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ET灵能侦探事务所][Fami通文库][绫里惠史][VillainsTail① 有坂有哉与渴望被吃的白咲初姫]完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5-6-17 19:09 编辑


[NEET灵能侦探事务所][Fami通文库][绫里惠史][VillainsTail① 有坂有哉与渴望被吃的白咲初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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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ヴィランズテイル 有坂有哉と食べられたがりの白咲初姫
原作:綾里けいし
插画:リラル
翻译:笔君
协力:墨君
动漫东东-NEET轻文事务所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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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仅供学习交流用,不得用以任何商业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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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llainsTail① 有坂有哉与渴望被吃的白咲初姫

「我,想要你吃掉我」破坏怪物安宁的,是志愿成为“食物”的少女――。绫里惠史备受期待的新系列,开场!!
一份写着「食物」的快递寄到了我家,里面装的是我们学校大名鼎鼎的『淑女』——白咲初姬。她说,有人杀死了她的姐姐并吃掉了内脏,而且自己也希望那个人吃掉。她说,身为『有坂家〈Monster Family〉』次男的我——有坂有哉就是犯人,执意让我吃掉她,于是赖着不走了。恰好此时,我从兄妹的房间里找到了某人的内脏和断手……。即便如此,我仍旧要为了守护全家的安宁,为家人进行『无罪推定』,说服初姬,积极寻找其他凶手——。在青春中挣扎求生的恶人们〈Villains〉演绎的校园悬疑剧,上演!


「————有坂有哉君对吧」
「我,想要你吃掉我」



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言
依田星学园里,有四个怪物
两个留下了,两个离开了。
这个传闻未必是错误的。

而且,怪物们
如今仍旧和和美美地生活着。



有坂有哉 『有坂家』的『平凡』
有坂家次男,转入依田星学园高中部后一直过着安宁的校园生活。

白咲初姬 『有坂家』的『异类』
有哉的同班同学。由于缺乏感情波动态度漠然获得『淑女』之名的美少女。拥有独到的价值观。

有坂有栖 『有坂家』的『梦幻国度的爱丽丝』
有坂家长女。同时在三个文学奖获奖的现役高中生作家。一直搞着个人文艺社。

有坂有亚 『有坂家』的『小妖精』
有坂家小女。依田星学园初中部二年级学生,然而现在没有上学。总是穿着布偶装。

有坂有汰 『有坂家』的『最终BOSS』
有坂家长男,本来应该是大学生,但不知为何还留在依田星学园。



我把手伸向露出的肌肤
肉质很柔软,
相当滑嫩
嗯,触感非常棒。
咬起来一定很柔软
此时,我的指尖摸索到了什么,
忽然传来奇怪的触感
估计是纱布
我下意识按了下去
「…………………………呜、嗯

我浑身的血气瞬间被抽走。
你是、那个对吧。
你是现在在我家的那个对吧。

「……………早、早上好,初姬
回答完全正确。早安,有哉君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5-6-13 22:30 编辑


【有坂有哉如是说】

首先想象一下吧,这是个童话中经常出现的场景。
有个地方住着一户食人魔。

如果无法想象,也可以把对象换成一家饿坏的熊,或者住在豌豆藤顶上的吃人巨人,总之是个非常夸张的家庭。在这个家庭里,住着充满活力的一家人。

他们会吃人,觉得吃人是天经地义的,如同呼吸一般自如地伤害人类。
他们噬肉食髓,将人扔进炉子里烤,将吃剩下的残渣随意地扔到地上。

他们这样,人类当然会害怕,会愤怒。人们穷尽一切手段,将不合理的要求强加给传说中的勇者或者碰巧路过的男人,要求他们消灭那一家人。
那家人的孩子逃过一劫,誓要将人类赶尽杀绝。暴虐所换来的终归是报应。那家人将村民一个不留地吃了个精光。可喜可贺,人类社会就此崩溃了。

怪物不管怎么吃人,他们所生存的地方,终归是人类的世界。
怪物要吃人。人会消灭怪物。捕食者和肉的关系发生了逆转。

然而,怪物早已坏事做尽。孩子们运气不好,遇到了想要除掉他们的人。孩子们所能做的,要么是溜回家,要么就只能倾尽智慧打破自己的无力,消灭那些人,否则无法存活下来。

在这里,我们再来进行另一种想象吧。这是个非常珍奇的场景。有个地方住着一户食人魔。假设,如果那里就是你自己家呢?

到头来,孩子们究竟该回哪儿去呢?

我们的感受,你也能理解么?
『恶人〈Villains〉』的孩子想要生存,就是如此艰难。


【第一章】

『食物』送到我家来了。

那是在六月底,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
雨一直下着,没日没夜的下个不停,最后总算是放晴了。黑压压的云消失不见,然而这次又如同把今年的盛夏提前了似的,蓝天之上万里无云。
晴朗的天空下,我心爱的家人们精神抖擞地出去看电影了。
虽然我那两个天使一般的妹妹们也邀请过我一起去,可我做出了一个孤独的选择,决定独自看家。纵然再怎么有意思,让我去看已经看过四次的怪兽电影果真还是有些吃不消。老哥还亲自动手做了一盒点心,我看他是兴奋过头了。因此,我得独自顶着熊熊烈日晒衣服,清扫门口,还要收取包裹。虽然不能把自己暴露在可怕的紫外线之下,但我并不讨厌夏日的天空。

希望雨下个不停地季节快点结束。
理由非常简单。因为肉容易烂掉。

前几天在这条街上发生的一起事件,也证明了这种事是多么的悲剧。

「…………话说,什么玩意啊这是」
「你好。东西我送到了,谢谢惠顾」

而现在,我的眼前正放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纸箱。快递员小哥将手推车推到紧贴玄关的位置,将上面的东西搬了进来。那东西的异常样子在门口显得尤为吐出。里面装了什么?送货单上写着『食物』,寄信人的名字我记得。但是,我想不出她向我送『食物』的理由。

『白咲初姬』。在班上人称『淑女』的名人。

我合上眼,眼前浮现出她披着乌黑秀发的后脑。接着,又浮现出她睫毛耷拉着,犹如人偶一般标致的侧脸。那完美的面部曲线可谓『贞淑』与『大和抚子』的代名词。然而她尤为乌黑的水润眼睛之中,仿佛充满了空虚与倦怠。不过,这应该是我多心了。总之,我跟她完全没有交集。而我只能想起她的后脑和侧脸这件事,证明了这一点。
可悲啊,我跟我们班两大美女之一的『白咲初姬』之间,关系仅此而已。可是,她送了『食物』给我,这实在让我无法理解。

我应该没有穷困到要让没打过交道的同学送我吃的。
虽然这是以『在某种意义上』为前提,但别的人根本无法插手。

纸箱的盖子用胶带牢牢地封着,我拿起美工刀开始开封,可这时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犹如刀尖划到大腿的恶心感觉传到我手上。这是我在工作中把自己的皮肤割破,割开肉时的那种触感。我感觉我要是立刻将盖子强行扯开,极有可能在里面看到那东西。我遵从无凭无据的预感,将美工刀放在地上,用力将胶带撕了下来。

之后回想起来,我确实在这一刻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了。
有道是人生离奇。然而,哪又会有如此惊奇的事情呢?

眼前这个纸箱,大部分的东西都能装得下。
从快递员小哥遥遥晃晃的脚步就能预想到里面的东西相当沉。

结果,里面装的是一位少女。
硬要说的话,人类也能分类为食物吧。

在这个缝隙被布塞满的纸箱里,少女闭着眼睛。雪白的大腿从翻起的水手服裙子下面露了出来。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大腿,就像案板上的鱼一样,奇妙地焕发着富有肉感的妖娆气息。我在另一个层面上,吃惊地咽了口唾液。
不能光把那当成少女的腿,这东西一定是丝毫不亚于尸骨等死亡象征的,非常不祥的东西。我提高紧惕,然而在我眼前,那张搭着乌黑长发的脸,眼睛突然睁开了。
少女的身体像胎儿一样蜷缩着,用那双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我。泛着一缕青光的美丽黑瞳焕发着光彩。一看到那双眼睛,我就明白了,我以前的那些印象肯定没有弄错。她的眼睛里,确实充满了强烈的空虚与倦怠。

于是,『淑女』——白咲初姬躺在箱子里,开口了

「————有坂有哉君对吧」

甜美的沙哑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浅桃色的嘴唇叫出了我的名字。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我完全没有能在此时此刻做出给出逗趣回答的那种气度,所以我只是点了点头。她阖上眼睛,后又睁开,如同细细品味一般呢喃了一声

「我,想要你吃掉我」

我当时心想,这丫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 * *

总之,有客人来就要上茶,这是有坂家的礼仪,也是惯例。

不管对方是不请自来的强盗,还是自称『食物』的女高中生,还是快要倒下的来路不明的大叔,这一点都不会变。我先让像恐怖影片里似的从纸箱里爬出来的初姬在餐桌旁坐下,把茶杯摆在她面前。我家本来还算宽敞的厨房因为这位突如其来的造访者,如今变成了比UFO的夹板还要离奇的异空间。
说来实在遗憾。初姬拿着茶杯,就像正在等待的小狗一样哼着鼻子。
「请用,粗茶而已不必客气」
「非常感谢,我不客气了」
我客套地说了一声,初姬开始喝起绿茶。她喝茶时的声音十分不雅,然而她就像是表达「刚才的声音听到了?其实那是假的」一样,以非常高雅的动作将茶杯放了回去,然后再次向我低下头。
「呼,活过来了。非常感谢。总之,我已经有十五分钟未能补充水分了」
「真短啊,根本来不及给你渴死呢」
「总而言之,感谢你出乎意料的欢迎。虽然我有不发出惨叫的信心,但不实际试一试,我就不知道是不是被怠慢了」
「不好意思,我已经在全力怠慢你了,现在进行时的呢。给你上茶只因为这是我们家的惯例。我最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了。塞了同学的包裹突然寄到家里……我一个热爱安宁的普通市民可受不了这种情况」
你明白么?——我用食指向初姬伸了过去。初姬直直地盯着我的指甲,歪起脑袋。不妙,这是蜻蜓头一次遭遇人类时的举止。我禁不住扶住额头。

这妹子是天然呆么?还是缺乏常识?还是说,事情败露了
「我说,初姬同学?你可爱的小脑袋,究竟是对什么而歪的?」
「为什么要精准地去挑这种毫无疑问的地方?我讨厌这样。麻烦你提问题正常些」
我这样也是为了维护我跟你今后平静的校园生活呢。
我没办法,一边抑制住雷动的心跳,一边滑稽地举双手投降。然而,初姬的视线却不见缓和。那双泛着一缕青光的眼睛,如今丧失了空虚与倦怠,开始放射出猎人般的锐利和野兽般的贪婪,很难用一句话形容透彻。

管这家伙叫『淑女』的那些蠢蛋,莫不是只用下半身思考不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因为有哉君不可能是『热爱安宁的普通市民』吧?我只是准确地提出了我的疑问而已」
「唔,初姬同学,你这么肯定,究竟有何根据?至少我对你的了解,仅限于坐在教室里的侧脸」
「只记得人坐着时的侧脸,你的记忆帅选法还真是疯狂呢」
「请不要擅自给别人增加罪状。给一个高中生贴上恋坐癖的标签可太危险了。不说这个了,初姬同学,你有证据么?既然你一口咬定我不正常,那我请你拿出相应的证据,不然你这就是单纯的诽谤哦?」
初姬再次微微地歪起脑袋,这表情索然无味,毫不留情,就像在表达「你究竟在说什么」似的。我攥紧微微颤抖的指尖。
初姬并不是在怀疑我,她只是单纯地理解了。

「你在说什么?真的不明白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藏的?」

不知为什么,她明白,并确信我『不是正常人』。
然后对于我来说,这件事远比被怀疑要糟糕得多。

「因为热爱安宁的普通市民——————不会吃人的」

初姬淡然地讲述,我笑容依旧。
就这样,战斗的钟声突然敲响。

我总是痛彻地感觉到,人生无时无刻不是战斗。
而我迄今为止,一次都没有赢过。

  * * *

「说我『吃人』?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我可不是童话中的食人魔或者吃人的狼。

「初姬小妹妹,你倒是说说,我究竟吃了『哪里』的『什么人』?」

当我将她当做敌人的瞬间,我对她的称呼变得更加亲昵。
这种自来熟的称呼方式也没能让初姬动摇。但是,她将空茶杯敲在了桌上,似乎是让我给她续杯。我满足她无言的要求,用茶壶向杯中倒入绿茶。竟然管我这么亲切的人叫食人魔,你这家伙真没礼貌。即便她有着童话中公主一般的美丽容貌,我也不会原谅她。初姬拿起茶杯,再次发出不雅的声音将刚倒好的茶一饮而尽,随后又粗鲁地将茶杯敲在桌上。

「我的姐姐,田径部的王牌『白咲夏子』在前几天被杀害了。这件事你知道的吧」
下一刻,初姬突然开始切入正题。那起事件我自然知道。

六月是阴雨连绵的季节。
那起事件,清清楚楚地证明了肉的腐败是多么的丑恶。

面部全非的『白咲夏子』在水位蓄到一半的阴沟里被发现了。传闻中提到,她的脸溶化毁坏,一部分皮肉脱落,骨头露了出来。
之后又过了几天,伞也不打在倾盆大雨中行走的男高中生,在隔壁的镇子上被发现了。他虽然带着伞,但没办法撑开。

因为,沾了血的伞尖上,粘着肉片跟一部分脑浆。

他是我的同学,名叫高木豪太。他坦白了跟踪并杀害『白咲夏子』的罪行。但据说,他的供述中有很多妄想和矛盾,警方正在进行细致的调查,高木豪太被送去让精神科医师进行精神鉴定。

他在一连串的供述中,坦白自己吃过『白咲夏子』的遗体。

「哎,一部分内脏……不见的好像是肝脏吧?应该是腐烂之前吃掉的吧。毕竟是少年犯罪,除了概要之外,所有情报都被规制,没有在社会上流传开。也有种说法称,事件的内容过于刺激,根本不能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被雪藏起来。尽管网络上收集到的信息莫衷一是,可我觉得,准是那家伙吃掉的」
「你确定?那我反倒要问你,你有何根据说他吃人?」
「首先,那家伙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收集夏子的头发跟指甲来吃。第二点,那家伙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总念叨着好喜欢好喜欢夏子好想吃掉,烦得要死。不过,我曾误以为那是说着玩的。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家伙自己供出了罪行。他用伞尖戳了好几个人的眼窝并把里面搅得一团糟,这一点还有非常充分的物证」
除了他还能有其他凶手么,有就怪了——这也算是极其自然的思维。相反才不自然。
然而,初姬用那双澄澈美丽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人的内脏完全掀开来一般,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该有的,更别说她还是受害者的遗族了。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高木君没有吃掉姐姐」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莫非有什么特别的讯息,只有身为受害者妹妹的你才收到了?要只是无聊的好奇心那就算了,如果真有那样的讯息,请务必跟我讲讲」
「这是为了不让自己被捕么?」
「别说的那么吓人啊,初姬小妹妹。我这个人可是连个虫子都不会杀的啊」
此刻,一道黑影从我眼前水平穿过。还只是六月,蚊子却已经形成军团,朝盛夏进发了。我无暇感叹日本热带化的现象,一巴掌将其拍死。然后,我和初姬四目相交。
「刚才的不算」
「毕竟是蚊子,人之常情」
初姬态度平静,认同了我的做法。不错不错,我不讨厌诚实的孩子。
我点点头,初姬又大声地喝了口茶。我老老实实地拿起茶壶给她加水。茶包已经被泡坏,泡不出绿茶了。初姬喝了口白水,接着往下说

「可是,我不想被高木君吃掉」

我的头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这小妮子刚才说了什么?而初姬完全不理会我的困惑,小脸微微泛红。对她来说,刚才那句话属于相当少女情怀的告白。简直莫名其妙。
与此同时,那两个字清晰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包裹的物品名称上写的是『食物』。
「我在『食物』跟『肉』之间犹豫过」

初姬就像读出了我的思考,细声说道。我再一次,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位少女。我望着她雪白的肉,反刍我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我,想要你吃掉我。

那并不是『性方面的含义』虽然有些可惜,但很明显,『食物』二字便印证了这一点。而且我感觉到,心怀不轨地接触初姬会很危险。这女孩是百合花一般的处子,未经同意便靠过去的男人,身心无疑都会被摧残粉碎。听说,铃兰的根有毒,而且这家伙是能自发地将毒液喷洒出来的新品种。
「也就是说,初姬小妹妹因为自己不想被高木吃掉,所以不认为高木是凶手?」
「嗯,没错。这是以我的本能、生理以及性欲的一部分还有心愿做出的判断」
初姬毫不犹豫,一口咬定。这一回,她没有脸红。我已经完全搞不懂这小妮子的羞耻基准究竟是什么了。而且就算不用仔细去想也能明白,这自白的内容太诡异了。但与此同时,我也感到很心安。

初姬的断定,没有根据。
这样一来,警察就不会出动了吧。纵然是被害者家属提出的要求,同样不会。

「我必须让吃掉『白咲夏子』的凶手将我吃掉。既然是吃掉那个『白咲夏子』的人,应该是个能激发我被吃欲望的杰出之人,不然就太奇怪了」

因此,『白咲夏子』不可能是他吃掉的。

初姬将完全不能画等号的两件事,毫不犹豫地联系起来。
说起普通人,动物的直觉与本能应该早就丧失了。可是,既然她能在自己的脑内将这两件事牢牢地联系起来,我也不准备否认。初姬并不是完全没可能不是砍竹子的时候被发现的外星人。既然如此,用人类的常识去说服她,恐怕是鸡同鸭讲。而且问题在于更加不同的地方。

这番话里,并不包含『我』是吃掉『白咲夏子』的凶手的根据。

「那么,初姬小妹妹究竟为什么认为是我吃掉了夏子」
「有件事我想先说在前头。在生物学的角度上,我属于弱者」

初姬抛下我的提问,突然开始演说。而且这番话从第一个字开始就全是谎言。这位愉快的小姑娘,你怎么可能在生物学上属于弱者。
「看来有哉君抱有极大的疑问和不满,但我所提到的强弱跟『在人类社会中作为一个人的强弱』这种社会层面的强弱完全不同。光以社会阶层来判断的话,我应该属于『强者』的范畴。不过,武力、财力、时运,判断基准因人而异,因此被人吐槽『少骗人,你比蝼蚁还要弱』的情况应该也是有的……比方说,有坂有哉君?」
「是,老师有何指教?」
我以好孩子的风范举起一只手,生怕她对我说『我刚才说了很多次「有」吧』。但是,初姬可爱地歪着脑袋,说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
「假设我突然把你打一顿,一边惨叫一边逃走」
「嗯」
「这样十有八九能让你蹲号子吧」
她不露丝毫微笑,一口咬定,这令我战栗不已。寒气继续地顺着我的背脊窜了下去。
哎,确实没错。初姬要是撕破衣服又哭又喊的话,警察准会找我调查。虽然不至于会蹲号子,但一切都凭她的供述了。让初姬来供述,一定能将事情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食物』的送货单也是如此。虽然不是没办法辩解,但毕竟那种情况『太离奇了』。一个女高中生从纸箱里蹦出来嚷着让我吃掉她,打了我之后呼着喊着告发我,这种情况我真是百口莫辩。人是追求条理的生物,只要她随随便便地解说一番,那些成年人应该就会为她出头。然后,我的兄妹们就会全力以赴地保护我,同司法权力作斗争。
说得太对了,根本笑不出来。
「那么,初姬小妹妹是打算这么做咯?真的要这么做么?你做好了将我的好感度完全推翻的心理准备么?好啊,你既然准备这样,爸爸我可不会再留情面了哦」
「怎么会呢,不要误会了,爸爸。我这个女儿没那么放荡,不会只为了证明自己的社会地位而让无辜的同学身陷囹圄的」
「感觉放荡这个词有些不对,算了,不提这个了。请说说你的真心话吧,初姬君?」
「为什么非得刻意去做这种事不可,真麻烦」
初姬发出很大声音把白水喝干,耸了耸肩。我也模仿她的动作。初姬没有看我像美国人一样煞有介事的动作,微微地垂下脸。

「可是,我在生物学上是弱者。我认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才五岁」
哎呀哎呀,白咲初姬原来是被软禁在塔中的,体弱多病小公主啊。

初姬顷刻间便放弃了将有坂有哉送进号子的计划,展开另一个话题。
接下来,初姬恐怕要半强制地转入主题的说明。

「不过,在将第二个女儿取名『初姬』的时候,父母的心愿就非常明显了。我的姐姐——白咲夏子相当有运动天赋,她有着豹子一般的速度,狮子一般的力量,将万事万物悉数破坏,让所有一切回归于无与混沌,让幼儿园老师嚎啕大哭,让当地的运动俱乐部大叔三拜九叩地求收她为养子」
「真是个可怕的孩子王啊,跟破坏神似的」

我从不知道夏子学姐身上还有这种轶事。据高木某某所言,你姐姐也相当有大和抚子气质,初姬所说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真亏高木君没被反杀呢。在雨中进行突袭的效果有那么卓著么?不过,夏子学姐的怪物属性也可能仅仅停留在幼儿时期,长大之后成了一位普普通通的有活力的大姐姐。而妹妹就是那么回事了。
「因为我有那么一个精神过头的姐姐,所以爸爸妈妈希望至少我能像个女孩子一样,对我投入了殷切的祝愿,给我取名『初姬』。在爸爸妈妈的殷切愿望下,小时候的我得到了花儿和蝴蝶那般的呵护,从一切灾难中隔绝开来,无法从房间里离开一步,就像温室里的可爱花朵一样被养育长大」
「哦哦」
「结果,我……………………………………………………变得超级虚弱」
初姬垂首感叹。这就是典型的溺爱型教育的弊端。这种事我经常听说,我只能说她多愁善感。初姬没有理会我怜悯的视线,攥紧了拳头。
「令人吃惊的是,我在上幼儿园之前,甚至不知四季交替的冷暖差别。在私立幼儿园那种充斥着唾液屎尿各种细菌的空间里,那种人根本就受不了吧。不出所料,我在幼儿园里连连感冒,一晒太阳就会晕倒,在沙坑里摔倒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任凭伤口被细菌摧残,教员发现的时候都化脓了。说到姐姐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成了打架大王,还把从邻居家偷来的柿子一把捏烂过」
「真可怕,她倒是吃啊。她的破坏冲动到底有多强」
她竟然是人肉榨汁机。真是不可思议,高木君的脑袋竟然没被她捏爆。初姬无视我的吐槽,再次摇了摇头。
「最后,我注意到了。长此以往,我必然会一命呜呼。正所谓优胜劣汰,被环境所杀死乃是弱者的定数。为了存活下去,我需要适应新天地的时间。于是,我尽可能地和当地的少年少女混在一起,时刻带着笑容,不树敌,建立起需要的时候立刻就能得到帮助的状况,然后慢慢地锻炼自己,最后……我的努力归于枉然,锻炼出了完全不会感冒的身子骨」
「我说,这不是已经强过头了么?」
每年冬天开始的时候,我肯定会感冒。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从可爱的妹妹们身边被隔离开,然后穿着围裙的老哥会勤快点煮粥喂我吃,过上苦不堪言的日子。
哪里枉然了,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不过,初姬还是老样子,直接无视我说的话。
「于是我切身地感受到,我终归无法追上我那个非但不会感冒,而且生命力还比常人强三倍的姐姐。不,不仅仅是这样,我的肚子很柔软,身体很脆弱,要是遭遇不幸的事故,可能会轻易丧命。即便理解,然而我的身体还是如此脆弱,这样的岂能算得上『强者』?于是,我将自己分属为『生物学上的弱者』」
「呃,我听明白了。初姬小妹妹,你在很小的时候经常患病是吧?吃煎饼么?」
我怀着同情把煎饼递了过去,初姬应了声「那我不客气了」低头回礼。于是,我们咯吱咯吱地吃起了芝麻煎饼。到此,初姬的第一场演说似乎就结束了。
多亏了她的解说,我已经充分地理解了她那特殊的精神构造。我已经吃饱了,也完全不需要她更多的说明。但是——

这为什么——————会跟想要被吃联系起来呢?
初姬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疑问,开始了第二场演说。

「断定自己属于『生物学上的弱者』的我,在某天深刻地记一下了一幕情景」
「那一幕是……」
「以前,我目睹仓鼠同族相食了」
服了这小妮子了,明明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竟然会受外界影响。
我仰起头,可我根本没时间感慨。初姬毫不在乎挺重的疲劳,继续演说
「我的叫初姬。姐姐的叫夏子。仓鼠的名字是爸爸妈妈起的,和我们一样。在送出仓鼠得他们看来,那就像当做生物礼物的泰迪熊一样。尽管他们非常兴奋,不过从动物的寿命来看,那真是相当的恶趣味……两只仓鼠在一起莫名地开心,每天都精神满满地飞轮,一直做着毫无生产性的行为……可是有一天,夏子把初姬咬了」
「哎呀,真是场悲剧」
「是我跟姐姐两人都疏于照顾造成的呢」
「这不是喜剧么?好好地照顾它们啊,给它们喂食啊」
「我当时专注于将仓鼠的飞轮制造成发电机,希望藉此开发出未来的新能源,然而却造成了可悲的牺牲」
然而说到这里,初姬的侧脸看上去依旧根本无动于衷,无血无泪。看来这丫头是那种不会回顾过去的过失,还会吹着口哨翻越小山的类型。
「现场留有两只仓鼠争斗过的痕迹。饥饿的两只仓鼠将对方当作饲料,而一方获得了胜利,出色地得到了肉。真的非常单纯,而且,Marvelous」
「咦?你刚才说啥?」
「单纯,而且,Marvelous」
初姬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我不懂Marvelous是指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问,于是露出犹豫的表情。看她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而且语气也渐渐不像她的风格,而且多了几分热度。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奇怪。脆弱也好,贫弱也好,像我这样缺乏人性也好,都会天经地义的得到保护,得以存活下去。这一点,无时无刻不令我感受着犹如嘴里嚼着铝箔一样的异样感。然而,当我看到仓鼠同族相食的那一刻,我从中得到了解答,找到了理想的终结方式。身为弱者的我,应该被强者摄取。我人生的答案以及最终目标,就存在于弱肉强食的方程式中。于是,被货真价实的强者——白咲夏子吃掉,便成为了我的夙愿」
——这想必也给姐姐添了不少麻烦,我发自肺腑地表示懊悔。
我凝视着初姬的眼睛,面对着她那张布满某种病态阴影的脸,用跟她一样快的语速说道
「你这想法,就像是在憧憬猪圈里的猪。只是,猪不会选择让什么人来吃。因为,猪只能等待某一刻突然遭到单方面的屠宰」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食物。这就是我」
「你这小妮子,说得这么坚定」
——伦家可受不了这么前卫的想法啦。真讨厌。
我酸了一句,可初姬充仍是那副满决意的表情,岿然不动。我叹了口气,换了茶包,将清澈的绿茶倒入两个茶杯。初姬又再次一边发出不雅的声音一边喝茶。
她重重地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这时,她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忧郁。
「可是,姐姐被吃掉了。本应是强者的姐姐输给了本应是弱者的男同学。这种情况,我是不是该被那个同学吃掉呢?」
「要是遵从弱肉强食的理论,不就是这样么?」
我随口回答了她。初姬傻不拉几地想被吃掉,归根结底不干我事。而且,高木君正在接受调查,现在人在监狱里,她们彼此相安无事。初姬就算想被吃掉也没办法实施,应该用不着害怕『吃掉伦家吧』的怪物袭击高木君。初姬点了点头,但立刻又摇了摇头。到底是哪样?
「姐姐确实被他打倒了。杀害姐姐的人就是我们的同学,高木豪太君。从现场残留的大量物证来看,这应该是不争的事实。可是,那不过是突然袭击得手而已。仓鼠在极为巧合的情况下,也是可以咬死眼镜王蛇的」
「这不太可能吧」
你究竟对那个胖墩墩又嗜睡的生物抱有怎样的期待?发电机的想法也是,你对它期待过头了。但是,初姬还是老样子,纹丝未动。
「我无法承认这样的人是强者。话题回到我的本能、生理以及性欲的一部分还有心愿。姐姐被杀,是一场不幸的事故,是强者遭到弱者反击所致。即便生命被夺走了,生物的强弱也不能因一时的胜负结果来决定。但是,那次事件中存在着唯一的,异常夺目的疑点————『姐姐被吃掉了』」
初姬格外强调了最后一句话,说完后闭上了眼睛。然后,她眼睛缓缓睁开,泛着青光的乌黑眼睛里,映出了我的样子。她直盯着的眼神里,仿佛投注了是个男生都想在一生中体验一次的愿望一般,充满了热量。然而,现实与理想间的偏差太大了些,给我带来了不同于恋爱的另一种悸动。我心跳不止,开始眩晕,出汗,而初姬仍旧将那火热火热的眼神倾注在我的身上。

「高木豪太君杀死白咲夏子后,『那个人』夺走了姐姐的肉。『那个人』选择逾越人类的伦理,摄取白咲夏子。『那个人』将尸体的肉作为自己的食物,吃掉了。因此,『那个人』进入了我的法则范畴。我认为,我应该将自己的身体献给『那个人』。我想被吃掉夏子的人吃掉。总之,这就是我的目标,也就是食物链。你明白么?」

初姬微微一笑,然而我要是明白的话我脑子也算是报销了。但是,不管她的法则多么的疯狂,我都能够平静地接受,不会有什么抵触。我不能否定别人的宗教观和伦理观,这是精明的处世之道。毕竟,我根本没有信心断定我自己所处的世界究竟是否正确。特别是伦理观,我能够坚持我伦理观正确的那种自信,早在我小时候就已经自爆了。
因此,我完全不想否定初姬长篇大论的演说。但是,我有一个疑问。
「我说,初姬妹妹?」
「什么事,有哉咯格?」
「一下子变得这么友好了啊。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问」

我想要的根据还没有拿上台面。她长篇大论地说了堆没用的,到头来里面还是没有「是『我』吃掉『白咲夏子』」的证据。

「看来你对杀害白咲夏子的犯人是高木君这一点没有异议。但是,吃掉夏子的并不是高木君,因此犯人就是我了。那我问你,你这妄想究竟是怎样产生的?」
我试着用类似「你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外星人?」的口吻向她询问。
初姬一副「你究竟在说什么?」的表情歪着脑袋。就像这样,我们走在了两条平行线上。但是,初姬似乎有她自己的根据。
「我明白了。那就说说我产生怀疑的根据吧……有哉君,你记得么?在特别选修课上,解刨二十日小白鼠的事情」
「啊,真是令人怀念啊。话说,当时你也在?」

她的话将我的意识带往了去年的冬天。我想起了那时上过的一堂课。

在我们学校,期末考试完的午休之后,有两个课时的特别选修课。
虽然原则上是自由参加,但若是选择不参加就得接受地狱般的事由询问。因此,除了一部分运动社团的人都是强制参加的。高中学校美其名曰通过非同一般的课程来培养『人性』,实质上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广告。真是有劳校方这么费心了。
请讲师来教授特别课程仅仅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剩下的,是老师们开动他们古板的脑袋,一边对近似平常却又略有不同的课程大发雷霆,一边顽强拼搏。

那是让老师和学生通通陷入不幸的恶魔考验。真想从哲学的角度对其存在意义提出质疑。但是,当中还是有些老师主动写作,完全进行与平时那些毫不沾边的课程。

比方说,教生物的竹老师。他准备了大量的二十天实验鼠,募集同学参加解刨。当时的课程指导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注意事项。这也是由于解刨活鼠极其艰难,对于部分学生来说就像跳尼加拉瀑布一样。
即便如此,还是有个非常兴奋的学在课上身体完全垮掉了,几天后,竹老师受到了严重警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如此脆弱。但是,回想起授课时的景象,发现大部分学生都在吐,对腹腔内柔软的构造物很感兴趣的只有寥寥数人。

然后,我们的初姬小妹妹,也在三种样子反应各不相同的学生们之中。

同一时间可供选择的课程,还有弦乐乐器的讲座。我还以为初姬肯定去上那个了,所以听到她这么说有些惊讶。她的感受可能跟我一样,她周围闹得不可开交,然而唯独她本人毫不在乎周围的动摇,麻利地进行解刨。之后,我就将初姬小妹妹从我意识中驱赶得一干二净。因为我们的高木豪太君用剪刀的方法有误,噗嗤一下,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手里。塑胶手套还是得戴好哦?

「当时,你手上的动作非常利索。不管是固定四肢的方法、切开皮膜的手法还是用剪刀切断骨头的用法,你都被老师指名示范。你将内脏一件件取出放在托盘上的动作,也非常的优美。那是为什么呢,大家一个个都受不了那种残酷的行为,可你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处理麻醉后杀死的小白鼠时,取出内脏时,唯独你正确地理解对象已经死亡的事实

唯独你明白,眼前的东西只是一块平常的肉。
不过,这也可能只是因为你偏向理工科,对解刨学感兴趣所致。

「而且,高木豪太是跟你完全相反的类型。他对血液过于兴奋,最后手滑了,伤到了自己的手掌。有哉君,你知道么?姐姐肚子上的伤被弄得乱七八糟,然而里面却很平整。内脏周围的器官没有伤到,是被人用非常漂亮的手法带走的。有可能是出于伪装的目的而故意将伤口弄乱的。这件事,我是特意让负责司法解刨的医师告诉我的。在警方看来,既然高木豪太君坦白了,就应该尽快平息事态,并不会去注意这件事,可是……你觉得呢?这是只有悲痛欲绝的受害人家属才有的情报哦?开心么?」

初姬微笑起来。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从法医口中问出情报的?初姬,真是个可怕的女孩。算了,也可能法医跟她是旧识,出于同情才泄露给她的。
不管怎样,她断定是我把肉带走的根据非常站不住脚。虽然这一点会成为怀疑的开端,但正如初姬所说,也可能是因为我格外喜爱解刨学,也可能是因为我是偏理工科的学生。事实上,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科生,但只要我绝口不提,可能性就不会消失。
而且,在处理尸体方面比我更拿手的人应该比比皆是,我相信事实如此。就目前为止,我还从未被人夸奖过手法熟练
「啊,不过这个情报对于你来说,可能已经早就知道了呢。因为,你对这次事件本来就知之甚详」
初姬的嘴唇弯得更加厉害。我头一次看到她露出像样的笑容。与此同时,我感觉就像脑袋被人狠狠从旁边打了一拳。我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误。我明知初姬对于感兴趣的事物能够发挥出猎人一般的敏锐以及野兽一般的贪婪,为什么之前还要这么做。我被那种游离尝试的气氛给迷惑了,太多嘴了。
我很清楚。不管什么时代,被质问的恶人角色,都是这样自取灭亡的。

「我自负将白咲夏子事件相关的一切情报全部收集到了。从吸引我的事情到不吸引不了我的事情,再到地下留言板上的留言,我全都网罗到了。然而,被吃掉的内脏是肝脏的情报,却哪里都找不到」

『不见的应该是肝脏吧?』『尽管网络上收集到的信息莫衷一是,可我觉得,准是那家伙吃掉的』有哉君,你确实这么说过吧?

