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学]深海编年史[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6-30 20:48 编辑


深海编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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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村学
插图:こずみつ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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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被大海覆盖的世界,人类居住于散落在海中的城镇。少年乌尔与童年玩伴梅莉露等人,以艾尔阿扎尔帝国的城镇为根据地,经营一家小运输公司。某一天,乌尔救了一名倒在海底的少女。少女自称阿比,是南方王族之女。乌尔等人决定将阿比送往她的目的地,也就是帝国的首都,但是却遭到帝国美女奎瑟恩的袭击。但是奎瑟恩憎恨并打算杀害的对象其实是乌尔!
第15回えんため大赏,技惊四座的冒险奇幻故事在此登场!



  1
  大海覆盖世界上每一寸地表。
  建造于海中的巨大氧气空间「庇护所」,是人类仅存的生存之地。
  庇护所具备了空气、水和光亮等人类生存上不可或缺的要素,这类建筑物就人类所知的现存数量约为七十个左右,每个庇护所内都有一至二万人生活其中。
  庇护所是在何时落成,又是以何种方式建造的?人类为何必须移居至庇护所内?关于诸如此类无论是谁都曾经有过的疑问,早已经没有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能成为线索的资料也早已散佚。
  一切都发生在无比遥远的过去。
  现在人们只能藉由宗教上的诠释来理解世界的现况。


  将我的意识从深沉睡眠中打捞出水的,是来自梅莉露的无线通讯。
  『乌尔!快回答我!』
  清醒之后,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
  『乌尔!你要我说几次?快点回答我!』
  现实世界中的我,正沉沉地坐在操舵席上。在达玛努尔庇护所完成卸货工作之后,我花上一整天在海中前进,好不容易回到据点所在的鲁西亚庇护所近海处,之后我败给了睡意。我将运输艇停在水流和缓的海底,原本打算小憩片刻,但似乎一不小心就睡了相当长的时间。
  『……该不会你真的没听到吧?』
  梅莉露开始担心起来了。要快点回应她的呼叫才行……但我转念一想,等等,偶尔让她担心一下说不定也不错。
  梅莉露老是把我当成奴隶对待,像这次的工作也是,毫无人性的命令我「这次的工作只要不眠不休直线前进,花上四天就能完成……用两天给我搞定」。
  『乌尔你怎么了啦!拜托你回答我!』
  确实就公司内的地位来看,梅莉露是我的上司没错。再怎么说她也是已故前任老板的独生女,同时也是现任的老板。不过,虽说是老板,其实这只是一间规模超小的运输公司,职员只有我和胖子席巴亚斯一共两名。
  除此之外,就人际关系的序列来说,恐怕梅莉露也在我之上吧。上一代老板收养了当时是战争孤儿的我和席巴亚斯,让我们进入公司工作。因为老板的恩情我们才能参与这个社会,梅莉露是大恩人心爱的女儿,所以我们也只能对她言听计从。
  『……怎么办?一定是出事了。』
  话虽如此,她指使员工的苛刻程度已经达到了艺术领域。无论要卸多么重的货,总是一句「早点搞定回来!」,无论要去多远的庇护所载货,还是一句「早点搞定回来!」,来来去去就是这一句话。
  就因为这样,上次跨越境海抵达遥远的安多马鲁骑士团庇护所,也没时间能顺道观光。去到枢机院所在的巴斯帖特庇护所,同样没空闲亲眼目睹名为「猫」的动物。
  『是我的错,因为我老是催促乌尔快点回来,所以他才会驾驶到一半打瞌睡,于是就……』
  没错没错,梅莉露就只重视工作效率,每次都逼我挑战体力的极限。
  『但是海里的治安比庇护所差太多了,而且也有可能遇见海兽。我很担心乌尔,希望乌尔早点回来,但是却……』
  梅莉露的声音颤抖着。
  这个嘛……也许我不该这样捉弄她。我二话不说抄起了扔在操作面板上的无线通话机,正打算要回应她的呼叫时,突然问那句「我很担心乌尔」在脑中扩散,让我好一阵子说不出话。不小心听见她真正的想法,尴尬与带着害臊的喜悦同时涌上心头,混合成难以雷喻的古怪心情。
  「那个……」
  『……乌尔?是乌尔吗?』
  「确实……是我没错。」
  为了隐藏害臊,我试着用老成的语气回答。
  沉默了一次呼吸的时间,无线电另一端传来长达永远似的叹息声。
  『我说你啊……刚才为什么不回话?』
  「抱歉,我原本只打算休息一下,但是完全睡死了……刚刚才醒来。」
  『没收到定期报告,害我都担心起来了。』
  「哦,你居然会担心我,还真是没想到。」
  『笨、笨蛋!你不要搞错了喔!我刚才担心的不是你,是那艘运输艇!我们公司拥有的船就只有那艘而已,要是搞丢了那公司不就得关门了!』
  虽然她的理由和刚才的自言自语互相矛盾,但我就好心的不吐槽了。
  『然后呢?和之前一样又做了那个梦吗?』
  「……梦?」
  『乌尔,你不是说过吗?这一个月来一直做同样的梦。』
  那个梦啊……刚才我有做那个梦吗?我也不记得了。
  大约一个月前,我和梅莉露、席巴亚斯(也就是全公司)出发去谈生意兼视察现场,目的地是艾尔阿札尔帝国西部最大的庇护所「阿奎特·奇多拉」。
  由于这个庇护所拥有其他庇护所无法相提并论的宽广空间,所以名称没有冠上「庇护所」这个词汇,拥有例外的独特称呼。梅莉露与业者商谈生意,席巴亚斯在附近调查同业的价格,至于我,则在位于第一层的港口,没花多少功夫就摸清了自港口通往卸货口的通道,于是闲得发慌。因此我来到下层的商业区间晃。
  事件就发生在那时。
  详情我已经不记得了。记忆中只剩下人们在商店街的大道上四下奔窜,以及大家的惨叫声。枪声断绩性地响起,我闻到硝烟的气味。在那时我似乎中弹了。
