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岛勤]机动防卫者Dowl Masters 1[台/繁]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7-25 21:36 编辑


機動防衛者Dowl Masters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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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佐島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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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owl」。
  意即擴張駕駛員的「意念」,使之轉換為物理層面戰鬥能力的人型機動兵器「泰坦Dowl」的簡稱。
  新手Dowl Master早乙女蒼生隸屬於地球的貧窮都市機構「自治區」,與姊姊朱理一同迎戰了橫濱城邦軍。
  正當要遭受強力的敵方機體使出致命一擊的瞬間,蒼生稀世罕見的超能力就此甦醒了,能力覺醒的他成為了「Exar」。
  以此為契機,蒼生成為了Dowl最強最新銳部隊「索菲亞」的一員,前往宇宙。
  在宇宙中,與駕駛純白專用機「瓏月」的最強Dowl Master玲音之間命運的邂逅正等著他──
  以壯闊的近未來宇宙為舞台,少年與少女以「世界」為賭注的戰鬥揭開序幕。

  作者:佐島勤
  西元19XX年出生於日本某個偏遠鄉村,少年時代的精神糧食是各國的太空歌劇作品,青年時代轉為奇幻與傳奇小說。畢業之後,以企業戰士的身分(不過是小兵)將靈魂出賣給現實世界。但西元2011年成為了遲來的少年小說作家,成功回歸空想世界。(本簡介包含虛偽與誇張表現)
  插畫:tarou2
  動畫師。擔任動畫「KILL la KILL」、「Vividred Operation」等的作畫監督。


  西元2400年代。
  整個世界都被「太陽系聯盟」所掌控了。
  他們能夠達成「完全管理」世界的背後有著「機動兵器」的存在。
  擴張並重現駕駛員的超能力,使之轉化為物理干涉力的人型兵器「泰坦Dowl」,簡稱為「Dowl」。
  最精銳機動兵器部隊「索菲亞」。
  擁有最強的「Dowl」以及身懷駕馭人型兵器之稀世才能的「Exar」。正是這支部隊管理、維持了這個世界的治安。
  身為「機動衛士(Dowl Master)」的少年少女們的故事,發生在漂浮於宇宙中的人造天體都市的「高中」──

  「──這不是蕾妮嗎!」
  真由理‧卡提斯§隸屬於「索菲亞」的軍人,階級為少尉。以遠距離感應力操縱支援型無人戰鬥機「阿萊克托」。身材高挑,容貌姣好,有對同性展現超友誼愛情的傾向。
  「我……呃,小弟我也預訂加入機動衛士學程!」
  早乙女蒼生§居住於「小田原」自治區。與姊姊朱理一同以機動衛士的身分接受太陽系聯盟菁英部隊「索菲亞」的招攬。由於目前還是訓練生,尚未確定專用姬。對於自身孩子氣的部份很在意。
  「你在緊張什麼啊……」
  早乙女朱理§蒼生的親姊姊。「小田原自治區」的王牌機動衛士。SIMA指數90,雖然距離Exar仍有一步之差,但實力屬於頂尖水準。心中暗自在意著就女性而言偏高的的身高。喜歡照料蒼生的大小事。
  「我們只差一歲,說話可以自然一點喔。」
  玲音‧沃德‧高城§隸屬於「索菲亞」的機動衛士。階級為少尉。嬌柔夢幻的大家閨秀。優雅沉靜,同時也有嚴厲的一面。擁有無法計測的SIMA指數的Exar,身懷稀世操縱能力的菁英駕駛員。專用機是乳白色的Dowl「瓏月」。

  「這該不會……立場與那時顛倒了啊。我要擊墜你!」
  馬克里爾§反「太陽系聯盟」組織「傑諾姆斯」的最新銳Dowl。搭乘者如月龍一的專用機。龍一的SIMA指數高達98,就機動衛士的實力而言,甚至能與「索菲亞」的Exar匹敵。
  【Unknown】§「索菲亞」暗地裡秘密製造的神祕「Dowl」。由於身軀較其他機體巨大,需要龐大的能量才能自由行動,目前沒有駕駛員能操縱,但是──


  CHARACTERS
  早乙女蒼生
  年齡:16歲/身高:165cm
  居住於「小田原自治區」。與姊姊朱理一同以機動衛士的身分接受太陽系聯盟菁英部隊「索菲亞」的招攬。由於目前還是訓練生,尚未確定專用機。
  玲音‧沃德‧高城
  年齡:17歲/身高:160cm
  隸屬於「索菲亞」的機動衛士。階級為少尉。擁有無法計測的SIMA指數的Exar,身懷稀世操縱能力的菁英駕駛員。
  早乙女朱理
  年齡:17歲/身高:168cm
  蒼生的親姊姊。「小田原自治區」的王牌機動衛士。SIMA指數90,雖然距離Exar仍有一步之差,但實力屬於頂尖水準。心中暗自在意著就女性而言偏高的身高。
  如月龍一
  年齡:19歲/身高:185cm
  「橫濱城邦」的機動衛士,SIMA指數為98,專用機是「娑羯羅」。懷有為達自身目標不擇手段的野心。就機動衛士的實力而言,甚至能與「索菲亞」的Exar匹敵。

  SOFEA 索菲亞
  真由理‧卡提斯
  年齡:23歲/身局:175cm
  隸屬於「索菲亞」的軍人,階級為少尉。以遠距感應力操縱支援型無人戰鬥機「阿萊克托」。身材高挑,容貌姣好,有對同性展現超友誼愛情的傾向。
  波爾吉金‧巴特林‧多爾吉
  年齡:28歳/身高:180cm
  「索菲亞」的王牌機動衛士,階級為上尉。操縱「氣流」的Exar,別名為「暴風的多爾吉」。
  蕾雅‧普堤
  年齡:15歲/身高:148cm
  「索菲亞」空宙母艦一號艦「古林博爾」的新進女管制官,階級為士官長。擁有高等級的ESP。
  周防阿古斯
  年齡:55歲/身高:180cm
  「索菲亞」極東基地的基地司令官。體格壯碩的光頭男人。
  薩拉斯伐提‧帕提兒
  年齡:30歲/身高:170cm
  隸屬於「索菲亞」的泰坦Dowl開發主任。享譽世界的天才女科學家。
  傑拉爾‧阿凱伊
  年齡:42歲/身高:182cm
  「索菲亞」空宙母艦一號艦「古林博爾」的艦長。「古林博爾」同時也是多爾吉的專用機「樓陀羅」的母艦。
  尤斯夫‧亞蒙
  年齡:40歲/身高:175cm
  「索菲亞」空宙母艦二號艦「迦樓達曼」的艦長。「迦樓達曼」同時也是玲音的專用機「瓏月」的母艦。

  GENOMUS 傑諾姆斯
  菲莉希亞‧琳
  年齡:20歲/身高:165cm
  反太陽系聯盟組織「傑諾姆斯」唯一的空宙母艦「納古魯」的綜合管制員。與羅莎一同試圖與龍一接觸。
  羅莎‧克魯茲
  年齡:21歲/身高:160cm
  反太陽系聯盟組織「傑諾姆斯」的特務。身材苗條的菲律賓系女性,與菲莉希亞屬於不同類型但同樣高水準的美女。
  荷瑟‧安東尼歐‧羅佩斯‧繆拉
  年齡:60歲/身高:195cm
  反太陽系聯盟組織「傑諾姆斯」全領域型母艦「納古魯」的艦長。一般稱謂並非「艦長」,而是「羅佩斯隊長」。
  吉良菲立德利飛
  年齡:30歲/身高:170cm
  「傑諾姆斯」的特務。身分為泰坦Dowl的技術設計師,同時也是機動衛士。
  尚恩‧歐普萊耶
  年齡:48歳/身高:175cm
  「傑諾姆斯」的天才科學家。Dowl開發能力與「索菲亞」的薩拉斯伐提博士不相上下。

  何謂泰坦Dowl
  「Titanic Dowl」是最能發揮超能電子引擎效能的機動兵器總稱,超能電子引擎則是將駕駛員的超能力轉換為物理干涉力的機械裝置。「Dowl」一詞源自於「Defender Operated by Wired Linkage」的縮寫──駕駛員以有線連接操縱機體,藉由設置於機體內部的超能電子引擎達成機體慣性控制的機械人科技──而有此名。Dowl為高度20~25公尺的人型機器人,身軀外觀近似於穿戴全身板甲的中世紀騎士。為了達成超能電子引擎有效發揮效能的條件「機體越接近人型越好」,同時也為了除去容易損壞的多餘凹凸起伏,而有必要採取如此設計。
  「Dowl」的特性可總歸於以下數點。
  ①使質量兵器無效化
  以超能電子引擎製成的慣性控制裝置可產生「慣性中和力場」,Titanic Dowl可藉由該力場使敵方的慣性質量兵器效果減低,甚至完全無效。在此力場下槍彈與打擊幾乎無法生效,斬擊若在接觸後沒有持續施加壓力賦予足夠的切斷力,也同樣無效。
  ②使粒子射線兵器以及光學兵器無效化
  以超能電子引擎製成的氣體分子控制裝置與光線干擾粒子組合之後,可形成厚度約2~3公尺的干擾氣體膜,覆蓋於機體外側,構成有效防禦粒子射線兵器以及光學兵器的「防禦力場」。
  ③使施加於駕駛員的負荷重力無效化
  「慣性中和力場」不只能中和敵方的攻擊,同時也能中和自身機體的慣性。由於此特性,Titanic Dowl的機體無論進行多劇烈的運動,駕駛員也不會因重力加速度而感受到不適。
  ④人型的由來
  雖然目前已知搭載超能電子引擎的機體形狀越接近人型,超能電子引擎的運作功率就越高,但此現象的原因尚未真正釐清。一旦喪失人型,超能電子引擎的功率便會急遽降低。若頭部遭到切斷,功率便會降低七成,幾乎無法戰鬥。

  各勢力的兵器
  AUTON 自治區
  何謂自治區:
  在地球上,沒有「城邦」市民權的難民們建立的生活據點,「城邦」市民稱之為「城外區」。一般認為地球上總人口約有40%居住於自治區,但與「城邦」相比之下缺乏充足的能源生產能力,生活貧困。有少數的自治區在太陽系聯盟的准許下運用較為穩定的發電廠,這類的自治區會發展為小規模的都市。小田原自治區也是其中之一。
  小田原自治區
  持有的Dowl:
  塔羅斯Ⅲ§朱理等人在「小田原自治區」時搭乘的重裝甲肉搏戰用泰坦Dowl,機體顏色是紅褐色的沙漠迷彩。
  塔羅斯Ⅳ§蒼生在「小田原自治區」時搭乘的砲擊戰用量產機,機動性低但裝甲與雷達裝備充足,機體顏色為偏黑的灰色。
  橫濱城邦
  散布在地球各處的要塞化封閉環境都市之一,受到「太陽系聯盟」的管理。「城邦」的四周被城牆所包圍。居民必須定期接受居住資格審查,若能力被判定為無法對城邦有所貢獻,便會遭到放逐。城邦內可容納的總人數只有全人類的30%。
  持有的Dowl:
  婆羯羅§「橫濱城邦」軍的如月龍一專用機。機體顏色為海軍藍,機身較為纖瘦,雙肩上,也就是脖子的兩側設有形似噴射引擎的特有武裝。近身戰鬥的武器是普通的迴旋鑽孔槍。
  德叉迦§「橫濱城邦」軍的隊長機。砲擊戰用泰坦Dowl,左右雙肩設有與盾牌合而為一的磁軌標槍,機體顏色為都市迷彩的灰色。
  傑提斯§主要任務為偵查的機體,高機動性、小型、輕裝甲,不擅長近身肉搏。

  索菲亞 SOFEA
  「Special Operation Force with Extra Ability」的簡稱。擁有Exar駕駛員的「太陽系聯盟」最精銳直屬部隊。被派往世界各處的紛爭地區,以威嚇與武力進行調停。
  持有的Dowl:
  朧月§「索菲亞」的機動衛士玲音的專用機。總高度20公尺,機體顏色為乳白色,就泰坦Dowl而言機體較為嬌小且纖瘦。雖然瓏月是大氣層內外兩用型機種,但推進器並未裸露在外是其外觀上的特徵。擅長格鬥戰,一般使用矛尖與月牙間沒有空隙的方天戟。
  左腿外側的劍鞘內藏有中型劍。兩肩以彈性機械臂連接寬4公尺、長8公尺的盾牌。此盾牌為雙層構造,外側由兩片邊長4公尺的方形金屬板縱向連結而成,內側則由兩片寬2公尺、長8公尺的金屬板橫向連結形成。金屬板的左右兩端皆附有刀刃護蓋,無論外側或內側的金屬板都能留下根部及刀刃護蓋,與盾牌分離。分離之後的金屬板即為兼具盾牌機能的巨型刀(Edge Shield)。瓏月具備名為「杜爾噶系統」的特殊超能電子引擎,除了玲音以外無法啟動,詳細情報不明。
  樓陀羅§「索菲亞」的王牌駕駛波爾吉金‧巴特林‧多爾吉的專用機。機體高度與馬克里爾相同,尺寸為主流機體中最大級的25公尺。機體的基礎色調為綠色。外觀特徵是背上的特有武裝,兩片薄型長箱以背的中央處為交點彼此交叉,方向分別是右肩至左腰,以及左肩至右腰。這是「操縱氣流」的特有武裝,只要在大氣層內,不需消耗燃料亦能自由飛行。在大氣層內,藉由其機動能力發揮高於瓏月的戰鬥能力。使用刃部厚實、刀身特長的野太刀。
  持有的宇宙船:
  古林博爾§「索菲亞」的空宙母艦一號艦,樓陀羅的母艦。名稱取自北歐神話中弗雷乘坐的黃金野豬「古林博斯蒂」。
  迦樓達曼§「索菲亞」的空宙母艦二號艦,瓏月的母艦。名稱取自印度神話「迦樓羅」的別名「迦樓達曼(鳥之王)」。
  毗婆梵§「索菲亞」為了將Dowl運輸至磐都宇宙島而使用的工廠船。另外有名為「利普」、「伐闍」等其他同型船。

  傑諾姆斯 GENOMUS
  語源為希臘語的「Genomus」(居住地底者)。反「太陽系聯盟」活動組織。
  持有的Dowl:
  馬克里爾§「傑諾姆斯」的技術員尚恩‧歐普萊耶開發的泰坦Dowl,如月龍一的專用機。高25公尺,採用具透明感的明亮藍色為機體的基礎色調,俐落的外觀輪廓給人流線型的印象。兩肩配有長型盾牌,尺寸自頭部的高度延伸至腰部下方,形狀為線條圓滑的紡錘狀。本機搭載了改造MIDF製成的特殊技術,名為「流體裝甲」,盾牌就是流體裝甲所使用的膠體溶液的儲藏槽。若非擁有高等級的流體控制SIMA能力,便無法運用流體裝甲。
  獅鷲§「傑諾姆斯」的主力機種,高機動力的近身格鬥型泰坦Dowl。機體高22公尺,機體顏色為銀灰色。雖然是上一世代的機體,但在當時屬於高性能的機種,傑諾姆斯改造後將性能提升至與最新型機體同等。設置在全身各處的噴射推進器是其特徵。
  渡鴉系列§「傑諾姆斯」目前運用的泰坦Dowl用合體型有人駕駛運輸機。機體形狀為兩端裝上火箭引擎的黑色全翼機。在渡鴉後加上編號當作稱呼。
  持有的宇宙船:
  納古魯§「傑諾姆斯」唯一的空宙母艦。馬克里爾的母艦。
  其他:
  王虎§西都軍的制式泰坦Dowl。與世界各地的正規軍配備的Dowl同屬於本世代的機體,可運用於砲撃戰與肉搏戰的泛用機型。
  魁札爾§城邦宇宙軍共通使用的宇宙專用泰坦Dowl最新機種,機身高20公尺。
  蓋吉斯§「太陽系聯盟」直屬軍的制式Dowl,全高25公尺,機體色調以橘色為主。

  KEYWORD
  【阿萊克托】
  意指「All Range Escort-fighter Controlled by Telepathy Order」,簡稱為ARECTOR(阿萊克托)的支援型無人戰鬥機,藉由遠距感應力遙控操縱。阿萊克托是基本形狀為扁平三角錐的小型升力體,與操縱者本身駕駛的小型空中母艦一同運用在戰場上,於大氣層內外皆可使用。遠距操縱裝置又被稱為「Telepathy Order System」,一般水準的操縱者只能操作一架阿萊克托,但熟練的操縱者可同時控制2~4架阿萊克托。阿萊克托的主要武裝為「線圈機砲」,是將磁軌標槍的磁軌砲改裝為線圈砲所製成。
  【太陽系開發機構】
  名義上是城邦的聯合組織,但在實質上掌控了全世界,又被稱為太陽系聯盟。「索菲亞」則是該組織的其中一支直屬部隊。
  【磐都字宙島】
  「宇宙島」意指在月球公轉軌道及月亮附近的地球與月亮的拉格朗日點上建設的人造天體。「宇宙島」是名為「史丹福環」型的甜甜圈狀宇宙殖民地,藉由自轉的離心力產生近似於地球上的重力。蒼生及玲音等人居住的「磐都宇宙島」則具有獨特的雙重環狀構造,內圈的環是重力只有地球上一半的低重力區,用來進行泰坦Dowl的操縱訓練等訓練項目。
  【磐都高等訓練學校】
  設於人造天體「磐都宇宙島」上的太陽系開發機構直屬軍的教育訓練機構。15~24歲的軍官及軍官培訓生在此受訓。
  【機動衛士】
  指泰坦Dowl的駕駛員。
  【SIMA】
  「Symbolic Image Materialize Ability」的簡稱。在眾多超能力中,SIMA專指可藉由超能電子引擎進行控制並增幅的物理干涉力。SIMA的強度原則上以0~100的數值表示。機動衛士必須的能力指數為50以上,指數超過100則稱為Extra Ability(ExA)。
  【Exar】
  SIMA指數超越100的能力者的稱呼。指數100以下,若無超能電子引擎的輔助就幾乎無法讓超能力影響現實,但指數超過100的Exar則擁有名副其實的「超」能力。一旦被發現身為Exar,基本上會被索菲亞半強迫地收編,成為機動衛士。
  【超能電子學】
  「psychic」與「electronics」合併而成的詞彙。將機動衛士的超能力轉換為現實中的物理干涉力時不可或缺的電子技術。藉由此技術,Dowl成為無論身處宇宙、地面皆可靈活行動的兵器。
  【NITU】
  Neural Impulse Tracer Unit。簡稱NITU,讀作「尼兹」。泰坦Dowl的操縱系統之一。藉由本系統掃瞄駕駛員的神經訊號,使機動衛士化身為穿戴名為「泰坦Dowl」之甲胄的巨人士兵。
  【MITU】
  Mind Impulse Tracer Unit。簡稱MITU,讀作「米茲」。泰坦Dowl的操縱系統之一。並非藉由操縱服與機體連結,而是藉由駕駛座上完全包覆頭部的頭靠部位讀取腦部發出的隨意肌運動指令。比起NITU系統,MITU操縱系統需要更強的動作想像力,若缺乏這份能力便無法進行有效的操縱。
  【衛星軌道治安軍(Orbital Guard)】
  受聯盟指揮的城邦聯合軍之中,負責衛星軌道治安活動的部隊。地盤意識強烈,敵視「索菲亞」。
  【宇宙人(Cosmican)‧宇宙市民(Spacian)】
  宇宙人(Cosmican)指地球居民眼中的宇宙居民。雖然地球居民只將之當作日本人、美國人般隨意使用,但對宇宙居民來說這個字眼具有歧視意味。宇宙居民自稱為宇宙市民,Space Civilian,簡稱Spacian。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7-25 21:38 编辑


  (0)某個日常的風景

  人造的大地呈現和緩的弧度,高度一百公尺的天花板上映著假造的天空,聳立於左右的高牆以碳纖維金屬(奈米碳管複合鋼材)與樹脂混凝土打造,使人無法不意識到此處並非自然的行星環境。
  這裡是史丹福環形宇宙殖民地模型經過進一步發展後,實際建造而成的居住區兼工廠,環狀人造天體「宇宙島」其中一座,名為磐都宇宙島。這座宇宙島的特徵是擁有雙重的環,內側的環藉由離心力產生的模擬重力為0.5G(地球表面的重力為1G)。在低重力區內,兩名鎧甲武士正彼此對峙。
  兩人身上穿著的金屬鎧甲仿製品是完全包覆身體的全身式板甲,手中分別握著練習用的長槍與長柄刀。
  「要上嘍。」
  個子較高的持槍青年詢問。
  「請多多指教!」
  個子較矮,手持長柄刀的少年回應。
  兩人同時拉近彼此距離,長柄刀的揮擊架開了長槍的突刺。槍立刻被抽回,再度刺出。青年使槍的動作流暢自然,相較之下,揮動長柄刀招架刺擊的少年顯得較為笨拙。
  雖然兩人身上仿製鎧甲的製造材質是比鐵更輕盈的金屬,但鎧甲本身相當厚實,此外雙肩還添加了與鎧甲連結的小型盾牌,因此總重量在1G的環境下重達二十公斤。武器也是以練習用輕量碳纖維強化樹脂(碳纖維強化塑料)製成,即使如此,總重量在1G的環境下仍重達五公斤上下。雖然為了減輕負荷而選在低重力環境訓練,但是令少年不習慣的似乎是身穿鎧甲戰鬥的感覺。
  戰鬥輕易地分出了勝負。從未抓到反擊機會的少年架式遭到瓦解正好在第十次交鋒時,青年揮出的槍尖抵在保護少年咽喉的高領狀鎧甲前方靜止不動。
  「……我認輸了。」
  青年頷首後抽回練習槍。在旁觀看兩人比賽──大概是負責擔任裁判──的少女舉起右手,以興致索然的語氣宣告:
  「勝利者,如月培訓生。」
  緊接著,她將面罩部位為反光鏡面的頭盔向後掀起,不愉快的眼神直瞪著正長長吐出一口氣的少年。
  「你很丟臉耶,蒼生。來到這邊都過一個月了,打不贏就算了,居然連十招都撐不過去。這樣也算是我弟嗎?」
  不光是眼神,連語氣也強烈聲明她的不悅。
  「……雖然姊姊這樣講,但其實我的技術也算有進步了。是龍一哥太強了。」
  「哼……好吧,這個仇就由我來幫你報吧。」
  「也沒什麼仇吧,剛才就只是練習賽……」
  姊姊壓根不理會弟弟的說辭。她輕盈地……更正,在金屬擦撞的鏗鏘聲響中轉身,面向青年。
  「龍一,可以當我的對手嗎?」
  「可以啊。」
  少女留著一頭挽起的豔紅長髮,與兩人相同身上穿著鎧甲。以鉸鍊與鎧甲連接的頭盔正掛在她的後腦杓。她重新戴上頭盔,拉下反光鏡面面罩,與青年如月龍一面對面。
  「朱理,挑那種武器沒問題嗎?」
  龍一問道。朱理手持傳統武器中被認為較難靈活運用的十字鉤鐮槍,擺出架式。
  「沒關係。對我來說,一向都沒有機會自由選擇武器。只要不是太古怪的傢伙,我隨便抓一把都能發揮實力給你看。」
  朱理聽了龍一的疑問,展露無畏的笑容搖著頭這麼回答。
  「這樣啊,意思是我不需要手下留情吧。」
  「當然。我要上嘍!」
  「來吧!」
  不經裁判的號令,朱理與龍一直接開始模擬戰鬥。
  「嗚哇!」
  正打算就裁判位置的蒼生為了閃躲兩人揮舞的長兵器而一屁股跌坐在地。由於此處重力較弱,他並未受到骨折程度的傷害,但疼痛並未因此完全歸零。看著兩人一面交戰一面遠離,蒼生在心裡抱怨著的同時打算站起身,這時從他的頭頂上──
  「……蒼生,你沒事吧?」
  蘊含甜美花香的微風般的說話聲從上方飄向他。蒼生回頭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身高兩公尺的線控人型機器人──傀儡(Marionette)Dowl(一般稱之為「馬利翁」),以及靈巧地維持平衡坐在機器人右肩上的少女。
  「玲音同學。」
  蒼生連忙站起身。他口中名為「玲音」的少女脫下了護盔,隱藏在幾乎遮蓋半張臉的護目鏡下的臉龐顯露在蒼生面前。纖長的睫毛半掩著令人印象深刻的明亮雙眸,令人不禁聯想到妖精的容貌散發著些許虛幻飄渺的氛圍。
  她手拿著護盔,自人型機器人馬利翁的肩膀上縱身輕盈跳下。這是低重力環境下才能見到的輕緩動作。蒼生覺得那模樣與她再適合不過了。質地較薄的材料製成的長外套下襬宛若裙襬般揚起,明知那底下有一件短褲,但蒼生仍然不由得感到一陣悸動。
  黑色綢緞般濃密的髮絲一陣飄搖後,於肩膀略下方切齊的髮尾收攏。落地後她筆直走到蒼生的正前方,舉手投足完全感覺不到任何遲滯。距離出乎意料地近,蒼生的心跳為之加速。玲音的身高比個子較小的蒼生還要矮五公分左右。她擔憂的眼神凝視著蒼生的雙眼。
  「你真的沒有受傷吧?」
  稍稍向上挑的雙眸投出凝神注視的視線。蒼生無法承受那目光,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我沒事。不好意思,讓妳擔心了。」
  蒼生看著其他地方開口道歉。
  也許是覺得滑稽,玲音輕聲一笑。
  「你沒有必要道歉啊,是我自己要擔心的。」
  「啊,嗯。對不起。」
  「又道歉。你用不著那麼見外。」
  看著輕聲嘻笑的玲音,蒼生再度──其實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體會到她不只是外觀上給人妖精般的感覺。雖然玲音的發言從來不是一時興起隨口說說,也不會不講道理,「幾乎」都符合一般常識,但總會帶著一抹令人無法捉摸的氣氛。也許那來自於她身為「Exar」的特殊身分也不一定。

  「話說回來……那邊兩位,放著不管也沒關係嗎?」
  蒼生看向玲音手指的方向,總算想起自己該盡的職責。
  「姊姊!龍一哥!你們在做什麼啦!」
  現在進行中的訓練課程是使用武器的模擬戰鬥,目的是培養穿著鎧甲運動的身體感覺。雖然大前提是這樣,但朱理和龍一兩人卻拋下了武器,抓著對方倒在人工草皮的地面上翻滾扭打。
  雖然朱理就女性來說身材算是高大,但與龍一之間仍有將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照理來說若陷入扭打的狀態幾乎沒有勝算可言,但也許是因為朱理相當熟悉運用自身肉體的打鬥技巧,互有進退的戰況令人幾乎感覺不到體格有差異。
  「你們兩個,別打了啦!」
  蒼生試著介入兩人之間的戰鬥,卻吃上了肘擊又被一腳踢飛。雖然在鎧甲的保護下蒼生並未受傷,但就連抓住兩人都辦不到。就在蒼生做好覺悟要採取最後的手段,也就是前去請教官阻止兩人時,粗壯的機械手臂自他身旁伸向兩人。
  「朱理,蒼生正在傷腦筋喔。龍一哥也是,跟女孩子打成一團像話嗎?」
  戴上了護盔的玲音似乎有點在意自後腦杓伸出的纜線,把玩頭髮似的一隻手挑弄著纜線,同時對著倒吊的兩人露出了甜美無比的笑容。纜線的另一端連接著目前正抓著兩人的腳踝、將兩人倒吊在半空中的馬利翁後頸。人型機器人吊起兩人的動作正是出自玲音的操縱。
  「兩位究竟是在做什麼呢?」
  玲音朝著朱理與龍一的頭盔同時伸出手。兩人還沒有時間抵抗,玲音便以簡單的操縱向後掀起了兩人的護盔,讓他們的臉裸露在自己面前。
  朱理失去了鏡面面罩的阻隔,直接暴露在玲音的目光之下。她略帶尷尬地別開了視線。另一邊的龍一則擺出了透露成熟魅力的禮貌性笑容。
  「我一直覺得玲音真是了不起,能讓馬利翁做出與自身完全不同的動作。」
  口中說的話完全答非所問。不過,儘管他試圖改變話題,目前倒吊在半空中的狀況仍未改變。雖然重力只有0.5G,血液仍然漸漸往頭部集中。龍一對仍舊擺著一臉甜美笑容的玲音乾脆地揚起白旗。
  「……是我錯了。打著打著一不小心就太熱衷了,我願意道歉。是不是差不多該放我下來了?雖然是低重力環境,穿著鎧甲維持這個姿勢還滿難受的。」
  「……對不起啦,玲音,我也願意道歉。鼻血好像快流出來了。」
  在龍一道歉之後,朱理也表達了歉意。玲音像是對兩人的態度感到滿意,操縱的馬利翁鬆開了手。兩人雖然頭下腳上墜落,但並未就這樣難堪地撞傷頭部。朱理和龍一以手撐地靈巧地翻身,毫髮無傷地站起。
  「與其向我道歉,不如想想該怎麼向教官解釋比較好喔。」
  以言詞對兩人造成打擊之後,玲音轉身面對蒼生。那若無其事的表情令蒼生不由得感幾分毛骨悚然,但玲音似乎並未察覺蒼生的感受又或者是裝作渾然不覺,她以同樣的笑臉對著蒼生開口說道:
  「蒼生,要和我一起練習嗎?比起NITU(尼茲),蒼生也許比較適合MITU(米茲)。」
  「咦?呃,但是我……」
  朱理發現蒼生的態度出現迷惘,臉上浮現不快的神情。
  「如果你覺得讓玲音教比讓我教好,那就隨便你吧。」
  玲音同樣擺著那猜不透真意的微笑,朱理則甩過頭去背對蒼生。視線在兩人之間交互游移,蒼生的舌頭不由得陷入了(精神上的)麻痺。
  「蒼生,受歡迎的男生還真難為啊。」
  龍一臉上的表情擺明了正強忍著笑意。他走到蒼生身旁,嘴巴靠到蒼生的耳畔愉快地輕聲說著。
  蒼生只想抬頭仰望天空。雖然他也知道抬起頭只能看見那片人工仿造的有盡頭的天空。
  ……當然了,這種只會讓自己的立場更加惡化的舉動,他也不可能實行。
  (我原本以為大家的個性會更普通一些耶……)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在心中埋怨幾句罷了──同時,他也在心裡細細品嘗著能為這類無聊小事埋怨的幸福時光。
  磐都高等訓練學校。這裡是太陽系開發機構直屬軍的教育設施,本「學校」的目的在於讓十五歲至二十四歲的軍官或軍官培訓生學習軍事上以及身為現代「市民」不可或缺的知識和技能。
  對於幼童時期的蒼生來說,所謂的教育就等於安裝在老舊的泛用終端機內的過期教材,或是從願意照顧孩子的老人口中得到片段且繁雜的知識。生存所需的知識理所當然要在工作現場從大人們身上偷偷學來──一回想起那樣的幼年時代,現在的環境簡直如同夢境一般。更正,對於兩個月前的蒼生來說,在此處的生活的確只是虛幻的夢。
  兩個月前──西元二四一七年七月三十一日的「那場戰鬥」就是一切的起點。當時,蒼生身邊就只有姊姊朱理。龍一是戰場上廝殺的敵人,玲音則是未曾謀面,生活在不同世界的陌生人。
  『培訓生,集合!』
  教官的號令斬斷了蒼生的感傷。蒼生還來不及回憶那僅僅兩個月前的往事,隨即拔腿奔向艱辛忙碌卻也幸福的「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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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少女操偶師

  西元二四一七年七月二十五日。
  巨大的鎧甲武士昂首闊步在化作酷寒沙漠的大地。
  成群的巨人組成了就行軍而言不夠整齊劃一的隊伍,在激起沙塵翻騰的同時不停前進。機械構成的巨人全身包覆在西洋式的鎧甲內,這群身高足足有二十五公尺的巨大神像正是名為泰坦(Titanic)Dowl──或簡稱為Dowl──的巨大人型兵器組成的隊伍。
  機種名稱為「王虎」。與目前世界各地正規軍所配備的Dowl一同為本世代機體,屬於能運用在砲擊戰與肉搏戰的泛用型。雖然配有重裝甲但機動性並不差。然而傳聞由於搭載了過多高輸出功率的馬達,在運作時間上有其缺陷。
  話雖如此,這群王虎並未使用專用的大型運輸車輛,而是背著長時間行動用的能量背包,徒步穿越乾燥的大地。這或許代表它們並非正規的部隊,光是要帶走戰鬥中直接使用的兵器就已經竭盡全力。
  醜陋且令人震懾的暴力組成的海嘯,全被伸展雙翅翱翔在高空的機械大鵬以帶著哀憐與輕蔑的眼神盡收眼底。
  「於正下方發現朝拉薩進軍的西都逃脫部隊共二十四架。已重複發出警告但無回應。」
  「在這個干擾濃度下電波不可能傳到。投下信號膠囊了嗎?」
  「自兩分鐘前已陸續投下。」
  像是為通訊士的報告佐證一般,先抵達現場的無人偵察機從腹部投下的信號燈膠囊所發出的發光訊號,在漫天沙塵中如閃爍的星光燦爛發亮。
  「也就是說,對方對我方的警告視而不見?」
  自副長席傳出的疑問實質上等於斷言,艦長席上的指揮官緩緩地點頭回應。
  太陽系聯盟直屬軍索菲亞的大氣層內外兩用空宙母艦二號艦「迦樓達曼」,在逃脫軍的頭頂上大弧度盤旋。
  「看來是逼不得已了。」
  「迦樓達曼」原本就是因為上層判斷「逼不得已」才會出動,因此指揮官的這句獨白不過只是一句場面話,他的部下若無其事地當作耳邊風。
  「沃德少尉。」
  迦樓達曼的艦長──尤斯夫‧亞蒙呼叫目前正在艦上停機庫待命的駕駛員。他的語氣似乎比剛才開口時稍微柔和了些。
  『是。』
  自艦內通訊器傳回的是高亢的少女嗓音。與成人的聲音明顯不同,但發音並沒有口齒不清的稚嫩。先不論音調的高低,那沉穩的口吻與成人的回答毫無二致。
  「非常遺憾,作戰計畫沒有變更。他們很快就會進入拉薩的防衛圈。屆時拉薩軍將會出擊,事態可能演變為城邦之間的紛爭,因此妳必須在此處擊破西都逃脫部隊。」
  『了解。泰坦Dowl「朧月(Misty Moon)」進入降落程序。』
  少女回答的同時,倒數計時開始。
  艦底的大型艙門開啟。機體兩側固定在停機庫內的泰坦Dowl以身體正面朝向地面的姿勢暴露在大氣中。
  在管制官倒數至零的瞬間,支撐機體的支架抽離,朧月孤身自迦樓達曼朝著敵軍的中央垂直降落(Dive)。

  自水平姿勢轉換為雙腳朝下的垂直姿勢。在空中調整姿勢後,矓月不驚動任何一縷沙塵,輕盈地降落在乾燥的大地上。前西都軍的泰坦Dowl「王虎」們已經擺出了半包圍朧月的迎擊陣型。
  隨著排出高壓氣體時的尖銳聲響,內含大容量電池的能量背包與王虎的機體分離。背負能量背包雖然能夠長時間步行,但完全無法在戰鬥上保有必須的機動性。取回原本的敏捷之後,王虎們一同朝著朧月展開攻勢。
  相較於孤身的矓月,王虎一共二十四架。
  朧月的機體高度約為二十公尺,王虎則是約二十五公尺。於機體各處添增裝甲的王虎顯得十分壯碩,相較之下,朧月除了設置在兩肩的長度八公尺的長方形盾牌之外,並沒有醒目的增設裝甲,乳白色的機體看起來較為纖瘦。
  一般來說──更正,並沒有動用一般論的必要,雙方數量差距之大,孰勝孰敗已經再清楚不過。但逃脫軍的舉動卻彷彿窮途之鼠,而朧月的站姿甚至透露著獅子般的從容。
  這一點忠實地反映了雙方的實力差距。
  被包圍的朧月主動挑起了戰端。西都逃脫軍維持著半圓形的陣型逐漸前進,同時收攏左右兩翼試圖自半包圍轉至全包圍。朧月朝著正面的王虎衝刺,揮出了長柄武器。
  接近只在一瞬之間。雖然機身高二十公尺的矓月在泰坦Dowl屬於較小型的機種,但若考慮到非洲象的身高也不過四公尺,其實朧月也同樣是龐然大物。而那巨大的機體剛才以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移動了五十公尺以上的距離。
  那正是只有慣性控制系統才可能達成的高速運動。
  Dowl內部搭載了超能電子學技術的產物,慣性控制系統。從正面投影面積來看,兵器採取人型毫無合理性可言。泰坦Dowl會設計為人型,目的在於最有效率地激發超能電子裝備的性能。
  超能電子學──本名稱合併了超能力與電子學兩名詞。超能力──爾後將以SIMA(Symbolic Image Materialize Ability)稱呼之──是一種源自於精神的能力,可發揮干涉物理層面的力量。對超能力輔以電子迴路使超能力得以穩定發揮的技術,即為超能電子學。目前人類藉由歸納法已知,若容納超能電子引擎的機體越接近於人型,便能發揮越強大的能力,但箇中理由為何至今仍然不明。在目前仍無法藉由理論解釋該現象的現況下,人類忽略了所有不合理的要素,為了最大限度運用超能電子引擎帶來的無窮力量,量產人型兵器並將之運用在戰場上。
  不只是慣性控制,超能電子引擎能發揮一般科技不可能實現的超常機能,帶來遠超越一般兵器的機動性、攻擊力、防禦力,是泰坦Dowl的核心技術。其中慣性控制系統為軍事層面上最為普及的超能電子技術,同時也是Dowl的基本配備,因此不只朧月,王虎當然同樣也具備。
  但是,朧月的衝刺超越了王虎的反應速度。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不僅僅是無法以同樣的速度運動,那速度甚至大幅度超出王虎的設計者所估計的Dowl最高速度。
  朧月揮出碳纖維強化陶瓷材質的黑銀色刀刃,將首當其衝的王虎頸部連同防禦頸部的右臂一同斬斷。那巨大刀刃不受慣性影響,立刻轉向並斬斷王虎的雙腿。
  翻倒在地的王虎激起一片煙塵。機體受到重大損傷時,為了保護駕駛員不受到過載電流逆流等危險傷害,Dowl將駕駛艙自胸部自動排出。朧月一眼也不瞥飛舞在空中的駕駛艙,隨即向下一機展開攻勢。
  每當朧月揮出手中武器,敵方Dowl便身首異處,雙腳同時遭到切斷。矛鋒與月牙之間沒有空隙的巨大方天戟輕易無比地接連剖開王虎的重裝甲。
  王虎手中揮舞的電鋸長柄刀甚至無法觸及朧月分毫。
  敵機的磁軌標槍──以磁軌砲射出,前端埋設成形裝藥的針狀標槍──同樣連朧月的影子也捉不到。
  若無視尺寸,戰場上彷彿中世紀騎士穿著全身板甲正徒步進行肉搏戰,而戰況形同單方面的蹂躪。
  西都逃脫軍與索菲亞的機體之間機動性的差距大到無從彌補。
  機動性的差距等同於慣性控制的等級差距。
  這份差距不只是代表機體本身的性能差異,同時也反映了駕駛員──也就是機動衛士的能力差距。
  「索菲亞的怪物!」
  王虎的駕駛員──機動衛士的慘叫聲中充滿了憤怒與絕望。但他的聲音只是毫無意義地迴響在駕駛艙內,能接收通訊的對象已經不存在於世界上。
  男人的機體是最後一架了。
  目睹乳白色機體從眼前消失的下一個瞬間,男人駕駛的Dowl頭部與雙腳已經從背後被砍飛,翻滾在沙塵飛舞的大地上。

      ◇◇◇

  西元二十五世紀,全世界呈現無數都市國家並存的分裂狀態。

  起於地底資源爭奪戰而勃發的世界規模內戰,人稱「國家解體戰爭」。
  那並非巨大同盟或龐大聯軍之間的正面衝突,而是國家在背後指使游擊隊、恐怖分子或犯罪組織肢解國家的戰爭。由於性質屬於內戰,因此無法動用核武。非正規戰力在擴展自身力量之後,甚至將勢力延伸至大國與先進國家。
  害怕核子武器的恐怖攻擊,進而嚴禁使用核武。諷刺的是,這使得地區紛爭越演越烈。
  針對交通與通訊管道的恐怖攻擊接連不斷。
  政治機能陷入麻痺。
  人類回過神來突然發現,世界上只剩下化為要塞的封閉型循環環境都市──包圍在高聳的城牆內,內部具備高輸出功率的發電廠與太陽能農業生產廠,除了動物性蛋白質以及只靠回收無法完全因應需求的礦物資源之外,幾乎達成自給自足的都市。而在都市的外頭,由於執政者害怕村落形成游擊隊或恐怖分子的補給基地,再加上那些支持執政者的市民,都市外幾乎化為無人的荒野。
  經過了長達三十年的混亂後,由於非正規戰力之間的互相殘殺──更正,彼此併吞之後,戰亂的時代終於邁向終止。
  在那之後,又過了兩百年。
  現在的世界由封閉循環環境型國家「城邦(Polis)」,以及壟斷管理航空交通手段與地底、海底天然資源,協調各城邦間利害關係的太陽系開發機構──「太陽系聯盟」兩者所統治。
  擁有城邦市民資格的人們自詡為人類文明的正統繼承者,享受高度機械文明的恩澤。市民認定城邦之外為蠻荒之地,對於該處人們的艱困生活不抱持任何關心。
  被排除在城邦之外的人們在荒野組成社群「自治區(Auton)」──城邦市民稱之為「城外區(Outer)」──在太陽系聯盟的庇護以及默許下,勉強獲得了相依相助生存下去的資格。而在「自治區」的更偏遠處,還有一群自稱「自然主義者」的人們暴露在自然環境的威脅下。

      ◇◇◇

  蓮蓬頭噴出的熱水令白皙的肌膚漸漸染上一抹緋紅。抬起臉,雙手將頭髮往後撩,閉上眼睛,矓月的機動衛士玲音‧沃德‧高城放空了思緒,任憑溫熱的水滴打在自己一絲不掛的纖細身體。溫度偏高的熱水舔舐般流過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化作白色飛沫的水珠像是要遮掩這豔麗的一幕般包圍她的身軀。
  玲音任務結束回到所屬的極東基地後,一回到宿舍隨即走進浴室淋浴。並不是因為身體沾染髒汙,也不是因為流了滿身大汗。泰坦Dowl駕駛艙內的環境最佳化相當完善,甚至遠比母艦的艙房更加清潔且舒適。但是,駕駛Dowl會帶來近似於自己化身為巨人穿戴巨型鎧甲戰鬥的感受。剛才在沙塵中的戰鬥令玲音無法擺脫自己也渾身沾滿沙粒的感觸,即使理性上明白那是錯覺,但非淋浴不可的強迫觀念緊抓著玲音不放。
  花上好一段時間仔細清洗身體,終於讓玲音取回了舒爽的感覺。才剛走出浴室,基地內的通訊機便響了起來。玲音讓影像通訊保持關閉──因為她現在身上只裹著一條浴巾──挺直了背脊,接聽通訊。對方是基地司令的祕書官,內容是命令玲音自行前往司令室。玲音連忙開始更衣。

  索菲亞是太陽系開發機構,通稱太陽系聯盟的理事會的直屬部隊,同時也是聯盟軍的最強部隊。在索菲亞的地表基地之中,位於沖繩的極東基地被視為重要度最高的據點之一。制度上沒有元帥,最高職位為上將的索菲亞派遣少將以上的軍官擔任極東基地的基地司令官,體現了索菲亞對極東基地的重視程度。
  「沃德少尉,辛苦妳了。妳這次的表現也同樣優異。」
  「謝謝您的稱讚。」
  在極東基地的司令室,玲音正受到基地司令官周防阿古斯少將面對面的慰勞。並非任何人都能享有如此待遇。儘管索菲亞內部的階級意識較輕,高居少將地位的司令官一對一親自慰勞一名少尉,同樣屬於相當程度的特別待遇。
  儘管索菲亞內強者雲集,玲音依然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關於逃脫兵的處置,他們已經被平安引渡至西都城邦了。」
  聽了這句話,玲音疑惑地蹙起眉心。他們的逃脫行動帶有偽裝的性質,而且他們是在西都政府的默許下朝著拉薩進軍,這一點幾乎是早已確定的──這是她在迦樓達曼的作戰簡報室中聽取的說明內容。
  玲音心中會感到狐疑以及這份感受的理由,周防少將早已有所預料。
  「當然,我們已經仔細偵訊他們逃脫的背景,已查明的真相也同樣轉達西都政府了。」
  聽了補充說明,玲音的疑惑獲得解釋。換言之,在遞交俘虜時進行了政治上的交涉,聯盟大概也取得了滿足的成果。
  「這樣一來,那區域應該也會穩定好一陣子吧。理事會也對妳的活躍相當滿意。」
  對於司令官對她的再三讚美,玲音露出禮貌性的笑容。
  「話說回來……少尉現在十七歲對吧?」
  「是的。」
  突然間司令官話鋒一轉,玲音臉上流露出困惑。那是與剛才的成熟表情截然不同,與她年齡相符的不安神情。
  「學業完成到什麼程度?高等教育學程已經修畢了嗎?」
  「……還沒有。」
  基地司令官聽了她的回答,吐出一聲短促的嘆息。
  這聲嘆息中包含了「果然是這樣」,也包含了「這下不妙」的情緒。
  「……老實說,我接到了聯盟人事部發出的警告。」
  玲音臉上的困惑更添增了幾許不安。
  「人事部懷疑,妳並沒有被賦予充分的機會能修習學業。」
  「不,我不需要……AI的教學就很足夠了。」
  這一瞬間,她臉上清楚浮現了不知所措的神色。對玲音來說,學校這個場所刺激著她不願回想的記憶。
  「雖然妳這麼說,人事部認為我們極東基地太順從妳的工作意願了。別誤會,老實說我很感謝妳的意願,在調動上也很方便。遺憾的是,這回是人事部有道理,有許多事情只有在集團生活中才能學到。」
  周防吐出一聲短促且深的嘆息。
  「索菲亞的軍規也規定就役年齡必須在十八歲以上。雖然妳是符合特例的機動衛士,但軍官沒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的確是個大問題。」
  周防少將將平放在桌上的電子紙張拿到手上。
  「玲音‧沃德‧高城少尉,雖然這不算軍令而比較接近人事命令……我在此命令妳,進入L4磐都宇宙島高等訓練學校就學。」
  「……我了解了。」
  玲音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短促地表示服從。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7-25 21:39 编辑


  (2)因緣

  小田原自治區。城邦市民們稱之為小田原城外區。
  沒有城邦市民權的人們聚集在箱根地熱發電小田原控制發電廠的周遭,發展為大規模的聚落──以能量供應廠為中心的自治區。
  這座發電廠建造於三個世紀前,當初建設的設施就發電設備而言早已壽終正寢。直到十年前,太陽系聯盟對棄置於該處荒廢已久的地熱發電廠進行修繕以重新運作。在這之前,原本只有小規模的難民營零星散布在小田原,但在這十年間發展成為人口超過三萬的大規模自治區。
  儘管國家解體戰爭終結之後已經過了兩百年,現在地球上的文明復興仍舊不完全。只有城邦內已經恢復戰前的生活水平,城邦之外只有勉強維持生活的生產能力。雖然物資缺乏也很嚴重,但最重要的是能源不足。
  然而相反的,只要提供充分的能量,無論水或食物、衣物、住宅等生活必需品都有辦法生產製造的技術體系,在二十五世紀的世界已經相當普及。目前一座能量供給豐沛無虞的大型城邦,可在三十公里見方的領域上養活一千萬的人口。因此在地熱發電廠重新恢復運作之後,人們會聚集在小田原周遭也是理所當然。
  這座地熱發電廠成為小田原自治區與橫濱城邦之間紛爭的火種,是兩年前的事。聯盟修復電廠原本是為了改善南關東地區整體的能量短缺。聯盟就形式上來說是城邦的聯合組織,成立的原由是為了開發太陽系的資源以及協調城邦之間的利害關係。地熱發電廠也屬於資源開發的一項。因此,聯盟雖然獨力完成了電廠的修復工程,但就另一方面的責任來說,無法忽視城邦的利益。聯盟並沒有將電廠贈予自治區的權限。聯盟只是委託小田原的居民管理發電廠,並且允許自治區居民使用電力當作管理的報酬。
  這時,橫濱城邦開始主張自己擁有發電廠的優先使用權。橫濱建造時的身分是東京的姊妹城邦,擁有的發電廠功率較低,一部分電力供給必須仰賴東京。對於想要提高自身城邦獨立性的橫濱而言,強化能量供給的基礎設施是長年來的宿願。就橫濱的規模來說,小田原的發電廠頂多只能扮演輔助的角色,儘管如此,與其交給非正規市民──城邦的市民如此稱呼自治區居民──使用,拿來給自己運用才是正確之道。這就是橫濱城邦政府提出的理由。
  從城邦市民稱呼自治區居民為「非正規市民」這一點就能看出,城邦的市民心中懷有某種選民思想,打從心底認定自己才是正統地繼承了國家解體戰爭前的文明社會。
  不過這想法並非毫無根據。從城邦的成立歷史來看,便能「稍微」理解市民為什麼想要如此認定。
  在國家解體戰爭的期間,人們為何要在都市周遭建立高聳厚實的城牆,藏身於牆內?若要一言以蔽之,是為了免於受到非法武裝集團的傷害。以牢固的城牆守護自己不受游擊隊或恐怖分子等暴力侵犯,同時也將武裝勢力自城牆內排除。排除對象不只包含當下隸屬於游擊隊組織或恐怖分子集團者,潛在性的非法武裝集團成員──被判定為將來可能加入武裝勢力的居民,也包含在排除對象內。此類揀選分類從思想與經歷出發,社會地位、職業技能、家庭環境,甚至該對象的經濟能力也曾經被納入判斷準則。
  簡而言之,對於城邦的居住者來說,只有市民們是「善良市民」的子孫,城邦外的居民等於非法分子的後代。儘管那只是為了排解自私享受文明生活環境所造成的罪惡感,又或者只是為了說服自己的自我欺瞞,總而言之,城邦的居民們下意識地避免去思考這些問題。
  橫濱城邦之所以高壓要求小田原自治區交出存續的生命線──發電廠的使用權,就建立在如此的背景之上。如果時空背景回到解體戰爭之前,就算將中央政府的崩壞列入考量,橫濱與小田原之間距離太過接近,恐怕不會演變成區域紛爭吧。但是在鐵路等高速交通網受到破壞且棄置,航空戰力全由聯盟一手獨攬的現況之下,儘管在這麼狹窄的地區內,兩者間的衝撞仍然會轉變為正式的區域紛爭。橫濱與小田原之間經歷數次擦槍走火後,最終演變為正面衝突。