「——————你那情报,究竟从哪儿弄到的?」

初姬等待我回答。我缓缓地咽了口唾液。我吸了口气,然后呼出,将双手举了起来。但是,这并不是投降的姿态。我小心谨慎地尝试非常正当的辩解。
「网络可是很大的哦,初姬小妹妹。你一介高中生,又没有特别的技术,凭什么能说的那么绝对。另外,只在一部分人之间公开的情报可是相当之多的。会员制的留言板和网站,还有限制公开的SNS,这些都是外人看不到的」
「说的没错。所以,希望你务必将该情报截取下来」
「我不记得我从哪儿弄到的了。而且那不见得就是准确的情报。只是觉得内脏可能是肝脏,感觉就像是熟人在吹牛似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又是谁吹得,我实在记不得了」
「有哉君,听你这么说,你有在玩推特是么?」
「嗯?我是在玩。怎么说呢,那是个交流工具,最近普遍都在玩那个。我讨厌强求交流的社会,真是累死人了」
「既然如此,请把你的账号告诉我,请务必让我粉你。我将全心全力,从早到晚监视你的动态,不停地给你发垃圾留言」
「很遗憾,恕我拒绝。身为一个高中男生,这点秘密还是要留的」
我将双手放了下来。看初姬的表情就知道她完全没有认同。但是,我没有义务向她公开我的隐私。这样就结束了,到了首位的时候了。

「『他用伞尖戳了好几个人的眼窝并把里面搅得一团糟』?」

初姬甜腻地细声说道。我凭着惊人的意志力,让快要抽搐的嘴停了下来。忽然,初姬用手把脸撑起来,乌黑的长发随之摇摆。甜得发腻的声音缠上我的耳朵。
「报道中称凶器仍未确定。然而听你的口气,你就像看到过一样。有哉君,我对此有一个问题。你基本不吃肉。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你吃了猪肉、鸡肉、牛肉之后都会吐出来。因此,有哉君的哥哥得非常辛苦地寻找平时的食用肉」

因为,你非常喜欢吃肉。
「……我说的没错吧,有哉君?」

初姬直直地凝视着我,她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悲伤的光彩。
就好像,她不想逼问我,求着我主动承认一样。短短的一刹那,我不禁将否定的言语咽了回去。我想稍稍地帮她一把。毕竟,在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姐姐才刚刚过世。

我不能否定别人的宗教观和伦理观。
人类无时无刻不需要精神上的支撑。

但是,我不可能因此而变成食人魔,我不能成为她的神。面对她将自己的肉供奉出来,让我吃掉的请求,我只能呆呆地站着。

「话说,报导中貌似是没有提到凶器来着。不过高木君拿着血淋淋的伞这件事,已经像鬼故事一样传得人尽皆知了。进行合理的想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确实基本上吃不了肉。即便如此,我还是讨厌吃鱼,喜欢吃肉」

但也仅此而已哦。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了她。我和初姬的对话在没有任何交点的情况下破裂了。
这真是场愚蠢透顶,毫无意义,无法让任何人获得幸福的闹剧。如果我点头,说不定初姬就能获得幸福,然而非常遗憾,这种事对我没有半点好处,这种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初姬叹了口气,一时间紧紧地抿住嘴唇,后又开口
「真遗憾。没想到你竟然死不承认。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把我吃掉」
「你对我提这种要求只会让我为难知道么,初姬小妹妹?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是『热爱安宁的普通市民』。通常来说,人肉不能当做食物的吧」
「通常来说?」
「这是修辞,非常抱歉。麻烦你不要老鸡蛋里挑骨头好不好,想要圆滑地进行交流是很困难的。有哉咯格我都想把自己关屋里不出来了」
我用超做作的闪亮态度,向她摆了个胜利手势。即便如此,我的心还是无法平复。这个人真的非常危险。她为什么对我的每一言每一行都要敏感地做出反应呢。
初姬就像是期待着其他答案一般,睫毛垂了下来。几十秒过去,她忽然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抬头看着我。她那小狗一般的表情,让我觉得非常意外。
莫非她真的相信只要请我吃掉她,我就会笑容满面的答应?在某种意义上,她实在太单纯了,而且太会给人找麻烦了。

「………………我知道了。真的,真的非常遗憾」

初姬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似乎要回去了。能让她在我心爱的家人回来之前回去,我松了口气。虽然这是场漫长的战斗,但我心情非常的愉快。尽管初姬向我说了不少胡话,但我没有讨厌她。
尽管她过去那种大小姐的形象已荡然无存,但我反而更喜欢现在的她。我基本上不讨厌怪人。毕竟,普通女孩的心灵弱点实在太难捉摸了。如果有一天我们发生发了真真正正的正面碰撞,我肯定会撞得粉身碎骨。在这一点上,初姬就是一个伪装成珍珠的神秘矿石,你拿锤子去砸它,也只会把锤子柄折断。
今后要是在班上突然被她逼问,我想我也能招架得住。我就随随便便地蒙混过关,跟她维持良好的友好关系,创造快乐的结局。

好了,初姬同学,再见了。
但愿明天我也能作为一名健全的普通市民,在学校里安安稳稳过上一天。你多保重。

我心中这么想着,然而……

「那么,我就采取强制措施了」

初姬突然如此宣告。她抛下呆若木鸡的我,就像切换成战斗模式的机器人一样快速冲向玄关。她果然要回家了么?就在我放松紧惕的那一刻,传来滋滋怪声。滋滋、滋滋的声音连续不断,之后变成了噶沙噶沙,取出某种东西的声音。下一刻,初姬抱着一大摞衣物出现在了敞开的大门口。
她在走廊上扫视了一番,确定了目标之后,消失在了里头,之后只听到她登上二楼的脚步声。
我心中充满了不好的预感。我想拦住她,急忙冲到了走廊上。陌生的女式黑袜出现在光洁亮丽的地板上,这种状况比怪物出没更加不正常。我一边回收袜子,一边冲上楼梯。二楼最里头的门敞开着,在床边看到了一个影子。
窗帘在风中翻飞,乌黑的长发在白布的映衬下飘逸飞扬。初姬在我的房间里,朝我转过身来,轻轻地坐在窗台上,嫣然一笑

「怎么这么慌张,有哉君?」
「你为何如此优雅地待在我的房间里呢,初姬同学?」

我们视线相互纠缠。她的脚下散落着大量的衣物与生活用品。从里头冒出来的蕾丝小裤裤搭在她的脚趾上,整个人都被塞进了布料的小山中。这一幕,若是当做保守型情色杂志的封面估计能广受好评,然而这怎么看都是孔明的陷阱。要是鲁莽地去触碰她,机关必然会被发动,那勾勒出浑圆曲线的食指指甲无疑会挖掉我的眼珠。
「我也没办法啊,因为有哉君不肯承认啦」
「别鼓着脸无理取闹。爸爸我真要生气咯。我说,我已经明确地解答了你的怀疑,为什么还会闹成这样啊」
「为什么?因为在生物学上属于弱者的我知道要忍耐。当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时,就只有忍耐再忍耐,只要等待下去,春天一定会到来的。这是我融会贯通的知识,而且我基于我的本能、生理以及性欲的一部分还有心愿判断,你就是吃掉我姐姐的人」

所以,我决定等待。

听着初姬唱歌一般的声音,我将袜子随手扔向了衣物堆成的小山上。说起来,放着初姬的那个纸箱里塞了很多的布,那些应该是内衣之类的衣物。我心中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初姬凝视着像小羊一样瑟瑟发抖的我,妖娆地向我宣告

「有坂有哉君,在你吃掉我之前,我会一直住在这里,住在你屋里」

在这里,有件事我必须先说清楚。
我没兴趣跟想成为实用肉的狼住在一起。

  * * *

「话说,我有种在物理层面上要被吃掉的预感,初姬同学?」
「为什么?我在生物学上属于弱者,按身份来算属于食草动物,位居食物链的最底层。我和你不一样,不会吃人。只是,我希望在物理层面上被你吃掉,所以大可放心。如果需要,可以还可以提供胃药作为售后服务」
「那我问一下,你洗澡、上厕所和吃饭打算怎么办?」
「食物通过便利店来置办。洗澡的话,放学后我会去澡堂。衣服的话,我会拿到自动洗衣房去洗,隔段时间还会到家里取一些更换。有哉君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妹妹和哥哥住在一楼对吧?正好二楼也有厕所,我会好好努力,尽量不被一楼发现。我今天走的是正门,不过后院有直通这间房的楼梯,这些事情我早已调查清楚。这种构造很奇怪呢,原本是准备两户人合住的么?」
初姬轻声说道,我不禁咋舌。她说的没错,这幢大得浪费的房子后面有一条连通简易玄关、门和庭院的螺旋阶梯。连出入不能被人发现这种事她竟然都完美地考虑进去了。这屋子原来的主人要搬出去很多东西,所以这样的构造很正常。染血的玄关我都不知道打扫过多少次。
没想到那个楼梯如今竟然会被初姬拿来有效利用。
「我只要把门锁上,你的计划就泡汤了吧。我要是发出惨叫,拒绝同居的话呢?」
「那我就全力以赴拼上一切让你去吃牢饭」
初姬端庄优雅地微笑起来。什么叫生物学上的弱者啊。这小丫头恐怕真的敢说敢做。令人吃惊的是,初姬似乎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以粗暴的动作从床上抢走枕头,开始将枕头和她的行李一起搬进壁橱里。看来她准备在那里做窝了。我不能让她得逞,于是扑向了正在爬上壁橱上的她。这一刻,某种东西从我脸旁滑了过去。在距我咫尺之隔的位置上,银色的刀刃反射着光芒。

初姬手里拿着一把红柄的,很有特点的大美工刀,指着我。

「信任这种东西,有时候培养起来不需要什么根据。我相信你哦,有哉君。但不管我对你是否信任,我都需要确保自保的措施,这种规则对于生物学上的弱者而言乃是天经地义的,你说对吧?有道是笔墨胜于利剑,然而徒手终归敌不过拿剑的。你不会反对吧?」
初姬微微一笑,嗖地把刀收了起来。
她把我冬天用的被褥代替床单,铺在了壁橱的隔板上。然后,她把脸摁在枕头上,足足地吸上了一口气。我姑且应该是有体臭的,小姐你能不能别这样。我对她感到战栗不已。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为之,从那乌黑秀发间露出的煽情而清秀的眼睛向我转了过来。
「照这个样子,我就变成一个穷凶极恶的女人了呢,还是解释一下吧。有哉君,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其实可以走的,但我看不出你有那么讨厌我。我应该说过,虽然我有不发出惨叫的信心,不过不实际试一试,我就不知道是不是被怠慢了……你似乎待我很好,没有怠慢我,这真是太好了。以后多多关照」
初姬重新坐好,规规矩矩地向我低下行礼。一番意外可爱的动作之后,她嫣然一笑,用力关上了壁橱。她似乎在一心一意地筑巢,一时半会儿不会从出来的样子。她恐怕是真打算擅自把别人家的壁橱调整成自己的居住环境。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并不是普通的外星人,而且还是寄生生物。我一边叹气,一边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可爱的小初姬,你知道我跟我妹妹房间的位置?」
「我应该说过了。楼梯的位置都已经调查清楚了。这种话出来有些害羞,但事出无奈,我就鼓起勇气说了。总之,我在这几个星期里,一直都在偷偷观察你。只要稍微放点晴,你们家每天都会把窗子完全敞开,不觉得破绽太多了么?」
竟然有这种事。我们家这叫友好而开放哦。不过现在不是挽回我家形象的时候。我真没想到,我们家竟然被这样的神秘生物给监视了。
我在壁橱门前苦恼不堪地抱住脑袋。如今,这道薄薄的槅扇看上去就犹如固若金汤的铁门。里面已经被任性的公主小姐霸占,变成了她自己的领地。我要是胆敢越雷池半步,必会被红色的剑切个稀巴烂。

所以,我死心了。更准确的说,我就范了。
初姬对我心存怀疑,我就退个一百步,接受眼下的状况吧。

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

我点点头,认准初姬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之后,先将我自己房间里的冰箱打开,取出麦茶的瓶子,然后观察里头。我把每个角落确认清楚之后,又把门关上。我对着嘴大口地喝着麦茶,一时间思考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虽然她的怀疑完全没有消除的迹象,但我并没有吃夏子。这一点千真万确。

虽然状况非常可疑,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但我没有撒谎。我大可不当无神论者,向神起誓。但是,初姬是不会相信的吧。她已经决定要以自己的方式一路猛冲下去。她要是知道犯人不是我,一定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去找其他犯人。

要是那样就麻烦了。好了,这个时候先整理一下状况。我看了眼时钟。
我那两个可爱的妹妹还有那个如同郁闷代名词的老哥还没有回来。他们应该是在看完电影之后,又去逛商店了吧。幸好他们没那么快回家。

认定时间不算紧迫后,我决定去兄妹们的房间瞧瞧。

  * * *

有坂有栖、有坂有亚、有坂有汰。

有坂家很铺张,四兄妹各自的房间里都有一台冰箱。

有栖房间的冰箱是黑色的,外壳上挂着一部时钟,还用一个刻着乌鸦的银色磁石贴着一个纯白色的小型鹿头模型。她的冰箱里头总是装满了大量的雪糕,而冰箱里面的景色,今天依旧如故。但是,其中存在着唯一一件异物。我在在Lady啥啥和哈根啥啥的缝隙间,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我用指尖拈着塑料袋,将它拖了出来。

里面装着一件沾了血的衣服。折成方形的血迹斑驳的衬衫板结起来,冻成了冰块。血沫不是很吓人,表面看上去,感觉穿这件衣服的人只受了伤而已。我捏了捏袋子表面,随着清脆的触感,附着在袋子上的血碎掉了。一部分血快要被我的体温融化,于是我默默地将这件东西推回原处。

接着,我摸入有亚的房间。

有亚的冰箱上贴了大量的备忘贴纸。在贴纸的缝隙中安装着吸盘式挂钩,挂钩上挂着布偶。在我眼前,一只紫色的小熊正在摇摆。色调柔和的备忘贴纸上,写着我完全看不懂的东西,其中『Goose到底是不是人类?』这个笔记最叫人一头雾水。但是,我没那种紧盯着可爱妹妹的私人空间看的兴趣,于是注意不要多看。
我打开冰箱。按照有亚的习惯,她的冰箱平日里不放任何东西,但有时候会装满五彩缤纷的果汁。我不知道那些果汁都是从哪里弄来的,都是很花哨的饮料,可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一瓶碳酸饮料都没有。
不出所料,冰箱里今天也基本上是空的,只留了一样东西。

那是保存在保鲜盒里的肉块。

被保鲜膜包着的乌红色的肉,冻得就像石头一样。那些肉乍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食用肉,可是这种东西放在有亚的房间里会显得很不自然。我将保鲜盒取了出来,观察打了霜的表面,确认了熟悉的几个特征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肉块毫无疑问是肝脏。
我将它放回冰箱,站起身来。

接着,我又将有汰哥的房门打开。

总的来说,有汰哥的冰箱非常巨大。朴实无华的冰箱里头,东西与日俱增。虽然平时只会装矿泉水和成品小菜,但因为有栖有亚还有我的生日快到了,里面装满了『秘密食材』。在圣诞节前夕,里面也会出现巨大的蛋糕。有汰哥不把惊喜食材放在厨房的公用冰箱里,而是偷偷放在自己的冰箱里。不过,里面的东西基本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而我还要煞费苦心地装作没注意到。我猛地将冰箱打开,同时,我惊讶地张大双眼。

里面放入了大量的花。

玫瑰、百合、满天星铺满了冰箱的底板。那些颤抖的淡色花瓣,仿佛一不小心碰到就会碎掉似的。四四方方的冰冷箱子里塞满花的样子,就像棺材一样。美丽的花瓣之间长出人的手指,如同古怪的品种。

我一时间移开视线,但又将视线放了回来。
冰冻的花朵中,放在雪白的手。

好歹用报纸包一包啊,竟然就这么摆着。我将那只手抓了出来。
坚硬的手指就像石膏像一样。真不愧是有汰哥的高性能冰箱,连人手都冻成冰了。我对这只煞白的女人手观察了一番。粗糙的伤口处全都是结晶的红色冰花。一旦溶化,周围恐怕一下子就会变成惨剧现场。
我注意着不弄碎花瓣,把手放回去。我比对待我两个妹妹的冰箱时更加慎重地将门关上。不过,想来这也没用。该被发现的时候还是会被发现的。
没被发现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没被说破,所以还是被发现了。

我默默地来到走廊上,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从三个人冰箱里全都发现了物证

这种状况真是始料未及。我扶着额头,仰起头。
从始料未及的地方找出了始料未及的东西,令我头痛不已。要是被初姬发现了,想必会出现相当危险的状况。我拼命思考。初姬认定我是犯人,并采取了强硬的手段,住进了我的壁橱里。这确实是个问题,但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

她在壁橱里的时候,视野会非常狭窄,只看得到我。

初姬看到我分解内脏的手法很奇妙,于是断定我就是犯人。但是,我肯定没吃夏子。既然如此,想要跻身食物链的初姬,不久便会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在那之后,究竟会是什么情况呢。

在我身边,拥有和我一样的特技,完全可以列为嫌疑人的怪人,还有三个。正因如此,我不能操之过急地只把我自身的问题解决掉。
我必须趁初姬还没有将注意力转移到『存在着比我更像犯人的人』这件事之前,准备好『合适的犯人』。从兄妹的冰箱里发现的证物也无视掉好了。我所要做的,就是尽快让初姬的兴趣转移到与『有坂家』无关的地方。我身为一个热爱安宁的普通市民,要寻找让自己从怀疑中脱身,同时不让家人受到波及的方法。

并且,为了我『珍爱的家』,我制定了方针。

在为我们兄妹共计四人做『无罪推定』的基础上,设定让初姬认同的『合适的犯人』。我要做的就是这些。我必须让初姬忘记对我的怀疑,让她在不注意到那持有物证的危险的三个人的情况,将怀疑的矛头转向其他对象。我知道我做出的选择很疯狂,但为了守护我们的安宁,我要行正当的权力。这是为了我那两个可爱的妹妹,以及那个该死的老哥。

我不能否定别人的宗教观和伦理观。
但我要为我所珍视的东西行动起来。

这既是有坂有哉的准则,是我应当遵守的伦理。
「我回来了——有哉哥,有哉哥在么————?」

突然,有栖充满活力的声音回荡开来。我瞬间做出笑容,转过身去。
我踏出了迎接妹妹们的第一步,与此同时,一个疑问忽然向我侵袭。

白咲夏子的肝脏被人夺走,至今未被找到。
……………………哎,那手又是怎么回事


有坂有栖如是说

向客人上茶是我们家的惯例。

不管对方是谁,哪怕是快要倒下的来路不明的大叔,同样如此。
以前,我每次给新到的客人上茶时,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个人要到我们家来呢?为什么不逃走呢?这个人,究竟会呆上多少天呢?

因为工作、金钱或者家人问题来到我家的客人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自己过来的,一类是被带过来的。加害者或被害者。捕食者或食用肉。或在盘子旁,或在盘子里。

最后的一组稍微用了点比喻。盘子上摆的是人肉,围坐在餐桌旁的是一群怪物。我家就是这个样子。而且,要被吃掉的那些人,不知怎的全都总在哈哈大笑。

他们的眼睛都像鱼眼一样浑浊,一边流着血一边喝着茶。我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没有逃走。几天之后,他们就会被堆成一团,从二楼的后门拖出去。

我一边擦拭滴下来的血,一边心想。到头来,这些人也跟我们一样吧。无处可逃,无处容身,更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因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所以我们只能呆在这里。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像灰姑娘一样拼命地打扫地板。
有一年夏天,我好几次来到鬼门关前。我瘦骨嶙峋,突出的肋骨令人作呕,肚子夸张地隆起,一动就头晕眼花,每次呼吸都让我痛彻地理解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空荡。要不是有汰哥疯狂地为我找东西吃,我想我肯定早就死了。当时在垃圾箱里找到的爬满蛆虫米饭,是那么的好吃。即便如此,我还是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原谅有汰哥。

即便到了现在,远在那个夏天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那是挥之不去的,噩梦的一部分。
人们唾骂我是怪物,可即便这样,拥有那段记忆的我还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反驳他们。

但我的心还是觉得这样有些悲伤,有些落寞。

我们的感受,究竟有谁能理解呢?
『恶人〈Villains〉』的孩子想要生存,就是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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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坂有栖如是说】

向客人上茶是我们家的惯例。

不管对方是谁,哪怕是快要倒下的来路不明的大叔,同样如此。
以前,我每次给新到的客人上茶时,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个人要到我们家来呢?为什么不逃走呢?这个人,究竟会呆上多少天呢?

因为工作、金钱或者家人问题来到我家的客人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自己过来的,一类是被带过来的。加害者或被害者。捕食者或食用肉。或在盘子旁,或在盘子里。

最后的一组稍微用了点比喻。盘子上摆的是人肉,围坐在餐桌旁的是一群怪物。我家就是这个样子。而且,要被吃掉的那些人,不知怎的全都总在哈哈大笑。

他们的眼睛都像鱼眼一样浑浊,一边流着血一边喝着茶。我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没有逃走。几天之后,他们就会被堆成一团,从二楼的后门拖出去。

我一边擦拭滴下来的血,一边心想。到头来,这些人也跟我们一样吧。无处可逃,无处容身,更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因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所以我们只能呆在这里。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像灰姑娘一样拼命地打扫地板。
有一年夏天,我好几次来到鬼门关前。我瘦骨嶙峋,突出的肋骨令人作呕,肚子夸张地隆起,一动就头晕眼花,每次呼吸都让我痛彻地理解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空荡。要不是有汰哥疯狂地为我找东西吃,我想我肯定早就死了。当时在垃圾箱里找到的爬满蛆虫米饭,是那么的好吃。即便如此,我还是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原谅有汰哥。

即便到了现在,远在那个夏天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那是挥之不去的,噩梦的一部分。
人们唾骂我是怪物,可即便这样,拥有那段记忆的我还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反驳他们。

但我的心还是觉得这样有些悲伤,有些落寞。

我们的感受,究竟有谁能理解呢?
『恶人〈Villains〉』的孩子想要生存,就是如此艰难。


【第二章】

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言。依田星学园里,有四个怪物。
两个留下了,两个离开了。这个传闻未必是错误的。


而且,怪物们如今仍旧和和美美地生活着。


「真是的,都上高二的人了,不自己起床可怎么行。快啦,快起来啦!」
「今天也有可口的早饭在等着你哦!快乐的一天要开始咯!快起床咯!」
「别睡了,有亚!按时起床啊,太阳都晒屁股啦。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你可别吃惊。以上全出自老哥的手笔,是老哥一大早在喊我们起床。怎么办,我彻底绝望了。
有坂家的长男有坂有汰,今天也抖动着围裙,跑来跑去喊我们起床。
在那张飒爽的……并且让人烦心的脸上,银框眼镜反射着光辉,围裙上的小熊正在欢笑。顺带一提,他这样的行为,永远都换不来我们的感谢。因为,我们各自设定好的闹钟,已经在我们的房间里闹个不停了。
换句话说,他的行为是非法入侵,尽管用他用那他张足以迷倒万千女性的奶油小生脸极力摆出可掬的笑容,也掩盖不了他非法入侵的事实。我绝不会原谅他。
不生气的,就只有基本还是在睡的有亚了。有栖的怒火非常可怕。
穿着白兔睡衣的有栖,今天依旧是嗙地一声重重将门掀开。个头娇小的她以最大步幅走了过来,两根又细又长的黑色马尾辫被甩向身后,大大的杏眼中泛着泪光。她在餐桌前落座之后,捂住了世界第一漂亮的脸蛋,大放感慨

「受不了啦啊啊啊啊啊啊,都说不要早上来喊我了,为什么你这白痴还是每天都搞非法入侵啊!恶心鬼、听不懂人话、不适合戴眼镜!啊,可早饭好好吃,面包也好松软,果酱也好甜,只能屈服了。竟然无能为力……我不甘心!」
「早上好。到头来你还不是会原谅他?何必每天早上兜那么大圈子啊。另外,老哥说你呢,我不要果酱,别笑眯眯地给我涂烤面包。我自己会涂,你住手。求你了,能不能把你手里的黄油刀放下?好歹把你那瘆人的表情收起来好么?」
「嗯?有哉,你在说什么啊。是指今天早上的烤面包搭配么?你反正会选我用妇女会的木下小姐在闲聊时给的新鲜杏仁制成的特制杏仁酱对吧?你每天都在把黄油和果酱换着用,而且只涂薄薄的一层,不会太甜,对吧?既然如此,我帮你涂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啊,哼哼」
「你这观察力真可怕。涂果酱的量竟然被老哥搞得一清二楚,说真的,感觉好恶心」
「嗯、嗯嗯,有汰哥很恶心哦。不过很好吃哦,真为难」
「哼哼,有栖的立场今天也相当不坚定呢,真是个冒失鬼。真不错,真不错,哥哥我最喜欢被食物攻陷的有栖了。一定要保持这个样子哦。就把反抗期的弟弟的烤面包上涂上果酱和黄油给有亚吧。有亚?」
老哥的呼喊有了反应,一双熊耳朵从桌子下面突然露了出来。有亚在三张靠拢在一起的椅子上坐了起来。身穿小熊布偶装的她,呆呆地歪着脑袋。她的小熊睡衣是浅蓝色和粉色的相间条纹,形象比有汰哥围裙上的胸更时尚,更摇滚。
准确的说,有亚身上这件不算布偶装。有亚一年到头,都从头到脚地穿着这类睡衣。她那双蜂蜜般的琥珀色眼睛从软绵绵的布料下面露出来,看着我们。
「唔唔,鹅。有汰哥,鹅,飞上天了哦」
「好了好了,快醒醒吧,吃饭了哦。吃得饱饱的,快快长大哦」
「喂,老哥,涂太多对有亚身体不好。太甜了不好的啊」
「我考虑到亚昨晚的就寝时间,并算准她在下午茶时间要小睡,所以今天才涂这么多的。我计算了一日所需摄取的脂肪和糖分,没问题的。好了有亚,在凳子上坐好。嗯,有亚今天天好可爱」
「今天也好可爱,我没有异议」
「蠢不蠢。有亚每天都很可爱」
在这件事上,我们兄妹三个总是意见一致。
不知道有亚是不是听到了,脸颦蹙起来。老哥戳了戳她的脸蛋,她的脸又鼓了起来,可爱得令人吃惊。顺带一提,如果捉弄得太过分,还会遭到熊熊神拳的攻击。不过,因为动手的是有亚,就算鼻子被打塌我还是会原谅她。

顺带一提,有亚今年上初中二年级。
她的言行显然很幼稚,但我对她这个样子感到很欣慰。

在去年夏天,我们三个已经商量好了。有亚只要保持自己的样子的就够了。
有亚把下巴放在桌上,开始吃烤面包。也许是吃到了喜欢的甜食,虽然仍旧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但看上去很开心。看到这一幕,我都想将她当做和平的象征展示给联合国看了。烤面包在她的嘴里,滋溜一下吸了进去……慢着,这孩子没有嚼。
「有亚,快停下!喉咙会卡住的,快停下!」
「有亚,快吐出来。快、快!不行了,她已经咽下去了」
「这、有亚。好歹用水咽啊!水、快!」
就这样,我们这一早就光顾着照顾有亚去了,充裕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和时间认真赛跑了。
我迅速扫荡剩下的早餐,大口喝光牛奶,冲向了盥洗间。我洗了把脸,刷了牙,帮有栖梳好头发,重新扎好缎带。之后,我留下一句「有栖今天也很漂亮哦」就冲上了二楼,换好制服抓起书包。当我回到一楼的时候,有栖也准备好了。我慌慌张张从餐座上拿起了老哥满怀爱意亲手制作的便当,走向玄关。

然后,我穿上学校指定的皮鞋,转过身去。

「老哥,有亚,我走了」
「有亚,我走咯。有汰哥,谢谢你今天也给我做这么好吃的早饭」

——不过,你今天还是去死好了。

有栖放出狠辣无比的一句话。然而,有汰哥那灿烂的笑容却毫不动摇。在他脚下,有亚正懒洋洋地挥了挥熊熊小手。我偷看了一眼有栖的侧脸。涂了淡淡唇彩的嘴唇上,正挂着柔和的微笑。但是,她的目光完全冰洁了。



老哥的笑容与妹妹的杀意从正面相互碰撞。而这是天在早上都能看到的情景。
有栖只有早上,会不说谎、不戏谑、客观地,将自己真心话倾泻出来。

「………………………………………………………哎,在这点上我也同意呢」

而且,我会赞同她。即便如此,老哥还是笑着说道
「嗯,我知道。两位走好,路上要小心哦!」

就算有栖有天拿出菜刀割了老哥的肚子,老哥肯定也还是会挂着笑容送我们离开吧。那个令人恼怒的男人,就是这个样子。
下一刻,两根马尾辫腾空翻转,有栖离开了玄关。不是我自恋,有栖真的超超超、超喜欢我。可是在早晨,有栖撇下我,一个人跑去了学校。
她要是不那么做,便无法释放自己的激动情绪。我跟在她后边,一路摇头。
有栖这一连串的行为,并非老哥的非法入侵以及对我们这些家人干涉过度所导致的。可恨的是,那家伙过去做过的事情。菜刀、黑暗、血、肉、惨叫,还有我无法吃肉的事。对于个中种种,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他。

这简直令人头痛不已。我们爱着、尊敬着、怜悯着对我们关照备至的他,可同时,我们也憎恨他、唾弃他。唾弃与尊敬之间,仅有一线之隔。人类这种动物,就是如此复杂。
我们心中怀着诚挚的感激,每天早上都会咒我们那个世上最蠢的哥哥去死。而且,有汰哥却还是会欣然接受妹妹跟弟弟的咒骂。
这个样子,太令人讨厌了。可是,我爱我的家人。这是真的,真的假不了。我们都爱着彼此,只要有爱,就算动了杀念也没问题吧。

在我离开家门后,有栖已经转过转角,不见踪影。我转换心情,打起精神,迈出脚步。不知是不是老天收到了我想让这个令肉腐烂的季节早早结束的心愿,天空万里无云。梅雨季没准会提早结束。于是,今天我走在路上,心情依旧十分愉快。

然后,当我转过转角的时候。
「早上好,有哉君」

一位仿佛清纯之写照的女生出现在了我面前。
大早第一个遇到的竟然是白咲初姬,这对心脏太不好了。

说起来,我起床的时候姑且很绅士地对壁橱问了声早,但是没听到回答。起来之后我因为跟我那两个心疼的妹妹一起吃早饭,不知不觉就把这事给抛在脑后了,然而白咲初姬仍旧完美地再度登场。深蓝色底色的制服穿在初姬身上,就像一流的长裙。公认廉价味十足的红丝带在胸前,也犹如一朵怒放的玫瑰。尽管昨天也领教过了,但今天面对『初姬』,再次领略到了何为『淑女』。真希望你这种上流社会的大小姐不要出现在这种唯有平静算得上可取之处的街口。像我这种小鸽子一样的普通市民,会被你吓得心跳停止的。
初姬看着一声不吭的我,歪了歪脑袋。这位大小姐的举止,有时真的精明过头了。

「看你一脸呆样,怎么了?把我给忘了么?今天也面带笑容匍匐而来的美味食物,白咲初姬向你问好。如果可以,请一定要让我成为你今天的晚餐」
「早上好,初姬。你什么味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在壁橱里住了一晚,穿上制服的样子还是无懈可击呢。就借你一句话好了,Marvelous」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在狭窄的空间内也能换衣服是我的强项……那么从本日起,我们就友好地一起上学吧」
初姬微微一笑。她的突然袭击害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和鼎鼎大名的『淑女』一起上学,我在班上的瞩目度将会飞速飙升。我那小鸽子一样的心脏,这次完全被初姬那纤细的小手给捏碎了。
我想将上学事件所需要的好感度郑重地退还给她,向后退了一步。
「我说,初姬同学。我讨厌这种事,我很不喜欢引人注目。连上学都一起,这究竟是什么玩法?要是闲话在朋友们之间传开了,我会羞死的」
「在这些方面,请你自信一些。你可是要吃掉我的人,你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一种福利,当成额外占到的便宜。而且你在班上不合群或者被孤立,最后对我产生杀意或者恋情,发展成嗜食同类的情况,完全符合我利益。与计划一致」
「不过在此之前,我就会出问题呢。另外,你说杀意或者恋情……这也太混淆了。这么小的差别,在电影里都差不多只是改改分类说明那么微妙啊」
「虽然也有定名为『爱情故事』的可能,但在出租店里肯定会摆在惊悚区的,不必担心。我们走吧,有哉君」

乌黑亮泽的秀发摇摆起来,初姬旁若无人地迈出脚步。
这个大小姐虽然会听别人的意见,但最终还是不采纳。

接下来,要怎么才能跟班上的家伙们解释清楚呢。我交抱双臂思考起来。但是,只要这个名叫初姬的人肉炸弹在我旁边,我不管亮出什么好招恐怕最后都是白搭。初姬向驻足不前的我转过身来。然后,她的视线忽然移向了我家。
「话说回来,我在跟踪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你大哥和小妹不上学么?还是说,你大哥已经毕业了?」
「哎,老哥本来是大学二年级的,不过学籍还留在高中,所以姑且是高三吧。他连喜欢自己的老师都拿来利用,目前绝赞拖延中」
「是么,这么做是为什么?相传,有汰学长已经不想上学了,我还以为他肯定平安毕业或者被退学了呢」
「这个嘛……他是为了在我们发生万一的时候,能够火速赶到学校啦」
实在让人搞不懂。他的思维已然悖离常理,搭在火箭发射器飞向了脱线的方向。不过,我们的初姬小妹妹似乎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初姬理解地点点头,随后又不解地歪起脑袋。
「不上学的小妹,有坂有亚……如果传闻不虚,那她也没有回来上学。然后,你还有另一个妹妹是吧?有栖同学。她现在是在校生,个性相当强烈……哎,我并不是在批评她,表情别那么可怕。好好的一张我喜欢的脸,就这样给浪费了」
初姬微微一笑,她的眼神里并无恶意。我抓紧自己的脸,横拉竖拉转着圈拉,最后拍了一下让表情恢复原状。我不喜欢别人问我家人,所以一遇到这种情况,我的表情和角色都会变,真希望她别再触及这方面。
想必已经太迟了。我的家人本不该受人注意。从他们每个人的性质来考虑,更是如此。所以我极力岔开话题。

「初姬,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但还是问问好了。你说你喜欢我的脸,那你说说,你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脸?」
「有点呆,有点漫不尽心,嘴上总是挂着暧昧不清的笑容,唯独眼睛就好像一直在搜寻着什么,特别敏锐。还有,总是在装傻,实际上也有些地方很傻……不过捉摸不透心里在想什么。就是那样的表情」
「好长,而且根本没在夸我。你长篇大论的难道是为了数落我?」
「另外,你有些爱笑,我觉得这很可爱」
初姬扑出一笑。她说得一派轻松,于是我偷看了一下她的侧脸,雪白的肌肤上没有半点红晕。她又看看我,撩起长长的黑发。
「你那双灵巧的手还有白净的脖子,我也并不讨厌。你身上有很多我喜欢的地方。怎么样?只要你想要,我可以继续说下去」
「福利过剩啦。感觉会给我加单的,还是就此打住吧」
「哎,真遗憾。那么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其实我为了这种情况,准备让你对我神魂颠倒,忍不住从头将我吃下的夸杀呢」
初姬说得若无其事。这丫头没准真会那么做,这也是她的可怕之处。
我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目前还没有撞见同学。我抱着这颗超弩级炸弹,前往名为学校的战场。在连自爆都不允许的残酷的行进途中,初姬突然小声呢喃。
「说起来……有哉君的家人们个性都很强烈,可唯独有哉君不一样,一直在避免成为话题呢。你应该也不愿意和我一起上学的。即便如此,你的努力还是白费了,因为你们已经被算在一起了。呃,我记得……」

你是,『有坂家〈Monster Family〉』的……

说到这里,初姬停了下来。因为,从拐角走出来的一群女高中生交互地看着初姬和我的脸,像麻雀一样开始唧唧喳喳。其中一个女生犹犹豫豫地向初姬搭话,在我们背后也有好几个人掏出了手机,可能准备写个什么发到连我或者推特上去。她们还算是想瞒着我们弄,不过早就昭然若揭了。初姬笑着跟她们打起招呼。
竟然一大早就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情……别了,我安宁的日子。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我在心中将初姬刚才的话接了过去。

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言。依田星学园里,有四个怪物。
两个留下了,两个离开了。这个传闻未必是错误的。

『有坂家〈Monster Family〉』剩下两人的其中之一。
次男,有坂有哉,人称『平凡』。

  * * *

我抱着炸弹穿过教室的门。无数视线齐刷刷地向我们刺来。二年四班的教室俨然就像被人扔进了一颗炸弹,炸开了锅。就知道会这样。

渴求八卦的视线与小声的议论向我扑来,但没有任何人找我搭腔。初姬那边也是类似的情况。她视众人为无物,若无其事地做到了座位上。
虽然教室里吵吵嚷嚷,却没有任何人发动袭击。
我对这样的反应感到不协调。『有坂家〈Monster Family〉』唯一的『平凡』——有坂有哉与那个难攻不落的『淑女』一起上学了,这应该是分量十足的八卦才对,但没有人贸然向本人打听。我姑且准备了四种迎击导弹,这场面可真是出乎意料。初姬是『白咲夏子被杀事件』中的遗族,大家不方便跟她接触,可大家的反应却相当奇怪。
我偷偷地看了看坐我附近的男生。他的表情里充满了好奇心,但没有踏出第一步。他并没有帮我当做那种能够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也觉得,我对与人之间距离的控制没有疏漏。可是,大家『就像真的害怕炸弹似的』,谁都没有靠近。于是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班上的同学们在害怕某种东西到来。要说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喂、初姬!听说你今天跟其他人一起上学了,是真的么?」
「…………………………………………啊,是这么回事啊!」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这理由实在太好懂了。一位面目狰狞身体健壮的学长来到了初姬面前。那发达的肱二头肌,毫无疑问是在阿拉斯加跟熊争抢鲑鱼交战时锻炼出来的。他在严寒之地历经严格训练,能力相当高超。面对那只显然脾性相当暴躁的凶猛动物,班上的同学们全都屏气慑息,没人挺身而出保护初姬,但还好也没人出卖我。我还不能算当事人,所以决定装成普通路人。

那个初姬同学和男生一起上学?不会吧,讨厌~,那种事怎么可能嘛~。

「话说,那个是棒球社的熊谷学长吧」
玩笑就开到这里。先来分析分析状况吧。

眼前这只熊一样的彪形大汉是棒球社的熊谷学长。我那阿拉斯加、鲑鱼和熊的联想,也是来源于他的名字。
记得熊谷学长在去年即将参加甲子园比赛的时候饮酒、吸烟、跟妹子玩,三好球直接被社团开除了。棒球社社员们对前任王牌的怨声载道,同时,一部分后辈也从前辈美其名曰『严格』的拷问中得到解放,拍手叫好。
如此这般,我们依田星学园棒球社的酷热夏天云消雾散,学长将此前一直粉饰的凶残个性不遗余力地发挥出来,变成了学园的毒瘤。甚至听到某些传闻中说,有人挖他毕业之后去做不正经的行当。真希望坚决阻止他退学的体育老师为小镇的和平着想,承担起责任,给他找个媳妇建立家庭,让他安分安分。
不过,这位学长虽然如此无可救药,他身上却有着令人意外的地方。他的身边总是不乏肉食系的女孩,可他却偏偏喜欢跟她们正好相反的,难攻不落的清纯派女孩。那种在图书室角落里读《小公主※》的纯正大小姐才是熊谷学长的菜。
※注:《小公主》为世界著名儿童文学作家 F·H·伯内特夫人的经典名作。另,日文版本『小公女(小公主)』收录于『女嫌いのための小品集(献给被女性讨厌的你的短文集)』(河出書房新社)。