  之后我清醒时,眼前所见是疗养区的天花板。因看护而疲惫不堪的梅莉露坐在我身旁打瞌睡,席巴亚斯则像是刚一口气灌下两公升碳酸饮料似的打了一个吼叫般响亮的嗝。
  根据之后各庇护所日报的报导,引起该事件的当事人并非阿奎特·奇多拉的居民,就更赓范围的概念来说,甚至不是我们这些信奉伊瓦努斯教的瑟姆人,而是居住在南方广大「海漠」的更南方——也就是亚米教国度的塔利亚人。而且报纸上还报导,事实上事件起因是由于他们的内哄。
  简单地说,居住在遥远村落的某些人来刭我们的城镇,然后与其他同样住在远方村落的村人互相残杀。为什么要跨越海漠远道而来此地呢?又是为什么要互相残杀呢?虽然留下了许多谜题,但由于当事人大多已经在枪战中丧命,少数的残存者则在奇多拉亲卫队赶到之后与亲卫队彻底抗战,最后全员遭到射杀,因此无从得知背后的真相。
  我就是被卷进这场莫名其妙的枪战而中弹,但奇迹般地保住了一条小命。而且之后康复的速度可说是令人惊奇,就医生的角度来看,据说恢复速度简直是莫名其妙。

  自从遇上那件事之后,当时的记忆便时常出现在梦中。
  在梦中,我仰仗着某人的肩膀勉强向前步行。那状态与其说是步行,其实比较像是整个人靠在对方身上,因为这时我身上某处已经中枪了。
  我们沿着在大道旁开设的商店缓缓移动,路上有数名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人,也有数名慌忙逃窜的人影掠过视野角落。
  枪响不时传来,我了解到战斗仍在进行中,但究竟是谁在开枪?枪口正瞄准了谁?究竟在什么地方开枪?没有一件事我有办法知道。
  在这片混乱之中,我们从大道走进了狭窄的小路。这里有许多遮蔽物,我想应该可以暂时安心。一想到这里,我想对借我肩膀的那个人道谢。
  「谢谢,」我一面说,一面看向那个人的脸……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但在梦中,我看不见那张脸的模样。在看见那张脸之前,我的梦总是在强烈的迸裂声中结束。
  这就是事件结束后已经一个月,我仍然反覆梦见的梦,梦了一次又一次。
  『总而言之,快点回来鲁西亚庇护所。』
  在梅莉露的催促下,我为了殷动运输艇而升起了前窗玻璃的防护盖。
  「咦?一片黑,睡着之前还很亮的说。」
  『你到底睡了多久啊?已经入夜很久了。』
  「一知道这件事,肚子突然饿了起来。」
  『所以我才叫你快点回来嘛,要重新加热晚餐也很麻烦的。』
  「哦……」
  『怎……怎样啦?』
  「虽然嘴巴上那样讲,但心里其实很担心我……这感觉还满不错的耶。」
  『想开我玩笑那就算了!席巴已经口水流了满桌都是,我就通通都让席巴吃掉罗。』
  无线通话机的另一头,传出席巴亚斯在远处说着「梅莉露:刚才那句『我就通通都让席巴吃掉罗』拜托再说一次!」。刹那间,有某种重物飞过空中的声音,然后是钝器压扁了什么的声音,再加上一句小声的「啊呜」接连从无线电传出。
  『就这样,我要切断通讯了,早点回来。』
  梅莉露话一说完,宁静的沉寂便包围了操舵席。
  好了,得快点回去……我这么想着点亮船头灯时,光柱照出了令我匪夷所思的物体。

  一个女孩子……倒在海底……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女生?我睡着之前没看见她啊。
  她身上穿着这一带从未见过的水中服,瘫倒在海底的岩石上。看她一动也不动的,说不定已经死了?或者只是昏过去而已?
  透过头盔的透明护罩勉强可以看见脸庞,但由于垂落的长长银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现在这个时代,每种水中服都有从海水抽取水中溶氧提供呼吸的技术。从这个距离观察,她的水中服并没有破损,换句话说,她不会因为缺氧而死亡。但是还有其他问题。
  问题在水温。入夜之后海中的温度会极为接近零度,环绕她的冰冷海水将会渐渐夺走她的体温,最后等着她的就是失温致死……
  考虑到日落之后已经过了颇长一段时间,恐怕已经太迟了吧——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她缓缓地拾起了脸。
  宛若人偶般端正的五官,以及珍珠般白皙的肌肤。也许是感觉到运输艇的探照灯,她紧闭着眼睛稍稍皱起了眉头。
  只是昏过去而已,她还活着!我自操舵席站起,二话不说冲进了背后的除水室。虽然我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事才会一个人昏倒在海底,但既然还活着,就没有不伸出援手的道理。加上对方是位美少女,救援行动自然更加起劲。虽然我平常总是避免麻烦鲜少积极行动,但这时的我截然不同。不想浪费穿着水中服的时间,我咬着氧气呼吸管,身上仍然穿着工作服就直接走进除水室,等待室内被海水充满。
  在等待的同时,我无意识地轻踩着脚步。

  舱门打开后,一片黑暗映入眼帘。我游进海中,勉强在运输艇的顶部站稳了双脚。毕竟这只是一艘单人乘坐,最大载重量三百公斤左右的小型运输艇,一不小心就可能踩空。
  海水的温度已经超越了「冰冷」,达到令人感觉「刺痛」的程度。即使身体因为兴奋而火热,但也同样难以承受这份寒意,若不快点把她带回运输艇,可能连我自己都会遇难。把脸转向正前方,我只看见船头灯照出的光柱以及光芒中穿着水中服的少女,在一片黑暗中……彷佛这个世界就只有她和光存在似的。
  我轻轻蹬脚一跃,缓缓地在她身旁着地。脚一踩到海底,软泥便随水流翻腾涌上,让只凭光柱指示的视野变得更加昏暗。我蹲下身子,伸出双手触碰她的身体。我努力维持身体平衡,同时以公主抱的方式把她的身子拉向我之后挺起身子。
  赶紧回到运输艇上吧。心里这么想着转身一看,船头灯的光源就在正前方。我将视线放低,看见怀中的少女笼罩在光芒中。透过双手我感受到那身躯的纤瘦程庋,同时也看见了与纤瘦身体相反的,包着一层水中服仍能一目了然的巨大胸部……还真够丰满的。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视线扫过她的水中服。
  果然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式。我所知的水中服是注重机能性、千篇一律的量产品,和她身上穿的这套全然不同。肩膀和胸口处有以金线般的材质绣出图样,也就是说,上头有装饰。
  难道她是某处贵族家中的大小姐?