  『呼叫深紅一號,敵先遣部隊即將進入有效射程距離。』
  「這裡是深紅一號。橫濱城邦軍的規模多大?」
  『Dowl五架。沒發現伴隨的地面部隊。』
  「規模比想像中小呢。是瞧不起我們嗎?」
  『敵機全都是小型的高機動性機體,任務恐怕只是偵查吧。』
  「我們沒必要讓他們順心如意就是了。這別提了,你差不多該離開現場了。血肉之軀被捲進Dowl的戰鬥,一瞬間就會變成肉醬喔。」
  『我會趕緊逃命的。深紅一號,不,朱理,祝妳好運。』
  「要祈禱的話,乾脆祈求勝利吧。」
  All Over──小田原自治區軍的王牌機動衛士早乙女朱理說出與原本的意義全然不同的聲音指令,切斷了與偵查兵之間的通訊。她放鬆了全身的力量,讓全身的重量加諸在操縱席上柔軟包覆全身前後左右的緩衝墊。
  小田原自治區不像城邦一樣擁有城牆,因此防衛隊必須將全部的戰力部署在預測中敵方的進攻路線上,並且避免波及居民,萬一防衛線被突破就只能投降。要是敵人繞道而行也同樣等於戰敗,但這種事恐怕不會發生吧。小田原軍內部一致認為橫濱軍肯定會從正面攻向小田原。
  橫濱與小田原之間有百倍以上的國力差距。生產力的差距大到這種地步,正常來說小田原軍毫無勝算可言。若是在一個世紀前的過去,小田原打從一開始就無法違抗橫濱的要求,事態恐怕也不會演變為戰爭。
  但是搭載了超能電子兵器──更正,本身即為超能電子兵器最佳解的泰坦Dowl,蘊藏著以操縱者能力高低顛覆數量差距的可能性。這就是讓小田原決心抗戰到底的理由之一。
  此外還有一點。
  (真的會來嗎……索菲亞。)
  朱理閉上了被面罩覆蓋的雙眼,祈求似的在心中喃喃低語。
  一般來說太陽系聯盟只會出手調停城邦之間的紛爭。不會介入城邦與自治區之間的爭執。但如果實際上發生了軍事衝突,那就另當別論。
  聯盟絕不允許戰爭。聯盟會動用武力強迫戰爭走向終結。在大多數的狀況下聯盟會派出SOFEA(索菲亞),作為達成此目標的手段。Special Force With Extra Ability,聯盟直屬的機動部隊,擁有名為Exar的高強機動衛士。索菲亞的Dowl在戰場上的表現如同萬夫莫敵一詞所形容,只要他們出手,要擊退橫濱軍強迫進行調停絕非夢想。這不只是朱理的意見,同時也是小田原軍共通的認知。
  朱理對自己操縱Dowl的「操縱技術」有自信。
  另一方面,她知道自己的SIMA並非多麼出類拔萃。一對五還有可能,但她沒有自信能擊退百倍的敵人。
  她能做的就只有爭取時間。拖延敵方進攻的腳步,爭取讓索菲亞介入的時間。這就是小田原軍訂立的作戰計畫。
  但是,其實朱理心中懷疑索菲亞──聯盟是否真的會介入。她親身體驗過聯盟的冷酷無情。太陽系聯盟終究是為了城邦的利益而設立的組織。朱理認為,要聯盟為了自治區採取損害城邦利益的行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真是這樣,我也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朱理流浪到小田原是在兩年前,正好是小田原開始與橫濱發生小規模衝突時。當時的朱理雖然年僅十五歲,但已經是一位遠近馳名的一流機動衛士,小田原以僱用傭兵的形式接納了她。關於這一點她沒有任何不滿,無依無靠的她必須藉由自身的力量爭取自己與弟弟的居身之處。因為小田原是出最高價錢買下自己的操縱技術的組織,所以她選擇小田原,說穿了就只是因為彼此的需求契合一致。
  話雖如此,朱理對小田原的居民懷有一份感恩。這座城鎮雖然利用了當初仍是孩子的她,但對她沒有任何欺瞞。居民也願意接納弟弟成為城鎮的一員,並未迫害他。也因此,儘管眼前這場戰鬥勝算為零,朱理也沒有逃往別的城鎮。
  「戰術地圖。」
  Dowl的操縱席採取將駕駛員機動衛士身體完全固定的構造,能夠自由活動的頂多只有手指、眼皮和嘴。在非連結狀態下,主要使用聲音指令操縱。
  在朱理的命令下,頭盔面罩的螢幕顯示了我方戰力的配置圖。Dowl一共八機。機種參差不齊,雖然全都是前一世代的中古機型,但就自治區所能維持的戰力來說已經算是超常的規模。兵器本身就是高價的商品,其中Dowl更是昂貴。為了湊出這一批戰力,小田原在各方面都絞盡了力量。其中甚至包含接納形同居無定所的恐怖分子的逃兵,連同機體一併編入部隊等危險手段。
  一列四架排成兩列橫隊的友軍機之中,朱理擔憂的視線指向代表後排中間偏右機體的藍色光點。乘坐在那機體內的駕駛員是她的弟弟蒼生。Dowl十分要求駕駛員的素質。蒼生與她同樣擁有──不,也許擁有比她更高的駕駛員適性,但別說是實戰經驗,他連基本的駕駛技術都未臻熟練,就直接被派上了這次的戰鬥中。
  (……別擔心,蒼生。我不會讓他們抵達你那邊的。)
  朱理並不希望蒼生參與戰鬥,但是她並未表達反對之意。站在姊弟的立場上,她無法反對蒼生出擊。朱理打算連同弟弟的份一起戰鬥。
  紅色光點出現在戰術地圖的邊緣。看來偵察部隊設置的雷達目前仍然運作中。
  「泰坦Dowl,系統連結!」
  為了激勵自己的鬥志,朱理高聲喊出進入戰鬥模式的聲音指令。
  操縱席的連接器像是從左右包夾一般,讓裝設在Dowl專用駕駛服──操縱服上頸部、手腕、腳踝共五個部位的NIT連接點與Dowl機體相連接。頭盔內部與前額相觸的平板發射出令身體進入近似睡眠的狀態同時保持意識清醒的訊號,面罩上的影像則與Dowl的視覺同步。
  神經脈衝掃瞄系統(Neural Impulse Tracer Unit),通稱「尼茲(NITU)。緊貼肌膚的操縱服內側布滿了感測器,操縱系統藉感測器讀取神經訊號,並且將之轉換為運動指令傳達給機體。藉由NITU操縱Dowl的感覺近似於在清醒夢中運用自己的身體。映照在面罩上的影像則與Dowl的「視野」完全一致,這讓機動衛士將Dowl的四肢當成自己的四肢運動時,不會感受到任何不協調感。透過掃描神經訊號的操縱系統,機動衛士穿上名為泰坦Dowl的裝甲,化身為戰場上的巨人士兵。
  朱理突如其來地命令Dowl向前奔馳。更正,她「穿戴」巨人的甲胄拔腿奔跑。自動開始運轉的超能電子引擎的輸出效能維持在高水準,但算不上極高。雖然Dowl的舉動宛如穿著鎧甲的真人般流暢,但這並非出自SIMA的強度,而是源自於對NITU的高度適性。操縱Dowl的巨大身軀時,靈活度更勝於自己原本的身體,這就是朱理的才能。
  僚機們開始前進,追逐跑在最前方的朱理,但是沒有任何一人能追上朱理的速度。在開始奔跑後一分鐘,朱理與橫濱軍的泰坦Dowl接觸。
  橫濱軍的機體與偵查隊傳回的情報相同,是輕裝甲高機動性的機種「傑提斯」。儘管老舊,朱理駕駛的紅褐色「塔羅斯Ⅲ」是裝甲較厚的格鬥戰機種,保持距離的砲擊戰另當別肉搏戰是塔羅斯Ⅲ有利。如果是一對一的戰鬥,橫濱軍的機動衛士一定會選擇避戰吧。橫濱的Dowl先遣隊之所以沒有撤退,肯定是由於對方僅有一架,而且孤軍突出陷入了孤立。
  橫濱軍的傑提斯一同朝著朱理的塔羅斯Ⅲ發動攻勢。不使用飛射性武器可能是為了節約彈藥吧。戰力差距如此之大,即使進行格鬥戰,我方也能在不受損傷的狀況下打倒敵人──先遣隊的判斷就一般狀況而言並沒有錯誤。
  高速旋轉的槍尖自左右兩側逼近──朱理自頭盔面罩的內部全看在眼裡。朱理與泰坦Dowl「塔羅斯Ⅲ」的一體化逼近於NITU的理想水準。她舉起裝備在兩前臂甲胄上的帶刺小型盾,擋下迴旋鑽孔槍的攻擊。高速旋轉的鑽頭與盾牌的接觸面迸射火花,尖刺妨礙鑽頭的旋轉。
  朱理藉由浮現在面罩內的訊息得知盾牌受到輕微損傷。不會回傳觸覺,只會將衝擊力回饋至駕駛員。包含這一點也近似於穿上全身鎧甲的狀態。她憑藉著塔羅斯Ⅲ本身的機械性能,硬是將擋住鑽頭的雙臂盾牌猛力向上抬。
  左右兩側的傑提斯失去了平衡。如果慣性控制系統完全發揮功效,機體絕不會脫離操縱者的控制。剛才塔羅斯Ⅲ的盾牌成功抵擋突刺的力道,現在傑提斯上半身不穩定地搖晃,都出自相同的原因。塔羅斯Ⅲ與傑提斯兩者的慣性控制力場彼此碰撞,雖然情勢是一對二,塔羅斯Ⅲ的力場仍然壓過了傑提斯的力場。
  敵方機體目前門戶大開,但朱理沒辦法趁勝追擊。
  橫濱軍先遣隊的泰坦Dowl一共五架。剩餘的三架已經兵分兩路,兩架從正面,另一架正從朱理的背後發動攻擊。
  朱理刻意向前跨出步伐。左側的傑提斯刺出手中的迴旋鑽孔槍,朱理不彈開突刺軌道而選擇用盾牌硬是格擋,同一時間讓右側機體的刺擊向上方滑開。這時她使勁揮出左手盾牌,將擋下的鑽孔槍向一旁架開,瓦解左方敵機的架式。朱理逼近右側的傑提斯,這時她才第一次使用雙手中的武器。
  宛若鐮刀一般內彎的曲刀。符合Dowl尺寸的刀身上有三處附有鋸齒狀的尖爪。塔羅斯Ⅲ的左右手各持一把。武器名為鐮型大鋏刀,與電鋸長柄刀和迴旋鑽孔槍三者並列為Dowl最常使用的近身戰鬥用武器。
  Dowl的慣性控制系統連敵方武器的慣性也能中和。若沒有超越對方的慣性控制力,戰斧或戰槌等賦予速度施加打擊的重量型武器完全派不上用場。不只是重量兵器,就連刀或槍類的武器也會因為減速而無法發揮切斷力或貫穿力。除非對自己的慣性控制力十分有自信,使用零距離狀態下也能破壞敵方裝甲的電鋸長柄刀或迴旋鑽孔槍,或者固定對方後不藉由加速而靠壓力切斷或剪斷的鐮型大鋏刀等類型的武器才能有效對Dowl造成傷害。
  朱理操縱塔羅斯Ⅲ的右臂將鐮型大鋏刀從左下往右上揮到底,一刀砍向敵方傑提斯的右腋下方。向內彎曲的刀刃牢牢緊咬比塔羅斯Ⅲ小上一圈的敵機。
  朱理朝動作一瞬間停止的敵機揮動左手的鐮型大鋏刀,由右至左,瞄準頸部當目標。
  超能電子引擎的容器只要越接近人型,運作效率就越高。反過來說,一旦容器不再是人型,輸出效能就會瞬間降低。在此前提下,若要使對方不再是人型,使之欠缺哪一個部位最為有效呢?
  答案是「頭部」。即使砍斷四肢其中之一,頂多損失一成的效能。將四肢全部砍斷,效能降低的程度最高是五成。相較之下,一旦頭部與機體分離,光是如此就能讓超能電子引擎的輸出效能降低到原本的三成以下。
  因此,泰坦Dowl之間的格鬥戰中,標準的戰法是以切斷對方的頸部為最終目標。朱理的攻擊是符合基本原則的合理手段。
  傑提斯無法招架,由右至左猛力橫揮的鐮型大鋏刀咬住了它的頸部。防禦頸部的高領狀裝甲擋下了因慣性中和力場而減速的刀刃,但朱理毫不理會,憑藉著機體力量將鐮型大鋏刀往自己的方向拉扯。
  像這樣憑藉蠻力般的刀法,若使用直刃劍或反曲刀,刀刃會沿著鎧甲外層滑過,頂多只能割裂裝甲。但是鐮型大鋏刀等內曲刀能讓施力不逸散,逐漸深陷裝甲內部。朱理一面操縱右手的鋏刀不讓敵機有機會逃脫,同時用左手的刀刃一口氣割下了敵機的首級。
  自敵方反向推往朱理的壓力消失了。那不是施加在手臂的壓力,而是更抽象的力。剛才傑提斯的慣性控制力場不斷試圖侵蝕塔羅斯Ⅲ的力場,現在朱理感覺到敵方力場的效能瞬間驟降。
  朱理立刻操縱慣性控制系統。增加敵機的慣性使之固定,使勁抽回右手的刀刃。下一個瞬間,解除對敵機的慣性控制,附有尖刺的盾牌猛力敲擊敵機。
  (一個!)
  敵機翻覆,駕駛艙緊急排出。朱理只瞥了一眼,立刻命令塔羅斯Ⅲ轉身──就她的體感而言是自己轉身──與最初從右方攻來的傑提斯正面相對。現在的狀況是一對四。五架敵機之內,目前只擊潰了其中一架。不須特地注意面罩上索敵感測器的訊號,朱理也明白敵人正把目標集中在她身上。
  忠實遵循朱理意圖中的動作,塔羅斯Ⅲ轉過身,它的光學感測器在朱理的面罩上顯示出敵方Dowl提著迴旋鑽孔槍衝向自己的影像。那是一開始從側面發動攻擊的兩架內的其中一架。朱理連忙舉起左臂,裝備在塔羅斯Ⅲ左前臂的小型盾牌與迴旋鑽孔槍激烈衝突。
  朱理再次感受到「場」的壓力。傑提斯的力場試圖增強鑽孔槍的慣性以提升貫穿力,塔羅斯Ⅲ的力場則試圖中和鑽孔槍的慣性以減緩突刺的力道,兩者的力場彼此碰撞。
  朱理的左臂感覺到沉重的負荷。施加在塔羅斯Ⅲ的盾牌上的壓力會透過NITU帶給駕駛員類似的錯覺。但是,既然還能感覺到負荷,就代表盾牌還沒有被貫穿。慣性增強與中的天秤,目前正傾向中和的方向。
  鑽頭正削鑽著盾牌的表面。朱理不予理會,直接把盾牌向上拉。鑽孔槍的槍尖隨之往斜上方刺去。敵人的架式出現破綻,朱理以握在右手中的大鋏刀握柄硬是推開敵機的盾牌,將雙手使勁插進盾牌與鑽孔槍之間。
  左手與右手,兩把鐮型大鋏刀彼此交叉。占了全長一半的長柄的前端鈎子彼此咬合,兩把武器合而為一成為一把巨剪。
  這就是鐮型大鋏刀的另一種型態。向內彎曲的刀刃夾住了敵人的頸部。斷頭錬組成的巨剪視裝甲於無物般,一瞬間割下了傑提斯的頭部。
  朱理轉向右方。也許是因為目睹己方機體接連遭到擊破,一開始從後方襲擊朱理的橫濱軍Dowl停下了腳步,擺出警戒的架式。
  朱理朝著這架機體搶先發動突擊。鐮型大鋏刀一分為二,朱理將雙臂的盾牌舉到前方,猛力一躍以全身重量撞向傑提斯。
  雙方盾牌彼此碰撞。未能成功中和塔羅斯Ⅲ的慣性,體格上也有差距的傑提斯大幅向後仰。朱理高舉起左右手的鐮刀。朝著正面揮下的錬型大鋏刀深深地砍進敵機的雙肩。並未斬斷對方的雙臂,但敵機已經形同俎上肉。不過,朱理的突擊仍未就此結束。
  塔羅斯Ⅲ的龐大身軀躍入空中,手握鐮型大鋏刀朝著敵人跳躍。
  右膝向前突出,膝蓋處裝有附加圓錐尖角的可動式裝甲,尖角的前端正對著被鐮刀固定住的敵機臉部。
  隨著劇烈的碎裂聲,傑提斯的頭部遭到擊碎,軀體緊接著癱倒在大地上。朱理放開雙手的鐮型大鋏刀以推開敵機,讓塔羅斯Ⅲ著地時不會踩扁已經失去戰鬥能力的敵機。
  這樣一來就剩一對二。右手邊的兩個敵影已經失去了一開始的氣勢。格鬥戰時絕不能膽怯──朱理朝著忘記了這條鐵則的橫濱軍偵察機猛然發動攻勢。

  聽見搖晃大地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朱理轉身面對她的來時路──小田原的方向。僚機這時終於趕抵現場。
  「這裡是深紅一號。」
  說出自己的代號,傳向友軍的通訊頻道自動開啟。
  「現在才追上?真夠慢的。」
  『這裡是深紅二號。妳還真是大幹了一場啊。一、二、三……哦,對手一共五架傑提斯啊。雖說是偵查用的Dowl,一對五還真不是蓋的。』
  『我是深紅三號。朱理……稍微留點獎勵下來嘛。』
  友軍傳回了毫無歉意的回答。朱理也不是真的想責備大家,這種程度的拌嘴正適合現的氣氛。
  「呼叫要用代號,鬍子老爹。」
  『叫我老爹太過分了吧。我才二十九而已喔。』
  「就十七歲的我來看,完全是大叔的年紀了。雙腳也差不多越來越僵硬了吧?」
  不過,由於敵人的接近……更正,從友軍通訊傳出來的歉疚說話聲,打斷了駕駛員們的閒聊。
  『我這裡是靛藍四號。抱歉,姊姊,追不上妳的速度……』
  「沒關係,蒼……靛藍四號跟在後面就好。畢竟你是後衛。」
  自己的回應不慌不忙,維持了姊姊該有的理性風範──朱理這麼想著。但其實她慌張失措到無法察覺自己正用仍然抓著武器的雙手在眼前左右揮舞。站在她身旁的友機向後仰倒般連連倒退,朱理也完全沒注意到。
  朱理知道弟弟對自己抱持著自卑感,同時她也明白,這是理性上無法解決的感情問題。就如同她不願意讓弟弟站在戰場上,蒼生也不願意讓她一個人戰鬥。但是,現實對這對姊弟十分嚴苛。若朱理不駕駛Dowl,兩人就無法居住在小田原,既然身為自治區的一員,蒼生就不可能免於搭乘Dowl戰鬥的命運。她所能做的就只有不讓弟弟擔心,同時佯裝自己並不擔心他。
  在朱理的塔羅斯Ⅲ那可能誤傷友軍的舉動平靜下來之後,小田原軍的機動衛士們終於開始討論正事。
  『接下來要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雇主的命令要我們迎戰進攻部隊,我們領錢的只要照做就好了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我是問具體來說要怎麼執行。小田原自治區的防衛總部要我們盡可能把迎擊點往前推,不過……』
  『要是敵人繞路要怎麼辦啊?門外漢就是不懂。』
  『不,就算敵人不繞路,只要穿過我們的防衛線,結果都一樣。畢竟小田原完全沒有預備兵力。這也不算是門外漢的疏忽,設想那種狀況根本沒意義。』
  『不過,兵力差距這麽大應該不會特地繞遠路吧。敵人一定會從最短距離衝向我們啦。考慮到之後的問題,他們也想趁現在把抵抗兵力全都先擊潰吧。』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問題就在於要在什麼地方迎擊。』
  『既然本部叫我們臨機應變,就只能由我們自己來決定。』
  「靛藍一號。你怎麼想?這支隊伍的隊長是你,我會遵從你的決定。」
  聽了朱理的話,其他六人不再發言,將視線轉向靛藍一號──的機體。
  『我認為我們應該先退回剛才的位置。我們的戰鬥目的是為了爭取讓索菲亞介入的時間。他們光是要回收剛才深紅一號破壞的機體上的機動衛士,就得花上兩到三小時吧。』
  『……請稍等一下。我們不用救助傷患嗎?』
  聽了隊長的發言,蒼生連忙插嘴說道。
  『靛藍四號。Dowl的駕駛艙對操縱者的保護萬無一失。只不過是因為緊急彈射摔在地上,駕駛員不會受到需要立刻急救的重傷。』
  蒼生的批評沒有人附和。認為靛藍一號的做法不合乎人道的駕駛員就只有蒼生一人。
  「靛藍四號,靛藍一號說的沒錯。更重要的是,我們根本沒有捕捉俘虜的空閒時間。」
  身為姊姊的朱理立刻勸阻他的天真。
  「既然這麼決定了,那就趕緊回頭吧。」
  隨後,她率先遵循隊長的指示,開始移動。
  朱理不經意地看向道路左側。足以承受Dowl步行的壓縮整地技術鋪設的道路彼端,她看見連綿的綠色水田。那是不依賴食物生產廠的自然主義者的農地。今年的天候目前為止還算順遂,若能維持下去應該能得到讓居民不至於餓死的收穫吧。
  由於害怕都市外的農牧場成為非法武裝集團的補給基地,各政府對城外農牧業的投資已經斷絕了兩百年之久。目前氣候仍不穩定,在缺乏充分的化學肥料與農藥,更重要的是無法取得燃料的情況下,傳統農業相當容易歉收。緊接著由於餓死、病死,無法扶養的嬰孩遭到扼殺,無數性命接連死去。那就是自然主義者的生活。
  他們不會被塞進機械兵器的駕駛座,被迫與敵人以命相搏。但是他們沒有抵抗命運的手段,只能任憑命運蹂躪踐踏。
  (我不會對命運屈服。我絕對不要無法抵抗就死在路邊。)
  朱理直視著前方,在大型陸上機械用的寬廣道路上不停邁步。

      ◇◇◇

  腳下踩出地鳴般的巨響,鋼鐵巨人邁步前進。橫濱軍的Dowl部隊三十架排成整齊劃一的二+四×七方陣。橫濱軍制式泰坦Dowl「金剛」共二十八架,擅長砲擊戰的隊長機「德蕾叉迦」,以及橫濱軍的王牌機動衛士如月龍一的專用機「娑羯羅」,全都是東京城邦開發的最新型機種。
  它們在偵查機傑提斯化為殘骸癱倒在地面的戰場停下了腳步。
  五具機體殘骸全依照標準戰術,頭部遭到破壞。再加上被拋棄在地面上的五具駕駛艙。從外觀上來看駕駛艙並沒有異狀,但卻找不到駕駛員逃脫的痕跡,恐怕是因為駕駛員失去了意識吧。當機體受到重大損傷時,會讓身體感覺到實際上不存在的痛楚,是NITU的一大缺點。
  當然那痛覺並不足以使肉體遭受損傷,駕駛員只要過一段時間就會若無其事般清醒。反過來說,自從傑提斯遭到擊破算起,尚未經過太長的時間。
  『未免也太容易就被打敗了吧。』
  『因為他們用的是傑提斯那種便宜貨。除了腳程快,其他方面規格都只是二線水準。』
  沒有任何隊員反駁隊長與王牌之間的對話。隊上的紀律嚴明是其中一項原因,另一點大概是因為其他機動衛士的感想也相同吧。
  『畢竟這些傢伙們也拿出了合乎價碼的成果,就算了吧。』
  隊伍中並未產生同情的氣氛,其中一項要素在於傑提斯的機動衛士並非橫濱軍的正規軍人,而是傭兵。
  橫濱軍的制式Dowl金剛是高防禦性能的據點防衛用機種,並不擅長偵查任務。
  這次為了進攻小田原,橫濱僱用了自稱偵查、諜報專家的傭兵。雖然批評此舉為浪費預算的聲浪並不小,但是橫濱的領導階層為了不讓戰鬥時間拖長,最後仍決定投入預算以防萬一。理由和小田原正好相反。目的是不讓太陽系聯盟有機會介入。
  『擊敗偵查隊的機體是舊式的塔羅斯系列。』
  剛才偵查隊與朱理之間的戰鬥狀況,已經透過傑提斯的攝影機同步轉播給了橫濱軍主力部隊。
  『雖然他們的機種應該沒有統一,但其他機體恐怕也和塔羅斯一樣,是上一世代的舊型機種吧。看起來也沒有設下陷阱。』
  『如果他們認為這樣就能拖延時間,那也太小看我們了。』
  小田原軍的戰鬥目的是爭取聯盟介入所需的時間,這點橫濱軍早已心知肚明。就橫濱與小田原的戰力差距來說,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有效手段。雖說國力差距為百倍,但並不代表橫濱持有的泰坦Dowl數量是小田原的一百倍。橫濱持有的Dowl數量為六十架,就現況來說不到小田原的八倍。這次投入對小田原戰的數量則為總數的一半。不過,三十對八同樣是打從一開始就穩操勝算的戰力差距。(順帶一提,放眼全世界,持有六十架Dowl算是相當多。若與同盟國東京城邦的百架合計,可說是世界頂級的軍事力。)
  『等等就讓城外區那群人了解自己的身分。不過現在先把這些人拖出來吧。』
  隊長機發出了援救傑提斯的機動衛士的指令。雖然被關在駕駛艙中並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如果長時間坐在與機體分離的駕駛座上維持NIT連結,罹患持續數週到數個月的運動障礙的危險性相當高。在戰鬥結束或者暫時中斷時,打開被排出的駕駛艙拖出機動衛士是目前戰場上的常識。
  『請稍等一下,隊長。』
  不過,橫濱軍王牌機動衛士如月龍一對此常識提出異議。
  『只要留下四架,雖然會多花上一點時間,同樣能完成救援作業。其餘人員應該立刻追趕小田原軍。』
  『你是說要讓戰力分散嗎?』
  『小田原的戰力頂多不會超過十架。三十架減為二十六架,也只是誤差的範圍內。與其保持全部戰力,避免耗費多餘時間才是這次作戰的重點。』
  隊員中沒有人附和龍一的提議。恐怕二十八位金剛機動衛士每一個都明白龍一的意見再正確不過,但一想到如果自己站在需要救助的立場,心情上便難以贊同。
  『我明白了。就採用你的意見吧。』
  不過,隊長不愧是被選為指揮官的人才,捨棄了無謂的情緒以合理性為優先。
  『二十五號機到二十八號機負責救出偵查隊。其餘的人繼續前進。』
  隊長機德叉迦與龍一機娑羯羅並肩邁開步伐,二十四機金剛追隨在後。


      ◇◇◇

  小田原防衛隊的八架Dowl正位於距離自治區十公里的海邊,一座被遺棄的舊世紀都市內等候橫濱軍的到來。他們聽聞東京城邦已經提供最新型的水陸兩用機種給橫濱軍。萬一橫濱軍使用該機種從海路繞到小田原防衛隊的背後,那麽防衛隊所做的一切都將付諸流水。防衛隊來到海邊,是為了探查是否有機體在海中前進。因此,當雷達捕捉到從前方接近的橫濱軍時,他們的擔憂可說是少了一項。不過,包含朱理在內的小田原機動衛士們不禁感到一陣驚慌。
  『那些傢伙來得太快了……!』
  『該不會,他們用運輸車輛通過已經成為戰鬥區域的道路?』
  『不,雷達沒有捕捉到運輸車輛。那可是Dowl用的運輸車,那種大個子不可能逃過雷達的偵查!』
  『他們扔下了偵查隊,直接殺過來了。』
  朱理的一句話,讓通訊頻道內飛來往去的怒吼聲一瞬間恢復平靜。
  「……既然這樣,那些人呢?」
  聽了姊姊的話,受到最大打擊的是蒼生。
  「Dowl的駕駛艙可以完全保護駕駛員不受駕駛艙排出時的衝擊。是這樣吧,姊姊?」
  雖然蒼生並未用代號而直接稱呼姊姊,不過朱理的回答並非斥責。
  『對於外來衝擊力的防禦是萬無一失。但因為緩衝裝置太完善了,把機動衛士固定在駕駛席上的裝置常常會沒辦法鬆開。比方說,NIT連結。』
  「NIT連結沒辦法解開……會怎麼樣?」
  『連結強制汲取的神經訊號無處可去,機動衛士的肉體會誤以為自己失去了手腳。因此機動衛士會罹患暫時性的運動障礙。』
  「暫時性……大概多久?」
  『數星期到數個月。』
  聽了這句話,蒼生安心地鬆了口氣。長達數個月的運動障礙對於自治區的居民或自然主義者而言可能會致命。但對方是城邦的市民,要療養不成問題。
  不過,他這個想法有其疏漏。
  『不過,要是神經障礙從四肢影響到重要器官,比方說心臟,就會在數個月內致死。』
  「怎麽會!這樣說的話,因為剛才我們沒救他們,那些人就……!」
  『冷靜下來,靛藍四號。』
  擔任隊長的靛藍一號以沉穩的語氣打斷了蒼生的倉皇失措。
  『我不認為橫濱軍會捨棄戰友。他們恐怕留下了救助人員所需的最低限度人力,其餘人則繼續朝著此處進軍吧。』
  『你是說,主動分散自己的兵力?』
  『沒錯,深紅二號。就我們和他們的戰力差距來說,這判斷沒什麼好奇怪的。話說回來,現在可不是談論這種事的時候了。』
  曾在海外──指日本列島之外的地區──城邦帶領傭兵部隊的靛藍一號發言中,帶有不許隊員繼續隨意發言的說服力。
  『靛藍四號,回報敵軍進入磁軌標槍有效射程距離為止的預計時間。』
  「若維持現在的速度,七分鐘後!」
  這支隊伍內蒼生最欠缺經驗。因此,他被排在隊伍的最後方負責分析情報。隊長的一句話讓蒼生回想起自己的職責,他連忙呼叫出戰術支援監視器,回答隊長的問題。
  『各機散開!』
  殘留於此的二十一世紀中等高度廢墟建築群的外觀還算是完整。這是他們選擇此處為迎擊地點的理由。
  小田原部隊以廢墟大樓為掩蔽物,分散躲入廢墟後頭。
  『靛藍隊,準備射擊。深紅隊等候命令。』
  隊長命令包含自己在內的後衛部隊解除磁軌標槍的保險。
  磁軌標槍是泰坦Dowl進行砲擊戰時的主力兵器。簡單說明其形狀與性質,磁軌標槍是指尖端處埋設成形裝藥的細針──以Dowl的尺寸而言──的標槍,利用步槍型的磁軌砲擊發射出。雖然外觀看起來是步槍,但重點終究在標槍上,因此名稱是「磁軌標槍」而非「標槍磁軌砲」。一般使用的磁軌標槍是長度三公尺、直徑十公分的標槍,裝填在可容納九至十五根的彈匣內部,再利用磁軌砲將內含炸藥的標槍以大氣層內秒速三公里、大氣層外秒速五十公里的速度射出。
  標槍本身的尺寸步兵也能使用,但利用磁軌砲發射的飛行速度可帶來壓倒性的威力。磁軌砲本身以全長十公尺到十二公尺的長度為主流。其長度幾乎相當於Dowl身高的一半,雖然為了令標槍充分加速,如此長度的軌道是不可或缺的,但這同時也會妨礙Dowl攜帶其他武器。因此Dowl部隊一般在戰術上會將砲擊戰部隊與近接戰部隊混合運用,若要單機投入戰場,只限於極端強大的機體等特殊狀況。
  「敵人進攻速度不變。進入射程為止,還有三分鐘。」
  蒼生持續開著戰術支援監視器,自己也舉起了磁軌標槍。感覺不到槍的重量令他覺得不太對勁。這是因為蒼生與Dowl的同步並不像朱理那樣拿手。
  很遺憾的,蒼生對於NITU的適性程度遠遠比不上朱理。他也明白自己並不像姊姊那樣擁有才華──或者只是沒由來地如此認定。雖然他的姊姊並非Exar,但就操縱泰坦而言是真正的天才。
  當初她第一次搭上Dowl時年齡不過區區十二歲。她第一次上戰場就成功擊破了當時不只享譽日本列島,名聲甚至遠播至東亞一帶的京都城邦王牌駕駛員。
  與這時代的絕大多數人相同,早乙女姊弟身上流著無數民族的血液,不過姊弟倆幾乎從未離開本州。不過蒼生深信著,無論去到世界的哪個地方,朱理都能受到一流機動衛士應有的待遇。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城邦的正規軍正式招攬她參軍,因此獲得市民權也並非多麼荒唐無稽的空談。
  如果真為了姊姊著想,自己是不是不存在會比較好呢……蒼生從未這麼想過。在當下這個時代,那樣纖細的心靈根本無法存活。為了讓自己能活下去,姊姊的軍事才能對他而言是必要的。蒼生能這樣說服自己,也擁有承受如此事實的韌性。但是,正因為他是活在這個時代的少年,也正因為他清楚明白自己正處於姊姊的庇護下,想要儘早成長到足以獨當一面的欲求也格外強烈。
  (我也能夠戰鬥了。要好好表現!)
  這次的橫濱軍進攻對小田原自治區而言是個嚴酷的災禍,空前絕後的危機。但是對蒼生而言,這是一個機會──直到這一個瞬間為止,他一直抱持著這樣的想法。
  「進入射程距離了!」
  當橫濱軍的最前排踏入距離蒼生目前位置兩千五百公尺的境界線,他大喊。已經與機體處於連結狀態下,他的聲音不需經過額外的操作手續,自動由通訊機傳達給友軍。
  『開火!』
  靛藍一號一聲令下,靛藍隊的磁軌標槍同時迸射出火花。內含炸藥的標槍以大氣層內的上限速度,秒速三公里發射。雖然與Dowl機體的質量相較之下,標槍的質量幾乎可說是微乎其微,但將物體以如此程度的初速射出,後座力自然也無法忽略。以雙腳步行的Dowl底座不穩定卻能使用磁軌標槍,是因為能藉由慣性控制系統控制後座力。反過來說,如果無法抓準發射的時機讓慣性控制生效,就會受到後座力影響而無法正確瞄準。
  (可惡,打歪了!)
  看見自己射出的標槍在空中爆炸,蒼生在心中咂嘴。為了避免遭受流彈的損害,磁軌標槍彈體內部的炸藥被設定為就算沒擊中,也會在發射後一秒自動爆炸。在空中爆炸就代表並未擊中目標。
  敵方仍然維持方陣,亂槍打鳥也能擊中的密集陣型。儘管如此仍然沒有擊中,除了慣性控制的不熟練,貪心地瞄準敵機頭部也是一個因素。蒼生自己也明白。
  為求確實擊中,下次要瞄準敵機的腹部。該處的裝甲與保護駕駛艙的胸部相比,防禦能力較為薄弱。只要成功打穿裝甲,運用磁軌標槍也能擊破敵機。
  蒼生從廢棄大樓後方慎重地瞄準敵機,卻無法扣下扳機。受到蒼生以外的機體發射的磁軌標槍命中,橫濱軍急遽變換了陣型,改以半圓陣灑出濃密如雨的砲擊。充當掩蔽物的廢棄大樓遭受砲擊,碎片朝著蒼生的機體塔羅斯Ⅳ撒落。瓦礫之雨籠罩槍身,完全無法射擊。儘管如此,蒼生仍然算是好運。
  『深紅三號!』
  『可惡,腳不行了!』
  『我這邊右臂中彈!沒辦法繼續射擊!』
  『靛藍二號、深紅三號,交換武裝!』
  靛藍一號接連命中橫濱軍的金剛,同時命令中彈的友軍交換崗位。
  「啊啊啊啊啊!」
  野獸般的嘶吼自蒼生的口中迸出。但那並非狩獵者面對獵物時發出的咆嘯,而是走投無路的獵物的慘叫。
  蒼生的塔羅斯Ⅳ自無法再發揮遮蔽效果的大樓廢墟後方衝出。未經瞄準地接連發射磁軌標槍,誤打誤撞命中了三架金剛。
  但是,新手的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劇烈的衝擊炸飛了塔羅斯Ⅳ左肩的盾牌。蒼生的機體之所以還能動作,是因為他的機體因剛才的衝擊而倒地,敵人接下來的射擊因此偶然失準。就這一點來說,也還算是留有一分運氣。但是當他倒在地面上翻轉身體,目睹了剛才擊中他的敵機時,蒼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叫道「完了」。
  敵機的左右雙肩裝備著與磁軌標槍合而為一的盾牌,那是砲擊戰用Dowl德叉迦。雖然小田原軍並沒有諜報部門這種方便的玩意,但是好歹也取得了敵軍指揮官座機的情報。德叉迦是東京城邦開發的最新型機種。小田原獲得的情報上顯示,該機種特別提升了在射擊時的安定性。
  看起來像指揮官座機的那機體自從兩軍交火以來幾乎未曾前進。德叉迦自敵陣最後方射出的砲擊,第一砲就命中了蒼生的機體。第二發沒打中只單純因為蒼生運氣好。剛才那樣的幸運已經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吧。為了至少正眼面對自己的命運,蒼生瞪向德叉迦舉起的磁軌標槍槍口。
  但是,蒼生所搭乘的塔羅斯Ⅳ主攝影機無法直視德叉迦的槍口。因為德叉迦已經把槍口朝向別的機體。
  蒼生的肩膀不由得放鬆了力氣。自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令他不禁鬆了口氣──這一瞬間,蒼生忘了自己仍然身處戰場的正中央。
  『蒼生,右邊!』
  德叉迦為何挪開槍口?蒼生在明白理由的同時感到絕望。明亮的海軍藍色機體正從右側接近。肩上──頸部兩側扛著形似噴射引擎的武裝。那醒目的色彩與外型,毫無疑問正是橫濱軍的王牌機,娑羯羅。
  蒼生連忙要起身,以右手撐向地面,但右手臂無法支撐自身的體重,就這樣難看地跌倒在地。蒼生轉動脖子看向右手臂,發現肘部的裝甲已經錯位。恐怕是剛才機體翻覆時被壓在軀幹下方而受損。雖然Dowl的操縱系統能發揮與操縱自身肉體同等的靈活性,但不會重現痛覺。即使機體受損,受損情況並不會化作實際感受反饋給機動衛士。
  事到如今,蒼生這才發現機體受損的警訊顯示在視野的角落。城邦的正規機體不可能發生此類損壞。但蒼生的塔羅斯是來歷不明的中古貨,而且在物資遠遠算不上充分的自治區進行維修保養,所以機體翻覆時絕不能忘記護身倒法。由於蒼生的疏忽,他陷入了右臂無法自由活動的困境。
  機體再度失去平衡,這下要閃躲對方攻擊已經毫無可能。這次的疏忽,看來似乎得付出性命當作代價了──蒼生一面想一面試著改用左手撐起機體。他並不打算坐以待斃。
  也許是他的掙扎喚來了奇蹟。
  不,若要將之歸諸於奇蹟,那對當事人未免也太失禮了。因為她可是抱持著必定要拯救蒼生的決心,衝入兩架Dowl之間。
  紅褐色的龐大身影橫過蒼生的眼前。在草原或廢墟中反倒格外醒目的沙漠迷彩,那是塔羅斯Ⅲ。朱理駕駛的機體撞向了娑羯羅。
  雖然娑羯羅在撞擊之下向後彈飛,但它在空中重整姿勢,輕盈地著地。
  就機體本身的重量而言,塔羅斯Ⅲ在娑羯羅之上。娑羯羅的機動衛士如月龍一並未藉由增加慣性硬是承受對方的撞擊,而是在接觸時以慣性中和將衝擊造成的傷害減輕至幾乎為零。緊接著在空中從雙肩的水流噴射器噴射出高壓的水霧,運用反作用力操控機體。
  『蒼生,快後退!』
  朝著弟弟大吼以及踩在幾乎碎裂的鋪裝道路上向前衝,朱理也不知道自己先做了哪件事。巨人的大腳陷入廢墟的路面,朱理朝著娑羯羅全速衝刺。

  龍一透過娑羯羅的雙眼,更正,是讓自己的視野與娑羯羅彼此重合,筆直注視著正朝向他衝來的塔羅斯。
  娑羯羅的超能電子引擎發出遠方雷鳴似的唯嘯。這是當SIMA--Symbolic Image Materialize Ability干涉空間構造時產生的幻聽。
  泰坦Dowl分為專用機與量產機兩種。專用機就如其名稱所示,是為了駕駛員──機動衛士量身訂做的該機動衛士的專用機體。而區別專用機與量產機的最大差異,就在於是否具備特有武裝。
  SIMA是源自於個人精神的獨特力量。那並不是機械般規格統一的能力,每個人擅長與否的程度差異相當大。無論適性高低程度,機動衛士必須要能夠駕馭慣性中和裝置或氣體運動控制裝置等基本裝備,但在其他方面,一般認為配合駕駛員擅長的領域去改裝機體,更能有效發揮戰力。
  特有武裝,意即配合機動衛士的SIMA特性而製造的武器。將機動衛士最擅長的SIMA超能電子引擎予以增幅,運用在攻擊或防禦面。藉由特有武裝,專用機便能發揮該機體獨特的超常能力。
  如月龍一擅長的SIMA為液體流動控制。裝設在娑羯羅雙肩上的圓筒──水流噴射器就是為了發揮此能力而裝設的特有武裝。娑羯羅的右手握住了扛在右肩上的圓筒下方的握柄。距離塔羅斯Ⅲ與娑羯羅接觸,還有四步。
  娑羯羅的右手將水流噴射器的筒口朝向紅褐色的機體。距離接觸,還有三步。
  浮現在龍一眼前的十字線與塔羅斯Ⅲ的頸部重疊。距離接觸,還有兩步。
  娑羯羅的特有武裝噴出細長的高壓水流,幾乎在同一時間,塔羅斯Ⅲ將盾牌舉到眼前。
  盾牌飛離了塔羅斯Ⅲ的左手。
  海軍藍的巨人面前,紅褐色的龐大機體以手撐地。
  那並非遭到擊倒。那就像是短距離衝刺前的預備姿勢。
  塔羅斯Ⅲ迅速挺起身體,右手的鐮形大鋏刀如撈水般由下往上揮。
  娑羯羅以無數的散彈迎擊。
  自左肩武裝射出的無數高壓水塊,將塔羅斯Ⅲ的巨大身體往回推。
  娑羯羅將迴旋鑽孔槍的槍尖對準了腳步不穩的紅褐色機體。

  在尖銳聲響中高速旋轉的鑽頭,從塔羅斯Ⅲ失去盾牌防禦的左側直逼塔羅斯Ⅲ的喉頭。
  娑羯羅的槍貫穿的機體並非紅褐色,而是黑灰色──蒼生的塔羅斯Ⅳ。
  『蒼生!』
  朱理驚呼。
  像是要告訴姊姊無須擔心似的,與蒼生合而為一的塔羅斯Ⅳ轉過頭來點了點頭。
  娑羯羅的迴旋鑽孔槍刺穿了塔羅斯Ⅳ的左臂,靜止在軀幹的前方。
  塔羅斯Ⅳ開始奔馳。
  也許是因為出乎意料,雖然娑羯羅的慣性控制能力在塔羅斯Ⅳ之上,但娑羯羅半邊身體被塔羅斯Ⅳ扛起,向後方連連倒退。
  在娑羯羅的身後,是遭到棄置的舊世紀的碼頭。大樓的殘骸靜佇於水邊。
  蒼生就這樣使勁將娑羯羅丟進廢棄大樓。
  娑羯羅的背部撞碎了幾近朽壞的大樓牆面。
  但這一擊距離致命傷還很遙遠。娑羯羅並未全身被埋入大樓,而是在那之前擋下了塔羅斯Ⅳ的衝撞,踏穩了雙腳。恐怕是在最後關頭啟動了慣性控制裝置。
  蒼生(塔羅斯Ⅳ)的右臂從剛才開始就無法動彈,左臂也幾乎就要折斷。只要對方一推開自己,這次真的就只剩死路一條。蒼生已經沒有抵抗手段──
  (可惡!跟你拚了!)
  儘管如此,蒼生並未放棄。放棄就等於死──活過了那樣嚴酷的每一天終於來到小田原,蒼生心中沒有認命接受死亡的選項。
  即使絕望,也不放棄。
  無論多麼荒唐無稽的可能性,也要緊抓著不放。
  蒼生將對生存的盲目執著注入超能電子引擎。
  能引起超常現象的泰坦Dowl心臟。
  這一瞬間,蒼生撬開了可能性的大門。
  吞噬蒼生的SIMA,塔羅斯Ⅳ的超能電子引擎將他的鬥志轉換為戰鬥的力量,化為具體的武器。
  電光四射。
  雷之霸王以轟鳴宣告誕生。
  最大功率一兆兆瓦。
  放電時間,百分之一秒。
  功率與自然現象不相上下,總能量甚至高達自然現象十倍的雷電在極近距離下直擊海軍藍的機體。
  Dowl也是藉由電力運作的機械。超過負荷的電壓會使內部構造受損。這一擊雖然並未超出娑羯羅的承受負荷,但卻已經足以令娑羯羅陷入暫時性的機能衰弱。
  順帶一提,這一瞬間的輸出功率,甚至相當於二十世紀末期建造的商業用原子爐的一千倍。如此程度的功率,雖然需要超能電子引擎的協助,但那是一個人憑藉一己之力創造的。由於現象只持續一瞬間,因此從總能量來看並未多麼驚人,但瞬間功率已經完全突破了Dowl本身的輸出效能。在這一瞬間,蒼生確實發揮了超越泰坦Dowl極限的「力量」。
  若能繼續追擊,也許蒼生已經成功奪下了擊墜橫濱軍王牌的榮耀。但是,目前可能性的大門只開啟了那麼一點點縫隙。
  命運似乎不打算更優待蒼生了。
  不只是娑羯羅,就連塔羅斯Ⅳ的超能電子引擎也陷入了沉默。簡單來說──雖然嚴格說起來並非如此──超出引擎的負荷了。
  最新型的娑羯羅應該不需要多少時間就能再度啟動。
  但是,塔羅斯Ⅳ的損傷已經超越極限了。這具機體原本就沒有釋放電擊的功能。雖然超能電子引擎是使SIMA增幅後穩定輸出的裝置,本身的機能並不受SIMA的個人特質所影響,但是為了將SIMA有效轉化為攻擊或防禦能力,需要因應SIMA種類而特別設計的額外裝置,也就是特有武裝。塔羅斯Ⅳ的超能電子引擎在設計上未曾考量到承受如此強大的SIMA,同時也因為輸出能力的過程並不順利,於是讓引擎承受了多餘的負荷。
  更重要的是──
  (身體……動不了……給我……動啊……)
  蒼生的疲勞已經超越了極限。無法承受龐大SIMA放射的,不僅僅是中古的二手機體。放出大量SIMA導致的急遽虛脫感,令沒有接受充分訓練的蒼生感到意識朦朧。

  (剛才的電擊到底是怎麼回事?)
  娑羯羅的機能目前陷入了全面性麻痺。不過,坐在駕駛席上的如月龍一正好整以暇地思索著。
  因為他知道機體的麻痺只是暫時性的問題,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恢復。目前恢復程序已經開始運作。龍一的心中不帶一絲焦急,意識正在思索剛才機體承受的莫名其妙的攻擊。
  (那確實是源自SIMA的攻擊,但是……)
  塔羅斯Ⅳ是前一世代的Dowl,其機體性能的每個細節都已經受到透徹研究。龍一知道該機體並沒有放出電擊的功能,同時也知道它沒有將SIMA轉換為電擊的超能電子裝置。
  (只藉由超能電子引擎的基礎功能,就發出了與特有武裝不相上下的攻擊?)
  在他的知識範圍內,能辦到這種事的就只有Exar。
  「不會吧……」
  無意識的低語聲自龍一的口中流出。
  捕捉到他的自言自語,娑羯羅的電腦回傳以「無對應指令」的警訊。

      ◇◇◇

  當橫濱的Dowl部隊自城邦出發時,太陽系聯盟便已經得知橫濱與小田原之間的衝突。宣稱以根絕武力紛爭為理想的聯盟立刻對索菲亞發出出擊命令。蒼生的塔羅斯Ⅳ與如月龍一的娑羯羅相撞的同時,空宙母艦一號艦「古林博爾」已經抵達了相模灣外海的正上方,準備在兩軍正式展開衝突之後立即介入。
  在母艦古林博爾內部,索菲亞的Exar波爾吉金‧巴特林‧多爾吉上尉正乘坐在愛機「樓陀羅」內,等待降落的時機。
  「蕾雅。」
  『是的,多爾吉上尉。』
  「剛才的反應是什麼?」
  在非連結狀態下,多爾吉眼前的螢幕並非顯示著外頭的影像,而是各項感測器的偵測數據,由於螢幕上一瞬間顯示了高功率的SIMA反應,感到疑惑的他向艦橋發問。
  『剛才的SIMA反應發自目前於相模灣灣岸地區交戰中的Dowl。』
  負責在資訊面上支援多爾吉的新人管制官,蕾雅‧普提士官長回答他的疑問。雖然她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女,但是在知覺面的超能力ESP方面擁有相當高的潛力,因此被招攬為索菲亞的軍官培訓生,目前正在古林博爾艦上接受實戰教育。
  相較於個性大多難以伺候的,擁有高等級ESP的人在日常生活上大多屬於「體貼」的類型。雖然蕾雅普提有幾分稚氣未脫,但同樣是一位細心體貼的少女,包含多爾吉在內的古林博爾艦上乘員都相當疼愛她。
  ──言歸正傳──
  「來自橫濱軍的機體?」
  多爾吉首先想到的是橫濱軍的王牌駕駛員,如月龍一。他目前還未滿二十歲,SIMA仍有成長餘地。多爾吉想,原本就被認定為距離Exar只有一步之遙的如月龍一,說不定在實戰中覺醒了。
  『非常抱歉,上尉。無法辨識反應來自哪一方的部隊。』
  不過,蕾雅‧普提語帶歉疚地如此回報。龍一是連索菲亞也正在關注的機動衛士,對他的SIMA特性理應已有所掌握。但是現在索菲亞無法辨識該反應的發訊源是誰,既然如此,剛才的反應很可能來自其他人物。
  「知道了。離下降還有多久?」
  『是的……還有六十秒。上尉,倒數開始。』
  聽著蕾雅‧普提那清澈響亮的童音,多爾吉心裡想著:「這下事情會有點意思。」