正好就像眼前这位白咲初姬。

回想一下我便发现,我曾好几次看到熊谷学长找初姬说话。这一回,初姬的态度极其冷淡,学长的表情很不痛快,但最终应该会抽身而退。他对初姬出人意料地守规矩,始终没有逾越那道线。想必是初姬那冷冽清高的抗拒姿态以及锋锐蜇人的贞烈性格,点燃了熊谷学长内心之中的某样东西。
想得太深之后,会觉得熊谷学长有抖M情结,还是就此打住好了。
事情应该是这样,然而熊谷学长现在正在逼问初姬,就像把自己当成是她男友一样。他跟初姬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班上的大多数同学似乎了解情况,可我却一头雾水。说不定吃午饭的时候谈到过,可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于是我的『适当点点头装置君真方便~』自动运行,脑中没有留下相应的情报。真是非常遗憾。
初姬缓缓把脸抬了起来,可目光随即又落向了文库本。
「不不不,我说初姬小妹妹,不觉得无视眼前的人不太好么?」
「喂,初姬,你在听么?喂,难道你根本没听?」
「不不不,学长。这丫头刚才明显看了你不是么?莫非你俩一个德性?」
我心中不由萌生大阪大妈一样的心情,静观事情发展。这时,初姬又抬起头。
她的眼神就像看到以前拍烂的蚊子一样。但是,学长完全察觉不到她那极度冰冷的视线中所蕴含的微妙之处。初姬隔了许久,毫不畏惧地向学长问道。
「………………………………………………………………………………熊谷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前些天我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和你没事」
「啊?我说,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不过我可是知道的。初姬,你之前主动态度不明地接近我,突然又说我不是,你以为这样好玩么?喂,少开玩笑了啊。我真搞不明白」
「难道还想让我负起责任嫁给你不成?真没想到只是开过一两次小玩笑而已,竟然会当成那种关系。熊谷学长,你这究竟是不成熟呢,还是蛮不讲理呢?」
这挑拨太明显了。教室里炸开了锅,我感觉汗水从全身上下喷射出来。白咲初姬同学,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突然说这样的话。
熊谷学长的额头夸张地冒出青筋。学长,我真心担心你的血管。
「初姬,你……这话是认真的?」
「你要问我理不理智,我会回答我很理智。熊谷学长,我应该已经说过了」
初姬用那双不可思议地泛着青光的眼睛对着学长。熊谷学长总算从那双充满虚无与倦怠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异样,被震慑住。初姬对他细声说道

「你以前咬过其他学校学生的脖子,闹得很严重。白咲夏子是我的亲人,也与你的喜好沾了点边。因此,我慎重起见,试着确认了一下你是怎么回事。不过,你果真不是的。我找的另有其人」

现在,你在我心中的『犯人』候选之中,排不进前三位。

初姬明确地说道。她话里危险的内容,令班上的同学们一个个脑袋上都冒出了问号。不过,熊谷学长的脑髓似乎也是肌肉构成的,根本没去琢磨初姬话中的含义,把拳头挥了起来。等等,学长。这丫头以前把你当成果犯人哦,被她忽略你应该高兴才对,你怎么好歹不分啊。

「初姬,闹够了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救了。他脑子就是不开窍。
———————————嗙

此刻,我的掌心传来一阵冲击。
说实话,相当的痛。

爆炸性的动摇充斥着全班。我看了看自己手心。不愧是熊谷学长,我接下了他的拳头,连手肘全完全麻痹了。熊谷学长似乎真的很吃惊,他张大双眼,俯视着我。而说到初姬,她则只是挂着祥和的微笑。
看到她的脸,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看来我完完全全着了她的道。

这一下子,全班铁定都认为我俩是共犯了。
也就是说,我俩变成了情况复杂的,那个叫做情侣的关系。

「不好意思,你们之间似乎有很多误会,这必须解开……算了。我大概就是学长所想的那个奸夫之一。今后请多指教」
我一口气踩满了油门,教室里再次炸开了锅。我真是做了件傻事,但也是迫于无奈。要想将熊谷学长的矛头分而化之,后头处理起来太麻烦了,还是把他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我身上更好对付。初姬应该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摆出把一切交给我的态度,在椅背上靠了下去。可是我说,你怎么又开始读书了,这也太过分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确实很有趣,但孤独奋战是很寂寞的。再说说熊谷学长吧,他的脸终于气歪了。
「你小子算怎么回事……早上跟初姬一起上学的就是你么?昂?」
「就跟刚才说的一样,学长怀疑的正是本人。我今天确实是和初姬一起来的学校,可学长你大可不必为此大动干戈。我只是跟初姬在一起走而已。学长,请你想一想。初姬不久前才刚刚失去陪她一同上学的亲人,想找住在附近的人陪她上学也是很自然的,欸!」
拳头从我下巴尖刮了过去。不出所料,这家伙的大脑果然不具备同我说话的功能。
他愤怒的矛头如今完美地对准了我一个人,跟计划完全一致。可是,我实在笑不出来。我虽然不惧怕暴力,但我很怕疼的。熊谷学长再次挥起拳头,大声叫喊

「不准对老子的女人直呼其名!」
「………………咦?你是为这?」

完全没想到,熊谷学长的感性竟然相当古朴。我下意识说走嘴的呢喃之语,似乎点燃了学长的斗争心。真是对不起。
即便承认失策,现在也没办法订正。熊谷学长很当真地攥紧了拳头。我那些薄情的同班同学们,完全没帮我跑去喊老师。这也怪不了他们,毕竟我们拉开阵仗的地方就在门口,而且后门现在关着,要去开门的话肯定会被学长盯上的。大伙都明哲保身,只能算我不走运了。

算了,没办法了————我下定决心。
就掉个一两颗牙,换个妥善的结局吧。

学长重量级的拳头直逼我眼前。即便如此,我还是一动不动。
而就在我心里想着弄到眼睛就不好了,准备调整角度的时候。

「————————————打扰了」

一个凛冽的声音传进我耳朵。熊谷学长也被那超乎想象的美妙音色给牵动,突然停住了拳头。与此同时,我们转向了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位小个子的女生。
她的身体很纤细,个头比有栖还要小,应该是位学妹。光看她黑色短发下的稚嫩脸庞,感觉搞不好还是初中部的学生。她的玲珑大眼就像胆小的小动物,观察着我们的状况。只不过,我看不到她的左眼,她的左眼被纯白色的眼罩盖着,只用那只令人印象深刻的水汪汪的右眼向熊谷学长看去。
「熊谷学长是么?刚才笹本老师在找你哦」
「啊?笹本老师?他干嘛。他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我只是碰巧撞见他而已,你直接找他问吧」
少女嗖地把脸背了过去。熊谷学长恢复理智,挠了挠脑袋,最后啧了下舌,没想到乖乖离开了。说起来,这位苗条的学妹也是熊谷学长的菜呢。不过,学长临去之际瞪了我一眼。我早就知道他的怒火不会轻易全消。他以后要是找我干架,我就全力开溜。
等熊谷学长离开之后,我想抱怨两句,再次转向初姬。她正在读文库本的最终章。那里正好是揭穿凶手的精彩镜头,现在找她说话总有些过意不去。
我不禁迟疑了起来,而这时我感觉到身后有一个锐利的视线。我转向身后,只见之前那个学妹还站在那里。她那只大大的眼睛仿佛有话要说一般,紧盯着我。
「啊,忘说了。刚才多谢了。关键时刻你来得正好呢,多亏有你才逃过一劫。于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学长还是那么笨呢」
冷不丁地就被骂了。我不否认我笨,可像这样被女孩子接二连三地否定,我的心实在承受不住。我的伤感无法释怀,干脆为我开辟新天地吧。要是几年前觉醒了,没准就能过上依赖脑内麻药的幸福人生,可我现在得到了安宁的日子,不想打开那扇门。话说,我不记得我有这么一个学妹来着。

「…………你该不会叫不出我的名字吧」

其实别说名字了,就连你的人我都没印象。这对恩人实在太失礼了。
我按着额头,初步地搜索了一下记忆。戴眼罩的女孩,我在什么地方遇到过么。脑内搜索结果,关键词为图书室。我对老化的搜索功能施加相当沉重的负荷,进一步搜索。我以前在找有亚托我找的书时,有个人叫住了我,那个轮廓很令我在意。

『——————学长,你在找什么?』
「啊啊!你是那个时候在图书室遇到的某某学妹!」
「是月穗。呗野月穗。学长真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啊」

没有那种事,我通常不会忘记别人的名字。可不知为什么,唯独这女孩的名字,就像从脑袋子被抽出来了似的。名叫月穗的少女看着着急的我,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就像心灰意冷了似的,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了,我不会再期待学长能记住我名字了。只不过,跟熊谷学长找茬是很危险的。毕竟他力气很大,同伴也多」
「嗯,这一点我明白。怎么说呢,这次的发展应该是不可抗力吧,原因就出在后面那位正事不关己读着书的大小姐身上」
「找借口是没用的。为什么学长这样的人要主动地往那种麻烦事里钻呢?我本以为你绝对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本来是那样的。你还真了解我啊,某某学妹」
「是月穗。哎,够了。总之,学长千万别乱来」



——学长你要是突然不在了,我可是会不知所措的。

月某留下出乎我意料的一句话后就离开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那个叫做傲娇的种族?我心中萌生疑问,然而就连刚刚听到的那个名字都从我脑海中渐渐消失了。
我再次转向身后,惊人的是,初姬将读到最高潮的文库本放了下来,正看着我。我很想对她说,都看到那里了就索性看完好了。
初姬歪着脑袋,用食指向我指过来,随着那过分可爱的举止,向我问道。

「有哉君,我叫什么名字?」
「白咲初姬同学,有何指教?」
「———————没,不用了」

初姬呵呵一笑,将视线放回到书上。究竟搞什么,你要是那样小瞧我,我也只好拿出真本事了。我以「我不做人了」的气势,准备释放我这些时积攒的忧愤。但是,在我展现第一次变身之前,一个疲惫不堪的身影霍然出现。是神田老师,而且我们的眼睛对上了。
「喂,有坂,快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别在那儿傻站着」
「是,非常抱歉」
我随便鞠了个躬。就这样,我保持着人类形态的有坂有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刚才没能散发出来的热量其实能让地球的气温正体升高三度,可惜你没机会长眼。就在我心里吹着这种牛皮的时候,一只手从后头将我抓住。我想问找我什么事,刚转过身去就跟金子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对上了。嗯,这表情真不错,一不注意就会坠入爱河的那种。他小声而快速地说
「你挺厉害的嘛,竟然跟那个熊谷学长争锋相对,真给力。说真的,听说你跟那个『淑女』一起上学的时候,我还真不敢相信。你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你虽然还是挺笨,但挺有种嘛」
「你跟初姬在那里认识的啊。待会儿要想象细细地告诉我哦?」
须藤富有质感的声音从更后面传了过来。直到不久前他们都还在隔岸观火,学长一走就开始了,真会见风使舵。可想而知,休息的时候还会有更猛烈的逼问浪涛向我袭来,我还是全力开溜好了。这时,前面传来一个悠然的声音。
「还以为只有你是个平平凡凡的家伙,对你掉以轻心了。没想到你竟然把初姬给搞到手了,不愧是『有坂家〈Monster Family〉』的」

————————哐!

前面笹原的椅子弹了起来,气氛有些冰结。我对他投去笑容,张开嘴。我和平的态度是平时双倍,连我自己都觉得心情绝佳。

「笹原,我说啊……不需要每件事都把我跟我家扯到一起吧」

笹原愣愣地点点头。哎呀哎呀,看他表情是被吓坏了。我抓紧自己的脸,横拉竖拉转着圈拉,最后拍了一下让表情恢复原状。多亏我每次都这么做,身边的人几乎不怎么谈及我家人的话题。因此,大伙都认为我很讨厌我的家人。不过,事实跟传言恰好相反,我爱死我的家人了。为了可爱的妹妹们,让我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要说到老哥,他为了我,能够甘之若饴地闯深海下岩浆。有汰哥就是那样的人。
没错,我是个热爱家庭的人。但是,周围误会我讨厌家人反倒正合我意。毋宁这样遇到事情也好善后。
而且,这样也能帮我自然而然地将过去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掩饰过去……特别是我升上高中后转入这里的理由,我希望那起事件淡出所有人的记忆,不要有人去关注它。班上的同学们都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唯独我是可怜的转校生。这件事情嘛,总之里面有不少隐情啦。

人是非常复杂的。总是不断地堆砌无聊的回忆。

「喂,很吵啊。有坂,你干嘛,梅雨季让你脑子发霉了么」
「是,非常抱歉」

神田老师慢一拍才向我警告,我向他随便鞠了个躬。我重新让脑子运转起来,处理继续增加的难题。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却跳级成了奸夫,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要是让初姬认为熊谷学长是吃掉夏子的犯人,事情就好办了,可这样行不通,初姬自身已经否定了这种可能。麻烦死了,应该怎么掰才能收拾这烂摊子。面对以前从未经历过的状况,我越想越头痛。

总之,我做好鼻梁要被打断的觉悟。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虽然很痛。

但是,也就是痛一下。

我仰起头,不出声地吹了个口哨。初姬正在前面的座位上,装作在听老师讲课,正大光明地读着文库本。不过,这次她应该是读完了,把书合上了。初姬小妹妹,这书有趣么?我的目光从她背后移开,转向窗外。
空气中折射的七彩光线刺痛我的眼睛。说起来,今天依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情况严重。天气良好。
今天我依旧没有异常。

  * * *

课间的时候,我打诨、掩饰、岔开话题、变魔术、一路逃窜。最终,午休到了。我料定在这比课间要长得多的休息时间里,熊谷学长会再来找我麻烦。

他乃古朴之人,势必会信守承诺。逃得掉就是我赢了,让我展现男子气概跟他正面较量?我可不要。我匆匆忙忙地逃之夭夭,之前在课间里对我死缠烂打的同学们也默默地目送我离开。
隔壁失火,你还不躲得远远的。他们这样的态度虽然薄情,但也属人之常情。只有一个人跟着我,她手里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匆匆忙忙地走在我后头。
「…………你,你怎么跟来了?」
「竟然准备撇下自己的女友一个人,你比我想象中更加薄情呢,有哉君。你这奸夫实在当得不成样子啊」
「初姬小妹妹,在哥哥我说自己是奸夫的时候,你就已经注意到我根本没女朋友了吧。也罢,把你留下你也有危险。不过,你有必要跟我一起逃走么?」
「人家还不是想和你在一起,别让人家说出来嘛,羞死了」
「哇,酸酸甜甜的~」
「准确的是说,我想在你的胃里跟你在一起」
「哇,好重口~」

我们一路聊着这种蠢话,来到了屋顶上。

高中部是一幢五层的教学楼,最上层建造成了屋顶庭园。周围是高耸的防护网,地面上铺着橙色和白色的小方格花砖。这里虽远离大地,却摆着分量十足的盆栽,绿意盎然。当然,也装设着舒适的长椅。
靠近护栏就能俯览依田星学园的广阔校园。初等部、初中部、特别教学楼、纪念堂云集于一处,营造出了一片不可思议的风景。维护得当的纯白校舍,更加突出了这样的感觉。然而,出自著名建筑家手笔的初等部校舍,以及赌上第一代校长的威信建造而成的初中部校舍,在美丽程度上都不及两年前改建的,有着次世代型校舍之称的高中部校舍。

而这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庭院,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笨蛋情侣的圣地。

这是一个残酷的空间,周围充斥着抗拒的气氛,非少数遴选之人不可擅入。离群的羔羊若是误入其中,势必会暴露在嘲笑的枪林弹雨之下。由于初姬姑且在我身旁,别人都会察言观色,没有开口。但是,从我这奸夫的立场来推测,学长首先就会找到这里。但就算这样,如今我也懒得再换地方了。
因此,我们这对奸夫淫妇准备藏进楼梯的死角。
我绕到了连接屋顶的楼梯背后,那里是放清洁柜的地方,布满了灰尘,但也不是完全待不下去。初姬也理所当然似的跟了过来,老老实实地抱着膝盖蹲了下去。
「初姬,我准备藏在这里,你受不受得了?」
「没问题。逃避自称男友的莽夫,来到有众多有情人在蓝天下嬉戏的地方,躲进楼梯的死角跟奸夫一起吃饭,我觉得这是相当狂热的场景」
「快停啊,别继续脱线了」
「打个比方吧,就像在体育仓库里,加上运动短裤」
「我求你了,别再玩弄我纯洁的心灵了」
初姬在铺开的手绢上坐下。我任凭灰尘粘上我的裤子,坐了下去,打开了老哥亲手做的便当。初姬的午饭只有面包和果汁,分量少得出乎意料。于是我大发慈悲,将便当递了过去,初姬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她的食欲可真旺盛。
「喂,别再吃了,再吃我的就没有了!」
「给敌人送盐就是这个下场哦。真可怜」
「让我可怜的就是你现在的行为吧!另外,初姬妹妹原来原来是敌人啊。亏我还一直把你当同伴,真是一场虚无飘渺的梦啊」
「昨天的朋友,午休就会成为敌人。这肉是山羊肉?」
「嗯,回答正确。瞧吧,我不吃人的」
「想不想在有哉君的爱用食材之中加上『初姬』呢?」
「不想。那样就犯法了……咦,提到食物让我想起来了。初姬,你是怎么用包裹把自己寄到我家来的?」
听到我的提问,初姬不解地歪起脑袋。她摆着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咬了口鲜虾丸子。我一边保护分量减少一半的便当,一边开始真诚细致地说明
「我说啊,一般快递允许的包裹重量是二十五公斤。初姬小妹妹再怎么样也不会那么轻吧,何况里面还塞了衣服。然而,你究竟为什么能够平安无事地到达我家的呢?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啊,这个简单。我并不是通过快递把我送出去的」
「嗯?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我传达了我的意图之后,为了创造强烈的冲击力,准备好写了『食物』的配送单,然后采取了这样的手法。不过,我的立场并不是送货上门的包裹。那终归只是正在出勤的快递小哥对我的关照,不是正式的快递」
「你这丫头,又利用别人啊」
「于是他就帮我送了。因为我经常能在我家周围发现他,所以经常拜托他忙一些忙。不过,我本以为这次估计是不行的,但还是平安无事的送到了,真是松了口气。不错不错」
初姬点了点头,咬了口自己的面包。果酱从柔软的面包中冒了出来。她提的要求,不论是在重量上还是职业操守上都相当强人所难。我不由得同情起那位小哥。
「一般来讲,这种事应该拒绝吧」
「不,这种情况具体来说,就算私自带回家也不足为奇」
「为啥你总是极力往那方面扯?」
她的作风很让人讨厌。我叹了口气,这时初姬把面包朝我递了过来。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眉头一纵,而她对我歪了歪脑袋。这举止真可爱。
「若不嫌弃就请吃吧。光拿你的怪过意不去的」
「吓到我了。初姬小妹妹还知道过意不去?」
「真没礼貌。你要觉得我这人蛮不讲理,那可就误会大了。总有一天你会慢慢明白了,但现在先吃这个吧。廉价而香甜,相当好吃哦」
「姑且问一句,里面没放毒药头发什么的?」
「直到你吃要我的时候,我会让我的肉原原本本的保持原状,不必担心。这只是一块面包」

好吃的东西想要一起分享,不是么?

怎么办,这话出乎意料地打动了我。我伸出手,可初姬不肯放。我没办法,把脸伸了过去,从雪白的手中咬了口面包。我准心出现了偏差,果酱黏在了我脸上。瞬间,我眼前出现了初姬的面部特写,随即一阵温热的触感拂过我的脸颊。
嗯?
我眨了眨眼,初姬的脸又移开了。她红红的舌头滋噜一下缩了回去。
「呃……初姬?刚才怎么回事?」
「你比起舔,更倾向于被舔呢。你脸上刚才沾到果酱了」
初姬若无其事地说着,飞快地从地板上抢走了我的便当盒,大口大口地吃掉什锦蔬菜。我看着她嘴巴塞满食物的样子,而她不知怎的又歪起脑袋。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烦恼了一下子,向我递过来一块煎蛋卷。
哎,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不过,这样的玩法挺有情侣的感觉。我奸夫的恶名,看来是越来越难洗刷了。我张开嘴,准备把煎蛋卷吃下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讲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楼梯下面的走廊上,传来了哭喊声。某人以暴风一般速度冲了出去。
听到这个声音,我全身做出反应,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现在正在吃饭,但情况紧急。
我没办法去顾及便当,当即冲下楼。我本以为初姬肯定会趁机将便当里面的东西消灭得一干二净,可她却追了上来,与我并驾齐驱。她可能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皱起眉头,小声说道

「刚才的声音是……」

啊,没错。我听出来的绝对不会错。
刚才的声音肯定是有坂有栖——我这世上最可爱的妹妹的声音。

  * * *

顺带一提,有栖世界第一可爱,有亚世界第一惹人怜爱。
她们是当今世界里并立的两个顶点。感谢你们降生于世。

我很早以前就在感激,已经不知感激多少次了。从我在那厚厚积着雪的阳台上抱紧她轻得要命的身体时,从我少了那体温就活不下去开始,我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当时,家的光亮从我那浮肿的眼皮的缝隙中透进来,那犹如暖炉一般的温暖。但是,我不想回到里面去。我的家是怪物的巢穴,进去也只有痛苦。即便如此,我们为了保命,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将脸埋进雪里,苦苦哀求着让我们进去。

我们无家可归。我们渴望一个安心的归宿。

所以现在的有坂家,都很珍惜家人。妹妹大声尖叫,赶过去就是做哥哥的义务。而且,我能预测到有栖会去哪里。
我们去的是特殊教学楼的『塔』。那个地方从建筑物主体中向上突出,是个纵向伸长的空间。
『塔』的结构基本为楼梯和短走廊,每层楼有一间教室。这别具一格的部位原本是计划做钟塔的,之后再与校舍合并起来。但是,这个计划中途受阻,后来钟塔建造在了从初等部、初中部、高中部的角度都能看到的中央花园。想一想,这也是天经地义的。被剩下的空间里不曾一次搬入过器材,强行被改造成了教室。现在被用作了文化系社团的活动室。一楼是TRPG社,二楼是读书社,然后三楼是文艺社。可是,文艺社现在只有一位社员。

原本很壮大的依田星学园文艺社,在一日之间只留下了一个人,解散了。

我和初姬来到了三楼。在我们前方,长度大约十米的走廊顶头,是文艺社活动室的门。窗户上挂着深红色的窗帘,犹如舞台的帷幕。我来到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但结果可想而知,里面没有反应。我吸了口气,怀着确信与几分优越感,念出了魔法的咒文——芝麻开门。

现在整个学园里,只有我能打开这扇门。

「有栖,是哥哥哦」
——————噶啷!

「哥哥、哥哥、哥哥、有哉哥,你来了啊!」

门一下子就打开了。然后,我的天使从里面跳了出来。
两根长长的乌黑马尾辫在空中翻飞。她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扑入我的怀中。当然,我也早已张开双臂,等待着她。能干的哥哥是不会有任何疏忽的。有栖把她小小的脸按在我的胸口,轻轻地蹭着。
「诶嘿嘿嘿,是有哉哥。我相信,有哉哥一定会来的」
「嗯嗯,听到妹妹的惨叫,有坂有哉立刻到达了哦?没事吧,有栖」
「有哉哥来了,已经没事了!我觉得有哉哥会来就真的来了呢,呵呵」

有哉哥居然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就像魔法师一样呢!

有栖抬起头,看着我的脸,灿烂地一笑。她有些压到鼻子,变红了。虽然感觉有些呆呆的,但非常可爱。有栖对别人会有些认生或者傲傲的,但总是这么黏我。此乃超群完美健康的可爱。Marvelous。世界啊,这就是我的妹妹。我抚摸有栖的头,有些舒服地哼了起来。但在一刻,她的可爱彻底消失。她以惊人的速度向后跳开,突然停住。
她的目光牢牢定格在我的身边,也就是初姬的脸。
「什、什什什什么人!有哉哥,她是什么人!」
「哎……对了对了,我给忘了。呃,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就各种省略吧。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初姬」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白咲初姬,请多多指教」
初姬小妹妹少见地察言观色了。她根本不知道,她开口第一句话就宣称自己是食物的那天,有哉大哥哥有多生气。
有栖提心吊胆地来回看着我跟初姬。
她可爱的脸庞完全僵硬了。有栖,你究竟怎么搞的?
「同、同班同学……可是,有哉哥从来都没把人带到这里来过啊。而且是女生,是女生。还是漂亮的女生」
「哎,哥哥我还是能够掌握例外情况的。这次可以说是迫于无奈,因为我们之前恰好在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有哉哥跟女生一起?」
「有哉君,你以前跟女生完全没有交流么。我开始担心你了」
虽然初姬小妹妹在可怜我,但我没关系,没问题的。我并不是没能力交流,只是不去交流。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我不寂寞哦?是真的哦?
有栖吃惊地看着初姬。初姬以『淑女』的样子,毅然面对着极度动摇的有栖。有栖的脸更加僵硬。可是,我完全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妹妹啊,笑一个好不好?
「呃,有栖?你怎么了?有什么就告诉哥哥吧」
「初、初姬学姐、对吧。非常、漂亮、对吧。哥哥带你这么漂亮的人过来,我真的很吃惊。嗯、非常吃惊……啊哈哈」
「你这笑法让我不禁联想到某园的老鼠呢。承蒙夸奖不胜感激。久仰有栖同学大名,今天一见果然更加可爱。具体来说,你的脸看上去很滑嫩,好想吸一口」
「非常感谢……哈哈、哈哈,哥哥带漂亮的女孩子过来了」
有栖,应该作反应的不是那种地方哦,你刚才明显被性骚扰了啦。
可是,有栖完全没有看我们。她摇摇晃晃地迈出脚步,突然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她拳头攥得颤抖起来,露出仿佛被背叛的表情,大声叫喊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哉哥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咻———————————————哐!

就这样,门被关上了。啊啊,太无情了。初姬用脸色询问我该怎么办,不过这情况估计没什么问题。我交抱双臂,等待了一会儿。
不久,门轻轻地打开了。有栖露出通红的脸,鞠了一躬。

「突、突然关门,抱歉。外面很危险,哥哥和初姬学姐请到里面来吧」
「嗯嗯。有栖突然就会变得坦率的性格,哥哥我最喜欢了!」

有栖是个爆发恢复型的好孩子。她只要大喊一声,马上就会恢复过来,真可爱。
有栖态度骤然一变,客客气气地将我们招了进来。初姬虽然也客客气气地点头回礼,但眼睛仍旧紧紧地盯着有栖的脸。面对滑嫩的有栖都这样,那么软乎乎的有亚要是出现她的视野中,必然立刻就会遭到猎食。
我怀疑,初姬内心的吃人才能可能远在我之上。
我在脑子里想着这种荒唐的事情,跟着她走进活动室。里面好像没开灯,很暗。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才开始觉得纳闷。
嗯?外面很危险是什么意思?

  * * *

「好像是叫熊谷学长来着。我只知道名字,他很出名的吧。那个人突然就来追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到底干什么啊。太没天理啦」
「你一定笑坏了吧,不怕不怕」

我的妹妹啊,谢谢你浅显易懂的解说。
话说,那个肌肉馒头找我妹妹干嘛,快滚回阿拉斯加去。

我笑容满面地点点头,安慰有栖,然而我满腔的愤怒已经沸腾了。他要打碎我的鼻子也好,打断我的牙齿也罢,随他去。让我搞这种字面意义上的出血大酬宾,我认了。但是,竟敢对我可爱的妹妹出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有坂有哉的憎恨,就要朝有坂有哉发泄,这一点学校应该教过他。
玩笑先开到这里。对别人出手也要讲究可以和不可以。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有哉君,你表情很可怕哦。可爱的妹妹现在在你面前,先冷静下来如何?」

初姬若无其事的一句话,让我清醒过来。绝对不能露出可怕的表情。即便有栖知道我的这一面,但她是喜欢喜欢超喜欢我超粘我超可爱的小天使,我岂能搞砸她的茶会。我拿起茶杯,吸了口腾起的热气。温热的热气吸入鼻腔,香醇的味道弥漫开来。
有栖为我泡的红茶,就算是茶包也是最高级的货。我优雅地环望活动室。
「话又说回来,我有好久都没进来过了。有栖,你又让这里进化了?」
「啊,看得出来么?嘿嘿,这边也补充了贴纸哦。之前的脱胶了,我就用百元贴纸重新贴了一下,很可爱吧?」
「嗯,在小地方下了功夫了,了不起了不起」
我刚一夸奖,有栖就害羞地「诶嘿嘿」笑起来。这天真烂漫的笑脸好可爱,只要你想要,哥哥我就算是高层公寓也买给你。可是,有栖突然敛去了她那120%不设防的表情。她背脊挺直,再次转向初姬。
「呃,初姬学姐是不是不喜欢这样?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我向你道歉。我完全放纵自己的兴趣,根本停不下来,所以这个样子似乎会让人静不下来」
「不,并没有什么问题。虽然我不会把自己的房间弄成这样,但我觉得这样很可爱。特别是你跟传闻中一样……感觉很有意思」

初姬将玫瑰花纹的茶杯放回到茶碟上。她以超过我好几个档次的优雅举止望着活动室的墙壁。在那里,贴着蝴蝶图案的立体贴纸。金凤蝶、琉璃凤蝶、青凤蝶、菜粉蝶,品种多样的蝴蝶停在墙壁上。
地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窗户拉着色差微妙的窗帘。靠运动场的窗户前,摆着一张带靠背的红色读书沙发,黑板前面稳稳地摆着一张办公桌。靠墙的书柜上,挂着一只风格酷似萨尔瓦多·达利的钟。
视野所及之中都存在着某种东西,房间内的一切都是这种感觉。这个空间的一切虽然华丽,但整体却又出奇的协调,仿佛是一个梦幻国度。初姬望着一盏兔子形的电灯,理解地点点头。

「『梦幻国度的爱丽丝』果真名不虚传。正可谓是『绝对王政』『个人文艺社』。装潢如此随心所欲……闻名不如一见,果真出色」

有栖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沉。但是,身为当事人的初姬似乎并无恶意,只是一脸钦佩。怎么办,我想发火又发不动。但是,我至少应该先提醒她别提什么传闻。就在我苦恼的时候,有栖出声了
「那个,初姬学姐。能不能别用那个名字喊我?」
「哎呀,为什么?特别是『梦幻国度』,我觉得是个非常贴切的别称」
「不是的,那个,大家都走了,所以我觉得我可以按我喜欢的方式来,于是就进行的改造。可是,把这里说成是『梦幻国度』也太夸张了!而且『绝对王政』什么的『个人文艺社』什么的,也不是我想弄才弄成这样的!」



有栖攥紧了拳头。我也点点头。『梦幻国度的爱丽丝』『绝对王政』『个人文艺社』,这些都是同学们在暗地里流传的名称,尽管形容得非常贴切,但有栖本人却不想那样。话说,这样的称呼是怎么来的呢。

为什么依田星学园文艺社只有一位社员呢。
为什么活动室变成有坂有栖——当红作家御影爱丽丝的写作室呢。

事情要追溯到三年前的六月。
那一天,依田星学园文艺社里,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武装政变。

本来『绝对王政』『个人文艺社』指的并不是有栖的社团活动。
过去的依田星学园文艺社中,存在着排挤制度。当时的女社长和追捧她的成员们,搞起了在文化系社团中很少有的高压政策。
再往前追溯几年,一部分社员角色认为应该改变社内风气,于是肃清了当时的前辈们,制订了中央集权制度,而这便成为了万恶的根源。不论多么良好的机制,在流传下去的过程中都会逐渐腐败,而历史不断重演,朝代不断更迭。以前的后辈在成为前辈后,有些人开始随心所欲,呼风唤雨。然后历史重演,安稳的局势被再次颠覆。
当时的新社员没有察言观色,顶撞了前辈,在文艺社内引发了岛原之乱※。
※注:指室町幕府末期,对幕府和诸藩横征暴敛以及迫害宗教信仰的大反抗。反抗虽然失败,但也促成了幕府锁国体制的最终完成。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那样,社员们最终分别专注于文学奖的执笔,准备凭成果论成败。这点子不知谁想出来的,是一场相当公平的较量。不过,后辈们对这种机制怒不可遏,前辈们对他们丝毫不加理会。然而……

初中部一年级,有坂有栖,在三个文学奖上同时获奖,决定出道。

前辈们彻底颜面无存,然而复杂的事情还在后头。女社长及她的走狗们匿名在留言板上不断发帖,针对有栖的不实谣言在网络上不胫而走,我们过去的这这那那被挖掘出来。但是随后,社长过去对社员的过分行为和言论,以及扬言要杀掉有坂有栖的杀人预告都被晒了出来,从SNS被到处转发,火势又蔓延到了社长自己身上。

最后,社长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她本人直到毕业都没来过学校。

杀掉孤零零的王非常容易。单单建立在地位之上的敬意与好意,推之即覆。只要让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她本人身上,便能一击毙命。在我说出这话的时候,想必你也知道是谁补上的那最后一刀了。老哥他终归是个局外人。

不管怎样,骚动得到了平息。可是,如果你觉得这样就算顺利的话,那就搞错了。御影爱丽丝被摆上畅销书架上之后,形势就变得怪异了。
不知道最开始是谁提出用文学奖来见真章,但有栖的作为彻底击碎了倡导者的自信和骄傲。于是,充斥着焦躁、不安、嫉妒、羡慕、绝望,犹如狂风暴雨般的一年过去了。

然后,除了有栖之外,这个活动室里再也没有留下任何人。

就这样,『爱丽的梦幻国度』完成了。现在,她个人将活动室当做写作室来使用。硬要说有什么过意不去的,那就是过去那些胡作非为的坏人不在了。过去的文艺社社长是一位邪恶的国王,然而不算她针对我们,还算不上是彻头彻尾的坏蛋。

但从结果来说,『梦幻国度』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算恶劣,其实也不是那么黑暗的事情,墙壁上也张贴了招募新社员的海报。里面的设备虽然风格独特,但意趣上应该能得到一部分女生的热烈喜爱。而且,这一切都是有栖自费筹备的,当时上高中的前辈们也已经毕业了。明天说不定会有人参加吧。不过,有栖的名字会作为『爱丽丝的梦幻国度』的国主之名铭刻下来,难以消失吧。
这一切都是『有坂家〈Monster Family〉』的悲剧。我们兄妹们所有人,都相当的引人注目。

唯独一个人,有坂有哉,我,唯一的『平凡』除外。
算了,如今我也因为初姬来袭而出名了。

相传在我转学进来的时候我就非常可疑了,不过这件事还是别管好了。

「我知道了。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不需要特地告诉我原因。最重要的是,这是可爱的有哉君的妹妹拜托的,岂有不听之理」
「老师,可爱的位置弄错了」
「也对,不好意思。毕竟是可爱的有哉君的可爱的妹妹拜托的」
「我说初姬啊,我感觉你越错越离谱是怎么回事?已经快没就咯?」
我可爱?别搞欺诈了。要是哪一天我被告上去,根本没余地反驳。有栖看到我们愚蠢的对话,不知怎的把脸转向了一边。她把手放在茶几上,感慨着什么。你没事吧,哥哥我好担心。

「啊,有栖。说起来,熊谷学长他怎么了?他总是追着你么?」

我轻轻地举起茶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我觉得有栖需要提防这件事,便暗自做出了紧急决断。有栖听到我的提问,眼睛眨了几下,然后重重地点点头,嗖地向我指了过来。
「对,就是这个!」
「咦?哪个?」
「就是这个,我忘说了!熊谷学长不停地追我,多亏一个不认识的人半路上把我拉进了一间空教室,这才逃过一劫。我得谢谢她」
看来有栖得到了某位陌生人的搭救。尽管全班同学集体抛弃了我,但美丽的天使还是存在的。或许这只是因为我跟有栖之间性别以及人望的差别,一想起来就让我好想哭,所以还是算了。于是,那位天使是哪位?
帮了我妹妹,我一定得答谢人家。
——有哉给我点心盒的是你么?
我联想到了某种不祥的结果。这时,有栖一边苦思一边讲了出来

「呃,她一头短发,眼睛上面戴着……呃、大概是眼罩吧。嗯,是个女生。嗯,很可爱的。应该跟我同学年吧……搞不好还可能是初中部的」

她记忆中的特征乱七八糟。某某学妹似乎又帮了我一把。
对不起,我这个做学长的太不中用了。我仰头感叹,这时面前有栖下定决心说,她准备先去其他班找找。我偷看了一眼她那可爱的脸。有栖现在心情特别好。
而且,笨蛋老哥管不到的地方,也只有学校里了。尽管这样,还是不能轻易排除事情走漏到他耳中的可能。不过,老哥就算听到应该也会佯装不知。

没错,如果要问,现在时机正好。
「初姬,你能不能先回去?」

初姬当即露出非常不理解的表情。她似乎很喜欢这个表情,但对于青春年少的男孩子来说,打击力实在太强了,真希望她别这样。
我决定吼上一句「可恶,你这混球」试着说服这位不通事理的公主大人。
「我说啊,从时间上来看,你已经不会再被熊谷学长袭击了,跟我一起走反而容易被发现,那可就惨大了。另外,我想跟有栖稍微聊聊那位恩人的事情」
「对不起,恕我无法接受。谈论这个话题也没必要把我支开吧。还是说,你们准备谋划去暗算那位恩人?所以不能让我听到?有哉君真是个恶棍。那出乎意料的黑暗面也令我心动不已呢」
「这种时候你就别顾着心动了,应该积极地阻止人家才是。还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想谈一谈兄妹之间的话题,在外人面前不方便。你明白——」
「不,初姬不懂」
「你有时挺来劲的呢。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好了,初姬小妹妹」
「有哉君,你准备怎样?这个世上可没有让我动起来的魔咒哦?」
「你要是肯先走,让我品尝你也没问题。对了呢,喝你的血也没问题」

——噶嗒
魔咒生效。

初姬当即站了起来。她俯视着我,露出期待万分的笑容。这是欢喜不已,同时又带着几分性兴奋的表情。我感觉背脊就像触电了一样。
准备对猎物下口的母狮子,可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应该是由我品尝初姬才对,可我感觉自己要被她从脑袋生吞下去。怎么办,我太操之过急了。早知效果这么超群,我应该保留的。不,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初姬,我想还是再等等」
「那我就先告辞了,有哉君」

——我非常非常期待哦。

我的反悔被甜腻地驳回了。初姬留下一抹销魂的笑容,转身离去。她飒爽离去的背影非常耀眼,长长的黑发随风翻飞。等到她消失了门的那头,我才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我无法完全抑制源自本能的恐惧与那些许生理性的兴奋。具体来说,我无法抑制出汗、悸动与颤抖。此时,我察觉到了异变。有栖正在往茶杯里倒红茶,可是茶漫了出来,桌子上变成一片汪洋。
「啊、有栖,有栖,茶倒出来了」
「………………我」
「我?」
「我、我也能让血流出来的!」
「嗯,那是。因为是动物呢!」
怎么办,有栖脑袋秀逗了。我连忙去拿了抹布,等我用完之后放回去的时候,午休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在铃响之前,我重新面对有栖。我们要谈论的,当然不是恩人。虽然这么想觉得很过意不去,但那件事根本无足轻重。
我回想真正的问题。我在他们三个的冰箱里发现了物证。然后实不相瞒,有坂家最诚实最好对付的,就是有栖了。想要获取情报,找她是最合适的。我要问她那东西从哪儿弄到的。于是我吸了口气,露出严肃的表情。

「有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哥哥?」

有栖惊讶地张开双眼,紧紧咬住嘴唇,把头低了下去。看来果真对我难以启齿。我一边思索着我所预料得到的答案以及合适的回答,耐心地等待她开口。不久,有栖露出决死的表情,开口说道

「……………………我、我没买抱枕哦」
「抱歉,哥哥我开的是完全不同的箱子」

神啊,不要啊。是动画还是游戏?这丫头迷上什么了?
虽然我很想了解具体情况,但我实在不敢问。我不能否定别人的宗教观和伦理观,但我在这个年纪希望妹妹永远都是我美丽的花朵。
有栖的脸变得通红,两只手慌慌张张地到处乱摆。她正以马赫神速自掘坟墓。
「咦?什么?不是的哦?是不是看到那个钥匙扣了?」
「别说了,别说了,停,停。对不起,是哥哥不好」
「莫非,是床底下的……」
「行了,停。不是的,我想知道应该不是那种东西!」
有栖接下来还在继续猛烈地自掘坟墓,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止住她。嗯,我弄明白了她虽然没买抱枕但弄了钥匙扣和廉价的手办,那是周三深夜番,原本是杂志上刊载的作品。哈哈,才不对。哥哥我想知道的才不是那种事,你嘤嘤抽泣也没用。重来。我再次给出了一个提示。

「不是的不是的。『冰箱』」
「…………………………啊」

我这一句话,让有栖的脸绷紧了。随即,她又露出另一个表情,目光游移。我再一次在脑中组建起我所需要的回答。有栖颤抖着说了出来

「哥哥……我本来想找你商量的,那个是……」

——从有亚屋里拿出来的哦。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没想到东西是从那里找到的。已经凑齐的答案集被毁得一干二净。面对脸色阴沉的我,有栖惊慌失措地继续说道

「前些时我去有亚的屋里拿回借给她的漫画,结果那个从椅子下面冒出来了。哎,又来了。我心想,得在闹出乱子之前跟有哉哥谈谈,然后我觉得有实物的话会好讲一些,于是藏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有汰哥似乎发现了,然后就放进了冰箱里。不过,在找你谈之前,你已经发现了呢。呐,有哉哥」

——有亚这次做了什么,你知道么?