  糟糕,好冷!要快点回到运输艇上,手脚的末端已经开始麻痹失去知觉了。我抱着她开始走向运输艇。
  为了不让过度的震动传到她身上,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慎重再慎重。但是「在海底捡到一名美少女」这种平常无法想像的情境,让我或多或少失去了平常心。恐怕这就是原因吧,我只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事物。
  虽然只是缓缓地,但每当我在海中前进一步,「那玩意」就会受到摩擦的影响,慢慢地从我上衣口袋冒出头。在我使劲一跳,跳到运输艇上方的同时,「那玩意」终于脱离了口袋,在水中一面翻飞轻舞,一面缓缓落下。
  当运输艇开始朝鲁西亚庇护所前进时,那玩意的坠落过程已经结束,并非「斜插」也不是「埋没」,而是「平放」在该处似的,静静地躺在海底。
  如果这发生在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大概就只会以一个小错误收场吧。
  但这回不同,这个错误将在数小时走后,化作绝对无法闪避的「死亡」袭击我。


  2
  「如果在海中不断上升,最后会发现什么呢?」
  过去有无数冒险家挑战这个问题的解答。
  但是他们无一不被上层的激烈海流冲走,无法抵达一定深度以上的海域。
  上层有着许许多多的海流,有时彼此交错、有时彼此交融,历经复杂的途径后,最后成为沉降海流落入海沟中。
  时至今日,挑战者们的残骸仍然静静地堆叠在海沟底部。
  直到最后,人类放弃了上升这回事,甚至不再想探究海流的更上方究竟有什么。
  海里就是世界的全貌……随着时间的推进,这成为了万人共通的常识。

  梅莉露经营的运输公司「夏蒂翁运输」,设立在鲁西亚庇护所商业区的外围。自庇护所顶端提供光源的天球光,光芒的恩惠几乎无法抵达此处,因此店门口总是一片昏暗。
  在这个大海覆盖了世上万物的世界,人类所能生存的空间仅限于建造在海中的庇护所,如果连庇护所都缺少了人类生存上不可或缺的要素,那么这个世界便不再有人类可以生存的空间。因此,无论在哪座庇护所,持续供给生命所需都是最重要的课题。
  自居民或公司行号徵收的税金,绝大部分都消耗在「水」、「氧气」、「光与热」这三点,藉此让庇护所内维持人类可生存的机能。
  话虽如此,店门口的道路昏暗……暗到令人心情消沉。
  空气也不好……总是带着几分废油的味道。
  水也是……有点混浊。
  再加上庇护所整体而言……稍嫌肮脏。
  其他庇护所完全不像这样,环境整治得好上许多,为什么只有鲁西亚庇护所的居民,甘愿生活在足以称作恶劣的环境中呢?
  答案很单纯,因为鲁西亚庇护所是个超贫穷的庇护所。
  在我们瑟姆人信奉的伊瓦努斯教教义中,创造神伊瓦努斯创造了所有人类生存的空间——庇护所。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位创造神在打造鲁西亚庇护所时,一定相当的心不在焉吧,居然不小心将地点选在活动断层的附近。
  鲁西亚庇护所的历史等同于修缮的历史。地震造成区域的崩塌、渗水、生命维持装置受损……要修复这些损伤,将环境维持在人类所能生存的水准之上,光靠徵收而来的税金远远不足,庇护所的领主阿利吉,每年都得向帝国请求贷款才勉强能应急。
  但是这状况恐怕也快到极限了吧。据说阿利吉已经连贷款的利息都无法支付,甚至必须向帝国借钱才能支付贷款的利息,财政困难到已经迫在眉睫。领土居民也认定眼前状况已经没有转园余地,人口不停向外流出。一般规模的庇护所内都容纳了一至二万人的居民,但鲁西亚庇护所的人口已经低于五千。
  「不远的将来,鲁西亚庇护所会遭到废弃。」
  这是残留领土居民共通的认知。届时,帝国将会介入主导移民吧。鲁西亚庇护所的居民,将会被打散到帝国领土的各个庇护所,自梅莉露父亲那一代延续至今的「夏蒂翁运输」也将消失,我们三人则流落四方。
  与昨天相同的日常生活今天也来到我们面前,但没人说得准明天也会一样。怀抱着如此不安,我们过着一天又一天。

  「请问……这里是哪里?」
  她以沉稳和缓的口吻问道。睁开眼睛后,她一开口就是这个问题。刚才躺在休憩室床铺上熟睡的她,抬起了脸不可思议地交互看着我和梅莉露。
  「这里是鲁西亚庇护所。」
  「鲁西亚……庇护所?」
  这反应看起来像是没听说过。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吧,帝国内虽然有许多的庇护所,但在所有庇护所中,鲁西亚庇护所不但知名度低,而且地理位置也在西部的偏远地带。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梅莉露的问题,她操起上半身回答「阿比。」
  「阿比……好稀奇的名字呢。」
  梅莉露在床边蹲下身子,兴趣十足地注视着阿比。
  我在梅莉露身后看着蹲下的她。黑色的短发,梅莉露从小就留着这样的发型,再加上身穿朴素单调的服装,整体来说感觉不到什么女人味。像这样从背后看过去,与其说是女人的背影,厌觉更像是在坑道内工作的少年。
  哎呀,不过就算从正面看,由于那完美的平坦胸部,看起来同样像个少年就是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阿比环顾房间内部,宛若询问自己似地说着。
  「我偶然间发现你昏倒在海底。」
  「在海底……我吗?」

  「对,乌尔发现你,然后把你搬到我经营的公司。」
  也许是还没搞懂现况吧,阿比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阿比,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为什么会倒在海底?」
  听到梅莉露接二连三的问题,阿比也只是歪着头。难道是昏倒时不小心撞到头,引发了记忆障碍?
  「果然还是带她去疗养区比较好……」在我说完之前,阿比突然睁大了眼睛,轻声呢喃着「对了」。
  「……我要快点才行。」
  阿比打算下床,梅莉露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行啦,你还得再躺一阵子。」
  「但是,我真的必须赶紧出发才行。」
  阿比以恳求的眼神抬头看向梅莉露。
  「出发?是要去哪里?」
  「这……」语塞的她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不能说。」
  「不能说,这是为什么?」
  「这个……对不起。」
  她歉疚地垂下了肩膀。
  「既然这样,至少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会倒在海底。」
  「……我很抱歉。」
  虽然表情仿佛就要掉泪,但阿比仍然死守着某个秘密。我注视着两人的交流:心里想着「阿比感觉好可怜」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有股紧盯的视线。转头一看,席巴亚斯正探头从敞开的拉门窥探室内。
  嗯?而且还伸出了手,对我连连招手。