      ◇◇◇

  朱理操縱的塔羅斯Ⅲ取回了平衡,向前衝刺。
  她的目標並非重新啟動中無法動彈的娑羯羅,而是因為承受敵人的攻擊與自身力量而癱倒在岸邊的塔羅斯Ⅳ。朱理戰鬥的理由是「為了弟弟」。從她的行動理念來看,將救出蒼生的優先程度放在擊破娑羯羅之上,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娑羯羅對她的機體造成的傷害,令她更加確定自己的選擇。在剛才的戰鬥中,如果她並未連忙中斷揮刀動作,改以右手僅存的盾牌阻擋機體的胸部,娑羯羅的水彈已經直接命中塔羅斯Ⅲ的駕駛艙。
  泰坦Dowl之間的戰鬥以奪走對方的慣性控制能力為基本原則,為達成此目的最優先的目標是頸部,接下來才是四肢。但就算斬下首級,切斷四肢,機動衛士也不會因此戰死。Dowl並未使用可能因機體損傷而爆炸的燃料,也沒有內建導彈或炸彈等武器。頂多只有攜帶攻堅據點用炸裂物的機體被捲入附加兵器的誘爆,或是驅動機體的電流一部分逆流至操縱席,引發觸電使駕駛員灼傷(關於腦或心臟等重要器官的觸電問題已經施加了可說是過剩的嚴重防護措施)。機動衛士在Dowl之間的戰鬥中戰死,絕大部分都是發生在對方確實懷有殺意的情況下。
  但是,有時會因為特有武裝的特性,即使操縱者本身不懷殺意,卻仍然在戰鬥中導致對方機動衛士死亡。娑羯羅的特有武裝就屬於這一類型。
  朱理的機體不光只是右手的盾牌被打穿了數個洞口,剛才防禦頭部的左前臂也已經失去了裝甲,幾乎就要從上臂脫落。除此之外,盾牌所無法防護的部位也都受到不忍卒睹的削切。
  在援救蒼生的過程中,娑羯羅肯定會再度啟動。
  只要娑羯羅再度發動攻擊,朱理的機體不可能承受。
  目前狀況無法期待友軍協助。雖然她還只是一位十來歲的少女,但她相當明白戰場的無情,她不會毫無根據地樂觀看待眼前戰況。
  儘管如此,朱理仍然毫不猶豫。
  抵達蒼生的機體前方,朱理以右手的武器砍下了塔羅斯Ⅳ的頭部,緊接著用同一隻手的盾牌使勁全力推開塔羅斯Ⅳ的胸膛。

  突然間,眼前一片漆黑。在黑暗降臨的前一瞬間,蒼生看見姊姊的機體朝著自己的脖子揮出刀刃。
  「姊姊!」
  與Dowl的連結遭到強制切斷,蒼生在駕駛席上大喊。
  他的姊姊聽不見他的聲音。
  他也無法繼續吶喊下去。
  由於頸部遭到切斷,塔羅斯Ⅳ的駕駛員防護系統啟動。自機體緊急分離的駕駛艙像是被拋出似的彈飛,墜落在廢墟的路面上,在老舊不堪的路面鋪裝上撞出一個坑。
  超越緩衝裝置限度的衝擊令意識早已迷濛不清的蒼生徹底落入了昏迷中。

  光從外頭觀察,無法得知駕駛艙內部的狀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讓蒼生遠離了直接戰鬥的範圍,朱理鬆了一口氣(但這個動作的神經訊號並不會輸入NITU而轉變成實際動作)。朱理想著,至少這樣一來蒼生已經不會在這次的戰鬥中喪命。
  由於剛才的衝擊,塔羅斯Ⅲ的左臂再也支撐不住而折斷,失去了左手肘以下的部位。看來這點程度的損傷並不會被判定為「失去人型」,超能電子引擎的效能只下降了百分之三。但是,驅動四肢的機械裝置已經逼近極限。一開始衝進來救援蒼生時,朱理不顧一切強行突破了金剛組成的戰線又閃過了德叉迦的砲擊,一路衝到娑羯羅面前時早已幾乎竭盡全力。
  朱理好不容易讓殘缺的機體轉過身。
  海軍藍的機體正好結束了重新啟動程序。
  娑羯羅的超能電子引擎再度高聲咆嘯。
  朱理緊握住右手的鐮型大鋏刀。傳回的觸感格外模糊。朱理最大的武器──與機體的一體感已經變得淡薄。
  (看來是撐不下去了……)
  她並非感到膽怯。格外冷靜的思考掠過朱理的意識。她的確擔憂要是自己被殺害了,蒼生該怎麽辦才好。不過,自己一直以來保護的蒼生使用了從未見過的力量保護了自己……這件事帶給朱理不可思議的滿足感。
  (不過,我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至少要在最後讓敵人嘗點苦頭。朱理如此下定決心的同時,如同作戰計畫一般,救星降臨了。
  身輕如燕的巨大機體從天而降。
  一具泰坦Dowl不偏不倚地降落在朱理的塔羅斯Ⅲ與龍一的娑羯羅之間的正中央。
  機體高二十五公尺。尺寸在現有的Dowl之中屬於最大等級,馳名全世界的機體。索菲亞旗下大名鼎鼎的最強王牌機──
  「樓陀羅!」
  朱理不由得喊出那架Dowl的名稱。
  在樓陀羅著地的同時,標準頻率通訊中傳來了規勸。
  『這裡是太陽系開發機構直屬機動部隊索菲亞所屬母艦,古林博爾。橫濱、小田原兩軍請立刻停止戰鬥。』
  小田原的抵抗戰略以作戰計畫而言未免太過不確定,可說是建立在全然一廂情願的前提上。現在這計畫就要以最完美的形式收場。
  小田原軍──朱理等人的戰鬥目的在於拖延時間直到索菲亞介入。無論如何不可能採取有損該目的的行動。
  朱理立刻放下了武器。


  另一方面,娑羯羅的駕駛員如月龍一一時之間無法決定如何應對。他也知道眼前的機體正是索菲亞的王牌機「樓陀羅」。龍一認為它的戰鬥力絕不會是虛有其名。
  但是,橫濱軍還有二十架以上,正確來說還有二十二架仍保有戰鬥能力。相較之下,樓陀羅只有一架。而且我方軍力絕大部分為算得上最新機種的金剛,再加上專用機德叉迦,以及娑羯羅。和貧窮城邦的舊型機、整備不完全的逃兵部隊,或全是中古機拼湊而成的自治區部隊,可說是雲泥之差。儘管對方是索菲亞的Exar,在這種戰力差距下,龍一並不認為己方會輸。
  龍一對自己的技術相當自豪。他的SIMA指數為98。SIMA指數100是Exar與非Exar之間的分水嶺。單純就SIMA來說,他並不認為自己明顯輸給Exar。而且液體流動控制的特有武裝被認為是各種特有武裝中戰鬥力最強的類型,龍一也暗自認為世界上沒有另一個機動衛士,能像他如此靈活運用液體流動控制。
  若能在此擊墜索菲亞的王牌,那麼「橫濱的如月龍一」之名將轟動全世界吧。在戰略層面上,一定也能完全擊潰小田原的抵抗意志。不,說不定不只如此,也許能成為打倒當前太陽系聯盟君臨於城邦之上的世界政治體制的契機。他心中懷著年輕一代常見的追求「真正的獨立」與「真正的自立」的理想,同時也懷有年輕氣盛的野心想為實現理想作出貢獻。
  「隊長,該怎麼辦?」
  將求戰的意志隱含在語氣中,龍一向德叉迦送出通訊。
  『城邦方面沒有下達停戰命令。』、
  隊長傳回給龍一的回答與軍規相同。他們出擊前接收到的命令是占領小田原的地熱發電廠控制設施。索菲亞的要求與這道命令互相牴觸。只要城邦政府的占領命令沒有變更,身為正規軍的他們沒有權限能中止戰鬥。
  ──話雖如此,這只不過是原則上的結論。當情況發生重大變化時,在得到政府的回答之前,以現場指揮官的權限中斷戰鬥是理所當然的權力,也是義務。索菲亞的介入也屬於「情況發生重大變化」。
  不,對橫濱城邦而言,索菲亞的介入理應也是打從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的狀況。然而,他們卻沒打算停止戰爭,這代表政府肯定認為忽視索菲亞的勸告也無所謂──至少龍一這麼認為。
  「了解。作戰繼續進行!」
  龍一從地形圖確認了自己目前所站的位置。海就在身後。雖然這就是所謂的「背水之陣」,但對他而言正好有利。
  龍一將迴旋鑽孔槍的槍尖轉向樓陀羅。僚機們聽見他與隊長間的對話,也為了支援娑羯羅而改變陣型。龍一將SIMA注入超能電子引擎,用聲音指令開啟連接特有武裝的迴路。

  透過樓陀羅的眼睛,多爾吉清楚看見娑羯羅──其機動衛士如月龍一對自己擺出了作戰的架式。
  『上尉,敵機娑羯羅的SIMA反應增強中!請您留意!』
  他透過通訊機聽見母艦的蕾雅‧普提以倉皇的聲音提醒他。
  「了解了。」
  這應該是蕾雅第一次實際碰上戰鬥場面吧?多爾吉不甚在意地想著。
  對他來說,這是睽違一年之久的實戰。最近的對手全都在見到樓陀羅身影的同時喪失鬥志。因此,見到了娑羯羅表現的戰意,令長期感到幾許不滿足的多爾吉有點興奮。
  如果能避免戰鬥,那是再好也不過──某位友人總是苦口婆心地如此勸他。多爾吉並不打算否定這句話,但說到自己之所以好戰的原因,那是個性的問題,沒辦法改變,多爾吉也根本不打算改變。然而諷刺的是,不喜歡戰鬥的「她」這一陣子總是接到參與實戰的任務,反倒是多爾吉找不到機會活動筋骨。關於這件事,多爾吉心中好戰的欲求感到幾分饑渴。
  在腦海內描繪城門敞開的景象。並非從城內觀看,而是從城牆的外側,在草原上乘著馬遠眺城門般的意象。光是這樣,多爾吉便感覺到力量一如往常地從自己的內在朝著外在流瀉而出。多爾吉將那股力量導向丹田,導向與自己合而為一的Dowl的軀幹中央,駕駛座正下方的位置。
  樓陀羅的超能電子引擎吸收了多爾吉的SIMA,高聲嘶吼。其咆嘯力道之強勁甚至凌駕於娑羯羅之上。

  維持著與機體的連結坐在駕駛座上,朱理感受到強烈的壓力。源頭正是樓陀羅。朱理不需要檢視計測器也清楚感受到,那SIMA波動的強度與自己的SIMA屬於完全不同的次元,那就是Exar的實力。
  她不禁想著橫濱軍的選擇太魯莽了。就朱理的立場來說,橫濱軍乖乖撤退會比較好。但就算不考慮現實中的利害關係,朱理同樣認為橫濱軍不該與索菲亞──樓陀羅交戰。
  面對如此強大的力量,區區二十對一的戰力差距沒有任何意義。一旦交戰只會徒增損害。橫濱軍Dowl全數化作殘骸的未來浮現在她的腦海,此時,樓陀羅的外觀有了變化。
  樓陀羅的特徵是裝備在背後的巨大X型裝置。薄型的兩條長箱一條從右肩延伸至左腰,另一條則由左肩延伸至右腰,兩條長箱的交點位於背部中央,構成X型的特有武裝。薄箱的前後出現了狹縫,同樣的變化也發生在裝設在雙腳外側的厚實裝甲上。
  朱理的第一印象是──噴射引擎?但是,就那個尺寸而言沒有裝載燃料的空間。娑羯羅除了扛在雙肩上的圓筒狀兵器外,背部還背著小型水槽。但是樓陀羅那貌似特有武裝的X型裝置的前後全面,以及腿部裝置的上下全面都張開了狹縫,除了讓空氣流通的空間外,朱理看不出容納其他裝置的餘地。
  娑羯羅壓低了重心。朱理以為那是突擊的預備動作,但是下一個瞬間,她看見的是完全相反的行動。
  娑羯羅向後方大幅跳躍。著地,更正,落腳點在海中。娑羯羅是以水為武器的泰坦Dowl。它的機動衛士如月龍一應該是打算藉由海中的地利顛覆SIMA的力量差距吧。
  但是,事情並沒有那麽順利。
  這並非指他的戰術成效不彰。
  娑羯羅並未跳入海中。
  (騙人的吧……!)
  朱理在近距離下目睹了一切。雖然透過Dowl的攝影機,但在體感上與用肉眼直視沒有差別。
  她無法相信親眼見到的事實。
  在娑羯羅跳躍的下一個瞬間,樓陀羅飛了起來。Dowl伴隨著尖銳的排氣聲低空飛翔。
  二十公尺以上的距離輕易地化作零,樓陀羅像是要捏碎娑羯羅的頸部似的緊抓住它的脖子,同時以娑羯羅為軸心旋轉,飛回剛才所站的位置。
  (氣體流動控制……「馭風者」!)
  樓陀羅將娑羯羅使勁摔在腳邊,一腳踏斷它的頸部使之失去戰力。看見四周的沙塵劇烈地被風捲入空中,朱理這下才理解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索菲亞的王牌──樓陀羅的機動衛士多爾吉,別名「暴風的多爾吉」。朱理原本以為那名稱指的是「如同暴風般橫掃敵人」,但其實「暴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個四周開著狹縫的特有武裝,功能就如同其外觀一般,是為了讓空氣流通的裝置。
  一般認為在眾多特有武裝中,氣體流動控制算不上多麼強力的特性。雖然氣體在固體、液體、氣體三者中擁有最高的流動性,但密度最低,而且是低到無從比較的低。舉例來說,常溫一大氣壓下一立方公尺的空氣質量約為一點二公斤,相較之下一立方公尺的水則擁有大約一噸的質量,也就是空氣的八百倍以上。將空氣壓縮至九大氣壓,並且在不使之擴散的條件下以水的十倍速度運動,才有辦法讓氣體流動控制產生的動能超越液體流動控制。儘管大氣層內部無論何處都有空氣,但要藉由氣體流動控制獲得充分的攻擊力,需要足以支配大量空氣的能力。
  但反過來說,若擁有的SIMA能控制如此大量的氣體,就能幾乎無上限地強化氣體流動控制的特有武裝,完全不需要擔心彈藥耗盡,也不需要擔心燃料問題,只要能持續提供SIMA,Dowl的龐大身軀就能在空中自在飛行──像樓陀羅一樣。
  多爾吉並未將氣體流動控制運用在製造空氣砲彈、空氣刀刃等方面,而是將之運用在機體的推進力。一般來說Dowl在地面上所能獲得的推進力,無法大於腳底與地面的摩擦力。就算控制重心的技巧再怎麼優異,能運用在移動上的力終究比摩擦力小。這是以雙腳步行的人型在構造上的必然。雖然藉由噴射推進器提升機動力等方法並非不可能,但由於燃料槽容量有限,只能運用在瞬間或是極短時間內的加速。
  自由自在地高速飛行。在地表上居然占了如此壓倒性的優勢,這是朱理過去從沒有想像過的。
  樓陀羅並未採取多麼特別的攻擊手法。
  就只是迅速接近,從死角揮出致命的一刀。
  光靠這一點就足以單方面蹂躪整個戰場。
  樓陀羅應該也具備遠距攻擊的能力吧。以氣體流動控制製造強力的「風盾」肯定也是其中之一。但是樓陀羅──多爾吉光靠著他的速度,就足以使所有的攻擊無從觸身,揮舞著形似野太刀的大刀接二連三砍倒橫濱軍的Dowl。

  由於搭乘德叉迦的橫濱軍隊長表示願意接受停戰勸告──事實上等同於投降宣言──戰鬥結束了。樓陀羅確定橫濱軍的機動衛士已全員離開駕駛席之後,不知為何走向了朱理的塔羅斯Ⅲ。
  『這裡是索菲亞所屬機樓陀羅,我是機動衛士多爾吉上尉。』
  「這裡是小田原防衛隊所屬塔羅斯Ⅲ,機動衛士早乙女朱理。沒有階級。」
  在朱理仍滿心狐疑時,對方直接向自己搭話讓朱理驚訝到幾乎忘了呼吸,但她勉強以一般的態度回以自我介紹。
  『我可以稱呼妳早乙女小姐嗎?我有一個私人的請求。』
  得知朱理是位年輕女性,多爾吉並未顯露驚訝。在這個時代女性和孩童參與戰鬥也不奇怪。雖然朱理從未聽說過在本州除了自己以外有其他十來歲的少女Dowl駕駛員,也許從全世界的角度看不怎麼稀奇吧。朱理心中這麼想著。
  「叫我朱理就好。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沒問題。」
  索菲亞也有他們自己的利害考量吧。但是在這場戰鬥中,對朱理來說,多爾吉毫無疑問地是救命恩人。如果只是答應私人的要求,她覺得無所謂。什麼要求都無所謂,比方說,就算他要求朱理獻上自己的肉體,只是一個晚上的話也無所謂──也許正因為她沒有實際經驗,才會輕易萌生這樣的想法。
  『這樣啊。』
  通訊機傳來帶著欣喜的聲音。不過,接下來對方提出的要求是她從未料想過的事。
  『既然如此,朱理,可以提升超能電子引擎的效能嗎?只要一瞬間就好。』
  「啊?呃,沒事,這點小事我很樂意。」
  朱理不禁想著,多爾吉到底想做什麽呢?難道他打算招攬我進入索菲亞嗎──不,這是不可能的。朱理一面打消心中不切實際的妄想,一面將SIMA注入超能電子引擎。
  『……唔嗯。』
  朱理聽出對方的回應透露出「搞錯人了嗎」的氛圍。天底下果然沒這種好事,朱理雖然這麼想著,但剛才心中的確抱持著一抹期待。朱理感到幾分失落,但立刻振作起精神。
  「多爾吉上尉,已經可以了嗎?」
  『可以了,不好意思。謝謝合作。』
  多爾吉如此回答後,不知為何仍然站在原地。認為對方或許還有話想說,朱理再度向對方提問。
  「多爾吉上尉?」
  『朱理,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請說。」
  『在我抵達之前,與橫濱軍的娑羯羅交戰的人,是妳沒錯吧?』
  「不,是我弟弟。」
  『弟弟?』
  多爾吉鸚鵡學舌般重複朱理的回答,語氣中充滿了興趣。
  「是的。當時弟弟駕駛塔羅斯Ⅳ與娑羯羅交戰。由於超能電子引擎故障而無法繼續戰鬥,所以我讓他連同駕駛艙一起強制脫離了。」
  『原來如此……朱理,可以把妳弟弟介紹給我們認識嗎?』
  「可以是可以……」
  朱理搞不懂多爾吉在想什麼。但是他的要求在朱理心中喚起了一抹難以言喻的不安。

      ◇◇◇

  索菲亞的空宙母艦古林博爾是全長與最大翼展都大約兩百公尺的巨大飛行機。身為Dowl的運輸艦,空宙母艦在戰術層面上有將全地球納入行動領域的必要性,因此必須具備垂直起降的機能,但那機能某種意義上算是緊急狀況專用,平常起降大多同一般飛機經過滑行。由於其機體龐大,時常無法取得充分的起降空間。因此索菲亞的空宙母艦全部都具備水上起降的飛行艇機能。古林博爾那巨大的機體,現在正浮在小田原面對的相模灣海面上。
  一架大型直升機機身下方吊著樓陀羅,逐漸接近隨波浪起伏的古林博爾。雖說是大型直升機,但尺寸比樓陀羅還要小,不過那是專為Dowl的空中運輸而設計的直升機,因此揚力完全足夠。雖然樓陀羅是目前已知的自身具備飛行能力的唯一機體,但由於這次有隨員陪同,因此只好乖乖地被吊在運輸直升機的下方。
  樓陀羅以平躺的姿勢收納在停機庫內,多爾吉離開樓陀羅後,迎接他的是──
  「上尉,辛苦您了。」
  方才先一步下了運輸直升機的蕾雅‧普提。
  「蕾雅也辛苦了。」
  相較於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多爾吉,蕾雅‧普提的身高還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年齡上來說多爾吉二十八歲,蕾雅則是十五歲。對多爾吉來說蕾雅這個少女與其說是像妹妹,不如說是像女兒一般。
  「剛才風好像還滿強的,直升機有沒有搖得很厲害?」
  「非常感謝您的關心,上尉。我……呃,在下沒有問題。」
  「這樣啊,蕾雅真了不起。」
  比方說像這樣,對待上不由得顯露出寵愛的態度──被當成小孩子對待,蕾雅自身作何感想則是另一回事。(此外,雖然感覺「像女兒一樣」,但多爾吉並沒有結過婚)
  兩人並肩而行走向艦橋。雖然到了艦長面前就能從蕾雅口中得知結果,但多爾吉卻連這點時間也等不及似的詢問蕾雅。
  「蕾雅,你覺得他怎麼樣?」
  「您是指早乙女蒼生?在下感覺到那個人擁有相當強力的未覺醒ExA。他很可能是相當高等級的Exar。」
  意指Extra Ability,同時也代表了指數破百的SIMA。SIMA的強度就原則上以一到一百的數字來表示,若要成為機動衛士,SIMA指數需要達到五十以上。不過,在極低的機率下也有可能出現指數破百的SIMA持有者。
  指數一百以下的SIMAR(指數五十以上的SIMA持有者名為「SIMAR」),若沒有超能電子引擎的協助,就無法讓自身的意念干涉現實世界(Materialize)。但是,當指數超越一百,即使沒有超能電子引擎的輔助,SIMA持有者同樣能讓意念干涉現實世界。
  這類型的SIMA持有者,在舊時代被稱為「超能力者(Psychic)」,在現代則被稱為「Exar」,他們的力量則被命名為ExA,藉此與一般的SIMA區分。
  「不過我,更正,在下尚未取得試驗官的資格,只藉由在下的意見無法決定招攬的妥當與否。」
  已經覺醒的SIMA指數可藉由運用超能電子學製造的感測器進行量測。但是尚未覺醒的SIMA究竟有何種程度的潛力,為了調查則需要擁有強大心靈感應(ESP)的能力者才能進行判斷。
  「這件事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妳不用在意。只要事先確定他真的是Exar,試驗官也就不會白跑一趟了,對吧?光是這樣就很有意義了。」
  大概得叫上卡提斯那傢伙吧──多爾吉如此低聲自言自語的同時,蕾雅‧普提因為他的稱讚而露出喜悅的表情。

      ◇◇◇

  「我要進去嘍,蒼生。」
  「啊,姊姊……」
  在朱理詢問的同時,她已經踏進了弟弟的房間。
  「真暗耶。房間這麼暗只會讓心情更鬱悶而已,不會因此想出什麼好點子的。」
  「是因為要節省電力啦。」
  由於小田原自治區擁有地熱發電廠(正確來說,太陽系開發機構委託小田原管理設施,允許小田原使用電力當作管理的報酬),在城邦外屬於電力較充足的場所。即使如此,為了維持城鎮的運作,節約能源的信條深植於居民們的意識中。
  蒼生並沒有說錯。
  「你在說什麼啦。」
  ──前提是,如果現在是晚上。
  站在窗邊的朱理打開了內窗,拉起隔熱簾幕後,刺眼的早晨陽光射入室內。
  「已經早上了。」
  對著難受地瞇起眼睛的弟弟,姊姊毫不掩飾那「真受不了你」的表情,長嘆一聲。
  「居然連一整晚都沒睡也沒發現。然後呢?想出一點頭緒了嗎?」
  維持著同樣的表情,朱理的語氣中透著無法完全隱藏的關懷。
  昨天發生的事重新浮現在兩人的腦海中。與橫濱軍的戰鬥是前天的事。而就在昨天,在勝利的興奮尚未消褪時,兩名訪客造訪了兩人的家。在訪客做完自我介紹,姊弟兩人得知其中一名就是那位多爾吉,心情既興奮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另一名訪客──那名高個子的女性真由理‧卡提斯如此說道:
  「蒼生,你是潛在性的Exar」。緊接著,真由理邀請蒼生加入索菲亞──
  「──我決定要去。」
  蒼生聽了姊姊的疑問顯露幾分遲疑,但他像是要擺脫那猶豫般,清楚地如此回答。
  「是喔。」
  朱理再度嘆了一口氣。但是其中透露出的感情並非無奈,而是放棄。
  蒼生對著那失望似的表情連忙補充說道:
  「雖然我還無法相信我是Exar……但只要我加入索菲亞,聯盟就會把五年後到期的地熱發電廠使用權再往後延長三十年。反過來說,要是我拒絕加入……」
  「當下一次橫濱軍打過來,他們就不會再出手了啊。」
  姊姊無所謂似的輕聲說著,弟弟則點了點頭。
  「──我不能裝作事不關己,我也是這城鎮的一分子。」
  他的話語聲剛落,啪的清脆聲音響起。
  面對手壓額頭、投以抗議眼神的弟弟,朱理將剛才彈過他額頭的指尖直接挪到了他的鼻子前。
  「少自以為是了。你忘記你不久前沒和我蓋同一條被子就睡不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不知所措的蒼生漲紅了臉,坐在椅子上的他轉身背對朱理。
  朱理俯身將他的背擁入懷中。
  「姊姊!」
  蒼生不禁尖聲大叫。蒼生的驚慌和動搖有許多的理由,其中也包含了姊姊那豐滿的胸部壓在背上的觸感,但是不習慣這方面問題的蒼生說不出口。
  朱理並未察覺弟弟的倉皇──就算察覺了她大概也不會放在心上──她就這麼摟著蒼生,在他耳邊細語:
  「你要是想著要為這座城鎮而犧牲,那可是大錯特錯喔。就算你真的是Exar,也沒有必要犧牲你一個人。這種事你不用去想。這座城鎮對我們的恩情……雖然我不能說完全沒有,但那份人情債有我還就夠了。如果你覺得待在這裡很難受,也可以移動到別的地方。不是我自豪,憑我的實力不管去哪都有人會願意用我。」
  朱理把環抱蒼生的雙臂收得更緊,同時誇下海口。蒼生聽了不禁露出苦笑。
  「這個完全是自豪吧……而且,也不能老是讓姊姊承受負擔。」
  「這種想法就叫做自以為是。」
  聽了蒼生的回答,朱理放開了弟弟的背,用慍怒的口吻再次強調。
  若是平常,弟弟會因為姊姊的怒意而沉默。但是今天的蒼生和平常似乎有一點不同。
  「……不是那樣,姊姊。我不是被強迫去的。至今為止我完全仰賴著姊姊。」
  自從懂事以來,蒼生的親人就只有朱理一個人。年幼的兩人與其他孤兒一起被養育長大。當初照顧兩人的老嫗告訴兩人,他們的雙親是為了守護「這座城鎮」,與不知何處的城邦逃兵戰鬥而身亡。城鎮的名稱已經不復記憶。大概是北方的某個小自治區,雙親則是以前守護該處的機動衛士吧。沒過多久兩人就捨棄了那個城鎮。不,是被城鎮捨棄了。兩者的意義相同。城鎮不只沒有養育孤兒的人力物力,甚至無法供給生活所需的能源,居民相繼出走。兩人懵懵懂懂地流浪到下一個城鎮。類似的光景一年又一年重覆上演。
  這樣的生活在蒼生十一歲,朱理十二歲時有了改變。當時兩人棲身於大津自治區。大津自治區與京都城邦之間發生武裝衝突。根據之後的傳聞,爭執似乎起自琵琶湖的水力使用權。在這場紛爭中,朱理搭乘Dowl出擊,並且奪下了擊破京都城邦軍王牌機的輝煌戰果。
  在那之後,朱理便以「實力一流的少女機動衛士」馳名於本州,並且以傭兵的身分受到好的待遇,不斷在各自治區落腳。由於姊姊在軍事上的才能,蒼生終於獲得了與常人同等的生活──
  「我和姊姊不一樣,我什麼力量也沒有。但是,如果我其實擁有,而且有辦法駕馭它的話……」
  這次就能由我親手來保護姊姊。蒼生並未說出口,但那意志依然清楚傳進了朱理心中。
  弟弟低著頭自言自語般說著的一字一句,朱理並未反駁。更正,是沒辦法反駁。Exar,傳聞中以五千萬分之一的機率誕生,擁有指數破百的SIMA的人。
  為何要以「Exar」這個特別的名稱去稱呼SIMA指數破百者?那是因為指數一百之上或之下,SIMA的意義將出現截然不同的變化。
  SIMA指數一百以下的人,不藉助超能電子引擎便無法將精神面的力量轉變為物理現象。意象無法轉變為現象。
  但是Exar只靠自身就足以將意念化為物理現象。無論那是多麼細枝末節的小事,Exar只靠自身的意念之力,就能塗改世界的規則。
  當Exar搭乘超能電子兵器之最佳解的Dowl,便能發揮與指數一百以下的機動衛士完全不同層次的戰鬥力。
  朱理不禁想著:為什麼自己沒有那樣的力量呢?只要有那份力量,就能比現在更周全地守護弟弟了──但姊姊將這想法深藏心中,默默傾聽弟弟訴說。
  「Exar會被索菲亞收編。無論表面上用什麼理由,實際上就是強迫加入,這件事每個人都知道。反過來說,如果想開發像我這樣潛在性Exar的能力,就只有索菲亞知道訓練方法。」
  蒼生一句接著一句,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不停說著。
  「我不相信聯盟的理想。我覺得聯盟根本沒什麼正義可言。」
  蒼生的雙手緊握成拳頭。他的心情朱理感同身受。因為朱理和蒼生都是遭到城邦拒絕的孩子們,無法成為以聯盟為頂點的世界中的一分子。
  「我不是為了正義或理想,而是為了取得不被任何人的正義或理想踐踏的力量,才進入索菲亞。」
  「蒼生……」
  朱理將雙手擱在蒼生的肩膀上,蒼生的身體輕微一顫。
  朱理的身體再一次覆蓋了蒼生的背──她的手臂環繞弟弟的脖子。
  「唔呃!喉嚨!姊姊,卡到喉嚨了!」
  朱理不理會蒼生的抗議。
  「我就叫你不要自以為是了。你該不會心裡想著要保護我吧?這種事再等一百年吧。」
  「好難受,喉嚨,不能呼吸,胸部碰到碰到碰到……」
  蒼生猛拍著姊姊以裸絞般圈住他頸部的手臂,錯亂似的胡言亂語。
  也許是對那模樣感到滿足──為何滿足是個祕密──朱理放開了蒼生,裝模作樣地長嘆一聲。
  「真沒辦法。既然都決定了,那就快點做好準備吧。」
  既然都決定了?
  自姊姊的說法感覺到無法忽視的不祥預感,蒼生戰戰兢兢地問道:
  「……什麼準備?」
  「當然是前往磐都宇宙島的準備啊。畢竟是第一次上宇宙。雖然他們說會準備必要的東西,但是內衣之類的總得自己準備吧。」
  「那個……那點小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你光準備自己的就忙不過來了吧。」
  預感化作確信。
  但蒼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形同無意義掙扎地反問:
  「我覺得準備我一人份就夠了耶。」
  「你要我就穿著現在這套直接走進寄住宿舍嗎?這棟住家的退房手續也一樣,如果不先辦好,回來之後就會沒房間能借給我們喔。」
  「難道說姊姊妳,打算跟我一起去……?」
  「怎麼可能。我也要入學。」
  「……哪間學校?」
  「笨蛋,當然是磐都訓練學校啊。受到招攬邀請的可不只有你一個。不過,老實說我不是Exar,他們會挑上我我也很意外。」
  確信變成了確定,蒼生連忙站起身。
  「先等一下!姊姊是這個小田原自治區的王牌駕駛員吧!」
  面對弟弟大聲逼問,姊姊雖然皺起眉頭、用手遮住耳朵,但表情並沒有更劇烈的變化。
  「知道這座城鎮送出了軍官培訓生進入聯盟的高等訓練學校,還會進攻這城鎮的笨蛋,至少在這本州東部一個也找不到。」
  聽姊姊這麼一說,倒是相當合理。蒼生失去了反駁和說服的根據。
  「再說,一想到你一個人會搞砸什麼事,我就不安得受不了。雖然我不喜歡當聯盟養的狗,但身為姊姊還是得好好監督你。」
  抛下這句刺耳的話,朱理走出了弟弟的房間。

      ◇◇◇

  猛力毆打沙包的聲音接連不斷響起。
  「喂,如月……再怎麼說都操過頭了吧。訓練過度會搞壞身體喔。」
  「明明在休假卻因為訓練過度受傷,這可一點也不好笑喔?」
  向龍一搭話的是軍中的同僚。龍一自己也知道他們說得沒錯,自己現在像是在賭氣,又或者像是自暴自棄。但是他卻沒有阻止自己持續毆打沙包的拳頭。身體停不下來。
  龍一回到橫濱之後,直接申請了休假。因為娑羯羅被樓陀羅擊敗,目前正在修理中,就算待在基地內也無事可做。第一天他待在宿舍打發時間,但只要讓自己閒著,被樓陀羅輕易擊敗的那次戰鬥便浮現腦海,無從發洩的悔恨直叫四肢幾乎失去控制──也就是所謂的「捶胸頓足」。宿舍是單人房,因此並沒有其他人看到。儘管如此,龍一認為那樣幼稚的舉動太丟臉了,於是決定折磨自己的身體以排遣悔恨。於是,從休假的第二天開始他就整天泡在這間運動館內。
  雖然他現在獨自生活,不過他的雙親仍在,與他的弟妹一同居住在橫濱。
  當初橫濱建造時的身分是東京城邦的姊妹市,在能源供給上必須仰賴東京。換言之,光靠都市內的發電廠無法滿足市民的能量需求。
  這類城邦不只有橫濱。而橫濱這類電力生產量不足的城邦會採用市民的替換制度,將對城邦貢獻度低的家族與新的居住申請者交換。
  由於龍一目前在橫濱軍以機動衛士的身分活躍,因此家人的居住權限優先受到了更新。這次的敗北他也無須擔負責任吧。軍政部的高官甚至還反過來安慰他:「是對手太強了。」
  但是,我方已經被逼入絕境,這也是事實──至少龍一這麼認為。
  今天是休假的最後一天。明天開始,他將再度回到因訓練與沿海戒備而應接不暇的每一天。就算放眼全世界,他操縱的娑羯羅同樣是數量稀少的海陸兩用型泰坦Dowl,每週有兩天會被派遣至海中參加戒哨任務。
  索菲亞令橫濱軍蒙受嚴重損失,至少東亞地區的政治勢力內應該已經人盡皆知。想趁機奪取橫濱的儲備資源或糧食的不肖之徒肯定也會增加。
  要是有任何漏網之魚……
  龍一停下了毆打沙包的手,長長吐出一口氣。不管多麼激烈地運動,還是無法把思緒清空。負面的思考接二連三不斷湧上腦海。
  看來敗北的打擊似乎比想像中更加難以擺脫。判斷自己需要轉換心情,龍一結束了訓練,決定到城鎮外頭走走。

  城邦雖然是幾乎自給自足的要塞都市,但並非與外界完全沒有交易往來。有些貨品雖然能在都市內藉由回收重新製造,但要是從外界購買反倒比較廉價,那就會選擇進口。就地理環境上製造成本比其他城邦更低的剩餘生產物則向外輸出。雖然城邦的經濟活動並非以貿易為前提,但隨著國際情勢的安定化,城邦之間或與城邦之外的生產地間的貿易正在增加。
  橫濱城邦的城牆外是橫濱港以及港邊小鎮。當初東京城邦會選在橫濱建造姊妹都市就是看準了貿易活動將會擴大,想將之作為海運據點利用。目前航空運輸手段完全受到聯盟的壟斷。當今二十五世紀的貿易手段為海運,貿易的窗口則是港口。
  龍一一路來到了港口附近。要穿過城邦的城門一般必須接受嚴格的檢查,不過軍隊配給給機動衛士的ID卡上記載著各式各樣的優先權條碼。只要讓掃描器讀取卡片,就不會遭受任何盤問。龍一通過時甚至不需要表明自己在橫濱軍內的所屬單位或階級──為了防止機動衛士遭到綁架或暗殺,身分被指定為軍事機密。
  雖然港邊小鎮位於城邦之外,但居民的表情朝氣蓬勃──在龍一眼中顯得愜意過頭了。就聯盟的基準而言這座城鎮無異於自治區,卻氣氛與同樣是自治區的小田原全然不同,這裡沒有那種勉強壓抑在心中的走投無路似的氣氛。雖然與城牆中的生活相比明顯有其不便之處,但是居民的生活看起來從容,而且自得其樂。
  理所當然的,小田原與這個自稱「橫濱SS(Sea Side)」的小鎮無法相提並論。自治區的定義是「並未以城邦身分登錄的陸上自治聚落」,這個定義與人口、社會資源或經濟水準沒有任何關連。陸地上有人群居的場所,只要那不是城邦,無論多麼富裕或多麼窮困,一律被分類為自治區。
  但是,自然主義者的群集不包含在自治區的定義內。因為聯盟並不承認那是「自治團體」。城邦被登錄在聯盟的名冊中,對聯盟的政策或人事擁有投票權(但是聯盟的活動中,不受城邦的投票權掌控的領域更大)。聯盟認定為自治集團的群集會被記錄為自治區,遭遇紛爭時受到聯盟的保護。結論上而言,自治區實質上的軍事警察權被掌握在聯盟手中,就這層意義來說,自治區同樣位在聯盟的支配範圍下。只是聯盟從未將這件事明確告知自治區的居民。
  自治區(Auton)是由「自治(Autonomy)」的英文單字衍生而來的稱呼,但城邦的居民喜好用「城外區」這個蔑稱。但是,就和城邦之外並非全部都屬於自治區的道理相同,這個名詞同樣並不只是指稱自治區的單純概念。
  城外區原本是指如同「橫濱SS」一般,建立在城邦城牆外相鄰之處的城鎮,這些城鎮全面仰賴城邦的經濟活動──某些口無遮攔的城邦市民會以「寄生」一詞來形容。城外區是容納失去城邦市民資格的「流放者」的落腳處,市民們的輕蔑態度其實源自於,也許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被烙上非城邦市民的烙印而流落為城外區居民的不安心情。
  城邦的市民無意識中不願面對這份不安。於是市民們從未意識到自己為何以城外區一詞稱呼自治區,卻以城外區作為自治區的蔑稱。最後市民們甚至忘卻了那字眼為什麼是種蔑稱,只剩下日積月累的歧視。
  龍一之所以感覺到無由來的不快,正是因為他並未意識到城外區與自治區的不同,透過輕蔑的濾鏡看著小鎮的景色。他將小田原居民們嚴苛的生活與眼前景象相比較,橫濱SS這浸泡在溫水般的惬意生活令他感到憤慨──但是,這時的他並未想到,橫濱政府對小田原的要求會讓他們嚴苛的生活變得更加困苦,而他則身為橫濱軍的主要戰力參與這場戰鬥。因為那是無意識中的思考,他沒辦法察覺到這一點。
  龍一為了享用尚早的中餐而找了家餐廳,隔壁桌坐著一對與他同年齡層的情侶,正愉快地閒聊。
  龍一的心中湧起一股更強烈的煩躁。
  真正決定了國家就此解體的「反動戰爭」之後過了半個世紀又幾年。戰後的混亂在世界上各處都留下了傷疤。那些瘡疤在日本列島上也同樣尚未治癒。龍一感覺到的情緒若要化作言語,就是:「這些人是在高興什麼!」
  雖然他本身並沒有自覺,但那其實是種遷怒。
  城邦標準的教育系統上,在五歲到十五歲之間必須習得關於現代文明與社會相關的一般知識,從十六歲到二十歲之間的五年則用來學習職業必須的專門知識。表現優秀可以縮短教育的時程,若跟不上課程就無法取得城邦市民的資格。這一點目前無論在哪個地區都相同。
  但是擔任軍務者為例外。比方說,太陽系聯盟直屬軍雖然明文規定服役年齡必須在十八歲以上,但是Exar(SIMA指數破百者)或ESPer(通過ESP檢定者)即使未滿十八歲也可能被分派到實戰部隊中。而在容易缺乏優秀機動衛士的城邦內,就算SIMA指數偏低,只要擁有操縱的適性則無視年齡一律編入實戰部隊。
  龍一從十七歲開始就駕駛Dowl。他現在十九歲。他想著,如果他沒有成為機動衛士的適性,他就會像旁邊的情侶那樣成為專門教育課程的學生,過著還算輕鬆愜意的生活。然而,城邦的專門課程學生隨時面對著落第──被押上不符合城邦市民資格的烙印,遭受流放──的恐懼,城邦外的學生則畏懼著將來等待著他們的不穩定生活,因此龍一的想法只是出自外國的月亮比較圓的心態。
  幸好在龍一默默地用完餐時,旁邊的情侶已經離開了。接下來被帶到旁邊那桌座位的客人是一對年輕女性,兩人都是水準相當高的美人。這下子龍一反倒捨不得太早離席,他小口啜飲著餐後的咖啡,視線不時飄向鄰桌。
  坐在龍一身旁的是淺褐色肌膚的黑髮苗條美女。大概是來自東南亞的血脈比較濃吧。偶爾以手撩起長髮的模樣顯得風情萬種。也許她本人也對自身的艷麗有所自覺,穿著上也選擇暴露較多的性感風格。不過,太過強調自身姿色的女性不在龍一的喜好範圍內,因此龍一不至於緊盯著她瞧。
  坐在他斜對面正在瀏覽菜單的是位象牙色肌膚的美女,銀色的捲髮描繪出柔和的波浪曲線。年齡大概與龍一差不了幾歲。胸部比起黑髮的那位大上許多。雖然龍一並不認為「女性只要胸部大就好」,但是光就外表來看,這位歐洲系美女秀麗雅緻的五官與傳統風格的簡樸打扮,還有其他部分都與他的喜好完全契合。
  說穿了在軍隊生活,能與建立親暱關係的女性邂逅的機會相當少。雖然還不曉得對方的身分,但是龍一心中並沒有不向她們搭話的選項。如果對方擺明了很可疑,從此以後不再聯絡就好。龍一可不想為了也許完全沒意義的戒心而錯失大好機會。
  這兩人如果是來用餐的就先等她們吃完,如果只是喝杯茶就等飲料送上桌時向她們搭話。打定了主意,龍一首先把精神集中在聽覺上。說穿了就是在旁偷聽。幸好這間餐廳採取向店員直接點餐的舊式風格。黒髮的女性喚來侍者,腳步聲逐漸靠近。她點了兩杯紅茶。龍一睜開了半閉的雙眼,假裝要把目光轉向侍者,實際上則是將視線投向斜對面的美女。
  不知為何,彼此的視線正好對上。
  早在龍一挪動視線之前,那名美女就已經先看著龍一了。
  「那個,不好意思,可以借一點時間聊聊嗎?」
  美女臉上浮現了艷麗的笑容,站起身。
  「我可以坐這邊嗎?」
  「可以啊,請坐。」
  龍一對把手擱在對面椅背上的美女努力壓抑幾乎就要變調的聲音,故作平靜地回答。

  「我叫菲莉希亞琳。請稱呼我希亞。」
  「我是羅莎克魯茲。叫我羅莎就好了。」
  喚來店員將餐桌併在一起後,兩名女性在龍一的對面坐下,如此自我介紹。坐在正面位子的銀髮女性是菲莉希亞,而坐在斜對面位子上的黑髮女性是羅莎。
  「我──」
  「您是如月龍一先生,對吧?」
  龍|打算報上姓名時,菲莉希亞打斷了他的話。
  「橫濱城邦的專用機娑羯羅的機動衛士。」
  羅莎接著這麽說。
  「妳們為什麼會知道我的身分?機動衛士的身分是軍事機密,民眾不可能得知!」
  龍一已經無意識地從座位上站起,滿腦子的春色瞬間消散無蹤。雖然他還剩下幾分足以壓抑音量的自制心,但也僅限於壓抑音量,對菲莉希亞與羅莎的眼神與口吻都透露出肅殺。
  「您的問題我們會一五一十回答,可以請您先聽我們把話說完嗎?」
  儘管對方顯露出凶煞的表情和語氣,菲莉希亞的笑容仍毫無變化。在溫柔和緩的氣氛底下,那笑容透露著習慣涉險的從容。
  只要龍一立刻通報,眼前這兩人都會遭到逮捕吧。這家餐廳雖然位於城牆外,但港邊小鎮本身就在橫濱城邦的影響範圍內,事實上完全受到城邦的支配管理。兩人只要不抵抗大概不會遭遇粗暴對待,但免不了受到盤查吧。
  但龍一並沒有這麼做。
  「妳們是什麼人?」
  他反而若無其事地坐回椅子上,這麼問。
  「前幾天的事,真是場災難呢。」
  但是,從菲莉希亞那光澤艷麗的紅唇間吐出的卻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前幾天?」
  雖然知道對方刻意引導他這麼問,但龍一決定順水推舟。
  「相模灣岸的一戰,可說是一敗塗地呢。」
  羅莎毫無顧慮的評價令龍一臉色一沉。那樣無從抵抗地被擊敗,他的確無法反駁這句話,但是受到素昧平生的人當面指責,心情可沒辦法保持愉快。儘管對方是個美女也一樣。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樓陀羅是索菲亞的天才設計師,那位薩拉斯伐提‧帕提兒灌注了她擁有的一切技術打造的傑作。而且每次經過戰鬥,都會接受索菲亞開發部門的升級,實質上來說等同於最新機種。就單一城邦組裝製造的水準而言,娑羯羅的確是相當優秀的機體,但對上樓陀羅實在太不利了。即便龍一先生的技術有多麼高超,也沒有勝算可言。」
  菲莉希亞的安慰為龍一提供了保住面子的藉口,聽起來相當順耳。但是龍一仍然察覺到,她的話中含有無法隨便聽聽就算了的內容。
  「等等……為什麼妳連那種事都知道?」
  「您是指哪種事?」
  菲莉希亞面露微笑歪過頭,那微笑彷彿聖女般善良,又如同孩童般純真。但是龍一在這時代成長至今,這笑容無法蒙混過去。
  「就算不是城邦的市民,也可能聽聞過樓陀羅的名稱吧。但是樓陀羅的開發者名稱,一般民眾要怎麼得知?Dowl開發者的詳細情報就算不是最高機密,至少也是比機動衛士的身分更高階層的軍事機密。」
  龍一本身就沒聽說過「薩拉斯伐提‧帕提兒」這個名字。
  「能得知連城邦的軍人都不曉得的祕密,妳們究竟是什麼身分?」
  龍一再度重複同樣的問題。菲莉希亞臉上的微笑仍然沒有一絲動搖。在她的身旁,羅莎挑起了嘴角。「劇毒之花」一詞在龍一腦海中浮現。與菲莉希亞的微笑兩相對比之下隱含罪惡氣息的笑容,與羅莎十分相襯。
  「如月龍一,你想不想戰勝樓陀羅?」
  「什麼?」
  龍一的心中傳來一陣騒動。他只能短促地如此反問,那是因為他覺得只要再多說任何一個字,自己心中的真實願望好像就會被她說中。
  「近來無論哪個紛爭地區,都只有一群光是看見樓陀羅就喪失戰意的膽小鬼。有戰那架機體的人,就我所知上次出現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如此有骨氣的你……」
  羅莎凝視著龍一,那眼神彷彿能看穿搖擺不定的意志。
  「心裡一定想著只要機體性能同等,我也不會輸給Exar,沒錯吧?」
  「我們可以為你提供足以對抗樓陀羅的機體。」
  菲莉希亞直接說出了羅莎迂迴暗示的話中真意。
  「足以對抗樓陀羅的機體……?那是Dowl嗎?」
  「當然是。」
  「能夠造出與索菲亞抗衡的Dowl……妳們的組織難道是……」
  「要講也小聲一點好嗎?」
  在龍一脫口說出決定性的名詞之前,羅莎以尖銳語氣打斷了他。她的反應等同於承認了龍一的猜測。
  「我是傑諾姆斯的情報特務。」
  羅莎壓低了音量,表明自己的身分。
  「我是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管制員。」
  菲莉希亞也同樣壓低聲音,接著說道。
  傑諾姆斯。反太陽系聯盟的祕密組織,其口號為打破聯盟的獨裁。龍一曾聽說過,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將資源管理的權限交還給出產資源的當地政府。
  將目前實質上受到聯盟管理的世界,交還給每片土地上的人民自行統治,恢復從前分割的世界。即使蘊含著一度令世界化為荒野的大戰爭再度爆發的危險,但人類社會將如同戰前般自由且充滿活力。此回歸就是傑諾姆斯的主張。
  不被城牆所封閉的世界。在龍一眼中,那是相當有魅力的夢想。
  「龍一先生,我們對您身為機動衛士的能力有很高的評價。」
  「妳的意思是要招攬我?我可不是像多爾吉那樣的Exar喔。」
  雖然嘴巴上否定,但龍一已經明顯動心。
  「SIMA指數不是操縱Dowl時的絕對要素。我們認為,就只有龍一先生能真正發揮博士開發的『馬克里爾』的實力。」
  「博士?」
  「傑諾姆斯的首席科學家,尚恩‧歐普萊耶博士。」
  「希亞?」
  見菲莉希亞回答了龍一的疑問,羅莎驚呼出聲。就如同龍一剛才所說,Dowl開發者的情報是重大機密事項。
  「羅莎,我們需要龍一先生。博士和隊長一定會體諒的。」
  菲莉希亞對羅莎說完後,再度將她的雙眸轉向龍一。
  「龍一先生,拜託您。可以請您加入我們嗎?」
  龍一原本就對傑諾姆斯的主張懷有一份認同。再加上傑諾姆斯聲稱可以提供足以對抗樓陀羅的機體。這請求在龍一耳中聽起來無比甜美。
  龍一每天晚上都受那次敗北的惡夢所纏身,這並非譬喻而是事實。當時的屈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被摔在地面上的那瞬間在夢中屢次重現。
  現在能擁有機會對樓陀羅報仇雪恥。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令他為之心動。但如果只有這一點,恐怕還不足以讓他當場做出決定吧。
  「……我懂了。我也對被聯盟支配的世界有所不滿。讓我成為妳們的同伴吧。」
  「真的非常感謝您。」
  菲莉希亞雙眸綻放光芒,臉上洋溢著笑容。剛才她說「可以請您加入我們嗎」時,那誠摯的眼神正是龍一下定決心的臨門一腳。
  但是下一個瞬間,陰霾隨即籠罩龍一的表情。他想起了居住在橫濱城邦的雙親與弟妹。