原~来~如~此~啊~。疑问被回收了,还又多了一个。
发现了染血的衣服也没有担心被害者,而是选择保护妹妹,找我商量。真不愧是我的妹妹。虽然也有令人感叹的地方,但我感受到了强烈的亲情牵绊。哥哥我很开心。有栖是个可爱、率真的孩子,但伦理观果真还是已经自然消亡了。在这方面,我跟我的家人们全都一样。正因如此,我们必须时刻小心。

『恶人〈Villains〉』的孩子,总是难以生存。
若要隐于人世之中,就需要摸索相应的生存方式。

我瞟了眼时钟,这真要打铃了。
然后,我对我可爱率直的,身为有坂家〈Monster Family〉一员的出色妹妹,说道

「用不着担心,没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真的。真的没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

——————大概

「要小心熊谷学长再找过来哦。最好找人一起回去吧。对了,今天你们班要搞卡拉OK大赛吧,尽管违反了校规,但你可以一起去。应该有人邀请过你吧。机会难得,偶尔玩一玩不也挺好么」

说完之后,我离开了活动室。我脚步虽然轻快,脑袋却在高速运转。
有亚的房间。有亚,有亚。还有熊谷学长那件事,要向恩人答谢的事情。


究竟怎么办才好。


  * * *

这天放学时,熊谷学长被某人袭击了。

放学后,他可能有例行的事要办,一出校门就跟他校内的同伴们分开,一个人前往闹市区。
他以前有骑机车,但我们学校禁止骑机车上学,自从被老师发现之后就总要徒步走上一段路跟校舍拉开距离,之后才能骑。他懒洋洋地在走路上,然后有人拍了他的肩膀。
他一转身,一只圆珠笔深深地刺进他的左眼。那一击没有丝毫迟疑,他的眼珠几乎完全被毁。

遗憾的是,他并没有目击到凶手的长相。
他在剧烈的冲击与痛苦中,没能看清那个逃离的身影。

此时,可爱的有栖按照我的意见,跟同班同学去唱卡拉OK去了。
这也就表示,有坂有栖拥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我又如何呢。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5-6-13 22:40 编辑


【有坂有亚如是说】


嗯?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呢。









【第三章】

对方的屁股和大腿与我的腹部跟紧密地贴在一起,而且双手正压着我的脖子。
因此,若非有意为之,这种相当不自然的姿势根本无法完成。

对方的体温和重量不遗余力地传了过来,令我感到无以复加的难受、恶心。
而且,喉咙被掐的痛楚、窒息的苦闷、眼珠快要挤出来的压迫感,全都深深地烙印在身体中。另外,还要加上口水和鼻水的触感,以及四肢自行弹起的感觉。

被怪物掐住脖子的经历,是相当难以遗忘的。

不晓得我的脑髓到底跟我有多大仇,我不记得我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总在想的是什么,但那呲牙咧嘴的狰狞面庞跟滴在脸上的唾液的触感,总是阴魂不散地。我只求我的大脑帮帮忙,赶快把这些东西删除掉。还有怪物也是,但真希望不要为了一时的快乐就掐别人的脖子,你不知道你的快乐会给被你快乐的造成多大麻烦。虽说得以免受肉体之外的暴力,但我说真的,又是用针扎又是拔指甲,实在太痛苦了。算了,怪物的秉性就是这样。

不管怎样,这些记忆都已为陈迹。别了,摇篮曲,别了,恐怕的岁月。
让那花样百出的悔恨、耻辱、恶心的记忆,彻底退场吧。

如今,已经根本不会有骑在我身上了。抱歉,骗你的。有亚偶尔会压在我身上。但是,她只是把我当成人肉蹦床,与骑在身上性质完全不同。所以,我如今几乎不会再回忆起那种难受的感觉。

然而,现在有人正骑在我身上。这就是那所谓的,被埋葬的怪物又从墓穴中爬出来的情况吧。状况相当惊悚。

我在黑暗的房间内一时闭上眼睛,脑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只能宰掉了呢」
这个音色染成红色。我的脑子有一小部分异常清醒,可大部分处于呆滞状态,于是冒出了好像果冻一样软趴趴的愤怒言语。

要是再来的话,只能宰掉了呢。有哉童鞋虽然不怕疼,但也不想被弄疼。我也很讨厌疼的。

「真就是那么回事吧」

脑子里的话脱口而出。奇怪,这不是能吸上气么?真讨厌。
看来,我只是被人骑在下面,脖子并没有被掐。

这是怎么回事。既然你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东西,那你究竟是谁。
我张开眼睛,但在黑暗中无法分辨对方的身份。对方的手没有触碰我的喉咙,不过热量从大腿如实地传到了我的肚子上。我把手伸向露出的肌肤。肉质很柔软,相当滑嫩。咦,这不是女孩子么?
突然揉上去的话,岂不是性骚扰了?真讨厌。
现在想这些也于事无补。我尽情地继续按揉她的腿。嗯,触感非常棒。咬起来一定很柔软。此时,我指尖摸索到了什么,忽然传来奇怪的触感。那是一块起毛的布,用胶布固定着。估计是纱布。我下意识按了下去。

「…………………………呜、嗯」

对方好像在痛,发出细微的呻吟。这声音听上去很煽情。我浑身的血气瞬间被抽走。你是、那个对吧。这个地方用纱布贴着伤口,你就表示你是现在在我家的那个对吧。嗯,就是那个。没搞错吧。

「……………早、早上好,初姬」
「回答完全正确。早安,有哉君」

小小的手放在了我的胸口。纤细而有力的手指在我的身体上滑动。
我的眼睛总算适应黑暗了,能够看到初姬的身影了。在窗外透进的一丝光亮之下,她骑在我身上的样子,恍如魔物。她的名字里明明有个『公主』,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即便我我先还无法看清她的脸,但我明白。

初姬脸上,现在肯定正挂着那个可怕的笑容。

「你这喊人起床的方式真够热情啊……你怎么了?在壁橱里睡得不舒服?哇,才四点?你究竟怎么了啊」
「果然只有你了」
初姬突然在我身上趴下来,轻声细语。温热的吐息滑过我的脸。
而且,两个柔软的隆起紧紧地压在了我的胸口。她的脸继续向我靠近,彼此的脸几乎快要挨到。而那对相当丰满的水气球,则进一步压在我身上。这真是一场残酷的考验,感觉会让人错把它当成肉食系新物种的求婚仪式。我就索性顺手推舟,试试把初姬推倒吧。不过真要实施,不知我的双眼会是什么下场。规定分数只有两分。顺带一提,挖人眼睛这种事,在《灰姑娘》中,鸽子就实际做过,而且这也很符合初姬的作风。
「只有我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我只爱你一个』的话,那只能恕我回绝了。我可不想要那种凌晨四点喊我起床的老婆」
「有哉君……是你捅了熊谷学长对吧」
「咦?你是指这个?」
吃人的罪名之上,又加上了伤害罪。这可把有哉童鞋给吓坏了。
听到我的回答,初姬不开心地轻轻哼了一下。你表现得那么可爱也没用,没门就是没门。可遗憾的是,在下没有准备足以满足初姬要求的回答。

四天前,熊谷学长在放学之后遇袭了。

三天前,校内发布了学长受伤的报告。两天前,当时的详细情况,包括推测在内,开始在校内传开。主要信息是凶手不明,以及学长的左眼遭到毁坏,被摘除了。顺带一提,班上同学们的视线纷纷朝我聚了过来,但没人当面指正我。大伙要揣测要议论,基本上会背着我私下进行。

不过这种法则,对于这位拥有独特感性的白咲初姬并不适用。

「我说啊,初姬……你有什么根据?我之前也说过,你说我吃人就得拿出根据,不然就是单纯的诽谤」
「那天回家的时候你把我抛下,是一个人走的。你回家的时间相当晚。另外,根据我在一年级走廊上打听到的情报,在班上不怎么合群的有栖同学在事发当日很反常地跟同学们一起去了卡拉OK。她这么做,是因为你的建议吧。你为可爱的妹妹制造不在场证明,然后将对你家人出手的家伙收拾掉……我没说错吧」

这丫头为什么能将这种事情编排得如此生动丰富……请你一定要把这份才能用在别的地方。感觉去当警察就不错,但当你骑在嫌疑人身上的时候,你就已经出局了。但是,她答对了一部分,不过可惜的是,重点并未猜中。就像我没有吃白咲夏子一样,我也没有戳烂熊谷学长的眼珠。
尽管眼下完全无法排除她对我的怀疑,但我可以对神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尽管我不认为神真的存在。

「我说啊,初姬。真的很遗憾,那不是我干的。冷不丁地戳烂别人的眼球,这再怎么说也太过激了吧。我这人要稍微冷静一些」
「那么,你那天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
「你是怀疑丈夫出轨的妻子么?我准备报答恩人,去买点心盒了啊。到头来,我还是没遇到那个某某学妹,所以东西还没交给她。你要证据的话可以看我的钱包,钱包就在我的书包里。收据上的时间相当晚,你去确认一下吧」

听到我说的话,初姬伸直身体。我的眼睛被忽然盖住,柔软的触感突然压在我的脸上。嗯,话说书包放在枕边了。好柔软,好温暖。
我要是突然咬一下那对隆起,初姬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恐怕再我看清楚之前,我的眼睛便已不复存在。唔,总感觉好恼火。
我趁初姬翻我包的破绽,让手动了起来,去揉她热裤下面露出来的大腿。多谢款待。我手指的动作那么下流,初姬也毫无反应,没想到她这么大度。
我提心吊胆地做了个恶作剧,将手滑向大腿外侧,尽情享受了一番顺滑的触感后,弹了下纱布。此刻,冷汗从我全身上下喷射出来。可是,指甲并没有朝我会下来。

很好,到此为止是安全范围。

「有哉君,你在做什么」
———————出局了。

随着「咻」的一声尖锐声音,某种东西擦过我的脸,又缩了回去。虽然不痛,但心脏收缩了两圈。刚才那是什么?我拼命回想从眼角闪过的银光。
「诶,刀。刚才那是刀?初姬,这黑灯瞎火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才是趁这黑灯瞎火的在做什么?我是下意识挥出去的,幸好还没有被碰到奇怪的地方。这真是太好了」
我全身冷汗如注,包括心脏在内的其他部位也完全收缩了。初姬再次将恼人的东西压在我的脸上,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她打开我的钱包,点亮顺利搜刮到的智能手机,用屏幕的灯光照亮收据。
「…………购买时间是下午七点十三分。原来如此,是行凶之后去买的么?」
「都~说~不~是~我~干~了啊。之前我去转了很多店,所以耽误了很久。我受够了,你到底要干嘛」
凌晨四点把人吵醒不说,还没完没了了。我手脚乱动,试图抗议。初姬妖娆地左右摇晃起来,同时像小孩子一样把脸鼓起来。不过,她仍旧压在我身上,没有离开。
「有哉君,请说实话。我并不想责备你毁掉阿拉斯加原产熊的眼珠。我只是感觉,既然你能将那凶残个性发挥在别人身上,还请你像那样野蛮地将我吃掉」
「阿拉斯加原产熊……你跟我完全想到一块去了啊。但是,我都说了不是我了,你倒是相信我啊。另外,你让我吸你大腿的血,可为什么我一碰你就刀子伺候?不觉得这太不讲理了么?」
「这是说的什么话。可别把吸血行为跟性骚扰混为一谈。而且,如果你真心要吃掉我的话,我随便你怎么揉都没关系」
「唔,真是相当甜美而且糟糕的诱惑呢」
「我认为加盐后揉好腌制,是做菜的必要工序」
「竟然是做菜的工序?」
我叫了起来,这次很保守地摸了下初姬的大腿。回想起四天前的事情。
和有栖开完茶会后,我一路逃跑,有时还要被她用刀刺。她面带笑容对我一路猛追,让我兑现承诺。最后我在她身旁跪了下来,将嘴唇贴在了她的大腿上。当时的感觉,现在仍记忆犹新。
顺带一提,大腿上本来就有伤口,我这么做也是初姬的要求。不过,在那种地方做那种事还是有点危险。话又说回来,她的血很烫,味道很猛烈,散发着浓浓的铁锈味。
每当我将舌头贴在她伤口上缓缓滑动,她便会从鼻子里呼出甜腻的气息。然后,初姬在这短暂的丧失场景中,俯视着我,露出了意想不到的表情。

她在微笑,就像一位正看着孩子吃奶的母亲,表情非常祥和。
那是非常非常幸福的表情。

我将口中堆积的唾液咽了下去。哎,太反常了。我手指动起来,按了下伤口。初姬微微地呼出一口气,用眼神向我非难。即使在黑暗中,那双眼睛依旧如肉食野兽一般锋锐。我缓缓地张开嘴
「初姬啊,你就不害怕么?」
「……害怕什么?」
「如果我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捅了熊谷学长的话,你就不怕么」
我跟她说,这是打个比方。我的口吻,就像讲童话一样。

能突然直接挖掉别人眼球的人,你害不害怕?
为了家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你害不害怕?

「初姬,你说你不觉得害怕,其实这都要归结于你那彻底错乱的感性。人应该去害怕,去逃避伤害他人的人。他们遵循自身独特的伦理观而行动,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得出来。那种人,只不过是单纯的怪物。一般的人知道红灯停绿灯行,而那种人却不可能明白。你不是公主么?不是第一个小公主么?怎么也是在父母的关怀下长大的吧」

你最好不要靠近那种恶人。
「……………………………………………………………………………………哎」

怎么办,她的回答比我想象中还要缺乏干劲。
我不禁摆出严肃的表情,初姬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的举止意外的大叔。这下又见识到了她新的一面。她用毫无干劲的声音继续往下说
「那个,我完全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我觉得我害怕有哉君的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怕啊」
「很难说清楚……对了,我也打个比方好了」
两个球体再次搭在了我的胸口,分量相当的沉。这里已经算是固定位置了吧。初姬趴在我的肚子上,把腿翘了起来。她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摆出就像在草原上打盹的姿势。然后,她犹如唱歌一般说道

「小红帽要找狼说话。小红帽明知狼会吃人,但还是要找狼说话。就算狼以前吃过人,有着野兽的伦理观,小红帽也不会惊讶。小红帽想要的结局,只是让自己被吃掉而已。根本就没有逃跑的选择,那么害怕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她流畅的话语,我忽然心想。
——这就像枕边的小故事一样。

「我要是公主,那王子就去吃屎好了」
会迷上恶人的公主也是存在的吧。你要让我说多少次,有哉君?

「请你将我吃掉」

初姬坐了起来。就像高傲的女王一样,俯视着我。
我无言地仰视着她。我现在脑子里相当乱。哎呀,我真没料到我竟然还有这么一天,能听到别人对我说这样的话。平心而论,我这么想是很正常的。
你也想想吧,有坂有哉此前一直都顶着『平凡』的名号,过着安宁地生活。要想获得这样的成果,真不知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而同时,也结合『恶人』的『悲剧性』来思考思考吧。毕竟狼能装成老婆婆的有效时间,充其量也就几个小时。
如果一辈子都被说成是披着人皮的狼,真不知道狼的精神究竟能不能撑得下去。

你能与天下间所有人心灵相通么?你能展现出真实的自己么?如果你说你办不到,如果将来仍会说你办不到,那么……

「初姬,我……」

火热的感觉蓄积在我的咽喉,泪水都微微地渗了出来。
——如果对象是这个女孩,我过去还有现在的个中种种,她是不是都愿意听呢?这怎么可能啊。
不过,如果真的跟我预想一样,那么……

初姬一定不会嘲笑我,一定不会害怕。
她肯定会镇定自若地对我说「那又怎样」。

我没有理会那些好似忏悔一般蜂拥而至的感情,运用腹肌直起了上半身,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出乎意料的是,她非常老实的就退开了。我勉强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地从温柔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我这条小命勉强算是保住了。

但是,我感觉我已经受到了致命伤。

「我去喝口水」
「是么?如果我害你要去上厕所的话,我向你道歉」
「才不是,别闹了。我连下跪求你的心都有了,求你别闹了」

我不留余地的叮嘱完初姬之后,去了厨房。我注意到我的冰箱里其实常备着麦茶,但我还是想出去走走,应该没问题吧。我在一楼用冒着铁锈味的水龙头喝了个够,然后东倒西歪地在走廊上彷徨。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这脚步就像酩酊大醉一样,我的脑子确实在不停打转。

「怎么办呢~,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喵」

我一点都不可爱地自言自语起来。同时,我察发觉到一个异状。
走廊中间有什么东西。那个圆滚滚感觉非常柔软的物体,正舒舒服服地上下浮动。比初姬的袜子还要诡异的,非常眼熟的不明生物登场了。我消除脚步声向那个物体接近。
就在物体的旁边,门敞开着。我伸头观察滚在地上的圆形物体。

那是一只黄底黑色斑纹的巨大老虎。
是我家可爱的猛兽,有坂有亚。

她是从自己的房间里滚到走廊上的。

  * * *

「有亚,觉得热了就开冷气,不可以滚到外面来啊」
「呜、呜呜,有哉哥,好热啊。地球在变暖」
「你睡衣也差不多该换小兔子小鹿那种薄的了。好啦,这边」

我抓住伸着懒腰的背部毛皮,将完全脱力的有亚拖了起来。感觉竟然就像般睡着的老虎一样。我千辛万苦把有亚带进房间之后,抬起脸。
房间笼罩在昏暗之中,装潢出乎意料的简易。不过,书柜上莫名其妙地摆着马头面具,地上散乱着大量的书和换用睡衣。有亚心血来潮就会换睡衣,有时读Jump,有时也会读加西亚·马尔克斯。
在里面,我发现袋装棉花糖和空调遥控器。我按下开关后,有亚动了起来。她爬到了冷风正吹的地方,肚子从衣服里露了出来。
这小妖精真够混的,哥哥我要生气咯。
「喂,有亚。能动的话一开始就自己动啊」
「唔、唔,有哉哥,这里,这里哦」
有亚轻轻地拍打自己的肚子。老虎肚子的部分,特地设计成了白色的柔软的毛。可恶,哥哥我可不会被这种东西搪塞过去哦。哇,软软的好舒服。有亚表情很乖巧,哼哼起来。那表情就像是拿自己养的小狗没有办法的饲主一样。有亚很听话,很宽容。
我把脸贴在我可爱的妹妹的肚子上蹭来蹭去,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哉哥,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没关系,没关系。伤心的事情,飞走飞走」
有亚用布做的肉球轻轻拍打我的脑袋。唔,怎么办,反而更想哭了。我的泪腺最近是不是变脆弱了啊。老朽也上年纪啦,嚯嚯。哎呀,我完全没想到过,初姬小妹妹那莫名其妙的态度竟然会那么伤我的心。我想掩饰我的感情,将脸轻轻地埋进有亚的肚子里。我听着她甜美的鼻息,问道
「有亚啊」
「什么事,有哉哥?」
「你没有烦心的事么」
「为什么?完全没有哦」
「是么,完全没有么」
「嗯,完全没有」

哎,想也知道。有亚就是这个样子。
她将来永永远远,都会是这个样子。

我下意识抚摸起有亚的脑袋。随后,有亚呀呀地笑了。我又坐起来一些,硬是将有亚的身体抱了起来。有亚再次呀呀地开心笑起来。我抱着她,缓缓地摇晃她的身体。有亚舒服地呼了口气。
「有亚是好孩子,好可爱」
「嗯,唔唔,有哉哥也是好孩子哦」
「是么是么,谢谢……呐,有亚」
「嗯?什么事,有哉哥」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有亚没有任何反感,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了我的这句话。看来有亚没什么想对我特别隐瞒的。我用力抱紧有亚。
我将脸迈进她柔软的肩膀上,对着她藏在短发下面的耳朵轻声细语。
「冰箱」
「呼、呼」
「这丫头竟然装睡,真不可爱」
这也太明显了吧。就是因为我妹妹喜欢用这种方法糊弄过去,所以才叫她小妖精。我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她开心地叫了一声。我要抓你耳朵咯~,我将她真正的耳朵拉了拉,她更加开心地叫了一声。我揉了揉她的脸蛋,结果肉球神拳嗖地砸烂了我的脸。对不起,哥哥我太得意忘形了。
「有亚、有亚,好痛好痛。哥哥的软骨没那么坚韧,快住手」
「淘气可不行」
「不是淘不淘气的问题,是有亚你的肉球神拳打得实在太痛了喂快住手我错了对不起」
我的鼻子每被她打中一次,火药和铁锈的味道便会爆发。几秒钟后,宅心仁厚的有亚放过了我。我要向神明感激这份恩情。有哉一等兵荣誉负伤。鼻血流了一脸,可我还是不思悔改。烦人的哥哥我继续向可爱的妹妹提问
「那么,你放在冰箱里的那个是什么啊」
「那个是哪个?」
「你准备让哥哥说得那么明白么。肝臓」
「啊,原来那个是肝脏啊」
有亚点点头,又连忙把嘴捂住。虽然超可爱,可是太迟了哦。哥哥我听得一清二楚哦。有栖大概也太娇惯有亚了。可是,有亚难道不知道什么是肝脏么?她没有这方面的知识让我很意外,但还是很开心。



「有亚,哥哥都听到了哦。跟哥哥说清楚,那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唔,我要是不说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过,说清楚的话,有哉哥就再给你开一场特制煎饼派对。虽然对身体不太好,不过都隔了半年了,也没关系了。而且,这一回还有哈根啥啥的冰激凌哦,小姑娘」
那是大小姐想要多少张就烤多少张,而且还会搭配她超喜欢的啥啥达斯,能够敞开肚皮吃的梦幻盛宴。而主办者的钱包将会被黑暗所吸干。
下一刻,有亚猛地将我抱紧。
耷拉下去的老虎尾巴竟然没有左右摇摆,真让人不可思议。
「最喜欢有哉哥了。因为最喜欢了,所以啾一下」
「好好好,所以赶快坦白吧。欸,我要啾回去」
「喵,唔唔,那个,有哉哥,那个呢……」

是从有汰哥屋里拿过来的哦。
嗯,其实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了。

原来如此,这样事情就稍微明显一些了。不过,这情况非常令人讨厌。
看来我得和那个直接交涉了,真伤脑筋。但愿噩梦不要再度重演。这就得看我们家的一家之长,不可违逆的法官——有坂有汰如何裁决了。

我会怎么样。我要怎么办。但愿辩解和交涉都能顺利进行。
要是不顺利,我精神创伤就会再多上一个。此时,熊熊神拳打了过来。

「有哉哥,不可以和有汰哥吵架哦」
「有亚小姐有亚小姐,真的很痛啊」
「有汰哥也很努力的」
有亚沙哑地向我主张。那是在努力么。会在有汰哥身上用那种词的,也只有你这个小天使了。我只能说,你实在太天使了。不管怎样,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那家伙,有栖也是一样。但是。既然有亚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了。
这是真的,真的假不了。只要有爱,动了杀念也没问题吧。所以,应该瞒着她。

于是,我们今天也安宁地生活着。

我们每天都在拼命地向神明祈祷,但愿这个膨胀过头的气球不要爆掉。
即便知道极限终将来临,我们仍旧如此。

「有亚,我爱你哦」
「我也超爱有哉哥」
「爱老虎油」
「老虎油~」

我将脸埋在了有亚的肚子上,有亚又开心地哼了起来。在这份温暖与空调的凉爽之下,睡意缓缓地涌了上来。有亚似乎也跟我一样,呼吸声渐渐变小,最后轻轻地闭上眼睛。我确认情况后,换了换脑袋放在她的肚子上的姿势。
现在我不想回房间。我将有亚的肚子当成枕头,闭上了眼睛。对不起,有亚,明天哥哥可能要被骂的,不过现在还是让哥哥睡在这里吧。你要做个好梦哦。

好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吧。

反正不能期待有什么好梦。
但愿不要被掐住脖子就好。

  * * *

自投狼口的小红帽。最先跳出来的七只小羊中的羊小弟。把自己的肝交出去的白雪公主。遇到熊也不逃的小女孩。和魔女生活在一起的莴苣姑娘。

希望全世界人思考思考。
恶人的安宁究竟是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的美好结局,究竟是什么。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5-6-13 22:43 编辑


【有坂有汰如是说】

诸位,来思考一个人类的命题吧。
没错,那个命题就是,爱是什么!

哎呀,这个问题是不是太简单了?没错,答案显而易见。
对了对了。打个比方,你现在有个发自内心深爱着的人。

如果你真的爱着那个人的话,就算被那个人讨厌、怨恨、疏远、唾骂、轻视、憎恨、破口大骂、伤害,甚至那个人想要杀你,而且实际上也曾试图杀过你——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任何问题对吧?

那个人的一生其实充满痛苦,充满悲伤,悲剧横生……这么一想,自己对死亡的恐惧,不就没什么大不了么!?正因如此,只要我所爱之人遇到障碍,我有坂有汰不论何时都会设法将其排除掉、破坏掉、抹消掉!

援引我弟弟的一句话,人生是场斗争。我未尝一胜,但我会让我的家人成为胜者。我自己是败者也没关系。让我永远是个失败者也无所谓。让我在地上爬,活在地狱中,我也义不容辞。但是,我希望他们能有最幸福的一生。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那些障碍存在于他们自己身上,就算他们要哭要喊,我还是会将祸根剔除。虽然你们管这样的我叫魔鬼、恶魔,但我这也是为了你们,为了我的弟弟妹妹,为了我的家人。就算你们恨我入骨,我也爱着你们哦。

这份爱是货真价实的。这份心是如假包换的。
来吧,我再问一问诸位。爱是什么?

它写作爱(LOVE),读作家(FAMILY)。这才是唯一的解答,唯一的真实。

只要有爱,人就能活着。爱是无偿的。而且除此之外,再不需要任何其他东西。
话又说回来,『有汰哥』这个称呼真不错,让我超神魂颠倒哦。


【第四章】

说来可叹。
熊谷学长不在了,生活仍在正常地运转着。

骗你的。没什么好可叹的。
平稳而正常,我开心还来不及。

一个学生的消失不会对生活带来任何变变化。不过,如果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的挚友,那我说不定要朝着遥远的另一头向日常生活说再见了,但我跟熊谷学长之间仅仅是单纯的NTR和被NTR的关系,而且我对挚友这个词有心理阴影。当时,班上的同学们全都不是因为不知名的病状发作倒下就是被椅子打趴,但已经确定平静的日子在几天之后就会回来。平日里受点伤也不要紧,人类是很顽强。
话又说回来,因为教师开始巡逻,绕不了远路了,这让我有些伤脑筋。帮有亚跑腿都这么不方便,这算什么人生啊。好歹在回家后再外出的时候不想被人管啊。

然后我在今天在上学路上还被警察问话了。我可不想摊上这种。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有没有听说什么熊谷同学身边发生过什么事?」
「…………您是说,问题么?」
「并不是那样的。如果发生过什么怪事,不管有多琐碎都没关系,请你们告诉我。它有可能成为后面搜查的线索」

现在是早晨,这里是上学的路上。今年的梅雨季平安地提早结束,天空中万里无云。虽然周围没人,但真心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一个中年警察面带微笑地叫住。我和初姬相互看了看。我们可以说我们赶时间,拒绝对方的要求,但这并非上策。当警方找到我们时,想必我们跟熊谷学长发生矛盾的事情已经传进了警方的耳朵里。而之所以直到今天才找上我,可想而知是因为他们一直在从熊谷学长的黑色传闻方面着手寻找犯人。我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思考我的过去和家人的传闻是不是已经被警方盯上。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但大意可是大忌。这种时候,我只能强行唤醒我沉睡的表演能力了。我吸了口气然后呼出,吸引警察的注意,然后开始吐苦水
「那个,其实……我们那天被学长纠缠过」
「哦?那么,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啊。这个嘛,就在不久前,我跟这位初姬同学……」
初姬看到了我懦弱的眼神,灿烂一笑。她紧紧地搂住了我的手。看来她领会了我想让她开始表演的意图。她害羞地挠了挠脸。
「我们开始交往了,但是学长对这件事非常生气」
「我以前被被熊谷学长好几次表白。可是,那个……其实我觉得学长有点可怕……我本打算回绝学长的,请学长喝过几次茶。然后不知怎的,好像让学长误会了……我明明已经有有哉君了」
初姬歪着脑袋向我示意。此乃初恋成功的欢快少女——拟态篇。很遗憾,第二部、第三部才是本篇。话说,初姬小妹妹,你的表情还有其他啥啥的都太自然了吧,吓到我了。我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准确的说是,我同意她的说法,但对学长现在的状况感到可怜,无法认同,就是这种复杂的表情。
警察摸了摸下巴,不太开心地说道
「哎。可是,你是白咲初姬同学对吧」
「是的」
「男朋友呢。恕我冒犯,你姐姐在几天前的事件中才刚刚去世,你……」
初姬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她的表情变化让我都惊愕不已。我不禁担心起她,可转眼间,垂下的眼睛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你究竟是哪路名演员啊。警官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我就像保护颤抖的初姬一样,抱住她的肩膀,说
「请别再说了!你知道初姬在那之后究竟哭得有多伤心么!」
「……对不起、对不起。有哉君,我……」
「什么都别说了,初姬。没事的」
初姬将脸埋进了我的肩膀。我轻轻拍打她的背。习惯依靠的举止,习惯保护的动作。看到我们流畅的交流后,警官露出理解的表情,表示他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原委。虽然亲人的死是场悲剧,但突如其来打击,有时会促进男女间关系的进展。
警官点点头,合上了笔记本。但是,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

「话说,你们在事件发生当天的那个时间里,人在哪儿?」
真够煞有介事的。这才是正题吧,是约定俗成的吧。

我和初姬又相互看了看,然后我们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害怕的反应。
「在我跟熊谷学长发生纠纷的时候,有个学妹过来帮过我。案发当时我去买点心盒了,想给她当作谢礼。不过,我回去的时候是一个人,所以……从时间上来看可能有点微妙」
「我当时一个人在家。当时因为熊谷学长,我已经很累了」
「那个,您从刚才开始就在问这些……莫非是在怀疑我么?我们确实跟学长有过纠纷,可我们绝对不会做那么过分的事情啊」
「不是的不是的,我并没有怀疑你们。这么做是为了慎重起见」
警官问了我商店的名字和购物的时间,于是我回答了我隐约记得的内容。我现在认为不需要隐瞒,没有乱撒谎。我目送经管的背影离去后,目光唰地转向身旁。
初姬已经变回了那张充满倦怠的表情。我问她
「初姬,你没事吧?警察说不定会去你家里哦」
「有哉君,其实我又偷偷地弄到了一些情报。警方现在正在着眼于熊谷学长对抗他所参加的暴力集团下层组织的犯罪理由。恐怕因为凶器是圆珠笔,所以才无法完全排除学生这条线。不过,熊谷学长在黑道上的交际关系已经弄得乌烟瘴气了,我不觉得我们真的会被盯上。这片地区的警官很慵懒,这一点在我姐姐的事件上也得到了印证」
「可是,他们要是来了还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吧」
「没关系。我已经找爸爸妈妈串供过了」
我又听到更加不得了的台词。怎么回事,你那任性妄为还得到父母的同意了?我感到纳闷,而初姬忽然嘴角一扬。
「两老现在完全是魂不附体的状态,对我没有兴趣,也不会关注我,完全不会关心我人在哪里。我耐心交代他们说的话,他们一定会忠实地还原出来。他们现在处于暂时的呆滞状态……就算不是,我即便死了也无法引起他们的关注」
初姬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用手梳了下黑色的头发。我有些吃惊,没想到初姬家是这样的状态。那对父母把宝贝公主抛下不管,究竟在做什么。
「这是为什么?因为初姬不是『第一位公主』么?」
「直言不讳的说,就是所谓的『越让人操心的孩子就越疼』」
我非常理解。原来是这样,初姬小妹妹终归只是拿来跟姐姐比较的对象。主角不在了,她的存在也变得没有意义了吧。『你可不能变成那样哦』的叮嘱中,『那样』就含着偏爱,这是司空见惯的情况。我不知不觉开始觉得讨厌了。
我胸口毛毛的,这种情况最好不要放任下去。我用身体撞了下初姬。
「初姬小妹妹~,唷!」
「干什么~,有哉君~嚯!」
「嚯是干嘛,喂,干嘛!」
她搂住我的手,开始进入放闪环节。如果习惯出汗的话,初姬柔滑的肌肤可以说相当给力。这么闷热的天气里,我们却成了一对令人郁闷的笨蛋情侣。周围的不悦指数毫无疑问上升了五格左右。
真希望他们现在放过我。我一边毫无意义地跟初姬对撞,一边小声说
「我昨天说了那些话,对不起」
「就说这个?」
「就说这个」
——你不是公主么?不是第一个小公主么?怎么也是在父母的关怀下长大的吧。
这句话究竟是否正确,至少不该有我来决断。初姬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然后点点头,充满活力地答道
「算了,虽然被揉过,但我也用刀捅过了,就破例原谅你吧」
「咦,你是说这个?我说了是说昨天吧。就是摸了下而已,至于定那么重的罪么?太不讲理了吧」
我觉得让我吸大腿的血才是令人烦的危险。那是相当限制级的行为。初姬听到我的主张,烦恼了一会儿,突然把手伸了出来。
「我明白了。既然你说吸大腿的血太刺激了,那么从这次开始就吸手指的血。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吧」
纤细的手指撞在了我的嘴唇上。她一点都不怕啊。感觉这丫头会一次把四根手指都塞我嘴里。你还是饶了我吧,我不想泪奔着被你喂食。一想起初姬那嗜虐的微笑,我就浑身发颤。冷静下来啊,有坂有哉,那道门可是封印啊。来,吸、吸、呼~。吸、吸、呼~。
「拉玛泽呼吸法呢」
「咦?我有实际做出来么?」
「就是那个么?以血之盟约,生下我的孩子?」
「男人肚里怀孩子,这种事就算玄幻作品里面都不会出现」
我转了转脖子。我已经道完歉了,想解除笨蛋情侣的状态,可初姬不肯。她跟我亲密解除,一个劲地摆出开心的笑容。虽然难以置信,但相传,女孩子的笑容不会撒谎。还有位搞约会礼仪讲座的大姐姐保证过,就算女孩子的笑容里有时会掺入一些伪装,男人也要连同那些部分一并相信。简直太过分了。

于是,我今天也带着炸弹走向了教室。

早晨艳阳高照,闷热无比。
我的周围充满了了异状。

  * * *

好了,于是我到家了。
我上了学,但我在家。实不相瞒,我现在正在我家的厨房里。

那是第一节课刚开始时发生的情况。
『老师,俺肚子痛』『怎么,有哉同学吃多了么』『是的,啊、保健委员就不用来了,我一个人可以。告辞了』
在那之后,我全速冲回了家。我跑回我可爱的家只需要十五分钟。学校就在能够回家的距离,我真想感谢上苍。骗你的,我倒是希望建得再靠近点。散发着铁锈味的自来水真好喝,让人欲罢不能。我将空掉的玻璃杯放在餐桌上。
尽管在初姬疑惑的目光下回到家里还算顺利,然而这一杯浪费了我太长时间。那啥精神创伤什么的,让我非常难受。难得有栖正在上课,有亚在睡回笼觉,同时初姬也不会闯入,我可不会继续耗下去,眼看着这大好机会白白溜走,要正面交锋就应该选择现在。哎,见鬼。
如果他因此而逃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反正他肯定早已预测到了我会回家以及我回家的目的。我在问有亚的时候,我就做好了事情走漏给他的觉悟。就算我没做好心理准备,我偷偷摸摸做的那些事情,他肯定也早已了若指掌。

因为,有坂有汰这个人,搞错了一家之长的义务。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的隐私就会在他的名字之下惨遭侵犯。

我下定决心,站了起来。我迈着犯人一般的沉重脚步,走在走廊上,地板咯吱作响。最后,我到达了这个过分气派的住宅里,一间深的过分的房间。
这间原本作为会客室的房间里,曾经放着皮沙发和绘画真迹,违禁的虎皮,两百英寸的高清画质电视,还有柜子。柜子里曾满满地放着珍藏的记录媒体。没错,是『曾经』,是过去式。
他将大量的恶趣味装饰品和那些家具拍卖掉,通过各种渠道将稀世洋酒送了出去,还有违反枪刀法的这这那那也……嗯?话说,那些危险品到哪儿去了?算了,单从结果上来说,这个屋子里,包括壁纸和点灯的装置在内的一切装潢装饰,被彻底的杀害了。

于是,眼前变成了一片充满科幻色彩的异样空间。

涂成纯白的钢筋混凝土之上,摆着一张办公桌和六台显示器,我所无法理解的图表和数字在屏幕上不停变动。放在左侧的巨大冰箱发出沉吟,右侧放着一个不锈钢组合柜。将装修与装饰品被尽可能地去掉,而最后导致这个房间丧失了人味。本来还有一扇通向地下室的门,但失去了钥匙。不过关于那扇门和地下室,恕我无可奉告。然后,在显示器前面的椅子上,有一个我尽量不想遇到的身影。
他直直地盯着显示器。我朝着那个茶色头发一撮一撮翘起来的脑袋,低声说道

「老哥,你注意到我来了吧。赶快转过来」
「呵呵,真亏你过来了啊,有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椅子旋转起来。他像陀螺一样高速旋转,身影变得一团模糊。他的语言支离破碎,感觉应该是欢迎我过来,一大早见到我很开心之类的。用日语就OK。高速旋转的脱鞋飞了出来,旋转这才开始减弱。
他脸上的眼镜完全错位,激烈地喘着气。
「对、对不起。有哉肯过来,哥哥我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
「嗯,我知道」
这个人就是这样。怎么办,我只能绝望了。
有汰哥晕头转向地站了起来,再次对我露出灿烂的笑容。在他身后的屏幕上,图表每次上下浮动应该都会有很可怕的金额变动,真的没问题么。
「喂,你不管那边没关系么?」
「嗯?没关系没关系。现在预定以规定价格卖出,只用等着就行了。比起这个,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我就感觉到今天有哉会来的,所以准备了好多蛋糕哦。来吧,快来快来,你想吃什么?」

松糕、蛋挞、拿破仑巧克力甘那许、起司蛋糕、戚风蛋糕、蒙布朗、Blanc-manger(一种法式布丁蛋糕)、法式提拉米苏泡芙、经典泡芙,这么多!