  把阿比带回公司后,我和梅莉露负责照顾阿比,席巴亚斯则运用终端机调查阿比的身分。只要调查那件独特的水中服,也许就能查出她原本所属的庇护所,而且说不定能得到该庇护所发布的失踪者资讯。
  顺带一提,席巴亚斯之所以会负责蒐集情报,一方面是因为他精通各类机械而且也熟知终端机的用法,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让变态死胖子和睡美人(阿比)在同一个房间太危险了。
  不愧是席巴亚斯,肯定是获得了关于阿比的有力情报。我这么想着,顺从他的招呼走到走廊上。
  「席巴,有什么收获吗?」
  席巴亚斯靠近我的耳边,说了一句「大事不妙了」。
  大事不妙是指什么事?难道阿比属于那种我们不该接触的身分吗?比方说连续杀人魔或是试图颠覆国家的政治犯之类的……
  「你说不妙……是什么不妙啦?」
  面对用不安语气询问的我,席巴亚斯指向自己的下半身。
  「脱不下来了。」
  仔细一看,席巴亚斯正穿着阿比水中服的下半身部分。体格差距至少超过五倍以上,但却硬是把双脚塞了进去,虽然奇迹般地真的套进了裤管,但席巴亚斯也在同时理解到上半身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穿上。
  ……然后,想脱也脱不下来了。
  那模样看起来像是胖子穿着裤袜似的,不过那其实是水中服。
  「你这混帐东西!不做正事是在干什么啦!」
  「我想要试穿水中服,用穿着的感想去找资料啦!」
  「这种搜寻方法本身就不正常吧!」
  「你们两个!阿比在休息耶,安静一点好不好!」
  休憩室内传出了梅莉露的怒吼。她说的也对,现在就先按捺下怒意吧。
  「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等一下我再帮你脱。这个先别管,先告诉我你已经知道的消息。」
  「哦,其实我找到不少情报喔。」
  我们一同来到事务室,办公桌上头的萤幕显示着各式各样的资料,其中有个我曾见过的影像。那是个圆形的图案,在阿比水中服上见到的装饰纹路正映在萤幕上。
  「关于塔利亚人,乌尔你知道多少?」
  塔利亚人?听他突然这么一问,第一个冒出的答案自然是「在阿奎特·奇多拉让我身负重伤的那些家伙」。不过,这样的答案大概仅限于我吧。
  「是这样没错啦,还有别的吗?」
  我稍作思考后,想到了另一项,不过这一点大概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印象中伊瓦努斯教会把塔利亚人当成眼中钉,传教士偶尔会到庇护所来,宣传『让南部的亚米教徒改信伊瓦努斯教!让塔利亚人庇护所变成殖民地吧!』」
  「因为就我们瑟姆人的角度来看,塔利亚人是异教徒,要侵略也有好理由。」
  席巴亚斯同意似地点了点头,接着问我:「还有吗?」
  「喂,席巴。我正在问你阿比的身分查出来了没有,为什么要扯到塔利亚人身上啊,话题走偏了吧。」
  「没有,完全没偏。」
  ……也就是说……
  「阿比是塔利亚人?」
  这对我来说是个相当重大的问题,但席巴亚斯毫不在意地告诉我「是啊。」
  「但是,我们语言能通耶?」
  「我们的语言和文字本来就是从南方传来的啊,语言能通很正常。至于太偏远的庇护所也许会有独特的文化,那很难说……不过这些先不管,重点不在这里。」
  席巴亚斯清过嗓子后继续说道。
  「听好了,乌尔。就算语言和文字相同,塔利亚人的常识和我们瑟姆人全然不同。比方说,他们的庇护所每个都是独立国家,这些国家集合起来形成名为庇护所联盟的共同组织,权力较为分散,没有我们瑟姆人那种由帝国掌管复数庇护所的概念。」
  这胖子好像突然开始讲起很难懂的话。
  「那么,每个庇护所部独立为国的塔利亚人,就一个民族来说拥有共同意识的根源在哪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亚米教。换句话说,并不是因为身为塔利亚人所以信奉亚米教,而是信奉亚米教的教徒就等于塔利亚人。」
  也就是说,宗教的差异直接造就了民族的差异吗?
  「亚米教深植在塔利亚人行动原理的核心,成为他们人生的指标。而对塔利亚人宣扬亚米教教义的,是被称为贤者的少数领导阶层。」
  「就伊瓦努斯教来说,就相当于枢机院一样?」
  「类似,但正确来说应该全然不同吧。其实亚米教并不像伊瓦努斯教那样深入政治,贤者们不会像枢机院一样,想让异教徒改信自己的宗教,也不会为了争夺主导权而让同族之间彼此争战。他们向信徒宣扬世畀的真理或前往涅盘的方法,就这层意义来说,亚米教与其说是宗教,不如说是种哲学可能更贴切。」
  探讨哲学的贤者们……白发苍苍的老头环绕圆桌而坐的景象浮现脑海。他们会经历艰难议论之后向教徒们传教吗?感觉好像就算想信教,脑袋也追不上他们的解释,但是也许比好战的枢机院要好吧。
  「讲到这边,才能解释这个。」
  席巴亚斯指着萤幕,指尖前方是刚才那个图样。
  「这个其实是代表自己是贤者的符号。」
  阿比不久前身上穿的水中服上头,有着代表亚米教指导者的符号。
  「意思是,阿比是其中一位贤者?」
  「就现况来说,是这样没错。」
  「就算这是真的,阿比也未免太年轻了吧?还是说贤者都是像阿比那样的年轻女生?」
  「又不是唱歌跳舞的,这不可能吧。」
  「那这群贤者又是怎么选出来的?」
  「关于这一点嘛……」
  席巴亚斯抄起办公桌上的某份资料,大略浏览过其中数个部分。
  「塔利亚人中,似乎有极少数的人拥有名为『飞戒之力』的特殊能力,贤者好像就是从那群特殊能力者中选出来的。」
  「飞戒之力?是超能力者的集团吗?」
  「详情我也不晓得啦……不过,不管事实是怎样……」
  「不管事实是怎样,我们都不能让阿比留在这里。」
  回头一看,梅莉露正站在身后。她双手叉腰、表情严肃。
  「席巴,用有线通讯通知管理区。」
  「要通知什么?」
  「告诉他们亚米教的领导者在我们这里,叫他们派自警团过来。」
  这样不好吧梅莉露,领主阿利吉要是抓到了阿比,一定会遵照帝国的指令将她移送到巴斯帖特庇护所吧,我不认为厌恶异教徒的枢机院会以待客之道迎接阿比。也许是察觉到我的不满吧,梅莉露走向我。
  「乌尔,一个月前塔利亚人害你过到什么事,你没忘记吧?」
  「不过,那是两回事吧。」
  「你真的能这么确定?塔利亚人在阿奎特·奇多拉同族相残,然后没过多久,这次是塔利亚人的领导者倒在海底。」
  看来梅莉露认为我受重伤的那次事件,与阿比的出现有某种关系。
  「我在阿奎特·奇多拉亲眼见到乌尔全身是血。」
  原本尖锐的口吻一瞬间变得沉重。
  「我也明白乌尔的心情。乌尔想要保护她,对吧?」
  我想要开口同意时,梅莉露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我也有想保护的事物,我不想再看到乌尔变成那样了。」
  低首的梅莉露抬起双眼看向我。
  「你能……明白吗?」
  这样啊,原来梅莉露是这么的担心我吗?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梅莉露其实喜欢我吧。」
  嗯?梅莉露好像被瞬间冷冻似的全身僵硬耶。
  「你、你在说什么啦!为什么会想到那边去!这样听起来不就好像是我爱上乌尔一样吗?」
  我刚才不就这么说了吗?
