想把這份心情與學妹們分享。
  「這樣啊……」
  儘管有些語無倫次,祥子學姊還是默默聽完祐巳的發言後點點頭。
  「我清楚了。小由,妳一年前也一樣嗎?」
  「當時的確有那種感覺,對不對?」
  由乃同學徵求志摩子同學的同意,可是志摩子同學卻回答:
  「對不起,我不太記得當時的詳細情形。」
  「為什麼?」
  明明只是一年前的事而已。祐巳繼續追問時,志摩子同學自己也納悶地說:「是啊,為什麼呢?」
  「大概是看某人看得入迷了吧。」
  祥子學姊無心的玩笑話,讓祐巳、由乃同學以及從由乃同學那裡了解全部情況的令學姊,不禁嚇得往後一退。
  在櫻花凋謝後,情緒理應非常不穩定的志摩子同學面前,嚴禁提到「某人」這兩個其暗示性的字眼,不過因為祥子學姊在櫻花盛開期間,情報天線始終處於休息狀態,所以並不知道這件事。
  「咦?」
  被指出那點的志摩子同學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那是百分之百猜到「某人」是誰的表情。
  踩到地雷了嗎?要爆炸了嗎?
  志摩子同學爆炸會是什麼情況呢?目前在座的人上一定都沒有經驗吧。
  真是緊張--有時候,休火山比活火山的爆發威力更加驚人。
  然而……
  「啊,對了,好像是那樣。」
  沒想到,志摩子同學居然沒有回應大家屏息以待的期盼(?),而且宛如夢見美夢般陶醉地喃喃低語。
  「志、志摩子同學……?有人在嗎?」
  『好像是那樣』?意思是她當時的確看聖學姊看得出神了嗎?
  志摩子同學竟然可以那麼毫無顧忌,這是從容不迫,亦或是腦筋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下無意識說出的失言?實在教人難以判斷。
  可是志摩子同學完全沒有察覺到其他人的反應,只見她……
  「覺得鮮花比較好的有祥子學姊、祐巳同學。」
  先前會議記錄簿上寫的「一」,這會兒又加上一條直線變成「T」。
  「由乃同學呢?」
  「鮮花也不錯吧?」
  現在又加上一條橫槓,變成了「下」。
  「真是的,我也不是說一定要用假花嘛。」
  令學姊也贊成鮮花,接著志摩子同學再蓋上自己那一筆後,完成了「正」字。不一會兒,全員就一致通過了。
  「那麼就照往年慣例,決定於胸前佩帶鮮花。」
  一個正字代表全體與會者,只有五個人的話,意見馬上就可以整合。雖然會議可以迅速得進行是好事,卻總覺得有點寂寞。
  「薔薇學姊們的鮮花就此敲定。」
  由乃同學舉手發言。
  「花蕾呢?其實我身邊的同學表示,去年的花朵不太容易辨識。雖然薔薇學姊胸前有代表其顏色的薔薇,而花蕾胸前則是代表其顏色的花蕾,可是遠遠看起來沒有什麼分別。」
  沒錯,花蕾太小的話顏色會看不清楚,太大又會和盛開的薔薇搞混。
  由乃同學因為在新生歡迎會時已經是令學姊的妹妹,所以知道誰是薔薇學姊,可是仔細一想,對新生而言,當天是她們首次看到山百合會成員。
  「因為新生當然沒有參加過去年的選舉,所以我認為新生歡迎會,最好著重在讓她們認識薔薇學姊們。」
  因此,由乃同學提議花蕾不要用顏色對應的薔薇花蕾。
  「我們花蕾這次就當個稱職的配角吧。」
  在山百合會幹部與新生的集體見面會上,花蕾的確就是次要的角色。一向「唯我獨尊」的由乃同學當上花蕾後也變得懂事多了。
  「說得也是。」
  祥子學姊認同般地點點頭。
  「可是,如果不能清楚辨認也是我們的助手也不太好吧。」
  令學姊的意見也有道理。於是,協商就在各自表述的狀況下順利進行。只是這種速度對連班會都無法舉手發言的人來說,當然無法跟上。
  「那麼,除了紅、白、黃以外,花色還可以選用--」
  「橙紅色!」
  祐巳為恐落後似地奮力大叫出聲,因為一股非參與會議不可的危機感使然,讓她用力地舉起手。
  或許是聲音太大了,現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啊……呃?」
  不久--
  「不錯,這個顏色很好。」
  祥子學姊露出柔美的笑容,令學姊和志摩子同學,甚至連由乃同學都大為贊成。
  因為橙紅色是紅、白、黃三色混合而成的顏色,猶如我們這些同伴的代表色。
  「我們這些同伴」--祐巳再次意識到一件事。
  過去有八人。
  三人畢業後,現在只剩下五人。儘管通風好到有點過頭,然而祐巳有時候還是會湧現與其讓其他人加入,倒不如這樣空盪盪來得好的任性想法。
  妹妹是必要的存在嗎?
  雖然這未必可以與聖學姊和祥子學姊遲遲沒有妹妹的心情劃上等號,然而祐巳總覺得未必是不同原因。
  只要能夠和這些人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祐巳是如此希望。
  在五人意見一致的此時此刻……
  志摩子同學和由乃同學定也這麼想。


  2

  祐巳並沒有忘記由乃同學的警告。
  然而就算以短短一句話要她小心,然而情況卻總難如人所料。
  祐巳是指上次那個螺絲卷髮型、名叫瞳子的女孩。
  或許是一直遵守祥子學姊「適可而止」的吩咐,小瞳從那次之後就沒有再現身薔薇館。話雖如此,她時而會在意想不到的時間,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場所,總是讓祐巳她們嚇一大跳。
  像是前天。
  祐巳碰巧有機會與祥子學姊兩人一起放學,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小瞳的身影卻像是早已守候多時般出現在出入口。
  「可以與您一起回去嗎?瞳子我因為參加社團活動,所以晚了一點放學呢。」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祐巳也不便說出「妳很礙事,給我自己一個人回去」;而且祥子學姊也沒有多所顧慮、一副接納模樣地表示歡迎。
  「妳參加什麼社團?」
  「我參加話劇社,祥子姊……不,祥子學姊。」
  小瞳從小學高年級就開始參加話劇社,截至目前為止,最喜歡的是國二時飾演的『莎拉公主』中的莎拉一角,覺得最無聊的則是『睡美人』。據她所說,因為演那齣戲時只是一直躺著,而且台詞很少。
  --小瞳講述這些事情時,都只對祥子學姊一個人熱切地說著,祐巳雖然緊跟在被小瞳巴住不放的「祥子姊姊」身邊,卻無法跟上小瞳起勁的對話內容,在不想聽又非聽不可的小瞳情報配樂下,祐巳只能像附屬品似地無精打采向前走。
  (平常心,平常心。)
  祐巳在心中喃喃低語著。小瞳只是因為見到遠親姊姊才會這麼聒噪,如果為了這點事而驚慌失措就太奇怪了。身為已經接受玫瑰念珠的妹妹,必須表現得更加從容才行。
  「瞳子我啊,一直想在進入高中部後和祥子姊姊一起參加社團活動。可是春假見面時,卻聽到姊姊沒有參加社團,這讓瞳子深受打擊呢。姊姊不但停止學習所有的才藝,還連瞳子都不太關心了。」
  「因為我在忙山百合會的活動。」
  「那瞳子也要幫忙。」
  小瞳拉住祥子學姊的手臂撒嬌地說道。
  (平、平常心,平常心。)
  「有那種空閒的話,不如專注在話劇社上。」
  「哎呀,可是黃薔薇學姊不是也同時參加劍道社嗎?瞳子想幫祥子姊姊的忙嘛。」
  「需要幫忙的時候,我自然就會拜託妳了。」
  「好的……」
  平常心,平常心。
  不過,一聽到「春假見面」四個字,這個咒語便立刻失效了。
  今天也是。
  午休結束後、離開薔薇館來到中庭時,一陣喧鬧聲立刻從天而降,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小瞳正在逃生們外的樓梯揮手大喊:
  「各位姊姊!辛苦了!」
  當然,這些慰勞話是針對走在前方的三位薔薇學姊,然而她的行徑太過招搖,以致於惹來許多人的注目。