老哥面带笑容,身体摇摇晃晃地撞上了巨型冰箱。我露出僵硬的笑容。我找有亚说话是在昨晚,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把品种弄得如此齐全的。
「那我就要圣诞树干蛋糕」
「不愧是有哉,眼光真高」
有汰哥将已经放在碟子上的柴木型蛋糕取了出来。这点心基本上是圣诞节限定品,你是从哪里弄到的。我硬是将吐槽咽了回去,拿起附在旁边的叉子开动。甜美醇香的巧克力蛋糕和加了朗姆酒的栗子酱绝妙无比。我只祈祷这不是他亲手制作的。糟糕,现在不是顾着吃甜食的时候。
「老哥,我找你什么事,我想你也知道」
「家人美滋滋地吃着东西的样子最~棒了。我感受到了活着的实感哦。什么时候想吃甜食了,都可以像今天这样过来哦」
「不是的。没有蛋糕我可以吃面包,或者去便利店也行。我指的不是这个」

我从有亚的屋里找到了肝脏。

听到我说的话,有汰哥一脸困扰地交抱双臂。他是个爱搞怪的人,而这样的举动令我冒起鸡皮疙瘩。
「唔、唔唔。这样啊。想吃肝啊,腥臭完全去除的三元猪的肝泥,哥哥我随时都能做哦」
「这菜你做得出来啊,真厉害。话说……真亏你敢在我面前捡这种话来说呢」
「……嗯,抱歉。主要是我的原因,害你不能吃猪肉的吧」
「对,就是你害的。老哥,你可别忘了哦。你要是哪一天忘了,我会宰了你的。而且,我在有亚房间里找到的肝脏,不是猪也不是牛的」
「是鸡的?」
「是人的」
他眼镜后面的眼睛弯得更开心了。有汰哥将长长的手指交扣在一起,深深地靠在椅子上。看他这姿势,终于肯定我说话了。真优雅,真有最终BOSS的样子。
闹剧结束。接下来是对决。我将味道一下子变苦的蛋糕放在腿上。
「那可是人肝。别开玩笑了啊,老哥。你应该明白的」
「原来如此。我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说不定也有我漏掉的情报,所以我就专程问一下好了。有亚的那东西是从哪里拿来的?」
「是从你的房间啊,老哥。我也在你的冰箱里面发现了断手」

冰冻的惨白人手。
那正『有坂家〈Monster Family〉』最大的疑问,也是最大的威胁。

白咲夏子的事件已经解决了。警方已经将嫌疑人逮捕归案。对于一部分谜团,警方则采信了不清不楚的证言,放空三振,这局比赛应该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但是,断手让事情变得诡异了。老哥究竟是从哪里,又是从谁哪里弄来的呢。
「哥哥我实在难以启齿。可既然是你问了,那我也只好把窗户纸捅破了」
我下意识进入防御态势。对于肝脏的回答,其实已经完美的预测到了。但是,手是怎么突然出现的我就不知道了。有汰哥擦了擦眼镜,说出了答案

「肝和手都是在你房间里发现的」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我微微地张大双眼。老哥直直地盯着我。
他眼中直至刚才还浮现着的笑意,如今完全消失了。精神创伤重现了,我好想放声惨叫。蛋糕差点从倾斜的盘子上滑落下去。在圣诞树干蛋糕宣告圣诞节终止之前,我将剩下的蛋糕塞进嘴里。

我把东西咽下去之后,调整呼吸。
我鞭策自己冷静下来。这样反而正合我意。

要是老哥杀了谁,把手切下来的话,事情就完全没有曙光了。莫名其妙地从我房间里发现那东西,总比那种情况要好。毕竟,我没有切下任何人的手。也就是说,将手放进我房间的行为,是外部作案。我调整呼吸,开始辩解。
「老哥,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东西之前都是放在我的冰箱里的么?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哉,我才想问啊。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用一块保鲜盒封装的肝脏和一只断手,还有一件沾了血的衣服。手我立刻就扔进冰箱里了,肝脏我想确认是谁的,于是跟衬衫一起暂时放在了桌上,然后就被有亚拿走了。有亚肯定是想以自己的方式藏起来吧。真受不了她,太可爱了,哥哥我好想亲亲她」
「冰箱里的花是?」
「嗯?那是我对那个素昧平生的手的主人的凭弔。不过,对方可能还活着就是了」
怪不得装饰得那么像棺材。但是,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现在我必须尽快申辩,让我自己无罪获释。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可以倾诉我的感情。虽然我知道那样大概是毫无意义的,但誓言是非常重要的。要是不发誓,我又会强制性地多一道精神创伤。投币重来!这机制真讨厌。
「有汰哥,我可以发誓。那东西绝不是我带进来的」
「不是你?那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但真的不是我」
有汰哥用力咬住嘴唇。他突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一边像指挥官一样到处挥动手指,一边来到冰箱跟前。他奋力地将冰箱打开。
「肝脏倒不要紧。你没杀人,也没有吃。既然不是出于不正经的目的保存着,哥哥我也不会追问。虽然今后要是控制不住好奇心会引发问题,但眼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问题在于……」
有汰哥粗暴地将手伸进冰箱,感觉弄碎了好几朵花。
他握住那只惨白的手,取了出来,用力地挥了起来。
「这个。是这个」
「一看就知道,请不要拿出来」
「咦?可是我觉得这样更有冲击力啊」
「头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没感觉到什么冲击力。别鼓脸,一点都不可爱」
有汰哥忿忿不平,手挥得更用力了。乍一看像是在跟熟人握手,可对方根本没有身体,结果变成了可怕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即便堆起来的红色冰晶有一部分掉了下来,老哥还是在继续挥手。他这举动就像抽风了一样,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有汰哥那双眼睛因为劣性遗传之类的原因,很像父亲,色素很淡。现在,那双眼睛里映出了我的样子。

我的天,瞳孔扩大了啊。

「你杀了人?」
「我没杀哦」

我对神发誓,我没说半句假话。初姬和有汰哥都误会我了。我没有杀任何人,没有伤害任何人,因为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专长。只闻嘎啦一响,有汰哥的脖子严重地弯了下去。哎,这举动感觉不到任何人味。还是初姬小妹妹歪着小脑袋的样子令人着迷。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要是开始找初姬寻求治愈的话,我就已经完了。
我就是这么惧怕着有坂有汰。这个人就算被家人刨开肚子,也不会憎恨家人。但是,如果是为了让家人『重新做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那是真正的不择手段。此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疑问。

这家伙,真的把地下室的钥匙给扔掉了么?

「我发誓,我真不知道那手是怎么回事。是真的」
「……………………………………………………」

我再三申辩,有汰哥突然把嘴闭上了。令人讨厌的时间流逝着。我的背后渗出冷汗。但是,有汰哥忽然露出了灿烂的我笑容。
嗯,从这笑容看得出他有强烈的精神波动呢!只能绝望了啊!
「我明白了。既然你说到了这个份上,哥哥我就相信你吧。因为,这是可爱又可爱的有汰说的呢!」
「总感觉你笑得太崩了,姑且还是说声谢谢好了。不过,你就算我说可爱又可爱,但要怀疑我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怀疑我吧」
「咦?话是那么说没错啦。不过,我们还是为家人做『无罪推定』继续讨论吧。既然这样,就当犯人另有其人。究竟是谁把手放进我可爱弟弟的房间里的呢?唔,真是个令人头疼的提议呢」
有汰哥转眼间恢复了原来的情绪。他用手指扶住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顺带一提,他扶额头用的手是那只断手。真希望他不要这么踏实地有效活动那东西。
「这时机非常不妙呢。我在有栖衣服上和书包上安装的窃听器,在不久前被发现了啊。最近监视摄像头之类的东西也被拆掉了」
「等等,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么?」
「说什么呢。帮有栖把监视摄像头和窃听器全部找了出来拆掉的,不就是有哉你么?哎,真不愧是我的弟弟,太优秀了。就因为这样,现在我们家一大堆死角呢」
「死角……莫非除了那些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啊,太可怕了」
我们得隐私被侵犯得太过头了。有汰哥漂亮地无视了我的提问,跳到了梯子上坐下。他转了半圈,按了个键,随后显示器切换成了两个画面。一个是有亚的房间,一个是这个房间。唔,我的入侵行为果真完全败露了。
不过,只剩下的只有这些了,感觉出乎意料的少。有汰哥把嘴噘了起来。
「唔,大事不妙了。有栖警觉起来了,在家里到处翻过了。本来想悄悄安装回去的,可她警告过我,我要再犯就杀掉我。下次要是被她发现,她就要离家出走了。就算是我也受不这种事了啊。现在季节很反常,有栖会中暑的」
「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她的情况还算稳定。也罢,我放心不下的也只有有栖」
「是吧,果真是这样吧。那孩子真干的出来的,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不能贸然恢复系统」
「哎,原来是因为这样,你才很少见地没有注意到熊谷学长的事啊」
「熊?那是啥?」
「我说的是一位很像阿拉斯加原产熊的学长」
我对有汰哥仅隐瞒了初姬住在我们家的这部分情况,把事情的经过作了说明。有汰哥眯着眼睛,听取了熊谷学长袭击有栖的事件详情。然后,他笑容满面地点点头

「哈哈哈,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啊,哥哥我已经怒气冲天了哦」
顺带一提,这是要灭人满门的意思。

「有汰哥,冷静下来。那家伙已经不在了」
「嗯?什么意思?莫非被什么给砸死了?」
接着,我对熊谷学长身上发生的悲剧作了说明。眼珠被戳烂是相当严重的情况。有汰哥皱着眉头,听我讲完。之后,他露出还算比较痛快的表情,点点头。
「我明白了。另外,姑且问一句好了。这也是你干的么?」
「哎,不是我。话说,如果是我干的,你会拿这件事来罚我么?」
「我会夸奖你干得好,然后进行一通说教。这种事就交给哥哥我好了。因为你能力有限,不是什么都能办得到」
我感觉杀人跟活着挖人眼球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可是后者的惩罚很轻。有汰哥对于被害者是陌生的普通人的情况,跟受害者是家人的敌人的情况,作出的责罚有着天壤之别。他的教育方针完全错乱了。可是,期待老哥作出正经的裁定就好比求与虎谋皮,根本行不通。
也罢,在这方面我也一样。
「言归正传。总之,我们家现在的安保状况令人堪忧。从玄关、背面楼梯、窗户都可以入侵,如果有心将手放进冰箱,并非绝无可能。虽然很想说门是上了锁的,但毕竟与普通民宅无异,在这方面很不严谨吧」
「哎,在这件事上实在惭愧。特别是半夜从背面楼梯溜到便利店买东西,经常在回来之前都没上锁。毕竟从外面上锁的话会发出声音,事情就败露了」
「哥哥我真没想到,提醒你们不要深夜外出的弊端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体现出来。于是,就假设那个人就是那样入侵我们家的吧」
「为什么要把手之类的东西扔进我冰箱?就算是想嫁祸给我,这方法也太假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报警,而且最关键的是,感觉手的主人都没有被发现」
也就是说,目前只有犯人和我们知道有新尸体出现。虽然手的主人可能还没有死,但从断面的大小来判断,恐怕很难止血。另外,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就更不能理解为何迟迟不与相关人士接触了,事态的残忍度成倍猛增。所以不能认为手腕的主人还活着。

我交抱双臂。将人身体的一部分扔进我家,这有何意义?
有汰哥转起椅子,仰起头,用手挠了挠脸。

「哥哥我觉得吧,这会不会是某种讯息?」

「讯息?」
「没错,讯息」

有汰哥把挠脸的手抛了起来。表面凝水的断手在空中飞舞。随后,他灵巧地抓住了断面附近的位置,就像在招我过去一样,把手前后挥动。

也就是说……过来、过来。

「手不是有招人过来的意思么?之后,你说不定会跟什么东西发生接触。不过啊,你可不能老老实实的过去哦,有哉」

你是我们的家人,不能去黑暗的地方。
你要在温暖的家中生活。

「——————————好么?」

有汰哥微笑起来。我很清楚,这是警告,是威胁。
原来手是招待的意思么。我对这个推测没有任何感觉。我感觉光有手的话,缺乏作为讯息的要素。将人身体的一部分塞进对方的冰箱,通常并不是善意的意图。有汰哥会这样判断,我很意外。
我觉得威胁的意图可能性更高。但是,要用那东西来做铺垫,又缺少了要求。我开始苦思冥想,有汰哥在我面前耸耸肩。
「对于这类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忘掉吧。忘掉是最好的。手的主人究竟是谁,是死是活,又与你何干。要是发什么个什么情况,就告诉哥哥我」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哥哥我都会帮你的。

有汰哥笑着说道。他的笑容甚至可以算得上天真无邪,他的话语没有丝毫掺假与戏谑。而且,这也是我最惧怕的。我移开视线,我们这样就谈完了。

「快没时间了,我该走了」

我站了起来。我不能再继续耽误他的工作了。我们的生活加之之前身为怪物的债务,全都靠这个男人一手支撑着,唯独有栖用自己的版税支付着自己的学费很生活费。不过在别的方面,有栖的结婚资金,乃至分给孩子和孙子的生活费,肯定都是有汰哥在挣。我叹了口气,迈出脚步。
「再见,有哉。你肯过来,哥哥我非常开心哦。随时可以再来玩哦」
「我知道了,我暂时不打算来了」
「有哉是傲娇呢。对了对了,有哉」
「你先用你面前那机器谷歌一下傲娇是什么吧。什么事?」
「要是真有隐情,哥哥我也不反对让朋友到家里来住,但是不纯洁的异性交往绝对不行呢。你是个很可靠的男生,哥哥我觉得没问题,但毕竟你还有两个妹妹,你要做好表率哦」

我的天,这怎么办。连这种事都完全败露了么。吓死我了。
话说,吸大腿的血究竟属不属于不纯洁的异性交往的范畴?

为了避免被进一步追问,我加快了脚步。同时,我在脑子里反复地推敲老哥说的话。
——忘掉吧。忘掉吧,好不好。
可遗憾的是,这种事我根本做不到。
有人把手仍进了我的冰箱里。如果其目的不是威胁,而是传达某种讯息的话,那么那个人很有可能已经发现了『有坂家〈Monster Family〉』的本质。

『有坂家〈Monster Family〉』,还有『有坂有哉〈平凡〉』究竟是怎样的人呢。如果不了解这种事,想必根本不会送手过来。而且,那个人杀了人。他把某人的手切了下来,想要把我——有坂家的次男牵扯进去。

好了,问题来了。我很想认定情况不算很严重。但是,这没准是场战争。

  * * *

在十六世纪的苏格兰,有一个名叫肖尼·贝恩的杀人魔。他和他的妻子住在海岸的一个洞穴里,让他的孩子们也去杀人,以人肉为食,快乐地生活着,同时留下了累累罪行。
可是问题来了。如果孩子们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拒绝犯罪,那他们该如何从父亲这个不可抗拒的支配者以及名为『家〈Family〉』的桎梏中逃脱呢?

然后,就说说他们逃出来后的事情吧。反正孩子们只是蛊中的毒虫,缺了首领的洞穴巨人(trawl)。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想要混在人类中生存下去的话,就只能尽可能的确保安宁。一旦闹出乱子,或者过去的罪行被挖掘出来,怀疑的目光就会转向他们。

他们为了不引火烧身,必须一直坚守自己的领地。
如果其他的怪物跟人类发生争执,那便是战争的讯号。

『家人』必须为了『家』的安宁赢得胜利。
即便要杀死其他怪物。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5-6-13 22:46 编辑


【白咲初姬如是说】

等待小红帽的只有悲惨结局。

为什么她明明被吃掉了,却又从肚子里被掏出来呢。狼也被杀掉了,这实在太没天理了。当我知道小红帽在最原来的故事里并没有被救出来的时候,我禁不住怪叫起来,还摆起了胜利姿势。果然正义是站在我这边的。这才是逆转大胜利。

话说,我虽然被人们称作『淑女』,但我并不记得我做出过相符合的举止。我生存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某一天被人吃掉。人只要将自己放在『食物』的立场上,对『被吃』这个主要目的之外的事情时,都会很谦逊。而我那个头衔,或许就是这种情结所招致的。发觉人世之美味,渴望被吃的我,应该被人们骂作怪胎吧。然而,人们无法察觉到这一点,实在太奇怪了。这个世界果然错乱了,还是尽快让它恢复正常吧。

为此,我只能让合适的人将我吃掉。

我说话太抓不住要点了,非常抱歉。可我就是这样的生物,还望理解。不过,你就算完全不懂,我也完全不在意。因为除了我的狼之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我要是这样说的话,那个人又会害羞了吧。他这个人明明吊儿郎当的,却又很纯情、很可爱,感觉真够呛。

我必须赶快让吃掉狼的狼将我吃掉。
我的梦想是成为『食物』,既不是成为公主,也不是成为新娘。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对神发誓。

不论疾病或是健康,欢喜或是悲伤,贫穷还是富有,你都愿意爱着他,尊敬他,帮助他,至死不渝。你能发誓么?

————————————我发誓。
我以「想被你吃掉」的愿望,发誓。


【第五章】

情况相当复杂。然而,我无法认清严重性。
可能只是我心情很复杂,于是我想先重新整理一次。

我平凡而单调的生活,在这几天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第一,初姬住进了我家。第二,有人把切下来的手放进了我的冰箱里。虽然白咲夏子的肝脏未被找到,但案犯已经归案,无法与断手的严重性相提并论。断手原来的身体成了一具新的尸体,按理说应该存在着另一个犯人。犯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有汰哥说,犯人的目的可能是『招待』,但我不知道这是否正确。在这样的状况下,我所该做的是两件事。

一、趁初姬的注意力向我的家人转移之前,发现新的犯人候选。
二、找出送断手的人,问出意图,视情况或许要将其排除。

第一件事是个艰难的航程,现在已经触礁了。虽然我暗地里一直在找,但并没有找到。放眼依田星学园,找不出像狼的人。虽说人只要剥掉一层皮全都是野兽,但不是显而易见的那种,就不适合当做候选。
我开始怀念我那个名字复杂的前挚友了。他很合适,但他在我『不想见的人排行榜』上高居首位,所以还是把他沉进记忆的池底吧。然后,我的记忆中就找不出合适人选了。但是,现在不知怎么搞的,我跟初姬小妹妹现在正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吃吧」「不要」你追我赶非常快乐,情况不算紧急。

我都开始觉得这事无所谓了。初姬小妹妹很死心眼,感觉不会将注意力转移到我的家人身上。她要是厌倦了我去找别人的话,又会出现别的问题,不过暂时应该用不着担心。

既然第一点不紧急,那问题就是第二点了。有汰哥虽然让我别在意,但要是这样就能解决,这世界就不需要警察了。我们是灰色身分,应该极力避开110,怎么样也不能放着送断手的人不管,更遑论犯人想要跟我接触。我们一家人费尽千辛万苦得到了安宁的生活,我不希望有威胁存在。

你觉得我们究竟耗费了多少岁月才把地狱大锅的盖子盖上?
订正一下。我回想了一下发现,其实并没花多长时间。嗯,人总是厚脸皮的呢。

不管怎样,我已经受够四肢被切断的人和身份不明的尸体了。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东西,不想再被牵扯进去,也不想闹出蹩脚的乱子被普通市民怀疑。

『有坂家〈Monster Family〉』的孩子们,只想安宁地生活下去。
用断手来召唤我,我是不会回应的。

话虽如此,却还是有人叫我食人魔,还是有人把断手放进我的冰箱里。我的周围究竟变成什么样子?这只能算应果报应,真是可悲。
我深刻地觉得。人生是场斗争,安宁的生活总是经受着威胁。

可悲啊,但这就是战争。
好了,对方既然把断手送来了,也就表示想要跟我接触吧。

我只有颤抖着等待着它。
继『淑女』之后,究竟又有谁来呢。

  * * *

今天依旧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太阳亮得发白。
在晴朗的天空下,有栖今天早上依然大声咒骂有汰哥去死,而老哥笑着应了一声。我告别了向我招手的有亚之后,和初姬在我家附近汇合。每天发生的上学事件在习惯之后,成为了欢喜而害羞的普通日常,对这种事起哄人也逐渐减少。

最关键的是,已经没有熊会全力跑过来咬那颗炸弹了。
说起来还有第三点问题,袭击熊谷学长的凶手忘说了。

初姬的情报很准确,警方似乎正在从他黑道上交际关系入手寻找犯人,没有再来找我们问话。另外,现在学校里流传的传言也变了。传闻中说,熊谷学长跟暴力集团下层的女孩玩过之后就抛弃了人家,而那次袭击就是报复。如果这是真的,学长即使眼睛没事,那个可能也会消失的。我想当你在看到我说这种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其实我压根就没怎么想过熊谷学长被捅的背后原因。
可是,那凶器竟然是圆珠笔,这显然是很奇怪。就算不是那样,也应该有更聪明的做法。行凶的手法太露骨了,而且是半吊子。但是,我们现在的校园生活很安宁,所以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将它视作问题。
以前围着熊谷学长打转打那班家伙全都一副佯装不知的嘴脸,教体育的笹本老师也是笑嘻嘻的样子。导火索被掐掉后,校园非常安详地运转着。大部分的人都把他这个人当做从一开就没有存在过似的,唯有棒球社的那帮人还在大声称快。他埋下的怨念也太深了吧。

我一边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一边往前走。

天气晴朗,初姬搂着我的一只手。书包里是最近从三层进化成四层的便当。有汰哥真爱多管闲事,拜他所赐,现在到处都在传,怀疑我这便当包括了还有初姬的那份。今天空气很清新,午休的时候去跟有栖喝个茶吧。
我一进教室,和初姬分开,立刻有同学戳着我的肩膀对我说「现充爆炸吧」。这样那样的情况,让我感觉今天也将是个美好的一天。

我心想——差不多也该来了。

  * * *

「有哉君,你怎么了?磨磨蹭蹭的会迟到的」
「哎呀,这个嘛……初姬,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拿到教室去呢?」

高中校舍的走廊刷着奶油色的涂料,柱子和转角的尖端也被磨掉了,是注重保护的设计。阳光透过大窗后黯淡了几分。在这样阳光下,我将可爱小猫图案的包袱交给了初姬。
路过的男生对我咋舌,然而这并非笨蛋情侣秀恩爱的行为,只是单纯的紧急避难,是「后面的事就托付给你了」「扔到海里吧」这种性质。一群吵吵闹闹的女生正在从旁穿过,初姬慢了一拍才歪起脑袋,问
「突然把便当盒给我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代替你的书包么?让我接受没问题,不过有哉君要代替我的鞋柜,这是交换条件」
「你绝对是打算装作把鞋子拿过来,然后塞进我嘴里吧」
「另外,如果你要说『吃掉也没关系』的话,我很乐意帮你保存。竟然将自己的午餐全部献给女朋友,你已经成长为奸夫之王了呢」
「奸夫的设定你还没忘啊。算了,你愿意帮我带到教室的话,想吃也没关系。只是不能全部吃光,好歹要留一点。你现在吃掉的话,下午会饿的吧。到中午我会好好地分给你的,先放桌上吧」
「明白了。我接受你的条件,我会将东西平安送到……滋溜(吸口水)」
「我的天,真不放心」
「话说,有哉君」

——你究竟要上哪儿去?

眼神真敏锐。不愧是初姬小妹妹,直觉真棒。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可疑了点。突然在走廊正中间把沉重的盒子交给她,这已经完全用不着找借口了。
我过于习惯初姬的诡异行为,以致我将我本来的姿态也过度暴露出来。我还不想交还『平凡』的头衔,但这或许不太现实。于是,我该如何回答初姬呢。
这丫头听得进人说话,也允许对方反驳,但她只听不信,而且还会将我的可疑之处一一枚举。我身为嫌疑人的其中之一,按理说应该留下真心实意的借口。我是出于以上这样那样的理由才拜托初姬保护便当并送到教室的么?然后,留下来的我要去哪里?

「无可奉告」

因为,时间确实有点紧,没办法讲清楚呢。

「不过,我会回来的,到时候应该可以告诉你」
「哎,真够随便的。这不细致的言辞很有奸夫的风范」
「虽然我最近的心情比起奸夫,近更接近恋人就是了」
毕竟那位男友现在正在住院啦~,真讨厌~。
想要演场男人间争风吃醋的闹剧也没有对象。他现在是『我才是真正的未婚夫!』这种状态。围绕着初姬的爱情战争因路不明的物理攻击强制终结了。

真讨厌,这搞得就像我是犯人一样。看上去像犯人会让我伤脑经的啊。
嗯?咦?初姬小妹妹为啥不说话了?

「……这是真的么,有哉君?」
「咦?你是说什么?」
「那个,恋人的感觉什么的」
「嗯?是真的哦?我又没理由撒谎」
「是么,没想到呢…………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哦。呼」
初姬呢喃了一阵,旋踝离去。她飞快地走向教室,周围的学生们展现了令人惊讶的反射神经从她的行进线路上让开,俨然就是摩西渡海的壮景。同时,对我的咋舌就像散弹一样发射出来。等等,刚才完全不是笨蛋情侣之间的互动吧。不过,我将怨声咽了回去,现在我必须离开这里。
没时间了。我在走廊上奔跑起来,冲上楼梯。变轻的书包在肩膀上摇摆。行动起来果然很方便。与此同时,从我身后传来了尖叫与喧闹。

哎,想也知道。喔,脚步声冲我来了。好可怕好可怕。
铃声响了,没有人了。走廊慢慢地沉静下来。

即便这样,脚步声还是执着地追赶着我。
没办法了。鬼啊,来抓我呀,我在这边。

有坂有哉是好孩子,不想牵连别人。

  * * *

即便是以笨蛋情侣圣地而得名的屋顶,在这个时间段上也空无一人。

爱与宗教信仰非常相似,确认信仰心的任务不可能整年整年的去做。正因为有圣诞节啦情人节之类的节日,平日里才能谨慎守礼。
不过,这个圣地里的居民有多少对能坚持到圣诞节呢?这很令人怀疑呢。恋爱犹如刨冰,若要倾注爱,家人才是首选对象。妹妹很棒哦,漂亮可爱和很好闻,啊,老哥还是请回吧。

没错。让我来说,亲情要比爱情更接近信仰。
换句话说,它是疯狂的,彻底排他的。兄妹之间也没空间容下奸夫呢。

「熊谷学长,你准备追我到什么时候?」

我面对前方,投去疑问。敞开的门那头,有一个沉重的气息。没有回答。那种看帖秒回的家伙竟然不回答,玩深沉。
我将书包放在地上,转了转肩膀。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天空中便挂上了薄薄的云彩。无人的长椅和铺着方格地砖的地面上,都濛濛地罩上了一层寒冷的灰影。观叶植物在杀气腾腾的风中,悠然地摇曳着。不过,尽管杀气货真价实,但我身后的那家伙有些微妙。感觉他烦躁而欠缺谨慎,给我一种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想要我把当成蝼蚁碾死的感觉。就在我脑子里进行着评论家一样的分析时,传来蹴地而起的声音。

视野忽然动荡。
熊谷学长就像一台踩足油门的拖拉机,朝我撞过来。

他的脚力、肌肉爆发力以及活用重量级的身躯接近对手的方式,果真不是盖的。我条件反射转过身去,但还是被他抓住了肩膀,推向后方。我的鞋底与地面发生剧烈的摩擦,感觉快要冒出火花了。眨眼间,我被拖行了半个屋顶的距离,扣在了防护网上。在眼前,是熊谷学长熊熊燃烧的右眼。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当然,他的左眼包着绷带。嗯,女生打绷带会有点色色的感觉,男生就不会呢。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熊谷学长放声长啸,进一步将我压向后方。我背后的防护网发出不祥的声音。但是,感觉防护网耐久度超群,完全没有要脱落的迹象。要把人从这里扔下去,恐怕得架梯子吧。在下松了口气是也。但是,我眼下仍面临着巨大的危机。我的肩膀正以现在进行时咯吱作响。具体的说,根部的情况很不妙。只求他停止破坏人体的行为。
好讨厌,好难受,好想让他住手。
「有哉,你小子为什么在笑!」
「其实这是我的防卫反应。不好意思,学长。我笑是出于单纯的条件反射。哈哈哈。因为,总有人对我说『笑一个』,久而久之就变成一种特技了呢。你怎么看?」
越是面临险境越是笑得开心的男人,不觉得很帅气么?不过,其实就跟打了之后会发出笑声的奇怪袋子没什么两样。我用了个自虐噱头,这反而让学长更加暴怒,真可惜了。
「有哉,你小子竟敢这么对待老子的眼睛!」
「咦?学长认为是我下的手?看你的样子反倒是很肯定的样子啊。不过这就怪了啊,警察一次都没找过我来着。哎呀,难道你没向警察指认我?难道是准备亲手宰了我?哈哈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在学校里找我啊。
你真想杀我的话,好歹布置个陷阱啊。用电锯把我肢解,分成大块扔进绞肉机后加入强碱性药剂防止脂肪凝结,用浴缸冲走……这样才是正选啊。给我适可而止。你要是觉得下水管太细的话,就用塑料瓶一瓶一瓶的装起来,倒进公厕或者大海里啊。

我很想这样大叫,但拼命地忍了下去。即便对方是熊谷学长,我的少女之心也不允许我做出被人怀疑精神状态的行为。而且这方面的经验,我自己也只有过几次。其实偷偷从后门搬走就好了,干嘛就因为想要尝试一次就用人家的绞肉机啊。当时边哭边和其他三人一起兜起的塑料布的重量,以及将中间积的血倒进塑料桶的过程,如今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才有鬼啊,混账东西。不过有哉同学很清楚,向学长抱怨这些也无济于事。

「对呀,有哉。你小子也要尝尝老子的感受。老子也要对你做同样的事情,有哉!」

熊谷学长这么说,同时将右手挥了起来。登啷啷登登,冰镐登场。
这不是圆珠笔啊。你说要一样,可凶器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怎么破。最关键的是,我希望他不要打穿我的眼球。我好不容易留下的眼珠像他那样被摘下来的话,岂不是死不瞑目。如果他奋力将凶器至根部砸进我的眼窝,搞不好还会造成脑损伤,那伤可比学长的重多了。不过,杀红眼的人根本听不进这种理由吧。话说,熊谷学长拿起了冰镐,这就表示我的一只手被放开咯。

你明白么?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用一只手试图抓住学长的手臂。最后以被完全压住告终。
用一只手挥开学长的手,试图逃脱。最后以惨遭嘲笑的告终。
用一只手立刻刺穿学长毫无防备的右眼,完全破坏他的视野,试图逃脱。

这个计划我有信心成功实现,但实在太残忍了,属于防卫过当。
若要用更加稳妥的方式解决,我的口腔内已经咬破了,大可用嘴里的血去吐学长的右眼,然后全力冲刺。虽然多少有被反击的危险,但一点割伤的话我还能忍。呃,眼下已经由不得我不行动了。

太惊人了。我竟然在苦恼。

假设我飞速反击,解除了危险,那么我应该能在熊谷学长的杀意升华之前躲藏起来。但我要是这么做,不知道他这股杀意会向谁宣泄,而且我的风评将一落千丈。
大声惨叫,拔腿逃走,然后呢?大伙会从方方面面怀疑我的危险性。我想尽量避免怀疑增加的情况。装作『有坂有哉面对生命危险时不会抵抗』倒还勉强说得过去。

综上所述,于是有坂有哉放弃了抵抗。这个选择会不会太蠢了?我也这么觉得。
欸,这就是我决定的路,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

我的精力高度集中,眼前如同走马灯一样播放着慢镜头,脑中闪过大量的论证内容。如今回到现场。现在,冰镐正高高地朝我举起,尖端在云缝中透下的光芒中熠熠生辉。嗯,这特效会动摇我的决心的,还是快停吧。可事到如今,我就算制止也没有用吧。我心灰意冷,将口中的血和肉咽了下去。
随着一阵怪声,熊谷学长以投标枪的要领,将冰镐挥了下来。

咻咚,一只吹箭扎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不不不不不不,这也太离奇了吧。

我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学长的脖子上插着一根好像产自南美原始森林产的箭。箭尾带着饰羽,根部刻着貌似诅咒的文字。但仔细一看,箭头是一支注射器。里面液体渐渐地注入到学长的脖子里。此乃高科技与古老巫蛊的集合体。顺带一提,这里是现代日本。那东西就是这样的嵌合体。

前辈轰然倒地。同时,观叶植物的花盆霍地抬了起来。
进行了地形伪装,背上整面插着草的有汰哥大叫起来

「有哉,你没事吧!」
「你脑子没事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我声嘶力竭的咆哮,有汰哥竖起了大拇指。他脸上沾满了土,露出皓白的牙齿。吹箭在他手中反射着危险的光辉。话说,这吹箭射程远过头了吧,是安装了发射装置对吧?
「为什么是吹箭!你从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啊。地形伪装用的草全浪费了,快给园艺社道歉,谢谢你救了我,混账!」
「只要射中,其他的怎么都好啦!关于藏进那里的时间,我选择缄默,不要小看哥哥我的预测能力!园艺社的诸位,非常抱歉,草儿们做出宝贵牺牲没有白费!不用谢,哥哥我最喜欢这种时候会道谢的有哉了!」
「去死!」
「在我们这行,这可是夸奖呢!」
化身草怪的有汰哥骄傲起来,随后迈出脚步,一把抓住熊谷学长的领口。学长现在翻着白眼,他真的没事么?但是,血差点从我嘴里流出来,所以担心的言语没有说出来。
而这个时候,熊谷学长已经惨遭报废处理。我将嘴里的血咽了回去,举起手
「老哥,你不带熊谷学长去市场,准备去什么地方?」
「那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市场吧。因为他咎由自取,得一直等到伤好出院呢。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个情况,我也已经参与了,就不会再让他给你添麻烦了。这方面的『说服』我很拿手的。有哉用不着担心呢」
因为女性关系使问题复杂化的事情似乎是真的。用不着他来说,我也不会担心善后处理。包括注射器内的药物在内,有汰哥从怪物那里继承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我感觉,我们家的地下室其实绝对没有封锁。
不知道熊谷学长什么时候才会回到学校来,但这种时候还是冷血无情地将责任归咎到他自身的头上好了。我的一只眼睛差点被他报废,我再怎么好心也不会同情他,何况我基本上是个坏人。只不过,熊谷学长是因为左眼被挖掉才气疯成这样的,这件事可不能忘。人通常根本不会料到自己可能会失去身体的一部分,不会料到自己可能被杀。

这么一想,我身边的可怜人还真是不少。
夏子学姐也是,熊谷学长也是,还有那个手被切下来的陌生人也是。

哎,遇到这种事,心情糟透了。有人要杀你,通常就是这么回事。连我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舆论。『恶人〈Villains〉』只能给人带来不快。
我果真不想被卷入杀人事件中。真讨厌,必须尽早磨碎。
闲话少说。我的思维又飘向了奇怪的方向。我朝满背是草的家伙喊去

「老哥~,不抵抗的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嗯,了不起哦,非常了不起哦。晚饭做你喜欢的羔羊肉排呢,好好期待吧」

老哥一时停下脚步,对我挥了挥手。那当然了,我当然了不起了。好,我的主张宣告结束。有汰哥继续向前头,拖着熊谷学长从视野中消失了。他带着那么个庞然大物,究竟能不能在完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平安下楼呢?学长刚才吼得声嘶力竭,怕是没人敢过来,不过这一路上还是很难遮掩吧。不过,我看好有汰哥,毕竟他是有汰哥呢。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强大的财力和广阔的门路,我所了解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顺带一提,我认为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恋人。嗯,应该没有。

说不定已经有了。算了,这种事无关紧要。

如今一切安好,屋顶上回到了空无一人的状态。有栖和初姬应该不用被卷入进来了。对此,我感到十分欣慰。要是往后初姬跟那种状态的熊谷学长相遇,不知道会发生了。就算是初姬也没办法抗衡纯粹的暴力吧。

「啊,不过那孩子武装过了呢」
————————————吱

正当我自言自语的时候,门响了。我转向身后,只见一个小小的影子从敞开的门后面出现了。老哥是应该知道她藏在那里吧,还是疏忽遗漏了呢?那孩子向前走了一步。

「学长,你真的傻到家了呢」
她非常冰冷,非常坚定地说道。

  * * *

冷不丁的就被学妹给毫不留情地骂了,实在遗憾。
我顺便想知道,她说我傻究竟指我哪方面呢?