  「你、你不要误会喔……就算乌尔死了我一点也不在乎,但你要是死了,公司运作会出问题的。我负责业务,乌尔负责运货,席巴负责整备船只、业务管理、经理和总务还有……」
  像这样一一列举实际上担任的职务,便能得知这公司对席巴亚斯施加多大的负担。虽然那胖子是个变态,但工作上真的很有能力。
  「像我们这种贫穷公司,只要缺少一个员工业务马上就会处理不来。身为公司的老板,为了继续维持这间公司的运作我需要乌尔。如果你不是夏蒂翁运输的员工,要死在哪里的荒郊野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梅莉露双手抱胸哼了一声。
  「席巴,联络管理区。」
  「真的要通报吗?」
  席巴亚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站在原地。
  「快点联络,不联络就开除你。」
  「咦~~!你刚刚不是才说过一个员工都不能少!」
  席巴亚斯喊出心中不满,但从梅莉露的眼神中感觉到「我是认真的」,他不情不愿地拿起了话筒。
  「我和乌尔的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席巴一面碎碎念一面拨号。我打算阻止而接近席巴时,感觉到有人拉着我的手腕,回头一看,发现梅莉露正扯着我的袖口。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表情像在威吓也像是恳求。
  「啊,您好,我这边是夏蒂翁运输……咦?是喔……好的……好的,好的。」
  席巴亚斯朝着通话器不断应声。
  「这样啊……我明白了。」
  这么说完后,他放下了话筒,直到最后都没把正题说出口。
  「席巴你在干嘛啊?你完全没有提到阿比的事情嘛,只是一直讲『好的好的』而已吧。」
  「那是因为……」他一面搔着后脑杓,一面歪过脖子。
  「就在不久前,好像有群人非法入侵鲁西亚庇护所。」
  无论哪个庇护所,都会在入港时检查入港者的身分与装载货物,理由是管理庇护所内的人民同时排斥犯罪者以及违法物品。
  「他们说为了追踪那些人,现在没有人力能分给其他案件。」
  「自警团那群人实在是……平常只会悠悠哉哉地四处巡逻,一到这种时候却一点用途都派不上。」
  在梅莉露不满地喃喃说着的同时,从她背后——也就是休憩室的方向,传出了响亮的声音。我们连忙走向休憩室,看见倒在地面上的阿比。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靠着墙面,紧接着打算再次往前走,但却姿势不稳地向前摔倒。
  要帮她才行。我这么想着,但在我动作之前,梅莉露已经靠近阿比身旁,温柔地支撑住她的身子,随后缓缓地送她回到床铺上。途中梅莉露转头看向我们,神情复杂,像是在说「其实我也想帮上阿比的忙啊」。
  「你打算要去哪里吗?」
  让阿比重新躺回床铺的同时,梅莉露这么问道。
  「嗯,因为我不能给各位带来麻烦,想要先向各位告别了。」
  「你这种身体状况,铁定会昏倒在路边。」
  「看来的确是这样,伤脑筋呢。」她这么说着,露出虚弱的微笑。
  「该不会,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阿比将视线从梅莉露身上挪开,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梅莉露开口欲言又止,最后双肩向下一沉。
  「在阿比的眼中,我看起来一定很像坏人吧。」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阿比说,听起来更像是梅莉露对自己说的话。
  「没这回事,梅莉露小姐并不是坏人。刚才我差点跌倒,您不是同样也伸出援手了吗?」
  她说着,握住了梅莉露的手。
  「而且,我也不想为各位带来麻烦。有许多原因我无法说明,因为我害怕要是让各位知道了,也许会招惹危险。」
  梅莉露喃喃说着「阿比……」同样握住了阿比的手。
  「哦哦……」我听见感叹声从一旁传来。转头一看,发现席巴亚斯正站在我身边。
  对喔,这是席巴亚斯第一次看到清醒的阿比吧。
  「怎么样,席巴。醒着的阿比也很漂亮吧?」
  「在这种杀风景的房间里,居然建立了百合力场!」
  你这家伙真是……你都是从什么角度在看现实的啊?
  「不好意思,我可以称呼您席巴亚斯先生吗?」
  突然间听见阿比向他说话,席巴亚斯精神饱满地回答「可以啊。」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没问题,我很乐意帮忙!」
  「可以请您再次联络管理区吗?只要清楚告诉他们抓到了一位贤者,他们一定会派人来的。」
  「这个嘛……」席巴亚斯不知所措地看着阿比。
  「那件水中服,如果您中意的话就送给您,虽然尺寸似乎有点差距。」
  「咦?真的吗?太棒了!」
  要是穿着那样紧绷的水中服游泳,一定会被人家当成海牛吧,会不会被鱼叉射死啊?算了,这种事不是重点,重点是阿比的处置。我和席巴亚斯并不想把阿比交给自警团,梅莉露心里的想法其实也和我们一样吧,但是阿比为了不让我们招惹麻烦,所以希望我们向自警团通报。我们的想法和阿比的想法,有没有方法能同时满足两者呢……
  经过一阵左思右想,一个妙计浮现脑海。
  「梅莉露,我们是运输公司对吧?」
  「你根本是明知故问吧,听了让人很不爽耶。」
  我觉得不太想讲了……
  「你有话想说就快点说出来。」
  什么嘛,你还不是想听。
  「我们全速把阿比送到她的目的地怎么样?这样一来,我们很高兴不用把她交给自警团,她也很高兴可以抵达她的目的地……也就是说大家都会很开心,对吧?」
  怎么样,简直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吧?梅莉露站到我面前,脸上表情摆明了写着「这个人在讲什么蠢话?」
  「运输艇只能一人搭乘吧?载货台没有供应氧气不能载人,你要阿比坐在什么地方?」
  「嗯?我的大腿上,或是我张开大腿留点空间让她一起坐。」
  「绝——对不行!这方法不准!」
  她满脸通红地否定。
  「为什么啦?」
  「这还用问?当然不行啊!」
  顺带一提,我载阿比回到鲁西亚庇护所的路上,是让她坐在我的大腿上……不过看现在梅莉露的反应,要是说出来恐怕我的小命就没了。
  「逻辑上完全说不通嘛,你这种理由没办法否决我的提议。」
  「因为……那个……」梅莉露支支吾吾,视线咕溜溜地四处游移。
  不过,下一瞬间她大喊「对了!」,表情马上变得开朗。
  「我们是一间超穷的运输公司,乌尔载阿比抵达目的地的这段时间,案子要怎么办?夏蒂翁运输的运输艇就只有一艘喔。」
  「所以我要全速赶路啊。」
  既然阿比倒在鲁西亚庇护所的近海,目的地应该也不会离这边太远才对,我提出这个大略的猜测。
  「那移动途中的燃料费、餐饮费,和给中继庇护所的入港税要谁来负担?」
  呜,改从这个角度反对吗……你这守财奴!虽然我有点想这么咒骂,不过她说的并没有错。梅莉露是公司的老板,担心协助阿比是否会对公司造成财务上的负担是理所当然的。夏蒂翁运输公司并没有多余的人力与财力,可以用在得不到代价的事物上。
  「没问题!」
  自信满满的高声宣言来自席巴亚斯。
  「席巴你在说什么啦,问题可大了,这又不是工作。」