  「你不用擔心你的家人。」
  像是看穿了他的思緒般,羅莎插嘴說道:
  「我們會讓你維持橫濱城邦軍人的身分,同時成為我們的戰力。」
  「你是要我當間諜……?」
  龍一反射性地感覺到「似乎有詐」。這時,他的心中首先湧現的是疑惑,而非「遭到背叛」的感覺。
  「不。我們想拜託龍一先生的,是搭乘馬克里爾戰鬥。」
  菲莉希亞這句話讓龍一的疑問越來越深。隸屬於橫濱軍Dowl部隊的同時駕駛傑諾姆斯的Dowl,照理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的。
  「龍一,我們要請你前往磐都宇宙島。」
  「磐都宇宙島?要上宇宙?」
  羅莎口中的指示,應該就是解決龍一心中擔憂的手段吧。但是他完全看不出兩者之間的關聯。
  「您知道磐都宇宙島吧?」
  「這我知道──在衛星軌道上,第4拉格朗日點(L4)的人工宇宙島,上頭有聯盟的高等訓練學校,就是那個地方吧?」
  雖然搞不清楚箇中關係,龍一點頭。
  「沒錯。首先要請你進入那個學校。然後你會在訓練中失蹤。」
  「在聯盟的訓練學校中發生的事故的犧牲者,在城邦視同榮譽戰死。城邦政府不會冷落您的家人。」
  「因為磐都訓練學校的演習等同於聯盟的軍務。如果有人參加聯盟軍的作戰行動而戰死,城邦卻將戰死者的家人逐出城邦,聯盟不會袖手旁觀。」
  經過羅莎與菲莉希亞交互進行的說明,龍一終於理解了她們兩人話中的含意。他也認為這會是有效的手段。不過,聯盟的高等訓練學校,會是那麼容易混進去的地方嗎?
  「不過……要怎麼做?」
  「這個我們會處理。」
  「龍一先生一定沒問題的。」
  「……什麼意思?」
  「龍一先生的知名度超過龍一先生的想像喔。」
  「簡單說,聯盟也同樣想要得到優秀的機動衛士。」
  看來她們似乎有門路能辦到。既然龍一本身沒有什麼好方法,家人的事就只能拜託她們兩位。他在思考時已經把自己成為傑諾姆斯的一員視作既定的條件了。
  「但是……從此之後您將會無法與家人再次相見喔?」
  不過,菲莉希亞以蘊含躊躇的口吻,像是要確認似的補上了這句話。這個問題肯定是給予龍一的最後選擇。
  回頭的最後機會。
  「這我一開始就做好覺悟了。」
  龍一的回答不含一絲迷惘。只不過是無法再見到家人罷了,這種程度的事情無法動搖他的意志。
  他一直想要一個機會,測試自己的能耐,測試自己的力量究竟能走到什麼境地。
  待在城邦軍內,這個心願無法實現。
  非Exar的機動衛士,無法擊敗Exar操縱的Dowl。
  打破這項常識。
  化不可能為可能。
  無法成為Exar的自己將擊殺Exar。
  龍一眼中的敵人是多爾吉的樓陀羅,以及樓陀羅背後的索菲亞,甚至包含了整個太陽系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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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前往宇宙

  早乙女姊弟為了進入磐都訓練學校就學,事前的手續簡便到令人吃驚。加入聯盟直屬:所必須的儀式只包含簡單的宣誓,甚至不需經過思想測驗(不難想像聯盟在事前已經進行了徹底的調查)。生理健康檢查也在半天內結束了。與橫濱軍的衝突後還不滿一個月,兩人已經來到了銚子宇宙港。
  為了前往訓練學校的所在地磐都宇宙島,必須搭乘所謂的太空飛機──與空宙母艦同樣採用升力體造型的大氣層內外往返機。
  太空飛機藉由長十二公里的質量加速器加速至逼近第一宇宙速度,自彈射器起飛後藉由火箭引擎爬升至衛星軌道。剛脫離質量加速器時的速度為每秒七公里。雖然彈射器本身具有減輕音爆的構造,但畢竟無法使速度超越二十馬赫的大型運輸機產生的衝擊波完全無害。因此,水平起飛的太空飛機發射港使用的質量加速器建造在東側只有一片汪洋的海上。銚子宇宙港不但擁有核融合發電廠足以供應質量加速器所需的龐大電力,同時東側面對寬敞的太平洋,在聯盟管理的太空飛機發射設施中,銚子宇宙港是條件較完善、使用頻率較高的地點。
  「嗨,兩位。你們很準時呢。」
  蒼生與朱理換穿上簡易宇宙服,走進太空飛機的乘客大廳之後,一位金髮碧眼的高個子女性迎接兩人。
  她名叫真由理‧卡提斯。這位索菲亞的軍人在不久前代表聯盟招攬兩人進入磐都訓練學校。這次同樣由她陪同兩人前往訓練學校。她的階級並非士兵也不是下士,而是少尉。這樣的人選透露出索菲亞對兩人──身懷Exar潛能的蒼生──的重視程度。
  「還請多多指教,少尉。」
  原本就習慣與軍人共同行動的朱理刻意以嚴肅的態度行禮。如同朱理的猜測般,真由理展現大而化之的輕鬆態度左右擺手。
  「現在還沒入學,叫我真由理就好。」
  「從現在開始就試著習慣,不是比較好嗎?」
  朱理的表情轉為親暱,更具體地說,轉為捉弄般的表情。一旁的蒼生覺得姊姊的態度未免太隨便了,但真由理也露出類似的表情挑起嘴角一笑。
  「因為等妳習慣時,軍銜說不定已經換了。」
  聽真由理這麼說,朱理也報以頑童般的微笑。
  「祝妳的星星數量增加嘍,真由理小姐。」

  自宇宙港出發前往位於L4(在月球軌道上,公轉方向前方六十度的拉格朗日點)的磐都宇宙島,總航程大約需要三十小時。雖然與早期的宇宙飛行相比時間已縮減到一半以下,但經過了五世紀卻只縮短一半,進步的腳步並不快。若沒有那場暴發在二十二世紀末的「國家解體戰爭」,也許航宙技術的進步會更迅速也說不定。但反過來說,若將那世界性的經濟能力衰退列入考量,宇宙航行技術的進展也許已經算是相當順利。
  不過,雖然航程已經縮短,但三十小時並非多短的時間。此外,如果推進劑的裝載量沒有限制,從地表前往宇宙島的航路可在半徑四十萬公里內的圓盤狀空間內隨意設定,但實際上飛行時可選擇的路線相當有限。
  「──所以宇宙海盜之類的行徑才可能發生。」
  在順利飛行中的宇宙飛機的機艙內,真由理對著朱理與蒼生開設即席的宇宙戰術講座。
  ──順帶一提,她的口吻與其說是年輕女性,其實更接近青年。身高達一百七十五公分,肩膀也寬,若在地球上穿著西裝可能會有不少人搞錯她的性別吧。但在宇宙飛機內應該不會有人誤認她為男性。身在宇宙飛行中的機內,規定上乘員必須穿著輕宇宙服,這項宇宙用裝備容易凸顯身體輪廓,光靠輕宇宙服要掩蓋真由理那凹凸有致的誘人身軀是不可能的──
  「……反過來說,要用飛彈破壞就變得較為困難。」
  雖然能選擇的航線有限,但只要避免太過遠離航線,現在的太空飛機已經能夠相當自由地行動。雷達的有效範圍也比初期宇宙時代有明顯的進步,現在的太空飛機配備的雷達範圍與當時設置在陸地上的大型雷達同等。只要宇宙飛機具有一定水準以上的機動性,欠缺軌道修正能力的飛彈便無法捕捉。而太陽系聯盟目前運用的運輸機全部都在該水準之上。
  「對於太空飛機而言,必須警戒的並不是長射程的導彈,反倒是沒有誘導機能但初速相當高的磁軌砲。」
  若對方在近距離射出高速的彈體,以現代太空飛機的機動性也可能無法閃避。因此宇宙戰鬥機或Dowl的襲擊對太空飛機更具威脅性──真由理如此說明道。
  話說回來,朱理與蒼生成長的島國有一句流傳至今的諺語:「說人人到,說鬼鬼到」。於現代依然被許多城邦視為國際通用語言的英語中也留有「一提到惡魔,惡魔便現身(Speak of the devil and he will appear)」的諺語,其他像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的古老俗諺也同樣殘存至今。至於為什麼要提起這回事──
  「都是因為真由理小姐要提起那種事啦!」
  就在臨時講座正好告一段落時,他們搭乘的宇宙飛機遭到了襲擊。
  「這只是偶然!」
  面對朱理的質疑,真由理之所以無法回以「不該怪我吧!」,肯定是因為真由理也無法完全否定毫無根據的「惡魔」存在。
  而對於真由理的辯解,朱理和蒼生都沒有再度提出反駁。
  「呀啊!」
  「嗚哇!」
  由於一陣幾乎將兩人自座位甩出的搖晃,反射性的驚呼聲衝出兩人的口。
  突然襲擊機艙的搖晃來自太空飛機準備閃避Dowl攻擊的隨機迴避所造成的加速(G力)。Dowl的主要射擊武器為磁軌標槍,根據國際公約規範,該武器在宇宙空間自發射點射出後五十公里內若未擊中目標就必須自動焚毀。但那是以聯盟為中心,各城邦之間締結的條約限制,打從一開始就視國際法於無物的海盜可不一定會遵循規則。他們可能會從雷達範圍的外緣狙擊太空飛機。
  「就算是想閃避也搖過頭了吧!技術真差!機長是誰啊!」
  儘管對方應該聽不見真由理憤恨的咒罵聲,機內廣播對她發出了無情的呼叫。
  『估計接觸時間還有五分鐘!卡提斯少尉,請您出擊!』
  「真是的……我原本還以為這次可以休息一下。」
  自暴自棄般憤恨地自言自語後,真由理立刻指示早乙女姊弟戴上氧氣頭盔而且要將身體牢牢固定在座位上。

  真由理把自己塞進了設置在駕駛座後方的另一個操縱艙內。
  「有夠窄!早知道我就搭自己的機體過來。」
  與專用機的遠程控制操縱艙相比,將宇宙飛行上不需要的操縱艙硬是加裝在運輸機內,內部空間會狹窄到令人難受也是沒辦法的事。雖然口頭上連連抱怨,但她迅速啟動了系統,完成了遠隔操縱無人戰鬥機「阿萊克托」的出擊準備。
  「搭載數一共四架嗎?畢竟是運輸用的宇宙飛機啊……」
  看著投映在面罩上的俯瞰影像,真由理的喃喃自語中掩不住失望。她已經從前方的儀器上確認了敵方戰力。Dowl共三架。一般認為若要以阿萊克托對抗Dowl,數量必須要在四倍以上。敵方駕駛的並非最新機種而是上一世代的機種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這點幸運完全不足以顛覆戰力差距。就常識而言,選擇迎戰就是魯莽之舉。面對如此狀況,若機長的個性較為慎重甚至會考慮停止迴避運動,讓推進器熄火表示自身沒有抵抗的意圖,先讓敵人停止攻擊後再藉由交涉爭取時間。
  「而且衛星軌道治安車(Orbital Guard)趕不上啊。哼,四對一重複三次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但真由理無所畏懼地誇口說著,以手邊的開關開啟了停機庫的艙門。
  太空飛機的背部噴射出基本形狀為扁平三角椎的模型般小型機。
  阿萊克托(ARECTOR),All Range Escort-fighter Controll by Telepathy Order一詞的簡稱,意指以遠距感應力操縱的支援型無人戰鬥機。
  遵循乘坐在指揮母機上的操縱手發出的命令,阿萊克托可在宇宙空間內以載人機無法實行的增減速靈活地自由飛行。由於不需要駕駛員的維生環境,再加上遠距索敵交給與指揮母機之間的連結,因此儘管阿萊克托裝載了豐富的推進劑,但尺寸遠比載人機更加小型,質量更低,擁有高效率的三維空間機動性。藉由更換引擎種類可運用在大氣層內外雙方,但若將戰場限定在宇宙,阿萊克托是目前唯一有能力對抗Dowl的兵器。
  但由於阿萊克托本身體積較小,所能裝載的兵器尺寸相當有限。這同時就意味著攻擊力的上限較低。數量上必須要達到Dowl四倍的說法就源自於此。但如果為了提升攻擊力而放大機體尺寸,就會因為慣性的影響使得機動性急遽下降。由於超能電子引擎的特性,阿萊克托無法搭載慣性控制系統。軍事技術與其他技術相同,有一得必有一失。
  雖然真由理年紀尚輕,但已經是位熟練的操縱手。她深知阿萊克托的優缺點。不等敵機接近,她命令自己麾下的四架阿萊克托前進至逼近遠距感應控制的範圍界限。
  (距離接敵還有三十秒。)
  瞥過面罩螢幕上跳出的警告訊息,真由理將顯示模式從俯瞰模式切換成主觀模式。俯瞰模式是從各機背後以第三人稱視角遠眺的顯示模式,優點在於可客觀掌握自機與敵機的動向。但是俯瞰模式會帶給操縱者類似在電玩軟體中戰鬥的錯覺,缺點在於無法獲得實戰中才能感受到的直覺判斷(操縱手如此抱怨)。因此操縱手在戰鬥中一般習慣採用裝設在阿萊克托機首的攝影機回傳的第一人稱主觀顯示模式。
  四架阿萊克托的攝影機影像並非分開在個別的畫面,而是重疊為一個畫面,占滿真由理的視野。雖然入門級的操縱手一次頂多只能控制一架阿萊克托,但熟練的操縱手可同時操縱三架甚至四架無人機。要再往上提升就得看天分了。因此這架太空飛機的單一操縱席只配備四架阿萊克托,若真由理搭乘自己專用的小型母艦,可同時操縱八架阿萊克托。
  面對眼前狀況,真由理會忍不住抱怨「如果有自己的專用機就好了」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在切換顯示模式的同時,她已經讓注意力集中在戰況上。

  朱理與蒼生藉由附設在椅背上的小型螢幕,目睹四架阿萊克托與三架Dowl進入了交戰狀態。
  「雖然影像很小看不太清楚……不過敵人的Dowl大概是『獅鷲』吧。」
  朱理凝視著影像中銀灰色的人型喃喃說道。獅鷲是上一世代的高機動型近身戰鬥機種。此機種的射擊管制能力低落,但是迴避能力相當高,擅長使用肉搏武器採取一擊脫離的戰鬥手法。
  「目的不是擊墜而是劫持吧……」
  敵人選擇的並非擅長射擊的機體,而是長於高速接近後貼附太空飛機的機體,既然如此對方的目的應該是奪取這艘船──朱理如此推測。
  「看來援軍(Orbital Guard)應該是趕不上了……不過,起碼不用擔心突然被殺掉吧。」
  朱理的口氣並非放心,而是諷刺。蒼生皺起眉頭詢問姊姊:
  「海盜的目的是什麼?這艘船有載什麼貴重貨品嗎?還是說這艘船本身就是目標?」
  現在這個時代,航空航宙手段受到聯盟的壟斷,對於聯盟以外的勢力而言,太空飛機本身就是貴重品。但朱理認為這次敵人的目的恐怕並非如此。
  「算是貴重品吧。船上載著對武裝勢力而言很有價值的貨物喔。雖然能奪走那玩意是再好不過,但光是讓聯盟無法使用就已經有涉險的價值。」
  朱理說完,筆直地凝視著蒼生。
  「……妳是說我?」
  朱理並未回答「對」也沒有說「不對」。
  「我沒在宇宙中戰鬥過,就算有Dowl能駕駛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吧……但光是坐著觀戰真是叫人坐不住。」
  朱理將視線挪回小型螢幕上。

  在衛星軌道上的戰鬥有許多限制。就算位在近地軌道,環境已經幾乎相當於真空,機翼無法發揮效用,就算只想些微變換方向也必須消耗推進劑。由於感覺不到重力,容易迷失上下方向。忘記自己正在公轉而隨意加減速則會輕易脫離軌道。
  其中最為棘手的限制是「不得散布碎片」。這一條規則不只聯盟以及加盟城邦的軍隊,包含傑諾姆斯與海盜等其他非法勢力也會盡可能尊重。因為,戰鬥中向外射出的碎片使自身也受到重大損傷的危險事態,在宇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從一般炸彈的原理即可推知。炸彈的殺傷力主要並非源自於爆炸時的高熱或壓力,扮演主要角色的是因爆炸四散飛射的碎片。在宇宙戰鬥中產生的碎片不會因空氣阻力而減速,也不會因為重力而墜落,爆炸時的動能將會完全轉換為破壞力隨機襲擊敵我雙方。若使敵方機體爆炸,就等同於讓敵機變成一顆炸彈。
  因此,在衛星軌道上交戰的機體會採用重視貫穿力的武器。而且目標並非完全穿透,目前的主流武器強調突破敵人機體的裝甲但卡在機體內部以熱能或電擊破壞其內部構造迫使機能停止。Dowl的磁軌標槍正是因應上述要求而誕生並且普及於世。
  阿萊克托也搭載了與磁軌標槍同性質的兵器,名為「線圈機砲」。彈體較小,發射裝置並非磁軌砲而採用線圈砲,因此有彈速較低這項差異,除此之外完全相同。若未命中敵機就會自動焚毀。威力較低的缺陷就藉由數量來彌補。運用方式與現在的大氣層內戰鬥機仍在使用的火神式機砲完全相同。
  真由理遵循戰術原則,接連發射線圈機砲。當然她並不打算亂槍打鳥。雖然阿萊克托沒有慣性控制系統,但由於機體本身的靜止質量相當小,機動性仍然凌駕於獅鷲之上。儘管Dowl可以中和慣性,但一般在轉換方向時仍然需要消耗推進劑,再說Dowl能循著衛星軌道移動也是源自於慣性的作用,因此若完全中和自身的慣性,馬上就會墜入地球。對於被迫採取人型設計的Dowl而言,推進劑的裝載量是其中一項要害。
  [一號(First),倒退,下降。開火(Fire)。]
  她命令阿萊克托急速迴旋,繞到獅鷲的背後撒出針狀的彈體。
  [一號,脫離。二號(Second)、三號(Third),開火。四號(Fourth),往右。]
  實際上她並沒有將指令一一說出口。遵從真由理腦海中的意象,遠距離感應操作系統(Telepathy Order System)對每架都能視為無人自動戰鬥機運用的阿萊克托下達指示。真由理巧妙地命令受她支配的四架阿萊克托彼此合作,讓獅鷲單方面地沐浴在彈雨中。
  但是,Dowl並非這樣就能擊墜的對手。如果這種程度的火力就能擊破Dowl,Dowl恐怕早就讓出了最強兵器的寶座吧。
  使Dowl成為最強兵器的是超能電子引擎,最具代表性的應用系統就是慣性控制裝置。線圈機砲射出的彈體受到慣性控制影響,無法將動能轉換為破壞力而受到裝甲阻擋,錐狀裝藥的金屬噴流則受到強化耐熱性的裝甲反彈。獅鷲雖然遭受集中射擊使得裝甲冒出斑點狀的焦痕,但尚未遭到擊墜。
  此外,雖然Dowl一受限於推進劑搭載量的絕對性不足,在三維空間內的機動性較低,但由於慣性控制帶來的恩惠,在直線上的爆發力更勝於阿萊克托。
  (糟了!)
  其中一架獅鷲強行突破彈雨後直線突擊,以電鋸長柄刀擊墜了真由理控制下機體辨識名稱為三號的阿萊克托。
  阿萊克托三號機機體的中心部位被一刀挖穿,那架外觀殘破的機體並未爆炸,在衛星軌道上漂流。但真由理並沒有空閒目送它自視野消失。
  如此一來就成了三對三。不,剛才擊墜阿萊克托的獅鷲似乎也因為不顧自身安危的突擊而受到嚴重損傷,逐漸向後撤退,所以應該是三對二。不過戰況明顯地惡化了。就基本戰術而言,面對一架Dowl,應該要以四架以上的阿萊克托與之對抗。三對二的戰況下即使成功分離敵方戰力個別戰鬥,也只會變成三對一。再加上以三架阿萊克托分離兩架Dowl比起用四架阿萊克托分離三架Dowl更為困難。
  「援軍還沒到嗎!」
  真由理不由得對著機內無線對講機怒吼。
  從隔壁的駕駛座傳回的,是個希望與絕望參半的答案。
  『索菲亞的迦樓達曼已回覆通訊!再五分鐘,不,請再支撐四分鐘!』
  (還要四分鐘?別開玩笑了!)
  (迦樓達曼──朧月會趕來嗎!)
  只要趕上,就能得救。制服心中的絕望,緊抓僅存的希望,真由理將全部的精神力集中在阿萊克托的操作。

  「不太妙……」
  朱理看著小型螢幕,下意識地喃喃說著喪氣話。
  朱理知道現在操縱阿萊克托的是真由理。雖然朱理對於空戰完全是門外漢,但她仍然直覺理解到真由理的操縱技巧相當高明。
  話雖如此,開戰時的條件太差了。一名操縱手控制的無人自動戰鬥機必須從三架Dowl手中保護太空飛機的安全。光是擊退其中一架就已經相當了不起了。但是,只擊退其中一架無法解決眼前的狀況。如果不擊退所有敵人,他們依舊籠罩在危機之下。
  朱理不禁想著,如果這裡有Dowl就好了。即使沒有受到明確說明,朱理也知道這架宇宙飛機上並沒有搭載Dowl。這架宇宙飛機太小了,無法運送Dowl。但如果她不曉得這件事,肯定已經把真由理的指示拋諸腦後,離開座位開始尋找能供她駕駛的Dowl了吧。
  「那是什麼?」
  由於朱理正出神地觀看阿萊克托與獅鷲間的戰鬥,因此蒼生比朱理更早發現自遠方逼近的白色影子。
  「是月亮……?」
  模糊的白色球體。那彷彿從地表仰望的朦矓月亮一般。

  『朧月,抵達可視範圍內!』
  (比估計時間還早兩分鐘!不愧是蕾妮!)
  聽見駕駛座傳來的通知,真由理腦海中浮現了那位她認識但交情不算太好的同階級少女(順帶一提,交情不好單指真由理單方面受到少女厭惡,真由理本人相當喜愛那名少女。不過,也許正是因為對方察覺了她的邪念才會討厭她)。
  因為思考著無關的事情,阿萊克托的操縱上出現了疏忽,一號機遭到擊墜。真由理在心中把自己的失態責任轉嫁到趕來救援的少女身上,命令彈藥耗盡的阿萊克托返航。

  一架阿萊克托突然間被敵人擊墜,敵人明明仍在場上剩餘兩架卻開始撤退,坐在朧月駕駛座上的玲音大吃一驚,愣了一瞬間。
  (──總之得快一點!)
  朧月正以懸掛式滑翔般的姿勢抓著無人運輸機。玲音回過神來,命令運輸機剩餘的推進劑全數燃燒。在不只包覆了朧月,包含運輸機也完全包覆的慣性中和力場內產生了爆發性的加速度。在玲音的視野中,獅鷲的身影迅速放大。
  面對超越常識的速度,獅鷲完全無法做出反應。又或許是判斷那物體將會以過高的速度自身邊飛過。
  這樣的判斷其實算不上錯誤。若是一般的Dowl,一般的機動衛士即使命令慣性控制裝置發揮最高效能,在這種距離與相對速度下也無法減速到相對靜止。
  然而,抓著運輸機的朧月與獅鷲呈現完美的相對靜止,朧月停止運輸機的運作後,並未露出推進器的噴射火焰,隨即對獅鷲發動攻擊。

  「那是什麼……」
  朱理無法相信顯示在螢幕上的影像。
  新加入戰局的乳白色機體在短短一瞬之間就肢解了獅鷲。以肉眼幾乎無法辨識的速度逼近,敏捷地閃過敵人揮出的電鋸長柄刀後,輕而易舉砍飛敵機的頭部與四肢。遭到解體的獅鷲並未四散紛飛,恐怕是因為乳白色機體的慣性控制甚至支配了敵人的殘骸。
  僚機就如同秒殺一詞所描述般遭到擊墜後,最後的獅鷲將磁軌標槍對準了乳白色的泰坦Dowl。
  白色身影翻飛輕舞。
  在獅鷲扣下扳機之前,磁軌標槍已經離了手。朱理定睛一看,手腕以下的部位正漂在獅鷲的身旁。
  像是走在陸地上一般,乳白色的機體向前一步。
  大概是慌張地想要後退吧,獅鷲的噴射口內點亮了燃燒的光芒。
  但已經太遲了。
  推進器吐出噴射焰的瞬間永遠不會造訪。
  乳白色的機體揮舞手中的長柄兵器。
  獅鷲就和它的同伴一樣被肢解成數塊殘骸。
  「為什麼……」
  雖然經由螢幕上的同步影像將戰鬥的過程收入眼底,但朱理只覺得眼前上演的是粗製濫造的特效影像。
  「姊姊,怎麼了嗎?」
  「蒼生,看了剛才那場戰鬥,你什麽感想都沒有?」
  「咦?」
  「看了剛才的影像,你沒有任何疑問嗎?」
  朱理拉高了音量,神情激動像是要揪起蒼生的領子似的。
  但是蒼生完全不明白姊姊為何激動,只是滿臉不知所措。
  「朱理,妳冷靜一下。蒼生看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一眼就能感覺到這景象不太正常,是因為妳太厲害了。」
  回到船艙的真由理安撫朱理的情緒。
  不知何時紅色警訊燈已經熄滅。朱理鬆開了因為她從座位上探出身子而深陷肩膀的安全帶,深呼吸後回頭轉向真由理。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太激動了。」
  「這不是妳的錯。第一次親眼目睹那玩意,只要能夠理解,會激動也是理所當然。」
  蒼生覺得姊姊似乎冷靜下來了,戰戰兢兢地問道:
  「妳們到底是在說什麼?」
  聽了弟弟的疑問,朱理回以無言以對的不耐煩眼神。
  「怎、怎樣啦。」
  「我把外頭的景象轉到大型螢幕上,你仔細觀察看看。」
  真由理笑著對不服氣的蒼生這麼說。就如她所說的,機艙的側面映出了機外的即時影像,看起來就像是隔著窗戶看著外界。
  在機外,乳白色機體正在回收剛才遭到解體的獅鷲。首先摘取駕駛艙,將之連接在太空飛機送出的纜繩上防止漂流後,再將Dowl的軀幹、四肢、頭部收集在一塊。一般應該會朝四處飛散的各部位與太空飛機幾乎呈現相對靜止狀態,回收作業似乎沒三兩下就能完成。
  「那架白色的Dowl名叫『朧月』,與樓陀羅齊名的索菲亞最強機體。」
  「朧月……」
  蒼生感觸良多地反芻著那名稱。但可惜那是對朧月之強悍的感動,並非朱理感受到的不合理。
  「現在朧月正在真空的衛星軌道上回收機體殘骸,蒼生,你不覺得好像缺了什麼嗎?」
  聽真由理這麼說,蒼生再度仔細觀察朧月。它的舉手投足比地球上的城鎮居民還要更人模人樣。那流暢而自然的一舉一動簡直令蒼生看了不由得為之驚嘆。
  「還看不出來?」
  朱理以明顯透著慍怒的口氣逼問蒼生。
  「你想想看,要在宇宙空間內移動,首先一定需要什麼?」
  「需要什麼……當然是推進器和推進劑啊,因為沒施力點也沒有空氣……所以……」
  蒼生睜大了眼睛,連忙再度看向螢幕。他凝視著映在螢幕上的朧月,強迫一時之間停止的口鼻再度呼吸,好不容易擠出了聲音。
  「看不到推進器的噴射焰……不對,根本就沒有推進器……?」
  「由於這在索菲亞內部也視作機密,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朧月身上找不到應該要有的推進器。在宇宙作戰時照理來說不可或缺的推進器和噴射焰,從朧月的外觀完全找不到在哪裡。」
  真由理說著,但蒼生並未回頭看她。
  「所以在模擬戰鬥對上朧月時,根本無法預料朧月要往哪個方向飛或是打算採取什麼行動。還真是惡質的玩笑啊。」
  耳邊傳來真由理的牢騷,蒼生出神地凝視著朧月的身影。

      ◇◇◇

  也許可以說是幸運吧,海盜的襲擊僅此一次。蒼生等人幾乎按照預定時刻抵達了磐都宇宙島。
  宇宙島是建設在地球與月球間的拉格朗日點上的人造天體。形狀是在巨大圓盤外側與圓盤作同軸旋轉的巨大圓環。若要粗略解釋其構造,貫穿圓盤的圓筒向外伸出八對共十六根支柱,從上下兩側夾住中空的圓環藉此與圓環連結。外側的圓環半徑是六十公里。圓環本身的厚度(地面的厚度)一律為三公里,軸幅長度(天空的高度)則為兩百公尺。
  磐都宇宙島的特色在於擁有雙重的圓環。內側的圓環半徑為三十公里,厚度與外環相同,軸幅則是一半。這是用於訓練泰坦Dowl駕駛員的低重力區,由於擁有這個內環,太陽系開發機構直屬軍高等訓練學校才會選擇開設在磐都宇宙島。
  為了在該處接受訓練,首先必須先進入磐都高等訓練學校就學,但蒼生從第一步──不,在踏出第一步之前已經跌跤。
  在設置於宇宙島中央部位的無重力區的宇宙港,太空飛機與港口完成接駁。在大氣層之外空氣是珍貴之物。對太空飛機的港口整體予以加壓的奢侈行徑是不可能實行的,旅客必須循著自港口牆面伸向飛機的空橋移動至氣閘門,進入加壓區後脫下太空服,接受入國審查之後(宇宙島與城邦一樣被視作獨立的政體),才能進入具有離心力產生的模擬重力的居住區。
  「哇哇哇!」
  不過光是要前往氣閘門已經讓蒼生吃盡了苦頭。不知是無重力環境使他暈眩,或者只是因為手腳笨拙,他馬上就一腳踩出了空橋。雖然只要抓穩扶手就不會繼續飛出去,但他屢次沒抓穩而需要勞煩朱理出手相助。
  現在蒼生差點又要飛向另一端的牆面,朱理在最後一刻捉住了他的手。但她自身以腳勾著扶手來支撐住自己與蒼生,可謂千鈞一髮。
  「蒼生,你不要這麼誇張好不好。」
  「……抱歉。」
  「我不是講好幾次了?慢慢走。」
  「因為……不好意思讓真由理小姐等太久……」
  真由理只抛下一句「我先去辦手續」,馬上縱身飛向了氣閘門。
  沒錯,就如文字所敘述,飛行。腳踢太空飛機的外壁,朝著氣閘門一直線飛越這段距離,以手撐牆如戲法般轉換姿勢,輕而易舉地進入了充壓區。
  問題出在那模樣看起來太簡單了。雖然穿著不熟悉的太空服,處於不習慣的無重力環境下,蒼生卻毫無戒心地踏出了步伐。結果他整個人就這麼飛向空中。雖然由於未曾預料的跳躍而手足無措,那時他勉強成功抓穩了扶手,但也許是這件事在他心中灌輸了困難的第一印象,一段僅僅五十公尺的路,蒼生走得是跌跌撞撞。
  另一方面,朱理很快就掌握了在無重力環境下使用磁力靴移動的技巧。裝設在鞋子內部的電磁鐵隨著腳部動作在開啟與關閉之間來回切換。在磁力啟動的狀態下,只要一隻腳的鞋底與地面接觸的面積足以支撐自己的動量,至少就能避免身體飄向空中。朱理縮小步伐,確定一邊腳底平踩在地面上才抬起另一隻腳。雖然走起來比平常要緩慢,但也毫無滯礙地朝著氣閘門前進。看著姊姊的背影,蒼生的心情更加焦急,因此更容易施加多餘的力量,於是就更容易向上彈起……陷入了惡性循環中。
  這個中央圓筒部位並不會自轉。宇宙港出入口的另一側是通往支柱內部通道的入口,在該處初次造訪宇宙島的訪客才會親身體驗何謂人造天體的離心力。所以像真由理那樣以腳蹬牆直線飛行是最簡單的,但不只是蒼生,就連朱理也沒察覺。
  好不容易終於走到了空橋的一半時,蒼生發現有個人影正從對面走來。大概是有事得拜訪他們搭乘前來的太空飛機吧。這座空橋的寬度相當充足,擦身而過時完全不需要特地往旁邊避開。他決定別去注意別人,以盡快抵達氣閘門為目標。
  (咦,好快……)
  但他的視線卻違背了自身的想法,情不自禁地追趕著那人影。那人踩著再流暢不過的──簡直與走在陸地上毫無二致的步伐,往蒼生的方向走來。蒼生認出了那身軀的輪廓屬於女性,而且是位身材相當纖瘦的年輕女子。
  (啊……)
  面罩的反光讓蒼生看不清楚那人的臉龐。但是蒼生直覺認為那女性是位「少女」。不只是腳步,她的舉手投足都輕盈流暢,蒼生的雙眼不自覺地凝視著那名少女。
  「笨蛋!蒼生!」
  突然間,責罵聲從朱理的方向傳來。蒼生這才察覺到自己正飄浮在半空中。
  「嗚哇!」
  手搆不著扶手。更正,如果能讓身體上下顛倒應該就能抓到扶手,但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在他手忙腳亂的同時身體不斷向上昇,已經抵達了朱理伸手也無法觸及的高度。
  「蒼生!」
  朱理用焦急的聲音大喊。其實她沒有必要大吼大叫,只要請港口的職員協助就好了,但她也因為初次體驗的陌生環境而亂了方寸。
  這時,剛才蒼生看得出神的少女「咚」的一聲腳蹬空橋。她的身體循著與蒼生錯身而過的路徑迅速上昇。
  她自蒼生身旁穿過,在灣曲為圓形的港口牆面前方轉身後,使勁踢向牆面。
  少女一直線飛行急速逼近蒼生,就要經過他身旁時,少女伸展雙臂抱住他並且以他為轉軸旋轉了一圈。
  蒼生感覺到自己自由落體的方向倒轉了。他與少女像是摟著對方跳著華爾滋般一面旋轉,一面逐漸接近空橋。
  少女巧妙地揮動手腳止住了旋轉,讓雙腳朝向空橋的地面。兩人就這麼筆直降落在空橋上。這時,蒼生看見了面罩另一頭的,少女的臉龐。
  那是一位嬌美如妖精般的少女。
  過去他認識的每位少女身上都充滿了在荒野中力求生存的意志力與活力。
  但是這位少女讓他感受到一種彷彿就要消散在風中似的,虛幻飄渺的美。
  在他視線的另一頭,少女淺淺微笑。
  那笑容同樣輕靈,帶著一抹像是要誘人走入童話世界般的魅力。
  「第一次上宇宙嗎?」
  彼此接觸的面罩震動著,傳來甜美的輕柔嗓音。
  但是,她接下來的舉動,背叛了她目前給蒼生的所有印象。
  少女使勁推開了蒼生。
  而且相當使力。
  不知為何少女彷彿未受反作用力影響,蒼生卻沿著空橋一直線飛了出去。從啞然無語的朱理身旁飛過,蒼生的身體猛力撞上了氣閘門。
  雖然身體一點也不痛,但蒼生的精神遭受了巨大衝擊。
  少女對著他微微揮了揮手後,身影消失在太空飛機內。


      ◇◇◇

  「索菲亞空宙母艦迦樓達曼所屬,玲音‧沃德少尉。」
  「太空運輸飛機天津四零三,我是機長詹姆斯‧楊。」
  太空飛機的機長以傲慢的態度迎接前來會面的玲音。由於她乘坐在Dowl上呼叫機長時感覺並沒有這麼惡劣,恐怕是因為玲音的外表而改變了態度吧。
  兩人間年齡差距已經超越了親子而相當於祖孫的程度。此外,由於玲音透過通訊器的聲音與實際上面對面時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因此這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她那纖瘦嬌小的體型與看似個性軟弱的容貌,容易刺激某一類男性的保護欲,同時也容易刺激另一類男性的施虐心。若是較為權威的人,會採取輕視的態度也是沒辦法的事──玲音會這麼想,正是因為經驗上並不稀奇。
  「然後呢?索菲亞的軍官大人有何貴幹?」
  而且,只要玲音並未展現不快的神色,這類人大多會誤以為她心生膽怯進而變本加厲。玲音知道只要稍微暗示自己的身分,就能封住對方的嘴。或許對方並不會就此安靜,而會轉為諂媚奉承。不過那同樣令玲音厭煩。
  「關於目前暫時交付貴機管理的海盜的處置。」
  因此她決定採取公事公辦的態度。
  「我明白。」
  機長如此回答。就這麼短短一句。
  他到底明白了什麼呢?玲音這麼想著,等他把話說完,但機長卻像是忘記該怎麼說話似的沉默。枯等下去也不是辦法,玲音決定自顧自地提出她來此的目的。
  「太陽系開發機構理事會將派遣移送隊來此。在那之前海盜請先移交至本宇宙島的警備部隊──」
  「少尉。」
  機長拉下了臉打斷玲音──玲音的傳話並非她個人的意見,而是剛好有事拜訪這座宇宙島,傳令員的工作因此被推到她身上。
  「海盜的處置已經決定了。本機沒有必要遵從聯盟的指使。」
  玲音的眉心微微蹙起。
  「但就本開發機構的立場──」
  「本機天津四零三只負責執行聯盟委託的業務,本身屬於普羅維登斯城邦。關於如何處置海盜,沒有必要遵從聯盟。」
  玲音的不悅有雙重的原因。聯盟的正式名稱是「太陽系開發機構」,身為聯盟軍軍官的玲音已經以「開發機構」自稱,對方卻以「聯盟」回應,有失禮節。此外,雖然海盜的處置方式的確屬於各獨立政治體,也就是城邦的裁決範圍內,但在宇宙中除了宇宙島周遭的宙域外,根據條約規定皆屬於聯盟的管轄,因此宇宙海盜的俘虜必須交由聯盟處置。天津四零三機長的說法違背了這項國際習慣。
  「海盜將在本機停泊於新開拓者宇宙島後,送往普羅維登斯。」
  新開拓者宇宙島是四座運作中的人造天體其中之一,位在L1。L1與L4、L1與L5之間交通量較高,海盜的出沒數量亦等比例上升。同時更是反聯盟祕密組織傑諾姆斯頻繁活動的宙域。
  「我明白了。」
  但是,既然對方擺明了把自己當成礙事的,那也沒有理由為他們操心。而且玲音也不認為有義務忠告對方。
  「機長的回答我會一字不差轉達太陽系開發機構理事會。」
  玲音拋下這句話,離開了太空飛機天津四零三。

      ◇◇◇

  此時,龍一搭乘著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納古魯」自月球軌道的外側逐漸下降,正前往設定在月球與磐都宇宙島之間的作戰地點。
  「……所以說,我只要去救出那些蠢到變成俘虜的傢伙們就好?」
  「蠢?你還真敢說呢,龍一。」
  分配給龍一的艙房內,前來告知任務的羅莎聽他大放厥詞,不禁蹙起眉心。
  「在我們的機動衛士之中他們都算是高手,被抓到也不是因為他們個人的判斷,而是遵從命令出擊的結果。我們不能捨棄他們。」
  「那蠢蛋就是下達這種命令的人吧。」
  「龍一,我說你啊……」
  龍一口中的話可視作對傑諾姆斯組織本身的批判,羅莎神情慍怒地打算反駁。不過龍一以銳利的視線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隨即解釋剛才那句話的真正意義。
  「無論目的有多麼正確,立下多麼精心策畫的作戰計畫,對於戰場上的士兵來說,有意義的就只有勝或敗,只有生或死,能否生還而已。結果就是一切。既然出擊的機動衛士全員變成俘虜,這作戰本身就是個愚蠢的計畫。」
  也許是認為龍一的理由也有幾分道理,聽完他的說明時,羅莎已經恢復了冷靜。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所以你要拒絕出擊嗎?,」
  「沒這回事。我也是個士兵。接到命令當然會出擊,既然出擊就會讓作戰成功。」
  「OK,龍一。我很高興你是個懂事的大人。」
  羅莎滿意地頷首,對龍一露出了挑釁般的笑容。但那並不是為了挑起對方怒意,而是挑逗般的美艷眼神。儘管羅莎本人沒有那樣的意圖,但她的眼神仍帶著誘人遐想的艷色。
  「出擊時間在兩小時後。駕駛馬克里爾的實戰是第一次,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值得紀念的初次上陣,我會好好表現讓你們瞧瞧。」
  雖然因為羅莎的視線而動搖不已,但龍一硬是藏起了情緒,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艦橋的門敞開,羅莎快步走向艦長席。這時希亞正用私人隨身裝置瀏覽宇宙島的流行服飾雜誌,她連忙站起身,跟在羅莎身後。
  「隊長,救援作戰已經轉達給龍一了。」
  聽了羅莎的報告,坐在艦長席上白髮蒼蒼的男性輕吐出一口氣,閉著的雙眼緩緩睜開。
  「他樂意接受這任務嗎?」
  即使坐著,旁人也能清楚看出與那頭白髮毫不相襯的,彷彿歷經千錘百鍊般的壯碩身軀,他正是傑諾姆斯持有的唯一空宙母艦「納古魯」的艦長,荷瑟‧安東尼歐‧羅佩斯‧繆拉。部下一般不以「艦長」稱呼他,而稱呼他「隊長」或「羅佩斯隊長」。
  「我想大概算不上樂意吧。」
  羅莎擺出了聳肩時臉上會有的表情──實際上她並未這麼做,站姿仍然端正──如此回答羅佩斯的問題。
  羅佩斯長吐一口氣,讓身體靠向艦長席的椅背。比周遭高出一階的艦長席的下方,希亞站在羅莎身旁聽完報告之後,微蹙起眉心仰望羅佩斯的表情。
  「隊長,會不會還是走正常管道入學比較好……」
  希亞所說的「正常管道」是指正常搭乘聯盟的宇宙飛機進入磐都宇宙島。前往磐都訓練學校就學一事已獲得橫濱政府的推薦而正式敲定。就龍一的能力值與實戰經驗而言,太陽系開發機構也相當歡迎龍一移籍至聯盟直屬軍,關於這點並不需要額外的手續。需要動手腳的部分在於如何讓橫濱政府願意放棄龍一。
  因此,讓龍一直接前往磐都宇宙島就可以了,然而傑諾姆斯的首腦階層不這麼做。其理由在於──
  「這樣就沒辦法讓羅莎與龍一的隨從調包。」
  「希亞,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吧?」
  對羅佩斯與羅莎提出的反駁,希亞只能同意。各城邦派遣的機動衛士可與一名該城邦出身的協助人員同行。讓羅莎與橫濱城邦為龍一準備的協助人員調包,同時將數名特務送入聯盟內部,就是這次納古魯被賦予的作戰目的。襲擊聯盟的太空飛機原本就是預定要執行的作戰計畫之一,救援俘虜單純只是湊巧發生的任務。

      ◇◇◇

  「真由理小姐,抛下我們太過分了吧。」
  完成入國手續,走向通往居住區的升降梯的路上,朱理對著真由理抱怨連連。
  「哈哈哈,俗話不就是這麼說的嗎?習慣成自然。朱理不是馬上就學會走路了嗎?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是這樣沒錯啦!但這只是結果論吧!真由理小姐,這樣會不會太不負責任?」
  「注重結果有什麼不好。比起拿不出成果要好多了。」
  笑臉盈盈的真由理只把朱理的抗議當耳邊風,朱理則鼓起了臉頰跟在真由理背後。朱理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但其實她並不討厭真由理。反倒算是相當中意。況且朱理像這樣展露她年少的一面,這件事本身就相當罕見。
  「……蒼生,真由理小姐說的話你不用太在意。在這世上,打從第一次就上手的人也找不到幾個。」
  朱理在安慰一臉消沉的弟弟時隨意提起真由理的名字,也算是一種親暱感的表現吧。不過朱理關懷的方向不完全正確。
  「咦?喔喔,嗯,說的也是。」
  他心不在焉的模樣不大像是為了無法在短時間學會無重力下的步行而耿耿於懷。疑惑的朱理微蹙起眉心。
  「蒼生?」
  「我沒有很在乎啦。個性沒有纖細到因為那點小事就消沉。」
  「是這樣沒錯啦……」
  姊弟兩人撐過了幼年時期的流亡生活才能站在這裡。如果遇上一點小事不順心就垂頭喪氣,根本就沒辦法存活至今天。因此,朱理其實也不認為蒼生是擺脫不了剛才出洋相的打擊而消沉……
  (……好像不太對勁。)
  蒼生的確不在意他初次來到無重力環境下無法順利步行,但要說完全沒感到消沉則是騙人的。雖然他表面上態度一如往常,但他畢竟是打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與朱理相處至今的弟弟,朱理立刻就看穿了弟弟只是在逞強。蒼生是因為別的事情而意氣消沉。她因此感覺到一抹不安的陰霾。
  (剛才救了蒼生的人……好像是個女生吧?)