  * * *


  「小瞳的目標非常明顯。」
  由乃同學一臉正經地說。
  「什麼目標?」
  在祐巳反問的同時,由乃同學斬釘截鐵地斷言:
  「就是妹妹的寶座。」
  「誰、誰的?」
  正在寫日誌的祐巳倏然抬起頭,自動鉛筆的筆芯隨即斷裂。
  「不知道……」
  由乃同學抓起辮子末端,輕輕地刷過自己臉頰。
  「不過,可以確定不是黃薔薇家族。」
  「妳怎麼知道?」
  「因為她跟我的個性不合,妳看她面對我那副示威的樣子也知道。」
  「嗯,也對。」
  祐巳含糊地點點頭,但是由乃同學的示威也不落人後。然而,由乃同學打算讓自己的陣營退到安全之處避難,自行站在置高點觀戰。
  就像現在她低頭俯視著寫日誌的友人般。
  「……」
  放學後的教室感覺很淒涼,這種心情與今天上課情形無關,只是有種「昔日榮景恍如夢」的感覺。二年松班教室只剩幾個學生,其他人不是回家,就是參加社團活動。
  好久沒有這種淒涼感了。
  平時下課後總是會直奔薔薇館,可是今天由於三位薔薇學姊都有事在身而無法聚集。儘管如此,身為值日生的祐巳依舊拖拖拉拉地寫著日認,由乃同學則在旁陪伴。
  「目標是妹妹的寶座……難不成是瞄準志摩子同學?」
  祐巳戰戰兢兢地詢問。志摩子同學和祐巳她們同樣是二年級學生,而且又是高貴優越的白薔薇學姊,所以就某方面而言,算是成員中最迫切需要妹妹的人。這方面的利害關係,與一直想在薔薇館幫忙的小瞳不謀而合,但是……
  她們兩人的交情有那麼深厚嗎?而且,即使試若想像志摩子同學和小瞳成為姊妹的景象,一時之間也想像不出來。
  「應該是祐巳同學。」
  「咦!?不會吧?」
  祐巳無法置信地向後一仰,卻差點因為這股反作用力從椅子上摔落。可是,由乃同學似乎沒有騙人或開玩笑的意思,她冷眼看著祐巳激動的模樣後輕聲低喃:
  「只是形式上而已。如果成為妳的妹妹,她就可以大方地向祥子學姊撒嬌了吧。」
  沒錯,想成為山百合會幹部的一員,就必須先變成某人的妹妹,並以還沒有妹妹的高年級學生為目標,如果不是由乃同學,也不是志摩子同學的話,那剩下就是……
  祐巳不禁全身發抖。想不到居然會有人使出為了成為祥子學姊的「孫子」,而利用祐巳這種手段。
  「那就是以下犯上。」
  「以、以下犯上!?」
  由乃同學又說出了教人害怕的驚人之語。
  「意思就是把祐巳同學踢掉,躍升為紅薔薇花蕾候選人。」
  「不可能吧……」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只要讓祐巳同學交還玫瑰念珠,再讓祥子學姊重新送小瞳玫瑰念珠,不就可以了嗎?與其說是覬覦「孫子」的位置,倒不如說小瞳是採取迂迴戰術。」
  「唔……」
  曾經把玫瑰念珠還給「姊姊」的人,說起話來格外具有說服力和分量。
  「不過沒關係,我只要別把玫瑰念珠還回去就行了,哈哈哈--」
  祐巳為了提振自己的士氣而故意發出笑聲。
  「祐巳同學,妳有那個自信嗎?」
  「什麼?」
  「『瞳子我啊,比妳更適合祥子姊姊喔。』」
  由乃同學裝模作樣地模仿著小瞳的語氣。
  「唔!」
  「『祐巳學姊到底能夠做什麼呢?』」
  「討厭!」
  「……就算被這麼說,妳也不會屈服嗎?」
  「……玫瑰念珠好像越來越重了。」
  但是,那只是「假設」。
  如果小瞳真的想進入薔薇館,也還不能斷定目標就是祥子學姊。當然,她也完全沒有向祐巳要求什麼。
  「對了,要找誰幫忙?」
  「什麼?」
  閒聊至此後,由乃同學迅速改變話題。
  祐巳見狀不禁有些氣餒,難道小瞳的以下犯上只是用來打發時間的話題嗎?信以為真而苦惱不己的自己,簡直像傻瓜一樣。
  「妳看看,趕快寫好日誌。如果今天不列出候補人選的話,明天就無法討論了。」
  「……說得也是。」
  祐巳和由乃同學要負責物色一位助手。志摩子同學雖然是白薔薇學姊,不過由於和祐巳她們同為二年級新生,所以還沒有妹妹。在歡迎會上,照慣例是由薔薇學姊們替新生一一戴上聖牌,屆時無論如何哪一位薔薇學姊,都需要有一位助手幫忙。
  「就算花蕾們經常得一起行動,要我們挑選實在有點……」
  「……嗯,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幫忙呢。」
  當然,這項工作沒有任何報酬,而且還要站在志摩子同學旁邊。儘管志摩子同學說過全交由對方處理,可是對方勢必還是會敬而遠之,當然不是因為討厭她,而是志摩子同學實在太美麗了。
  (不過我已經習慣站在美女旁邊了。)
  「『美麗花蕾的悄悄話。』」
  咔嚓。
  炫目的鎂光燈亮起,兩人也一如往常地瞇起了眼睛。
  「啊!」
  然後兩人心有靈犀似地,同時站起身圍住那個人。
  「蔦子同學,等一下。」
  「怎、怎麼了!?」
  由於反應有別於以往,蔦子同學急忙做出兩手高舉照相機的莫名舉動。
  「瑪莉亞祭當天下午,妳有空嗎?」
  「--怎麼可能有空,攝影社也會在新生歡迎會上拍照啊。」
  聽到這個回答後,由乃同學和祐巳絕望地嘆了口氣,兩人原本還期待蔦子同學就算沒有說「很榮幸」,也會看在損友的份上接受。
  「這樣啊……」
  攝影社王牌蔦子同學必須拍攝新生歡迎會的主要活動,也就是聖牌贈予儀式。
  「那拜託桂同學好不好?而且她又和志摩子同學同班。」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
  蔦子同學一邊問,一邊將相機放低至腹部的位置。
  「我們正在找可以暫代志摩子同學的妹妹身分之助手……」
  由乃同學話還沒說完,現場立刻傳來一陣三人以外的笑聲。
  「呵呵呵~~我聽到了,各位。」
  「真、真美同學!」
  她常常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又是從哪裡潛至身邊的,這可說是個謎。順帶一提,這次她似乎是從蔦子同學的斜後方附近出現……
  「真是見外,只要跟我一聲,我一定會鼎力相助。」
  「可、可是,新聞社不也要採訪嗎?」
  祐巳和由乃同學當然是相當慌張,因為她們無法猜透真美同學在想什麼。再說,三人的關係也沒有好到可以『見外』的程度。
  「當然,妳們得讓我採訪,但我不會在工作中寫報導。而且我認為我的姊姊……那位社長勢必會兀自興沖沖地白忙一場。」
  「……」
  正因為可以想像,所以其他人無法作出回應,築山三奈子學姊的確就是這種人。
  「為了以防萬一,我正在考慮從內部採訪。如果以『從內部看新生歡迎會』的名義,我就能夠光明正大地採訪了。由於是從不同角度切入,所以就算我寫的報導比較好,姊姊也不會受到太大的挫折。」
  「……」
  三人都同時認為,她真是能幹的妹妹,而且能幹到令人害怕。因為三奈子學姊單純又易懂,所以猜不透心思的真美同學才更叫人毛骨悚然。
  「我先聲明,這是沒有報酬的。」
  聽到這一段開場白後,由乃同學似乎也有「就此達成協議」的心情,坦白說,知道無利可圖還自願當助手的苦心人士並不多。
  「能夠讓我在身邊幫忙已經是最好的獎賞了。」
  真美同學微微一笑。獎賞?明明就有實質的採訪。
  「別忘了提交『莉莉安校刊』的試印版。」
  「了解。」
  「……好吧。那麼就先把妳列入候補人選。放學後我們會和薔薇學姊們討論,然後再給妳答覆。」
  「可以。」
  由乃同學表面上延後答覆,其實形同正式採用,因為物色助手的工作已經全權交由花蕾們處理了。
  如果祐巳「堅決反對」的話,情況想必會有所變化,可是她一開始便沒有那種打算。真美同學很實在,應該不會胡亂報導才對,所以除非是山百合會不希望讓他人看到內部的面貌,否則就算讓她進到裡面也無所謂。
  山百合會和新聞社也差不多該盡釋前嫌了,因為倘若能夠互相尊重彼此的立場,想必關係會更加和諧,進步朝更好的校刊、更好的學生會邁進才是。