  「阿比是我们的客人,同时也是货物,换句话说这就是工作。」
  面对立刻反驳的梅莉露,席巴亚斯平静地回答,并取下装设在水中服腿部的小包。一般来说小包内装有控制浮力用的沉锤,沉锤是以铅或铁制成的长条圆柱体,根据体重或用途不同,一般大概有三到六根左右。
  席巴亚斯打开了小包的盖子,里头的确装着沉锤,数量一共三根。以阿比的体重来说,这样应该很充分了吧,不过这些沉锤有着不同一般之处。
  三根沉锤每一根都闪耀着金色光芒。
  直视那金属光泽的梅莉露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不过她马上摆出了不屑的笑容。
  「这、这沉锤颜色还满漂亮的嘛……居然还镀金,挺豪华的嘛。」
  「不是,这全部都是纯金制品,我已经钻洞调查过内部了。」
  梅莉露再度哑口无言,她缓缓转身面对阿比,指着沉锤「这、这个……」结结巴巴的说着。
  「是的,是沉锤没错。」
  阿比以笑容如此回答。居然拿黄金来当沉锤用……到底是坐拥多少黄金啊,我真无法想像贤者的生活。
  「阿比,这个沉锤我们可以收下吧?」
  「请收下,虽然只是微薄的小东西。」
  「就这样啦,梅莉露。这就是给夏蒂翁运输公司的报酬,换句话说阿比是客人,也就是说,运送阿比的工作已经成立了。」
  「等、等一下啦,承接工作需要契约喔,而且契约要先申请还要经过我批准。我还没有答应,所以这还不是我们的工作。」
  虽然目睹纯金的光芒而藏不住内心动摇,但梅莉露勉强维持了抗拒的姿态。这时席巴亚斯从小包中取出了沉锤,将黄金凑到梅莉露的鼻尖前。
  「这位小姐,您知道现在帝国市场上黄金的价格吗?」
  「我、我怎么知道!」
  梅莉露像是感到刺眼似的别过视线,却又无法忽视黄金的魅力,视线不时飘向沉锤。这景象看起来像是发福过头的富豪,正在用黄金诱惑平民少女。
  席巴亚斯那张下流的笑脸上映着沉锤的黄金光泽,真的满有恶棍的架式。
  「一克要一万里格,换句话说,这一根就是一千万里格。」
  「一、一千万!?」
  梅莉露的膝盖无力地坠落地面,口中喃喃说着「够买新的运输艇……」
  有意思了。我也从小包中取出一根沉锤,有样学样的凑到梅莉露眼前。
  「两根就两千万里格。」
  这下子,梅莉露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轻声说「可以雇更多人手……」
  呵呵呵的优雅笑声传来,回头一看,阿比正用床单遮着弯曲的嘴角。对喔,虽然对我们来说是从未见过的黄金数量,但对阿比来说就只是沉锤罢了,她一定觉得很滑稽吧。
  「话说回来阿比,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对吧?」
  「是的,但是……」
  「那就由我们送你到那个地方吧。别担心,虽然你担心我们的安全,但既然我们已经拿到报酬,这就是正式的工作了。工作总是伴随着危险的。」
  「我不熟悉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也不擅长船只驾驶,所以可能的话,我是很希望有熟悉的人与我同行。但是各位也知道,我是塔利亚人的贤者,与我同行可能会招致危险,梅莉露小姐的担忧十分合理。」
  「梅莉露她也会了解的。来吧阿比,起来一下。」
  听从我的话,阿比立刻撑起了上半身。我从小包中取出最后一根沉锤,递到她手中。
  「阿比,把这个沉锤对着梅莉露,学我们刚才一样大喊。」
  她一开始虽然满脸不知所措,但很快就下定决心似的,将握着沉锤的手使劲伸到梅莉露面前。
  「三根共三千万里格!」
  「本公司接受您的委托。」
  海莉露对阿比行了一个姿势端正到令人觉得肉麻的鞠躬礼。这个瞬间,经营者必须顾虑职员安全的义务,在金钱的力量面前俯首称臣。
  「好,这样契约就成立了。既然决定了,那就赶紧……」
  梅莉露朝我打算抱起阿比而伸出的手狠狠打了下去,而且用的是拳头。
  「好痛!骨头都要碎了啦!」
  「你打算做什么猥亵行为啦!」
  「不是啦,我是要带阿比去港口啦,我要用运输艇送阿比前往目的地吧?」
  梅莉露不回答我的问题,看向席巴亚斯。
  「我记得你讲过,有艘极品船正在用低价兜售对吧?」
  席巴亚斯点了点头,表情逐渐洋溢出喜悦。
  「难道说梅莉露,你要用这份报酬买那艘船?」
  「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不过既然你说是好东西,那肯定不错吧。」
  「那当然罗。虽然那是修贝尔军在东部战役时遗弃的船,但是内部几乎毫发无伤,那种东西在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因为这里是偏僻的鲁西亚庇护所才会找不到买家,和我们一直用到现在的运输艇相比,载货量和乘员数都是不同等级的。」
  席巴亚斯的双眼闪闪发光。
  「没必要急着去买吧?只是要运送阿比而已,现在的船就够用了吧?」
  我提出疑问后,梅莉露瞄了我一眼,撇过脸抛下「因为我也要去」这句话。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
  「梅莉露不在的话,谁来负责公司营运啊?要交给席巴吗?」
  「要交给我也行啦,反正拜访接案有固定的程序,顾店也没人会来。」
  「席巴也要去。」
  「我也去!?」
  「对,大家一起去。行李全部载着,夏蒂翁的招牌也带上,员工全都载走。」
  全部装到船上移动……难道说……
  「你要把公司移走?」
  梅莉露展露笑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爽朗笑容。
  「阿比给我们的报酬够我们挥霍好一阵子了。送她到目的地之后,我们就在帝国的庇护所间旅行,找个可以定下来开业的地方吧。这个庇护所已经没救了,无论要营业还是要生活都已经到了极限,所以这正是一个好机会。而且乌尔……」
  梅莉露仍然满脸笑容,像是有些困扰似的皱起了眉头。
  「除了你今天帮公司完成的工作之外,这个月一件案子都没接到。」
  也就是说,就算现在就关店,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麻烦。这样想,也许是个好机会没错。
  「对了阿比,我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席巴亚斯用委婉的语气说着,走近阿比身边。
  「你的目的地在哪里?我想应该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吧?」
  啊,对喔,我们都还没问过她。不过运输公司「夏蒂翁」目前预定在帝国境内四处游泳,所以就算远一点也不成问题。
  「我明白了,我这就告诉各位。」
  她说着,视线扫过我们的脸。
  「我的目的地是阿尔拜姆。」
  「阿尔拜姆……你是说帝都阿尔拜姆?」
  「是的,乌尔先生曾经到过阿尔拜姆吗?」
  「没有,我不能进去啊。」
  自从艾尔阿札尔帝国建国以来,阿尔拜姆就是帝国的首都,同时也是政治与军事的中枢。我们这些平民就不用说了,就连贵族也不能随意入港。
  等等……换句话说……阿比与我们不同民族,而且又身为异教的领导者,她不就更无法入港吗?照理说应该会被抓走吧?