  如果蒼生聽得見姊姊的心裡話,他肯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他的確一直想著剛才玲音對他伸出援手的那一幕。
  蒼生還不曉得玲音的名字,只知道穿著輕宇宙服的身軀曲線,以及透過頭盔面罩看見的容貌。
  儘管如此,與少女之間的邂逅在蒼生的心中深深刻下強烈的印象。他心中萌生的反應,若要挑選一個最貼近的字眼去表達,那應該會是「一見鍾情」吧。但是,貼近並不是等於。在他一直以來生存的世界中,戀愛在重要程度上的優先序位非常低。生存才是第一順位,為了生存下去他必須被周遭旁人認為「有價值」──至少不可以是無能。雖然蒼生是個愛面子的少年,但這不是他獨有的特質,而是這時代的少年身上共通的傾向。對這樣的他來說,在初次見面的美麗少女面前暴露了自己的醜態,是一記相當大的打擊。
  因此,朱理的猜測可說是猜中了表面的原因,卻誤判了問題的核心吧。儘管姊弟兩人長年來相依為命,但要讓思考跨越聳立在男女之間的高牆似乎仍然有其困難。

      ◇◇◇

  「距離已經小於一千公里。」
  反太陽系聯盟武裝組織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納古魯的艦橋內,擔任綜合管制員的菲莉希亞‧琳的報告聲響起。順帶一提,冠上「綜合」二字的原因在於她一人同時身兼航行支援機器管制、探測機器管制、反探測機器管制、攻擊性通訊機器管制、防禦性通訊機器管制的五項職務。
  現代的航宙機仍然要把大部分的乘載空間分配給推進劑。除了宇宙航行的必須裝置之外,空宙母艦還需要容納Dowl機體、Dowl的整備設施、Dowl的起降設備。因此,艦橋內沒有空間分配給更多的人員。
  「對方似乎還沒有察覺我方。」
  希亞目前正以感測器監視的目標是囚禁了傑諾姆斯機動衛士的太空飛機天津四零三,以及乘載著護衛部隊,隸屬於城邦聯合軍的空宙母艦「鳳」。
  城邦聯合軍是指各城邦輪流提供的軍隊,指揮權屬於聯盟。太陽系聯盟原本是城邦的聯合組織,旗下擁有的軍隊包括了聯盟自身的「直屬軍」,以及向城邦租借的兵力「城邦聯合軍」。由於目前航空、航宙手段受到聯盟壟斷,包含太空飛機在內,各個城邦只能假借提供聯盟軍務使用為理由,才能持有航宙機與空宙母艦。為了不讓航空、航宙技術斷絕,各城邦雖拿不出其他辦法,但仍然積極將宇宙兵力提供給聯盟。
  ──此外,護衛天津四零三並非鳳本身負責的工作,而是由鳳的搭載Dowl負責隨行。鳳正從月球飛向L4,而天津四零三則要自L4飛往月球,兩者正朝反方向飛行,因此若鳳自身要隨同護衛,就必須一百八十度轉向,實行上需要消耗大量的推進劑。對於現代的宇宙船而言,行進方向倒轉一百八十度雖然並非不可能,卻是不切實際的操舵法──
  「空宙母鑑的艦名查出來了嗎?」
  「東京城邦所屬艦『鳳』。與先前的情報相符。」
  「首先過了第一階段……」
  聽了希亞的報告,艦長羅佩斯鬆了一口氣。本次作戰計畫的第一階段是在太空中劫持一艘正常來說龍一可能搭乘以前往磐都宇宙島的航宙機,為此需要東京的空宙母艦(橫濱並未持有足以抵達月球軌道的航宙機)。假設同伴成為俘虜,但鳳並未載著護衛兵力前來,就必須採取別的手段誘使東京旗下的航宙機出現才行。就這層意義而言,雖然事出偶然,但襲擊天津四零三的機動衛士們任務失敗而淪為俘虜,對於羅佩斯等納古魯的乘員來說,反倒成了大好機會。
  「對方船艦的探測器水準並沒有低於我方太多。趁現在匿蹤還有效時發動突襲。馬克里爾,準備出擊。」
  羅佩斯繃緊表情後一聲令下,一觸即發的氣氛隨即包圍艦橋。坐在管制員座位上的希亞感覺到,不只包含艦長在內的五名艦橋要員(艦長、操舵手、引擎士、綜合管制員、作戰情報分析員),以有線通訊連結的全艦也頓時充滿了緊張。
  『彈射器已連線。馬克里爾,出擊準備完成。』
  接獲羅佩斯的命令後,搭載機體起降管制室將回報傳至艦橋。
  「龍一,沒問題吧?」
  身兼Dowl機體移動管制官的希亞詢問駕駛艙內的龍一,同時進行通訊機的測試。
  『沒問題。隨時可以出擊。』
  龍一以沉著的口吻回答。
  「你的代號就跟之前說好的一樣,是『龍』。離艦後,我會如此稱呼你,請千萬不要誤認了。」
  『了解。我就像平常一樣用「希亞」稱呼妳,可以吧?』
  「那樣就可以了。」
  完成了出擊之前的溝通,希亞回頭看向羅佩斯。
  「隊長。」
  「馬克里爾,出擊。」
  羅佩斯的命令不只迴響在艦橋,也傳到了起降管制室。
  「馬克里爾,出擊。」『馬克里爾,出擊。』
  希亞與管制官同時複誦命令。
  以此為訊號,馬克里爾自彈射器上射出。

  射出的同時令慣性控制系統以最高效能運作,馬克里爾取得了秒速三十公里的速度,將近第三宇宙速度(脫離地球的太陽公轉軌道所需速度)的兩倍,一直線飛向太空飛機天津四零三。一般在宇宙空間中的泰坦Dowl機體表面會被包覆在厚度二到三公尺左右的氣體膜內部。這也是超能電子引擎造成的現象之一,具有保護Dowl不受紅外線或意外墜入大氣層時的高熱所侵襲。
  但是覆蓋在馬克里爾的機體表面的是厚度一公尺的特殊膠體溶液。以液體流動控制的超能電子引擎製造的溶液層具有出色的隱匿性,探測系統的管制電腦或管制員都無法察覺Dowl正在逼近。當然這層膠體溶液的主要功能並非匿蹤,在攻守層面都有其獨特的效果,不過在本次的初次出擊,這項連帶性質的匿蹤功能發揮了顯著的功效。
  彈射時納古魯與天津四零三及鳳之間接近到大約九百公里,至接觸為止大約需要三十秒。這麼短的時間內,只要些許的判斷遲緩都會成為致命的關鍵。
  在撞擊天津四零三的前一個瞬間,以慣性控制系統減輕機體的慣性。同時液體流動控制系統的半自動操縱在液體層張開孔洞,露出了噴射口,噴射只持續一瞬間。馬克里爾就這麼輕易地在Dowl伸手就能觸及的極近距離下,與天津四零三呈現相對靜止。
  (手感真不錯。)
  自馬克里爾回傳的操縱感令龍一感受到近乎快感的滿足。
  (的確有這玩意就算對手是Exar也……)
  馬克里爾回應的完美駕馭感甚至讓龍一不由得有種錯覺──該不會這具機體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他而建造的Dowl吧?之前在橫濱駕駛的娑羯羅的確是為了他而設計並建造的機體,卻沒有如此契合的一體感。
  看來答應傑諾姆斯的招攬並不是錯誤的選擇──意識的某個角落這麼想著,同時龍一將SIMA注入超能電子引擎,啟動馬克里爾的特有武裝。
  在龍一的視野內,太空飛機的表面上顯示了許多光點。那是事先在納古魯上輸入馬克里爾的電子頭腦內的推進器位置。龍一將覆蓋機體的膠體溶液變換為細鞭狀的武器,接連破壞太空飛機的推進器。當Dowl自空宙母艦鳳出擊前來支援時,龍一正好已經破壞了最後的輔助推進器。
  城邦聯合軍的大氣層外專用Dowl「魁札爾」組成隊列逼近馬克里爾。數量一共六機。一般空宙母艦的Dowl搭載數量是四機。由於母艦機體的大小看起來與其他空宙母艦相當,鳳恐怕在停機庫的配置上有別出心裁的設計吧。
  不過,對於這件事龍一毫不吃驚。他曾是東京的姊妹市──也許親子市一詞更接近實際狀況──橫濱的軍人,過去時常聽東京軍的士兵誇耀鳳的優秀之處。當時看著他們充滿優越感的表情,他總是感到一股無名火,想要一拳砸在那驕傲笑臉上的次數絕非屈指可數。如今見到了他們口中的鳳,原本不怎麼情願的作戰計畫立刻在龍一的心中點燃了鬥志,坐在身軀無法動彈的駕駛座上,龍一笑著說道「我這個人還真夠見風轉舵的」。
  在這段時間內,來到不遠處的魁札爾們也已經完成了迎戰準備。龍一命令膠體溶液層──流體裝甲恢復原狀,自固定在背部的武器架取下了具圓形護手的迴旋鑽孔槍。
  魁札爾的武器與馬克里爾相同,都是迴旋鑽孔槍。
  手持同樣長度的兵器,以一對六。
  對專用機的處女秀來說再適合不過了!龍一在心中咆嘯。
  當魁札爾的隊列散開試圖組成包圍網,龍一主動朝著隊伍的正中央發動突擊。
  與中央偏右的機體正面衝突。
  馬克里爾的鑽孔槍被魁札爾肩部的盾牌所阻擋,魁札爾的突刺則因為馬克里爾的流體裝甲而滑向一旁。
  覆蓋馬克里爾機體的膠體溶液並非單純附著於機體外殼,而是不規則地持續流動。受到來自外界的衝擊時,液體流動控制便改變其流向將力量導向外側。並非阻擋後反彈,而是使之滑向錯誤方向。這就是流體裝甲的效果。
  手中武器被推向預料之外的方向,魁札爾的架式出現了破錠。在無重力的宇宙中(正確來說,機體仍然受到地球重力影響,在地球的衛星軌道上繞地球公轉),不會受到重力拉扯而倒下。因此只要抽回手腳,點燃推進器改變機體的方向即可,但仍無法免於露出破綻,這點與地面上的戰鬥沒有太大差別。龍一再度刺出鑽孔槍的同時,按下了設置在鑽孔槍護手下的開關,啟動隱藏在槍尖內部的機關。
  警報聲響徹駕駛艙。敵機正從頭頂上發動襲擊。魁札爾是大氣層外專用機,設計上大幅省略了腳部的機械動力,改將推進器與推進劑儲存槽設置在腳部內,在宇宙空間內可發揮過人的機動性。剛才為了展開包圍陣勢而散開的數架機體,以出乎預料的速度收攏。
  但是,龍一並未停止攻擊。讓機體些許向前,將手中鑽孔槍刺向最初交戰的魁札爾。自流體裝甲分離的膠體溶液纏繞在高速旋轉的槍尖上。
  正前方的魁札爾歪過頭,馬克里爾刺出的槍尖擦過頭部側邊。
  頭頂上的魁札爾刺出的迴旋鑽孔槍沿著馬克里爾背上的流體裝甲滑出。就在同時──
  馬克里爾手中鑽孔槍的槍尖上附著的液體,向外延展形成厚度極薄的三片銳利圓盤。
  高速旋轉的圓盤急速削切魁札爾的頭部。並非頸部遭到切斷,而是因為臉部遭到剮除,使得魁札爾的慣性控制失去了效能。
  馬克里爾第三次刺出鑽孔槍。槍尖扎進了魁札爾的駕駛艙,但並未貫穿至機體背後,只破壞了駕駛艙。當然機動衛士也不可能存活吧。
  (──那又怎麼樣!)
  現在這一瞬間,龍一第一次故意殺害敵人。雖然過去曾在掃蕩海盜的任務時破壞對方的戰鬥艇,結果造成海盜死亡,但這是他第一次心懷殺意而出手攻擊,成功殺害對方。
  (在意這種小事哪有辦法駕駛兵器!)
  如果不願意殺人,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搭乘兵器。既然選擇了機動衛士的道路,這是必然的結果。主張一般的道德觀念不過只是偽善──龍一如此說服自己。
  況且現在的他沒有時間能消沉煩惱。他將武器交到左手,以右手推向空無一物的太空。推進器與這個手勢連動點燃。機體朝左方平移,來自背後刺出的迴旋鑽孔槍的槍尖通過機體的右腋外側。
  NITU操縱系統藉由掃描運動神經內傳導的神經脈衝,讀取大腦對隨意肌發出的命令,再讓機體隨之反應重現運動。運用NITU的機動衛士對於其搭乘的Dowl發出的指令無法超出操縱自身肉體時的範圍。利用聲音輸入指令是一種例外狀況,不過藉由口頭命令比想像中更耗費時間。需要瞬間做出反應時,大部分情況下都來不及。
  但是,藉由推進器運動並非肉體本身持有的運動方式。重現肉體運動的NITU無法直接操縱推進器。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以NITU架構的操縱系統內含兩種替代手段。
  第一種方法是在機體表面設置開關,直接以Dowl的手進行操作。大多數的機體會在相當於人身上腰帶釦的位置裝設推進器的操縱開關,有時候也會選在腰部的兩側設置搖桿狀的開關。
  另一種方法是藉由機體的動作操縱推進器。將姿勢當作指令登錄在系統中,取代實體操縱器。以剛才馬克里爾的動作為例,以未持武器的手推向空中,這個動作就相當於啟動推進器朝反方向移動的指令。其他還有跳躍的姿勢為往上,起跑衝刺則是向前,後跳則是朝後,藉此將四肢的動作與推進器彼此連結。
  龍一在轉過身的瞬間將腿向上踢同時扭轉腰部,馬克里爾的機體橫倒九十度,將雙腳對準了行進方向。以輕跳的指示抵消剛才的動作。前一刻想用鑽孔槍刺向他背部的魁札爾,現在以橫倒的姿勢飄浮在自己的面前──這是與馬克里爾合而為一的龍一的主觀認知。若要自由自在操縱Dowl,就必須達到自身肉體與機體在主觀上完全一致的境界。現在的龍一,在體感上已經與馬克里爾完全一體化。
  用鑽孔槍從上方打擊礙事的盾牌邊緣,緊接著揮出一槍將對方的鑽孔槍朝一旁架開,最後將迴旋鑽孔槍的槍尖刺進敵機門戶洞開的胸口。龍一甚至沒有必要動用馬克里爾的特殊機能,只靠普通的攻擊就破壞了魁札爾的胸部裝甲守護的駕駛艙。
  場上還剩四機。龍一絲毫不認為自己可能落敗。

  頭部遭到破壞,只有駕駛艙被刺穿的六架魁札爾飄浮在馬克里爾的身旁。如此一來對城邦的背叛已成定局,但龍一一臉平靜地看著魁札爾的殘骸及沒有任何動靜的天津四零三。
  『龍,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到母艦了。』
  這時,納古魯上的希亞傳來了通訊。現在納古魯派出了馬克里爾之外的搭載機,正在進行對城邦聯合軍的空宙母艦鳳的劫持作戰。
  「這些玩意放著不管沒關係嗎?」
  這些玩意指的是飄浮在他身旁的殘骸。計畫中預定要修復魁札爾運用在下一階段的作戰計畫中。這就是龍一為什麼瞄準更換較容易的頭部與駕駛艙下手。
  『回收工作之後交給獅鷲處理。無論馬克里爾機體性能再怎麼高,一對六還是很累人吧?請回到艦上好好休息。』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了。馬克里爾,返回母艦。」
  他的視線再次掃視飄浮在周遭的殘骸。
  他犯下的背叛的證據──罪惡感已經逐漸淡去。
  他取得的力量的證明──興奮已轉變為深沉的滿足感。
  龍一以腰間的開關操縱推進器,讓馬克里爾轉向納古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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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人工大地

  第一次親眼目睹宇宙都市的風景,蒼生覺得相當奇特。
  支撐宇宙島的外環部位的支柱內部設有升降梯,在搭乘升降梯下降至外環的途中,自身的體重急遽恢復的感覺令蒼生感到困惑,而走出升降梯時映入眼簾的景象,甚至帶給蒼生迷途走進異世界般的不協調感。
  不對──蒼生轉念一想。既不是「宛如」也不是「好像」,這裡的確就是另一個世界,與一直以來自己與姊姊生活至今的不是同一個世界。如果遇上每件事都要大驚小怪的話可就沒完沒了。他如此振奮自己。
  他重新放眼望向自己目前站立的人工大地。蒼生從未在地球上見過地平線,但水平線倒是見過不知幾次。那是條彷彿大海朝著視野的另一頭墜落的曲線。而在此處見到的地面則與之相反。無論往左還是往右看,地面同樣微微向上方彎曲。
  一道灰黑色的牆壁垂直矗立在正面,幾乎占滿了整片視野。居住在城牆環繞中的城邦市民可能不會有太嚴重的不協調感,但蒼生感覺到一種漸漸透不過氣的閉塞感。
  將視線向上抬。牆壁一直延伸到「天空」。與牆壁同樣材質打造的假造天空蓋在頭頂上,花上一小段時間觀察後,蒼生明白那是鋪滿了發光板製成的天花板。
  蒼生從記憶之中翻找出事前準備的關於宇宙島的知識。那份資料上記載,當初科學家推出居住用人造天體的概念時,似乎想將太陽光以鏡面直接導入人造天體內部加以運用。但是讓光穿透的同時阻隔有害的宇宙射線,使之降低到對長期居住的人類無害程度的材料,在開發上比預想中更加困難,最後只好退而求其次,採用以太陽光製造電力後,讓發光板發亮的方法。
  體感上溫度大約二十度上下。如果這也是用電力維持的,蒼生覺得這樣運用電力實在有點浪費。他想著,就算更冷一些也還能忍耐。實際上氣溫是利用太陽熱直接加熱空氣後使之循環而已,並未消耗電力在空氣的加熱上。能夠維持現在這個溫度是經過慎重的計算,求出宇宙島的容積需要多大加熱槽的解答,不過蒼生之後才會明白這件事。
  「蒼生,我們差不多該動身嘍。」
  聽見真由理呼喚他,蒼生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倏地變熱。他察覺自己的行動簡直像個「鄉巴佬」一樣。雖然他很在乎自己有沒有臉紅耳赤,但他身上並沒有攜帶小鏡子之類的方便道具,就算帶在身上,拿出來使用大概也只會更丟臉而已。
  戰戰兢兢地──但極力裝出平靜沉穩的態度──蒼生偷瞄真由理的表情。幸好她似乎並沒有留意到蒼生的「奇異行徑」。

  高等訓練學校就位在支柱升降梯的一旁,幾乎彼此相鄰。三層樓高的校舍緊貼著宇宙島的內壁而建。訓練學校的宿舍也位於與校舍隔著一條路的位置,從今以後三年內這將會是兩人的寄身之處──蒼生並不認為這是「家」。宿舍一共四層樓高,不過建築本身的高度反倒比校舍更矮。
  話雖如此,這對蒼生來說已經是從未見過的雄偉建築。一想到自己要住在這裡,他也很難否定自己心中湧現的感動。
  「哇……還滿豪華的嘛。」
  蒼生之所以不像姊姊率直地說出讚美,只是因為男性特有的矜持。雖然他自己也覺得拘泥這種小事沒有意義,但面對眼前這棟與自治區天差地別的建築物,要是自己無條件予以讚美,那就輸了……不過,究竟是輸給什麼對象,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到嘍……我就送你們到這了。房間的號碼或注意事項之類的自個兒去問管理員。貨艙的行李應該會在一小時之內送到。」
  「啊,是的。真由理小姐,真的非常謝謝妳的照顧。」
  剛才對眼前精美的建築看得出神的朱理連忙對真由理行禮道謝。由於真由理好像一轉身就要離開了,蒼生連忙插嘴發問:
  「那個,不好意思……」
  「嗯?怎麼了嗎,蒼生?」
  幾乎就要背對蒼生的真由理轉過身來。臉上浮現了略顯疑惑的表情,像是在說:「難道有什麼話忘記說了嗎?」
  「請問一下,我之後要住的宿舍,是在什麼地方呢?」
  剛才真由理要朱理自己去找管理員詢問細節。換句話說這裡應該就是朱理之後要入住的女子宿舍吧。那自己要住的男子宿舍位在何處呢──蒼生這麼想著。
  真由理一瞬間彷彿無法理解蒼生的問題,但她立刻明白了蒼生誤解之處,挑起嘴角露出一臉賊笑。
  「蒼生,看來你誤會了兩件事。」
  「您說我誤會了……?」
  「是啊。第一點,宿舍不在學校的管理之下,這裡是個人的租借房間。雖然有管理員但她不會干涉私生活。反過來說,用餐等問題每個人也得自己想辦法。接著是第二點,宿舍就這一棟。不分男女。」
  「就只有這一棟?」
  「對,就這一棟。也許看起來有點小,不過這裡有三百一十人份的房間喔,也不用擔心被趕出去。因為訓練學校的額定人數是三百名。」
  雖然心裡明白蒼生為何焦急,真由理故意回以非關重點的回答。
  「啊,我知道了……不對,重點不是這個!男女住在同一棟嗎!」
  目睹了完全符合預料的反應,真由理再度露出偷快的笑容。
  「有什麼好緊張的?每個人的房間當然都可以上鎖,不用擔心遭到夜襲。」
  「夜襲……!」
  「對男生而言也許會覺得有點可惜就是了。」
  「絕對不可以!蒼生,對你來說要跟女生親熱還太早了!」
  面對啞口無言的蒼生,真由理以笑容,朱理則以凶神惡煞的表情警告。
  「哦?蒼生還是處男嗎?」
  真由理勉強按捺著笑意──或多或少顧慮到蒼生的自尊──詢問朱理。
  朱理馬上就要點頭的同時,蒼生大叫打斷了她。
  「我才不會夜襲人家!而且我是不是處男根本就不干真由理小姐的事吧!」
  蒼生並沒有察覺自己口中的話相當於承認了真由理的問題。
  「哈哈哈,不好意思。」
  低頭看著忿忿不平的蒼生,真由理用不含一絲歉疚的口吻道歉。真由理就女性而言身材相當高,與同年齡男生中身高偏矮的蒼生相比,足足高了十公分。
  「姊姊,我們趕快去完成入住手續吧。真由理小姐,謝謝您的照顧!」
  其實蒼生對自己身高成長遲緩懷有自卑感,因此真由理的態度令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拋下徒具形式的道謝,蒼生一心只想盡快走進宿舍。
  他並沒有察覺,有個人影正要從站在路邊交談的三人身旁走過。
  「呀!」
  蒼生沒看前方就使勁邁開步伐,撞上了比他更矮一點的背影。
  「啊,不好意思!」
  幸好,被他撞到的對方只是稍微失去平衡,並沒有摔倒。
  「請別在意,我沒事。」
  那人這麼說著回過頭來。那是一名容貌姣好的嬌柔少女。蒼生曾經聽過她的聲音,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剛才在宇宙港幫了他一把的女孩。這說話聲就和當時的少女一模一樣──
  蒼生突然間不願意就這樣草草結束與這名少女間的對話,但是他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總而言之先為剛才的事情道謝就可以了吧……?
  在他猶豫不決時,身旁的真由理向著少女開口了。
  「──這不是蕾妮嗎?妳怎麼會在這裡?」
  真由理口中名為蕾妮的少女露出了搜索記憶般的神情,緊接著表情變得僵硬。朱理聽見真由理的聲音而回過頭來,聽見那名少女確實發出了與她那惹人憐愛的外貌毫不相襯的一聲「呃……!」
  「我才想問卡提斯少尉為什麼……沒事,好久不見了。」
  少女對著真由理流暢地行禮。從少女那有模有樣的敬禮姿勢,朱理推測她應該隸屬於城邦正規軍或聯盟直屬軍。而且不僅僅是數個月的短期間,至少超過一年。
  她的打扮與朱理等人相同,身穿著輕宇宙服,只差沒戴上頭盔。大概是剛從宇宙港下降到居住區吧。在現代,輕宇宙服的重量已經縮減到與西元兩千年前後的乾式防寒衣類似,不過穿著輕宇宙服在日常生活上有其不便之處。
  「這些見外的禮數可以省了吧?我和妳都已經那麼熟了。」
  「我與卡提斯少尉只是曾經一同參加數次作戰而已吧。」
  「冷淡的態度還是老樣子呢。臉蛋明明這麼可愛……不過這樣才棒!」
  「卡提斯少尉……您的友人似乎不知該作何反應喔。」
  聽了少女這句話,真由理回頭往背後看。緊接著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這個嘛,她是……」
  「我是開發機構直屬軍索菲亞的預備操手(Sub Master),名叫高城玲音。預定進入磐都高等訓練學校就學。」
  真由理要向朱理等人介紹少女時,少女──玲音打斷了她的話,主動報上了姓名身分。預備操手指受過機動衛士的操縱訓練但尚未取得正式搭乘資格者。朱理和蒼生都有駕駛Dowl參與實戰的經驗,但此處指的搭乘資格是由聯盟發行的資格,因此兩人身分上算是預備操手。
  鈴音身為索菲亞的泰坦Dowl「朧月」的專屬機動衛士,理所當然擁有Dowl的正式搭乘資格。她之所以會打斷真由理的話,是為了隱藏她的身分。真由理也立刻就理解了她的用意,並沒有插嘴打斷她謊稱的自我介紹。
  「今年十七歲。」
  話說到這,玲音將語調轉為輕柔。也許是認為彼此算同輩吧,她對著朱理這麼說,同時奉上了柔和的微笑。現在的口吻與她的外表顯然更加相襯。
  「還請多多指教喔。」
  少女對著朱理低頭致意而不是敬禮,朱理對於初次見面的對象的緊張感消除了。斂起一板一眼的態度後,名為玲音的少女散發著如妖精般脫俗且柔弱,刺激他人保護欲的氣氛。
  「我叫早乙女朱理,從小田原自治區來的。」
  弟弟在身旁喃喃說著:「年紀比我大……?」朱理只把那當作耳邊風,對著玲音回以自我介紹。
  「我也是訓練學校的新生,預定要修習機動衛士學程……年紀同樣是十七歲。叫我朱理就好。」
  「哇,真的嗎?請多多指教喔,朱理。請稱呼我蕾妮。」
  玲音喜形於色。在以前就認識她的真由理眼中,這態度看起來稍嫌做作,不過朱理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蕾妮?」
  朱理反而比較在意這個初次聽見的暱稱。
  「是的,因為私底下大家都這樣稱呼我。啊,若妳覺得不太順口,叫我玲音也可以。」
  「那我就叫妳玲音吧。請多指教,玲音。」
  「嗯,請多多指教。對了,朱理,旁邊這一位是……?」
  循著玲音指向蒼生的視線看過去,朱理臉上浮現了彷彿下一秒就要搖頭嘆息的表情。
  「對這傢伙不用什麼『這一位』啦……蒼生,你還要發呆到什麽時候!還不快點跟人家打招呼!」
  遭到朱理斥責後,蒼生終於從茫然自失的狀態中恢復。
  「我是朱理的弟弟早乙女蒼生,今年十六歲!」
  他還不明白自己為何受到打擊,不,甚至還沒有受到打擊的自覺,連忙開口說出的自我介紹彷彿受到姊姊的責備時的條件反射一般。
  「我……呃,小弟我也預定加入機動衛士學程!請多多指教!」
  「……什麼小弟啊,真噁心耶。」
  朱理在旁壓低了聲音口出惡言,不過玲音裝作沒聽見,正面面對蒼生。
  「還請多多指教。沒記錯的話,我們剛才在宇宙港見過吧?」
  「啊,是的。」
  玲音這句話令蒼生感到五味雜陳。她還記得那可說是短短一瞬間的邂逅令蒼生高興,但另一方面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出的洋相,讓蒼生感到無地自容。
  但是玲音絲毫沒有察覺少年的複雜心境,以親暱的口吻接著說道:
  「那我重新自我介紹,我叫高城玲音。我們只差一歲,說話可以自然一點喔。以後請直接稱呼我蕾妮。」
  「嗯,啊,不了,才剛認識而已……」
  「你在緊張什麼啊……」
  朱理對著渾身僵硬的蒼生吐槽,但這句話並未傳入他耳中。
  看著那樣的蒼生,玲音露出參透了什麼似的表情,輕聲一笑。
  「話是這樣說,不過才剛認識而已不用太勉強。『蕾妮』就等彼此更熟識之後再說,起初就請你稱呼我『玲音』吧。」
  但其實她什麼也沒看穿。
  「好的。請多多指教,玲音同學。」
  不過,對蒼生來說這樣正好。雖然他仍然無法自緊張感中脫身,但終於完成了初次見面的自我介紹。
  「兩位現在準備要辦理入住手續吧?要不要和我一起?」
  「說的也是……」
  聽了玲音的邀請,朱理瞥向真由理。真由理仍然擺著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站在原地。
  「卡提斯少尉,還有什麼事嗎?」
  但是當玲音投以冰冷的語氣與眼神後,真由理快步離開了現場。

  在管理員室詢問各自被分配到的房間後,前往各自房間的途中,朱理似乎無法按捺她的好奇心,對玲音詢問。
  「玲音和真由理小姐之間過去發生過什麼事嗎?」
  「咦,為什麼這樣問?」
  玲音反問時的表情像是從未預料到對方會這麼問而深感驚訝般,但朱理的目光沒有放過她的太陽穴正微微抽搐。
  「因為妳剛才的態度……」
  「……」
  「姊姊,別這樣。我們自己也有些事情不願意告訴別人吧。」
  體恤神情苦澀默不作聲的玲音──其實是想在她面前展現帥氣之處──蒼生插嘴說道。但事態並未如他所打的算盤進行。
  「沒有啦,其實也不是多嚴重的事。」
  覺得姊弟兩人誤以為有某些難以啟齒的原因,玲音連忙搖頭否定。
  「那個,以前發生過一些事……而且卡提斯少尉比較年長而且階級也比較高。」
  但玲音終究無法詳細說明,支吾其詞。對著擠出笑容想辦法蒙混過去的她,朱理和蒼生也無法繼續追究下去。

  玲音走進自己的房間脫下了輕宇宙服,沖過澡之後讓那只穿著內衣褲的身體倒向床鋪。旋轉半圈轉為仰躺的姿勢,凝視著天花板的同時吐出一口長長的氣。遇見了將來會成為同學的兩個人,覺得自己非得表現出親切的態度不可,強迫自己結果使得精神疲憊不堪。
  實際上,玲音的個性相當怕生,程度甚至算得上輕微的對人恐懼症。
  她害怕別人指向自己的視線。得知她的「力量」後,人們對她投出的畏懼眼神。
  除了極少數的例外,無論任何人都視她為怪物,不把她視為人類。以鐵一般的自制心用正常態度與她相處的人雖然不算少,但是每當在他們雙眸的深處發現無從消彌的恐懼,她便感到難以言喻的絕望。
  孩童比成人更加率真。在這時代只要擁有一技之長,年紀輕輕也能被周遭視為獨當一面的成人,即使如此,十來歲的心靈成熟度仍遠遠不及二十歲以上。韌性不足。心靈與身體同一樣,需要時間鍛鍊逐漸成長,而鍛鍊心靈需要比肉體更漫長的時間。壓抑恐懼的力量,以及將之徹底隱藏的精神力,同樣都未臻充分的水準。
  除此之外,再加上玲音於十二歲加入索菲亞,經過兩年的訓練後,從十四歲開始就一直在索菲亞的前線活躍至今,因此她也沒有同輩的朋友。況且長久以來她從沒有同年齡層的孩子陪伴在身旁。朋友們都在十歲時死於恐怖攻擊,雙親也在那時撒手人寰。
  同時失去了父母、朋友與住處後,玲音棲身於難民營,在該處由於她身為該事件的倖存者,因此遭到旁人的忌諱。玲音當初所在的難民營是聯盟負責管理的,雖說只是暫時性的設施,但也有學校,然而她在該處也同樣受到疏遠。
  無法忍受那對待異物般的目光,三個月後玲音再也無法踏進那座學校。她對學校的厭惡感就是在當時成形的。
  也許就是因為她一直以來的生活環境,玲音只知道與成人間的相處方法。面對同輩的少年少女們,她抓不準距離。有時顧慮太多反而變得見外,有時則太過親暱而難以忍受隨後而來的害臊。像現在,她正因為自己也許一見面就走得太近而煩悶不已。
  雖然她原本就並非自願,但玲音現在已經後悔自己來到這地方。

      ◇◇◇

  宇宙島內的日夜週期與地球上相同。為了防止浪費能源,晝夜生活的區分比起城邦更加嚴謹。對於原本生活在自治區的早乙女姊弟而言,她們相當熟悉這樣的生活步調。由於所有的宇宙島運作上都遵循地球標準時間,因此與小田原之間有時差,但在自地球前往宇宙島的旅程途中已經完成調整。姊弟兩人在抵達磐都宇宙島的隔天,一大早起床就出發在人造天體內部四處觀察。
  姊弟倆的觀察並非觀光之類的休閒活動,也不是消磨時間的散步。兩人是為了用自己的雙眼一一檢視萬一發生意外時,逃生通道與避難所、逃生艙的所在位置。
  至今七年前,曾發生過一座宇宙島毀滅的事件。位於月亮背面的宇宙島「法曼」與其一百五十萬的居民一同化作宇宙中的塵埃。該事件名為「法曼的悲劇」,這個名稱讓居住在宇宙的危險性傳遍全世界。
  慘劇的原因並非源自於宇宙島構造上有缺陷,而是因為傑諾姆斯引發的大規模炸彈恐怖攻擊。這個事件並未讓人類對宇宙島在技術層面上的安全懷抱不安,但是,由於少數人的凶殘意志就可能使自己腳下的大地潰散,被拋進不允許人類生存的真空宇宙內──這份恐懼從此被烙印在宇宙居民的意識深處。
  朱理與蒼生不因手中資料而滿足,而用自己的雙腳四處確認,就是因為兩人藉由生存本能理解到這有其必要性。
  人的心靈十分脆弱。面對死亡的威脅時,僅有少數人能維持舉止正常。
  能維持理性思考的人則更加罕見。
  就算將資料記憶在腦中,能否實際運用是另一回事。被逼入絕境,身陷極限狀況時,沒有人能保證自己能回想起存放在自己腦中的記憶。
  因此,就算自己無法回想起資料,依然能無意識地直接採取行動──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光有資料是不夠的,必須讓經驗直接刻印在自己的內在。姊弟兩人的親身經歷告訴他們,這就是分隔生與死的界線。
  「這間應該就是這個區域最後一間避難所了。」
  蒼生一面看著紙本書籍上的設施介紹圖,一面這麼告知姊姊。這也是設想到使用電力受限時的狀況。紙本書籍與行動裝置不同,不會電力耗盡。
  「接下來先把商店街看過一次。」
  朱理手上拿著同樣的書籍,對弟弟發出指示。也沒有什麼反抗的理由,蒼生跟著姊姊的背影邁步向前。
  「嗯?」
  「那個人影……」
  當下的前進方向道路上,姊弟倆同時發現了一個苗條的身影。
  她似乎也察覺了朱理和蒼生,停下腳步看著兩人。
  姊弟同時加快了步伐。
  「朱理,蒼生。兩位來購物嗎?」
  玲音先打招呼。
  「不是,我們來畫地圖的。」
  「畫地圖?」
  無法理解朱理的回答,玲音稍稍歪過頭。
  「宇宙島的地圖上應該沒有空白才對啊。」
  「我們照著地圖走,在自己的腦袋裡面畫出屬於自己的地圖。」
  蒼生的補充說明似乎也無法讓玲音立刻理解,玲音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察覺了什麽似的點了點頭。
  「哦……為了檢查地圖上寫的內容正不正確,是嗎?」
  當然,玲音的理解並不完全。但朱理和蒼生也不知道該怎麼更進一步向她解釋。這樣的信條扎根於朱理與蒼生一直以來生活的環境,兩人沒有自信讓並未共享相同背景的對象感到認同。
  「嗯,差不多就這個意思。」
  最後,朱理選擇隨口搪塞。蒼生也沒有插嘴說些什麼,他的結論大概與朱理相去不遠吧。
  「話說玲音是來購物的?這身打扮看起來滿可愛的耶。」
  宇宙島的居民們大多穿著服貼身體的服裝。理由是為了發生意外時能夠輕易穿上宇宙服,但實際上發生意外時附近是否正好有宇宙服可取用,就算宇宙服正好在隨手可得之處,也難以保證有時間能穿上,因此實際效果令人懷疑。但宇宙生活者們認為,只要能提升生存的機率,就算幅度只有0.1%也不應該怠慢疏忽。因為在宇宙生活,就是與牆壁另一側的死亡世界相鄰度過每一天。
  目前蒼生穿著宇宙服的內層,外頭只多套了一件有數個口袋的外套。朱理的打扮則是下半身穿著厚質的褲襪加上短褲,上半身穿著服貼身體的緊身毛衣。兩人都是剛開始在宇宙中生活,因此忠實地遵守宇宙生活的原則。
  「是嗎?」
  玲音低下頭去檢視自己的服裝並歪著頭,相較於早乙女姊弟,玲音穿著雪紡製成的輕盈連身裙,左手抱著流行款式的手提包。壓著頭髮的髮箍上雕花玻璃反射著光線,閃閃發光像是王冠似的,腳踩鞋跟稍高的短靴。不過至少雙腿並未露出,包覆在褲襪之中,但褲襪本身也屬於色彩鮮豔的時髦種類。
  「我覺得這樣算是普通吧?」
  「如果這裡是城邦裡頭的話。」
  就如同朱理所說,玲音身穿的服裝就像是地表上,而且是在城邦的城牆內側,年輕女孩出門玩耍時會選擇的打扮。
  「嗯~~?蒼生你覺得呢?會很奇怪嗎?」
  也許是判斷情勢不利,玲音把話題拋向蒼生。
  「咦!」
  但是這個問題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負荷稍嫌太重了些。
  「啊,沒有,那個……我覺得,很適合妳。」
  喃喃自語般的後半句像是被標上了漸弱符號。
  「真的嗎?謝謝你。」
  不過,玲音聽得一清二楚。
  「看吧,朱理。蒼生也覺得一點也不奇怪喔?」
  「蒼生是說很適合。」
  四目相望的朱理與玲音同時忍俊不住,噗哧一笑。或許是覺得為這種事爭執未免也太無聊。不過,從站在一旁的蒼生的角度來看,兩位面容姣好的少女嘻笑打鬧的模樣,對於一位男性而言絕不是什麼無聊的光景。
  「所以說,玲音是來買東西?」
  「是啊,看窗戶的那種。」
  在一旁聽兩人交談的蒼生頭上冒出了問號。
  「逛街看櫥窗(Window Shopping)嗎?和我沒什麼緣分的字眼呢。」
  「那今天就是初次上陣嘍。我們走吧,朱理。」
  雖然擺出不在乎的態度,但玲音畢竟是與朱理同年齡的少女,一眼就看穿了朱理其實相當心動。
  「喂,玲音!」
  玲音牽著朱理的手邁開步伐。朱理沒有抵抗。
  拉著朱理的手,玲音在雜貨店的前方第一次停下腳步。
  「哇啊……」
  凝視著展示櫥窗的另一端,朱理不由得驚聲嘆息。櫥窗內擺著各式各樣的小道具與飾品。她從來沒見過品項如此豐富多彩的店面。
  在自治區中,生活必需品的優先度遠高於其他一切。至於難民營內就只有生活必需品。雖然朱理是位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但她並未擁有一只戒指,或是一串項鍊。在她度過的人生之中,說到環繞脖子的玩意,就只有吊著身分標示牌的鎖鏈。
  眼前的展示櫥窗,是她首次接觸到的「富裕世界」的景色。
  「……怎麼會這樣。」
  朱理興致勃勃地注視著馬克杯──比起少女喜愛的飾品,生活用品更吸引她的目光──的時候,身旁傳來了一句輕聲的抱怨,讓她的意識被拉回了現實。朱理轉頭一看,玲音緊蹙的眉心充滿了開玩笑或隨口說說所無法解釋的不快。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麽……」
  玲音沒有清楚回答朱理的疑問,拋下了這句話便走進了店鋪內。朱理跟在她身後,蒼生則連忙追上姊姊的背影。

  依序看過擺放在店內的所有展示櫃的過程中,她的心情也沒有恢復。在店內繞了一圈回到店門口,玲音短促地喃喃細語道:「果然是這樣。」
  「請問客人您想找什麼呢?」
  她的神情在店員眼中看來,似乎也顯得格外醒目。二十來歲接近三十歲的女性店員開口詢問玲音。
  「不好意思,雖然這個問題也許有點奇怪。」
  對玲音來說,這位能回答她心中疑問的對象登場得正是時候。
  「請問一下,缺貨感覺好像很嚴重?」
  店員的神情明顯流露出動搖。
  「真的很不好意思。如果沒有您想要的商品,本店可以為您訂貨。」
  她立刻擺出營業用的笑容掩飾,但由於玲音打從一開始就認為「好像不對勁」,因此她的笑容沒辦法瞞過玲音的眼睛。
  「妳誤會了。我不是想要向妳抱怨這件事。不好意思,該道歉的是我。」
  對自己不太適當的態度有所自覺,玲音也低頭道歉。解開誤會之後,她問了她真正想問的問題。
  「只是有件事希望妳能告訴我!船是不是沒有到港?」
  店員的視線迅速掃過左右兩側,臉稍稍靠近玲音。
  「不好意思,客人您該不會是……」
  玲音對著以眼神詢問後半段問題的店員搖搖頭。
  「我不是監察官(Inspector)。我是剛從索菲亞派遣到訓練學校的訓練生。」
  「索菲亞的……」
  店員態度中的緊張消失了,轉變為稍稍鬆了口氣的神色。
  「您不是衛星軌道治安軍吧?不會告密吧?」
  「索菲亞和衛星軌道治安軍之間的關係就像傳聞中一樣。」
  店員的態度明顯地變得親切。她對著玲音招了招手,玲音跟著她走了過去。仍然摸不著頭緒的朱理和蒼生則跟在玲音身後。
  店員將玲音帶進了店鋪的後方,來到展示櫃的背後,無論從店外或店內都看不見的死角處,店員突然間以對待友人般的語氣說道「真的很受不了耶」,開始抱怨了起來。玲音因為她突然的態度轉變而目瞪口呆──朱理與蒼生過去曾與不時來到自治區的「攤販」打過交道而有抵抗力──不理會玲音的反應,店員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就像客人妳講的一樣,最近海盜出沒特別頻繁。貨很不好叫。」
  如果這位大姊其實有抽菸的習慣,而宇宙島內部並非全面禁菸的話,也許她已經點起香菸把一口雲霧吹上天花板了。
  「受害的不只我們店,商會的大家都叫政府想點辦法,但是狀況一點也沒好轉。我們這種個人經營的商店也沒辦法自掏腰包僱用輸送業者,就算想關店也沒有城邦的市民權……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啊。」
  朱理和蒼生兩人無法理解店員口中所說的話。生活物資如此豐富,究竟有什麼好「走投無路」的呢?
  不過在這現場會這麼想的,只有早乙女姊弟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聽了店員的話,玲音深深地點頭後這麼問道。
  「差不多從兩個月之前吧……因為傑諾姆斯的活動變得更頻繁,治安軍那群人就只顧著處理那方面。結果讓海盜予取予求。」
  「已經兩個月了嗎……」
  玲音的口吻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是感同身受的憤怒。
  「對,已經放著不管兩個月了。這位客人,妳不是索菲亞的人嗎?我也知道你們的關係啦……但是我還是得講,那些傢伙……有沒有辦法整治一下啊?」
  店員把原本就微弱的音量壓得更低,玲音則用音量更低的細語聲反問:
  「妳說的那些傢伙,是指傑諾姆斯?還是海盜?還是……」
  「全、部。持別是那些沒用的治安軍。」
  「這恐怕有點……」
  「這我也知道啦。但是希望妳記著。因為我們對治安軍的無能已經快要忍無可忍,對你們的期待也特別深。可別背叛我們的期許喔。」
  「──我會努力。」
  起於店員的營業用笑容──更正,事務性道歉的對話,在結束時情境逆轉為玲音連連低頭而店員不停拍著玲音的肩膀。

  一行人走出雜貨店,玲音看著特地送客到店門外的店員回到店內後,長長吐出一口氣。
  「接下來就去看看服飾店吧?不算什麼特別行程就是了。」
  她回過頭來對著朱理展露笑容。然而別說是相識沒多久的朱理,甚至連蒼生也明白,那毫無疑問是個硬擠出來的笑。

  玲音帶著朱理走進了一家精品店,店內充滿了可愛&華麗到令人眼花撩亂的衣飾──當然,感到目眩的只有朱理,玲音一踏進店內便開始物色衣物。蒼生出乎朱理意料地滿臉平靜,但那肯定是因為有些玩意他沒見過也搞不懂。
  玲音將試穿用的衣物推向尚未完全擺脫不知所措的朱理。
  「這個感覺很適合朱理喔。」
  「啥……?」
  朱理低下頭去,看著被壓在自己胸前的粉色系夾克&裙子,表情不由得緊繃起來──樣式可愛過頭了,外加裙襬實在有夠短。
  朱理從玲音洋溢微笑的表情看不出惡意。她恐怕真的認為那很適合朱理吧。但是……
  「那個,這種……該怎麼說,年輕女生穿的衣服,對我來說不太合適……」
  「我覺得不會啊。」
  玲音再度將掛著衣物的衣架壓在朱理胸前,似乎無論如何都希望朱理實際試穿。
  另一方面,朱理雖然有所抗拒,心中也萌生了嘗試穿著的嚮往。對於在難民營與自治區長大的朱理而言,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到這類著重美觀的衣物。她對於打扮與同年齡少女有相同程度的興趣。只是至今為止的生活讓她沒辦法去顧慮這些瑣事。也許,正是因為玲音也明白她的處境,才會執意推薦她試穿。
  「姊姊,就姑且嘗試看看吧?」
  雖然蒼生的語氣顯得滿不在乎,但這一句話成了臨門一腳。朱理回答「我知道了啦」時的語氣雖然不甚愉快,但走向試穿室的腳步格外輕盈。

  ……於是,三十分鐘後,蒼生為了自己輕率的發言感到後悔。
  「蒼生,你覺得這件怎麼樣?」
  「哇,看起來很不錯耶。蒼生,你也這麼覺得吧?」
  朱理和玲音每次試穿都向蒼生詢問感想。起初蒼生還覺得新奇而認真提出意見,但隨著時間拉長他開始覺得厭煩。
  再加上,朱理選的服裝越來越花俏,一套比一套大膽。玲音是位妖精般的美少女,但實際上朱理也並未差到哪裡去。強調性感的服裝反而更適合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朱理。現在她穿著布料緊貼身體,大膽裸露背部與大腿的連身裙,那搔首弄姿的模樣簡直像是專業的模特兒般,就連親弟弟蒼生都不知道視線該往哪邊擺。
  「嗯嗯?蒼生,你是在臉紅什麼呢?」
  在試穿的過程中發現這件事之後,朱理就故意選擇強調豔色的服裝。換句話說,就是趁機惡作劇。選擇現在這套服裝同樣是為了以蒼生的反應取樂。
  「我怎麽可能會因為姊姊臉紅嘛!太自以為是了吧!」
  蒼生想也不想地立刻反駁,但他那連耳根都泛紅,別開視線的模樣沒有任何說服力。
  「真的嗎~~?」
  惡作劇的興致更加高昂,朱理從蒼生背後抱緊了他。壓在自己背上改變形狀的柔軟水球般的觸感,令蒼生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

  盡情享受了商店街的兩人(鈴音與朱理)與兩人的隨從(蒼生),來到了公園坐在長椅上,享用時間偏早的午餐。蒼生手上拿著三明治,覺得不可思議般環顧四周,是因為人造天體──宇宙島的內部居然有公園這種多餘空間令他覺得匪夷所思。雖然與蒼生在同樣的境遇下成長,不過朱理並未心生疑問,只是專注在眼前的食物上。看著她豪爽的吃相,玲音的感想超越了敬佩,幾乎到達難以置信的程度。
  「玲音,妳不吃了嗎?」
  至於玲音本人只是吃了一些三明治。雖然購買時已經挑選比朱理等人更小的尺寸,但還剩下一半以上。
  「嗯……雖然是我吃剩的,若妳不嫌棄的話,要吃嗎?」
  玲音露出了曖昧的笑容,將手上的盒子遞給朱理。
  「咦,可以嗎?謝謝!」
  朱理開心且毫無顧慮地──並非接下盒子,而是直接一把捏起盒內的三明治送進口中。玲音心中同時浮現了「胃口還真好耶」和「難道不會胖嗎?」這個疑問,但她並沒說出口。
  發出疑問的是用餐結束後,滿足地輕吐出一口氣的朱理。
  「玲音,剛才那間雜貨店的店員說的話……意思是說,趁著傑諾姆斯與聯盟軍發生戰爭,海盜四處洗劫?所以來自地球的貨物沒有送到?」
  「簡單說就是這樣沒錯。不過她說的海盜也有可能是傑諾姆斯的一分子。」
  玲音的表情突然間不自然地變得僵硬。給人的印象近似於努力壓抑心中翻湧而上的感情。然而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一旁的蒼生無法理解。但蒼生隱約感覺到這話題持續下去似乎不太好。
  但是朱理並沒有打住。
  「不過,就我的觀點來看,這裡其實充滿了各式各樣的物資耶。」
  她的個性無法將心中在意的事情暫且擱在一旁。
  「特別是食物和飲料,新鮮的程度讓我幾乎忘記這裡其實是在宇宙裡頭,而且種類也很豐富。」
  聽了朱理毫無顧忌的問題,玲音露出苦笑。
  「對海盜來說,要是沒有人住在宇宙,他們也會失去能搶劫的物資。」
  「……妳是說為了讓宇宙人(Cosmican)不會活不下去,海盜們也會手下留情?」
  「宇宙人……建議妳在這裡不要這樣講。因為對宇宙島的居民來說,這個字眼有歧視的含意。」
  玲音以嚴肅的口吻提醒後,以笑容制止打算道歉的朱理,將話題導回原本方向。
  「畢竟海盜也不是笨蛋,這種事他們應該也考慮過了吧。要出動宇宙船也不是免費的。況且傑諾姆斯也不想繼續招惹宇宙市民的反感吧。」
  「哦……」
  朱理雖然無法全盤接受玲音的說明,但這次朱理決定不再多談。她真實的想法是「就是因為特地花大錢把生活上不需要的奢侈品送上太空,海盜這種職業才會有機可乘吧?」,不過朱理自己也認為這種話再怎麼樣也沒必要挑明著說。
  「說到海盜,我們來這裡的路上也被海盜襲擊了。」
  朱理突然提起這件事,是為了改變話題。
  「咦,真的嗎?」
  玲音以彷彿全然不知情的表情回應。
  「姊姊,那群人會不會就是傑諾姆斯啊。我想海盜應該沒辦法準備四架Dowl。」
  「有道理。擁有這種規模的戰力,應該是傑諾姆斯沒錯。幸好兩位平安無事……對了,我記得兩位是和卡提斯少尉一起來的?是少尉擊退了敵機嗎?」
  「這個嘛,真由理小姐也算英勇奮戰了啦。」
  「姊姊,四架無人戰鬥機對上四架Dowl,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戰力差距太大了。」
  「無人戰鬥機就是『阿萊克托』吧?卡提斯少尉在索菲亞內部是相當著名的阿萊克托操縱手……不過光靠四架無人戰鬥機與四架Dowl戰鬥的確相當困難。」
  「果然是這樣啊。然後,在情勢危急的時候,一架名叫朧月的Dowl救了我們……那機體真的很厲害耶,沒多久就擊墜了四架獅鷲。」
  朱理對玲音投以期待的目光。
  「對了,玲音也是索菲亞的成員吧?」
  「……是沒錯。」
  「妳知道朧月的機動衛士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雖然我知道朧月這個名字,但我不曉得機動衛士是誰。關於泰坦Dowl駕駛員的情報都是軍事機密。」
  玲音一臉正經地裝傻。但就如她所說,規定上機動衛士的身分不可以輕易公開,她的應對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說的也是。」
  朱理乾脆地不再追問,玲音回以柔和的甜美微笑。她的笑容中沒有任何一絲佯裝做作的痕跡。

  在餐後氣氛祥和的談天中,三人討論接下來的目的地,最後作出了一起前往宇宙港的結論。除了剛才享用的午餐之外,三人在商店街並未購買其他物品,除了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物品之外,目前也還無法察覺缺了什麼。
  宇宙港位於宇宙島的中央部位。居住區所在的環狀部位與中央部位之間的往返必須仰賴設置於連結兩者的支柱內部的輪輻升降梯。此處距離最近的升降梯閘門尚有一段距離,但並未遠到需要搭乘宇宙島的大眾交通工具磁浮列車。三人決定徒步前往升降梯閘門,充當午餐後的散步。
  橫越面積不算小的公園後,三人走進了住宅區。此處是在中央區工廠工作的技術員的公寓聚集區。與三人同年齡層,或者更年長一些的男女狀甚親密地走在路上。當然路上不只有情侶,也有純男性、純女性或者男女混合的少男少女小團體。現在與三人擦身而過的是年約三十幾歲的夫婦與十歲左右的女孩組成的家庭。與剛才的商店街透露出不同的氣氛,宇宙居民們的生活展現在此處。
  對玲音來說這是熟悉的光景。但對於朱理而言,這原本只是從資訊媒體上得知的風景。朱理感受到胸口泛起了宜人的暖意,但突然從身旁冒出的「啊!」令她不由得慌了手腳。
  「好痛!姊姊,妳幹嘛突然打我啦!」
  「我才想問你突然大叫是想幹什麼。」
  「就算這樣也用不著打我吧……」
  朱理之所以會揮拳,有點近似於遮掩害臊。當然了,蒼生無法理解。
  「少廢話。你剛才是怎麼了?」
  「……其實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遭受如此待遇,蒼生仍然乖乖地回答姊姊的問題,這源自於姊弟之間打從出生時就註定的上下關係。
  「我好像知道為什麼會有那種不對勁的感覺了。」
  「不對勁?」
  不只如此回問的朱理,玲音也將感興趣的目光轉向蒼生。親姊姊就算了,但要在玲音面前回答還滿難為情的──雖然蒼生心中這麼想著,但在姊姊無言的視線催促下,蒼生回答姊姊提出的問題。
  「從剛才開始,雖然常常看見小孩子,但是完全沒看到嬰兒。」
  「咦?真的嗎?」
  朱理狐疑地蹙起眉心。
  「真的。如果一個小孩子都沒有,我會認為這個宇宙島就是這種性質。但是明明小孩子這麼多,卻一個嬰兒都沒看到,這樣不是很不自然嗎?」
  「聽你這樣說……原來如此。」
  朱理仔細環顧四周,彷彿察覺了什麼似的喃喃說道。聽見她的細語聲,玲音也同樣露出了像是在說「原來如此」般的微笑。但是玲音的笑容看起來似乎帶著幾分寂寞。
  「……兩位都不曉得吧。這一點不管哪座宇宙島都一樣,想要懷孕生子的夫妻必須回到地球上才行。」
  「咦?是這樣喔?」
  玲音光聽那語氣就知道朱理打從心底感到訝異。這項對於生活在宇宙的人們最為重大且切身相關的問題,對生活在地球的人們而言只是一句「我之前不曉得」就能打發的身外之事。再度體會雙方的隔閡,雖然玲音早已習慣但仍不由得感到幾分哀戚。
  「雖然理由還不清楚,在微小重力下胎兒難以正常發育。在模擬重力下也一樣,自然生育需要自然的重力。」
  「哦~~我還是第一次知道。」
  「此外,搭乘太空飛機對分娩後不久的嬰兒和母親都會造成很不好的影響。所以還無法承受脫離大氣層的嬰幼兒,沒辦法居住在宇宙島。」
  「原來是這樣啊……」
  潛藏在這個系統背後的悲劇,兩人是否察覺到了?
  就姊弟倆的表情來判斷,玲音覺得兩人似乎不太會聯想到。
  「所以嘍,朱理。妳自己一定要小心才行。在宇宙島萬一不小心懷孕了,強迫墮胎也是有可能的。蒼生也是,要是交到了女朋友一定要為人家著想才行。」
  「我才不會咧!」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姊弟倆同時因為玲音的一句話而漲紅了臉,異口同聲地抗議。儘管不知情並非兩人的責任,但是不這樣捉弄兩人,玲音總覺得心裡不太平衡。
  「是是是。」
  看著姊弟倆露出了完全符合期待的表情,玲音在心中輕吐出舌尖。