  3

  「志摩子的樣子有些奇怪。」
  祥子學姊壓低聲音。
  薔薇館二樓的唯一出入口--餅乾狀的門並沒有關上,這樣只要某人上樓的話馬上就會知道,因為這是祕密的聚會。
  某人指的是志摩子同學,午休時間瞞著志摩子同學前來的成員,有紅薔薇家族和黃薔薇家族,總計四名。
  「呃……志摩子同學從很早之前就不太對勁。」
  祐巳和由乃同學有同感地在相對看。
  「怎麼樣不對勁?」
  「有時候會看著櫻花發呆……」
  「那個不用說,我早就可以想見。」
  祥子學姊揮揮手,就像用掃帚把「那個」掃走的模樣。
  「哦?」
  「白薔薇……不,佐藤聖學姊畢業後,我們就有猜想到志摩子會像那樣失神好一陣子。大概是反作用使然吧,別看她們平常那樣,那兩人在精神上一直都是相互依存的。」
  別看她們平常那樣?祥了學姊是指放任不管,或沒有常常黏在一起的姊妹關係吧。
  「這樣啊……」
  「我們原本是想要趁虛而入,不過由於志摩子的樣子開始產生變化,所以只好變更作戰策略。」
  「趁虛而入?」
  令學姊說話好難聽。總之,她似乎想說她們是故意孤立志摩子同學,再打算伺機出手。
  「難道妳不想讓志摩子敞開心扉嗎?過去聖學姊一直擋在她前方,因此很難達成目的,我們必須趁這個世代交替的時機,設法解決這個問題。」
  「噢……」
  「我們這麼為她著想,可是志摩子也真是的,最近看來卻莫名地快樂。」
  祥子學姊心有不甘地敲著桌子。雖然志摩子同學看起來很快樂是一件好事,不過由於是發生在學姊們採取行動之前,而且又查不出她開心的理由,因此祥子學姊似乎難以忍受。
  兩姊妹只有這種地方相像,祥子學姊似乎也和祐巳一樣,總是想用自己的力量解救志摩子同學。
  「祐巳妳們對志摩子了解多少?」
  祥子學姊突然嚴肅地詢問著。
  「嗯,大概就是對志摩子同學而言,加入團體是種腳鐐、希望沒負擔地過日子,好能隨時離去等等……啊,聖學姊說過,志摩子同學是隻以為自己是狗,而無法融入群體的狼。」
  「什麼意思?」
  由乃同學一臉莫名其妙,她現在和祐巳平時的立場相反。由乃同學一年級時和志摩子同學不同班,所以知道得比較少也是沒辦法的事。
  「以為自己是狗,而無法融入群體的狼……原來如此,形容得不錯。」
  「反正哈士奇和狼看起來幾乎都差不多,有必要在意嗎?不過,吉娃娃和紅貴賓就有很明顯的不同。」
  「令,不要離題。」
  「我只是想表示,除了本人以外誰也不在意。」
  令學姊聳聳肩。
  「請問……關於志摩子同學的事,姊姊們……」
  「當然都知道啊。」
  紅薔薇學姊和黃薔薇學姊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為、為、為、為--」
  祐巳聽見回答,震驚到不由得口吃起來。
  「那個為、為、為是什麼?妳是想說『為什麼』嗎?還是想說『為何會知道』?」
  「……都是。」
  祐巳回過神後面紅耳赤地低下頭,為什麼老是發生這種狀況呢?
  「志摩子會畏縮是因為她家的祖業是管理寺院。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的外曾祖父是小寓寺……也就是志摩子父親擔任住持的寺院之施主。」
  「我大概是在學生會幹部選舉的時候,從令那裡聽來的吧。」
  令學姊和祥子學姊平淡地說明經過。
  「啊……是這樣子的啊……」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祐巳在知道志摩子同學的祕密後並沒有太激動,反倒是對冷靜接受的自己感到驚訝。
  儘管對志摩子同學不好意思,祐巳仍舊忍不住想「就為了這種事啊」。
  局外人的煩惱只有這個程度,可是志摩了同學卻一直放在心上,始終藏著這個祕密過生活。祐巳無法輕鬆地以一句「好可憐」帶過,她為對此一無所知、卻以朋友自居的自己感到難為情。
  「我沒有聽說這件事。」
  一直沉默的由乃同學鼓起了腮幫子,她似乎在生氣,因為明明和令學姊任何事都會分享,令學姊卻沒告訴她這件事。
  「為什麼不告訴我?」
  由乃同學用拳頭不斷敲打著令學姊的肩膀。
  「是刻意不說的啦。」
  「沒錯,我們兩人商量過後,決定要瞞著小由妳和祐巳。」
  祥子學姊看不下去,因此制止由乃同學的拳頭攻擊,激動的由乃同學即使有些害怕,仍然瞪視著祥子學姊詢問:
  「為什麼?」
  「因為我們判斷志摩子需要普通的『朋友』,妳們若知道志摩子的祕密,一定會改變以往的相處方式吧?志摩子那時必須獨自經歷送佐藤聖離開的考驗,所以同情是多餘的。她需要的是就算不知道實情,也能夠無條件陪伴在身邊的朋友,那就是妳們兩個。」
  雖然難以理解,不過總而言之,大概還是不離「人盡其才」四字吧?或許是接受了這個解釋,由乃同學靜靜地將拳頭放下來。
  「可是,為什麼不能公開家裡是寺院?」
  「因為志摩子太認真了。」
  「她和我們不一樣……對了,這就是她對宗教非常認真的証明。」
  和我們不一樣……對了,志摩子同學是虔誠的天主教徒。
  祐巳突然想起來了。
  「怎麼了?」
  「難不成,聖學姊新年沒有邀請志摩子同學一同來參拜神祉,也是因為……」
  「是啊。她當然知道這一切,而且還在知道的情況下,什麼也沒做就畢業了。」
  「她想讓志摩子獨自解決。」
  「那、那個……」
  兩位學姊如連珠砲似地發牢騷,祐巳心想,如果不稍微為聖學姊辯護一下的話,她就太可憐了。
  「我認為聖學姊不是什麼也不做,而是沒有辦法去做。她曾經說過,因為她自己太了解志摩子同學,所以才無法下猛藥。」
  但是這個辯護似乎起不了作用,祥子學姊她們的毒舌反而更變本加厲。
  「算了,那種不負責任的說法的確像極了她的作風。她根本是把燙手山芋丟出去,強迫我們接手。」
  強迫接手?祥子學姊,聖學姊畢業時並沒有要求我們幫志摩子同學啊。
  「不過我因為知道情況才有猛藥可下,過去在志摩子的姊姊聖學姊面前,我一直按兵不動,現在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
  祥子學姊鬥志激昂地開始磨拳擦掌,彎折指關節……但是很遺憾地,指關節並沒有發出聲音。
  「那為什麼又選在這個時候告訴我們呢?」
  「因為時機成熟了。」
  令學姊回答。
  「只會煩惱的校園生活太枯燥無味了,何況她也已經成為白薔薇學姊,現在正好可以下定決心……應該是說下猛藥吧,我認為可以嘗試這種作法。」
  「規模不能太小,正因為是個重大的煩惱,舞台當然也要有足夠規格。」
  祥子學姊挨近令學姊,兩人露出惡作劇的眼神相視。
  「例如,讓她在『莉莉安校刊』版面上說出一切……」
  「或者在高中部全體學生面前公開。」
  兩位薔薇學姊一邊扳著指頭一邊說出想法。
  很喜歡這種企劃的由乃同學,忍不住也加入提議。
  「最近有新生歡迎會。」
  「我是有想過,可是困難度很高。」
  祥子學姊張開彎曲的手指,雙子交叉於胸前沉思。
  「為什麼?」
  「因為必須讓志摩子親口說出來才行。要怎麼做才能解開她長年來加諸自己的束縛?她已經決定一旦這件事被發現,就會主動退學喔。」
  希望沒負擔地過日子,好能隨時離去--志摩子同學以前這麼說過,她那時勢必已經下定決心,只要家裡的事一曝光就離開學校,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如此鑽牛角尖的人,應該不可能輕易地說出祕密吧。
  志摩子同學熱愛這所學校,她其實應該很想待在這裡才對。
  「所以,我們需要某種足以讓志摩子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護的要素。」
  「要找到那種要素可不那麼容易。」
  祥子學姊和令學姊嘆了口氣,顯露出以差一小步就可以攻破志摩子同學要塞的模樣;因此兩位學姊才會找祐巳她們商量,兩人大概是認為,或許志摩子同學的同年級朋友會有什麼好方法。
  「還有一個,就是棋子不夠。」
  正當令學姊喃喃低語時--
  「如果需要棋子的話,我有喔。」
  薔薇館裡響起了第五個人的聲音。
  「小、小瞳!」
  四人同時發出驚叫聲。
  樓梯並沒有傳出踩踏的響聲,然而餅乾狀的門前……不,是比門更近一點之處,卻有位螺絲卷少女站在那裡。
  「為、為、為--」
  這次輪到祥子學姊和令學姊結巴了。
  「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為什麼?因為大門沒關,我就上樓了……」
  「可是完全沒有一點聲音呢。」
  「喔?是這樣啊,那大概是妳們說得太投入了吧?不過瞳子我是舞台劇演員,所以走路當然能夠不發出聲音囉。」
  小瞳毫不客氣地走入房間內。祥子學姊儘管一臉困惑,仍舊沒有漏聽方才的開場白,於是祥子學姊提出疑問:
  「小瞳,妳剛才是不是說妳有棋子?」
  「沒錯,而且是珍藏的棋子。」
  「應該不會是妳吧。」
  由乃同學斜眼瞄向小瞳。
  「很遺憾並不是,但是我認為那棋子絕對可用。」
  這種吊人胃口的說話方式,讓令學姊顯得有些焦急。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
  「二條乃梨子同學。」
  「二條乃梨子?那是誰?」
  「是瞳子我的朋友,高中才考進莉莉安,曾經在開學典禮代表新生致詞。」
  小瞳一臉得意地挺起胸膛。在開學典禮代表新生致詞的又不是妳自己,得意什麼;而且是交情那麼好的朋友嗎?
  「啊,那個致詞的新生好像是叫這個名字,那時候我還心想『是誰呀?』……」
  令學姊搔了搔自己那頭短髮。
  「因為她並沒有長得特別出色。」
  那是妳太顯眼了--雖然大家心裡這麼想,卻都沒有說出口。
  「她的成績應該不錯吧,然後呢?」
  祥子學姊詢問小瞳,那位二條乃梨子可以成為棋子的理由。
  「因為……」
  這時小瞳的雙眼突然閃著淚光。
  「因為白薔薇學姊直接叫乃梨子同學『乃梨子』,而乃梨子同學則叫白薔薇學姊『志摩子』,只這樣的稱呼簡直像朋友一樣。」
  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滾滾落下。
  「而且我問了之後,才知道兩人根本也不是親戚。」
  連現今小學的成果發表會,都不會有人做出兩手微微握拳、抵在眼睛部位這種讓人一目瞭然的哭泣姿態,不過既然是那位大言不慚地表示擁有舞台劇演技的小瞳,再怎麼離譜的表演應該都做得出來,因為這無疑是她的「本性」。
  她居然對志摩子同學和二條乃梨子學妹感情好一事有如此大的打擊,可見小瞳果然是覬覦志摩子同學的妹妹之位。
  這些並不是討論重點。
  「志摩子和某個一年級學生……」
  「如果這件事屬實,那麼小瞳就立下大功了。」
  兩位薔薇學姊至此完全上勾了。
  「難道志摩子打算收她為妹妹?」
  「不知道。不過,我還以為志摩子是個性慢熱的人。」
  「話是沒錯,可是她們已經直接叫對方名字了不是嗎?這十分可疑。」
  兩人竊竊私語後大力點點頭,就在你一言我語的期間,討論的進度似乎越來越快。
  「總而言之,二條乃梨子這步棋似乎可以用。那要不要考慮在新生歡迎會上進行?」
  「請、請等一下,難道是打算讓志摩子同學在所有新生面前出醜嗎!?」
  由於話題已經朝具體方向進行,祐巳連忙出聲喊停。
  「剛才已經說過了吧?觀眾要越多越好,我們不能大鬧開學典禮、畢業典禮,而學園祭又會有許多進行此事所不需要的家長或來賓,之後很有可能會造成麻煩。新生歡迎會是由山百合會主辦,老師和修女都不會干涉,到時候要做什麼都比較容易進行。」
  「可是……」
  祐巳露出一副「這樣好嗎?」的強烈質疑表情,祥子學姊便笑著安撫。



  「別擔心,為了讓事情順利進行,我們會好好地擬定腳本的。」
  接著,祥子學姊又對大家說:
  「還有,因為這件事必須祕密進行,所以不只志摩子,我們也不可以對其他人透露隻字片語。」
  「好,這是當然的!」
  沒錯,精神抖擻地回答的人,正是小瞳。
  為什麼連她也變成同伴了?祐巳內心頓時覺得五味雜陳。

[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08-10-20 01:05 编辑 ]


  令人在意的一年級學生

  1
 
  名為二條乃梨子的一年級學生,乍看之下是位普通的少女。
  雖然是娃娃頭,不過長度稍微長了一點,黑亮且看似髮質好的直髮整齊及肩,瀏海也俐落地剪齊覆至眉毛;她的髮型並不是打層次或羽毛剪的那種,其舊式髮型令人不禁聯想到市松娃娃。
   (她到底哪裡特別……)
  早上八點十分。在可以看見一年樁班教室的走廊上,祐巳正在觀察與志摩子同學感情融洽的一年級學生。正確的說法是,祐巳從校門門一帶就尾隨她而來,再說得更正確一點,因為昨天放學後偶然目擊到二條乃梨子而得知她的長相,所以今早祐巳下了公車發現她後,就直跟在她的後頭。
  順帶一提,昨天的偶然是指--
  祐巳碰巧親眼目擊小瞳將二條乃梨子的鞋子藏起來。話說回來,真不知道小瞳是大膽還是喜歡惡作劇,如果選擇不易尋獲的場所丟鞋子的話還說得過去,然而她居然把鞋子隨便放置在離鞋櫃數公尺的出入口後,就立刻離開現場。
  不過,就算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祐巳還是不贊成這種找麻煩似的做法,正當祐巳打算偷偷將鞋子放回原位時,一位一年級學生從她前面經過;她之所以會知道那是二條乃梨子, 是因為對方在打開小型鞋櫃後陷入沉思,然後就打算穿著室內鞋回家。儘管進入莉莉安沒多久,少女卻沒有自亂陣腳。
  那名少女現在在自己教室的座位上閱讀文庫本,祐巳觀察了一陣子,並沒有發現什麼顯而易見的特徵。
  (到底她和志摩子同學的共通點是……)
  祐巳原以為她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卻在今天早主看到她快速通過岔路口的聖母像前;就算不小心,相信也很少會有信徒忘記向聖母瑪莉亞請安。
  「……難道,她也是出身寺院之家?」
  「不,她的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教師。可是因為莉莉安離家很遠,所以目前暫時寄宿在親戚家。」
  「喔,原來如此。」
  祐巳點點頭回應背後的聲音,然後下一秒鐘又倏然回過神,自己是一個人來到這裡,並沒有和誰一起起來。
   (是誰!?)
  祐巳連忙回頭, 一位眼熟的螺絲卷少女帶者笑意站在祐巳身後。
  「祐巳學姊。」
  「咦,是的!?」
  祐巳是二年級,小瞳是一年級。雖然小瞳在稱呼高年級的祐巳時,理所當然地冠上「學姊」兩個字,可是客觀來說,兩人現在怎麼看都像是相反的立場。祐巳活像一個被發現在惡作劇的淘氣小孩,而小瞳反倒像個教訓她的大人。
  「在玩偵探遊戲嗎?」
  「不,沒有。」
  事到如今,就算想掩飾也無濟於事。二年級學生偷窺一年樁班教室的行徑,就算講得再怎麼好聽,應該都很可疑。
  「既然在意,問瞳子我不就得了。」
  小瞳牽起祐巳的手來到教室門口附近,由於距離較為接近,因此更可以看清楚二條乃梨子的身影;加上身邊有小瞳一起,也就不會顯得不自然了。從遠處看,她們兩人應該是親切的高年級學姊正在和低年級學妹交談的情景。
  祐巳刻意輕咳了一聲後改變話題。
  「呃……小瞳,妳現在才到學校嗎?」
   小瞳抱著散發出皮革味的全新書包。
  「沒有啊,我八點前就到了。只是忙著製造不在場證明,所以延遲進入教室的時間。」
  「不、不在場證明……」
  「比較晚到學校的人,不就沒機會對到校學生的室內鞋惡作劇了嗎?」
  小瞳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她這次又做了什麼……)
  祐巳因為看見昨天小瞳的行徑,於是害怕得不敢貿然發問。
  「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這、這樣啊。」
  福澤祐巳,妳這樣會不會有點糟糕?居然連剛認識不久的人都可以讀出妳的心思。
  「乃梨子同學看起來很冷淡對不對?她總是這副模樣。」
  小瞳瞄向教室。
  就算同學從旁邊走過,二條乃梨子也沒有每次都抬起頭注意。雖然會回應同學的問話,不過談話一結束就馬上埋首於書中,她的確不像是那種會找朋友起上廁所的人。
  「可是,午休時間或是放學後又是不同的面貌喔。」
  「不同的面貌?」
  祐巳的視線從二條乃梨子移到小瞳身上。不同的面貌?真是令人介意的字眼。
  「想看嗎?」
  「想!」
  「噓!」
  小瞳以食指抵住嘴唇並瞪著祐巳,祐巳沒料到自己會那麼大聲,還導致二條乃梨子突然抬起頭,因此兩人急忙躲到門後。
  「那麼,今天午休時間請到出入口等待。」
  小瞳以最小的音量對著祐巳說。
  「咦?午休時間我不太方便。」
  祐巳瞬間有些猶豫,今天預定在薔薇館邊吃午餐邊討論事情,不過不是為了討論新生歡迎會,而是要密談該如何做,才能讓志摩子同學說出祕密。
  「不想看的話也無所謂喔?」
  小瞳冷淡地轉身背對祐巳,準備進入教室,祐巳拚命抓住她的手將她拉了回來。
  「不,我要去、我要去。」
  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祐巳勉強做出選擇。知道二條乃梨子的「不同的面貌」應該有助於日後計畫的進行。
  「那麼待會兒見。」
  小瞳露出彷彿勝負已定的笑容。雖然不知道她要讓自己看什麼,不過,一想到是否真的為值得放棄與祥子學姊共進午餐及重要密談的機會,祐巳便感到忐忑不安。
  「啊,請務必單獨前來喔。」
  這會兒才踏進教室的小瞳,似乎又想起什麼似地轉過身來提醒。
  「為什麼?」
  「以免打草驚蛇。尤其是祐巳學姊看起來不穩重,而且又引人注意。」
  雖然最後一句話是多餘的,但是祐巳沒有自聲抗議,因為如果少了小瞳的幫忙,她便無法觀察到二條乃梨子這隻蛇的生態。
  況且,她實在想不出該怎麼反駁「不穩重」這個指控。