  「也许这问题有点多管闲事啦,你去阿尔拜姆要做什么?」
  「我和某个人约好要私下会面。」
  这……我们该不会无意间得知了天大的情报吧?艾尔阿札尔帝国和其他瑟姆人的国家相同,定伊瓦努斯教为国教,这同时也代表了帝国愿意与积极排斥异教的枢机院采取相同政策。帝国向领海内所有庇护所发出告知,「若发现异教徒便移送至巴斯帖特庇护所」就是其中一例。
  但是,为什么这位异教徒要见的人目前身处帝国内部——而且是只有重要人物才准许入港的帝都呢?
  我们是不是正被卷进一桩大事件呢?我抛出眼神向梅莉露和席巴亚斯求助,但两人的脸都同样铁青,大概和我想到了同样的事吧。
  「阿比,我问你……」
  听见我发问,回答「请问」并转过头来看着我的阿比,是留着一头闪亮银色长发,给人纤细柔弱印象但身材却凹凸有致的少女。虽然我不认为这样一位女孩会与战乱有所牵连,但她身为异教指导者却与帝国内部的人有所联系,就状况来说,肯定正在策画某些不利于帝国的事。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帝国人,有义务揭发帝国内部的不公不义!
  不,这应该算是报恩。在十年前的东部战役,我和席巴亚斯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当时为我们介绍领养人与工作,让我们得以成长至今的人,就是当今帝国的皇帝,纳鲁·辛·艾尔阿札尔陛下。
  皇帝陛下,今天终于能报答您的恩情。由我来逼出潜伏在帝国内部的恶魔们,让他们在陛下面前无所遁形。
  三千万里格已经不是重点了,虽然很可惜……不过没办法!
  「你要见的人是谁?」
  我战战兢兢地问,阿比以柔和沉稳的语气回答。
  「皇帝纳鲁·辛·艾尔阿札尔陛下。」
  ……状况越来越超出我的理解了。


  3
  绝大多数的庇护所,因为有其必要性而与其他庇护所交易手中的粮食或物资。
  但是,庇护所原本就具备自给自足的机能,每个庇护所都设计成能永久持续运转。
  因此,散落在世界各处的庇护所中,也有些庇护所从未和其他庇护所交流。
  外界从未察觉这些庇护所,同时这些庇护所也不知道外界的状况,静悄悄地持续存在于海底。

  问题来了,眼前有一张ID卡,若要问是谁的ID卡,那是我自己的。
  与阿比达成交涉之后,我们开始着手准备将她送往帝都阿尔拜姆。梅莉露办理撤销公司的各项手续,席巴亚斯负责购买运输艇及各项生活物资,我则负责卸下公司的招牌以及整理其他行李。
  这时,我想到我必须把自己房间内的私人物品也收拾带走。梅莉露住在公司,席巴亚斯则是交替住在公司的仓库和简陋宿舍,因此没有额外的收拾工作。所以我将后续工作交给梅莉露,暂时先回自己房间一趟。
  我的房间位于夏蒂翁运输公司所在的商业区下层,也就是居住区。这个区域的漏水情况相当严重,已经有一半被海水淹没,因此居民在冒出水面的建筑之间搭建吊桥藉此移动。
  我一如往常地经过吊桥,穿过数栋住宅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我看见了ID卡。
  卡片就摆在我的桌上,而且是正中央。顺带一提,这张卡没有复制品。
  也许是我离开房间时忘记带在身上了?我先是这么想,但这说不通,因为我前往达玛努尔庇护所卸货时,先出示了ID卡才获得入港许可。也就是说,我离开房间时身上的确带着ID卡。
  平常我都将卡片放在胸前口袋,在经过自警团窗口时顺手出示,这次应该也一样……我将手指伸进胸前口袋一掏,空空如也。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明明是平常的我完全不会察觉的微弱音量,但与我的意志无关,耳朵自动将之送入脑海。
  这是……人的脚步声。厕所有一人,浴室有一人,从步伐的快慢与幅度可以得知,他们正屏息接近我。还有最后一个人,这人虽然完全抹杀了自身的气息,但是……摆在桌上的球体玻璃时钟,就映照着那个人的身影……是个伏贴在天花板上的长袍男子。
  虽然不晓得他们潜入我房间的意图为何,但很明显来者不善。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但是这房间的出入口就只有我背后那扇门,连个窗口都没有。
  没办法,我应该抄起ID卡马上往出口冲刺,剩下的就只能见招拆招。我下定决心,拾起ID卡放进口袋。
  突然间,我感觉到强烈的恶意,那股恶意令我背脊发寒,不由自主地转过身,看见一个男人正高举着警棍准备朝我头部挥出。
  眼前景象着实令我惊讶,但下个瞬间令我更是惊讶。
  我听见沉重的冲撞声从面前传来,同一时间,男人飞向房间另一端的墙面。起初我还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残留在右手的炙热感解释了一切。
  他是被我打飞的,从来没揍过人的我……
  我愣愣地注视着不知何时握起的拳头,另一人朝我展开突击。看准时机,天花板上的男人也朝我跳了过来。
  在那之后我做了三件事。
  踩稳一只脚当作转轴,然后旋身挥出手肘,紧接着击出由下而上的锐利钩拳。
  就只是这样,就时间而言大概只在一秒之间吧,一连串动作完全在我无意识之中达成。
  加上一开始攻击我的男人,现在地板上一共躺着三名男子。虽然应该都没死,但短时间内应该无法起身吧。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仔细一看,全员手上都拿着警棍。警棍没有直接杀伤力,换句话说他们不打算杀我吧,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还有一件事,为什么我能够使出那样流畅的反击?
  我从少年时代就在夏蒂翁运输公司工作,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从军的经验,甚至连揍人都没有过,但是我刚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身经百战的士兵。
  想要解决的问题接连浮现脑海,但是为此在这房间久待不会是好选择,总而言之先离开房间吧。我这么想着看向房门时,发现有人站在该处。
  那人身穿黑色的防寒衣,头戴全覆式的黑色金属头盔,肩膀与小腿也穿戴着同样材质的防具。紧贴躯体的泳衣凸显了胸部与腰部的起伏,绘出波浪般的曲线。
  再加上那单手插腰的模特儿站姿,这个人……是女的。
  「你就是乌尔·南姆吧,刚才的格斗术是在哪学到的?』
  女性随手把玩挂在肩头的细绳。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唇挂式背包的背带,但仔细一看,那可不是那种人畜无害的小玩意。
  肩膀后方露出一截特粗的枪身。
  那是榴弹发射器吧……敌人的增援到了啦……
  「我认识一个人和你的动作非常相似……不,该说是以前认识吧。」
  她说着,脚底靴子踩出响亮的脚步声走向我。她并未举枪,也没有散发杀气,就只是在路上闲晃一般自然而然地走向我。
  来到我面前,她再度恢复模特儿的站姿看着我。
  「我们并不打算加害于你。」
  「先用警棍打人的人还敢讲这种话?」
  「我是说真的。不过我承认打算让你小睡片刻,移动到别的场所。」
  她指着我胸前的口袋。
  「那张ID卡是我帮你捡回来的,它掉在离这里不远的海底。」
  在海底找到,换句话说就是我在救助阿比时搞丢的。
  「我有个问题,你有没有在那片海域救起一个女生?」
  她指的是阿比。原来如此,这群人的目标不是我,是阿比。
  「我们正在追捕那名女生,虽然成功击沉她搭乘的船只,但是在夜里搜索花了太多功夫,好不容易找到船,人已经不在里头了。我们彻底搜索了周遭海域,不过还是一无所获,但是我发现了你的ID卡。」
  阿比勉强逃出了中弹的船只,她会倒在海底的理由就是这样吗?