      ◇◇◇

  此時,一艘空宙母艦進入了磐都宇宙島的管制空域。城邦聯合軍衛星軌道治安軍所屬「鳳」,船隻國籍為東京城邦。
  鳳接近宇宙島一事包含在鳳事先提出的飛行計畫中,但比起預定時間晚了一天。不過,在衛星軌道上巡迴的衛星軌道治安軍的軍艦在未經通知的狀況下進入宇宙島的空域並不是什麼稀奇事,與未經通知相比遲到一天只不過是誤差範圍之內。對於磐都的空域管制而言,這並不是非法入侵,只是遲來的入境。
  然而對於目前操縱鳳的船員們而言,這是按照預定計畫的入侵。

  在鳳的後方,磐都宇宙島的管制空域外側邊緣處,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納古魯」正與宇宙島呈現相對靜止的狀態。母艦的停機庫中,龍一正要搭上泰坦Dowl「馬克里爾」。就在這時,聽見背後有人呼喚「龍一先生」,他回過頭。
  「希亞?」
  叫住他的是一名銀髮灰眸、身材姣好的北歐系美女,菲莉希亞琳。大家都叫她希亞。
  「妳怎麼會在這裡?」
  希亞是納古魯的綜合管制員,她的工作崗位在艦橋。
  「在出擊之前有點話想和龍一先生說。」
  聽希亞這般的美人當面這麼說,大多數的男性恐怕都免不了會錯意吧。況且對龍一而言,希亞完全符合他對女性的嗜好。
  不過,龍一並未因此春心蕩漾而無法立刻切換心情。畢竟等會作戰就要開始了。而且今天預定進行的作戰計畫相當艱難。就算希亞身上穿的並不是輕宇宙服,而是肌膚外露較多的服裝,龍一也不會因此想入非非吧。
  「我想龍一先生應該也明白……」
  當然,龍一的反應是正確的。
  「這次賦予龍一先生的任務極端困難。不只戰鬥上的拿捏相當困難,時間上的配合更是嚴苛。」
  希亞擔憂作戰的成敗而直接來找龍一交談。
  話聽到這裡,龍一如此解釋。
  「我認為,這次的作戰計畫太過魯莽,施加在龍一先生身上的負擔太過沉重,我對本部也提出了建議。但很遺憾,本部的決定並沒有改變。」
  然而希亞愁思滿懷的眼神,超乎他的預料地刺激著他的感情。
  「雖然傑諾姆斯並不是個國家,但我們畢竟是一支軍隊。紀律是不可或缺的,狀況來臨時會被要求賭上性命。但是這次……」
  說到這裡,希亞那纖長睫毛下的灰色雙眸凝視著龍一的雙眼。龍一的心臓背叛了他的理性,怦然躍動。
  「請將您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雖然我也認為龍一先生一定能勝任這個危險的任務……但若您感到危險,要中斷任務也無所謂。屆時請直接回到母艦上。」
  「……這是隊長的指示?」
  龍一的舌頭勉強編織出理性的回答──也可說是好不容易維持表面上的鎮定。
  「您要這麼認為也……更正,是的。」
  希亞對他問題的回答足以劇烈動搖男性的精神。

  像是等待希亞離去的時間點──不,恐怕實際上就是在旁等待吧──一名三十歲左右的高瘦男性向龍一搭話。
  「初次見面,你就是如月龍一吧。我叫吉良菲立德利飛,今天的作戰上我會和你搭檔。」
  「初次見面,我是如月龍一。請多多指教。」
  這次的作戰計畫上必須使用合體式的Dowl有人駕駛運輸機「渡鴉」。眼前這位男性就是運輸機的駕駛員吧。讓擺明了較為年長的搭檔先向自己打招呼,龍一在心中暗叫「糟了」,回以自我介紹時的語氣也透著緊張。
  「我也要請你多指教。」
  吉良伸出了右手。龍一連忙握住那隻手。
  「之後在磐都宇宙島還會再見面吧。我很期待喔。」
  吉良說著往運輸機走去。
  (這個人也是潛入的特務嗎……?)
  傑諾姆斯在聯盟中潛伏的勢力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廣。龍一一面這麼想著,一面搭上馬克里爾。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7-25 21:42 编辑


  (5)突襲

  抵達宇宙港後早乙女姊弟的興奮之情超乎玲音的想像。兩人並非第一次來到宇宙港,昨天抵達宇宙島時也一度經過此處。但當時兩人精神上沒辦法悠悠哉哉地觀光。
  現在來到此處原本的目的並不是觀賞宇宙船而是實地造訪港灣設施,但姊弟倆一見到大型船便興奮不已,見到小型船出入港口便不由得歡呼,看見作業員自由自在地在無重力空間飛行時姊姊也沒忘記要捉弄弟弟,姊弟倆就像這樣在展望台上流連忘返。
  這或許也是正常的反應吧。兩人現在僅僅十六與十七歲。就算撇開年齡問題不談,在目前航空航宙手段受到聯盟一手掌握的現況下,地球居民中就連城邦市民也鮮少有機會能親眼目睹宇宙船,更別說是為了求生存已經竭盡心力的兩人。別說是宇宙船,就連見到航行海上的大型船舶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兩人熟悉的大型機械頂多就是泰坦Dowl了。而在近距離目擊尺寸約是Dowl的兩倍到十倍大的宇宙船,要兩人別太興奮也許是強人所難吧。
  不過,被興奮過頭的姊弟倆晾在一旁的玲音雖然能夠理解背後的理由,但這算不上什麽安慰。
  (是不是失敗了……)
  目前在她的胸口不停打轉的是,「早知道就一個人行動也許比較好」的後悔。
  玲音也自覺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因此下定決心把來到宇宙島入學當作契機,試著改變自己,因此她從今天早上就一直「努力」表現出開朗的態度。但是心中卻塞滿了「這樣真的好嗎?」「這樣沒有搞錯嗎?」等等的不安,也有幾分「好像搞砸了」的實感。事實上她的精神力已經就要耗盡。
  「蕾妮。」
  因此,儘管是平常不怎麼想靠近的對象,現在的玲音同樣覺得歡迎。
  「卡提斯少尉。」
  玲音的聲音清楚傳進了一旁打鬧不休的兩人耳中。
  「真由理小姐。」
  「嗨,朱理和蒼生都在啊。來宇宙港觀摩的?」
  「與其說是觀摩……其實只是逛逛啦。」
  朱理回答真由理的問題時,口中台詞的後半音量因為害矂而逐漸轉弱,現在她突然為了孩子氣的模樣而害臊不已。
  「依你們目前的身分應該只能進入民間船隻的區域吧?」
  真由理拿出了年長者的風範,對朱理不多加追究,並且提出了這樣的意見。
  「有我陪伴就能進入軍用港區域,想去參觀看看嗎?」
  軍港區域位於宇宙島中央部位的另一側,飄浮在與環狀部位連結的支柱更外側。宇宙軍用港口嚴格來說並非宇宙島的一部分,而是和宇宙島以通道相連的另一個人造天體。
  「我們昨天是從民間港口入港的。這邊的氣氛有點不太一樣吧?」
  真由理笑著詢問朱理和蒼生的感想。雖然姊弟倆知道她是為了讓兩人放輕鬆而搭話,但兩人只能默不作聲地點頭。
  朱理和蒼生都被軍用宇宙港的氣氛所震懾。此處與充滿活力的民間港口截然不同,一觸即發的緊張感充滿在寬敞的圓筒狀真空內。
  「卡提斯少尉。」
  「怎麼啦,蕾妮?對了,我希望妳直接叫我真由理就好了。」
  但是玲音並未受到這股氣氛的影響。對她來說造訪此處是家常便飯。
  「我明白了。真由理少尉。」
  「……什麼事?」
  「船是不是特別少?」
  不像早乙女姊弟,玲音格外在意港內似乎比平常更加安靜。港口的內部停泊著以外觀大致上是圓筒狀的中型宇宙專用母艦,以及翼面上下一共貼附著八架扁平三角錐的全翼機型小型船隻。
  「因為最近海盜活動相當頻繁……等等,就算這樣似乎也太少了點?」
  真由理在說明的同時臉上逐漸浮現疑惑,話說到最後時幾乎是一面歪著頭一面說。
  「找個人問問……啊,不好意思可以借點時間嗎?」
  左顧右盼尋找可詢問狀況的對象時,真由理正好發現一名作業員穿越氣閘門進入加壓區,便向他搭話。
  「啊?呃,請問有什麼事嗎?」
  也許是以為發生了麻煩的問題吧,男人面露不耐煩的表情轉過身,但在目睹了真由理的身影時,態度一瞬間變得有禮。
  今天的真由理身穿據點勤務用的制服。現在他們所在的區域是建議穿著宇宙服的區域,但由於眾人原本只打算稍事參觀便離開,因此身上的穿著仍然與晨間相同。
  雖然真由理平常談話口吻如同男性一般,但穿著這類緊身的服裝時,可說是前凸後翹、凹凸有致,姣好的身體曲線展露無遺。雖然就女性而言身高稍嫌太高,但由於身材勻稱,身高反而成為加分。容貌也絕對不算差,甚至算得上是美人的等級。雖然臉龐不能說洋溢女性魅力,但剪短如男性般的髮型加上英氣凜然的相貌流露出性別顛倒的美感。
  作業員的態度會急遽轉變,肯定是對她的魅力表達敬意吧。當然,他之所以改變態度,也有可能是因為真由理身上那套點綴著藍色線條的索菲亞白色制服,以及雙肩處代表少尉的軍銜肩章。
  「我有一點事情想要請教您,請問可以借給我些許時間嗎?」
  與平常男性般的口氣截然不同,輕柔文靜但口齒清晰的口吻。蘊含了足以刺激男性親切心的充分魅力。
  「可以啊。請問有什麼問題?」
  作業員走向真由理並回答。他停下腳步的位置,就陌生人來說稍嫌太近了些。換作是玲音或朱理也許會不自主地向後退開一步,但真由理站在原地展露爽朗的笑容開口詢問:
  「船隻的數量似乎有點少,請問是不是有大規模的出擊任務呢?」
  聽見這問題的瞬間,男性作業員差點咂嘴作聲,但他連忙繃緊了嘴唇。
  「沒有,雖然出擊次數的確較多,但也算不上特別大規模的任務……近來傑諾姆斯和海盜的活動變得更加頻繁,您應該也知道吧?」
  「是的,我的確知道。」
  真由理心中想著「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但口頭上只回答了一半。
  也因此,男性開懷地繼續往下說道:
  「因為那個緣故,把這裡設為母港的船幾乎每一艘都外出工作了。剩下的只有小型的實驗機,還有……」
  男人說完,以視線示意窗外可見的大氣層外專用宇宙母艦。
  「正在測試新型機的母艦而已。」
  「新型?您是指新型的泰坦Dowl?」
  「呃,不是,我並沒有親眼看過。只是有消息在傳而已。」
  男人像是要遮擋真由理的視線般連連擺動舉起的手。畢竟不確實的情報不應該這樣隨口外洩。真由理對新型的泰坦Dowl也有幾分興趣,不過她並不是機動衛士,興趣也沒有強烈到讓她想從抗拒的對方口中硬是問出答案。
  「船上應該也有搭載護衛用的機體,不過……」
  真由理也明白了男人想說什麽。
  「不過光靠這些戰力,要保護宇宙島顯然不夠充足吧?」
  因為那正是真由理打算問的問題。
  「的確是這樣沒錯。所以預定上從月球基地出發的支援部隊昨天應該會抵達才對。但是抵達日期延後到今天。」
  「整整晚了一天?」
  真由理的訝異並非演技。從月球基地出發來到這座宇宙島所在的L4位置,以空宙母艦的一般航行速度來算,十小時就能抵達。如果使用月球基地的緊急出擊專用彈射器甚至能再減半。這段距離要晚上數個小時還有可能,但不太可能比預定晚上整整一天。
  「真是的,軌道自治軍那群人就是這麼隨便。東京的鳳原本也是艘守時守規矩的船,看來也受到軌道自治軍的氣氛影響而墮落了。」
  作業員說完後,大嘆一口氣。東京是建造磐都宇宙島的城邦之一。也許是因此讓他更加覺得丟人吧。
  「東京城邦的鳳……?」
  舊日本系的城邦由於鄰近地區沒有陸上資源產地,海底資源的挖掘則苦於其他國家的干涉,因此對於天然資源無法成為外交手段的太陽系開發機構採取較為合作的態度,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雖然日本人行事格外一板一眼已經是過去式──更正確地說,由於民族間的混血與融合,在這時代談論民族的特徵已經失去意義──但也並非特別怠惰。
  空宙母艦鳳尚未抵達。真由理不認為這單純只是遲到而已。

      ◇◇◇

  「鳳,速度快過頭了。這樣下去會與宇宙島相撞。鳳,立刻減速。沒有收到嗎?鳳,立刻回應呼叫!……不行,完全沒有反應!」
  同一時刻,管制室陷入了大騷動。朝著宇宙島接近中的鳳完全沒有減速的跡象。鳳正從月球軌道的內側出發沿著橢圓軌道接近L4位置。如果並未減速只是穿過的話,就只有鳳會遇難而宇宙島並不會受害(當然一艘空宙母艦遇難已經是大問題了)。但是鳳正循著與磐都宇宙島相撞的路徑前進。
  雖然宇宙島具有軌道調整用的火箭引擎,但那畢竟是為了漸次修正軌道用的設備,能提供的機動性無法靈敏地躲開以時速三萬公里接近的航宙機。
  「鳳的船體影像,已取得!」
  漂浮在宇宙島周邊宙域的無人攝影機傳回了鳳的影像。親眼目睹那船體的職員驚呼道。
  「這……推進器全部被破壞了!」
  「你說什麽!」
  「海盜……難道是傑諾姆斯幹的好事?」
  驚惶沒花多少時間便轉為嘈雜。
  「鳳的兩側設有大型加速器,但推進劑似乎已經耗盡!鳳無法自行減速或改變方向!」
  「打算把空宙母艦當成導彈朝宇宙島發動自殺攻擊嗎!」
  「那些人不會是想要讓『法曼的悲劇』再次發生吧!」
  管制室內陷入了恐慌。
  「給我冷靜下來,這些蠢材!」
  更正,再陷入恐慌的前一個瞬間,管制室長的大吼聲鞭笞驚惶失措的職員們的精神。
  「發布緊急警報!向宇宙島護衛隊報告狀況!動員護衛隊的所有Dowl,就足以阻擋空宙母艦程度的質量。要是時間點太晚會趕不上!」
  職員們連應聲的時間都嫌浪費,連忙對著眼前的控制面板著手執行各自的工作。

      ◇◇◇

  緊急警報突如其來大作,兩名現役軍人馬上有所反應。
  「索菲亞少尉,真由理‧卡提斯。請說明狀況!」
  真由理向著手錶開口,將錶盤舉起到左眼前。設置在手環上的行動資訊裝置顯示器上的時間顯示消失,裝置自動測量與眼球之間的距離,將與現況有關的詳細情報投影在真由理的視網膜上。
  「朱理,蒼生。走過那個轉角就有宇宙服。」
  在牆面上的面板查詢宇宙服存放櫃的位置後,玲音指著那個方向。踩著令人忘記此處是無重力區的自然步伐要起跑時,玲音突然轉過身來。
  「咦,玲音同學?」
  突然間手被玲音一把抓住,蒼生滿臉通紅地大叫。
  「我們快走吧,蒼生。」
  玲音還記得,昨天蒼生在宇宙港的無重力環境下的苦戰。
  被玲音使勁一拉之下,蒼生的雙腳自地面浮起。玲音就這麼拖著蒼生奔跑。雖然奔跑的方式像是拖著腳,但也許是因為她非常熟悉磁力靴的運用法,她並未因磁力而絆腳,就這麼拖著橫向飄在空中的蒼生一路衝過走廊。
  「嗚哇啊啊啊啊~~!」
  「朱理也要快點跟上喔!」
  畢竟速度終究沒有超過人類一般奔跑的速度,不可能產生都卜勒效果。即使如此,蒼生逐漸遠去的慘叫彷彿有種淡出的感覺,再加上聽見了玲音隨後補上的提醒,朱理也連忙拔腿奔跑。
  從地面跳起後靈巧地轉身以腳蹬天花板後回到地面,緊接著再度飛向天花板……朱理反覆著這樣輕快的動作衝過了轉角。看著她的背影,真由理感嘆地搖著頭說道:
  「只拋下我一個人不管嗎?蕾妮這孩子還是一樣冷淡呢。」
  如果話只說到這,那還算是令人同情的自言自語,但隨後添加的「不過這樣才棒」就完全是多餘的。倘若玲音聽見了這句真心話恐怕一定會回以「如果中尉能改掉這種每次找到機會就性騒擾的態度,我就不會那樣對待您」。說完,真由理也朝著存放櫃的方向拔腿奔跑。

  玲音找到的宇宙服存放櫃並不在更衣室裡頭,而是將宇宙服收納在通道牆面的緊急用存放櫃。
  蒼生只要脫下夾克就能直接穿上宇宙服,朱理的短褲雖然稍嫌占空間但只要硬擠一下還是能直接塞進宇宙服內。不過,玲音身上那件輕飄飄的連身裙可就行不通了。正當姊弟倆忘了自己的事而左顧右盼尋找是否有更衣室時,兩人隨即目睹令人目瞪口呆的情景。
  迅速挑選出尺寸與自身相符的宇宙服後,玲音當場開始寬衣解帶。
  「玲玲玲玲音同學?」
  「等等啊,玲音!妳在幹什麼啦!」
  蒼生與朱理同時對著她大喊,這時玲音已經脫下了磁力靴,用穿著褲襪的腳勾住地板上的鉤環,正要脫下身上那件連身裙。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換穿宇宙服啊。」
  玲音的雙肩裸露,將一隻手抽出袖口,只是輕瞄了兩人一眼馬上繼續更衣。她將手臂自另一邊的袖口抽出,將連身裙推向地面。她現在身上穿著的衣物就只剩下彩色褲襪與吊帶背心。那件吊帶背心的下襬較短,雖然足以完全遮擋住胸部,但由於那屬於緊貼身體的類型,甚至比裸露更加凸顯那纖細柔弱的腰部曲線。
  「哇啊!」
  蒼生連忙轉身向後。由於使勁過頭,為了讓自己停住,他只好讓身體撞向四周,勉強避免失控旋轉。
  也許是因為蒼生的大叫聲直敲在鼓膜上,玲音稍稍蹙起了眉心。但她露出的不快反應僅止於此,玲音迅速從保存櫃中取出了宇宙服開始著裝。
  「兩位快點換上宇宙服會比較好喔。因為不曉得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將脫下的連身裙掛在保存櫃內附屬的衣架上,磁力靴也收進保存櫃內,用宇宙服的辨識訊號上鎖的同時,玲音對著姊弟倆微微一笑。
  聽見玲音的催促,蒼生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他的整張臉漲得通紅。雖然玲音已經穿上了宇宙服,甚至連頭盔都拿在手上了,但蒼生仍然無法直視玲音。剛才那只穿著貼身衣物的身影烙印在他的眼底。包裹在褲襪內的姣好雙腿、裸露的圓潤肩頭與纖細手臂、身軀的窈窕曲線、纖瘦的腰身凸顯了胸前的起伏──他刻意將視線自玲音身上挪開,渾身僵硬。
  也許是受到弟弟的影響吧,朱理身為同性卻也一樣滿臉通紅地呆站在原地。
  自途中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真由理站在姊弟倆的背後露出苦笑。蒼生的反應就一位健全的少年而言是理所當然,但現在情況緊急。真由理決定先讓蒼生強制重新開機。具體作法是從背後剝下他目前穿著的夾克。
  「嗚哇!啊,真由理小姐。」
  「你們兩個也快點穿上宇宙服吧。就像蕾妮說的,不曉得事態之後會怎麽發展。」
  真由理一面說一面鬆開了腰帶釦,將下襬長達膝蓋上方的上衣脫了下來。上衣底下穿著的並不是玲音那樣的吊帶背心和褲襪,而是宇宙服的內層。真由理以不下玲音的迅捷速度換上宇宙服,蒼生與朱理也效仿她,趕緊將宇宙服直接穿在目前身穿的衣物上。


      ◇◇◇

  「雷達波密度降低。研判磐都宇宙島的感測器已集中在鳳。」
  聽了希亞的報告,坐在納古魯艦長席的羅佩斯點了點頭。
  「很好。一切如同預定。」
  若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羅佩斯的態度會令人覺得太過誇張。但是指揮官展現出特別強調「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態度,便能帶給部屬「作戰計畫正順利進行」的安心感。自長年來投身於反抗組織的戰鬥經歷,羅佩斯學到指揮官有時也必須是個好演員。
  「宇宙島護衛隊的動向如何?」
  「目前還沒有動靜……更正,有機體正朝向鳳前進。機體種類對照『蓋吉斯』。數量,八。對方打算投入宇宙島的所有Dowl阻擋鳳。」
  他正等待的回答自希亞的紅唇間接連迸出。
  羅佩斯自艦長席站起身,發出命令:
  「馬克里爾,出擊。」
  「馬克里爾,出擊。」『馬克里爾,出擊。』
  希亞與搭載機起降管制室隨著複誦。
  下一個瞬間,微弱的震動傳遍納古魯的機體。那是加速彈射器將馬克里爾以秒速二十公里的速度射出的反作用力。將Dowl的質量以如此的速度擊出卻只需承受輕微的震動,是由於被加速射出的泰坦Dowl在加速過程時中和了自身的慣性。
  將超能電子引擎的力量發揮到最大限度才能獲得的速度。馬克里爾在宇宙中疾馳,目標是正位於磐都宇宙島周邊宙域的空宙母艦鳳。
  「獅鷲全機,準備出擊。」
  自鑑橋副螢幕上的戰術監視器確定馬克里爾已平安進入軌道後,羅佩斯繼續下達指示。
  「獅鷲全機,移動至彈射器。」
  『管制室收到。將獅鷲移動至彈射器。』
  「渡鴉待命,維持隨時可出擊的狀態。」
  「渡鴉零一三,待命出擊。」
  『渡鴉零一三,吉良菲立德利飛,收到。隨時可出擊。』
  一切準備就緒,羅佩斯面露滿足之意重新坐在艦長座上。

      ◇◇◇

  「宇宙島護衛隊的全部蓋吉斯似乎已經為阻擋鳳而出擊了。」
  真由理再度將手錶型隨身裝置對準左眼後,將最新狀況轉達給玲音等人。全員已經得知空宙母艦正循著衝撞宇宙島的軌道而來。
  「蓋吉斯,就是這個宇宙島的Dowl嗎?」
  「是開發機構直屬軍所使用的泰坦Dowl。在宇宙或地球上都能運用的機體,不過在宇宙中主要配置在宇宙島防衛上。」
  真由理剛回答朱理的問題後,蒼生緊接著發問:
  「空宙母艦光靠Dowl有辦法擋下嗎?」
  「蓋吉斯明顯繼承了泰坦Dowl的原形──傀儡Dowl原本的職務,也就是運用慣性控制裝置排除對宇宙船或人造衛星有害的飛行物體。就算面對全長兩百公尺的空宙母艦,八架蓋吉斯要阻擋可說是綽綽有餘。甚至算得上太多了些。」
  「之後有什麼打算?」
  玲音如此問道。
  「妳覺得該怎麼辦?」
  真由理不回答,反問玲音同樣的問題。她的雙眸洋溢著惡作劇的光芒。
  玲音微微板起了臉,因為她察覺了真由理想要她親口說出答案。儘管察覺了對方的意圖,但玲音對宇宙中的緊急狀況「無論如何」都無法等閒視之。
  「──真由理少尉搭乘自己的機體出擊會比較好。那架全翼機型的小型船就是少尉的專用機『八岐大蛇』,沒錯吧?」
  「哦,蕾妮也知道啊。我記得我還沒有讓蕾妮見過耶。」
  「真由理少尉將變態般的實驗機當成自己的座機,這件事很有名。」
  「變態……」
  真由理的眉毛輕微顫動,但她立刻恢復了原本的態度。
  「那妳應該也知道那是雙座機吧?這正好。因為副操縱士逃走了,讓我很傷腦筋呢。」
  玲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真由理少尉……您『又』下手了嗎?」
  「說『又』也太難聽了吧。從『那架機體』逃走的副駕駛『才』兩個人而已。」
  玲音的眼神轉為冰冷的輕蔑。到底有什麼祕辛呢?蒼生和朱理的心中充滿了好奇,但這氣氛讓兩人實在問不出口。
  「……您何不乾脆與男性駕駛員合作?」
  「講這種話也太過分了吧。我好歹也算是個女性耶?在密閉的機艙內與男性兩人獨處,不就像把貞操扔進垃圾桶一樣嗎?」
  朱理認為這似乎的確有點危險。真由理的主張聽起來十分合理。但是,雖然她嘴巴上抱怨著過分,口氣聽起來卻不像這一回事,令朱理覺得不可思議。
  至於蒼生,他則是對玲音為何建議真由理「和男性搭檔」這點感到不解。難道說與真由理搭檔出擊是那樣嚴苛的考驗嗎?嚴苛到女性絕對無法忍受的程度?
  「我認為索菲亞內沒有那樣不知分寸的駕駛員。」
  蒼生隱隱約約察覺到,問題似乎並不在自己所想的方向上。
  「不過非常遺憾的,這裡並沒有男性的駕駛員。玲音應該不會認為蒼生突然間就能適應宇宙空間的戰鬥吧?」
  面對真由理狡詐的笑容,玲音臉上浮現了不情願。
  「……我操縱航宙機的技術也跟初學者同等喔。」
  「光是適應宇宙航行就算適任了。」
  玲音再度深深嘆了一口氣。朱理與蒼生沒由來地明白,這就代表了投降的意思。同時也明白,她身懷某種程度以上的航宙機操縱技能與經驗。
  這就是正規軍成員與傭兵的差別吧,朱理這麼想著。朱理只懂操縱Dowl,也沒有空閒時間能學習其他技能。她所置身的環境不允許她這麼做。感覺到自己與玲音之間的差異,朱理有幾許的落寞與沉重的不甘心。
  倘若玲音能聽見朱理的心聲,她肯定會希望朱理代替她的位子吧。
  「……我明白了。由我來擔任八岐大蛇的副駕駛員。」
  但玲音沒有讀心能力,也不可能真的請朱理代勞,她只能不情不願地點頭答應。
  「這樣啊!」
  真由理眉開眼笑,玲音對她再次投以冰冷的眼神後,轉身面對朱理與蒼生。
  「我想兩位可以到那艘宇宙船內部避難。」
  玲音指著停泊在港內的粗短圓柱型宇宙船,向兩人如此建議。
  「好主意。毗婆梵是艘特別牢固的船。速度也快,應該比待在港口更安全吧。」
  彷彿剛才的模樣全是謊言般,真由理的神情一瞬間轉為嚴肅,附和玲音的提議。雖然眾人與港灣作業員交談時玲音和真由理刻意裝作不知情,但其實兩人對運輸艦毗婆梵以及該宇宙船的最高負責人都相當熟悉。
  「毗普梵?是說那艘船的名字?」
  「毗婆梵。索菲亞的Dowl運輸艦。」
  語氣和緩地糾正朱理的錯誤後,真由理臉上浮現沉思之色。
  「不,正確來說不是單純的運輸艦……」
  「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了吧?」
  但受到玲音的提醒,真由理立刻將注意力拉回到朱理等人的避難問題。
  「說的也是。總而言之,那艘船是用來運輸開發中的新型Dowl。為了不讓新型機變成宇宙中的垃圾,船體裝甲經過全面強化,而且為了發生萬一時讓海盜或傑諾姆斯無法奪取新型機,船上裝載的推進器功率非常高。非常適合當避難所。」
  「那種船會准許我們登船嗎?」
  蒼生發問時語氣透漏著不安,問題本身算合情合理。
  「別擔心。雖然還沒有正式入隊,你們已經是索菲亞的一分子了。索菲亞絕不會捨棄自己人。」
  真由理自信滿滿地向蒼生保證。
  「雖然登船時應該會被要求進行身分驗證,不過很快就會放你們上船。」
  「蒼生,我們走吧。我們待在這裡也沒有意義。」
  蒼生仍然無法抹去不安,但朱理已經拉起他的手邁開步伐。雖然還沒辦法像玲音那樣奔跑,但踏步已經快上不少。而蒼生也一步一步踩著地面,跟在姊姊後頭。看起來像是光要踏步向前就已經耗盡集中力而沒有額外心力能反駁或反抗姊姊。
  「蕾妮,我們也該走了。」
  「……我知道了。」
  真由理與玲音同時戴上了頭盔,朝著與朱理等人不同方向的氣閘門拔腿奔跑。

      ◇◇◇

  對準了現在一分一秒逼近宇宙島的鳳,背著大型加速背包的橘色泰坦Dowl「蓋吉斯」以「頭下腳上的姿勢朝著鳳墜落」。自飄浮在宇宙島旁與之相對靜止的彈射器射出之後,蓋吉斯以頭頂朝著前進方向的姿勢進行慣性飛行接近鳳。對於機動衛士而言,體感上就像朝著鳳墜落一般。
  「距離接觸還有五分鐘。改變姿勢,正面面對鳳。」
  位於磐都宇宙島軍港的管制官對這支蓋吉斯部隊的全部機動衛士下達指示。雖然藉由Dowl本身的感測器也能確定目標空宙母艦的位置,但軍港的管制室擁有精準度更高的感測器,為防萬一提供資訊以協助機動衛士。
  八架蓋吉斯傳回了解的聲音,橘色的機體啟動輔助推進器改變姿勢。蓋吉斯部隊將機體正面對準了鳳。
  將Dowl的視覺感測器得到的情報顯示在手邊的螢幕上,管制室內人人倒吞一口冷氣。蓋吉斯機體高度為二十五公尺。相較之下,鳳的全長及翼幅皆為兩百公尺,停機庫部位的高度達三十公尺。光就數字上比較感覺不到多少差異,但是像這樣看見映在Dowl視野中的模樣,令人感受到就要被壓扁似的壓迫感。光是在小尺寸的螢幕上都有如此程度的壓力了,實際上透過Dowl雙眼親眼目睹的機動衛士們感受到的恐怕就不只是壓迫感,而是恐懼。
  儘管如此,就管制官的立場而言,沒人說得出「你們可以逃走」,況且這裡沒有任何一位機動衛士會就這麼逃離現場。況且按照理論計算,只需要半數以下的三架蓋吉斯就足以改變鳳的軌道,使之轉為相對靜止狀態。沒有任何中止任務的理由──直到這一刻為止。
  『有某種物體自鳳射出!管制室,要求詳細資料!』
  蓋吉斯駕駛傳回的問題使磐都軍港管制室更加忙亂。
  「影像比對,『魁札爾』。數量,四!」
  負責雷達的職員報告聲令騷動更加擴散。
  「怎麼回事?事到如今才出來想阻擋自己的母艦嗎?」
  「魁札爾是高機動型的機體。慣性控制的功率偏高,但有效範圍較窄。他們是不是判斷自己人不足以讓母艦停止,但是與蓋吉斯聯手就能辦到?」
  在同僚們七嘴八舌的推測中,通訊士向蓋吉斯的駕駛員送出答覆。
  「鳳射出的機體是鳳的搭載機魁札爾。重複一次,射出機體為魁札爾,數量共四架。」
  同一時間,其他通訊士持續呼叫鳳與魁札爾。
  「空宙母艦鳳。這裡是磐都軍港管制室,立即回應呼叫。鳳,回應呼叫!」
  「空宙母艦鳳搭載機,魁札爾。這裡是磐都軍港。請回答!魁札爾的機動衛士,沒有聽見嗎?」
  然而鳳和魁札爾都沒有回應呼叫。就算鳳因為某些原因受到嚴重損傷使得通訊機能陷入麻痺,但是已經出擊至宇宙空間的魁札爾也無法回應通訊,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在無法通訊的狀態下進入宇宙,幾乎就等同於自殺。
  管制室內,不安的氣氛開始蔓延。
  管制官之間,不祥的預感迅速擴散。
  『唔哇!』
  蓋吉斯透過通訊頻道傳回的慘叫聲令人們的預感化為現實。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裡是四號機,我被魁札爾擊中了!』
  管制室內的嘈雜人聲靜止了。
  只剩下正在接收蓋吉斯四號機報告的通訊士的聲音響徹管制室。
  「擊中?你是說魁札爾對你開火了?」
  通訊士心想,會不會是撞上太空中的碎片,讓駕駛員誤會了呢。但是其實通訊士自己也明白那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是磁軌標槍的砲擊。完全出乎預料。』
  「損傷呢?四號機,報告損傷!」
  『右肩裝甲破損。動力系統無異狀。』
  在四號機機動衛士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管制室的門敞開。
  「蓋吉斯隊,散開!」
  「隊長!」
  管制室長驚聲喊叫。宇宙島護衛隊的隊長親自來到軍港管制室是相當罕見的狀況。
  護衛隊長並未因室長的喊叫聲而露出任何反應。隊長推開通訊士,對著蓋吉斯隊的所有機動衛士下達指示。
  「一號機到四號機轉往迴避軌道並且趕往鳳。五號機到八號機迎戰魁札爾!」
  『了解!』
  八名機動衛士的聲音彼此完美重疊,令擴音器為之震動。

      ◇◇◇

  進入阿萊克托母艦「八岐大蛇」後,玲音一眼也不瞥坐在位置高出一階的後部座位上的真由理,逕自坐上副駕駛席迅速固定自己的身體。
  「蕾妮,妳懂得操縱法嗎?」
  「只是飛行的話應該沒問題。」
  玲音的回答直截了當,但這次並非因為對真由理有所不滿。她口中「只是飛行的話」這句話不含任何一絲謙遜,完全是她的真實想法,也是客觀上的事實。
  玲音是機動衛士。雖然她向蒼生與朱理自我介紹時自稱是預備操手,但事實上她是泰坦Dowl「朧月」的專屬機動衛士,而且是Exar。若提到使用NITU操縱Dowl的能力,在強者如雲的索菲亞內部同樣享有首屈一指的評價。
  但無論航空機或航宙機,她的經驗就只有最低限度的駕駛訓練。因為是索菲亞的最低限度,因此若以民間部門的駕駛當基準也許技術算中上程度,但飛行與空中戰鬥所需要的技術水準可是全然不同。
  現在的玲音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從容。
  「迦樓達曼,目前位置在哪?」
  「目前停泊在月球基地。雖然剛才送出壓縮通訊了,但是到抵達為止至少需要花上五個小時。」
  玲音專注在眼前的操縱桿上,專注到完全沒發現真由理已經啟動了操縱阿萊克托的感應力增幅駕駛座,並且將精神的觸手伸向玲音。
  『蕾妮。』
  「呀啊!」
  聲音突然流入她毫無防備的精神。宛若背脊遭人輕撫般的感觸令玲音尖叫。
  「啊嗚……」
  她下意識地想自副操縱席站起身,但安全帶深深陷入她的肩膀,痛苦的呻吟聲自玲音唇加間流出。
  「真由理小姐,請不要突然用感應力跟我說話!」
  玲音轉過頭大喊。剛才偷偷溜入她的意識中的官能輕語聲是經過遠距操縱裝置增幅的真由理的精神波。
  這個系統並非源自超能電子技術。超能電子學是將PK(念力)藉由機械輔助向外界輸出的技術。科學家認為既然PK可經過機械方式增幅,那麼ESP(感應力)應該同樣可以藉由機械予以增幅。但在目前這個領域上,仍然幾乎可說是沒有進展。遠距操縱裝置可說是研究中唯一的成果。
  「意識突然被介入的感覺就和突然有一隻手伸進衣服裡面一樣,我以前不是講過好幾次了嗎!要性騷擾拜託僅止於身體好嗎!」
  『哦哦?摸身體的話就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啊!」
  『蕾妮,妳講話莫名其妙耶。』
  「莫名其妙的是真由理小姐的腦袋吧!亂摸同性的身體到底有什麼好開心的?」
  『有什麼……就很開心啊?特別是可愛女生滿臉通紅嬌滴滴的模樣。』
  毫無遮攔的細語聲讓玲音為之啞口無言。她將起飛程序擱在一旁,雙手放在膝蓋上緊握著拳頭。
  也許是太用力了,玲音的身體微微發抖。
  不知道是否為錯覺,「八岐大蛇」也跟著她一同顫抖,機體發出嘎吱聲。
  『等等!蕾妮!暫停暫停!是我錯了,拜託妳住手!大蛇會壞掉!』
  打從心底驚慌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玲音突然間回過神來。
  機體的震顫停了下來。
  玲音鬆開了緊握著的拳頭,深深吐出一口氣。
  玲音重新開始進行起飛時的機器檢查程序時,真由理的實際聲音從背後傳入她耳中。
  「剛才管制室送來情報了。好像有四架魁札爾從鳳出擊,對蓋吉斯隊發動攻擊。看來鳳已經完全落入對方掌握了。」
  「敵人的增援呢?」
  面對更加惡化的狀況,玲音也切換意識以冷靜的口吻詢問。同時她持續進行手邊的檢查程序。
  「雖然現在還沒現身,但一定就在附近吧。如果不是這樣,不會派出四架魁札爾向八架蓋吉斯發動攻擊,這種戰鬥根本就沒有勝算。目前魁札爾發揮它的機動性對蓋吉斯採取一擊脫離的戰術。擺明了是在拖延時間。」
  「只要爭取到時間,就有手段能應對……是這個意思嗎?」
  「就是這樣。迦樓達曼趕不上實在不太妙。其他的空宙母艦好像也位在無法立刻趕到戰場的位置。」
  「也就是說只能用現有的戰力想辦法解決吧……飛行前準備已結束。」
  「了解。要說機動性,阿萊克托也不輸給魁札爾。用阿萊克托限制行動範圍,讓蓋吉斯出手擊墜。就按照這個方針走。」
  「了解──管制室,八岐大蛇出擊。」
  『這裡是管制室。八岐大蛇,准許出擊。』
  軍港的閘門開啟。由於航宙機停泊的港口內部並未加壓,因此沒有氣閘門。全翼機型的機體以逆噴射緩緩退出港口。
  目標是戰火熾烈的宇宙空間。
  自運輸艦上的螢幕,早乙女姊弟注視著這一幕。

      ◇◇◇

  就像真由理所保證的,運输艦毗婆梵二話不說接納了朱理與蒼生。兩人被帶到停機庫旁的Dowl搭乘人員待機室。在待機室的螢幕上,映著自軍港管制室即時轉播的外界影像。
  磁軌標槍的爆炸光芒在虛空中綻放如煙火。急速接近的魁札爾對蓋吉斯揮出了兵器。魁札爾的標準近身戰配備是迴旋鑽孔槍,但現在槍上裝了鉤鐮,形成戈一般的形狀。在錯身而過的瞬間將鉤鐮掛在對方的頸部,藉由自身的推進力割下對方頭部。
  從蓋吉斯的角度來看,即使讓鉤鐮勾上脖子,只要中和自身的慣性放棄抵抗讓對方拖著走,不僅頭部不會被割下,也能一口氣接近機動性較高的魁札爾到兵器可及的範圍。也許是因為明白蓋吉斯的應對方式,魁札爾只要認定這一擊無法割斷頸部,便立刻鬆開鉤鐮再度拉開距離。從剛才開始同樣的情形反覆上演。
  在另一面的螢幕上映著四架蓋吉斯正打算與空宙母艦接觸的影像。由於不明白空宙母艦內部狀況,因此也無法破壞鳳。為了不對母艦機體施加過剩的壓力,蓋吉斯將慣性控制的效果提升到最高,輕輕地抓住三角形的機體。也許是抓住左翼與抓住右翼的蓋吉斯在接觸時間上略有差異,鳳開始緩緩旋轉,但位於左翼的蓋吉斯啟動推進器,使機體停止旋轉並將機首固定在對準磐都宇宙島的方向。
  「目前看起來還算順利……」
  鳳一點一點地減速。自顯示在畫面上的資料發現這件事,朱理鬆了口氣般輕聲說道。
  「姊姊,那個。」
  聽見弟弟呼喚自己的聲音,朱理抬起臉。蒼生指著的是分隔室內與外界的牆面上設置的船外攝影機。目前人類運用的航宙機上沒有所謂的窗戶。外界的狀況是將船外攝影機拍攝的影像顯示在牆面上的螢幕。
  「那個就是八岐大蛇吧。真由理小姐和玲音也要出擊了嗎?」
  「玲音同學沒問題嗎?那個人,和我們一樣是訓練生吧?」
  「……應該沒問題吧。就算同樣是訓練生,好歹玲音也說過她是索菲亞派遣到這邊的。」
  「不過她也說她是Sub Master,也就是還在受訓吧?而且Dowl和航宙機操縱起來又不一樣……」
  蒼生的遣詞用字不知不覺間變得像是在責備朱理。當然那只不過是無意識下的發洩情緒罷了。
  「你很囉唆耶。那我剛才應該要阻止她喔?」
  而朱理之所以會用尖銳的口吻反擊,是因為她自己也同樣擔心著玲音。
  「……抱歉。」
  同時察覺了自己的遷怒與姊姊的擔憂,蒼生垂首不語。
  蒼生不禁想著,如果自己能代替玲音出擊就好了。
  這不過只是妄想。這裡沒有他能駕駛的機體,他也沒有能在宇宙戰鬥的技術。
  但是,令蒼生萌生如此想法的並非理性,而是類似男性特有的固執。受到姊姊幫助是因為自己比較弱,認定那是沒辦法的事而放棄。更正,其實他並未放棄,但對此鑽牛角尖也沒有意義──蒼生如此強迫自己接受事實。真由理指示蒼生前去避難,她自己則投身戰場,關於這一點蒼生不需要多勉強自己就能接受。真由理雖然是女性但已經是個成人,而且是職業軍人。
  但是玲音隨同真由理一同前往戰場,這一點蒼生就無法輕易接納。雖然玲音年紀也比較大,但差距僅僅一歲,同樣都是訓練學校的新生,而且「同樣都是機動衛士的訓練生」。參軍經歷上的差別就只在玲音隸屬於索菲亞,也就是正規部隊,而自己只是臨時參加自治區的自治軍──蒼生這麼想,焦躁便湧上心頭。
  沒錯,在他心中揮之不去的感情是焦躁。對玲音才剛萌生的模糊好感只是其次。對於如此無力的自己,他感覺到焦躁與不甘心。
  蒼生的思緒,朱理只明白一半。
  「蒼生,我去問問這艘船上的人。」
  朱理突然站起身。光聽姊姊這麼說,蒼生也無法理解姊姊的意圖。
  「咦?要問什麼?」
  「剛才真由理小姐不是說過了?這艘船上載著護衛用的Dowl。我要去問問看,能不能把它借給我。」
  「什麼?那樣太亂來了吧。」
  姊姊思慮不周的突發奇想令蒼生傻眼萬分。
  「既然載著Dowl,那Dowl的駕駛員一定也在船上吧。」
  但是,朱理其實並不像蒼生所想的那樣什麼也沒設想。
  「但是,看起來Dowl沒有要出擊,而且這艘船好像根本不打算出港。如果有人能駕駛Dowl的話這樣說不通吧。畢竟空宙母艦正朝著宇宙島撞過來耶。」
  蒼生並未察覺現況的不自然。朱理察覺了並且打算有所行動。
  「蒼生在這裡等著。」
  「不,我也要去。」
  蒼生內心的焦慮之情越來越高漲。

      ◇◇◇

  阿萊克托小型母艦的單位質量推進力遠比Dowl的加速器要高,儘管慣性控制效能低到無法比擬,光就直線上的加速能力來說,八岐大蛇在蓋吉斯之上。再加上鳳已經更加接近宇宙島,真由理與玲音只用了蓋吉斯隊的一半航行時間就抵達了戰鬥宙域。
  「待阿萊克托分離後,本機將倒轉前進方向進入月球軌道。」
  「了解。」
  如此回答之後,真由理將連結在座椅頭靠部位的半球型面罩下拉到眼前。
  『接下來得依靠蕾妮的了。』
  下半句經由感應力直接送進了玲音的意識中。忍受著沿背脊往上爬的麻癢感受,玲音將手指挪到彈射器的扳機上。
  「十秒後分離。五、四、三、二、一,分離。」
  玲音與自己口中念誦的台詞同步扣下了彈射器的扳機。
  機翼的上方附有兩架,下方另外附有兩架,單翼四架,左右雙翼合計共八架阿萊克托以電磁彈射器向前方射出。原本附在全翼機的翼面上的薄片突起物就是與機體相連的阿萊克托。將阿萊克托射出的反作用力令小型母艦八岐大蛇減速。玲音讓機體前後方向倒轉,讓機首指向宇宙島的外側──意指宇宙島的公轉軌道外側──之後,將主推進器開到最大。
  對於航宙機而言反轉航向必須消耗大量的推進劑,是航宙機最不擅長的運動。雖然來到月球軌道的高度,衛星軌道的公轉速度也變得較為緩慢,但仍然超過每秒一公里(同步衛星軌道在秒速三公里以上,若在熱層內的低軌道則超過每秒七公里)。若單純減速會受地球重力牽引而落入高度較低的軌道,因此為了維持高度也需要消耗推進劑。
  若尺寸大到空宙母艦的等級,在軌道上反轉航向事實上是不可能的。可用手段相當有限,比方說降低高度後在前進方向的後方掠過低軌道再反轉,或者繞過月球反轉,要不然就是先停泊在月球或宇宙港後改往反方向起飛等。
  就連阿萊克托母艦等級的小型機,要在衛星軌道上反轉航向也相當困難。由於單位質量的推進力較高並非不可能,但會瞬間消耗大量推進劑。
  不過,這是在正常的狀況下。
  「慣性控制系統效能全開。系統超載,百分之一百零五、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五……」
  雖然泰坦Dowl是超能電子引擎搭載機體的最佳解,但Dowl之外的運輸機並非完全不採用超能電子技術。空宙母艦和阿萊克托小型母艦也都搭載了慣性控制系統與氣體擴散防止領域產生裝置(MIDF Generator)。
  但因為航宙機並非人型,因此超能電子引擎的效能相當低。就慣性控制系統而言,與人型的泰坦Dowl相比較,航宙機的慣性控制效能不到Dowl的一成。
  不過反過來說,這代表如果駕駛者擁有的能力是一般機動衛士的十倍,那麼航宙機也有可能發揮與Dowl同等的慣性控制效能。而身為Exar的玲音,擁有實現如此效能的力量──唯有一個問題,就是航宙機的超能電子引擎在設計上並未設想過承受如此強大的SIMA。
  「額定最高效能的百分之一百二十。系統抵達極限。」
  『就這樣吧。維持現在的效能水準,在軌道上反轉。』
  「了解。」
  在旁操縱阿萊克托的真由理請玲音「壓抑自身力量」。玲音費心抑制SIMA輸出量,同時按照教材中的指示調整推進器的噴射量。

  將小型母艦八岐大蛇的操縱交給玲音,真由理對分離的八架阿萊克托同時送出了指示。
  [一號、二號,上升。三號、四號,從下方繞背。]
  真由理以母艦的方向為基準操縱阿萊克托。現在地球的位置在下方,磐都宇宙島的位置則在前方。
  八岐大蛇與半民航機的太空飛機不同,八岐大蛇的阿萊克托已被調整為真由理的專用機。母艦以遠程感應力送出指示後,阿萊克托的AI會自動詮釋指示中的細微語意差異。隨心所欲操弄「他們」,甚至足以帶給真由理某種快感。
  [七號、八號,牽制右邊敵人。六號、七號,砲擊後脫離。]
  八架阿萊克托抵達戰鬥宙域後,在真由理的指示下合作無間,將一架魁札爾引誘到蓋吉斯的方向。
  在魁札爾的背後,蓋吉斯高舉起電鋸長柄刀向下斜劈。
  透過阿萊克托的攝影機,真由理看見魁札爾的頭部連同左肩被砍下。
  (第一機!)
  為了追逐下一名獵物,真由理命令她的分身展翅飛翔。

      ◇◇◇

  『五分鐘後抵達作戰宙域。』
  「馬克里爾,了解……對了,希亞。」
  『有事嗎?龍?』
  龍一以慣性飛行沿著與鳳會合的軌道移動時,由於馬克里爾的眼睛捕捉到的影像而皺起眉頭。
  「魁札爾已經出擊了嗎?」
  『……對不起。是事先潛入鳳內部的機動衛士們太衝動了。』
  「光這樣是無所謂……我只看見兩機而已,另外兩機已經被擊墜了?」
  『……是的。我們這邊也已經確認了。』
  龍一不由得咂嘴。
  『之所以沒有告訴龍,是因為龍可能會勉強趕往戰場。如果為了救援而消耗推進劑,我們判斷可能會在作戰上造成問題。』
  「別在意……不好意思好像在責備希亞一樣。幫我轉告剩下的機動衛士,在我抵達之前別再與對方交戰。」
  『我明白了。』
  龍一再度抬起頭,凝視在墜落方向的遠處戰鬥的魁札爾的動靜。龍一這時發現,敵人並非只有蓋吉斯。採取一擊脫離戰術的魁札爾在打算拉開距離時,被迫不自然地變更軌道。那舉動就像是遭到埋伏一般。
  「放大。」
  龍一說出聲音指令將視覺感測器切換為望遠模式。
  「停。」
  (這是……阿萊克托吧。)
  大小只有魁札爾一半的小型機正以人類肉體無法承受的加減速四處飛行。從那形狀判斷,肯定是遠距感應力遙控操縱的無人戰鬥機。數量一共有八架。就常識來看需要四名以上的操作者進行操縱,但是看那有條不紊的合作行動,龍一確信那八架阿萊克托是由一名操縱手同時操縱。
  (是個高手。這樣下去那兩機可撐不了太久。)
  龍一略顯興奮地這麼想著。鬥志在他心中逐漸高漲。
  『三分鐘後抵達作戰宙域。』
  「希亞,預定計畫改變。我要加速趕往戰場。」
  龍一一面說一面將SIMA注入馬克里爾的超能電子引擎。
  『龍?』
  「有個技術高超的阿萊克托手。這樣下去魁札爾隊會全滅。」
  龍一以右手輕觸右腰。由於厚實的手部裝甲阻擋他感覺不到觸感,但他心裡明白腰帶上的開關位置──實際上挪動的是馬克里爾的手,龍一的手臂全然沒有移動,只是透過NITU與馬克里爾合而為一的龍一有這種感覺。
  馬克里爾的手指開啟了設置在腰部的推進器開關。
  在開啟的同時,令慣性控制系統以最高效能運作。
  一瞬的噴射,加上一瞬間的慣性中和。
  馬克里爾化作一道流星,衝進了戰場。