  2

  「由乃學姊呢?」
  在出入口碰面後,小瞳邊說邊環視祐巳的四周。
  「看樣子好像沒來。」  
  「不是說要單獨前來嗎?」
  「我還以為您無論如何都會帶一個跟班呢。由乃學姊看起來很難纏,沒想到您竟然可以擺脫她。」
  小瞳用食指抵著臉頰低語。她的觀察力果然敏銳,推理得相當正確。
  沒錯,丟下原本應該一起前往薔薇館的由乃同學、一個人來到這裡確實非常辛苦,要說「妳先去」,她勢必會問「為什麼?」或「要去哪裡?」執著地要問出理由。最後,祐巳飛奔出教室、在走廊上往反方向衝刺,故意繞遠路甩開尾隨在後的由乃同學。
  祐巳現在還氣喘吁吁地,小瞳卻悠哉地出現在約定的場所。
  「那麼我們走吧。」
  看手錶確認過時間後,小瞳率先向前走。
  「要去哪裡?」
  「不是說過要去乃梨子同學去的地方嗎?」
  祐巳當然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麼地方。
  「啊,不必脫室內鞋,只要在進入校舍時用擦腳墊擦拭乾淨就行了。」
  小瞳邊說邊從出入口走到外頭,其威嚴的姿態絲毫看不出是新生,反倒像是熟悉高中部校舍的二、三年級學生。
  目前已經完全看不到淡紅色花朵,取而代之的,是隨處可見黃綠色嫩芽在櫻花樹枝上。
  兩人以半步之差的距離徒步在櫻花林中,午休時間前往輕食堂或福利社的學生人潮彷彿已過尖峰,視野內只有零星的人影。
  來到禮堂前方後,小瞳停下腳步說:
  「接下來,請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
  小瞳叮嚀完,不等祐已回答便沿著禮堂外牆走向後方。
  「這裡是……」
  那裡是祐巳非常熟悉的場所,銀杏樹林中行一棵盛開的櫻花樹。去年秋天時,她常為了躲避新聞社而在這裡用餐。
  禮堂後方--是志摩子同學喜歡的場所。
  「乃梨子同學在那裡。」
  走在前方的小瞳突然停下腳步,祐巳不禁輕輕撞上了她的背。
  「……好痛。」
  小瞳憤慨地瞪視著祐巳,祐巳小聲地向她道歉,接著站在她的後方窺視。
  「啊……」
  除了二條乃梨子外,志摩子同學也在。
  「如何?祐巳學姊。」
  「這、這個……」
  雖然無法得知那兩人在說什麼,不過二條乃梨子確實和教室那個少女不同,彷彿變了個人似地展現豐富表情。
  同樣讓祐巳非常驚訝的,還有志摩子同學前所未見的神情。
  那個表情與其說毫無一絲緊張感,倒不如說相當安心;總之,是一副輕鬆又安穩的美好表情。
  (為什麼?)
  因為二條乃梨子在身旁嗎?她是那麼重要的人嗎?我們就不行嗎?
  祐巳的腦海中塞滿了陸續浮現的種種疑問。
  志摩子同學以前明明說過,無法想像自己有妹妹的情形……
  「啊,祐巳學姊,您要去哪裡?」
  回過神時,祐巳的腳已經自動向右轉。她全身無力,腳步搖晃不定又蹣跚。
  「謝謝妳,我要回去了。」
  祐巳不想再繼續看。
  她不想再看志摩子同學放鬆的表情,以及她身旁邊滔滔不絕的一年級學生身影。現在大概沒有人可以介入兩人之間吧,如果志摩子同學幸福,身為朋友應該感到高興才對,自己沒辦法坦率地道賀真是心胸狹窄,心情竟然會混亂到無法收拾。
  「是嗎?我還要再稍微觀察一下。」
  「那我先離開了。」
  祐巳正要邁步離去時,小瞳的低語遂傳至耳際。
  「祐巳學姊比想像中還要脆弱呢。」
  「咦?」
  祐巳下意識地回過身,小瞳笑著對她說:
  「看到白薔薇學姊離自己越來越遠,您是不是無法平靜下來?」
  「怎麼會--」
  祐巳把話吞了回去後,轉身離開禮堂。
  小瞳說的話是否正確已經不重要。
  她只是覺得有點討厭這位知道原因的一年級學妹。


  3

  「原來如此。」
  祥子學姊長嘆了一口氣。
  「所以妳就沒有心情來薔薇館,一直待在教室裡?」
  「嗯……」
  儘管事先請由乃同學代為轉達會晚點到,然而最後祐巳還是沒有在午休時間去薔薇館。
  明知食言後的藉口毫無說服力,而且原因又是出在看不到的地方,祐巳於是決定老實說出自己的心情。她一邊思考,一邊將內心的想法組織成話語說出。
  今天放學後,薔薇館裡只有祥子學姊和祐巳兩人。
  「我也不是不了解。」
  祥子學姊替沮喪的祐巳倒了杯溫熱的紅茶。
  「當妳開始認真思考朋友的定義時,就是妳變得想和朋友保持距離。」
  「……對不起。」
  「沒關係,我沒有放在心上,妳都對我說也一切,小由也已經不生氣了……然後呢?妳是因為經過段時間,情緒稍微冷靜下來了,所以才能來到這裡?」
  「是的。」
  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祐巳仍舊是點了點頭。
  祥子學姊很溫柔,祐巳一心片想回應祥子學姊的笑臉而點頭。
  儘管平時的祥子學姊令人畏懼,也或許不完全了解祐巳,可是在祐巳因為棘手的事而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時,只要祥子學姊默默陪在身邊,祐巳就會覺得很溫暖,姊姊是多麼重要的存在啊。
  「傻瓜,妳哭了啊……」
  「因為……」
  意識到流下的淚水後,想哭的衝動愈發強烈。



  「過來這邊。」
  祥子學姊輕經攬住祐巳的肩膀,沒有多問流淚的原因,只是靜靜地待在祐巳身邊。
  被姊姊擁入懷裡時,祐巳一直想著志摩子同學的事。
  能這樣溫柔對待志摩子同學的姊姊已經不在了;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人能默默承受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淚水。
  那是多麼地寂寞、多麼地不安啊。
  那種孤獨或許是朋友無法填補的。
  假使志摩子同學真的渴望某人來溫暖她的心,那麼又有誰可以責備這樣的她呢?
  說不定,二條乃梨子正是志摩子同學的救世主啊。
  「姊姊,我……」
  就在如此不錯的氣氛之下--
  啪噹!
  「祥子姊姊,不好了!」
  所謂的程咬金,就是指來得還真不是時候的人,當然也毫無預警。
  「什麼事,小瞳?」
  祥子學姊迅速離開祐巳並這麼詢問。因為小瞳爬樓梯上樓時,向來都不會發出聲音,由於事出突然無法立即應對,所以連提醒小瞳別叫她「祥子姊姊」的從容也沒有。
  「志摩子學姊和乃梨子同學 ,偷偷在午休時間見面了。」
  小瞳跑到祥學姊身邊,甚至忘了關上打開的門。
  「我已經聽說了。」
  「聽說……聽誰說?」
  小瞳邊問邊將視線緩緩移向祥子學姊身旁。
  「祐巳學姊,您在這裡啊。」  
  現在才察覺到嗎?祐巳面在心中嘀咕,一面露出微笑說:「平安,剛才謝謝妳。」不過,從她切換成「現在不是悠哉打招呼的時候」的行為舉止來看,小瞳果然不是普通新生。
  「我知道志摩子和那位叫乃梨子的一年級學生在禮堂後方見面,但她們只是一起共進午餐而己,不是嗎?」
  祥子學姊拉開椅子坐下。
  「那只是祐巳學姊看到的部分。」
  小瞳聳聳肩說道,而祐巳則是皺起眉頭心想,不然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自己離開後才發生了『大事』嗎?
  「志摩子學姊將某樣東西交給乃梨子同學。」
  「某樣東西?」
  「是一個束口袋,但是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所以瞳子我決定趁乃梨子同學離開教室、前去打掃時,打開她的書包看看。」
  「小瞳,那會不會有點……」
  一旁的祐巳想勸誡她,這樣做太過火了。
  「這是為了友情。」
  小瞳斬釘截鐵地說道。她那毫不懷疑自身行為之正當性的心,完全將罪惡感這種東西封存起來。
  祥子學姊雖然也難以置信地嘆了口氣,不過如果繼續針對這點討論的話,就無法進入正題,因為她只好催促小瞳說下去。
  「然後呢?裡面是什麼?」
  「是佛珠,祥子姊姊。」
  「佛珠!?」
  「是的,是佛珠。正是在佛教葬禮中,人們拿在手上的佛珠。」
  是做法事時拿的佛珠;是住在鄉下的外婆,每天早上在佛壇前雙手合十時所拿的佛珠。
  小瞳在胸前合掌,做出拜拜的姿勢。
  「志摩子居然會把佛珠帶到學校……」
  祥子學姊手肘撐在桌上,雙子在嘴唇前方交握。
  「是不是可以利用?」
  發現二條乃梨子這顆棋子和佛珠這個小道具,小瞳不禁得意了起來。
  「嗯……沒錯。」
  「然後,瞳子我在上課時偷偷做了這個。」
  小瞳從自己的包內取出報告用紙,天真地遞給表情複雜的祥子學姊。
  「『名偵探瞳子事件簿 消失佛珠之謎』?這是什麼?」
  「除了演戲之外,我對編劇和導演都有興趣,所以……」
  小瞳偏著頭,裝模作樣地發出呵笑聲。
  「瞳子我嘗試寫了一個劇本。」
  「咦!?」
  紅薔薇學姊和她的妹妹異口同聲發出驚呼。
  嘗試寫了劇木--小瞳的確是這麼說的。
  而且還命名為『名偵探瞳子』,根本是自己想當主角嘛。
  「呃,小瞳……」
  喂~~
  「請不要擔心,瞳子也有替各位薔薇姊姊們安排角色。」
  「小瞳……」
  「當然,最精彩的部分就在教堂。」
  「……」
  不行,小瞳滿腦子都是自己編寫的劇情。
  「妳在說什麼夢話?」
  有人從背後拿走報告用紙寫成的劇本,回頭一看,令學姊就站在那裡。
  「小瞳,妳聽好,我必須先在這裡說清楚。妳畢竟是局外人,我們很感謝妳提供情報,不過由妳掌控主導權是不對的。」
  啊~~令學姊來了。令學姊頭頭是道地清楚說出祐巳想說卻不敢說的話,真不愧是黃薔薇學姊,果然靠得住。
  「可是……」
  「沒有可是。」
  令學姊雖然語氣有如訓誡般嚴厲,卻是面帶笑容地翻閱著報告用紙。
  「好吧,我知道了,小瞳的劇本我會斟酌情況採用,妳現在就乖乖收手,好嗎?」
  令學姊把報告用紙捲成圓筒狀,輕輕敲了下小瞳的頭,結果……
  「好的……」
  小瞳乖巧地回應。
  「志摩子同學快到了。」
  由乃同學比令學姊稍微晚了一步進入房間。事實上,她們等一下要在這裡開會,而不是祕密的討論會。
  「那麼,瞳子我要去社團囉。」
  小瞳以輕快的步伐與由乃同學擦身而過離開,頭上的螺絲卷雙馬尾也愉快地彈跳著。
  「……好高明。」
  祐巳不禁喃喃自語。
  「什麼高明?」
  察覺到是在指自己後,令學姊於是揚起眉毛反問。
  「就是對待小瞳的方式。」
  「喔~~那個啊,因為我已經習慣了。」
  令學姊若無其事地挪挪下巴指向由乃同學。
  身邊就有一個。
  「原來如此。」
  小瞳的毛躁確實與由乃同學不相上下。