是说我毫无意义地将口腔内部咬破,弄得血淋淋么?还是说我手臂很痛,稍稍影响正常活动么?还是说,我因为那些在外人看来根本无关紧要的理由而放弃反击?再把时间倒退一些,莫非是指我为了保护初姬而被熊谷学长盯上?
「学长,所有都是。这所有的一切统统全部都蠢死了。学长是大笨蛋」
「你这家伙,竟然直接读取我的脑内信息!」
「学长脑子里的那点东西,我基本都知道。因为学长是大笨蛋呢。而且猜错一些也看不出来的。反正学长是——」

——————笨蛋啦。

某某学妹耸耸肩。唔,没想到被骂还别有一番滋味。这冷淡的态度真让人上瘾。而且,我明明问过这女孩的名字,却完全想不懂。话说,之前我连她这个人都忘记了。我买的点心现在怎样了?
「某某学妹啊,你说得真过分,不过是我欠你的,而且还没有还,也只能任你骂了」
「我叫月穗。学长既然觉得欠我,好歹请把我名字记住。学长太没诚意了,我都要哭出来了。不过,毕竟学长是个笨蛋,这一定是迫不得已吧。而且明明有话想说,却总想着敷衍搪塞」
月穗冷冰冰地说道。看来她心情不好。她以前的态度就很平淡,整个人冷冰冰的,不过今天更上一层。但是,我不记得我对她做过什么。
月穗一直用她的右眼紧盯着我。然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毕竟学长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期待也是白搭,这我知道,所以这些不提也罢。话说,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呢,真让我吃惊」

话题转换得有点生硬啊。应该还有更加圆滑的方式。
看来某某学妹是想跟我说话,但她做出的选择彻底错了。我偏要全力以赴地阻止她岔开话题。爸爸~,别管家里的事啦~。话说,你为什么这么清楚我的传闻啊。
「当『有坂家〈Monster Family〉』的人遭遇危险的时候,『有坂有汰〈最终BOSS〉』就会出现。原来确有其事啊。在学校里,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汰学长呢。关于这件事……还有另一个传闻,那个也是真的么,学长?」
「是假的,某某学妹」
「是月穗。至少听我把话说完」
月某坏心眼地说道。她手指在身后交扣,以脚后跟相互撞击的怪异脚步向我走来。她脸上的笑容,就像逗着猎物的猫。
「有坂有哉学长曾经在直升制的私立初中上学,但在上初三的时候,『有坂有哉之外的所有人』都不上学了。原因是『有坂有汰〈最终BOSS〉』为了你,做了什么。有坂有哉放弃了志愿入学的系列高中的内部升学指标,作为特例转入了兄妹同在的依田星学园」

于是在依田星学园,『有坂家〈Monster Family〉』全员到齐了。

「在我入学前,这个传闻不知为什么被消除得一干二净……是吧,学长?」
这丫头是从哪里,又是如何挖掘出那些消失的情报的。
面对我冰冷的眼神,某某学妹露出非同寻常的笑容。那嗜虐的笑容相当可爱,在一部分男生中肯定能得到爆表的人气。虽然我最近一直接受着初姬的熏陶,但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我将烦躁的情绪咽了回去,开口说道
「某某学妹啊,传闻就是传闻。俗话说无火不起烟,既然没起烟,那就表示火种本身也就只是奄奄一息的程度罢了」
「我认为是有人在上面堆了很厚的叶子,把火盖灭的。然后,还有一个传闻。我可以说么?」
可不可以,当然不可以。我很想提醒一句,她若只是挖掘别人的情报,我还能退一百步忍让她,可她不应该向本人公开她获得的情报。这种廉价的威胁实在不敢恭维,更遑论传闻的内容还那么危险。
如果这是真的,然后我被她带到一个不知名的房子里,那该怎么办。

「学长不能吃猪、牛、鸡。硬吃的话就会吐出来,所以不能冒然去吃学校的餐点。到这里是有一部分人了解的情报,问题在于后面。有坂有哉学长不能吃肉的理由是………………」
「就此打住吧,某某学妹」

完全出局了。在她问出来之前,我把脸向她凑近过去。某某学妹很坦然地表现出了惊讶。我呼出一口气,吹在她圆圆的额头上,令她微微一颤。
我并非出自本意才吓唬你的。但是,你都深入到这个份上来了,我实在没办法。

「别再说下去了。『平凡』有作为『平凡』的理由」
当然,渴望『平凡』也是理由之一。

某某学妹没有回答。我填掉从嘴唇间漏出来的血,拿起了书包,迅速转过身去。或许我其实应该好好地对她叮嘱一番,但我做不到。我这人不管遇上什么都喜欢开玩笑,现在也很想逗上一句,所以只能跳步离去了。某某学妹一动不动。只要感觉得到危险就好,这样就不会到处乱说了。阻止别人的方式千差万别,但最后只能祈祷。要是超出了祈祷所能解决的范畴,那事情就麻烦了。我不想跟学妹发动战争。

「学长,不是那样的!是我不好!都怪我口气太冲,太坏心眼了!我只想让学长知道,我有这么了解学长……等等我,学长!那些都不重要……!」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我从后面传来的声音中,感觉到了几分苦苦相求的意味。可是,她没有找借口,也没有对我道歉。不知我为啥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某某学妹啊,太可惜了。
我向她挥手道别,走向了楼梯,此时听到某某学妹砸门的声音。我心里好痛,但她的身影立刻便从我记忆中淡出了。为什么我记不住她呢,真是令人费解。我苦思着准备下楼,此时感觉到暗处有什么东西在动。扶手前面站着一个人。干嘛啊,这次又是谁啊。

「我恨呐」
「我的天,原来是初姬小妹妹」

为什么第一句说这个。肯定还有其他可以说的吧。
初姬随着谜样的第一声登场。依田星高中鼎鼎大名的『淑女』竟然翘课,实在太令人遗憾了。这样一来,感觉传闻又会升级成『那对笨蛋情侣消失在了保健室』,对初姬小妹妹的评价也会变成『登上大人阶梯的灰姑娘』,我在同级生之中也会变成『前辈』来着。这还算什么『淑女』和『平凡』啊。
顺带插句嘴,若您无法理解以上描述,还请您保持现在的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
「人家还不是想和你在一起,别让人家说出来嘛,羞死了」
「我的神啊,太甜了吧。可你藏得这么好又是为什么?」
「你反正是准备一个人去对抗熊谷学长,不想把我牵连进去对吧。我是贤妻型的女人,于是选择尊重你的决定,让你撑面子」
「不过我觉得,要是有全国主妇联盟之类的组织,你铁定会被除名,没商量呢」
「要是真的发生了无法挽回的情况,我打算出面阻止的,可因为各种方面的原因,事情很不顺利。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那么,我们一起回吧」
初姬将跌在屁股下面的手帕叠了起来。即便男友身陷危机,仍旧在乎自己的衣服,初姬真乃淑女也。初姬将手帕收进口袋里,又抽出一根缎带。她将红色的宽缎带折成四段,直接用它来擦我的脸……等一下。
「等、等一下,初姬,会弄脏的」
「说什么呢,满脸是血怎么回教室。这东西本来就是红色的,而且沾上血也不要紧,不会被人注意的。手绢已经弄脏了,纸巾也忘带了,所以你就老实一点吧」
「手帕和纸巾好歹准备一点吧,你是淑女吧」
「而且,我对这种脏和干净的基准也不是很理解。比方说——」

喜欢的人的血,不是什么脏东西吧。
「吸过我血的有哉君,你对此怎么看?」

初姬向我投来恶作剧一般的提问,同时用湿润的舌头舔了下我的脸。黏在脸上的血被弄掉了。初姬继续舔舐我的下巴,让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正被猫妈妈舔毛的小猫。



初姬粗暴地抓住我的下巴,左摆右摆进行检查,然后噘着嘴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也就是说,这是整体很满意,但略带不满举止的表情。你太行了。

「下一回要舔我的血哦。说好了」

初姬立刻向我吐露了不满的理由,走了出去,我也跟了上去。唔,我跟某某学妹的对话,她恐怕听到了,但她还是老样子。即便男友身上多了一些谜团,脸上沾满了血,初姬也毫不动摇。不惊慌,不动摇,不反省,原来她是这样的女孩啊。
跟狼在一起,她为什么不表现出惊慌呢。

「我说初姬,我身上多了几个谜团,你就不怕么?」
「哎,愚蠢的提问啊。想要成为食物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初姬不屑地笑起来。唔,心头又遭到了致命伤。对我来说,这一击比熊谷学长的攻击猛烈多了,令我这个本就无法生为人类的狼不知所措。但是,我不会将我的感受告诉初姬。在昏暗的楼梯上往下走,我一路思考。
就算初姬的鞋子掉在了这里,而且王子把鞋送了过去,初姬还是会把王子赶回去吧。这故事太糟糕了,竟然还有渴望成为食用肉的公主,这种事我压根就没听说过。

不过,她真实地存在于此。

「受不了,你真是个怪人」
「有哉君可没资格说我」

我们相互言语。初姬握住了我的手,我并没有将她挥开。
就这样,有坂有哉平安生还,带着公主回到了教室。

下一个课间,班上乱作一团。这个嘛,就不说了。

  * * *

胖次没有了,我要去拿。初姬用独特的腔调说道。
这绝对不是我让她说的。拜托不要冤枉我。

「什么什么?没拿到在自动洗衣房去洗么?」
「带来的数量太少了,重复使用的频率太高了,需要补充。有哉君要是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有么?」
「黑色或白色蕾丝为体的绵胖次」
「开心吧少年,你的愿望我已确实听到了」
「两个都会实现么,初姬妹妹真厉害~」
我试着稍微暴露了一点性癖,结果被实现了。太棒了,代价就是惴惴不安!
我感觉对这种甜蜜的感觉着迷了。用俗话说,就是泥足深陷。而且,这事要是被有栖知道了,我也会进入『去死名单』的。虽然地雷与日俱增,但回家的路十分平坦。

我独自一人,吃力地走在艳阳高照的道路上。

书包很沉,我勉勉强强用一只手挂着。我每走一步,身体便会左右摇晃。看来我的脚也不行了。被拖行了那么长的距离,这样也在所难免。不过,抱怨只是种奢望,当时要是运气不好,我一只眼睛就要跟身体分家了。
「啊,疼死了」
即便如此,疼就是疼。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路上忍受痛楚。
顺带一提,我家离学校虽然比较近,但那得抄近路。由于我走的是我平常上学的路线,所以周围没有学生,栉比鳞次的民宅也只能看到背面。我家的左邻右舍究竟住着怎样的人呢?其实我一次都没有看到过呢。总之,我家就在这样的地方。
尽管一眼看不出来,但这是个相当孤立的地带。就是因为这样,那家伙还有那家伙过去总是为所欲为,哈哈哈。算了,有汰哥应该提升了我们在附近居民眼中的印象,可即便这样,我们还是不能吸引周围人的注意,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总之,人站在夕阳之下是想当显眼的。

更遑论那是个用兜帽深深遮住眼睛,手持金属球棒,一看就觉得很可疑的男人了。
还以为继淑女之后又是谁来了,在这个时间点上遇到,完全出乎意料。

「……唯独不希望在人家受了伤的时候冒出来啊」
还是说,这家伙是知道这一点才出现的呢。

这究竟是怎么搞的。我应该干得非常好,甚至能够得到『平凡』这个称呼。自从初姬自动送上门来之后,各个方面便全线崩溃了。

这是命运,是因果,我从中感受到了故事性。
『恶人〈Villains〉』遇到公主,必然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骑士来接公主,那倒还好,可眼前这家伙是我的同类。这家伙跟断手恐怕不无关系。虽然有汰哥说那是某种『招待』,可对方如今杀气腾腾。但是,如果他要袭击我,我希望他能解释一下为何进我房间。

「呃,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话还说到一半,黑兜帽便冲了过来。他肯本不听我说话。哎,看他拿着凶器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了。我当即打开书包的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撒向黑兜帽。虽然几乎没有威力,但对方停下了脚步。同时,我将呼之欲出的惨叫声咽了回去。光挥一下手臂让差点让关节脱臼啊,可恶的熊谷学长。但是,我这下也搞清楚对方是外行人了。
我蹴地而起,从摆出防御姿势的黑兜帽身旁穿了过去。我突然从视野中消失,对方想必十分动摇。为什么呢?因为这不是决斗,而是普通的跑路哦。
球棒再次划出一道弧线,直逼我后背。我偏移身体将其避开。黑兜帽似乎已经重振旗鼓,发了疯似的乱挥球棒,向我追来。但是,球棒挥得乱无章法。他恐怕根本比不过以前当过棒球社员的熊谷学长。我勉勉强强不断避开。
随着我接近目的地,连击也变得越来越快。他将球棒水平一挥,我判断无法完全避开,当即转过身去。黑兜帽慌慌张张地将球棒完全挥出去。我用空书包护住身体,承受了这一击。沉重的冲击这个书包直接作用在我身体一侧,令我转了半圈。

我将球棒夺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哐啷!任务达成!

即便满身疮痍,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我跟你的觉悟可不一样……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是骗你的,我觉得你根本伤不到我分毫。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我身上流的不愧是怪物的血,期待这份才能今后在各方面开花结果。
天啊,好想死。算了,还是待会儿再消沉好了。
武器被夺,黑兜帽的表情明显慌张起来。可就在此时,他从怀里取出了什么。只闻唰的一声,一根伸缩式警棍在他手中伸长。一开始就亮出来不好么?为啥你还要带上那种走在路上引人注目的东西?算了,危机仍未过去。我摆出没什么意义的防御姿势,戒备着黑兜帽的警棍。我们的目光相互碰撞。对方连忙把脸遮住。哎呀,你打得那么凶,兜帽早就脱位了啊,现在掩饰还有什么用。嘶、咦?你杀气那么重,干脆把我杀了不就得了,怎么还怕留下目击证言?莫非你讨厌脸被人看到,看到了就会战斗力下降?总之……

「咦?莫非我们认识?」

我直直地望着他的脸。他是个男人,相当年轻,说不定跟我同龄。
茶发,黑瞳,容貌看上去有些轻佻,又有些老实。看上去就像那种跟女生交流频繁,偶尔会得意忘形而被骂很烦,后又拼命地一边主张自己的优点,一边担当炒热气氛的角色,每班必备非常方便的家伙。

「抱歉,我不懂」

我完全认不出你是谁。不过,我能感觉到我的记忆确实受到了刺激。一条肉虫于脑廻之中钻了出来,却又立刻钻了下去,所以完全没弄清他的真面目。青年露出愤怒的表情,可即便如此,我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刚把警棍扬起一半,便用手捂住了耳朵。
他好像带着耳机,似乎从里面听到了什么,随即掉头冲了出去。
「咦?喂,等一下」
我不想追,但惯例还是要遵守的。我刚一喊,他便不出所料地提高了速度。他的行动模式相当单纯。我虽然不了解情况,但他肯离开,我还是谢天谢地。我真希望不要再跟他发生冲突,可事情不会总如我的意,真讨厌。
「痛痛痛痛痛,弯一下都疼啊。这非得看医生不可了呢」
我一边咒骂,一边捡起课本。虽然回趟家,把温柔的妹妹喊出来帮我也未尝不可,但我不希望让她担心,于是自己加把劲好了。一天之内遭袭两次,其中一方的身份还是个谜,我只能笑了。我自知自己遭人怨遭人恨,但没想到如今报应来了。不过,这就好比长熟的肿瘤喷出脓来一样,某种契机早在我所不知晓的时候便已埋下,但我根本无从确认。

我叹了口气,收好课本后迈出脚步。然后,我停在我家门前。

门前坐着一个人。这次是我非常熟悉的人。有栖正在跟猫嬉戏。她抚摸平躺下来的肥猫的肚子,呵呵一笑。裙子下面露出的雪白大腿非常耀眼。我的疲劳瞬间消散了。世间还有什么忧愁?女神就在此处。

「嗨,我回来了,有栖」
「啊,欢迎回家,哥哥」

我小心不吓到有栖和猫,静静地打了声招呼。我嘴巴没有流血,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然而有栖不知怎的,惊讶地张大了双眼。她的手一下子弹了起来,擦到了猫的鼻子。反常的举动令猫发出怪叫,逃之夭夭。即便如此,有栖还是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有那么奇怪么?有栖就像回答我一般,把手举了起来。

她的手指,指向我的身后。
「哥哥……那个人………」

我没做任何心理准备直接转过身去。
在那里,我看到了不想看到的场景。

  * * *

额头破了。

白净美丽的,充满大小姐气质的脸被打破了。血从空虚的双眼间滴下来。在夕阳下围墙环绕的民宅的背景中,她流着血。在这个几乎听不到生活之声的这个地方,染红的丝带摇摆起来。

她抬起脸,看了看我。

她的嘴唇缓缓地动起来,没有汇集成任何声音,便又抿了起来。下一刻,她无力地向前倾。她手中的书包脱手而出,身体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

回过神来,我的双臂自然而然地伸了出去,脚也自行跑了过去。我完全没管自己的伤,将她抱住。她的身体很沉,很烫,散发着血的味道。我熟知这个味道。说出来的话她得意忘形,所以要保密……其实这是相当可口的味道。
我的手又自行动了起来,紧紧抱住她的身体。

我注意到了。
我注意到,我自己正在声嘶力竭地惨叫。

不,我在喊她的名字,像惨叫一样呼喊她的名字。

「初、姬?初姬、初姬、初姬、初姬?初姬、初姬、初姬、初姬!」

有栖说了什么,冲进了家里。她很聪明,一定是我帮去叫救护车了。她跟无能的我完全不同。我明知如此,却还是一个劲傻傻地喊着初姬的名字。喂,我在干什么,这么做根本没用吧。快按住伤口,止血,将头部固定啊。诶,这些我都我知道,可那又怎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混乱成这个样子,所以你给我闭嘴啊。
初姬一定是拿换洗衣服,在回我家的路上遇害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太奇怪了啊。这种事要让我怎么接受。
听到我的呼喊,初姬虚无的眼神彷徨起来。她在短短的一瞬间,确实地朝我看过来。

她打开了快要闭上的眼皮。缓缓地眯起眼睛,说

「这可真、不像你啊、有哉、君」

啊,我知道。我知道啊,初姬。
我知道。可是啊,这也是我啊。

这就是我啊,初姬。

我嘲笑着自己,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啊,我不是说过么?我除了『家人』都不关心。

有坂有哉放弃很多东西,愉快精神地活着。
我就是这样的人,拜托了,你一定要明白。


一定要没事,拜托了。
——————拜托了。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5-6-13 22:49 编辑


【有坂有哉如是说】

强强、强弱、弱强、弱强、弱弱、弱弱轨道修正,强强。快乐快乐、快乐难过、悲伤难过、憎恨难过、难过难过轨道修正,快乐快乐。

愉快、快乐、无聊、无所谓、悲伤、无趣、荒唐、可怕、痛、痛苦、难过、想要哭喊、无所谓、想死、不是那样的、想活下去。这是快乐,这是有趣,这是愉快,这是活力。对呀!

寂寞么?不寂寞哦。有家人哦。有非常非常珍惜的家人在呢!
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什么也不需要担心。那些怪物已经死了!


寂寞么?不寂寞哦。
难过么?不难过哦。


你能与天下间所有人心灵相通么?你做不到。
你能展现出真实的自己么?你不可能做得到。


………………………………………我说,对于这一点
你不能去否认它。别去看它,向前看吧。这样就够了。


嗯,初姬。我啊,初姬。嗯,我啊。



我啊。
其实。



【第六章】

这种事装模作样也没用。
所以,我想毫不畏惧地道出结论。


初姬,受轻伤。


请想象一下我最开始从医生口中得知这个可贺的消息时,我是怎样的表情。
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预想到了。因为在救护车到达的时候,初姬已经醒了过来,在生龙活虎地跟我聊天了。她确实只是额头被打破,只用缝几针就没事了,而且她很年轻,几乎不会留下疤痕。但是,因为受到打击的部位是头部,需要进行精密的检查,所以要住院几天。一旦确认没有异常,立刻就能出院。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好想让她把我的眼泪和喊声还给我。我为了掩饰坐立不安的情绪,高速将苹果削好。而且削好之后我自己吃掉了,完全没喂过初姬。

我用水果刀将红色的皮一点一点地削掉,将雪白的果实分成四份,塞入口中。
额头上打着绷带的初姬躺在床上,好像很佩服一样点点头。

「不愧是有哉君,刀具的用法真娴熟呢」
「少废话魂淡」
「话说,是不是也该给我一点了?」
「少废话魂淡」
「有哉君,从刚才起你就只说这句话呢」

初姬念着「愁死人了」摇了摇头。少废话魂淡,这全都是你的错。顺带一提,这里是个独间。初姬的父母没有露脸,选了个好房间办完了手续就回去了。不过,初姬似乎对跟我两人两人独处感到很满足,我也就算了。初姬抓起刀,刺进了苹果中,豪爽地直接整个咬了下去。我果然不需要帮她切。奸夫啥的,她根本就不需要呢。
好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反应就到此位置好了,接下来进入正题。

「你为什么会遇袭?」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初姬大口嚼着苹果,果汁打湿了她的嘴唇。我很想将这一幕当成刺激人感官的画面,可事实上状况十分惨烈,我一只手拿起手绢给她擦了擦脸。初姬一边在苹果上留下牙印,一边思考,过了几秒钟,她短短地答了一句
「啊,是摔的」
「确定?」
「确定」
初姬坦率地点点头。我们相互看了看,相互点点头。这状况是闹哪样。顺带一提,初姬也是这么告诉主治医生的。虽然医生一脸怀疑,但接受了我和有栖『初姬猛地撞在了电线杆上』的证言,不再继续追问。我对医生的懈怠万分感激。哎呀,能当做寻常的意外处理可真是谢天谢地,不过初姬是觉得警方会怀疑我,为了避免惹上警察才那么说的。就这样,我们放过了跟警察叔叔搞好关系的机会。我真被初姬给吓到了。
「自己被人从正面给打了,竟然还把我放在首位啊」
「我看中的其实不是你,我只是想被你吃掉,所以不过是把我自己的目的放在了首位而已。请不要担心。还有,从正面……有哉君果然看得出来么?」
「有人从后面叫你,你一转身就被打了,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我稍微向后退了一下,但没有完全避开」
「武器是特殊警棍么?」
「我想应该是,但不能确定」
「看到样子了么?」
「那人戴着兜帽,感觉个子很小,不过毕竟是在被接近后被打的瞬间才看到,所以无法确定。弄成这样,没办法笑话熊谷学长了呢」
「对遇袭的理由有没有什么头绪?」
「不知道……只不过,我感受到了强烈的憎恨」
「憎恨?」
「打人是需要憎恨的吧」
初姬在说出她曾直面过憎恨的时候,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我看着稳步减少的苹果,回想起在日暮时分遇到的那个兜帽男。那个男人身上的杀气几乎满溢而出。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将那杀意转向了初姬。我应该认识那张脸,但我还是不知道他是谁。我叹了口气,摸了摸脸。

其实,并非没有追查他身份的方法。

虽然完全记不起某某学妹的名字,但我的记忆能力并不差。我在自己掌握的基础上,记住了多种多样的东西。这也是血统的关系。只要我拿出真本事去想,应该能够找出相应的人。只不过,我的搜索能力已经报废了。
搜索功能现在也有没有给我学妹的比对结果。要继续搜寻下去,只能深度窥察记忆了。但是,我的脑髓里也一直保存着我讨厌的信息,那个被勒住脖子的感觉也一直深深困扰着我,随便挖掘搞不好会酿成惨剧。
我究竟该怎么办。
「有哉君,你莫非想设法去找袭击我的那个人?」
「嗯?我现在只是被深深的纠葛折磨着……怎么了?」
「吓到我了。初姬小妹妹大吃一惊哦」
「你搞什么……有必要那么吃惊么?」
「因为,我并不是有哉君深爱的『家人』」

有哉君不是没必要为了我而浪费自己的精力去找犯人么?

「啊…………真的耶………………」
「对吧?」
初姬向我指出了最重要的一点。不不不不不,遇袭的不止是初姬,我也是啊。不过,我自己怎么样真的无所谓。然而,我脑子里一直琢摸着要怎么收拾犯人,简直莫名其妙。这样的心境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应该不是那种角色。

「……………………对不起」
「………咦?为什么道歉?」

这时,我得到了出乎意料的道歉。初姬竟然向我道歉,这是要天变地异了吧。
我不禁摆出初姬最爱摆的那个表情。不过初姬没有理会我,突然在床上端正坐姿。
你大伤初愈,这是在搞什么啊,还不快躺下。
然而我根本来不及说出这些话,初姬便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向我鞠了一躬。
「给你添麻烦了」
「咦?这是干嘛?根本没意义吧」
「另外,你不希望我受伤吧」
「咦?为什么?」
我做出了一个大惑不解的反应。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我自己也知道,我确实表现出过意想不到的丑态,但我不知道初姬为什么要那么想。但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
「我宣称过,我是你的『食物』,是属于你的」
「嗯,是这样」
「你也为我受伤的事生气了」
「咦,有么?」
「有的」
「咦?是这样么?」
「所以,对不起」

用不着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哦。

初姬说这个表情不适合我,笑了。
我说初姬小妹妹,你那表情不也不像你的风格么?
戏谑的话最终没能汇集成声音。我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受到致命伤,不知多少次感觉到刀子插进了我的胸口了。她又咬了口苹果。就算是毒苹果,感觉初姬也会很有精神地吃下去,然后,她会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等待狼先生的到来。

「…………………我是属于你的……」
亏你敢说,亏你敢厚着脸皮一口咬定。

自投狼口的小红帽。最先跳出来的七只小羊中的羊小弟。
把自己的肝交出去的白雪公主。遇到熊也不逃的小女孩。

希望你也思考一思考。『恶人〈Villains〉』的安宁究竟是什么。

「呐,初姬」

我张开嘴才突然发觉。怎么办,我没什么说得出口的。就连随便搪塞人的话题都已售罄,这实在太不像我了。我真蠢,这样是挺不过去的。我目光闪烁,决定逃进内心世界。

顺便的,我决定尝试从记忆之海中寻找袭击初姬的犯人。

终归只是顺便,才、才不是为了初姬小妹妹呢,可不要误会哦!嗯,在下傲娇度无人能及,我有些后悔了。

好了,把地狱大锅的盖子揭开来看看吧。

寻找逃不见的肉虫之旅,出发。于是,我将脑髓的负荷加到最大。这个方法,我是向醉时的某怪物学到的。通过向自己施加催眠术,陷入记忆之中。忽然,一种穿着套鞋踏入湿地的错觉向我袭来。把吸了泥的海绵按下去,手上自然会沾上泥,不能去按不能按的地方。但是,不这么做就无法从化为混沌的记忆中找出需要的情报。
收藏在我自己精神中已经腐烂的情报,不断地抽取出来。

将人解体做成带骨火腿的方法;用钳子夹住牙齿时的触感;被要求去折磨别人却无动于衷,但因为让血喷出太多而招致不快……一旦判断失准,自我就会遭到反噬,必须慎之又慎,继续挖掘下去会有危险。在黑暗中,我抱着一个鼻子正在哼哼的温热动物的身体,这孩子的名字……也不能去想。别碰,会丧命的哦。
应当寻找的记忆还在更前头。有句很出名的话,说脑髓是没有痛觉的,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会实际地挖一挖……哎呀,妹妹在哭?喂,有亚在哪儿?上哪儿去了?

难道,有亚她……不对不对,这个地方千万千万碰不得。

前往更浅的表层吧。难办了啊,记忆变成泥状了,在表层无法顺利地站稳。随便找一找,找到了曾经被球棒袭击的事情。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呢。那么,这一次也应该能够处理。用烟头给人刺青,这是不需要的知识。啊,在专注过头的时候,鱼跳起来了。
我眼疾手快将鱼抓住,撕开肚皮,瞧了瞧里头。这是初姬来的那天的记忆。我将挂在嘴上的毛钩硬拽了下来。啊,原来是这个么。怪不得想不起来,原来只是放入了记忆的盒子里,不管算了。好想将那些烂糊全部进行焚烧处理,但我一旦这么做将会导致精神崩溃,变成废人。我一边「不要不要」地唱着歌,一边让脉律不齐的心脏平静下来。还是回去将箱中的记忆封装好吧,这是个快乐而简单的工作。

若不这样,我就没办法活下去了啊。就算我的过去一团糟,但我现在还活着。人类就是这样。但愿今后不需要再去进一步进行记忆搜索。
好了,我将讨厌的东西盖好盖子,移开目光,将周围清扫干净,忍住反胃的感觉,一切搞定。好想回去,但回不去。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有什么能拉我一把的呢。

我有点想不起自己的事情了,谁来喊喊我的名字。

「有哉哥?」
「对,就是这个」

回过神来,只见妹妹就在我跟前。

有栖手里拿着纸袋,呆呆地盯着我。你的表情很僵硬啊,出什么事了么?她看着我摇摇晃晃的样子似乎以为我被某人做了什么,好像还在故作坚强。我刚想到这里,有栖便放开了纸袋,猛地朝我抱了上来。虽然猛烈的身体撞击让我的HP降至开始闪动,但我非常幸福。有栖在病房的地板上跪了下来,把脑袋按在了我的肚子上。
有栖童鞋,你怎么了?哥哥我很幸福,可这不像你哦。
「哥哥,哥哥,没事了哦。我在你身边哦。有栖在你身边哦」
「咦、啊、嗯,谢谢。嗯?」
「我最最最最最喜欢哥哥了」
惨了。我眼神原来那么空洞么?竟然逼得有栖开这么大马力来抚慰我。有栖不停地抚摸我的背。然后,她凝视着我的眼睛,就像松了口气一般露出微笑。嗯,哥哥我虽然看到了一点河对岸的景色,但现在已经没事了哦。这多亏了有栖呢。我们轻轻地将额头贴在一起。但在下一刻,有栖的身影消失了。有栖发挥她惊人的跳跃力,从我跟前逃开,在病房的地面上滑行了一段,随后紧急制动。
她满脸通红地朝初姬看去。然后,她飞快地捡起了纸袋。
「初、初姬学姐,你托我带的东西我买来了!刚才扔出去了,非常抱歉!请、请笑纳!」
「嗯,谢谢。有栖同学,你的动作相当Marvelous」
「才、才没有那种事。那个,最上面的盒子是送你的慰问品。你托给我的钱包也放在里面了。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请尽管吩咐」
「足够了。有哉君有你这样一个能干的妹妹,也非常幸福呢。如果你的哥哥不是有哉君,我都想杀掉那个人把你夺过来呢」
「初姬,妹妹与哥哥之间的爱,可不是杀掉就能夺走的哦」
特别是我们家要是有一个人被杀了,我们只会选择复仇或尾随。那情景太地狱了,都不愿去想象了。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倏地举起手。
「那我走了,明天见。我应该会来的」
「哎呀哎呀,走的真突然,不过这个时段的确不错。再见,有哉君。下次来的时候,请一定要带一份鲷鱼烧」
「鲷鱼烧啊,知道了知道了。这种小愿望就满足你好了」
「要牛奶蛋糊的馅,牛角面包的皮」
「要求真刁钻」
「还要肉桂味」
「嗯嗯,感觉你这是暗示让我去搞那种要排很长的队才能弄到的东西吧」
我接受了初姬小妹妹的残酷考验之后,和有栖一起离开了病房。
我跟按照初姬的要求跑了趟腿的有栖,都翻起了白眼。事情太突然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想到这里,她便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袖。
「有哉哥,你真的不要紧么?不舒服的话要好好地说出来哦」
「嗯?嗯嗯,我没事啦。哇、哈、哈。吾辈精神满满,活力四射」
我还是感觉头骨里塞满了烂泥,但痛苦都不算什么,不需要担心,重要的是我所掌握的情报。我心想,犯人的真面目已经弄清楚了,也该做了个了断了。

请不需要的人退场,我们也该回到怀念的安宁中去了。
在迎接公主的同时,洞穴巨人也回到安宁喝汤的日子。

「呐,有栖」
「嗯?什么?」
「哥哥我要时隔已久地拿出真本事了」

我向后捋了捋头发,短促地叹了口气。我手脚要完全康复需要一段时间,但只要恢复到一定程度就能无视疼痛了,那样就不成问题了。我必须把该做的事给做了。

这话说出来很危险,就让我怀着杀念出发吧。

  * * *

「你好,包裹送到了!」
「嗯,辛苦了!」

今天我家也传来了快递员活力四射的声音。

近来一点点小事就会拿到SNS上求扩散,我正如临大敌地接待访问用户。负责给我家送快递的小哥还是老样子,十分悠闲。

我独自将厚重的玄关门拉开。
同时,蝉鸣蜂拥而入。

在密闭度超高的门那头,是一片凶恶的蓝天。刺眼的光灼烧我的视网膜。室内外的明暗差距,就如同反映着我家跟外界社会的对比,让我完全笑不出来。这玩笑真够冷……话虽如此,热浪却瞬间将我吞噬,我感觉自己就像被扔进了平底锅。从冰箱里被拿出来的断手,应该也是这样的感受吧。
于是,我究竟要干啥来着?啊,对了。
「这是包裹。今天也好热啊。小哥不出门玩玩么?」
「哎呀,妹妹和家兄去买东西了,我一个人看家来着。生活艰难啊。话又说回来,家兄这词挺难念的呢。假胸,呵呵」
「原来是这样啊。啊,请在这里签字」
「超爽快地把我无视掉了呢。我签我签」

小哥把手收了回去。我利索地把包裹放在一旁,上前一步,从暗处来到明处。我近身的动作极为自然,小哥的意识没有跟上,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我的双手都已轻轻松松地留出来来,可他还在继续着之前的动作。严正以待的我,牢牢地抓住了小哥的手腕。小哥惊讶地睁开双眼,夏日的艳阳在湿润的眼球表面反射,令人毛骨悚然。我向掌心施加力量,将他的胳膊拧了起来。

小哥发出的短促惨叫,被嘈杂的蝉鸣所湮没。小哥拿在手中的不是配送单,而是已经展开的,在太阳下闪耀光辉的小刀。

集中集中。我努力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连气息的紊乱都不放过。他挣扎起来想要摆脱我,结果身体倾斜,重心不稳,而我当即将他作为轴心的腿扫倒。
快递公司的帽子飞了,上面画的企鹅飞向空中。我将重心向后压,把手中的手腕往里拉。在酷似慢镜头的情景中,小哥被吸进了我家的门内。我放开他的手,向一旁闪躲。小哥的下巴重重地撞在了玄关的地面上,小刀从手中飞了出去。我将他乱动的双腿踢进门去,随即将门关上。稍微夹到了呢,好险好险。这门具备隔音功能,厚得离谱,一夹就能把人的骨头弄碎。
小哥还没爬起就开始到处张望,寻找小刀。已经太迟了啊。
我压在了他的背上,把他胳膊向上拧。好嘞,就一口气直接按住好了。

「好了,重新跟你打个招呼吧。有几个小时不见了呢,别来无恙?真没想到你会杀气全开捅过来啊。抱歉,我撒谎了。其实我完全预料到了。哈哈,我一直都在做一个本分正直的普通人,拜托你别开玩笑好么」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客、客人,您说什么啊」
「你刀都拿出来了,怎么还找这么烂的借口。我才想问你啊,你究竟要干什么。啊、我受够了,你不说也没关系」

——跟踪初姬的跟踪狂君?