      ◇◇◇

  『彈射器預備完成。蓋吉斯,出擊準備結束……早乙女朱理小姐,妳真的確定嗎?』
  通訊的對象是運輸艦「毗婆梵」的副艦長兼Dowl起降管制官。
  「當然。」
  聽見副艦長的再三確認,坐在蓋吉斯的駕駐座上,朱理回以肯定。
  為了坐在這個位子上所做的交涉,簡單到令她吃驚。對方幾乎是二話不說就將蓋吉斯借給了她。
  當然這也有其理由。其實這艘運輸艦──毗婆梵上並沒有機動衛士搭乘。這艘運輸艦為了維持機密性,只以最低限度的人數維持運作,護衛用Dowl的乘員也預定在磐都宇宙島補充,可見其人數削減之徹底。至於為什麼會接受外來的朱理與蒼生進入艦內,就是為了在緊急時刻讓兩人操縱蓋吉斯。
  換言之,就算朱理不提出要求,這艘運輸艦的負責人同樣會要求她搭乘蓋吉斯。由於朱理自請駕駛蓋吉斯出擊,船員們就這麼順水推舟完成了她的出擊準備。
  至於為什麼事到如今副艦長口中的話卻隱含著勸阻的意味?理由在於,讓朱理出擊是這艘船艦的最高負責人的個人判斷,包含艦長在內,實際上負責運輸艦毗婆梵的航行的「宇宙的航海男兒」們對於要讓尚未正式入隊,而且是位少女的朱理出擊,心中其實都抱持著反對意見。
  他們將這些背地裡的因素向朱理一五一十坦白後,朱理仍舊選擇要出擊。她心中的感想是「原來這艘船上有個人地位比艦長更高啊」。至於尚未正式入隊或者仍是少女等等的理由對她而言不構成問題。在她一路走來的人生中,這類理由不曾派上用場。
  「代號『蓋吉斯‧紅』。請求出擊許可。」

  毗婆梵的船員懷著苦悶的心情,注視著並非由運輸艦的彈射器,而是在軍港的彈射器上請求出港許可的泰坦Dowl。讓年僅十七歲也並非Exar的少女坐在兵器上送往戰場,船員們深切感受到自己的無力感。
  蒼生以苦澀的表情注視著現在正要出擊的姊姊。這次自己還是老樣子只能讓姊姊保護,蒼生再度深切體驗自己的無能為力。
  「──蓋吉斯‧紅,出擊。」
  自宇宙港暫時接管管制機能的副艦長,對朱理發出了出擊許可。
  『蓋吉斯‧紅,出擊。』
  內含磁軌加速裝置的彈射器將朱理乘坐的蓋吉斯高速射出。

  朱理連同附設式的大型加速器一同被彈射出港後,她發現慣性控制不只作用在Dowl機體上,同時也包含了加速器在內,這令她鬆了一口氣。
  其實朱理也覺得自己太魯莽了。她在宇宙空間的戰鬥經驗是零,這次是貨真價實的初體驗,完完全全是硬著頭皮上陣。究竟慣性控制力場能否連同加速器一同覆蓋,其實她自己也不敢確定。最差的狀況,Dowl會從與加速器的連結部位開始解體。雖然出發前的超能電子引擎測試已經證明了加速器的確可以使用,但直到實際成功為止她心中的不安並未拂拭。
  (……怎麼現在就覺得已經打勝仗了。戰鬥都還沒開始呢!)
  察覺到自己的精神變得散漫,朱理在心中斥喝。像這樣可沒辦法保護弟弟,無法守護世上最後一位親人,她如此振奮自己的意志。
  雖然蒼生不記得父母,但朱理仍留有父母的記憶。被告知兩人喪命的那一天,朱理從未遺忘。弟弟彷彿失去理智般嚎哭,彷彿昏厥一般陷入沉睡,醒來時對父母已經不復記憶。對於那時的弟弟,朱理同樣記憶猶新。
  就在那一天,朱理下定了決心。要由自己連同父母的份一同深愛並守護弟弟。直到弟弟終有一天離開自己的身邊,要由自己來照顧弟弟。
  最近她有時會想,那時自己是不是把所有心力投注在「守護弟弟」,藉此承受失去雙親的悲慟與失落感呢。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幫助弟弟,但也許自己更受到他的扶持也說不定。
  也因此,朱理更加願意為了守護蒼生而付出一切。代替蒼生投身於戰場。如果蒼生一定得站在戰場上,自己就使盡全力保護他。
  (蒼生,你完全不需要感覺到任何罪惡感。在你能真正獨立之前,我會連你的份一起戰鬥的。)
  在心中對弟弟發誓。朱理藉此激勵自己。
  ──朱理還不曉得,這份決意正是蒼生心中罪惡感的最大來源。

      ◇◇◇

  龍一抵達交戰宙域之時,正好是最後一架魁札爾遭到擊墜的瞬間。
  「嗚哦哦哦!」
  怒吼聲自龍一口中竄出。他自己並未意識到自己的咆嘯,但透過通訊頻道聽見那聲音的納古魯乘員們明白,那是他不帶淚水的慟哭。
  推進器噴出火焰,慣性控制系統急速運轉。
  馬克里爾朝著蓋吉斯衝刺。
  在馬克里爾的視野中,蓋吉斯以手持的巨大方形盾牌遮掩其橘色的機身。
  龍一不予理會,刺出迴旋鑽孔槍命中盾牌。
  在鑽孔槍的根部形成了一個反射著金屬光澤的膠體溶液圓盤。圓盤並未向外擴張,而是向前移動。
  力道更勝於長槍突刺的衝擊力襲向方形大盾。
  為了承受衝擊,蓋吉斯停止了動作。
  馬克里爾並未停下腳步,接連使用輔助推進器,像是要繞過盾牌一般朝著蓋吉斯的側面移動。
  感測器捕捉到來自後方的射擊反應,但龍一不採取迴避運動。操縱流體裝甲將彈體朝旁邊彈開,衝擊力比磁軌標槍要輕。龍一判斷那是阿萊克托的線圈機砲。
  同一時間內,馬克里爾的動作並未中斷。在敵方的機動衛士有所反應之前,馬克里爾的二連突刺已經貫穿了蓋吉斯的頭部與腹部。
  頭部毀損使得慣性控制系統失效,朝腹部的攻擊對蓋吉斯的動力迴路造成致命性的破壞。搭乘者雖然保住性命,但蓋吉斯已經失去所有戰力。
  壓倒性的擊墜。緊張傳遍整個戰鬥宙域。三架蓋吉斯從三個不同方向移動至包圍馬克里爾的位置。近似於正三角形的,平面上的包圍。宇宙島護衛隊的機動衛士預料這架第一次見到的碧藍機體應該會往平面的上或下逃出包圍。蓋吉斯將近身戰武器電鋸長柄刀交到左手,自設置在盾牌內側的武器架取出了磁軌標槍。
  蓋吉斯維持著包圍陣勢同時開火。馬克里爾並未朝上也沒向下閃躲。碧藍的機體直接朝前方衝刺。
  馬克里爾用裝備在雙肩的紡錘型盾牌擋下了敵方射來的針狀彈體。但如果只是單純用盾格擋,埋藏在針尖處的炸藥會在盾牌上穿孔,機體本身也無法避免損傷。但是,某種意義上理所當然地,這是不可能的。馬克里爾並非單純用盾格擋磁軌標槍。
  流體裝甲集結在盾牌上增加厚度,同時讓慣性中和力場作用在標槍上。原本理應在目標上鑿洞的爆焰使得以電磁力射出的標槍反彈了。正確來說,雖然倒退了,但是在命中的瞬間多出了些微的角度使得標槍一面旋轉一面飛向遠方,因此用「反彈」來描述也無不妥。結果同樣是無法貫穿馬克里爾的盾牌。
  由於馬克里爾向前移動,自斜後方發射的磁軌標槍落空了。從上方朝著馬克里爾開火的線圈機砲──射擊者是真由理的阿萊克托──也被流體裝甲所阻擋。由於龍一的行動出乎意料,操縱蓋吉斯的機動衛士反應慢了半拍。
  在橘色機體將武器再度換回近身戰鬥武器之前,藍色機體刺出了迴旋鑽孔槍。蓋吉斯舉盾勉強擋下旋轉的鑽頭。
  馬克里爾與蓋吉斯的慣性中和力場彼此碰撞。蓋吉斯試圖中和馬克里爾的慣性,同時馬克里爾也試圖消除蓋吉斯的慣性。
  泰坦Dowl之間──毋寧說是機動衛士之間──單純的實力比拚,最後以鑽孔槍的尖頭貫穿盾牌收場。龍一的SIMA更在對方之上。
  迴旋鑽孔槍貫穿了盾牌之後直接刺進了蓋吉斯的咽喉。
  流體裝甲化為圓刃將鑽頭挖出的孔洞更加擴張。
  胸口到頭部全被挖空的蓋吉斯完全沉默。
  原本充滿在這片宙域的緊張,頃刻間轉為戰慄。

      ◇◇◇

  「馬克里爾,與敵機交戰……已擊墜一架蓋吉斯。」
  納古魯的艦橋內響起一小陣歡聲。對於宇宙島護衛隊而言令人戰慄的襲擊,對於納古魯的成員則是振奮人心的戰果。
  但是羅佩斯並未隨這份興奮起舞。他以全然冷靜的指揮官態度下達後續命令。
  「作戰進入下一階段。讓獅鷲出擊。」
  「了解。請將本艦軸線對齊獅鷲的作戰軌道。」
  「操舵手了解。將軸線對齊作戰軌道。」
  納古魯啟動輔助推進器。
  「軌道已經重合。」
  納古魯的機首朝向獅鷲發射方向。
  「獅鷲,請出擊。」
  『展開彈射器,設定路徑。獅鷲,出擊。』
  在起降管制室應答的下一個瞬間,泰坦Dowl離艦的反作用力震動納古魯。
  「接下來,渡鴉出擊。」
  羅佩斯的指揮毫無遲滯。
  「渡鴉零一三,請出擊。」
  『渡鴉零一三,出擊。』
  Dowl運輸機自納古魯起飛。並沒有傳來伴隨著離艦的震動。
  「已確認渡鴉零一三出擊。」
  「納古魯,下降。前往會合點。」
  確定參與作戰的所有搭載機已經離艦,羅佩斯命令母艦下降。
  「了解。」
  納古魯的推進器噴出火焰。並非減速移動至低軌道,而是朝「下方」加速進行直接性的移動。納古魯急遽壓低軌道,並且提升公轉速度。

      ◇◇◇

  「太誇張了吧!那Dowl是什麼玩意啊?」
  整個人被遠距操縱裝置的操縱席包覆的真由理開口咒罵。由於搭檔在狹窄的駕駛艙內大呼小叫,令玲音不由得板起臉。但由於被害程度遠比不上用感應力直接把抱怨傳入腦海,因此關於真由理的聲音對鼓膜造成的刺痛,玲音並未提出任何不滿。
  「看起來應該是用高黏性的液體覆蓋機體。利用流體控制將那液體運用在防禦以及攻擊上。大概可以當成MIDF產生器的液體版吧?」
  「我不是想聽技術方面的分析啦。呃,當然那也很重要就是了。」
  「對手的流體控制能力等級非常高。雖然我認為應該不是Exar,但那機體的機動衛士擁有的SIMA可能非常接近Exar的等級。」
  再讓真由理繼續大聲嚷嚷下去玲音可受不了,因此玲音搶在真由理發問之前先說出自己的感想。
  「不是Exar啊。至少避開了最糟糕的狀況吧。」
  「我的SIMA只有一般水準而已,也許搞錯了也不一定喔?」
  「如果妳沒猜中那就糟了,所以我就先相信妳吧。」
  「──我該說謝謝嗎?」
  「不客氣──嘖,看來也沒空閒聊了!」
  作戰時與副駕駛閒聊才奇怪吧──雖然玲音心中這麼想,但她決定保持沉默。坐在副駕駛座上觀看,她也能理解這個敵人不是在閒聊打亂集中力的狀況下能應付的對手。

      ◇◇◇

  朱理抵達交戰宙域時,負責迎擊敵人的四架蓋吉斯已經全數遭到擊墜。
  真由理的阿萊克托持續以交叉火網命中馬克里爾,但數量已經減至六架。
  (那個敵人,好像想要靠近鳳?)
  朱理立刻察覺到,視野前方的敵機似乎正打算前往正從斜下方朝宇宙島直線前進的空宙母艦。
  雖然鳳依然在與磐都宇宙島撞擊的路徑上前進,但速度正一點一點減緩。只要速度再下降一些,軌道會變低,就會偏離撞擊的路徑吧。蓋吉斯隊的目的是將鳳帶回宇宙島,也就是在宇宙島周邊宙域使鳳與宇宙島的公轉速度同步,就目前的步調來說反而減速過頭了。但是,如此一來至少可以避免空宙母艦撞擊宇宙島的慘劇發生。
  不過,萬一讓這架閃爍著藍色光澤的Dowl靠近鳳,那麼一切努力都將化作泡影。將目前貼附在鳳的機身上的蓋吉斯全數破壞,讓空宙母艦再度回到撞擊路徑上──朱理的直覺告訴她,這架Dowl肯定能輕易辦到。
  不使用開關操作,朱理以拔腿奔馳的動作命令推進器全開。這個動作直接轉變為加速衝刺,朱理朝著馬克里爾發動突襲。
  馬克里爾回過頭來。它的雙眼確實捕捉到朱理的蓋吉斯。
  藍色的機體朝上飛起,翻轉後將姿勢轉為上下顛倒,舉起長槍朝著蓋吉斯疾衝。
  朱理以左手舉起大型盾牌阻擋,在盾面承受衝擊的同時,向後仰倒。她鬆手放開盾牌偏移長槍的突刺方向,伸手捉向馬克里爾的手臂。感覺到微弱的阻力之後,機體傳回了紮實的捕捉觸感。
  雖然NITU不會傳達觸覺,但熟練的機動衛士能藉由自身動作的抵抗力重新構築觸覺。朱理對NITU的超高適性,已經足以重現老兵層級的技術。她的感覺告訴她,自己已經確實抓住敵人了。雖然朱理這時還不知道對方擁有流體裝甲,但她不需要理論分析以直覺明白自己已經碰觸到敵機。
  朱理衝進馬克里爾的懷中,將右手的長兵器也捨棄。改從腰間的刀鞘抽出了次要武器中的短刀。她並未將刀刃刺向對方,反而是將包覆拳頭的護手朝著對方的腹部揮出。這一擊回傳的觸感讓朱理明白對方的確受到了傷害。

  這一擊超乎龍一的預料。他原本預料短刀的刀刃會朝向頸部而來,所以讓流體裝甲聚集在該處。
  彼此重疊的警告訊息映在頭盔的面罩上。這是龍一搭乘馬克里爾以來第一次受到傷害。他以腳蹬地面的後跳動作啟動輔助推進器,與蓋吉斯拉開距離。蓋吉斯以防止武器漂流的繩索回收電鋸長柄刀後再度突刺,龍一繼續後退閃避。
  龍一自認他並未因機體的高性能而自恃,但他反省剛才那招長槍突刺的確過於輕率。他體認到眼前的敵人似乎不是憑藉蠻力就能解決的對手。
  話雖如此,他並未驚慌。馬克里爾原本就不是適合比拚力量的機體。
  蓋吉斯再度朝自己衝刺,龍一橫向滑開閃避。
  從下方射來的線圈機砲則用流體裝甲與慣性控制力場使之無效化。
  以前踏的動作啟動推進器。自蓋吉斯的左邊衝過,迴轉,相對靜止,自蓋吉斯背後刺出鑽孔槍。
  剛才已經放開盾牌的蓋吉斯轉過身立刻以前臂的裝甲阻擋──不,將槍頭推向一旁。
  龍一打算展開水刃破壞蓋吉斯的臂部,但在他操縱流體裝甲之前,蓋吉斯的推進器劇烈地噴出火焰,朝著橫方向大幅度移動。
  這個舉動帶給龍一一種不協調感。雖然對他來說這次的大氣層外戰鬥也只是第二次,但由於他過去水中戰的經驗相當豐富,因此很快就習慣了在宇宙空間中的Dowl操縱。但是這名對手顯然對於宇宙空間內的機體運動並不熟練,雖然近身戰上的進退洗鍊到連龍一都不由得讚嘆。
  (在地上是熟練的高手,宇宙戰是菜鳥嗎……)
  是剛被宇宙島護衛隊採用的新人,或者根本是無關的人物呢。無論如何,只要活用馬克里爾的機動性,這個對手不會太花功夫。
  對於敵我的戰力差距,龍一下了如此的判定。

  看著阿萊克托的攝影機回傳的戰況影像,真由理面露苦色。我方有一架增援的蓋吉斯加入戰局。她已經得知該Dowl的駕駛員就是朱理。在接到通知的瞬間,真由理錯愕地想著「太魯莽了」。對於讓朱理出擊的毗婆梵船員以及宇宙島護衛隊,真由理感到憤慨。
  在地面上戰鬥與無重力空間戰鬥可說是完全不同。無論Dowl的機體操縱多麼精準,運用推進器的運動方式唯有透過實際體驗才能真正習得。真由理一開始就連將阿萊克托叫回母艦都辦不到。能利用俯瞰式的影像來操縱的阿萊克托都如此困難了,與駕駛員合而為一的泰坦Dowl要在宇宙空間中隨心所欲地活動,憑現在的朱理絕不可能辦到。
  不出真由理的預料,當敵機改採一擊脫離的戰法後,朱理陷入了苦戰。雖然她藉由卓越的反應速度與機體操縱技術勉強防禦對方的攻擊,並沒有受到重大的損傷,但是攻擊完全無法命中。每當蓋吉斯抵禦對方的一擊後要開始反擊時,敵機已經遠遠逃離長柄刀的攻擊範圍。近戰兵器如此,但射擊武器也派不上用場。連瞄準射擊的姿勢都沒辦法穩定維持,不可能擊中敵機。
  不過,說到無法對敵機施以有效的攻擊,其實真由理也差不多。更正,是完全相同。阿萊克托的線圈機砲從剛才就連連命中敵機,但完全無法造成傷害。敵機運用高等級的慣性控制以及高黏性的流體,將線圈機砲的彈體悉數彈開。成形裝藥的金屬噴流只能在液體裝甲上激起漣漪,甚至無法觸及機體裝甲。
  (雖然我也不想用這招……)
  真由理將思念波送往阿萊克托,同時決定採取非常手段。也就是將阿萊克托機體本身當成導彈直接撞擊敵機的「神風」攻擊。
  一旦動用這招,補給部門的怨言將會難以想像地煩人,但既然沒有其他有效手段,這也是逼不得已。阿萊克托的推進劑殘餘量已經逼近警戒線。萬一真由理喪失戰力,就只剩朱理的蓋吉斯了。光靠朱理一個人恐怕難以拖住這名敵人的腳步吧。
  當真由理就要對著剩餘六機的阿萊克托送出撞擊的指令,就在這個瞬間。
  八岐大蛇的雷達捕捉到自外軌道高速逼近的機體。

  在直刺神經的警報響起的同時,在朱理的視野角落跳出了一個訊息,並未發出友軍辨識訊號的機體正高速接近中。注意別讓逐漸遠離的藍色機體逃出視野的同時,朱理將資訊讀入意識。
  (這什麼?隕石?)
  儘管警告訊息上已經標明了逼近的飛行物體是「Dowl」,朱理卻不由得心生這樣的疑惑。
  接近的機體(獅鷲)速度太快了。這個速度加上這個角度,要不是掠過低軌道後進入一圈需要花上數十天的離心率較大的橢圓軌道,要不然就是落入地球。理性的──思考正常的機動衛士不會採取這樣的航路。
  由於太過訝異,朱理察覺敵人的意圖時,已經是攻擊結束之後了。
  敵機──自納古魯彈射的獅鷲目標是鳳。軌道並非與空宙母艦相撞而是掠過其鼻尖,在通過的瞬間,獅鷲對攀附在鳳身上的蓋吉斯施展砲擊和斬擊。目前正集中於控制鳳的四架蓋吉斯在三架獅鷲的襲擊之下,一瞬間全數遭到擊墜,軌道漸漸地降低──逐漸墜落。
  朱理愣愣地目送敵機逐漸飛遠。這時,朱理的注意力離開了馬克里爾。

  龍一事先就知道獅鷲的襲擊。那不符合常識的航路也與作戰計畫相符。因此他並不像蓋吉斯的機動衛士(即朱理)和阿萊克托的操縱手(即真由理)一樣注意力受到吸引。
  敵人露出了破錠。蓋吉斯與阿萊克托之間,龍一選擇阿萊克托為攻擊對象。在慣性中和力場內啟動推進器朝著距離最近的阿萊克托衝刺。阿萊克托的推進器不知為何展現出朝自己衝撞的舉動,但龍一不予理會直接以磁軌標槍擊中阿萊克托。
  不具備慣性控制力場的阿萊克托的防禦力無法抵擋秒速五十公里的彈體。細針般的標槍刺中機翼後,無人機便一面打轉一面飛向遙遠的彼方。因為那方向正好位在目前的公轉軌道上,龍一一瞬間心想「糟糕」,但他立刻將意識拉回戰場上。
  下一個目標已經來到附近了。雖然龍一不知道以線圈機砲為武器的阿萊克托為何要主動接近自己,但對他來說可是大好機會。龍一毫不休止地開始狩獵無人機。

  擊墜所有的阿萊克托之後,龍一讓馬克里爾重新面向蓋吉斯。敵方的駕駛也許是體悟到自己追不上馬克里爾的機動性,從剛才開始只用磁軌標槍射擊,並沒有移動。盡量保存推進劑是個好選擇沒錯,但明知毫無勝算卻不撤退,龍一認為那太愚蠢了。
  (……不,也許目的是同歸於盡?)
  在地球的大海中龍一也遇過無數的敵人抱持著同樣的想法。雖然他在地球上搭乘的機體並非馬克里爾而是娑羯羅,但海中的娑羯羅就像現在的馬克里爾一樣性能遠勝過其他的Dowl。然而無數的海盜儘管明白實力有著明顯差距,明知無法取勝卻仍然衝向娑羯羅。其中也許有數成,或者大部分都是其他城邦的Dowl Master也說不定,但他們同樣都放棄了防禦朝著娑羯羅捨身突擊。恐怕是抱持著一同化作海底殘骸的覺悟吧。當然了,龍一沒有任何理由成就他們的覺悟。無論是當時,或者是現在。
  龍一慎重地接近蓋吉斯。進入馬克里爾的鑽孔槍攻擊範圍前一瞬間,蓋吉斯的推進器噴出火焰。蓋吉斯踩著虛空向前踏步揮出長柄刀。
  (了不起的判斷。)
  敵方機動衛士對於攻擊範圍的判斷力值得讚賞。判讀敵我的攻擊範圍力,龍一認為對方說不定還在自己之上。
  儘管如此,龍一並未感受到威脅。他的勝利堅若磐石。他並非以四肢的動作而是藉由操縱推進器避開電鋸長柄刀的劈擊。發揮機體的速度橫向移動,繞到側面朝著敵機頭部刺出鑽孔槍。
  敵方駕駛旋轉手中武器的長柄彈開了這發突刺。明明處在不習慣的無重力環境下,但這名機動衛士仍然近乎完美地掌握機體的動作。如果搭乘的Dowl沒有性能差異,恐怕免不了一場苦戰吧。龍一在心中如此肯定對方。
  這樣的想法,正是出自位居優勢的從容。
  (就算你逃走,我也不會攻擊宇宙島就是了。)
  當然蓋吉斯的機動衛士──朱理不可能知道這件事,但其實龍一等人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攻擊磐都宇宙島。
  龍一與蓋吉斯數度交鋒,同時按照預定計畫將戰場導向鳳的方向。

      ◇◇◇

  在停機庫旁的預備室內,蒼生注視著朱理的戰鬥。
  看著看著,他現在著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光從螢幕上看也知道姊姊陷入了苦戰。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釋他也明白,姊姊幾乎沒有勝算。況且這是朱理第一次在宇宙中戰鬥。就算在地球上有過多麼輝煌的戰績,腳能踩在地面上的地球重力環境與沒有立足點的無重力環境可說是全然不同。這是蒼生的親身體驗。
  在焦躁的驅使下,蒼生衝出了預備室。雖然這裡是宇宙船的內部,但外頭是停機庫。並未確定外頭是否有加壓,也沒有戴上頭盔是他太過輕忽,但現在蒼生的精神狀態顧慮不到那麼多。著急的情緒迫使他不得不採取行動,儘管他就連自己正在尋找什麼都不曉得,他仍然尋覓不已。
  但是,這是一艘規模不算大的中型運輸艦,蒼生很快就撞見了一條死路。
  聳立於眼前的牆壁是Dowl停機庫的阻隔牆。通往內部的裝甲門就設於一旁。
  反正一定有上鎖吧。蒼生心中這麼想著,伸手觸碰門的開閉裝置。
  開閉裝置上顯示的「已上鎖」字樣不知為何變成了「未上鎖」。
  面對突然無聲開啟的裝甲門,狐疑與警戒湧上蒼生的心頭。但是當下驅動他的衝動更遠勝於這些情緒,蒼生邁步走進了停機庫內。
  照明自動點亮,金黃的光輝令蒼生瞇起了雙眼。
  「這個……是Dowl嗎?」
  蒼生反射性地睜開剛才瞇起的雙眼,凝視著平躺在上方的人型機械。模仿中世紀西洋裝甲騎士的外觀。那形狀很明顯是泰坦Dowl沒錯。
  剛才映入眼簾的金黃色只是錯覺,金屬光澤的暗金色就Dowl的裝甲塗色而言並非多麼奇特。
  但是,尺寸異樣地巨大。
  一般的泰坦Dowl身高約在二十公尺至二十五公尺之間。
  橫躺在眼前的機體,尺寸大概有一般機體的一點五倍大。
  「這到底有幾公尺啊……」
  並非向人詢問,只是自言自語般的疑問。
  「總高度三十五公尺。」
  但他的疑問得到了回答。
  蒼生連忙轉過身。他看見穿著宇宙服的女性正朝著他走來。
  「你問這是Dowl嗎?當然,這當然是Dowl!這正是蘊藏成為最強機體之可能性的泰坦Dowl,『因陀羅』!」
  在蒼生身旁停下腳步的女性,展現誇張的肢體語言,激昂地吐出透露幾分陶醉的說話聲。聽了她口中的台詞,蒼生將視線再度轉向那機體。
  巨大,而且力道雄渾。雖然那巨大的身軀只是平躺在機庫內,蒼生依然感受到難以言喻的魄力,無意識地倒退。

  「因陀羅……」
  他不自覺地喃喃說出那名字。
  「沒錯。這就是因陀羅。」
  聽見身旁傳來的說話聲,蒼生終於回過神來。
  「那個……不好意思隨便跑進來,我很抱歉!」
  直到這時,他終於想到自己未經同意就闖進此處。他連忙低頭謝罪。看來這裡似乎是新型機的停機庫。想到也許自己不小心觸及軍事機密了,蒼生的心情忐忑不安。
  「無所謂。正好省下叫你過來的功夫。」
  「咦?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預料之外的回答令蒼生抬起臉發問。
  但是,束起一頭黒髮的褐色肌膚女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在與牆面合而為一的大型資訊終端機前方坐下,開啟了螢幕的開關。與終端機尺寸相襯的大型螢幕上,映出了朱理駕駛的蓋吉斯與藍色Dowl之間的戰鬥。
  「技術真不錯。」
  女性沒頭沒尾地自言自語道。更正,那聲音就自言自語而言音量太大,而且有明確的對象。雖然她的臉一直面對著螢幕,但剛才這句話明顯地是對著蒼生說的。
  不過,蒼生雖然知道對方向自己搭話,但他無法理解對方話中內容的重點部分。技術是指誰的技術?他首先聯想到的是姊姊朱理的操縱技術,但藍色機體的機動衛士也絕對是個高手,況且真由理操縱阿萊克托的技術亦同樣值得讚賞。
  「不過,可惜機體的性能差距太大。」
  因為接下來的這句話,蒼生明白她指的應該就是姊姊。他對著那名女性打算開口回答時,她比蒼生更早說出接下來的台詞。
  「設計那架藍色Dowl的大概是歐普萊耶那傢伙吧。量產型的蓋吉斯不是它的對手。」
  她無聲地嘆息。雖然蒼生看不見表情,但從小動作上可以判別。
  「那個……」
  歐普萊耶是什麼人──蒼生打算這麼問。
  但是,女性再度搶先開口。
  「但駕駛這玩意就有辦法吧。」
  況且,聽了她這句話之後,自己心中的疑問已經完全無所謂了。
  那名女性轉過身,抬頭仰望因陀羅。
  能夠幫助朱理的機體。
  這就是蒼生正在尋找之物。
  「拜託您!請把這架機體,把因陀羅借給我!」
  對著初次見面的對象,蒼生使勁低下頭。他沒有雙膝跪地只是因為在無重力環境下要跪坐有困難。
  「雖然我還不是正式駕駛!技術也不算成熟!」
  蒼生壓低了頭吶喊。
  「我想要幫助姊姊!」
  蒼生喊完才察覺自己還沒報上自己的姓名。
  「啊,不好意思。」
  蒼生倏地抬起頭,面露驚惶表情連忙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叫早乙女蒼生。」
  「我知道啊。」
  女性轉過身面對著他,口中的回答超乎蒼生的預料。
  「波爾和我提起過你。」
  蒼生定睛仔細打量女性的臉龐。這對女性而言太沒禮貌的顧慮已經飛出意識之外。
  黑色頭髮,黑色眼瞳,褐色的肌膚,輪廓深邃的五官。
  年齡大約在三十歲上下吧。雖然客觀來看也算是位高水準的美女,但不知為何與性感一字搭不上邊。
  「那個……請問波爾是哪一位?」
  聽了蒼生的問題,女性高聲大笑。蒼生的臉頰發熱。因為他察覺到自己剛才出口的疑問大概是現況下最無所謂的問題。
  「我的名字是薩拉斯伐提‧帕提兒。」
  女性並未回答蒼生的問題,而是回答蒼生現在必須知道的事。
  「叫我帕提兒大師。直接稱呼大師也可以。」
  「呃……」
  雖然好像有點偏離常識……
  蒼生心中湧現了這樣的感受,發出愣住般的聲音,但帕提兒對他的反應一點也不在乎。
  「請問帕提兒……大師是泰坦Dowl的設計師嗎?」
  既然沒其他解釋,而且蒼生以前就聽說過一的設計師大多性情古怪,因此這樣的猜測對他來說無須懷疑。但由於蒼生突然有種得這麼問的感覺,所以特地開口詢問帕提兒。
  「是天才設計師。」
  她給出了某種意義上符合蒼生臆測的答案。雖然蒼生感覺到一股幾乎令他忘記現在狀況的虛脫感,但帕提兒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取回了焦躁與興奮。
  「你希望向我借用因陀羅吧?駕駛那架機體,去幫助你的姊姊對吧?」
  「──是的。」
  帕提兒臉上一直掛著笑容。那愉悅的神情,彷彿神祇向人類要求獻上犧品作為實現心願的代價。
  蒼生從正面直視著帕提兒的雙眼,點了頭。他心中想著,就算對方是索求靈魂的惡魔也無所謂。
  「當然可以,就讓你的願望成真吧!因陀羅就是為了你而運到此處!」
  朗聲說道的同時,帕提兒在終端機上輸入指令。
  因陀羅的胸部裝甲開啟。駕駛座自該處緩緩降下。
  「去吧。乘著因陀羅,拯救你的姊姊。」

  操縱Dowl所需要的配備在駕駛艙內一應俱全。機動衛士用的操縱服不知為何尺寸與他完全相符。
  蒼生對這件事並未感到一絲疑問。他只想盡早趕往朱理的身邊。為了穿著操縱服必須先脫下宇宙服和宇宙服用的內層,只剩下內衣褲。儘管女性──帕提兒就在眼前,但蒼生褪除並捨棄衣物的動作沒有分毫遲疑。
  載著蒼生的駕駛座被收入面朝下躺在地板上的因陀羅的胸部內。保護裝甲關閉,面罩上映出了因陀羅的視野。
  『蒼生,你聽得見嗎?』
  「我有聽見,大師。」
  蒼生現在回答「大師」的語氣並非開玩笑也不是反諷,他是認真的。他現在正為了因陀羅的超能電子引擎回傳的力量感觸而陶醉。這時的蒼生身處在一種近似於被洗腦的狀態。
  『因陀羅有個不太一樣的裝置。因為有那項裝置,那樣巨大的身體才能正常活動。』
  「那是什麼裝置?」
  『超能電子發電機。簡單說,就是運用超能電子技術將SIMA轉換成電能的裝置。』
  其實光看名稱就一目瞭然,但蒼生腦海中並未浮現吐槽。
  『你要駕駛因陀羅出擊,當然就一定要啟動這個裝置。』
  蒼生原本還沉醉於與巨人機的一體感,一聽到這句話意識不由得清醒了些。
  「……我能辦到嗎?」
  蒼生口出理所當然的不安。
  『當然辦得到。』
  然而帕提兒的回答充滿了自信。
  『你一定能辦到。不,只有你才能辦到。』
  聽見她斬釘截鐵的斷言,蒼生感覺到不安消散了。
  『蒼生,對你來說「世界開啟」是一幅怎樣的圖像?
  對方拋出這莫名其妙的問題,但情緒已經飽和的蒼生並未感到不知所措。
  「世界開啟?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他只是老實地回答自己無法理解。
  『要具體說明有點困難啊。畢竟是抽象的心理問題。不然這樣吧,當你聽見「世界開啟」這句話時,心中浮現什麼樣的景象?不是叫你思考,而是在直覺上代表「世界開啟」的景象。』
  聽她這麼解釋後,蒼生閉上了眼睛。
  漆黒的畫布浮現在眼瞼的內側。
  畫布是漆黑的雨雲。
  一道閃電劈開了那片黒暗。
  電光切碎烏雲,另一側的陽光隨之灑落。
  ──在現實上不可能出現的景象。但是當他在心中描繪那景象的瞬間,因陀羅的機體真正地點燃了引擎。
  『恭喜你。就是那個,那就是你的ExA的鑰匙。』
  「ExA?」
  雖然蒼生明明知道那名詞,但其意義並未滲入意識深處。
  『沒錯。波爾應該告訴過你了吧?蒼生,你是一位Exar。』
  ExA。
  Exar。
  他的確聽說過。邀請他前往索菲亞,前往宇宙的那個人。蒼生還記得那人名字叫做波爾吉金‧巴特林‧多爾吉……
  「……您說的波爾就是指多爾吉先生吧。」
  『你到現在才發現啊。話說這真是奇妙。全人類中不滿一百名的Exar居然偶然找出尚未覺醒的Exar。而且還是那個除了搞破壞之外毫無才能的波爾……「緣分」這玩意還是匪夷所思啊。』
  帕提兒愉快地笑了。蒼生也跟著笑了起來。面對這樣的真相,也只能笑了。
  (波爾啊……)
  多爾吉那肅穆且符合戰士印象的容貌在記憶中甦醒。蒼生覺得波爾這個暱稱聽起來似乎十分相襯,但又覺得好像哪邊不太對勁。蒼生唯一確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帕提兒和多爾吉之間其實關係相當熟稔。
  (是戀人嗎……?)
  但在他這麼想的瞬間──
  『蒼生,你剛才是不是在想什麼怪問題?』
  帕提兒語氣尖銳的問題衝入耳中。
  (該不會是ESP?)
  蒼生膽顫心驚,但那似乎只是他想太多了。
  『算了,無所諝。』
  帕提兒並未繼續追究。
  『蒼生,每位Exar都擁有只屬於自己的鑰匙。解放自身的的鑰匙。剛才的圖像你一定要牢記在心中。』
  就算帕提兒不提醒,自己也絕不會忘記。蒼生有自信如此斷言。
  劈開烏雲的白色雷光。那影像已經烙印在他的腦中。
  『好了,快出發吧,蒼生。你已經能戰鬥了!』
  因陀羅前方的停機庫大門開啟。在那下方,蒼生看見宇宙。毗婆梵不知何時已經駛出到軍港外。
  『因陀羅,出擊!』
  「早乙女蒼生,因陀羅,出擊!」

      ◇◇◇

  「發現Dowl自離開磐都宇宙島軍港的運輸艦上出擊。」
  傑諾姆斯空宙母艦納古魯正從高高度衛星軌道急速下降至低軌道。
  希亞的報告聲響遍納古魯的艦橋,艦長羅佩斯蹙起眉心。
  「數量?」
  「一架。」
  儘管從表情上無法參透他的內心狀況,但希亞的回答令羅佩斯的緊張稍微舒緩。他並非因此放下戒心,而是得知敵方的援軍僅僅一機後判斷那不影響作戰成敗。
  但是,他的判斷立刻遭到顛覆。
  「機種不明。類型……大型機?」
  希亞追加的報告刺激著羅佩斯的直覺。
  「希亞,給我詳細資訊。」
  「是的,隊長。」
  希亞不敢置信地注視著探知系統回傳的敵機數據,羅佩斯的命令讓她回過了神。
  「機體高三十五公尺,軀幹部位最大寬度十二公尺,外型為一般人型機。自加速度推測,慣性控制系統足以提供符合該機體尺寸的效能。」
  「身高三十五公尺,而且效能與之相符……」
  羅佩斯以低吟似的口吻喃喃說著。
  「關於母艦的情報呢?」
  「艦影對照。是『利普』型的航宙運輸艦。」
  「索菲亞的實驗運輸艦嗎……」
  不知是偶然或必然,此時羅佩斯與希亞腦海中浮現了同一個人物的名字。與傑諾姆斯主席科學家尚恩‧歐普萊耶同格的天才,索菲亞的技術開發人員薩拉斯伐提‧帕提兒──
  「……是新型機嗎?」
  「不會錯的。身高三十五公尺的泰坦Dowl我從沒聽說過。」
  沉默充斥在艦橋內。不光只是羅佩斯與希亞,一旁聽見兩人對話的其他船員也無法隨意發言,緊張的氣氛充滿在艦橋之中。
  「隊長,航線方向……」
  希亞這個問題實際上並沒有意義。
  「當然只能維持現狀。」
  就如同羅佩斯所言,連考慮的餘地都沒有。納古魯目前正在從高高度衛星軌道急速下降前往低軌道的過程中。目前飛行的軌道已經比戰鬥宙域還要低上許多。要從這個位置前去救援馬克里爾,以納古魯的性能也不可能辦到。
  「──了解。」
  希亞其實也明白。她信任龍一的駕駛技術。事前的調查判斷如月龍一擁有的實力配得上傑諾姆斯的最新型機馬克里爾,在第一次的實戰上希亞已經親眼見證該判斷並未出錯。假使對方真是索菲亞的新型機,希亞不認為龍一會落於人後。
  儘管如此,她卻無法制止不祥的預感在腦海中迴盪。
  (龍一先生……請別太勉強自己。)
  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希亞將意識集中在儀器上。

      ◇◇◇

  明知自己正在藍色機體的猛攻下逐漸落入劣勢,但朱理仍舊抓不到突破現況的機會。光是要應付對方的攻擊就已經竭盡全力,反擊次數也明顯變少。雖然知道自己正慢慢遠離宇宙島,但在對方高機動力的牽制下她甚至無法返航。
  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朱理緊咬著嘴唇這麼想著,但她怎麼也無法構築起顛覆眼前劣勢的計畫。因此,當她發現有架發出友軍識別訊號的機體正從宇宙島接近此處時,她心中第一個念頭是「得救了」。
  但隨著友軍機越來越接近,錯愕在她心中逐漸膨脹。
  (……這個,真的是Dowl嗎?)
  識別訊號的種類是泰坦Dowl,名稱顯示為因陀羅。但是它實在太大了。偵測器告訴朱理,目前接近蓋吉斯的機體尺寸大概是蓋吉斯的一點四倍大。
  『姊姊!』
  在此理應不可能聽見的聲音衝進困惑的朱理耳中。
  「蒼生?那架機體,『因陀羅』的駕駛員是你嗎?」
  『對啊!姊姊,我來救妳了!』
  來救妳了。
  聽見這句話,朱理差點就要落淚──然而她自己並沒有自覺。
  「笨蛋!你為什麼要來啊?」
  首先衝出口的是對弟弟的責難。
  『這樣講是什麼意思啦!』
  預料之外的責備讓蒼生也跟著拉高了音量。
  「為什麼還要問我這什麼意思!」
  『我才想問妳為什麼還要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還要問我為什麼……啊啊可惡!現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時候了吧!」
  『一開始先說的明明是──』
  「閉嘴!」
  蒼生仍要繼續孩子氣的口頭爭執,但被朱理的大喊聲打斷。
  「馬上逃走,蒼生!這不是你能對付的敵人!」
  『這種事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不對,這架因陀羅一定會贏的!有這架機體,我絕對不會輸!』
  「試了發現不行就沒救了!」
  蒼生的反駁讓朱理的口氣變得更加尖銳。
  「不管是多強的Dowl,操縱它的都是機動衛士!」
  『妳是想說我很弱就對了吧!』
  「你根本沒在宇宙中戰鬥過吧!」
  『說到這個姊姊還不是──危險,姊姊!』
  由於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主動投身於死地的弟弟身上,朱理並未察覺剛才將自己逼入境的敵機已經近身。

      ◇◇◇

  龍一也藉由馬克里爾的感測器得知了巨人機的接近。
  (真夠大的……)
  他也同樣為了因陀羅那超乎常識的尺寸而感到驚愕。光是擁有足以驅動這巨大機體的動力,就足以對馬克里爾構成威脅。此外,機體尺寸夠大也就等於裝載武器的空間也較大。
  當然,對方也有可能只是虛有其表。但龍一並未這麼想。龍一從逐漸接近戰場的巨人機身上,嗅著了似曾相識的氣味──類似在他身上烙下敗北屈辱的索菲亞王牌駕駛員多爾吉的專用機樓陀羅。
  (二對一會陷入不利。)
  在作戰的目的上,直到接近鳳為止必須留下敵人活口不可。因此他一直沒有奪走蓋吉斯的最後一口氣。然而由於超乎預料的敵方援兵,現在已經無法強求。龍一決定先了結蓋吉斯,讓戰況回到一對一。
  巨人機前來支援對蓋吉斯的駕駛員似乎同樣也是意料之外,注意力完全沒放在龍一身上。以趁隙偷襲的形式打敗這名以性能較差的量產機與自己纏鬥至此的勁敵,令龍一覺得有些可惜,不過在戰鬥中視線不盯緊敵人並非龍一的責任。龍一以最高速度衝向蓋吉斯。
  在進入近身戰武器距離的瞬間,蓋吉斯終於回頭看向馬克里爾。自蓋吉斯的動作,龍一知道機動衛士情緒正驚惶失措。但是,已經太遲了。
  龍一刺出迴旋鑽孔槍。
  蓋吉斯扭轉身體。在這個時間點還能避開致命傷的確值得讚美,但也不可能完全躲過。
  長槍的槍尖在蓋吉斯背上的加速器鑿穿了一個洞。
  蓋吉斯的背後發生爆炸。也許是安全裝置發揮效用,並未引發使機體本身炸毀的劇烈爆炸,但是加速器已經完全粉碎。
  蓋吉斯不再動作。如龍一所料,在那爆炸之下無法全身而退。
  由於爆炸的反作用力,蓋吉斯緩緩地朝著軌道外漂流。這個程度的速度應該不會脫離衛星軌道吧,但應該會轉向相當遠的公轉軌道。在之後等著蓋吉斯的機動衛士的就只有氧氣耗盡或溫度逐漸降低造成的慢性死亡吧。與其如此,乾脆一擊奪走性命比較不需要受苦。這麼想著,龍一追向蓋吉斯──更正,他試圖追趕蓋吉斯。

  在他面前,暗金色的巨大人型突如其來矗立在眼前。

  「什麼!」
  龍一下意識地吐露驚愕。
  他早已藉由感測器得知對方的尺寸超乎常識。但實際上在近距離親眼目睹,那魄力遠遠超越龍一的想像。
  馬克里爾不再前進。

  巨人機因陀羅挺身阻擋在它面前。

      ◇◇◇

  「姊姊──!」
  蒼生的警告遲了一瞬間。朱理的蓋吉斯雖然扭轉身體試圖閃避,但敵機的鑽孔槍貫穿了設置在蓋吉斯背部的增設加速器,蓋吉斯朝著軌道外開始漂流。
  現在應該要救出姊姊,還是迎戰敵人?
  蒼生一度猶豫,但是當藍色機體的舉動透露出追擊朱理的蓋吉斯的意圖時,他的意志不再動搖。
  他以不顧一切的加速衝向敵機的前方。因陀羅的慣性控制完全配合蒼生近乎魯莽的操縱。成功阻擋在敵機前方後,蒼生高高舉起尺寸與那龐大身軀相襯的斬矛型電鋸長柄刀。
  朝著藍色的機體,使盡全力劈擊。
  雖然第一擊很可惜被敵方躲過了,但蒼生並未驚慌。這一刀讓他體會到因陀羅的慣性控制足以讓他實現任何攻擊。
  已經向下揮到腳邊的長柄刀連一瞬間的停滯都沒有,直接朝斜上方反砍。高黏性的液體攀上刀刃,但蒼生不予理會只管把長柄刀推到底。傳回刀刃觸及敵方機體的手感。但可惜在削穿裝甲之前,藍色機體已經逃到長柄刀的距離外。
  訊息跳入視野。
  因陀羅的裝甲被磁軌標槍擊中,但毫髮無傷地將之反彈。蒼生在遭受命中後才得知。
  (沒問題。我會贏!)
  蒼生欣喜萬分。
  面對將朱理逼入絕境的敵人,自己能打成平手或者能占上風。
  只要駕駛這架因陀羅,自己就能守護姊姊。
  只要有因陀羅,我就能勝過姊姊──那甜美的惡夢一瞬間便潰散。
  在意識一瞬間飄離戰場的空隙,蒼生已經找不到敵機的蹤影。馬克里爾的機動性更勝因陀羅。
  (在哪裡?)
  蒼生連忙挪動眼球左右掃視,但完全無法捕捉藍色機體。他還沒有將感測器取得的資訊即時運用在戰鬥上的技術。
  「嗚哇!」
  慘叫不由自主地衝出口。看見警告訊息,蒼生得知背後遭受直擊。自動展開的慣性控制力場為機體擋下了致命傷,但訊息上敘述裝甲已經受到不輕的損傷。緊接著腳部傳來衝擊。一具輔助推進器遭到破壞。
  「可惡!」
  蒼生急遽加速試圖脫離。他只想著要拉開距離,重整態勢。
  他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正逐漸遠離宇宙島,朝著鳳飛行。

      ◇◇◇

  (可惡,想嚇人啊。)
  追逐著正在逃走的巨人機,龍一在心中咒罵。
  巨人機的性能與他的預料同樣驚人。第一刀貫穿流體裝甲,開始削切裝甲板的瞬間令他渾身發冷。發現電磁標槍幾乎完全無效時膽怯幾乎要浮現在臉上。
  但是,儘管機體性能高超,駕駛員的操縱技術遠比不上他。發現這一點之後,龍一的精神恢復了平靜。
  即使從機體性能的層面來看,馬克里爾的機動性在巨人機之上。敵方裝甲極度牢固,但無法完全阻隔馬克里爾的流體攻擊。
  他改變了剛才的想法,將優先擊墜目標從蓋吉斯轉向巨人機。

  馬克里爾緊追在因陀羅後方。雖然直線上的速度是因陀羅較快,但這樣一直逃下去只會耗盡推進劑。蒼生察覺這一點,是在從前方接近的鳳映入視野的同時。
  蒼生讓因陀羅轉身,機體正面面向馬克里爾。因陀羅在偵測器方面也凌駕於一般的泰坦Dowl之上。因陀羅的雷達搜索半徑比起蓋吉斯或魁札爾裝備的雷達要更遠,因此蒼生成功捕捉到馬克里爾──以及正朝軌道外側逐漸遠離的朱理乘坐的蓋吉斯。
  「──是在搞什麼啊!我是白痴嗎!」
  蒼生憤恨地責罵自己。他並未察覺自己將之說出了口。因陀羅接收到就聲音指令而言沒有意義的內容而回以錯誤訊息,但蒼生同樣沒有察覺。
  「因為因陀羅的性能興奮到忘我!沉醉在跟別人借來的力量!用那力量沒辦法順心如意就亂了分寸!到最後甚至──」
  自己借了因陀羅進入不熟悉的宇宙空間是為了什麼?蒼生詢問自己。他逼問自己──難道不就是為了幫助姊姊嗎?
  「我居然!抛下了姊姊!」
  ──逃走了。
  「早乙女蒼生,你這個混帳東西!」
  將對自己的憤怒用這句話全部吐出,他瞪視著從前方逼近的機體,馬克里爾。
  ──這次絕不會逃走。
  ──同歸於盡也無所謂。
  ──打倒這傢伙!
  蒼生甚至不再拘泥於要親手拯救朱理。
  就宇宙空間的尺度而言,這裡等同於磐都宇宙島的鼻尖前。蒼生想著,一旦敵方Dowl的威脅消失,宇宙島肯定會伸出援手,就算宇宙島沒有餘力,運輸艦毗婆梵也會救出姊姊吧。
  ──自己只要打倒眼前的敵人就好。
  蒼生用Dowl的手牢牢握住武器。
  鬥志在他的心中熾烈燃燒。
  因陀羅的超能電子引擎發出雷鳴般的咆嘯。