  4

  志摩子同學抱著「聖母頌」的鋼琴樂譜進入房間。
  「校方答應讓我使用教堂的風琴了。」
  志摩子同學大概沒想到這是一個假企劃吧,祐巳的內心感到一陣刺痛。
  (這是為了友情!)
  祐巳暗自像唸咒般唸著小瞳曾經說過的話,好即時隱藏起自己那坐立不安的心情。不到最後無法分辨是非對錯,所以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大家了。
  接著--
  志摩子同學將在今年的新生歡迎會上彈奏風琴。
  真正的企劃是一場欺騙志摩子同學的戲劇,由於不可能告訴本人真相,因此大家特地準備了一份合理的假企劃,而且分派工作給志摩子同學也比較方便行事,因為可以趁志摩子同學不在時進行密談。
  「風琴的演奏如何?」
  令學姊若無其事地試探志摩子同學的情況。
  「嗯,正如祥子學姊所說,琴鍵重量果然和鋼琴不同,所以有些地方比較不好彈,不過如果習慣後就沒有問題了。」
  志摩子同學微笑以對,她真的什麼也沒有察覺。
  「如果沒信心也可以變更表演節目,例如--」
  祥子學姊豎起食指小幅度地搖晃。
  「千萬不要!!」
  兩位花蕾幾乎異口同聲地發出哀叫聲。
  「如果變更的話,我當天要請假。」
  「是啊,我一定會卯足全力到發燒……不,就算不卯足全力也會真的發燒。」
  「……看來,還是讓我彈風琴會比較好呢。」
  志摩子同學不禁苦笑,並輕舉起手表示屈服之意。
  「這樣啊?我就知道妳會接受。」
  「對了、對了,還有花蕾們的才藝表演。」
  日本舞蹈「聖母瑪莉亞之心」。
  在口風琴演奏的「橄欖項鍊」背景音樂下,進行神奇魔術表演。
  以及熱鬧吆喝的「安來節」。
  高年級學生在新生歡迎會上做這種表演,可說是史無前例。
  「不是已經表演過一次了嗎?」
  「那是……」
  那是為了歡送畢業生才不惜犧牲表演的,更何況當時觀眾都是自己人,如今要她們在眾多不認識的人、而且還是新生的面前表演,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別這麼小氣嘛。」
  縱使祥子學姊和令學姊因為覺得好玩的心態而極力鼓吹,但是倘若妹妹真的以那種姿態現身的話,姊姊們勢必還是會覺得丟臉。
  「總而言之,這件事駁回,駁回!」
  祐巳和由乃同學團結地齊聲拒絕,就算是開玩笑、就算是瞞著志摩子同學的假企劃,這種恐怖的可能性也必須盡快排除。看到兩位花蕾將相握的手疊在自己的手上時,志摩子同學似乎也認為彈風琴比表演日本舞蹈好多了。
  「志摩子。」
  祥子學姊突然表情嚴肅地喚著。
  「什麼事?」
  「加油喔。」
  「咦……好的。」
  或許是因為氣氛有些奇怪,志摩子同學似乎顯得不解而微微傾著頭。
  距離瑪莉亞祭還有三天。


  瑪莉亞祭的宗教審判內幕篇

  1 

  祐巳一直覺得相當緊張。
  四個布局者加上小瞳,在七點半前就聚集到薔薇館召開最後一次會議。如果沒有比今天兩位主角更早到校安排的話,計畫就無法進行。
  「志摩子來的話,由乃妳就負責帶她到教堂。」
  「好的。」
  「小祐在一年級學生鞋櫃前待命,二條乃梨子一到學校就馬上通知我們。」
  「好的。」
  令學姊俐落地確認分配給大家的工作。
  「至於小瞳……」
  「是的,我負責拿佛珠。」
  真是幹勁十足。每天造型不變的螺絲卷,今天看起來似乎也充滿活力。
  「二條乃梨子今天一定會帶佛珠來吧?」
  不擅於早起的祥子學姊懶洋洋地低語。
  沒錯,佛珠是最重要的部分,沒有那個小道具的話,事情就無法依照令學姊重新編寫的劇本『瑪莉亞祭的宗教審判』進行。
  「啊,不過她一直到昨天都把佛珠藏在書包裡。會不會是打算在瑪莉亞祭結束之後,待白薔薇學姊有空時再歸還呢?」
  「咦!?」
  這麼說來,小瞳妳每天都有檢查同班同學的書包囉?
  (這是為了友情、友情。)
  祐巳將頭轉向別處,心中直唸著那個咒語。
  「好,祝我們成功。」
  大家點頭回應令學姊的話,然後散會並各就各位;從現在開始,她們將不再進行討論,下次五人齊聚一堂時,想必就是正式演出了吧。
  祐巳也快步趕往鞋櫃處。
  途中,她忽然朝走廊盡頭的聖母像望去,聖母像有別於以往在頸部套上了花環,那是因為今天是瑪莉亞祭。
  小時候,一直覺得至少要在瑪莉亞祭這天當個好孩子、不要跟朋友吵架等等,不過祐巳今年卻不太敢抬頭直視聖母瑪莉亞。
  她希望一切結束後,能夠堂堂正正地向聖母瑪莉亞報告今天的經過。
  現在只要等待可以昂然歌頌友惰的結果出爐即可。
  (……現在完全不是陶醉的時候!)
  在走廊前方,祐巳見到比想像中更早到校的志摩子同學。
  「糟糕!」
  祐巳迅速藏身至柱子後面,在這種地方碰面會打亂計畫的。因為腳本中,由乃同學將以祐巳比集合時間晚到為由,請志摩子同學代為幫忙以便引開她。
  (怎、怎麼辦……)
  祐巳必須前往鞋櫃等待二條乃梨子,然而她卻在必經之路看見志摩子同學,由於還不是上學尖峰時段,因此想採取人潮戰術、佯裝毫不知情地擦身而過,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如此,沒辦法了。)
  祐巳決定繞遠路,她先折回到原本的樓梯,接著再從二樓朝出入口方向前進,然後再從那裡下樓。
  「福澤同學,在走廊要安靜點。」
  雖然中途不小心被老師提醒,不過為了急迫之事也顧不得其他了。她望向時鐘,現在是七點四十五分,儘管二條乃梨子的平均到校時間是八點出頭,然而這畢竟是平均值,也會有早到或遲到的情況,尤其是從車站搭公車的學生,因為塞車而遲到個十分鐘、十五分鐘是家常便飯之事。
  下樓梯朝鞋櫃方向前進途中,祐巳看見了毫不知情的志摩子同學,其背影正好在方才自己站立的走廊一帶。
  (對不起。)
  祐巳不由自主地雙手合十。
  「……妳在幹什麼,祐巳同學?」
  「哇!」
  心臟差點沒跳出來。
  「原、原來是真美同學啊。」
  「平安,志摩子同學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真的?」
  「這……」
  「算了,沒關係。這幾天我已經嗅到一股大事將要發生的氣味,不過看來還滿有趣的,所以就沒怎麼深入追究、暫時靜觀共變;更何況,妳們還為我准備了極近距離的貴賓席嘛。」
  「啊哈哈哈哈~~」
  差點忘了。
  真美同學今天是志摩子同學的助手,就算想掩飾也沒有用,等正式上演時,內幕勢必會曝光。
  「那個,真美同學……」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告訴志摩子同學對不對?要我保密可以,不過結束之後妳們得讓我好好採訪喔。我想追加採訪紅薔薇學姊或黃薔薇學姊,並且刊登在『莉莉安校刊』上。」
  「雖然我無法答應妳,不過會向姊姊們報告的。」
  「OK,那麼我今天就乖乖地在一旁觀看吧。好期待呀!」
  真美同學說完後,就此踏著輕快的腳步離去。相較之下,布局的人卻無法悠閒地享受這種狀況。
  「平安,祐巳學姊。」
  「平安,紅薔薇花蕾。」
  每年似乎都不乏才剛入學,就對山百合會成員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新生,而陌生的學生們接二連三地向在一年級鞋櫃附近等待的祐巳打招呼。坦白說,低年級學生們有規矩的模樣是很討人喜歡,不過……
  「請問您在等哪一位呢?」
  逐漸就會有人開始提出這樣的問題。
  (糟糕。)
  實在太醒目了。正因為「縱使擦身而過,二條乃梨子大概也不會察覺」這個理由,祐巳才被指派這項任務,如果在這裡引起他人注意,就什麼事也做不成了。
  (換個地方吧。)
  由於不必擔心被已經通過這裡的志摩子同學發現,祐巳決定到走廊等待二條乃梨子,不過就算如此,情況也和剛才沒有多大的改變,她只好走到勉強可以看見校舍出入口的地方,繼續埋伏。
  (娃娃頭……)
  八點過後,祐巳開始不安了起來,因為她從未在這麼近的距離,目不轉睛地凝視對方的臉。如果把十個學生排在一起的話,大概不會認錯;但是如果是瞬間擦身而過,可能就無法立刻辨別得出來。
  (雖然很顯眼,但果然還是在鞋櫃前等比較好。)
  正當祐巳打算折回鞋櫃時,一位少女從她的身旁經過。
  (咦……!?)
  彷彿有人在旁邊告訴祐巳「就是她」般,祐巳瞬間看見了一道光芒,她揉揉眼睛再看一次,卻只看到一個穿著相當普通的制服、沒有附著任何螢光劑或金銀絲線的身影。但是沒有錯,那個人正是二條乃梨子。
  (哇!哇!)
  祐巳踩著踉蹌的步伐努力尾隨在後,依照計畫,她必須在看見二條乃梨子進入一年樁班的教室後,向在通往其他教室大樓走廊等待的祥子學姊和令學姊報告。
  不知道被學姊跟蹤的二條乃梨子,平靜地步行於走廊上。正當祐巳心生憐憫地認為,她大概沒想到今天自己將會有什麼遭遇時……
  (嗯?)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在空曠的走廊中央停下腳步。
  (怎麼了?)
  祐巳以為行跡敗露而急忙尋找藏匿處,可是很不巧地,附近並沒有大到足以讓她藏身的遮蔽物。
  (外面?)
  二條乃梨子透過打開的窗戶遠眺外面。
  今天的天氣確實不錯,宛如聖母瑪莉亞之心。
  (不過,她怎麼會有這種表情?)
  縱使從遠處看來,也能知道她的側臉非常溫柔、祥和;換言之,也可以說是幸福。
  二條乃梨子抱著書包離開後,祐巳也嘗試站在同樣的地方眺望窗戶外頭。
  「--」
  祐巳覺得自己輸了。
  不,打從開始便沒有輸贏這回事。她強烈感覺到,或許應該把志摩子同學託付給二條乃梨子這位一年級學妹。
  在四方窗戶另一頭,祐巳遠遠便可以清楚看見,志摩子同學和由乃同學抱著裝有聖牌紙箱的背影。