小哥身体一抖,向我投来充满愤怒的目光。被他用这种眼神瞪着,我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哦。

「我听初姬说过了,你在把她送到这里来之前就经常在她家附近出没。初姬找你帮的忙如果被公司知道的话,可不是挨个严重警告就没事的,但你还是答应了。不过啊,安装窃听器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我将乍看之下只是一支普通钢笔的东西拿了出来。他的眼珠唰地转向一旁。
你反应这么明显,我都不好意思得意了,这让我怎么回答你啊。

「另外还有卡片型和时钟型的,基本上都是从初姬的那摞内衣中发现的哦。想一想就会发现,自己是没办法把箱子盖封上的。在初姬拜托你把盖子盖上,贴上配送单之前,你便把那些东西一起放进去了。而且以她的性格,那些东西很有可能被她一起搬进去。尽管多少会掉一些,但可以进入这间房子。然后,你对她进行了窃听。太磨蹭了啊,连箱子一起带回去不就好了」

虽然完全满足对方的要求,但也是忠实于自身的欲望,实在太扭曲了。他这种类型的家伙在精神压力巨大的社会中难以生存。但是,他拿出了勇气,决定将可爱的初姬小妹妹带回去,怎奈那一天里发生了失踪事件,闹出了大乱子。所以我还得感谢他的假正经呢。

「特别是书包里头的,那个可真厉害,牢牢地贴在上面。那个电池快没电了,我想初姬应该发现了,可她为什么没去管呢?我想是因为,他根本无所谓被跟踪狂拿来当自慰对象吧。而你窃听之后,出于骑士精神袭击了熊谷学长和我。你要是就此作罢也就算了,可你不该连初姬都打。因爱生恨了么?不能原谅我们谈论的内裤话题?想要设法阻止她?」

他当时突然冲上来,是因为听到初姬要回家了吧。可他竟然将心爱女孩的额头给打破了,真的完全不顾一切了。我完全不明白这种思维方式。为什么要伤害心爱的人?你应该舍命保护对方才对吧。
快递小哥被我的追问弄得呼吸紊乱。我没想到他会不反驳我,但不说话应该就是默认了吧。我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固定好的胳膊上,继续我的论述。

「那么,吃掉夏子学姐肝脏的人也先定作是你吧。既然你一直在跟踪初姬,应该听到过她的食物链理论,那么你就很有可能想到通过吃掉夏子学姐的肝脏站在高于初姬的立场上。你碰巧遇见了我们的豪太君制造的杀人现场,于是将夏子学姐的肝脏切除了。但是,你与生俱来的跟踪狂气质在作祟,让你隐瞒了这件事,没有对初姬说出来。因此,初姬把对象弄错了,找到了我这里。然后,你就用超越疼爱百倍的憎恨将初姬给……这是哪门子的『美人鱼』啊。你是男的吧」

很好,一套理论完成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天衣无缝。剩下就只用将这件事告诉初姬就行了。真不错,解决了一个问题。只不过,我还是有点犹豫要不要真的把这件事告诉初姬。因为我要是这么做了,那丫头不就会跑去找这家伙么?这可太丧心病狂了。太让人放不下了。

因为,有初姬在的生活,还是挺愉快的。还是继续往下说吧。

「问题是,为什么会从我屋里找到肝脏和手腕呢?我做了个主观的推测,你拿着那些东西去说服初姬,但是没能成功,最后被迫送到我这里来了。所以,你将人体部位塞进我房里,目的应该是想让我惊慌失措对吧?趁着人体的一部分从家中被发现,我陷入混乱的时候,你再让主张我吃掉姐姐的女孩登场……我肯定会全力拒绝。你这做法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有考虑过初姬会那么强势,而轻易地赌了诸多可能性的其中一种。你期待着我会害怕,然后你就把初姬带回家」

但是,这里发生了一个问题。发现人体部位的家人全都在帮我隐瞒,我在根本不知道家里放着人手的状况下就跟初姬见面了。就这样,他的期待没有发生化学反应。哎呀,我哥哥妹妹太勤快了,非常抱歉。

「你是快递员,所以带着放了断手的保冷快递箱靠近我家也没什么可疑……于是,我有两个疑问。首先,那断手是谁的?」
初姬说不定是他第二个恋爱对象,而那只手属于第一个恋爱对象……那就太可怕了。然后是另一个疑问。既然已经认定犯人身份,这个就是主题了。

「你……是不是对『有坂家〈Monster Family〉』的传闻相当了解?」
如果是,你又岂会看不出拿断手根本吓不到我。
我认识你,所以你没有拿断手的事去报警。总有一天,嘴里念着『你是食人魔』的女孩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害怕了吧。快按我想的承认。

你是这么打算的吧?要是回答得不好,我会大发雷霆。

这一刻,我的脚下猛然一晃。行啊小哥,左右晃得很厉害嘛。要是没把膝盖固定住可就危险了。他一边全力挣扎,一边嘶吼。
「有哉!」
「在~」
「你这家伙,总——————————这样!」
「啥?」
跟踪狂兼快递员的小哥说得好像很熟悉我似的。我完全无法理解。但是,肉虫在脑廻上爬行的感觉再度向我侵袭。咦?这不是对『对方只是快递员小哥哦!』『你、你说神马!』做出的反应么?我想了想,但没有什么要素让我对那样的讯息感到不对劲啊。小哥的眼中燃烧着货真价实的怒火。他大汗淋漓地挣扎,并不是因为想要逃跑,而是一心想撕碎我的脑袋。小、小哥,你真的跟我同龄么?此刻,肉虫再度在我脑髓里蠕动起来。

唔,这人到底是谁?

「你这家伙,总是、总是、总————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懂得表情,你够了没有!那个时候你也是那样,我们这样,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
「唔、唔、唔、唔…………啊,难道,难道你……」
说到这里,我把手伸了出去,奋力抓住了小哥的脑袋。小哥痛苦地呻吟起来。真对不起,我做得有点过分了,不过我还看不太清楚,所以麻烦你把下巴扬到头吧。好了,这就是以前感受过的印象了。
虽然性格爽朗积极,存在感却很低,每班必备非常方便的家伙。

啊,说起来,有过这么一个人。

「呃,你是……初中、的……茅野?你是茅野么?」
「你这家伙、之前都、竟然、没注意到,开什么玩笑啊!」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看来他很痛苦。我直勾勾地盯着这张久违的脸。注意到后再一看,他确实是茅野。不会吧,初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你了,你过得好么?哎,没救了啊。他应该跟我一样,是风华正茂的高中生才对,但他现在已经参加工作步入社会了,更想不到他竟然当上了跟踪狂,真已经没救了。

我盯着在我身体下面奋力挣扎的他,强烈地感受到。
哎,在那之后你没有回来么。应该没有回来吧。

可是,你退学可不能怪我哦。

你跟怪物对上眼坠入深渊也不能怪我。我应该好说歹说地告诉过你们,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茅野君,好久不见,哇,真不想见到你啊」
「有坂、你混蛋!我也、不想、见到你!你还是那么、嚣张得不得了、都怪你们、我们班才、完蛋的、你这混蛋、开什么玩笑!」
「怎么还说这个啊,错的不是你们么?我无数次好说歹说让你们住手了,谁让你们就是不听。话说,我那个名字很复杂的前挚友,神缲那家伙,现在过的好么?你们的教祖大人怎么样了?他要是过的不错,我可受不了了。邪恶要是过于繁荣,生存会变得艰难的」
「谁管他!谁管你这混蛋!我的人生被你俩搞得一塌糊涂,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的脸」
顺便解释一下,不是我害你们弄成那样的,是你们自己要弄成那样的。我这么说根本不为过。然后见他的反应,洗脑似乎解除了,这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后面的选择完全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吧。真讨厌,伦家一点都没错啦。

就当不是我的错吧。
不这么做的话,我也活不下去了。

「好好好,要是听到神缲还健在,我也要疯的。你没有他的消息我反倒很欣慰。那么,刚才两个提问的答案我也知道。换而言之,你认识我。哎呀,你性格可真糟糕。正面宣战么?挺有干劲的嘛,你这混球」
「你小子真啰嗦,一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简直莫名其妙!放开,给我放开,我要宰了你!」
「哪儿有人听人说要宰自己还把人放开的啊。莫非你是那种博爱的人,认为全世界的人都是好盆友么?哎,可是我这立场也不想报警,而且也不想劳烦老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啥,那还用说,你丫的竟然对初姬下杀手!」
只要把事情交给老哥,管他善后还是什么全都轻松搞定。这货就是犯人。然后,我要是什么时候告诉老哥这货是初中时代参与过这这那那的王八羔子,保证那天就会成为茅野君的忌日。此事实在不妥,我可不希望在我和平的日常生活背后,老同学被扔进某工厂的废液里给化了。嘶、嗯?

这个人,刚才说了什么?

「抱歉,茅野君。One more again please」
「你丫的、竟然、对初姬、下杀手!」

茅野君专程将音节做了细致的分段,挺贴心的嘛。不不不不不,慢着慢着,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我预感到他多半会否认肝脏那部分,毕竟那是我瞎编的,他不否认才怪了。可我怎么也没料到,偏偏是那个部分遭到了否定。
「既然这样,袭击初姬的凶手究竟是谁?」
「就是你这混蛋吧!我知道那个叫熊谷的被袭击了,心想这样下去初姬也要遭你毒手了,所以才冲上来揍你丫的!你丫的就是那种人渣!」
「咦?袭击熊谷学长的也不是你?原来如此……唔,这可麻烦了。说真的,我还准备全都当成是你干的呢」
我通过推测对茅野那些难以理解的话进行补充,并加以整理。他知道熊谷学长遇袭的事,并认为是我下的手,而且初姬也会遭我毒手,于是袭击了我。可是,他听到初姬回来的声音,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现场。被留下的我在捡课本的时候,初姬在我家附近被人打了。茅野君一直都仅仅通过声音来掌握初姬的情况。
他从我跟前逃离之后,立刻听到了初姬在我附近遇袭,所以认定是我下的手。他多半从他放的窃听器里听到了我遇到满脸是血的初姬后所发出的惨叫和哭喊,但那些声音肯定在他脑子里被处理成了我对妹妹用的无罪申辩。如果是我袭击了初姬,我又为什么要陪初姬到医院。而且看他的样子,他根本不知道初姬只受了轻伤,所以他调头又来杀我了。哎,愁死我了。

果真不能把茅野君当成所有事件的犯人么?

这样不好么?有什么不行么?我在脑内进行多数表决,赞成三成,反对七成。有没有搞错。我脑子里的小人们出乎意料的正经。那么,反对理由是什么?
嗯,既然没有弄清袭击初姬的人是谁,放任不管的话初姬会有危险呢。而且制造断手的其他怪物,依旧还没找到。威胁家人的存在岂能无视。在我们的人生中,随便找个答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只追求高效的幸福,还是拿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扪心自问更好。
市民,你幸福么?如果你回答不是,干脆来个痛快吧。
你要是办不到,就只能全力以赴地把麻烦事统统解决。

「我知道了。我不再把你当成各种事件的犯人了。你可以回去了」
「啥?」

我放开的他的手,他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
我摆摆手,表示我没有敌意。对肉食野兽诉诸博爱行为,我都想问问自己是不是活腻了。不过你瞧,我们好歹同学一场,还是期待他人性未泯的。
「有哉,你丫的看不起我?」
「并不是看不起你哦,你的罪状似乎只有跟踪初姬和袭击我。看初姬那样子是容忍了跟踪行为,另外,你如果只袭击了我的话,我倒也无所谓。我觉得,与其在这里把事情闹大,还是让你知道好歹,让你赶快回去更好。你杀不了我,我不会杀你,你觉得呢?不过这需要一个前提,我就先告诉你吧。『我没有杀害初姬』」

你动脑子想想吧,我当时不也没杀你们跟神缲么?
可你如今怎么怀疑我袭击可爱的妹子啊。

「让你的脑子冷却一下,你肯定也会明白的。毫无意义的杀人就是犯傻,我可不会做那种傻事。你捅了我之后是准备找地方逃跑么?逃了之后你准备怎么过下去?看你好像没有得到消息,其实初姬只是额头弄破了,人精神着呢,你先冷静冷静吧,好么?」
我试着用贴心的笑容劝说他。
一般来说,人杀了人的话,这辈子就算完了。你懂么?那个夏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但重要的事情你可不能忘了。神缲跟我家终归属于例外中的例外。你现在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怎么能为了我这种人渣断送掉自己的人生。

我轻轻地站了起来,茅野什么都没说。我默默地将手放在门上。
我为了即将离去的他,缓缓地将门打开。就在下一刻——

突然,我被拳头打了。他的手指撞在了我的牙齿上。我的脸上和他的手上同时喷出血来。他似乎感觉到痛了,露出好像遭到反击似的表情。我的天,还有没有天理。
我当即恢复表情,与茅野怒光四射的双眼对视。
他看着渐渐滴落的血,攥紧拳头。我发觉,我很少有地看错了事情。他的表情,就像找到了好玩具的孩子。茅野君从口袋里取出了第二把小刀。唔,我基本没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

我还以为他不是会准备那么周全的人。哎,没办法了么。
你已经陷得更深了么?

你已经变成那种伤害别人,望着血,会露出开心表情的玩意了么?
你把我苦口婆心的警告全都当成耳边风,只想满足自己的欲望么?

空虚,太空虚了,太可悲了,茅野君。
不过,你能不能不要给我这种感觉呢。

血滴滴哒哒地落在踏脚石之间的素土上。我回想起遥远的过去。有个人强逼我,一拳接一拳地揍我,而我每挨一下都笑脸回迎。那个人是为了什么理由跑我家来的呢?是借钱么?算了,那种事无所谓了。对我扬起小刀的茅野君,那笑容可真耀眼。可是,有句话我得先说清楚。
「我说茅野君,我最后提醒你一句」
「你现在饶命也没用,有坂」
拿把刀就能露出这么下作的表情……人变成这样算是完了。对认识进行修正轨道。他已经完全进入人渣的范畴,而且是最糟糕的形式。怪物不能丧失冷静与品位,否则便会轻易地丧失一切。怎么能把猎物的肉和自己喉咙一起咬破呢?

不过,姑且还是欢迎一下他吧。
欢迎来到『恶人〈Villains〉』的领域。非常遗憾,你的戏份结束了。

「我啊,真心希望你能活下去」

真的非常非常遗憾。
我可是一直在为连脸都忘掉的人祈求幸福呢。

没骗你哦?

「少跟我扯淡,有哉!」

茅野举起刀,放声大吼。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是战是逃?正当我想到先拿把伞的时候,从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吱、吱、吱、吱。这个异于常人的脚步声沉重却又轻柔。我抬起脸,茅野那白痴还没有发觉。

然后,一只粉红色的生物从走廊那头出现了。
「呜呜,有哉哥,好吵……我渴了…………」

茅野应该是通过窃听器听到了我『惨啦,没人在啊,今天做什么呢?』煞有介事的自言自语才找上门来的。不过,我撒了个谎。有汰哥和有栖确实去买东西了。我通过巧妙的引导,让有栖拖着名为『老哥』的包袱,去找我喜欢吃的面包去了。她真是可爱得令人哆嗦啊。不过,受不了夏天的有亚留在了家里。这孩子午睡一睡着基本不会醒,所以我本来觉得没问题的。可是,动静似乎实在闹太大了。我连忙对有亚说

「啊,有亚,哥哥我完全没……」

刀刃咻地一下擦过我的脸。好险好险,要是没躲开我就惨大了。耳垂出了点血。话说,茅野君要怎么处理有亚这位目击者?杀掉么?说起来,茅野君还怀疑我毫无意义地杀掉了初姬来着。
原来他自己做的出来就认为别人也做得出来啊。嘶、不好,血流的有点多。茅野君可能是确信自己比我强,放声大笑。在后头,有亚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她的脸,扭曲了。激烈地扭曲了。我只觉大事不妙,茅野却还在哈哈大笑。
有亚目眦尽裂,眼眸在暴怒、愤怒与杀意之下燃烧起来。

下一刻,粉红熊熊蹴地而起。

  * * *

咚嗙哐轰砰嗙咚哐轰咚嗙哐轰砰轰
这声音越听感觉就越不像打的是人。

粉红熊熊在我面前骑在人类的身上。熊熊每挥一下拳头,人的身体就会很有意思地弹起来。此乃当世珍奇,独特、摇滚、新潮的残酷喜剧。熊熊的拳头被柔软的布包覆着,然而柔软的手每次高速挥出,茅野君的面部就会一点点地变形。这应该就像被人拿塞满砂子的布偶痛扁的感觉,比立刻生效的暴力更加残忍。粉色熊熊全身被鲜血弄脏,继续蹂躏浑身抽搐的人类。唔,这情景真是睽违已久。
面对这一幕,我捂住肚子,感到反胃。久违的一幕快要揭开记忆的盖子,令我痛不欲生。我不禁嘿嘿地笑起来,这时茅野的鼻子塌了下去。
不行,感觉他会死的。我怎么能倒下,快振作起来。

现在能够控制住有亚的就只有我了。

有亚的感情振幅分立两极,只有开心或不开心,快乐或愤怒,不存在中间量。而且,当指针朝不开心那侧打满时,她将竭尽全力排除其原因。
有亚身上,人类通常具备的刻度计也早就出了故障。她的思维一旦被愤怒占据,便会毫不犹豫地将重53kg高142cm充满肌肉的身体当做凶器。因此,我们才让她总是穿着布偶装。有亚本来的身体很纤细,但并不是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她柔软的部分只有脸蛋,胳膊跟腿都跟筋肉人似的。她一击的威力近似火药爆炸。在去年夏天她把全班人打了,制造了那起令我们放弃让她复学的事件之后,她的拳头完全退步。
我按住痉挛的胃,慢慢地站起身来。果真不能放着不管。坦白说,茅野君怎样根本无所谓,但有亚不行。可是,这里有个问题。
现在有亚的视野极端狭窄,恐怕她的眼中只有茅野,容不下其他东西。我要是从旁边凑上去,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不过,这也没办法。
谁让我是哥哥呢。

「有亚,好啦,到此为止」

我弹动舌尖,发出开朗的声音,将有亚紧紧抱住。我挨了一拳,鼻血喷了出来。我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让她知道我没有敌意。我又挨了一下,嘴唇裂开了。我从背后将她抱紧,抓住了她不断挥向猎物的右手。她又用双手给我来了一下。我的视野短暂地消失了。我将脸贴在她的背上,跟她说「我是哥哥」。我的门牙被打飞,可我本来就镶的假牙,不在乎。我将有亚抱在怀中,缓缓摇晃。

「唔………………哥哥?」
天使,回到了我的身边。

你看,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我没事吧?当然没事啊,见鬼。

「有哉哥,你怎么了?要不要紧?疼么?疼么?」
「唔,没关系。你瞧,完全没事」
「疼痛飞走飞走,飞走飞走哦」
有亚轻轻地抚摸我的脸。有亚的咒文是魔法咒文。恢复正常的你只要咏唱这个咒文,哥哥我就算牙齿全被打断也没事哦。我抚摸可爱的有亚的小脑袋,拉了拉她的耳朵。有亚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忍耐下去。我得意忘形,戳了戳她的脸蛋,她赏了我一记熊熊神拳。我把鼻血咽了回去,站起身来。
脸已坑坑洼洼的茅野君,头部和股间同时流出液体。他颤抖着说
「你……你们……怪物……怪物………怪物」
「对,你说的没错。这样就明白了吧,茅野」
反倒是你经历了那个夏天、秋天、冬天还没明白,这才真令我惊讶。
我的汗水和血液滴在他的脸上,与他肿胀起来沾满血的皮肤混在一起,消失不见。看着这位瑟瑟发抖的老同学,我心中真切地想到。

茅野,我希望你明白。
我不想这样跟你见面。

「有亚这样还算轻的。你要是被有汰哥撞到,你就没命了」
他可是非常无情的哦。

很可惜,岁月会将人的记忆风化。我跟有汰哥在那个夏天植入的精神创伤,向不好的方向扭曲了。有些人说不定会产生「那种事我也能办得到嘛」这种偏差45°的错觉。不过,被打成这样,应该也醒悟了吧。到头来,你的安宁究竟是什么?希望你好好想想。慎重起见,我还是吓唬吓唬他吧。我轻轻抓住他软骨已成糊状的鼻子,对他笑了起来。

「所以说,别看、别听、别讲,知道了么?」
别看我们,别听我们,别把我们的事跟别人讲。我的要求只有这些。

茅野君飞快点点头。很好,从明天起,我们又回到快递员和顾客的关系的了呢,太好了太好了。不过,茅野君怕是会辞职工作吧。

你从深渊跌落到了更深的地方,又要上哪儿去呢。但愿你加把劲,不要弄丢自己的小命,从深渊中跳出来。没关系,你一定能做到,我支持你。

有哉童鞋会为其他人祈求幸福的……尽管祈求对象已经没了。
这不是骗人的,是真的哦。

「好了,接下来真是麻烦大了啊」

让茅野君回去,让有亚再次躺下后,我将玄关打扫干净。在坚持下来自行治疗了鼻血和伤之后,接下来是必须思考的问题。

到头来,这一连串的事件是怎么回事?
袭击初姬的人究竟是谁?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5-6-13 22:53 编辑


【小角色如是说】

搞什么鬼,搞什么鬼,难以置信。
莫名其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那帮家伙是野兽,不是人。为什么把人的脸打成那样还能笑得出来。那笑容是搞什么鬼,简直莫名其妙。有哉亲我脸蛋是干什么。

他脑袋彻底坏掉了。可恶可恶可恶啊可恶啊可恶啊。
啊,不过我明白,我真的明白,从一开始就明白了。

从那个夏天我就明白了。从我们所有人都背负起超特大级的精神创伤时就明白了。那帮家伙不正常。那个家不正常。相信神缲的我们都是白痴。我们全都不得不得明白,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地狱,根本就没有神。可是,我不知不觉地羡慕起来了。那帮家伙的诡异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无法对任何事情集中精力了,一睡觉就开始发抖,即便在高中辍学后还是难以忘怀。所以,我去追逐初姬了。她看上去很淑女,是个非常独特的女人。我相信,要是能把她这个难搞的女人弄到手,变成自己的东西,我也能成为特别的人。但是,结果却是这样。竟然又是你,有哉。

到头来都是这样。啊,没错,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啊,可恶。

用不着你说我也明白啊。

我没办法变得跟他们一样。
我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

我不会变成独特的东西,不会变成奇怪的东西,不会变成可怕的东西。我什么也成为不了。什么也什么也什么也成为不了。就像游戏场景改变,杂鱼就要退场一样。

在这里,要说再见了。
于是,故事结束。


【第七章】

我将刀利落地割入雪白的表面。

我将周围削掉,汁液垂垂欲滴。将甘美汁液舔掉后,我继续让手动起来。左一下右一下,这次,红色的碎片掉了下去。剔除多余的部分后,再仔细地为剩余部分塑形。

最后,我将它放在了碟子上。

「来,初姬,这是你点的苹果兔子哦」
「这是能令孩子哭泣的写实造型呢。非常出色」

在盘子中间,稳稳地坐着两只耷拉着耳朵的精巧兔子。我连尾巴都再现出来了,很可爱吧。初姬毫不犹豫地将叉子刺进了兔子的脖子,将脑袋整个咬下。
「初姬,初姬,这太残忍了」
「说什么呢,从脚开始吃才更加惨无人道吧」
「啊,言之有理」
「是吧」
初姬把手指贴在脸上,摆了个胜利手势。这是唯有美少女才能得到容许的举止。可是,她头上的绷带让人有些心疼。不过,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拆线。
初姬大口咬碎苹果,小兔子尸骨无存。
「承蒙款待,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粗茶淡饭」
「下一个我想要熊猫」
「让在下以通体白色之素材表现黑白效果,妙哉妙哉」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难题。我嘴里嗯嗯地念着,手里的水果刀动了起来。天气大好,明媚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路过的护士一脸欣慰地向我们看过来。我好想把她叫住,告诉她我什么都没做。
眼神和受到期待的反应都有问题。唔,情绪相当不稳定。
「话说,你翘课没关系么?」
「其实不是没关系,不过我耳垂也得缝几针就是了。假牙我自己弄上去了,但毕竟不能让有栖担心啊。现在回去的话,下午又得挨各种八卦党的狂轰乱炸,与其这样还不如休息算了。好了,初姬小妹妹的熊猫」
「原来如此……即便丧失了黑白的特征,只要将花纹重现出来,看上去就能像熊猫。技艺相当精湛。那我就喀嚓」
「天哪,一分为二」
我们继续着傻不拉几的互动。初姬总共已经啖下了三个苹果,我有点担心她的肠胃。不过,今天的时光非常安宁。
天公作美,外界太平。虽然伤还在一阵一阵的痛,但我明白,它们不久就会痊愈。我不明不白地就弄得破破烂烂了,自打初姬宣称要成我的食物起便接连不断的扭曲事态,也在不明不白之中迎来了一段停滞期。

茅野静静地消失了。虽然他不死心搞I'll be back也不无可能,但我看到他那张哭丧的脸,确定他不会再回来了。茅野选择了从我面前退场。这样一来,我身边的一个不安要素就消失了。尽管什么都没有解决,但我能隐隐约约地预感到,至少在初姬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是风平浪静的。

今天是个晴天,我身边没有明显异常。
只有初姬咬碎苹果的声音。

我把手放了下来,呆呆地眯起眼睛。最近湿度、气温同时不断上升,但只要窗户有风送进来,就能体会到春日般的平静。
好幸福啊,好和平啊。感觉一切都无所谓了。
忘掉吧,有汰哥也这么说了。但是不行,未知的要素太多了。是谁把断手放进了我屋子。是谁袭击了熊谷学长。是谁袭击了初姬。为什么要把断手放进我房间。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想把那个危险的存在当成导火索,把我们家搅得一团糟么?还是说,因为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所以就像老哥说的,是友好的问候?

「呐……初姬」
「什么事,有哉童鞋」
「我稍微打个比方吧」

我仰头望天,吸了口弥漫着药味的空气。将自己不懂的事情托付给别人,我究竟是哪路大爷啊。这是社会生活的基本。我在那之后总是半掉队的状态,要问这些恐怕不太好了。但毕竟,我已经束手无策了。我没有把断手放进冰箱,因为那么做等于掐我自己的脖子。

犯人为什么不惧风险,将断手放进我的冰箱呢。
「冷不丁的把断手放进对方的冰箱里,是种什么感受呢?」

初姬吃苹果的声音停了下来。我也觉得我太直接了,太明显了。初姬伸手又拿起了一个苹果,又把我放下的水果刀拿了起来,开始削皮。

「……奇怪啊」
「……奇怪?」

听到她的第一句话,我疑惑地歪起脑袋。在冰箱里放了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够奇怪了,我觉得这里没必要刻意指正。初姬将果肉切断,继续说下去
「入侵别人家不应该毫无理由,『断手』应该具备着某种含义。那是歹意还是好意,我不清楚,一般只能认为出于威胁的目的,但假定对象是几乎吃不了市面上那些肉的有哉君……」
「哈哈哈,你这比方打得真难听」
「也有可能是『礼物』。毕竟冰箱是保存食物的地方。可光是这些,应该传达不了什么讯息。这作为传达手段而言,太不靠谱了」

换做是我,好歹会附上一封信。

初姬将苹果塞进我嘴里。我条件反射地咬了下去,清爽的甜味在唇齿间弥漫。我一边乖乖地将苹果咽下去,一边对她突然提到的可能性进行思考。

「信」

原来如此,这是女生的思维方式。我感觉脑内拼图的某块缺失部分恰好嵌上了。感觉确实存在着某些不足。断手在兄妹间辗转,最终出现在了我面前。它的存在既强烈又模糊。我将初姬提到的可能性以及告知我那是招待的那个人结合起来思考。
初姬将自己的那份苹果吃了下去,鼓着嘴继续往下说

「于是遭到无视了,当然会生气呢」
原来如此,她说的非常好懂。

我愤然起身。我知道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好,我还是决定不去理会,把刀收好,把果皮扔进垃圾桶。她已经在怀疑我了,但我还是要找点适当的托词
「谢咯。有的时候果然要以女孩子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呢。礼物和信,我完全没有这么想过呢。原来如此,苦苦等待却一直没有答复当然会生气,而且在此之前要是出个什么状况,或者被其他人抢走的话就麻烦了呢」
「有哉君」
凛冽的声音打断我涛涛不绝的言语。蘧然钳口的我向病床上的初姬看去。静静地与我四目交合后,她也坦然地说不出话来了呢。话说,你为啥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
初姬,笑一个啊。我开玩笑你不笑,我会很困扰的。
「有哉君,你准备回去了?」
「初姬,你怎么了?干嘛突然平白无故地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
「这话让我自己来说实在不太好,提到信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一股浓浓的NTR气息。事先声明,你要是不回来,我会非常困扰的」
骗谁啊,你压根就没什么困扰……想这么说也没能说出口。初姬紧紧地拉住我的衣裾。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脸上流露出耐人寻味的不安,嘴中喃喃地说道

「我担心,肯吃掉我的人会一去不回」

没事的,初姬。我不会一去不回的,你用不着困扰。
而且就算我不在了,你的正常生活还是会继续下去。

「没事的,初姬。我走咯,再见!Good luck!」

我用爽朗的笑声来掩饰,准备离开病房。而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咻地一下擦过我的脸。红柄美工刀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真怀念,好久没有登场了呢。话说,你究竟往病房里带什么啊。
初姬大步走近僵住的我,向毫无抵抗我的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胸口。我想向全国人民征求一下意见,假设能够料想在这种情况接下来会被做什么,但究竟有没有男人能够抵抗的呢?我被强行拉了过去,初姬闪着泪光的脸逼近我面前。



我被她热烈地亲吻了。

只是嘴唇贴上倒还好,可她舌头都钻进来了。真够热烈的。我的口被强力吸住的同时,血的味道渗了出来,铁锈味和痛楚弥漫开来……这……

这要算接吻的话,实在太残酷了。初姬,你究竟在干什么!

就在我发觉异变的那一刻,初姬砰地一声将脸拿开。她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战利品在她牙齿间焕发着光辉。嗯,那是我被她拔下来的假牙。
「泥对偶干咯吮陌,初姬」
「事情就是这样,你一定要好好回来,有哉君」
初姬吐出舌头,把牙齿放在了上面。这丫头连售后服务都不放过,真可怕。她就像摆弄糖球一样翻动着我的牙齿,然后笑了起来。她可爱地噘起嘴,甜腻地说道
「有哉君,一定要回来哦。你回来之后,我就还给你」
「我知道啊。到头来便宜还不是光被你占了」
没想到牙齿会被她当做人质。那不安的神情究竟到哪儿去了,你这公主到底多难搞。不过,这才像她。这也是正确的选择。

对于我这种人,这样的要求比起落下玻璃鞋要好懂太多了。

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刚一放松,说话方式就变得像是某菌类的恶人角色了,实在糟糕。但这也没办法,还是原谅她吧。

毕竟,家人以外的人期盼我回来的经历,我还一次都没有过。

好了,下面就把精神创伤翻个底朝天吧。
就让我去把被夺走的东西取回来吧。

  * * *

离开医院后,我直接回到家。
舒适,闲静,有时会带来精神压力,令我肚子江翻海沸的My house。哇~。

有栖在上学,有亚正在午睡。我姑且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可爱的犰狳正肚皮朝天,呼呼大睡。我觉得空调温度适中,于是直接走向了房子最里头的房间。这个连壁纸都被扒个精光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地呈现出近未来的衰退风格。我敲了敲墙壁,显示器前面的转椅转了起来,有汰哥转向了我。

我刚以为是这样,结果坐在上面的是只人偶。

「这是替身术」
「玩这个有啥意义啊」
响应声音转身的人偶……你究竟在上面投入了多少预算和时间。有汰哥靠在我身旁的墙壁上,一脸得意。柔顺的茶色头发,爽朗而不靠谱的帅哥脸,有汰哥还是老样子,鼻子上的那副细框眼睛反射着光辉。
我张开嘴,但在我说出话来之前,有汰哥露出了恼人的笑容。看到这个笑容的那一刻,我便察觉到了。果然是你这混账搞的鬼,你这坏蛋已经料到火要包不住了吧。

况且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有汰哥在我房间里找到了内脏和断手,但他明知道断手属于一具新尸体,却没有来当即质问我。而且他这人明明没有一点浪漫情调,却无凭无据地从断手推测出了『招待』的讯息。而且我是『在隐瞒某事的同时』跟他对话的,可他一点都不觉得我不自然。到头来,那天的交流就是一场尔虞我诈的谈话。我们都对彼此隐瞒一些信息,而直到对话结束,只有我没发觉这一点。不过试想一下就会明白,这个家伙确实没有说谎。

有汰哥仅仅对我隐瞒了在我房里发现了其他东西的事情。

「老哥,你把给我的信藏起来了?」
「嗯,我是藏起来了」

他理所当然一般回答了我的提问。有坂有汰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在他一家之长的固执之下,我们的隐私隔段时间便会惨遭侵犯。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到头来,我一直都被这家伙玩弄于鼓掌之中。恐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测试。他想看看我在面对异常事态之际做出的选择与付出的行动。这种定期考试,真是睽违已久。
这家伙把跟断手附在一起的信藏了起来,隐瞒了对方的名字,并仅仅只是提醒了我。然后,他猜到有人会跟我接触,打算弄清我会怎样应对。有汰哥肯定在盘算,倘若我无视他的忠告,向跟我接触的人投以亲切的态度,他就要对我实施新的教育。他的做法真令人作呕。
我伸出右手,有汰哥面露难色。真是个爱逗笑的男人,我都冒鸡皮疙瘩了。
「还给我」
「我说啊,有哉。我为什么在一直观察,同时把信藏起来,你能想一想么?信上写着具体的要求,而且你要是事先看到了上面内容,搞不好会对对方产生不必要的同情。所以我不是很想还给你呢」
「你说什么鬼话。你也料到我快要注意到这件事了吧。而且我也知道送信的人是谁了。你要不还来,我只能顺你的意,在没有任何预备情报的情况去见她了,并且『我将采用友好的态度』」
「嗯?你想威胁我?有哉,即便你很可爱,我也不推荐你这么做呢」
「我怎么敢威胁你,我是在拜托你。老哥,你准备怎么做?」

你不是神,你又要执行错误的教育方式么?
「你都看不出我会选择怎样的结尾,却要强制性地再给我加上新的精神创伤?」

我依旧向他伸着右手,隐晦地道出有坂有汰过去犯下的最大的过错



有汰哥浅浅一笑,用没有一丝人性的动作嘎啦嘎啦地弄响脖子。然后,他一边像乐团指挥一样挥舞手指,一边迈出脚步。他在一个钢柜上输入数字,从里面取出了某样东西。他回来后,将那张纸砸在我脸上。
「好话歹话我都说过了,别陷太深了,有哉。一个人若能拼命地依靠别人,那他也能若无其事地让对方溺死。想要跟我们这样的存在共同生存的家伙终归是祸害。连这种事都不明白的『同伴』,没有同情的余地」
「嗯,我知道,我明白。老哥,你要更相信我一点。上面不管写了什么,我都不会跟她去的。那样的选择,我早就扔掉了」

我们毕竟是真正的怪物的孩子。不管感觉上多么相似,跟其他人也都是不一样的。你也明白的吧?
我这样询问老哥,但老哥没有回答。

这很正常,因为我们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信任。我们兄弟姐妹都深深地理解自己身体里流的血,以及它的性质。正因如此,我们从未发自内心地彼此信赖过。我们这个家是由爱、欺瞒与杀意构成的,我们遇到麻烦的事就会相互紧紧抱在一起,谁要是成为导致家庭崩溃的苗头,那我们就会抢先粉碎扼杀那个人的精神。

只要有爱,动了杀念也没问题。
我们就是这样在强行掩饰的同时生存下去的。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有哉。千万别被对方的好意给蒙蔽了哦」
没关系的,你要是误入歧途,哥哥我会接你回来的。

有汰哥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的笑容是我最害怕的东西。我没有回答,转身走出房间,离开家门。门外充满了夏日的气息。


我独自一人,在晴得荒唐的蓝天下驻足。
然后我打开信,阅读上面的文字。

  * * *

所谓的故事,一个简单的错误就会令它变成悲剧。

王子拯救的人只要有正确的认识,美人鱼就不会变成泡沫了。如果王子没有把白天鹅和黑天鹅弄错,奥杰塔就不用死了。但是,已经发生的错失无法补救,故事最终迎来悲情的结局,然后完结。

我的目光从信上移开。然后我心想。
我最开始遇到的对象是正确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犯了错。
这在别人的故事里,是个致命性的错误。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5-6-13 22:55 编辑


【恶人如是说】

讲了个讽刺的事。讲了个讨厌的事。讲了个不坦率的事。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一直等待着你的答复。



答复迟迟不来,我的心焦急万分。
可是,答复来得实在太慢了,我已经生气了。



这种事周而复始的这几天里,我很难过,很痛恨,很悲伤,非常快乐。
怎么了?吃惊了?这是非常非常,非——常正常的感情吧。



即便杀了人,伤了人,我在生活中仍旧怀着正常的心情。




这才是所谓的恋爱吧。
嗯,没错。一定就是。




我自己都觉得我够白痴。




【第八章】

我到达学校的时候,课程早已结束。

我迈出一步,踏入屋顶。天空染上了暮色,屋顶也洒上了果实一般的橙红色。那些校舍也一定正燃烧着金灿灿的光辉吧。现在,笨蛋情侣的圣地中空无一人。想必那些恋人们都已诉尽蜜语,打道回府了。

或者说,因为有个背影一直拒绝着任何人进入。

她短短的黑发随风飘逸。那无言的背影,犹如孤独的代名词。尽管我并不知道,但我能想象,每逢放学,此情此景都将周而复始地上演。
我一度驻足,但又立刻迈出脚步。接着,我朝着那个等待着某人到来的背影,开口说道

「抱歉,让你久等了」
「学长,你太慢了」

某某学妹很自然地回应了我貌似唯独在约好碰面却迟到时才会出现的台词。可她没有转过身来,眼睛依然望着防护网外面,就像闹别扭一样说道
「真的好慢啊,学长。你究竟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抱歉,信被老哥拿走了,我刚刚才读到」
「别找借口了。连这种事都不明白,学长真的是笨蛋呢」
「某某学妹啊,你说话还是那么辛辣啊。用不着那么生气吧」
「我叫月穗。学长你还是老样子,半点诚意都没有。我太失望了」
我们并肩站在屋顶上。月穗依旧望着远方。她的肩膀很纤细,很小。我还是记不住她的名字。然而,我身边只要发生什么,她总会来帮我。我觉得她很努力了。但是,我对情况一无所知,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美人鱼能用圆珠笔来解救王子。
不过,狼已经和小红帽相遇了。