  (這傢伙怎麼了?)
  感受到突然飆高的SIMA波動,龍一心中冒出無法忽視的疑問。
  (這該不會……)
  令肌膚震顫的SIMA強度與當天截然不同。但是,他感覺到的SIMA音色的確就是那時候,他敗給多爾吉的那一天,駕駛著性能遠低於他的中古機體塔羅斯Ⅳ,對娑羯羅報了一箭之仇的機動衛士。
  (有意思!)
  雖然龍一已經決定要擊墜巨人機因陀羅,不過龍一心中只將對方視作駕駛高性能機體的弱者,恐怕三兩下就能收拾。但如果駕駛就是當時那名機動衛士,那就另當別論。
  (立場與那時顛倒了啊。)
  那一天對方駕駛著性能低劣的塔羅斯Ⅳ成功使龍一的娑羯羅暫時失去行動能力。這次則駕駛著性能在馬克里爾之上的因陀羅──
  (──我要擊墜你!)
  龍一靠近因陀羅之後,將慣性控制效能提升到最大,急速切換方向。從大型盾牌無法遮蔽的右側全力刺出鑽孔槍。

  除了機身尺寸之外因陀羅還有許多部位與一般Dowl不同。舉例來說,機體的外型並非左右對稱。考慮到運用在宇宙中,按照慣例Dowl會採取左右對稱的設計。這不單指機體本身,固定在機體上的裝備也一樣。雖然有時Dowl會單手持盾,但固定在肩部或前臂的盾牌原則上會左右相同。比方說朧月的方形盾左右大小相同,馬克里爾的雙肩也設置了長度自頭部高度到腰部下方的紡錘型盾牌,兩面盾牌同樣是左右對稱。但因陀羅並未遵守這項原則。
  因陀羅的左肩附有上端超過頭頂,下端直達膝蓋下方的大型塔盾。相較之下,裝備在右肩的小型盾防禦範圍還不到手肘,就形狀來說更近似於護肩。此外右前臂裝備了左手沒有的厚實護手,藉此維持左右的重量平衡。
  馬克里爾的攻擊來自於盾牌面積較小的右側。因陀羅仍舊面對著剛才反轉朝向馬克里爾時的方向,並未改變機體面對的方向。看起來像是追不上馬克里爾的速度而無法反應。
  不過,馬克里爾的鑽孔槍被因陀羅的長柄刀擋下了。發揮了機體蘊藏的力量,只用單手的臂力就架開了馬克里爾灌注體重的突刺──若將持槍者比喻為人類或許就該如此描述。若仔細看會發現因陀羅只將臉部轉向馬克里爾。
  因陀羅將長柄刀連同剛才擋下的馬克里爾的鑽孔槍使勁向一旁揮開。馬克里爾之所以受到因陀羅的動作牽引,並非因為機體質量的差異,而是因陀羅正增加自身的慣性。
  趁著馬克里爾架式瓦解的空隙,因陀羅改變了機體的方向。腳部輔助推進器其中一具損壞並未使運動性能降低。若是一般的機體,腳部只能裝設一具推進器,但因陀羅卻設有兩具。機體巨大化帶來的裝載空間提升在這方面也具有優勢。
  因陀羅將手中長柄刀朝下直劈。馬克里爾以槍柄接下這一擊後,被遠遠拋向下方。更正,馬克里爾中和了自身的慣性,刻意讓機體被推到遠處進而爭取重整態勢的時間。
  龍一切換慣性控制停止機體移動後,再度命令馬克里爾展開突擊。面對來自下方的突擊,蒼生以輔助推進器靈敏調整機體姿勢,讓機體的正面對準馬克里爾。
  馬克里爾這次從正面,瞄準了因陀羅的胸部或左側刺出鑽孔槍。龍一打算趁著因陀羅以盾牌防禦鑽孔槍時盾牌遮擋視線的瞬間,繞到因陀羅的頭頂上。但是蒼生並未以盾牌格擋馬克里爾的突刺,而是以長柄刀將槍尖彈向一旁。
  再度被對方的力道拖走之前馬克里爾加速脫離。龍一感到意外的同時精準操縱輔助推進器繞向對方的死角,再度刺出鑽孔槍。儘管因陀羅沒有餘力能攻擊自己,卻擋下了馬克里爾的每一招攻擊。
  馬克里爾再度拉開距離。龍一的意外轉變為訝異。
  (這傢伙……技術在短時間內提升了?)
  心中輕視對手的念頭消失。他慎重觀察巨人機。但這個選擇給了蒼生轉守為攻的機會。
  一發現對手的攻勢停止,蒼生隨即命令因陀羅衝刺。運用慣性中和的急遽加速,在對方的攻擊距離之外刺出長度占優勢的長柄刀,藉由增強慣性提升突刺的威力。傳回手中的是硬物的觸感。
  因陀羅的攻擊穿透了流體裝甲直達機體本身的裝甲。若龍一沒有用鑽孔槍改變長柄刀刀尖的軌道,這一擊恐怕已經直接命中駕駛艙了。此外,若他沒有即時減少機體的慣性,左肩恐怕已經被刺穿。
  馬克里爾在後退的同時不停打轉。這就是讓裝甲不被刺穿的代價。就連龍一這種水準的機動衛士,要在這片天旋地轉下把握對方的動作也相當困難。他會將長槍往頭頂上舉起,純粹是出自直覺。但這絕非毫無根據的猜測,而是因為初學者大多會朝著敵人頭部往下劈,基於這份經驗使他反射性地如此防禦。
  衝擊力灌入持鑽孔槍的手。受到攻擊時正好與對手正面相對,龍一為此感到幸運。他灌注了至今以來培養的所有操縱技術,讓長柄刀的刀刃沿著鑽孔槍的槍柄滑下。
  蒼生憑藉著巨人機的力量優勢,繼續將電鋸長柄刀向前推。高速來回的鏈鋸刀刃在火花迸裂的同時順著敵人的武器滑動。
  (在滑到底之前──!)
  蒼生僅僅一瞬間啟動推進器朝下噴射,增強往下壓的力道。這一瞬間,因陀羅與馬克里爾的慣性控制力場互相吞噬。馬克里爾為了自因陀羅的攻擊逃脫而試圖中和自身的慣性,因陀羅則為了阻止對方逃走而試圖增加對方的慣性。慣性控制系統的效能是因陀羅更勝一籌。但是,因陀羅將慣性控制效能施加在雙方的機體上,而馬克里爾只專注在中和自身的慣性。雙方因此創造出了慣性控制幾乎沒有發揮效能的狀況。
  在近乎肉身相搏的感覺中,龍一讓削切著槍柄的長柄刀滑到了鑽孔槍的護手前方。
  了解到切斷長槍的意圖已經失敗,蒼生抽回長柄刀要預備進行下次攻擊。
  就在長柄刀抽離的前一瞬間,馬克里爾的特殊機能流體裝甲形成的刀刃,圓形水刀斬向因陀羅的長柄刀。
  蒼生與龍一,兩人的意圖一瞬間彼此逆轉。蒼生無法達成的意圓,龍一使之開花結果。馬克里爾的水刃截斷了因陀羅的長柄刀刀身與刀柄的連接處!
  水刃飛散,馬克里爾將鑽孔槍抽回身旁。蒼生知道下次攻擊馬上就會殺來,而且在這個距離下無法完全躲開。蒼生看穿了目前狀況,但他並未放棄。
  重點不在勝敗。他早已將勝敗拋諸腦後。他的目的就只有一個,製造出旁人能救援朱理的狀況。為達成這個目標只要能破壞馬克里爾即可。不,就算無法破壞,只要能讓敵機陷入無法行動的狀態就夠了。
  能重現人類手部動作的Dowl手掌構造相當精密。雖然設計上已經顧及了強度,但構造終究不適合用來毆打。然而這些知識已經從蒼生腦中消失無蹤。也許帕提兒正在螢幕前放聲慘叫,但蒼生管不了這麼多,他握緊了雙拳,懷著同歸於盡的覺悟朝著馬克里爾舉起了拳頭。
  也許因陀羅對於自身可能因此毀滅而萌生了危機感──當然這種事不可能發生,不過正好就在這一個瞬間,因陀羅對著蒼生傾訴。
  那並非在頭盔面罩上投映文字列,而是將訊息直接送入蒼生的視網膜。
  ──警告。需要變更武器──
  ──建議啟動伐闍羅(金剛杵)──
  對於突如其來的訊息,蒼生無法反應──不,由於意識集中在攻擊上,機體強迫他閱讀的訊息他選擇視而不見。
  ──無反對命令。啟動伐闍羅──
  然而因陀羅卻以機動衛士並未阻止為理由,自作主張開始啟動內藏武器。這下子蒼生不禁大吃一驚,但與他的驚愕無關,大腦對肉體下達指令的部分仍發出了揮拳的神經訊號。
  另一方面,龍一壓根不打算落得兩敗俱傷。其實他與蒼生一樣沒有理由執著於勝利,但為了真正的任務他不能讓這架機體遭受破壞。
  龍一打消攻擊的念頭,讓機體稍微後退。就算因陀羅身軀多麼巨大,手臂的長度也不可能勝過鑽孔槍。就算退到對方的拳頭無法觸及之處,自己的長槍依然能命中對方。讓Dowl使出超乎常識的鐵拳攻擊,照理來說將會成為敵方機動衛士最後的掙扎。
  因陀羅的右臂向前推出。在那拳頭的上方,護手的邊緣處伸出了刀刃。
  內藏式的劍。龍一如此判斷,再退一步。
  就短刀而言長度長得嚇人的刀刃突然伸出,最吃驚的其實是蒼生。
  然而,完全不管他的混亂,因陀羅貪得無厭地吸收了蒼生提供的SIMA,吞嚥蒼生那指數遠高於一百的ExA。超能電子發電機將ExA轉換為電流,注入具備刀刃外型的放電用電極伐闍羅──
  「嗚哇啊!」
  圍烈的閃光四射。
  「什麼!」
  刺眼雷光突如其來在眼前迸射,蒼生與龍一兩人同時驚叫。但是雙方的意義全然相反。
  發自因陀羅的雷霆直奔馬克里爾。蒼生只是因為自己搭乘的機體施展了自己並未下令的攻擊而訝異,但龍一的喊叫則出自切身的危機。
  泰坦Dowl是以電力驅動的機械。雖然搭載了超能電子引擎這種超越物理學的能源,但驅動機體本身的基本上仍是電能,機體內部布滿了電子線路。
  若這樣的精密機械在一瞬間承受龐大的電流,會發生什麼事?顧慮到電磁波等的攻擊手段,泰坦Dowl本身自然施加了幾乎萬無一失的絕緣措施。
  況且馬克里爾的流體裝甲能藉由膠體溶液吸收電磁波後轉換為熱能,更加強化對電磁波的防禦。
  儘管如此。
  倘若暴露在超越其絕緣強度的強烈電磁波之下──
  因陀羅發出的電流威力與當初蒼生在地上以塔羅斯Ⅳ施放的電擊無法相比擬。這是當然的。當初蒼生是以本身的資質強迫塔羅斯Ⅳ施展電擊,而因陀羅則是原本就具備這項機能。
  儘管蒼生沒有這樣的意圖,因陀羅依照本身的功能設計運作而啟動了伐闇羅並且自該處釋放雷電。

  其威力,更在馬克里爾的電磁波防禦力之上。
  馬克里爾機體內部各處的電子迴路遭到燒毀。龍一從NITU的反應得知機體的四肢已經無法動彈。
  假若他搭乘的機體並非馬克里爾,恐怕所受的傷害就不僅迴路燒斷。龍一肯定已經在駕駛座上成為一具焦屍。
  但是這推測並未帶給他任何安慰。當著敵人的面四肢無法動彈,對Dowl而言就等於坐以待斃。
  (……沒想到還留了這一手。)
  龍一在心中悔恨地自言自語,同時為了突破現況而連忙檢查尚未損壞的機能。
  馬克里爾不愧是希亞等人口中自誇的傑諾姆斯最強機體。
  推進器還有三分之一有反應。只要切斷NITU的聯繫,就能改用聲音指令操縱推進器,這樣一來就能脫離現場。問題在於,有沒有空檔讓他啟動推進器……
  龍一心焦如焚,然而奪命的最後一擊遲遲未到。

      ◇◇◇

  為了救援朱理的蓋吉斯,首先採取行動的並非宇宙島護衛隊,也不是運輸艦毗婆梵。
  「真由理小姐,我們動身救援朱理吧。」
  所有的阿萊克托遭到擊墜而失去了戰鬥力的八岐大蛇移動至外軌道迴避戰鬥,在這之間玲音一直在等候能救助朱理的機會。而現在這一刻,目睹巨人機施放的劇烈電擊使藍色機體停止活動之後,認為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
  「但是敵人的機體還沒有真的被擊墜。也許只是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真由理也正注視著敵機的動靜。她的判斷就客觀來說的確妥當。
  「我不認為。那個敵人已經沒有餘力能攻擊我們了。」
  「有什麼根據?」
  「因為我這麼覺得。」
  然而玲音以自身的主觀否定了真由理的判斷。
  「唔……」
  真由理可以駁回玲音的提議。玲音是本機的副駕駛員,真由理是正駕駛員。決定權在真由理手上。只因為「因為我這麼覺得」這樣不成根據的理由,在敵人再度啟動後八岐大蛇可能成為其目標,理性判斷上應該要避免冒這樣的危險。
  「……好吧。蕾妮,看來事不宜遲,我來駕駛。」
  「了解。You have.」
  「I have.」
  彼此交換古典的交換駕駛控制權的術語後,真由理讓八岐大蛇轉向正在漂流的蓋吉斯。
  其實,真由理也同樣急著想盡早救出朱理。

      ◇◇◇

  眼前的藍色機體遲遲沒有顯露重新啟動的跡象。確信馬克里爾已經完全麻痺,蒼生長長吐出一口氣。
  其實應該要徹底破壞敵人才對,但蒼生卻提不起勁這麼做。並非因為不忍心下手,而是強烈到令他覺得連一根手指都不願挪動的倦怠感充滿了全身,繼續戰鬥下去的氣力已經徹底枯竭。
  原因出自SIMA的大量釋出。在相模灣岸的那場戰鬥時也發生過,過度使用SIMA引發的急遽疲勞。
  由於這是第二次,因此並未像那次戰鬥一樣意識迷濛不清。但身體距離習慣的水準還相當遙遠。蒼生的精神和肉體都陷入了無法繼續戰鬥的狀態。
  此外因陀羅本身也發生了問題。因陀羅的巨大身軀大約是其他泰坦Dowl的一點四到一點七倍,需要提供相對應的龐大能源才有辦法驅動。因陀羅藉由超能電子發電機來提供電力。換言之,光靠一般的能量容器──電池無法提供戰鬥時所需的能量,某種意義上因陀羅必須吸收機動衛士的能量才能正常運作。
  在機動衛士疲憊已極的狀態下,就連手中武器都無法使用。這就是因陀羅的重大缺陷,同時也是因陀羅這類巨人機從未量產的理由。
  蒼生自身的疲勞加上因陀羅本身的缺陷。由於這兩個理由,蒼生並非不想破壞馬克里爾,而是無法辦到。

  奪命的最後一擊遲遲未到。
  感到狐疑的龍一睜開眼睛仔細觀察暗金色的巨人機。
  光從外表上觀察,並沒有醒目的損傷。要繼續戰鬥應該是沒有問題才對。但是,對方並沒有放過自己的理由。難道說……
  (……內部發生了重大的故障?)
  這並非不可能。龍一想著。
  Dowl的尺寸上限被限制在二十五公尺,有其實際運用上的理由。
  假使尺寸更大,就無法滿足戰鬥的激烈運動時的能源需求。
  Dowl藉由積存在電池內的電能活動。若增設能量槽也許就能取得充分的能量供給量。但同時機體質量會變得過大,對慣性控制系統的負荷也會增加。舉例來說,若裝備內含電池的能量背包就能增加能源的供給量,但機動性也會極度下滑,無法應付Dowl之間的肉搏戰。顧慮到能量供給與質量間的平衡,Dowl尺寸上限就目前的技術而言為二十五公尺。
  即便是索菲亞,技術上的極限理應是相同的。況且那架高度三十五公尺的機體外表上沒有任何平衡崩潰造成的不協調感。既然如此,理應在內部採用了某些非常態的手法。肯定是將非正規的系統納入機體內部,強迫機體達成原本辦不到的事。
  既然採用這類裝置,會發生預料之外的故障也是理所當然的。回頭一想,那架機體應該是實驗機吧。由於宇宙島已經沒有其餘戰力,才會讓它突然加入實戰。
  既然如此,在這裡浪費時間沒有意義。龍一這麼判斷。
  「馬克里爾,連結解除。」
  以聲音指令切斷NITU連結。電子頭腦代替龍一掌握了機體,將馬克里爾的駕馭切換為藉由聲音指令指示的半自動控制系統。
  「啟動推進器。目標,空宙母艦鳳。」
  顯示收到指令的訊息,推進器開始動作。
  機體的震動與加速重力傳至龍一的身體。慣性控制系統在切斷NITU連結的同時停止運作。凍結的流體裝甲黏附在機體外表。凍結的膠體溶液並未堵塞推進器的噴射口是因為安全裝置如此設定,但安全裝置並未一起遭到電擊破壞只是因為運氣好。現在的馬克里爾只是一架外表包覆著一層冰的人型宇宙船。
  星光緩緩流動。由於馬克里爾背對著飛行方向,龍一無法直覺掌握距離鳳還有多遠。
  因此,雖然他一直在估計時間點,但馬克里爾仍然與鳳的機體擦身而過,龍一不由得感到慌張。
  「以錨索將機體固定於鳳!」
  聲音指令說得略顯急促,不過馬克里爾的電子頭腦正確執行他的命令。
  感覺到身體被壓在座位上的加速重力。鳳的艦尾出現在他的視野內。
  (終於來到作戰的最終階段了。)
  龍一確定了自磐都宇宙島的方向無法目視馬克里爾後,命令駕駛艙的艙門開啟。
  裝甲艙門推開冰層而開啟,隨後駕駛艙開始旋轉。無垠的宇宙出現在龍一的頭頂上。
  龍一站起身,背上移動裝置後,朝著鳳開始太空漫步。

      ◇◇◇

  「話說回來,蕾妮。」
  目前八岐大蛇已經踏上與蓋吉斯會合的路徑。真由理將雙手自左右操縱桿鬆開,悠悠哉哉地對著玲音搭話。
  「有什麼事嗎?」
  另一方面,玲音正在警戒小型障礙物是否接近,視線在螢幕上掃視。回應真由理的口氣也顯得心不在焉。
  「妳打算怎麼救援蓋吉斯?那架機體的慣性控制已經停止了。八岐大蛇剩下的推進劑不足以把Dowl的質量拖回宇宙島。」
  真由理以輕鬆的口吻一語道破最大的問題點。
  「我並沒有打算連同蓋吉斯一同救援啊……?」
  但是,在玲音心中那似乎完全不成問題。
  真由理回想起玲音說過的話。想起了她剛才的確只說要「救援朱理」,真由理臉上浮現了苦笑。
  「原來如此,只收容朱理嗎?但是在那個狀態下駕駛艙還沒有與機體分離。看來應該是脫離裝置發生了問題……」
  真由理自問自答似的喃喃說著,突然她睜圓了眼睛。
  「妳要用那個嗎?朱理還不是索菲亞的成員喔?」
  在高度低了一階的前方副駕駛座上,玲音的背影聳了聳肩。
  「……只要拿出誠意拜託,我想朱理會為我們保守祕密的。」

      ◇◇◇

  龍一潛入空宙母艦鳳的內部之後,與艦內的羅莎,以及與鳳原本的船員調包的東京城邦出身的傑諾姆斯隊員們會合。
  「來得有點晚呢,龍一。」
  「抱歉,出現了預料外的敵人,多花上不少功夫。」
  「你不用道歉。畢竟雖然時間變得有點緊迫,不過現在這個時間點還算剛好趕上。」
  羅莎如此回答後,剛才面對艦內監視器控制面板操作的隊員對她報告:
  「羅莎,監視器紀錄的偽造檔案已經先新增一部分了。」
  「辛苦了。那就從龍一大展身手後,我們從被監禁的船艙逃脫的時間點開始吧。」
  「正確來說,是從抵達艦橋的時間點對吧。」
  羅莎對著那名隊員點頭後,轉身再度面向龍一。
  「龍一,劇本還牢牢記在腦袋裡吧?」
  「記得。托那種填鴨式教育的福。」
  「很好。以防萬一先大略複習一次吧。」
  羅莎一面說,一面擺起教師架子似的豎起了食指。
  「龍一從低軌道太空梭轉乘鳳之後,在經由月球朝磐都宇宙島前進的途中,遭遇宇宙劫機犯。雖然與鳳的船員一同遭到監禁,但劫機犯離艦之後,便從遭到監禁的船艙中逃出。到這邊為止還OK嗎?」
  「OK。不過我搭乘太空梭出發還有請鳳接駁之類的,這種謊話不會馬上拆穿嗎?」
  「別擔心。檔案紀錄已經改寫完成了。情報特務的名稱可不只是頭銜。」
  「羅莎入侵的技術我已經親眼見識了,這我明白。但沒辦法連職員的記憶也改寫吧?」
  「管制電腦的紀錄和職員的記憶有出入的時候,會以管制電腦的紀錄為優先。」
  「為什麼?」
  「如果那個城邦擁有的資訊保護技術沒辦法阻止管制電腦的紀錄遭到竄改,那麼聯盟就不會再委託該城邦執行宇宙航行的業務。那對城邦來說就相當於航宙技術的斷絕,所以就算明知道是謊言,也會聲稱管制電腦的紀錄是正確的。」
  「原來如此。」
  「城邦對聯盟的態度是陽奉陰違。所以有我們可以插手的機會。」
  看見龍一臉上神色透露出理解,羅莎再度與龍一對照劇本。
  「之後我們會和遭受破壞的推進系統奮戰,讓殘留在艦首推進器的推進劑爆炸。利用爆炸的作用力使鳳減速,偏離衝撞宇宙島的軌道。龍一會以阻止傑諾姆斯恐怖攻擊的英雄身分,風光走進磐都訓練學校。」
  「然後羅莎會以我的協助者身分居住在宇宙島。在這裡的所有人則會以城邦聯合軍的隊員身分潛入衛星軌道治安軍內部。」
  龍一搖頭兩三次之後,最後一次提起其實之前已經問過數次的問題。
  「只有我們兩個就算了,這麽多人一起潛入不會被拆穿嗎?」
  羅莎聽了他的問題,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沒問題的。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城邦宇宙軍對聯盟陽奉陰違。關於隊員的資料也只給聯盟規定上最低限度的資料。」
  「OK。簡單說,太陽系聯盟的支配體制本身就有問題,是這個意思吧?」
  「就是這樣,龍一。這樣扭曲的政治制度居然維持了半個世紀以上,這絕對不正常。」
  這時,站在艦橋入口處的本次作戰的首領說道:
  「全員就定位。」
  羅莎與龍一彼此對看一眼,移動到門的另一側。
  男人們並排在艦橋入口處,龍一也按照事先的彩排走到人員的最前方。
  「要開始了!十、九、八……」
  聽著倒數計時,龍一瞪著目前緊閉的裝甲門,門後就是艦橋。
  「……四、三、二、一,開始!」
  龍一揮拳敲在裝甲門的開關按鈕上,一個箭步衝進艦橋。
  計畫中的台詞接連在艦橋中響起。
  坐到主操舵手席上,龍一面前映著艦外的影像。
  艦尾監視器上,映著與馬克里爾連結為一體的Dowl運輸機「渡鴉零一三」。攜帶著外觀上無法得知內部並無駕駛搭乘的Dowl機體,渡鴉零一三逐漸飛往低軌道。

      ◇◇◇

  坐在蓋吉斯的駕駛座上,朱理閉上雙眼打著盹。加速器的爆炸使機體的控制系統受到了致命的損傷。蓋吉斯現在連聲音指令都沒有反應。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盡可能避免消耗氧氣,等候救援。
  (大概是沒救了吧……)
  但是,身處陌生的宇宙環境,絕望已經在朱理的心中開始萌芽。儘管行動上遵照著操作準則,但沒辦法讓心態也遵照教科書。
  因為時鐘功能還在,她知道自從漂流開始還沒有超過一小時。但是主觀的心情上感覺已經漂流了好幾天似的。由於外部攝影機已經失效,眼前所見的就只有駕駛艙的內部。無線電天線似乎也已經損壞,只傳來類似浪潮反覆打在沙灘上的微弱雜訊。
  彷彿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孤獨感。
  開始懷疑起自己也許已經死了的情緒逐漸膨脹。
  乾脆就這樣閉上眼睛睡著吧。朱理這麽想著。只要深深睡去,深到甚至不會作夢的睡眠,就能免於這樣孤獨的折磨──
  『……理……朱……朱理。』
  受到怯弱所囚禁而幾乎就要落入夢鄉的意識急速恢復了清醒。朱理很確定剛才她聽見了呼喚她的聲音。
  「這裡是蓋吉斯‧紅,我是早乙女朱理!聽得見嗎!」
  天線肯定已經損壞。因此她無法使用長距離的通訊。既然現在聲音傳到了,表示彼此的距離已經近到不需要天線輔助。
  『太好了……!這邊是八岐大蛇,我是高城玲音。朱理,妳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也許是鬆了一口氣,朱理突然很想哭。她拼命按捺下就要衝出口的哽咽,盡可能以清楚且冷靜的聲音回答。
  「我沒事。我沒有受傷。但是蓋吉斯已經……」
  『從外頭也能看見加速器已經全毀。輔助推進器還能動嗎?』
  「不行。而且機體根本不接受指令。攝影機沒訊號,天線好像也壞了,長距離通訊完全接不上。能像這樣交談我都覺得運氣好了。維生系統也不曉得能撐到什麼時候……」
  朱理說著說著身體不由得打顫。朱理第一次實際體會到,其實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逃脫裝置呢?至少這部分與其他控制系統獨立。』
  聽玲音這麼說,朱理再次按下逃脫裝置的按鈕,這次還是一樣沒有反應。
  「沒有反應。」
  不過這次她並未覺得絕望。朱理沒來由地深信玲音一定會救自己一命。
  『我明白了。請稍等一下喔。』
  在這句話之後,通訊便切斷了。不過,孤獨並未襲向朱理。儘管聽不見聲音,但朱理感覺得到玲音就在附近,正試著要救出自己。
  突如其來地,裝甲發出嘎吱聲。雖然她一瞬間嚇得寒毛直豎,但不知為何並未感覺到危險。從機體震動傳來的聲音,朱理知道駕駛艙的裝甲護蓋已經被撬開了。
  操縱席在金屬摩擦聲中緩緩旋轉。座位朝向Dowl的腳部,機體的胸口則來到朱理的頭頂上。
  頭頂上的艙門突然間向上彈開。朱理反射性地抬頭往上看。
  一隻手攀附在艙門的邊緣處,玲音正探頭凝視著駕駛艙內部。
  「朱理,讓妳久等了。」
  淚水自朱理的雙眼流出。在密閉的頭盔內側,她沒辦法伸手擦拭。
  「我們走吧。」
  看著朱理的淚水,玲音沒多說什麼,只是將手伸向朱理。雖然認識玲音到現在還不滿一天,但玲音的態度看起來未免也太過於稀鬆平常,朱理不由得笑了。
  「咦,怎麼了嗎?」
  「沒什麼啦。」
  這麼說著,朱理伸手抓住玲音的手。
  玲音將朱理的身體從駕駛艙中拉了出來。
  朱理與玲音肩並著肩站在蓋吉斯的裝甲板上。
  「……呃,為什麼?」
  朱理立刻察覺,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自己現在根本沒穿磁力靴,況且Dowl的裝甲板並非磁性物質。而且現在自己也不是勾著機體站在機體上。腳能自由自裝甲板上抬起,再加上感覺不到身體的重量。只是,她的身體停止了。
  面對困惑不已的朱理,玲音臉上浮現了有點傷腦筋似的笑容。
  「朱理,請不要鬆開我的手喔。其實沒碰觸也不會出事,但牽著手會比較輕鬆一點。」
  朱理完全無法理解玲音究竟在說些什麼。她之所以順從地與玲音手牽著手,只是因為玲音主動抓住了朱理的手。
  玲音輕踢Dowl的裝甲板跳了起來。朱理的身體也跟著被拋入宇宙中。
  失去了立足之處,直到這時朱理才發現更重大的問題。
  「玲音,我們現在正朝著哪個方向?」
  在附近沒有看到救援的宇宙船。
  「不用擔心。八岐大蛇不久後就會通過附近。因為八岐大蛇的推進劑不太夠,沒辦法與蓋吉斯的軌道同步。」
  「妳說推進劑……移動裝置呢?安全索呢?」
  玲音身上並未裝備船外活動用的移動裝置,身上也沒有安全索。
  「考慮到會合的時間點,距離太遠了,移動裝置和安全索都沒辦法抵達。」
  玲音的回答差一點讓朱理陷入恐慌。這句話不就代表了,兩人現在完完全全在宇宙中漂流嗎?
  對於朱理的驚慌,玲音無法感同身受。
  「啊,來了來了。」
  玲音喃喃自語的口氣彷彿兩人正在等計程車。朱理也看見了那機影以相當高的相對速度接近中,具體而言大概是時速六十公里左右。就宇宙的尺度來看與靜止沒兩樣,但這速度光靠宇宙服要搭乘有其困難。要是一個不小心,不,就算再怎麼順利也免不了骨折脫臼吧。
  「咦,不會吧,不減速嗎?要怎麼辦啊,玲音?這個要怎麼辦?」
  結果朱理還是慌了手腳。看著她的反應,玲音以沉鬱的表情微微笑了。
  「這樣辦。」
  突然間,八岐大蛇開始減速了。然而輔助推進器並未噴出火焰。
  不,其實是兩人開始與八岐大蛇朝著同樣的方向前進──朱理立刻就發現了。
  全翼機型的機體急促減速。
  這個現象就等於,兩人的速度正迅速提升。
  ──不藉由任何推進裝置。
  「這是……玲音做的?」
  朱理詢問玲音的聲音,比平常的她更加稚嫩。既然朱理本身沒有任何辦法,那就沒有其他可能性了。
  玲音什麼也不回答。
  八岐大蛇緩緩地靠近,抵達兩人的正下方時停止。
  玲音與朱理的速度,與八岐大蛇完全同步了。
  朱理的身體以雙腳朝著駕駛座的姿勢開始墜落。
  玲音也以同樣的速度落下。
  玲音坐在副駕駛座,而體格較大的朱理則被抱在鈴音的大腿上。
  「等等,玲音,這樣子……!」
  無論剛才經歷了多麼震驚的體驗,似乎並不影響害躁。
  「這裡太窄了我也沒辦法。時間不會太久,請忍耐一下。」
  「地方狹窄不好意思喔。這架機體和戰鬥機一樣,不是為了救助人員而設計的。」
  也許是對玲音的發言不服氣,坐在後方正駕駛座上的真由理拋出這句話。
  「要關閉艙門了喔。朱理,把頭壓低一點。」
  「啊,是!」
  聽見真由理的指示,朱理以變調的聲音回答。自己像個年幼孩童般讓人抱在大腿上,她來說似乎是種非常羞人的狀況。
  「話說回來……」
  真由理感觸良多地吐露的話語聲,並非對著朱理而是向玲音搭話。
  「朧月機動性的祕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雖然我之前就知道蕾妮是『念動』的Exar,但沒想到居然連Dowl都能挪動。」
  但是聽她這麼一說,首先有反應的是朱理。
  「咦,朧月?」
  坐在玲音腿上的朱理低下頭俯視著玲音的臉。
  「這是祕密喔,朱理。」
  玲音說著,對朱理眨了眨眼。隨後她立即轉頭朝向後方,以不悅的語氣向真由理抗議。
  「真由理小姐,我是朧月的機動衛士這件事好歹也算索菲亞的軍事機密吧。」
  「都當著人家的面秀出能力了,妳應該也不認為妳還能徹底隱瞞Exar的身分吧?」
  「是啊,這一點是沒錯。」
  雖然玲音正向真由理提出情報洩漏的抗議,但玲音的口吻卻輕描淡寫地不像這一回事。
  「既然這樣,朧月的機動衛士身分被她知道也差不了多少吧?」
  「必須隱瞞的祕密只有一個和多達兩個,是天差地別。妳也這麼認為吧,朱理?」
  「咦,咦咦?呃,應該吧……」
  話鋒突然轉向自己身上,朱理只是支支吾吾,不過勉強也算是回答了。
  「就算只有一個,只要絕對不能洩漏的話那不就一樣嗎……」
  真由理數次搖頭。只有朱理看見那模樣。
  「朱理。」
  「是。」
  真由理的聲音突然變得沉重且冷淡。那是上級的語調,命令者的口吻。朱理自然也以嚴肅的語氣回答。但可惜她仍然坐在玲音的大腿上,顯得有點滑稽。
  「聽了我們之間的對話妳應該也明白了吧,玲音的真面目不可洩漏。」
  「什麼叫真面目……」
  玲音壓低聲音吐槽,真由理和朱理都裝作沒有聽見。
  「要是妳洩漏了這項祕密,有可能會引發非常棘手的事。」
  「──我了解了。」
  具體來說會發生什麼事,真由理並沒有提起。
  而朱理也不刻意去問。
  「不過,也許該說是塞翁失馬吧。在訓練學校內有人知道玲音的祕密,對我們來說也有益處。」
  「意思是,要我協助玲音對吧?」
  「因為玲音看似老成可靠,但有時候就是少一根筋。」
  「真由理小姐?」
  玲音以凶神惡煞的語氣說著──雖然她自認凶惡,但由於那尖細且柔和的嗓音,完全沒有魄力。
  「說好聽一點是脫俗。」
  講難聽點就是欠缺常識。
  「真由理小姐!」
  玲音的聲音雖然顯露怒意,但同樣缺乏魄力。
  「我明白了。協助玲音的工作我會好好執行的。」
  朱理這麼說完後,對著真由理行舉手禮,像是在說「交給我吧」般對玲音微笑。
  見到坐在大腿上的朱理認真地擺出這樣的表情,玲音也沒辦法繼續使性子。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6-15 16:40 编辑


  (6)起始之日

  索菲亞空宙母艦二號艦迦樓達曼是玲音原本的隸屬單位同時也是瓏月的母艦。迦樓達的艦長尤斯夫‧亞蒙,正用給人冰冷印象的銳利眼神凝視著映在螢幕上的磐都宇宙島。
  「艦長,本宙域的碎塊回收,已經完成百分之九十八。」
  迦樓達曼目前正在回收前些日子在阻擋空宙母艦鳳的戰鬥過程中散落的宇宙垃圾。
  索菲亞的空宙母艦為何正在執行清道夫般的任務呢?
  其實那是讓母艦得以繼續滯留於本宙域的藉口。
  「找更仔細一點。」
  亞蒙冷漠地命令屬下繼續進行回收。
  「……恕我冒犯,鑑長,本宙域的碎塊密度已經降低到月球軌道平均值的十分之一。就效率以及船員的士氣而言,沒辦法再繼續清除下去了。」
  「……這樣啊。」
  「我也明白艦長正在擔心蕾妮。但那孩子其實比想像中更加可靠的喔?」
  「這種事我也知道。」
  亞蒙毫不掩飾其實自己正在擔憂玲音。
  不過,聽見艦長這麽說,沒有任何人對艦長投以冰冷的目光,也沒有船員交頭接耳地輕蔑他。不只是艦橋內,若在這艘空宙母艦上有人膽敢說出這種話,那人肯定會遭到其他船員圍剿。
  玲音是迦樓達曼上的偶像。
  由於她本人並不喜歡受到太多關心與注目,因此沒有船員明顯地對她奉承討好,但其實迦樓達曼上幾乎每一位船員都是只要為了玲音甚至不惜前往木星採集氫氣的死忠粉絲。
  「……光是在這邊看也沒有意義吧。」
  面對臉色冷峻的艦長尤斯夫‧亞蒙,初次邂逅的人恐怕都會抱持「傲慢冷酷的權威主義的艦長」的第一印象,但其實艦長視玲音如己出般疼愛她。
  「艦長,這次蕾妮洩漏祕密是逼不得已。而且也有卡提斯少尉在旁協助,我想您也許不需要那麼擔心……」
  代替副艦長,這次改由操舵手對亞蒙提出建言。不過這說法正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哦……你想說,我對蕾妮的擔憂是杞人憂天,是嗎?」
  寒意突然在艦橋內蔓延。不過空調運作一切正常。
  「屬下絕不是這個意思!」
  操舵手自座位彈起立正,渾身僵硬地回答。
  亞蒙將低溫的視線拋向操舵手。
  「而且你剛才話中的意思,聽起來像是因為有卡提斯少尉在所以用不著擔心,是我聽錯了嗎?」
  更加劇烈的寒意在艦橋內打轉。艦橋內的船員們箭矢般的視線一根根刺向操舵手。
  「──屬下的發言絕不是那個意思!」
  「……很好。就座吧。」
  「是!」
  在極地冷氣團中流了一身冷汗的操舵手回到了崗位上。
  亞蒙再度將視線轉向螢幕。
  「真不該讓她去的。」
  亞蒙嘀咕──但其實玲音前一刻才離開母艦前往參加入學典禮。
  「……碎塊回收繼續進行。」
  副艦長以完全放棄的口氣,對著負責艦外工作的船員發出指示。

      ◇◇◇

  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納古魯目前正航行於月球的外側,距離地表高度四十五萬公里的軌道上。
  「至入港還有一小時。」
  希亞如此報告後,艦長席上的羅佩斯點頭。同時,他也察覺到希亞似乎有其他事情想對他說。
  「希亞,有什麼事讓妳在意?」
  羅佩斯如此詢問後,希亞像是難以啟齒似的別過視線。
  「……龍一的事讓妳很擔心?」
  但是,一聽羅佩斯這麼問,希亞臉上浮現了「怎麼會呢」的表情,抬起眼與羅佩斯四目相接。
  「龍一有羅莎在旁輔佐,不會出事的。雖然她平常的態度算不上好,但在能力上完全沒有問題。」
  「的確。」
  羅佩斯也與羅莎意見相同。
  「既然如此,妳現在正在意著什麽事?」
  羅佩斯再度拋出相同的問題,希亞放棄抵抗似的垂下眼。
  「我一直在想,這次作戰計畫中試圖讓鳳撞擊磐都的部分。」
  「不過那只是單純的障眼法。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直接攻擊宇宙島的意圖。」
  「但是,人們並不知道這件事,人們肯定會認為我們傑諾姆斯又在企圖破壞宇宙島。為什麼要採取這種可能會更加深恐怖分子印象的作戰計畫呢……我還是無法認同。」
  希亞如此解釋後,羅佩斯神情苦澀,沉默不語。
  「儘管索菲亞的新型機介入是預料外的要素,卻也讓龍一在加入沒多久後立刻遭遇了生命危險。如果只是想要讓人員潛入,應該還有其他手法才對。」
  艦長的表情清楚表明了,其實他的想法也與希亞相同。
  「……作戰本部內,沒有人反對這次的作戰計畫嗎?」
  希亞試探性地詢問。
  對於這個問題,羅佩斯回以驚人之語。
  「這次的作戰計畫,是首領普爾頓親自下的指示。」
  噤聲不語的,不只是希亞。

      ◇◇◇

  西元二四一七年九月一日,磐都高等訓練學校迎接新的一批訓練生入學。蒼生與朱理以新訓練生的身分,出現在校門前。
  「……沒有看到玲音同學耶。」
  「……人家有人家的事要忙吧。房間也沒有清空,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穿著學校配給的制服,兩人正猜測之前僅僅一天共同行動的那位之後應該會成為同期生的少女去向。
  在那事件之後。由於玲音必須回到她所屬的空宙母艦「迦樓達曼」報告,因此並未回到宿舍,直接從宇宙軍港搭乘接駁艇離開了宇宙島。那是四天前的事。在那之後,蒼生和朱理都沒有再見到玲音。
  經歷那場戰鬥之後,搭乘因陀羅在宇宙中漂流的蒼生被運輸艦毗婆梵所搭救──更正確地說,是被帕提兒所救。蒼生原本想為因陀羅的損壞道歉,但帕提兒心情好到連蒼生都覺得嚇人。朱理也前往毗婆梵想為失去蓋吉斯而道歉,但帕提兒只說那種玩意根本不值一提,不接受朱理的歉意。如果這反應是因為帕提兒生氣到不願意與朱理交談,那還在姊弟倆的理解範圍內,但不知為何帕提兒卻對朱理說要幫她打造一台專用機,開始調查她的全身上下。
  談論著玲音的去向,姊弟倆自然聯想到帕提兒,但兩人不約而同地沒有提起她的名字。
  「怎麼啦,蒼生,表情這麽灰暗。朱理好像也沒什麼精神呢。會緊張嗎?」
  突然間一句話從旁邊飛來,蒼生與朱理同時轉頭。
  「真由理小姐。」
  不過先出聲打招呼的是朱理。
  向兩人搭話的是將姊弟倆帶來這座宇宙島,在某個事件時也給兩人諸多協助的索菲亞少尉,真由理‧卡提斯。
  「真由理小姐……妳為什麼會打扮成這樣?」
  不過今天的真由理身上穿的並不是索菲亞的制服。她現在穿著的服裝與兩人現在身上的磐都高等訓練學校制服有幾分相似。
  「啊,難道說……!」
  這次是蒼生比較早察覺。
  「就如你所想的。從今天起我會擔任這裡的教官。」
  「咦,是這樣嗎?」
  朱理驚訝地圓睜雙眼。
  「是啊。我會嚴格鍛練你們的,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真由理挑起嘴角露出笑容。
  「──是!請您不吝於指導指正,教官大人!」
  朱理姿勢端正地敬禮後,露出同樣心領神會的微笑。
  將不明就裡的蒼生晾在一旁,真由理與朱理相視而笑。
  「卡提斯教官大人和朱理似乎非常要好呢。」
  「玲音同學!」
  帶著幾分疏遠感看著兩人的蒼生,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後立刻轉身。
  「蒼生,好久不見了……話雖如此,不過也才經過四天就是了。」
  這時朱理拔腿跑向玲音身旁。
  「玲音!妳已經回來了啊!」
  面對朱理熱情的迎接,玲音稍稍後退了一步。
  「……這個嘛,其實只是去向上級報告而已。」
  其實要是能順道取消入學任務那就再好不過了。不過這句話玲音只在心中自言自語。
  「話說回來,朱理什麼時候和卡提斯教官變得那麼親密了?」
  「喂喂,蕾妮。妳這樣講,聽起來好像跟我要好很不應該啊。」
  真由理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來到兩人身邊,不服氣地向玲音抱怨。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事實上玲音想斬釘截鐵回答「就是不應該」。雖然朱理與她只是稍微彼此認識的關係,但要放任朱理這樣的女孩遭受真由理的毒手,這違反玲音的正義感。
  「只是教官和訓練生不必要地過度親暱,這樣似乎不太好。」
  「妳想說不可以有特別待遇是吧?既然這樣玲音也一起增進感情嘛。」
  「不了,恕我拒絕。」
  不過,玲音的正義感是個一旦發現自身暴露在危險下,便立刻退隱深山的懦弱傢伙。
  「蕾妮,這樣太過分了喔!」
  「卡提斯教官,在這場合您應該稱呼我為『高城培訓生』較為妥當。」
  「蕾妮還是一樣冷淡耶!不過這樣才棒!」
  「……真由理小姐,這句話聽起來感覺有點變態耶。」
  聽到朱理的吐槽,玲音細語嘀咕。
  「……因為她真的是變態啊。」
  「咦?玲音同學,妳剛才說了什麼嗎?」
  「沒有,我什麼也沒說。話說回來,蒼生,我們快走吧。再拖下去會趕不上典禮開始。」

  一對二十歲左右的男女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四人吵鬧不休地交談,兩人同樣穿著訓練學校的制服。
  「……那種看起來腦袋空空的人,也能進入這所訓練學校就學嗎?」
  以不屑的口吻批評的人,是平安完成作戰任務的龍一。
  「畢竟個性和身為軍人的實力是兩回事。」
  女性以不在乎的口吻低聲說出比龍一剛才那句話更毒的台詞,她是平安潛入磐都宇宙島內的羅莎。
  「話說回來,羅莎。」
  「什麼事?」
  「妳的身分不是城邦派遣給我的協助人員嗎?我沒想到連妳也會在訓練學校就學。」
  「你真笨。」
  即刻送回的回答附上了打從心底輕視的眼神。對於某些擁有特別嗜好的人來說,簡直冰冷到令人感激涕零的程度。
  然而龍一沒有那方面的癖好,因此他只是稍稍皺起眉頭。
  「城邦怎麼可能只為了支援一名機動衛士就將一個人送上宇宙呢?那太不符合成本了。無論實際上工作是什麼,宇宙島也不會接納那種名義的短期滯留者。」
  「原來如此……」
  聽過羅莎的說明,龍一也不得不同意。
  「你不用擔心,訓練學校不會給我們這種立場的訓練生太繁重的課程。就這一點來說,訓練學校同樣也將名目與事實分開看待。」
  「反正一開始就不打算待太久。」
  「嘘!」
  羅莎尖銳地制止龍一輕率的發言。詢問她「怎麼了嗎?」之後,龍一察覺到從背後逼近的腳步聲。
  「哇啊,已經這麼晚了!要快點才行,要快一點……」
  口中喃喃說著某個國度的兔子會說的話,褐色頭髮的幼童般矮小的少女──也許真的只是個小女孩──跑過龍一身旁後逐漸遠離。
  看著那背影越跑越遠,龍一愣了一會兒後對羅莎說道:
  「我們也加快腳步吧。」
  「說的也是。我們走吧。」
  羅莎擺著一如往常的冷淡表情向龍一點頭。

  在校門前方,蒼生、朱理、玲音,以及真由理四人彷彿有聊不完的話。龍一與羅莎從他們身旁走過。
  突然間,蒼生將目光轉向經過身旁的龍一。
  突然間,走過身旁的龍一轉頭看向蒼生。
  蒼生與龍一的視線彼此交錯。
  龍一隨即別開視線,朝著典禮會場漸行漸遠。
  這一瞬間的邂逅,玲音和朱理都沒有察覺到。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6-15 16:40 编辑


  後記

  感謝您購買了新系列。除非您是「我習慣從後記開始讀」的讀者──其實我覺得這樣的讀者肯定也不少──當您讀到這段文字時,就代表您已經讀完了本系列的第一集吧。您覺得機動衛士們的活躍如何呢?若您或多或少感覺到有趣,那是我的榮幸。

  若您曾經讀過我的出道作《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第一集的後記,我想您應該已經發現了吧。本書《機動防衛者Dowl Masters──年少人偶師的邂逅》的原型就是在該後記提起過的,過去參加第十六屆電擊小說大賞後一下子便落選的作品。雖然我對於落選這件事並沒有任何不滿,但我會從數個作品中選擇它為參賽作品,就表示我對作品本身還是有一份感情。因此我一直認為總有一天要捲土重來,而在這次得到了這個機會讓它問世。
  只是,編輯部並非舉雙手贊成直接通過這個企劃,反而屢次提醒我「這是種冒險」。為什麼是種冒險呢?編輯部認為要以輕小說的形式表現巨大機械人題材有其困難之處。
  巨大機器人的魅力的確就在帥氣的動作場景,因此要以小說表現或許有其困難沒錯。若非在這個時間點,也許這部作品就不會有問世的機會。有機會讓我個人的任性化為現實,在此深深感謝責任編輯以及其他諸位相關人士。
  此外,本書標題上的「1」也已經透露了本作是一部系列作,而且在我的構想上,故事架構頗有長度。我能否將年少機動衛士們的故事寫到最後一幕,一切端看讀者們是否覺得有趣。「冒險」才剛開始而已。
  若您讀過第一冊之後覺得有那麼一點有趣,下次我會努力讓故事變得更加有趣,希望屆時您會再度捧場。

  在此新系列揭幕之時,請允許我對於承攬插畫工作的tarou2老師表達謝意。感謝您無論人物或機器人都同樣帥氣的精美插畫。
  接下來,對助本書出版一臂之力的所有工作人員,在此同樣表達謝意。有各位的努力,才能讓本書《機動防衛者Dowl Masters》呈現在各位讀者眼前。
  最後,對於自茫茫書海選起本書的各位讀者,在此獻上打從心底的謝意。願在第二集也能再度與您相見。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佐島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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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8

10000
hophey 騎士
非常感谢分享~~由于大爱,自己将楼主的内容制作成Epub了。哈哈~~~期待第二卷的到来~~

8 年前 0 回復

birdskin308 勳爵
感覺這部的設定滿怪的 怎麼會從小就姊弟2個過著流亡的生活 姊姊很快就能在不同環境進入狀況 弟弟跟個白癡沒2樣 不管怎樣都不只慢半拍 只會傻呼呼的腦袋像是沒帶出來一樣 這樣還能活到現在只能說姊姊真是辛苦呀

9 年前 0 回復

7861556433 平民
这回是姐弟?!!难道可以期待下部作品是姑侄…………

9 年前 0 回復

kptfi33 王爵
看惯了魔劣的男主实在不太能适应这个有点废的主角啊

9 年前 0 回復

Oka 皇帝
本帖最后由 Oka 于 2015-6-15 22:34 编辑


关于这本的评价之前写过就不多啰嗦了,总之依旧是设定不错但剧情略显单薄。另外这次是一般少年JUMP向的男主,想看龙傲天的恐怕要失望了。不过女主很赞很厉害,虽然呆萌,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姐姐也是个控弟萌角。

9 年前 0 回復

Macedon 勳爵
我一看到作者名就進來看看
不知道內容能不能吸引我繼續看下去

9 年前 0 回復

redcood 勳爵
不知是不是因為魔劣要完結了趕快發表新作嗎

9 年前 0 回復

莱维哈特 公爵
看到左岛的名字还以为魔劣又出新一卷了,原来是新作

9 年前 0 回復

彼音星垠 子爵
不知不觉这本台版都发售了,终于可以看了,非常感谢

9 年前 0 回復

CamelKing 伯爵
佐岛大文豪的新书~~,等录入完来看看是不是又是龙傲天,会长党表示看完四叶继承篇后非常的不爽。。。

9 年前 0 回復

wsxhxsahz 王爵
从超能力到机甲风格的新小说。

9 年前 0 回復

mki999 伯爵
给个简介吧。

9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还以为是魔劣,原来是佐岛大文豪的新坑.

9 年前 0 回復

李后主 公爵
喜欢魔劣,希望这一本能去掉略微罗嗦的宅气息
感谢录入

9 年前 0 回復

rbszxd 伯爵
唉,是鸟勤的新作来的啊,可以来看看的说,感谢录入啊

9 年前 0 回復

royalray84 侯爵
錄入加油,看是魔劣作者就跑進來了,這本書到底如何還不知道阿~~哈哈難不成沙發!!

9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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