  2

  祥子學姊和令學姊並肩而行。
  她們的目的地是一年樁班,也就是二條乃梨子在五分多鐘前進入的教室。
  祐巳跟在兩人後頭,因為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而不時想停下腳步。
  做這種事真的可以圓滿收場嗎?
  對志摩子同學而言,得到開誠布公的機會或許是個困擾;也許她覺得只要能和二條乃梨子這個妹妹相依偎,盡可能過著沒有波瀾的校園生活,她就心滿意足了。
  「妳在嘟嘟嚷嚷什麼,祐巳?」
  「沒有,那個……」
  「小祐~~如果說了也無法改變現狀,那我們不想聽。」
  「喔,好的。」
  不想聽的話,說什麼也是白說。
  「稍微與我們拉開一些距離。」
  祥子學姊這麼說完後,祐巳於是勉為其難地保持五公尺左右,她緊緊貼著走廊的牆壁還若無其事地望向窗外,佯裝一副「站在那裡等人」的模樣。不管演技多麼不自然或拙劣,既然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就應該努力演下去不是嗎?是啊,當然要演得徹底。
  「麻煩幫我請二條乃梨子同學出來好嗎?」
  祥子學姊對教室前門附近的一位學生這麼說。
  「啊!」
  那位學生突然看到兩位薔薇學姊現身,不禁相當吃驚,但是仍舊立刻繃緊神經接待。
  「請您稍等一下。」  
  真是了不起。
  傳話的學生進入教室內的同時,在走廊伺機而動的小瞳,此時也悄悄從另一頭的後門進入教室。
  (哇,動手了……)
  已經無法回頭,現在不能再拖拖拉拉地煩惱結果,只能盡力而為了。
  二條乃梨子來到教室外,大概是請她出來的對象出乎她意料之外,因而當她看到祥子學姊和令學姊時,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平安,妳是二條乃梨子學妹吧?」
  令學姊隨即開口。
  「是的……」
  二條乃梨子彷彿在猜測對方心意般,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
  祥子學姊上上下下地打量,還是即興的台詞和動作,大概是想透過親眼觀察,快速地看出對方的本質吧。
  「這孩子就是……嗯……」
  由於距離五公尺遠,祐巳根本聽不到她們的對話。倘若按照劇本演出,就算音量小了點,祐巳也知道她們在說什麼,然而如果是即興就沒輒了。假使現實世界有搖控器的話,她這時應該會毫不客氣地按下音量增強鍵。
  (啊!)
  這次換成令學姊做出大膽的即興表演,她捉住二條乃梨子的下巴,再上下左右轉動。
  「您在做什麼!」
  如此大的音量也傳到祐巳耳裡了。二條乃梨子揮開高年級學生的手後瞪視著令學姊,展現出相當強勢的一面。
  就祐巳站的位置而言,她只看得到祥子學姊和令學姊的背影,不過就算沒有刻意觀察她們的表情,祐巳也知道兩人一眼就看中了二條乃梨子,如果對手是一被打就會哭鬧的類型,兩人勢必不會認同對方是志摩子同學的妹妹候選人。
  令學姊寫的劇本中,兩位薔薇學姊必須在問過兩、三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後,就讓二條乃梨子離開;因為來這裡的主要目的是記住她的長相,以及拖延時間讓小瞳拿到佛珠。
  不過,祥子學姊和令學姊莫名地投入這場戲,時而還做出激發口角似的挑釁行為,祐巳開始擔心兩人會不會發揮過頭了。
  「請等一下。」
  看吧,正如所料。二條乃梨子火冒三丈地叫住離去的兩人,要求給她一個交代,於是令學姊獨自返回原來的地方給予答覆。
  「我們過來的理由是想看看乃梨子學妹。」
  「來看看我?」
  二條乃梨子宛如碰了釘子似地顯得無力,令學姊再問了她一個問題。
  「妳喜歡藤堂志摩子嗎?」
  唯有回答這個問題的聲音,祐巳聽得格外清楚。
  「喜歡。」
  (太好了!)
  祐巳獨自在走廊角落高舉拳頭歡呼。內心嘲諷自己為何要握拳擺出慶賀姿勢的同時,她也開始看見未來的一絲亮光。
  「那就OK了,加油吧。」
  二條乃梨子聽見令學姊這麼說,使一臉不解地返回教室,與進入教室的二條乃梨子擦身而過的小瞳看見祐巳的身影後,立刻用手按住裙子的口袋,接著比一個勝利手勢。
  命運的佛珠就這樣落入了山百合會幹部們的手中。


  3

  儀式在沒有老師和修女在場的情況下展開。
  莉莉安高中部重視學生的自主性,師長不介入學生會是校方的慣例。
  (哇……好懷念喔。)
  祐巳興奮地從門後偷看。
  上午在神父的帶領下舉行彌撒,下午教堂內約二百名的一年級學生,依照班級分成六個區塊就座。差不多在一年前,祐巳便是在這裡看到彈風琴的姊姊而產生仰慕之情,當時她萬萬也沒想到,自己一年後竟然會被冠上紅薔微花蕾的稱號。
  「偷偷摸摸地在做什麼?」
  回頭一看,度過一年時光的祥子學姊就站在而前,祥子學姊佩帶於胸前的紅色薔薇鮮花十分耀眼;雖然很遺憾不是月季薔薇,不過白色的也不是巨花薔薇,而黃色的也不是異味薔薇,因此也沒什麼好爭的。不管是哪一種花朵,只要一裝飾在祥子學姊身上,充其量也只能作為陪襯的角色。
  「薔薇花歪了,真拿妳沒辦法……」
  祥子學姊一面說,一面重新調整祐巳插在胸前口袋的橙紅色薔薇。雖然看起來和剛才的角度差不多,但是對姊姊來說大概有點不同;或者姊姊覺得如果不做點什麼,心情便無法平靜下來吧。
  「祐巳。」
  「什麼事?」
  「……不,沒事。」
  祥子學姊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作罷,她的手似乎有點發抖呢,是想太多了嗎?
  在看到姊姊時而不安、時而不知所措的樣子後,祐巳反倒覺得放心又高興,因為偶爾展露出這隱藏的一面會顯得比較人性化。
  「姊姊好漂亮喔。」
  「什麼?」
  祐巳兩手輕輕包覆住那顫抖的手。
  「我會好好看著的。」
  「……說得也是,妳可要好好看著喔。」
  祥子學姊說完的同時,快門聲亦隨之響起。
  「蔦子同學!」
  「我個人對紅薔薇姊妹比較感興趣。」
  蔦子同學從門窺視教堂裡目前的情況。
  「比較感興趣?」
  「真美同學叫我務必注意志摩子同學和二條某某某,還說如果有拍到精彩的照片,她想放在『莉莉安校刊』的版面。」
  「……真美同學。」
  祐巳把視線轉向站在不遠處、胸前口袋插著橙紅色薔薇的真美同學,祐巳並沒有洩露任何情報,然而真美同學的推理卻相當接近核心。
  「別擔心,我在新生歡迎會期間會照約定乖乖的。」
  真美同學面帶笑容地揮揮手。被看扁了……如果她變成敵人的話,或許會是一個相當可怕的對手。
  「抱歉來晚了。」
  在儀式要開始前一刻,志摩子同學和由乃同學才即時抵達教堂。聽說是因為放在薔薇館的『聖母頌』鋼琴樂譜不見了,所以午休時間她們一直在四處尋找。
  當然,這也是劇本的情節之一;樂譜被由乃同學藏了起來,然後再適時拿出來。為何要做這種事呢?因為,如果二條乃梨子在午休時間找志摩子同學商量佛珠的事,整個計畫勢必會打亂。
  「志摩子同學居然說沒有樂譜她也可以憑記憶彈,我好不容易才拉住她……害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由乃同學一面小聲低語,一面斜眼眺望志摩子同學將白色薔薇插在胸前的情景。
  明明還沒有正式演出,原本的計畫卻因頻頻發生的即興演出或突發狀況而出現破綻。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事情不能盡如人意吧。
  真的可以順利進行嗎?不管祐巳怎麼擔心,儀式開始時間依舊來臨了。