「于是,那断手到底是谁的?」
「是以前跟我住在一起的伯母的。我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某某学妹淡然地回答了我的提问,她的回答没能给我带来丝毫感触或冲击。我没问她为什么那么做,她也依旧沉默不语。她把手伸向眼罩,摘了下来。
我看了看她的侧脸,点点头。那只充血涨红的眼珠,停摆在不正常的方向。某某学妹又抓住自己的领口,把里头就像蚯蚓一样扭曲臃肿的伤痕露出来。那位置就算穿制服夏装也看不到呢。虽然有点担心游泳课,但毕竟是女孩子,总能找到理由旷掉的。
「还是继续往下脱吧。肚子周围是最精彩的部分」
「不用了,够了。我觉得你好像发育不良的时候就知道原因了」
我摆了摆手。我们家有栖也因为类似的原因才那么娇小的呢。我的胃被又像愤怒又像怀念的感情搅得天翻地覆。我向重新戴好眼罩的她问道
「以前瞄准的都是隐蔽的地方,竟然突然之间就弄坏了一只眼睛……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情绪一直在恶化?」
「因为她被开除了啊。但她后悔打了我的眼睛。因为被她带到家里来的男人,看到我的眼睛后转身就走了。还没有人碰过我,所以她似乎准备把我卖个好价钱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毕竟脸伤到了呢」
「是啊,蠢死了」
我们突然噤口。我从包里取出一盒果汁。我放在家里的点心盒已经送不出去了,准确的说是已经成为了有亚的饵食,不过我好歹想送点东西来报答她。我将蔬菜汁递给某某学妹,把自己的那份插上了吸管。
「放断手的时机是你算好过的么?也没什么,我家那时候窗户啥的都畅通无阻,毕竟连初姬都能够掌握情况。只要偷偷地观察个几天,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放进去应该并非难事。不过,东西被老哥拿走了就是了」
「学长才是,断手被拿走没关系么?」
「拿走了又怎么样?」
「因为」
某某学妹直直地盯着我。嗯,她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样闪耀着。
被她这样直直地盯着,确实说不出话来呢。被那样的大眼睛盯着还无所谓的生存方式,我们完全学不来。我实在很惭愧。
那内脏藏好了么?」
「啊,被老哥给没收了。大概事情已经败露了呢。我本来还想把过错推给你的,对不起」
「不就是增加一条冤罪么,我不会介意的,别往心里去」
「是么,谢了」
听到我说的话,某某学妹这样说道。我真的很感激她。尽管她现在正若无其事地跟我交谈,但当时的她想必一定很吃惊。

毕竟她一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有件血淋淋的衬衫,还有一块诡异过头的肝。
或者说,她非常开心。因为她确信我跟她是一样的。

没错,将夏子学姐的肝脏取走的人,就是我。

初姬来我家那天,我在查看家人的冰箱之前,首先查看了自己的冰箱。这样可以湮灭许多物证。
而最后,我要销毁的东西全都自妹妹的房间里发现了,而且还从老哥的房间里找出了一只来路不明的断手。大家一定都很惊讶,我也很惊讶。而且我准备好借口跟有栖讲了之后,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所以一时间完全不知所措了。

没错,事情的开端,到头来竟然是我。这就跟我脑子里一直想的一样,是因果报应。顺带一提,我虽然一直在说我要为家人进行无罪推定,但我一次也没说我自己不是真正的犯人。

只不过,初姬误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对神发誓,有件事我真的没做。

「学长不能吃肉的吧。猪牛鸡都不能吃。也就是说,那个是为了吃才带回去,然后剩下的么?」
「不是啊,大家都搞错了啊」

我一口也没吃。
「我对神发誓,那不是吃剩下的,千真万确」

精神错乱的高木豪太供述他吃了夏子学姐。其实,真相存有偏差。
我目击到了夏子学姐被杀的现场,确认学姐毙命后,将她的肝脏带了回去。请不要问我为什么身上戴着军刀。毕竟人这种动物,时刻都在考虑保护自己。哎,也就是因为那时候把刀扔了,所以才不好对付学长和茅野。不过贸然使用的话,铁定会变成防卫过当,就当塞翁失马吧。
「那你为什么把肝脏带回去?你是笨蛋么?」
「你要喊我笨蛋我也没办法。有件事我想稍微尝试一下。顺带一提,不是肝脏也无所谓,其他部位也可以。肉片的话觉得欠缺了人的感觉,手指的话也鲜明过头了,取下心脏的话会把事情闹大的,于是就选择了鲜活的肝脏~」
「你想尝试什么?是需要用同学姐姐的内脏来进行尝试的事情么?学长果然是笨蛋。伦理观死透了」
「『同学姐姐』 并不是重点啊。只是因为当时眼前有具尸体,而且杀人犯另有其人,情况正好合适。我想尝试的是,拿着人的内脏却不去吃。我想通过维持这样的状况来感受自我,进一步来说,我希望藉此来让自己相信,我是个正常的人」
动机仅仅只是这样。尽管连我自己都觉这个方法很扭曲,但它是让我肯定自己的一个步骤。但是,我没想到初姬会做出那样的行动。她几乎仅凭直觉便猜到是我,真是太厉害了。我要是就这样被牵连进去,搞不好连我的家人都会被当成嫌疑人。我曾试图随便找点理由把肝脏的事情直接推给茅野,真的对不起。可是,我并没有反省。我就用可爱的语气对说一句,对不起咯。
「信我读过了,你为什么那么做?」
「要说我砍断她手的动机,是……」
「不,前面的经过我已经了解了,不用说的。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那可真是地狱呢。不过,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地把断手送到我这里来了?」
「信上不是写了么?」
「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但我真的记不清你写的那个故事了」
「……是么。是这样啊。算了,我说。我第一次跟学长说话的时候,学长正在图书室里找书」

啊,是有这么回事。在那个洒着夕阳的地方,我被她叫住了。
当时,我和现在一定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某种东西在她心中开始萌芽了。

「学长当时找的是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学长突然说,怪物失去了和自己一样的新娘,真可怜。当时,我正拿着关于食人魔的书。然后,学长又接着说道」

你知道肖尼·贝恩么?
我在那个洞穴里住过。

「那句话莫名其妙,但我就像触电一样确信了。那个传闻……我曾今听说过,却又立刻消失的故事,一定是真的。所以我觉得,学长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

竟然有这种事。我说过那种话么?我拼命翻找记忆。对了,前些天有亚因为一点小事闹了起来,我勉强将她控制下来,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于是她就拜托我找那本书。当时的我肚子上青了一大块,精疲力竭,于是就走嘴对微微感觉是我同类的女孩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的一句无心之言,在她内心深深地扎了根。她的内心跟我拥有着相同伤口,播下种子后就变成了这样。可是,我干干脆脆将她这个人从我脑内抹消了。
活着就是祸害呢……我都想这样来骂自己了。对不起,对不起啊。真的非常对不起。但是,如今道歉也没有意义吧。

「某某学妹,你听说的关于我的传闻,是什么?」

所以,我打算这样敷衍过去。我真是太人渣了。虽然很在意传闻的出处,不过现在还是先放一边好了。我已经预料到了,但还是想知道她所听到内容。

「学长之所以吃不了肉,是因为学长的哥哥有汰学长对学长进行过惨无人道的教育。『有坂家』的兄妹们全都因为相同的原因,怀着许多精神创伤。而有汰学长施行那种一教育的原因是——」

——有坂有哉杀死了亲生父母。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松开了手中的纸盒。纸盒发出微弱的声音,掉在了石砖地上。但是,最近吸管做得很棒,里面的东西没有喷出来。我一脚踩在纸盒上,乌红的液体漏了出来。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逃避现实,结束。我平息心情,吸了口气,然后吐出。

「我们根本没有为人的父母」
我们啊,是『怪物』的孩子。

我嘴里突然飞出了这样的话。人的过去并不是值得跟别人说的东西,可自己就是想要讲出来,有坂有哉就是这样。明知自己多么的可恶,却还是希望别人聆听。

在某个地方,住着一家『恶人〈Villains〉』。

『恶人〈Villains〉』夫妻打娘胎起就是怪物,对伤害别人不会产生反感,也不知极限。最后,丈夫想到以愚蠢的人类为对象来赚钱。
总有一些人出于欠债、涉事、背叛、不伦等各种理由需要报复别人。那位丈夫便开始接受那些人的委托,对目标施加痛苦,进行洗脑、拷打、监禁,有时还会肢解,处理完之后送还给委托人。送出去的人有的四肢健全,有的缺这缺那,有的变成一团,有的被下水道冲走,形式五花八门。而妻子由衷地爱着这样的丈夫,以丈夫为荣。
步调一致的夫妻两人没有敌人,日子过得一帆风顺,就像住在洞穴里的肖尼·贝恩跟他的妻子一样。他们构筑起了一个拥有他们独特文明的王国。

不久,两个怪物想要孩子了。而那些孩子就是……

「有汰哥是『后继者』,有栖是妈妈排解忧愤的『玩具』,而我是爸爸的『玩具』。我比有栖结实,但有栖比我叫得惨。然后,有亚则是被当成『宠物』被养大的」

因此,有汰哥水平高得可怕,有栖个子很小,我有各种毛病,而有亚言行很幼稚,不知道抑制感情的方法。所以顺带的,有汰哥所有工作样样得心应手,有栖和我做着许许多多的脏活,有亚以看门狗的身份被用对待野兽的方式灌输了很多东西。

于是,我们就被制造成了『恶人』。
「好了,这里我要向你提个问题」

在十六世纪的苏格兰,有一个名叫肖尼·贝恩的杀人魔。他和他的妻子住在海岸的一个洞穴里,让他的孩子们也去杀人,以人肉为食,快乐地生活着,同时留下了累累罪行。
可是问题来了。如果孩子们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拒绝犯罪,那他们该如何从父亲这个不可抗拒的支配者以及名为『家〈Family〉』的桎梏中逃脱呢?

「……学长果真跟我一样呢」

没过多久,某某学妹难以忍受地呢喃起来。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某某学妹用闪闪发光的目光看着我。但是,我用低沉的声音,简单的说了一句话

「……………一样的么?」
「一样的,因为学长——」

为了自由,杀害了自己的父母,对么?

某某学妹一副很感动的样子细声说道。是啊,我不知道能不能把那些怪物跟其他的归为一类,但或许并非完全不行。如果可以,反倒更好。

那样的话,事情就更简单一些了。
为了证明我爱的大伙是正常人,我将成为牺牲品。

「这种事,我不明白啊」
「…………………咦?」
「爸爸妈妈……两只怪物确实被杀死了,但是」

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我们之中的谁杀死了怪物

几年前的八月底,盗贼闯入了有坂家,夫妇两人被杀,四个孩子被留了下来。
这是警方公开发布的讯息,犯人至今仍未伏法。
父母死亡时的情景,我们只记得一部分。怪物之死对我们所造成的冲击,强大到足以吹散我们的记忆。我们之中没人拥有当时完整的记忆。我一次次地潜入自身内部,搜寻记忆,却都是枉然。我记得的情景,只有一部分。人形的怪物倒在地上,就跟以前的那些客人一样。血如同重油一般,在周围铺开。两只怪物身上被刺数十处,刀具就掉在地上。

然后,围着他们的孩子,身上全都沾满了血。
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怪物。

身为后继者的哥哥颤抖着跟别人进行联系,将事件粉掩饰了一桩盗窃案,收拾了场面。怪物们的尸体想必根本没有进行正式的司法解刨便被处理掉了。总之,我们根本没把那些披着人皮的东西当成是人

就这样,怪物之死被当成了普通夫妻的死,其存在本身被掩埋在黑暗之中。

这件事成为了诱因,有汰哥醒悟了。他联络各方,表达了我们不想再继续做怪物行当的意思,将一部分遗产和家产处理掉,采取了各式各样的措施。

于是,被留下的我们,现在也生龙活虎地生活着。

究竟是谁杀死了怪物,让我们解放的呢?杀死『怪物之王』的『怪物』究竟是谁?我们一直怀着疑问,生存下去。

「当时,我们完全被怪物支配、洗脑了。正因如此,我们明白了。靠自己的力量摆脱那种状态,杀掉那那俩怪物的家伙,只能是『真正的怪物』」

以『恶人』培养长大的成果,最终杀了支配者一个出其不意,记住了杀人的方法。那家伙究竟是真的忘记了,还是自己屏蔽了记忆,这件事没人知道。我们是怪物的孩子,只要我们的自我意识觉醒,超越那两个人,这种事应该能够轻易做到。
这个世界存在着非人的怪物,存在着何其强大的善都无法抗衡的恶。只有恶才杀得了那个恶。我们当时,就是置身于那样的状况。

于是,本来死不了的『怪物』被杀死了。
被不是英雄,而是继承了怪物之血的『恶人』杀死了。

「所以,连我们自己都惧怕着我们自己」

我们之中存在着杀死『怪物』的可怕『怪物』。『怪物』是谁,没人知道。
恐怕那个『怪物』不管面对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所以有汰哥为了不让我们做坏事,对我们所有人施加了可怕的『教育』。那个人当时才刚刚醒悟,所以非常焦急。最关键的是,当时最害怕我们是怪物的孩子这件事的人,就是有汰哥。然而可悲的是,他本人只知道错误的参考实例,所以我们被整得有点惨呢」

让我们把一个小男孩和一只小猪一起扔进封锁前地下室,锁上门,把灯熄掉吧。
不管男孩怎么哭喊都不要管,但请注意喂食及处理排泄物。就照这样进行十天吧,要小心别让男孩发疯了。等了放出来的时候,小猪便会成为男孩子的一切,成为他唯一的朋友。好了,让我们把猪解体掉吧,就在男孩的眼前。

然后,让男孩子把猪吃掉。强行喂他吃掉。让他全部吃掉。过程就是这样。

「他的出发点应该是告诉我失去朋友的痛楚,以及不能吃掉珍视之人这两件事,一石二鸟。蠢死了啊。而且那个时候,有汰哥还把我的侧腹稍稍挖下一块,把我的肉塞进了我自己嘴里。他是想告诉我割人是多么的痛,自己是多么不愿意被人吃掉。总之,他说我们生来就是那样的东西,就要用特别的方式让自己记住」

这就是有坂有汰过去犯下的最大的,无法挽回的过错。

「我不能吃猪肉之后,那个影响还导致我不能吃牛肉和鸡肉,但我自己的肉就不一样了。我痛一痛也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而且味道跟猪肉完全不同,反而觉得很好吃呢。所以」

我现在也能大快朵颐地吃下人肉。他让我记住了那个美妙的味道。是不是超失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恕我冒昧,有哉君的哥哥是笨蛋呢」
「没错没错,你大可痛痛快快地骂那家伙笨蛋。然后,有栖嘛……总之有栖也被整得很惨,所以我跟有栖都不可能原谅有汰哥。不过,后来事情变得非常复杂了」

即便如此,我们也是『家人』。
「所以,我不能带你远走高飞」

我毫无预兆地对她的信做出了回应。某某学妹稍稍晃了晃肩膀。但是,她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她缓缓地张开嘴唇。我想让她停下,于是接着往下说

「反正我们只是蛊中的毒虫,缺了首领的洞穴巨人。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想要混在人类中生存下去的话,就只能尽可能的确保安宁。一旦闹出乱子,或者过去的罪行被挖掘出来,怀疑的目光就会转向我们。我们为了不引火烧身,必须一直坚守自己的领地。如果其他的怪物跟人类发生争执,那便是战争的讯号」

『平凡』有作为『平凡』的理由,我不能接受你。

非常抱歉。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岂能把我的家人暴露在危险之下,抛下一切,选择拉起新娘的手远走高飞?现实可不会像故事那样就此完结。我选择一直守护着我的家人,不让他们哭泣。
某某学妹向我看过来,绷紧的脸上双唇张开
「可是……可是,我知道哦」
「怎么了?你知道什么?」
「学长在屋顶上,『知道哥哥会来』对吧?当时你没有抵抗熊谷学长,可那个地方除了学长跟熊谷学长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学长『就像做给谁看一样坚持不抵抗』的原因,非常简单。学长知道哥哥就在现场」
防护网哐啷一响。某某学妹挥出手臂,粗暴地呼出一口气。
她是个敏锐的人,我身边的女性直觉都很出色。虽然我没料到他会拟态成植物放出吹箭,但我在几天前刻意跟有汰哥谈到熊谷学长的时候,我就料到老哥会来。
很好,你请继续说,我不会阻止你的。
「听到刚才那番话,我更加肯定了。你当时肯定觉得,受一些伤来向哥哥表示自己是无害的,这样对你更加有利。在肝脏被发现的时候,你就害怕自己会受到新的『教育』。所以,你并没有主动拜托,而是巧妙地逼着哥哥去收拾熊谷学长」
「可是,熊谷学长确实有点粗壮过头了啊,到了那个地步已经超出了我能解决的范畴了。而且有汰哥也说了,我能力有限,不是什么都能办得到」
「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家人』,却利用兄妹之中那个绝无仅有的『家人』。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平凡』,可你不才是『家人』中最怪物的么!」

你还是趁现在跟我一起离开吧。

她最后的话渐渐变弱,就像要死死抓住我一样,紧紧地盯着我。
我伸出手,抚摸她的脑袋,然后猛然挠乱了她的头发。嗯,就像摸妹妹的头一样,感觉不赖。拼命的女孩真可爱。你说的,我明白哦。



我为有栖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之后,去找了熊谷学长。虽然没打算突然戳烂他的眼珠,但还是做好准备对他下狠手的。但是,当我到达的时候,他已经痛苦不堪地倒在了地上,所以我就直接返回了。他伤的很深。那么小的个子能做出如此漂亮的一击,令我不寒而栗。但是,对不起。

你为我这么拼命,怀着不得到我的心就变成泡沫的觉悟来找我,我却不能回应你。

我要选择先遇到小红帽。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跟你一起走」
因为初姬正舔着牙齿等着我回去呢。

我最后小声说:我不能跟袭击过她的你一起走。
袭击我的是茅野,但袭击初姬的是她。虽然初姬跟熊谷学长不一样,只受了一点轻伤,但人不能够因为嫉妒而去行凶。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送出去的信被无视了,对方还跟别的人成了笨蛋情侣,换做是我,我也会恨不得宰了那个人。

可是,你该捅的是王子哦。
捅了公主就无法避免化为泡沫的命运了。

「………………你……喜欢她么?」
「并没有」
「那为什么」
「为什么呢?因为我的牙被拔掉了呢」
「杀了不就行了,那种女人」
「你要敢这么做,我决不饶你哦」

我发出了非常低沉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某某学妹惊讶地睁大双眼。我也吓了一跳啊。我不停吸气,吸气,然后呼出,让自己冷静下来。哎,已经没办法蒙混过关了。所以,我让好不容易才发觉的心意,化作令人害羞的告白,说出来。

我一直,一直都在想。
『恶人〈Villains〉』的幸福究竟是什么。

「初姬对我说,我可以吃掉她。但是,我绝对不会吃掉她。她对我来说,就跟夏子学姐的肝脏一样,是可以吃却绝对不能吃的肉。是允许我肆意妄为,但我绝对不能杀掉的人」

渴望被吃的小红帽,交出肝脏的白雪公主,直奔狼口的小羔羊。
如果得到允许,能够握住那只手……

「她是我的『良心』。我绝对不会杀掉她」
到那时候,童话中的『恶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某某学妹攥紧拳头,猛然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这一刻,我明白她放弃了某种重要的东西。突然,她转身大步离开,背影毅然没有回头。我没有选择她,我该对她说什么呢?什么也说不了。即便如此,我还是——

「『家人』必须守护『家』的安宁。其他怪物跟人类发生争执,那便是战争的讯号。但是,你没有依赖我和我的『家』,是个独立的人。你没有沉重的枷锁。你就逃吧,不停地不停地逃下去吧,逃到没有憎恨、没有杀意、没有悲伤、没有难过,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

——会祝愿你幸福的活下去。

有坂有哉会为其他人祈求平凡的幸福。
我对神发誓,这是千真万确的。

「……学长,你是笨蛋呢」
「嗯,没错。我就是笨蛋」
「我可以杀了你么?」
「别啊。对不起啦」
「……你这人渣」
「嗯,我知道」
「你这种人,我从来都没喜欢过」
「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所以,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正式地收到了信,故事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但是,已经出现的发生无法补救,故事将会完结。

狼遇到了小红帽,选择了追随小红帽。
我不会再成为别的角色,所以再见了。

「再见,学长」
「再见,某某学妹」
「…………是月穗」

说完,她便离开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我总算明白我为什么记不住她的名字了。怪物不能记住怪物的名字。所以,我下意识地将她的名字诚如了记忆的底层。我终归不是什么王子,被硬套上去的角色终将遭到淘汰。怪物,不能跟怪物在一起。


不论什么时代,怎样的故事。
和怪物在一起的,总是公主。


于是,我被独自留在了屋顶上。
愚蠢的洞穴巨人,孤零零地朝着夏日的天空,将蔬菜汁的包装盒踢飞。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7:05 编辑


【呗野月穗的信】

突然来信,恕我冒昧。

学长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也看到了我跟信放在一起的断手。请不要害怕,不要畏惧。我并不是想吓唬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跟你是一样的。你可能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相信,我跟你是一定是这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同类。

我是一年二班的呗野月穗。是和你谈论过肖尼·贝恩的学妹。

直截了当的说吧,我要向学长告白。我杀死了这只手的主人,那个人对我做过很多惨无人道的事情。所以不久前,我杀了那个人,将手送给了学长。你一定觉得我做的事很傻吧,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可是,我觉得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感受,能够理解我的悲伤,难过,还有最终杀掉那个人后获得自由时的快感。
不,不理解我也没关系,报警让人抓我也没关系。但是,如果你对我有那么一丝兴趣,能不能来见见我?然后,如果学长觉得这样可以的话……

请带我逃。拜托了,拜托了,学长。

我杀了人,无处可逃。我知道被警察抓捕才不会断送出路,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必须逃离我自己,必须逃离我所犯下的罪。
否则,我总有一天会被我自己压垮的。但是,我一个人好寂寞。学长,我想留在你身边。
把你卷了进来,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可是,我喜欢你。在遇到学长的第一天我就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并非孤身一人。

前辈,你知道么?我的岁月漆黑一片。
然而从那天在图书室遇到你的那一刻开始,你便一直都是我的光芒。

放学后,我会在学校的屋顶上等你。
我会一直,一直等下去。

                    呗野月穗


【终章】

自屋顶上的那一幕,已经过去几天。
有坂有汰今天依然盯着图表和数字。

他两只手总是到处动个不停,视线毫不犹豫地往返于好几台显示器上。我朝他身后靠近了一步,同时,刚才确实就坐在那里的身影遽然消失。等我反应过来,有汰哥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用食指推了推眼镜。

「…………残影术」
「喂,你为啥搞出这种玩意?」

要是突然迷上忍者电影我倒能原谅你,如果是其他理由,恕我铁拳伺候。不过,有汰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什么也没回答我就坐了回去。他的态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正在运转着巨额资产。于是,他若无其事地转起了椅子。
「感觉好多事情都了结了呢,有哉为什么到我这里来?莫非突然想见哥哥了?哥哥我好开心好开心啊!开心得一塌糊涂啊!」
「你是怎么知道事情完结的啊。另外,我怎么可能想见你。算了吧」
今天早上我在报纸上读到了一则报导。然后,我想了很多,摆出非常严肃的态度来到了这里,可我彻底后悔了。我不能逼着自己去做做不惯的事情。我转过身去,而有汰哥立刻将我叫住。
他的口吻非常严肃,超过了我之前的两倍。

「对于屋顶上那件事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我很清楚」

我慢慢地转过身去。有汰哥静静地回望着我。他的嘴唇开心地弯了起来,很少见地露出非常自然的笑容。然后,他害羞似的说道
「你怎么利用我,我都不在乎。你肯主动回来,哥哥我真的很开心。说真的,我以前确实在怀疑你。所以,我也不时地试探过你。可是啊」

哥哥我知道你好孩子,不论何时都会为你加油的。
「千真万确哦」

说完,有汰哥重新面向显示器。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某某学妹,你真高估我了啊。我可不是最怪物的,有坂有汰比我更加扭曲,更加慈爱。他明知你有99%是谎言,却还是会笑着夸你好孩子,只要是为了守护家人,他能若无其事用带刺的铁丝把所有人捆在一起。
而我们则浑身是血地分撒笑容与爱的话语。
这个『家』就是如此扭曲,然而它再怎么扭曲,也是非常健全的。我们一直都由衷地为彼此着想。
你的做法,我求之不得。我回来后,我做好了觉悟。走过这一路,我跟你还有有栖、有亚,大伙只能聚在一起,坚强地创造幸福。我能走的,只剩这条路了。

毕竟『恶人〈Villains〉』家族最终落得悲惨下场的情况,实在太普遍太普遍了。

「老哥,你这种家伙去死好了!」
「唔,大伙一个个都这么傲娇,真伤脑经啊」

我也学着有栖,向他投去真心实意的杀意。有汰哥伤脑筋地笑了起来。
有坂家今天依旧运转正常。教育成功避免,肝脏马马虎虎,断手解决。

虽然还是很担心初姬对我的怀疑,不过我已经看上她了,往后就随机应变了。好了,有汰哥,辛苦你了。我要回去找小红帽了。
目标二楼。但我楼梯才走到一半,脚步便停了下来。我听到了上面传来某种不祥的声音。某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而就在此时,两个的脚步声冲下了楼梯。

「老、老板!老板屋里有女孩子!是初姬学姐!」
「唔,有哉哥,是谁?你房里是谁?」
「这、初姬,你怎么露馅了?」

我确实感觉差不多没办法继续同居下去了,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摇大摆。
我冲进了我的卧室。只见身披红色连帽卫衣的初姬咻地举起手。她的额头上打着绷带,但并没有原来厚。乌黑的头发的与白色的绷带形成反差,非常耀眼呢。她正趴在地上,不躲不藏正大光明地看着漫画。内衣在她周围散乱一地。这个样子,连有栖都要生气的啊,你究竟要怎么赔我啊。
「嗯?有哉君,你的表情真可怕。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断,我认为我应该改变方针,以家庭内部应急食品的身份来得到大家的认可。没想到壁橱里那么闷热,所以就不在里面扎根了」
「我的天,你这丫头好没毅力」
「有、有哉、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栖要、生气咯?」
「唔?要惩罚么?要惩罚么?要来么?处刑?」
「不是的有栖!住手有亚,我已经决定黑白熊图案的了,所以住手啊!」
「有哉哥,临死之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应该有的吧?快说吧」
「我不吃我不吃。又不是什么临死之际,别恐吓我好不好」
「大伙都来吧,下午茶的时间到咯」
「你这家伙别赶在这种时候从里头跑出来瞎起哄啊!」

状况稳步恶化。虽然会挨熊熊神拳,但这样的日子非常开心。我们的日子——洞穴巨人跟小红帽一起喝汤的日子,就这样延续下去。

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迎来美好结局。
我们,一定能冲破这脱线的故事。

情况严重。天气良好。
今天我依旧没有异常。

  * * *

数日前,一所民宅发生火灾。

房屋完全烧毁,从烧焦的废墟中发现了一具没有手的女性遗体。现场有有撒过灯油的痕迹,因此怀疑这是一起纵火杀人案,相关部门正在开展搜查。

与该女性住在一起的高中生——呗野月穗下落不明。我从今天早上的报纸上,了解到了对她的搜索情况。但我想,她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吧。


我今天依旧在向神祈祷。
祝愿她能够获得幸福。


后记

您好,若是初次见面,幸会。我是绫里惠史。

在此诚挚的大家这次阅读《VillainsTail》。顺便借这个机会向正在试读的各位透露一个消息,相传《VillainsTail》具备抗五月病的力量。难眠长夜,何不来上一册?
大家将本作拿在手中,我十分荣幸。新系列平安无事地出版了,这让绫里松了一口气。《VillainsTail》讲述的是一个略显扭曲的和睦家庭,一个以异分子的身份来到这个家的女孩,以及他们身边的恶人们的故事。但愿围绕着有坂家与初姬展开的日常与非日常能为您带来些许快乐。

初姬和有哉的原型其实是短篇集《三分钟的少年遇见少女》收录的短篇《霓虹灯鱼的矛盾》中出场的两个人。其实在短篇收录进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构思好后续了,之后我从头开始重新将情节塑造出来,进行了重写,然而待到再度登场之时,已然阔别四年。
那些角色长年在我脑子的角落里闹腾个不停,能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登场,我感慨万千。这书今后会怎么写,目前还只有神知道,但初姬以及有哉除外的家人们,都有着自己一些不可告人的故事,但愿能有机会将这些故事呈现给大家。

好了,依照惯例,接下来是感谢环节。

责编仪部小姐,感谢您坚持陪同我让新系列迈出第一步。设计师,感谢您每一次的精彩设计。负责插画的リラル老师,感谢您带来这么多充满魅力与时尚感的插画。我的亲朋好友,家人,尤其是我的姐姐,非常感谢大家。另外还要向各位读者们献上无上的谢意。让我们在故事的后续中有缘再见吧。

这次就先说到这里了。下次见。

    二〇一五年五月某日 绫里惠史



插画后记

VillainsTail第一卷!!
初次见面,我是リラル!
这次有幸参与绫里老师的作品《VillainsTail》,在强烈欢喜与惶恐下,我开心地画了一张!
我的画还非常不成熟,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リラル


译者记事

『Goose到底是不是人类?』
第一章中出现的句子,这里可能指柴可夫斯基所作芭蕾舞剧《天鹅湖》。

『今天也面带笑容匍匐而来的美味食物,白咲初姬向你问好』
第二章内容,典出《袭来!美少女邪神》,原句「晚安。总是面带笑容匍匐而来的蠕动混沌,奈亚拉托提普向你问好!」。

『与计划一致』
《死亡笔记》夜神月经典台词。

『我不做人了』
《JOJO的奇妙冒险》中DIO的经典台词。

『男人肚里怀孩子,这种事就算玄幻作品里面都不会出现』
你有脸说……

『大阪大妈一样的心情』
大阪大妈(大阪のおばちゃん)乃人科·大阪大妈属地内低智能生命体之总称。栖息地以关东地区的大阪市为中心,分布着多个部族。有多种学说支持,该物种的起源与人类有着极大差异。该物种为肉食性,位于地球生态系统的顶点,在自然界中没有天敌。该物种以「贪婪的捕食者」得名,是所有猛兽中最具代表性的物种。其本能好斗,满足一定条件后将获得神力。
该物种生态:
·大甩卖为格斗技。豹纹服装为战斗服。
·购物一定要砍价。
·相传领取街头免费配发的纸巾时,人家说能领2份,实际上该物种会心安理得地领至少4份。
·几乎所有个体都很拘泥于风水,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缴款欺诈免疫,还款欺诈免疫,对一切欺诈完全免疫。
·买福袋(内容随机的袋子)时会心安理得地偷看里面的东西。
·穿戴豹纹服饰是该物种的普遍特征,在一部分人中有「豹纹服饰的数量就是吃掉豹子的数量」的说法。
·据考究,腰围绝非三维中最细的,反而多数个体的腰围为三维中最宽。
·经常会给小孩子糖。对自己的孩子会进行彻底的大妈式教育,从他们的书包里收缴糖果慷慨地分给周围的人。臻极此道的个体则会收缴橘子。只不过分得的人只得到了糖果而已,并没有什么卵用。
·登上自行车后会进入全副武装状态,危险攻击发生率将上升50%。为了雨天仍能乘自行车出击,自行车上必定会装备固定伞的防具(通称伞架)。漠视道交法,唯我独尊。
·一切法令及常识均不受用。
·不论对方男女老少地位职位是否认识统统以「那孩子(あのこ)」作为第三人称。
·诸如此类。
·日本首都=大阪。
……虽然列了这么多但还是不知道『大阪大妈的心情』具体是怎样的心情,所以并没有什么卵用。

『肖尼·贝恩』
Alexander "Sawney" Bean(e),查无固定译名。无中文版本资料。
据『The Newgate Calendar』等资料,他生于16世纪苏格兰的东洛锡安。其父从事庭园建造、废弃物处理等工作,贝恩性格懒惰粗暴,因厌恶劳动而离家出走。后来,他与品性不良的女人结识,在不列颠岛西岸现南艾尔郡附近海岸的一个洞穴里定居。该洞穴位置隐蔽,洞口在涨潮时会隐藏在海平面下,通常难以发现。两人为筹得平日生活所需的食物,合谋袭击路过的旅行者夺走现金,并必定杀人灭口。他们用得到的现金购买食品等必需品,然而赃款无法满足开销,于是被饥饿所迫的他们开始嗜食所杀之人。
贝恩跟她妻子两人性欲都很旺盛,一共生下了8男6女,而孩子们不断近亲相奸,又产下18男14女,最后肖尼家族成为了一个48人(也有称50人)的大家族。孩子们没有受到任何教育,说起话来也非常糟糕,但他们学会了袭击旅行者并不留活口,将尸体肢解后加工成食物的技术,于是铸就了一个专以人肉为食的强大杀人集团。
贝恩家族通过优异的团队合作,绝不会让世人发现他们跟他们所犯的罪行。他们袭击的人必定一次不会超过5个,不会袭击人数更多的团体。在决定袭击的时候,他们会分工合作,不让对方有任何余地逃跑。因此,遭肖尼家族袭击的人无一生还。尽管海岸附近的人口失踪事件频发的情况在当时闹得人尽皆知,但没有人知道真相。有许多失踪旅行者最后住过的旅店的经营者、品性不良者、有前科者被治安当局逮捕,叩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然而失踪事件自然并未绝迹。
相传被他们杀死吃掉的人数为30-40,也有说法称超过300人,至今莫衷一是。
贝恩家族在25年间不断行凶,但有一次,他们在袭击一对同乘一匹马的夫妇时失手,妻子被抓遇害,但丈夫骑马逃脱,埋伏的人没能阻止奔驰的马,而这时又有大批人靠近,于是他们不得不放弃追杀进行撤离。逃出升天的男子向格拉斯哥的政务部门报案,贝恩家族的残忍罪行这才公诸于众。然后,事件的情况报告给了苏格兰国王,国王对事件非常重视,亲自率400名士兵进行追捕。虽然人难以发现贝恩家族的洞穴,但猎犬发现了味道,贝恩家族全数被捕。从洞穴内搜出了大量的赃物,赃物中夹杂着为数惊人的人肉和人骨。于此,贝恩家族的罪行大白天下。
贝恩家族所作所为穷凶极恶,所有人都未经审判,被直接处以极刑。男人砍掉双手双脚后弃置至失血死亡。女人则被逼去见证男人们的下场,然后以火刑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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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519627 子爵
貌似也不是第一次看这种
扭曲,异常,一股子酸爽
一本完结的节奏?我还想看看男女主变态的相亲相爱
话说这种暗黑向的看完心里总是轻松不起来

8 年前 0 回復

-_-__好人 騎士
小说还是挺不错的    期待跟多作品

9 年前 0 回復

SUZUMI 王爵
给插图君点个赞。
男主的说话方式有点像阿道,骗你的。快递君果然是跟踪狂。月野我还以为是+1后宫,想不到是-1后宫,如果男主哥哥不藏信的话,男主可能会被攻陷,于是男主哥哥被迫帮月野搞定尸体。月野最大的败笔在于袭击女主啊,不过妒忌真难说,明明大家都是扭曲的。

9 年前 0 回復

基龙 伯爵
看了后记之后我特意回去看了《三分钟少年遇见少女》中的那个短篇。不同之处就在于那个短篇虽然一直在诱导读者一种男主有些事情的印象,但最终也没有点明男主到底有什么事情。而那男主的真正展开之后竟然是这样一部风格奇特的作品,真的是非常有趣呀

9 年前 0 回復

tdby 子爵
一口气看完了,真不错,这扭曲。
当初看到插画差点放弃的佳作

9 年前 0 回復

狩月熊 伯爵
看了后记去翻了下以前看过的三分钟的少年遇见少女 才发现11年的时候 这个故事就基本成型了啊

9 年前 0 回復

弍﹎釖蓅 公爵
看简介觉得好猎奇啊。。想看又不敢看啥的。。,

9 年前 0 回復

在月井之中叹息 勳爵
很好看的一本书,看完以后觉得很有趣但是很有可能是一本完。但是纵然如此我觉得这本书可以说是绫理老师很厉害的作品,我很喜欢,期待能出下一本

来自:Android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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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年前 0 回復

ACE-Noir 侯爵
终于完坑,翻译组辛苦了!!!
绫里老师的书一如既往的好看啊,而且耐看,看过BAD就已经有这样的感觉了,一卷通常都可以看3小时左右,感觉意犹未尽啊.........
背景设定一如既往的碉堡,不过有点意想不到的是居然会在第一卷就把男主家族的黑历史暴露了一点出来啊,希望不要像之前那一本一样3卷就被斩了。
最后就是我觉得就插画来说比不上BAD啊.........而且男性角色画的还可以但女性角色我个人总是觉得看上去有点怪啊

9 年前 0 回復

Gnosis 伯爵
这书实在是。。。太好看了,从之前那部bad.事件簿我就感觉作者非常符合我的口味,同样这部实在好棒好棒,而且难以言表

看后记还有后续呀,今年五月写的第一卷,强烈希望下一卷出的时候有翻译啊 看样子neet灵能侦探事务所很喜欢绫里的书

9 年前 0 回復

公子夙 侯爵
绫里大神的作品总是这么吊,翻译组辛苦了。

9 年前 0 回復

truss 騎士
結尾有點驚人呢 有點嚇到了
謝謝翻譯君的翻譯

9 年前 0 回復

悠音无飒 子爵
老师出新作了\^O^/这设定神马鬼啊,剧情应该没问题,老师作品肯定有趣;

来自:Android客户端

9 年前 0 回復

現充爆炸吧 騎士
感謝翻譯!! 辛苦了 完結灑花~~
希望這部能夠長呢!

9 年前 0 回復

苍之轨迹 子爵
这女主看彩图我还以为是雪之下雪乃

9 年前 0 回復

minispace 伯爵
绫里惠史的作品嘛
话说冰箱到是什么都能放呢

9 年前 0 回復

truss 騎士
有點黑但好有趣的故事,敘述詭計的手法更令人期待後續發展
感覺翻譯君推薦好作品

9 年前 0 回復

水仪·依莲 皇帝
原来是绫里惠史的新作
很有兴趣的说

9 年前 0 回復

laokhaozi 子爵
bad的最喜欢的把戏就是吃人吧...绫里老师果然还是好这口啊

9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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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德基(百胜) 皇帝
欢迎光临汉堡王DIY汉堡定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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