  4

  「首先,我們恭喜各位一年級新生入學。」
  新生歡迎會在祥子學姊的開場白下揭開序幕。
  雖然在後方靜待的祐巳無法從正面觀看祥子學姊的英姿,不過看到對面一年級新生們個個陶醉的神情後,祐巳兀自覺得相當滿足。
  她覺得自己的姊姊非常出色。
  就算當個「傻妹妹」也無所謂,她願意為了姊姊當個傻瓜,這才是妹妹應有的姿態。
  朝一年樁班望去,祐巳一眼便找到二條乃梨子,她的視線越過祥子學姊,犀利地射向祐巳這邊。縱然流露出依賴神情的視線令人心跳加速,不過她看的對象當然不是祐巳,而是一旁的白薔薇學姊志摩子同學。
  二條乃梨子一定很想告知志摩子同學佛珠不見的事,可是志摩子同學大概一直都在思考這場儀式的流程,始終沒有注意到二條乃梨子的視線;然而已經是這種時候了,就算注意到也束手無策。
  在二條乃梨子的座位後方是和她同班的小瞳,她露出一臉從容的神情,與祐巳視線交會後露出了稱心的微笑。
  「接著,贈送聖牌給大家做紀念。」
  祥子學姊說完這句話後,將麥克風交給了令學姊。
  「聖牌」兩個字倏地讓祐巳回過神,可說是新生歡迎會中唯一的工作就要開始了,然後依照預定計畫,「事件」會在授予聖牌的途中發生。
  (緊張、緊張。)
  側邊作業台上放有六個扁平竹籃,祐巳拿起放置於最旁邊的一個貼有「李」字標籤的籃子,由乃同學則拿起旁邊的「藤」籃,而真美同學也同樣拿著「菊」籃,站在薔薇學姊們的身旁待命。
  「祐巳同學,妳必須把標籤拿下來。」
  真美同學提醒祐巳。   
  「啊,糟糕。」
  把用來做記號的標籤放回台面後,祐巳便站至祥子學姊的左側。真是的……臨時請來的助手居然比正牌助手還要鎮定多了。
  就在祐巳手忙腳亂期間,李班、藤班、菊班已經依照令學姊的指示,在長椅和長椅的走道間排成了一列。
  「願聖母保守助佑妳。」
  聖牌依各個班級的人數,並且避免鍊子糾結地整齊排放在助手拿的籃子中。薔薇學姊們一個個拿起,再戴在新生的脖子上。
  沒多久,籃子裡便消失了三十個左右的聖牌。
  「下一組,桃班、松班、樁班,請到前面來。」
  令學姊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了出來。
  終於輪到樁班了。
  祐巳因興奮而顫抖地拿著桃班的籃子。
  這個場景並沒有花蕾們的戲份,不過就算只是靜靜地在一旁觀看也是會緊張的。即使企圖以回想去年在一年桃班接受前紅薔薇學姊授予聖牌來轉移心情,也無法平復緊張感;就和失眠的人數羊,反而更加無法入眠的情況相同。
  「冷靜一點。」
  祥子學姊小聲地提醒,然而她的聲音卻顯得有點尖銳。
  籃中的聖牌已經消失了大半,由於各班佩帶的速度差不多,因此站在志摩子同學旁邊的真美同學手中的聖牌數量,應該也已經減少了一半。
  祐巳往旁邊瞄了一眼。
  再三個人就輪到二條乃梨子接受聖牌了。
  「願聖母保守助佑妳。」
  志摩子同學的聲音聽在祐巳耳裡格外清晰。
  撲通、撲通。
  心跳宛如戲劇音效般,強烈到連自己都感覺得出來。
  還有一個人……
  祥子學姊的手停了下來。
  祐巳看到小瞳往旁邊踏出一步離開隊伍。
  然後,就在二條乃梨子來到志摩子同學面前時…
  「請等一下!」
  在最佳時機發出聲音。
  「那個人沒有資格接受白薔薇學姊的聖牌。」
  小瞳發出迴響教堂的暸亮聲音登場。或許是平日訓練的成果,她熟練地運用腹式呼吸法說話。
  「瞳子同學!」
  被稱為「那個人」的二條乃梨子,當然是驚訝地大叫著同班同學的名字。
  「薔薇姊姊們,很抱歉打擾了一神聖的儀式!」
  小瞳先是瞄了二條乃梨子一眼,接著向三位薔薇學姊低頭致意。
  「這是怎麼一回事?呃……瞳子學妹?」
  祥子學姊的演技相當細膩,還刻意在小瞳的名字後而加上「學妹」。
  「請您聽我說,紅薔薇學姊,瞳子我再也無法忍耐了。」
  不管是不是自詡稱號,然而她不愧是演員。小瞳以泛著淚光的眼睛傾訴,彷彿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妳剛才好像說,乃梨子學妹沒有資格接受聖牌……」
  「沒錯,黃薔薇學姊。」
  志摩子同學這時臉色驟變,因為她終於注意到小瞳手中握著的東西。
  幾秒後,二條乃梨子的表情也隨之僵硬,她板著臉朝「那個」伸出手的瞬間,小瞳趁機高舉左手。
  「妳比較適合這個喔!」
  在小瞳高聲大笑的背景音樂下,耀眼的光線從彩繪玻璃投射進來照射著水晶佛珠,宛如聖像背後的光暈般燦爛奪目。


  5

  散發出光芒的佛珠十分地美麗。
  如同神祇從天而降的預兆般,光芒在教堂中流洩而下。
  「這個是乃梨子同學的東西吧?」
  「不是我的。」
  二條乃梨子斬釘截鐵地否認。原以為接下來是舞台劇女演員松平瞳子的獨角戲,不過對方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燈。
  由於對方質問「為什麼妳一口咬定那是我的東西呢?」小瞳也為了顧全大局,開始任意編造謊言回應。
  就在兩人宛如小狗互相威嚇般一觸即發時,祥子學姊介入其中。
  「乃梨子學妹,這是怎麼回事?如同瞳子學妹所說的,這是妳的東西嗎?」
  「就已經說不是了!」
  或許是怒氣一發不可收拾,二條乃梨子這次轉而對祥子學姊發飆。
  「妳可以在聖母瑪莉亞面前發誓嗎?」
  「當然。」
  因為那個佛珠是志摩子同學的所有物,所以大家已經猜測得到對方會怎麼回答。
  「那這個丟掉也無所謂囉?」
  「咦!?」
  理直氣壯的二條乃梨子在聽到「丟掉」兩個字後,立刻慌張了起來。
  佛珠離開小瞳的手,呈拋物線飛向空中,再由令學姊接住。
  「如果妳不是這個佛珠的主人,應該不會在意佛珠如何才對吧?」
  令學姊宛如故意激怒二條乃梨子,時而像是在丟小沙包似地把玩佛珠,時而用手指轉著佛珠,只見二條乃梨子的臉越漲越紅。
  「好吧,我承認那確實是我帶來的。」
  「乃梨子!」
  志摩子同學衝了出來。還差一步,布局者們紛紛在心中做出握拳的動作。
  現在的狀況可說是最精彩的部分,如果志摩子同學在這裡承認佛珠的所有人是自己,並且坦承家中情況的話,便能以大圓圓結尾收場。
  然而由於其他眾多的一年級學生們不知情,因此白薔薇學姊的登場讓她們一陣嘩然。
  (志摩子同學,就是現在!)
  祐巳忍不住想催促。 可是……
  「志摩子,妳不要說話。」
  二條乃梨子不知為何把志摩子同學推了回去,然後帥氣地說了一句「現在問題是出在我身上。」
  「妳還滿有心的嘛。」
  祥子學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這個珍藏的笑容任誰看了都會舉白旗投降。
  不過二條乃梨子並沒有投降,她滔滔不絕地闡述理由,接著伸出手掌急迫地說:「請把佛珠還給我」。
  「妳太天真了。」
  令學姊笑著說。
  「如果妳想拿回去,就得先說出物主的名字。」
  令學姊真是明知故問,還緊抓著這個話題不放。兩位薔薇學姊雖然美麗,但是問話的方式卻令人不寒而慄,連知道內情的祐巳都有這種恐懼感,二條乃梨子想必也是一樣的,就算她當場掉下眼淚也不奇怪。
  (嗯?)
  耳邊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祐巳往聲音的方向一看,於是發現隔壁的真美同學置於背後的雙手正悄悄晃動著,偷看了一下她臀部一帶,祐巳驚覺她正以速記的方式在學生手冊上做筆記。
  (好厲害……!)
  令人肅然起敬的記者精神以及特技,簡直像是背後長了一對眼睛一樣。
  「乃梨子學妹,請妳回答。」
  祥子學姊的聲音讓祐巳將視線移回原位,逼問還沒有結束。
  「我……」
  二條乃梨子頓時啞口無言,情勢對她相當不利。
  「怎麼了,乃梨子學妹?」
  二條乃梨子猶如拒絕外界噪背似地低下頭,大概在思考什麼吧。她看起來像是正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尋找追求的答案。
  「乃梨子學妹,請妳回答我們。」
  「剛才的強勢跑到哪裡去了呢?」
  姊姊們的攻擊毫不留情。在已經畢業的前任薔薇學姊們鍛鍊下,祥子學姊和令學姊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般,把反派的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
  靜靜在旁傾聽的志摩子同學微微一笑,她看了斜前方的二條乃梨子一眼後大聲喊道:
  「別再問了!」
  志摩子同學在發言的同時亦跨向前。自從去年學園祭演『灰姑娘』以來,祐巳便沒有再聽過她那麼大聲說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口說:
  「那串佛珠是我的。」
  「志摩子!」
  二條乃梨子發出驚呼。
  「志摩子學姊。」
  「白薔薇學姊。」
  志摩子同學只是默默地聽著接二連三呼喚自己的聲音;二條乃梨子剛才尋求的答案,大概是由志摩子同學才先找到了吧。
  「妳會說明清楚吧?」
  教堂內的騷動平息後,祥子學姊轉身面向志摩子同學。
  「在我說明之前,請先原諒乃梨子,因為乃梨子只是想掩護我而已。」
  志摩子同學如此說道,並且轉而袒護二條乃梨子,她表示自己願意承受一切的處罰。
  「不,要罰就罰我……!」
  二條乃梨子想衝上前去,可是令學姊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耳邊喃喃低語些什麼,大概是希望她稍安勿躁吧。好不容易才走向不錯的發展,要是二條乃梨子從中攪和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
  「為什麼比任何天主教徒還要虔誠的妳會……」
  大家都屏息等待下一句話。
  「因為我家是佛教寺院。」
  面對十字架公開實情的志摩子,其美麗難以用筆墨形容。
  她露出犧牲自己就會有所獲的表情。
  全場鴉雀無聲。
  (……終於說出來了。)  
  不敢相信居然會如此順利,雖然途中發生了比偏離劇本的插曲,不過結局圓滿結束。
  志摩子同學卸了重擔後,踩著輕快的步伐首先來到二條乃梨子的身邊。
  「抱歉,枉費妳辛苦掩護我。」
  「志摩子!」
  兩人相互擁抱,給人冷漠印象的二條乃梨子像個孩童般哭了起來。
  (咦……)
  祐巳的臉頰也莫名其妙地流下了淚水。
  (哇哇哇~~)
  滾滾而出的淚水向下巴滴落,在教堂地板上形成點狀圖樣。雖然覺得身為布局者的自己這樣有些愚蠢,但是流出來的淚水卻已經止不住了。
  啪、啪、啪、啪
  「妳終於說出口了,志摩子。」
  祥子學姊拍著手說。
  「真是的,今年的餘興節目還真是勞師動眾。」
  黃薔薇學姊聳聳肩。
  「咦?」   
  相擁而泣的兩人抬起頭來左顧右盼。
  「志摩子和乃梨子讓我們看到了姊妹情深的畫面,請大家為她們掌聲鼓勵!」
  祥子學姊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送出來,教堂內在刻響起了如雷貫耳的掌聲,現場的氣氛足以媲美演唱會的熱烈情況,就算有人想說什麼,似乎也只有「太好了!」一句可說。



  不管志摩子同學的坦白是真是假,也不管演出是否假餘興節目之名,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只會覺得內心一陣感動,大多數的學生似乎都這麼想的。
  「這樣真的好嗎?」
  祐巳不禁這麼問。
  「有何不可?」
  祥子學姊笑著說道。
  「……是啊,說得也是。」
  總之,佛珠平安無事地還給了志摩子同學,而志摩子同學像是趕走了附身的魔鬼般,臉上淨是爽朗的表情。
  蔦子同學把志摩子的模樣收入相機中。
  真美同學也已終光明正大地正將一切記錄於學生手冊上。
  就在新生歡迎會即將圓滿落幕時……
  「瞳子--」
  二條乃梨子怒濤般的咆暐聲,響徹整個教堂高聳的天花板。


  6

  「什麼嘛,已經結束了嗎?」
  離開教堂後,大夥遇見了佐藤聖學姊。
  「結束?」
  祥子學姊、令學姊、的乃同學、以及祐巳四人異口同聲地反問。
  「不是有發生什麼與志摩子相關的重大活動嗎?」
  「……活動?」
  這個說法有點不太正確。
  「我一上完課就急忙趕過來,不過好像沒有趕上。」
  明明說過類似「我已經畢業了,不要依賴我」的話,自己最後還是忍不住跑來一探究竟,看來聖學姊似乎並沒有徹底地割捨,因為她不是被某人叫來,而是自己聞風而來。
  「在意嗎?」
  「嗯,有一點。說沒有是騙人的,不過從妳們的表情看來,可以想見應該很成功。」
  「託您的福。」
  祥子學姊或許沒有挖苦的意思,然而私底下什麼也沒做……不,是無能為力的聖學姊,卻只是露出五味雜陳的笑容。
  「啊,對了,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一下?我請客。」
  悄悄進入教堂,從門後偷看志摩子同學和二條乃梨子正感情融洽地打掃模樣後,聖學姊這麼提議。
  「謝謝,由乃和我就下次好了。」
  令學姊和由乃同學今天要參加每月例行的支倉、島津兩家聚餐。
  「是嗎?真可惜。那麼紅薔薇妳們呢?」
  這次聖學姊的視線投向兩人,雖然有聖學姊加入炒熱氣氛好像也很快樂,可是祐巳現在有一股渴望和祥子學姊獨處的感覺。
  「我們也要先走一步。不好意思,我和祐巳兩人接下來要討論假日的計畫。」
  祥子學姊沒有徵求祐巳的意見,便一口回絕了聖學姊。由於事先並沒有約定要討論假日計畫,因此祐巳擅自解讀成祥子學姊也想要兩人獨處,心裡不禁有一點高興。
  「咻~~」
  聖學姊吹了一聲口哨。
  「好寂寞喔,既然學妹們都不要我,那我只好去找同學們療傷了。喂~~山田,我還是決定跟妳們一起去。」
  聖學姊對著從大學校舍走出來的一群人大聲呼喊,並且丟下一句「再見」後跑步離開。
  聖學姊一加入後,那群人立刻歡聲雷動。
  「滿受歡迎的嘛。」
  「是啊。」
  「居然還說好寂寞。」
  聖學姊的為人有目共睹,大家會意地點點頭。
  「令和小由的東西都在教室嗎?如果是的話,妳們可以立接回家沒關係。」
  祥子學姊在校舍入口處這麼說後,接過由乃同學手中之前放有聖牌的籃子。
  「我和祐巳會負責把物品拿到薔薇館的。」
  「哦~~妳們兩人要訂假日計畫嗎?不錯嘛,小祐。」
  「是、是啊……」
  祐巳含糊地對令學姊點了點頭,然後使勁地重新拿好險些掉落的紙箱。所謂的「假日計畫」,只是方便用來拒絕聖學姊的祥子學姊式藉口,但是因為祥子學姊本人已經若無其事地率先邁步前進,所以祐已不知道該不該更正。
  「姊姊,等等我。」
  來到薔薇館前,祥子學姊突然停了腳步問祐巳。
  「妳有想要的東西嗎?」
  「咦?」
  由於問得突然,祐巳一時無言以對。
  「白色情人節就和生日一起慶祝,我要送妳體物。」
  「真的嗎!?」
  真是一大驚喜。
  「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所以就延遲到現在。不過,我一直都有放在心上喔。」
  祥子學姊喃喃低語的尷尬模樣非常可愛。
  「那麼,我可以再要求一次半日約會嗎?」
  祐巳借用假日計畫這個謊言順勢提議。
  「可以,妳想去哪裡?」
  「……遊樂園。」
  在遊樂園約會或許沒什麼特別,不過既然被問了,祐口就豁出去地回答,反正說了也沒有損失,更何況她是真的很想去。
  祥子學姊聽完後,稍微想了一下回答:
  「我不坐雲霄飛車喔。」
  縱然有附帶條件,但是這就表示祥子學姊已經答應。
  無論何處,櫻花綻放的季節都已經過了。


  後記


  有必要為那種事煩惱嗎?
 

  大家好,我是今野。
  接受的一方想必有正反兩極論,不管怎樣,能夠順利推也『瑪莉亞的凝望vol.9 櫻花』一書,我的心情可以說是鬆了一口氣。
  第一篇故事『銀杏中的櫻花』,是之前我經常在「雜誌上」與後記等地方提到的那個故事,這部作品就像個問題兒童,引發出許多寫給編輯部或署名給我的信函中,提到詢問這個故事「能否成書」的聲浪。由於Cobalt雜誌發售已經過一年左右,因而不容易買到,據說無法及時閱讀的讀者中有些人還特地跑到圖書館去找……辛苦你們了。
  接下來……
  之所以會寫正反兩極論,原因在於自己覺得或許差不多要寫出與過去不同的部分了。
  首先,第一個例子就是主要角色的交替。
  水野蓉子、鳥居江利子,還有這次只小露下臉的佐藤聖,這三位前三年級學生畢業後,身分不明的一年級學生便大方取而代之。
  因為前任薔薇學姊們的人氣高到令我驚訝,所以從『瑪莉亞的凝望』第一集一路閱讀過來的讀者,也許對角色的交替感到不知所惜;又或行會在『B G N』的高潮戲碼中,像祐巳那樣嚐到五味雜陳的滋味。
  不過,就某方面而言,故事就是為了朝這個方向前進而發展的。因為『銀杏中的櫻花』這篇,就像是『瑪莉亞的凝望』系列的原點。
  所以我不會強迫大家喜歡,只希望大家能以長遠的眼光來守護這些新面孔。
  另外……
  如同後記的第一句話,在弄清楚志摩子的煩惱後,相信有許多讀者會大失所望地問「就為了那種事?」由於我過去一直在暗示志摩子的煩惱,因此有些讀者似乎就想像她背負著天大的祕密。
  可是我認為志摩子的深慮絕非過度,當局者的煩惱之深是旁觀者所無法想像的,尤其是年輕的時候更是如此。
  雖然蓳子阿姨沒有說過,不過想必絕大多數的人都會為十年後才發覺「只是那種程度的小事」而煩惱。煩惱時,是無法用十年的大尺度來思考事物,光是思考明天的事就夠煩的了。
  啊,離題了。
  上一頁之前有寫到「首先」這兩個字,可是卻沒有「其次」。
  對了、對了,其次啊,是在乃梨子背後可以嗅到一股男人的味道,那就是只出現名字的「拓也」。雖然乃梨子本人否認男朋友這種說法,不過一向拒絕男性登場人物的讀者們想必仍會有所抱怨。這我明白,儘管如此,我還是要讓他登場 (……不要逼我全部說出來)。
  雖然說正反兩極論,但是依情況來看,我一直在談論正反的「反」,因為「正」是「反」的顛倒。也許有些人會喜歡乃梨子或瞳子,或許也有些人會認為「正因為有男性的存在,才會突顯出女性的好」。
  不管怎樣,祐巳、祥子、由乃、令和志摩子這些角色一如往常健在,所以『瑪莉亞的凝望』的架構本身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書中要收錄『銀杏中的櫻花』時,我將雜誌的連載做了若干追加和修正,不過內容幾乎沒有改變。
  我找遍了磁碟片,卻一直找不到存有該檔的磁碟片(或許應該說,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磁碟片裡,而是用FAX傳送原稿),於是我這個愚蠢的作者便一面看著雜誌,一面重新輸入電腦。雖然感到沮喪,不過也許這樣也不錯,花了不少時間,卻覺得似乎可以找回乃梨子和瞳子等角色的感覺。


  還有一些版面,所以就來談談瑪莉亞祭。
  瑪莉亞祭--
  我在幼稚園時有參加過,所以雖然書中提到這是莉莉安特有的活動,不過在天主教學校應該有很多名稱相同的節慶,內容則是五花八門吧。
  小時候,在我的幼稚園是小男生和小女生手牽著手,走到聖母像面前獻上康乃馨。
  長大後,女孩會變成天使,雖然我不太清楚男孩會做什麼打扮,不過好像會穿上水手的衣服或是類似聖歌隊的服裝,以及形似古代歐洲貴族所穿的燈籠型褲子;當時的我沒有想太多,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打扮成那樣到底是要做什麼?
  順便一提,那時不高也不矮的我扮成了撒花天使,朝聖母像撒落花瓣。
  只要扮成天使,任何女孩子看起來都會很可愛 (請不要揶揄我『十年前的事有什麼好得意的』)。
  接著來談談近況。
  責任編輯又換了,而且這次居然是年長的姊姊!
  也許短期內的變動會讓人猜想是否和以前的責任編輯不歡而散,其實這只是單純的編輯部人事異動,請大家放心。
  ……咦,好像也沒有人特別擔心呢。

  今野緒雪

[ 本帖最后由 carol521 于 2008-10-20 21:50 编辑 ]


『紛落櫻花』完成,明天準備錄入『瑪莉亞與彌勒』


更新~~~~


更新~~~


更新 #2 ~~~~


更新~~
抱歉拖得太慢了...............


更新......................


更新~~~
這2天應該可以錄完了


finish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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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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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hui.hui 騎士
圣母在上啊,又出新的了?真快啊

15 年前 0 回復

螺旋的风琴 公爵
感谢LZ翻译,辛苦了.最近在补完这个呢

15 年前 0 回復

小胖子 平民
这么多百合作品..最喜欢还是圣母在上/...

15 年前 0 回復

自由的天空 平民
支持一个,终于看到完整的第九卷了,楼主辛苦了

15 年前 0 回復

hanyang8478 騎士
真的好久没看到这一集了
等了好久好久了
希望楼主可以快点录入~~

16 年前 0 回復

kshhl 子爵
虽然我非常不情愿连贴,但是楼主为什么3天了还没出下载版呢

16 年前 0 回復

kshhl 子爵
非常非常非常的好哦,我等这卷好久了,出下载版没???

16 年前 0 回復

cc12 伯爵
终于能看后面的了··谢谢录入啊

16 年前 0 回復

li2150 平民
大激动!发现这本录完了,这样前10本就全了,哇哈哈哈~~
好,继续等待下一本!

16 年前 0 回復

blacklemon 平民
前两天在此处发现的好物,今天就发现已经录入完毕了,LZ神速,支持

16 年前 0 回復

火星章鱼 勳爵
很喜欢这个系列,治愈系阿,百合美啊

16 年前 0 回復

gablin 皇帝
终于等到全本录入完成了,谢谢分享.第十本也有人录入了,就等第十一本卷了,不过日文好象已经出到31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啊.

16 年前 0 回復

angelno 伯爵
终于完结了么?期待TXT的放出,看完了正好看10卷,一直等着。

16 年前 0 回復

li2150 平民
唔,还有八分之三么……
还是很令人在意啊……

16 年前 0 回復

kshhl 子爵
 我第8卷已经读完了....盼望着楼主能够以龟速X2的速度加油了

16 年前 0 回復

jhuang 平民
加油啊  圣母里我最喜欢乃梨字了 就她最正常了 可惜出场太少了 到后期就和背景差不多了

16 年前 0 回復

秋日盛夏 騎士
虽然是龟速,但是为了玛丽亚我忍了!!!

16 年前 0 回復

li2150 平民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几个月么?
(楼主:我还没那么慢!)

16 年前 0 回復

红美铃 皇帝
楼主加油!好想好想在国庆前看到第九卷啊!

16 年前 0 回復

维塔 王爵
咱对圣母的爱是不会变的,支持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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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ol521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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