  话说回来……
  我真是白痴到无可救药!怎么会在那种地方搞丢自己的ID卡!要是没犯下那个错误,就能让这群人完全失去寻找阿比的线索啊……
  「我再问一次,你有没有救起一个女生?」
  我什么也不会说。我抱持这样的决心瞪向她……原本是这样打算,但是眼前一个人也没有。她跑到哪里去了?疑问浮上脑海的瞬间,强烈的一击命中了我的腹部,我的身体伴随冲击力道向后飞出,背部猛烈撞击墙面。
  「换个问题,那个女孩现在人在哪里?」
  压低身子的她,一只脚朝我直直地伸出。刚才她是看准我注意力挪开的瞬间,放低重心突如其来地朝我腹部施展踢击吗?这个女的和剐才的男人们相比,战斗能力高到完全不在同一水平。
  不过现在不是称赞敌人的时候!要想办法脱离险境才行……虽然我应该要动脑思索,但刚才被踢中的腹部和撞上墙壁的背实在太痛了,感觉好像快昏过去了。
  她再度靠近我,直视着我的双眼。
  「如果你是顾虑那女孩的安全而选择沉默,那是多余的担心,我完全不打算伤害那孩子。」
  流线型的头盔表面,映着我因痛苦而扭曲的睑。
  「我也想避免对你造成危害,恩基度下达了避免无谓战斗的……」
  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她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以手指轻按头盔的侧面部分。噗咻的微弱排气声响起,头盔朝上下开启。
  她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眼尾上扬的明亮双眸在金色短发的遮盖下隐约可见。她的视线困惑地游移,但仍然紧盯着我不放。
  她的脸靠得更近了些。
  「……你的眼睛。」
  她用双手夹住我的脸颊,把我的脸拉得更近,近到鼻尖几乎相触的距离。
  「果然没错,是杜卡塔的眼球。」
  原本夹着脸颊的双手,突然间紧紧勒住了我的喉咙。
  「你夺走了杜卡塔的眼球对吧。」
  「……你……在说什么……」
  「而且刚才的战斗方式也和他一模一样,连战技都夺走了吗?你是怎么办到的?难道说,这就是瑟姆人的飞戒之力吗?」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杜卡塔,夺走眼球?夺走战技?她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虽然我很想告诉她,但是脖子被紧抓着别说是开口说话,就连空气都吸不到。
  「一个月前,他为了打倒庇护所联盟的使节,前往阿奎特·奇多拉,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是你杀了他吗?杀了他之后夺走眼睛和战技?你告诉我啊……」
  力量越变越强。
  「快告诉我!」
  再这样下去,在窒息之前我的脖子就会先骨折。我抓住她的手腕试图拉开,但一点用也没有。既然如此,我殴打她的侧腹,但似乎也没有效果。
  「没用的,这件战斗服是用一束束的强化纤维构成人工肌肉,在这种距离下,你连脚都站不稳,再怎么攻击也只是白费功夫。」
  也许是在战斗上处于优势造成她的疏忽,又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昂,她并未发现自己的重心太过倾向我。
  利用这一点,我向后仰躺似地往后跳。她失去平衡向前栽,我把握她松开双手的瞬间,窜入她怀中抓住她的手腕,使出过肩摔将她整个人抛出去。
  她的身体飞到空中,然后扎扎实实地摔向地面。她没事吧?我甚至忘记了刚才差点被她杀掉,不由得担心起她的伤势。
  她连忙站起身,但似乎站不太稳。
  「你说的杜卡塔我从来没见过,更别说是杀了他什么的……」
  这是真的吗?疑问涌上脑海打断了我自己的话。我完全想不起在阿奎特·奇多拉的记忆,我真的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害那位名叫杜卡塔的人吗?
  「那你左眼球的编码又是什么?」
  编码……是指什么?
  「那个编码是塔利亚人用来管理奴隶的识别码,而刻在你眼球上的编码数字,就是杜卡塔的编号。」
  「我的眼睛里没有什么编码!」
  「早知如此我真该坚持一起去阿奎特·奇多拉,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被这种男人杀死,也不会连眼睛和战技都被夺走。」
  她以双手按住头盔的两侧。我原本以为她要放下面罩,但我猜错了,她使劲地脱下了头盔。
  金色的短发如同羽毛般飞扬。
  她把头盔抛向地板,同时也舍弃了背在肩上的榴弹发射器。
  「阿比夏的捕捉已经无所谓了,什么愿景、什么善恶我都不在乎了。」
  阿比夏?那就是阿比的真名吗?
  闭上双眼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瞪视着我。
  「我的名字是奎瑟恩·艾拉,好好记着,因为即将杀死你的人,就叫这个名字。」
  「奎瑟恩·艾拉……」
  「全部交出来吧,交出我心爱之人的一切!」
  说完,她高高跳起到几乎与天花板同高,急坠而下的脚踝擦过我的脸颊。她着地之后,猛烈的连环攻击就此展开。她使出的每一招都很锐利而且毫无多余的动作,在肢体划过空气的风声中,她的动作彷佛华丽的舞蹈。
  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完全看穿了她的攻击。虽然我也不知道个中原因,但是看着奎瑟思肩膀或腰部的转动,接下来的攻击便自然而然浮现脑海,连应对方式也能清晰想像……不过,我抓不到足以反击的空档,她的攻击完全没有间隔。
  虽然我也希望就这样躲到底并且逃出房间,但唯一的出入口却在奎瑟恩的背后,而且每次回避她的攻击,我的身体就渐渐向后退。
  我必须想办法穿越她的阻挡……在我这么想的同时,奎瑟恩一口气逼近我。在我打算闪躲而向后跳开的瞬间,背部传来墙壁的触感。
  糟了!被逼到墙边了!在我想着必须找出其他闪避途径时,已经太迟了,奎瑟恩快速的右直拳命中我的睑。
  意识一瞬间飞向远方,血味在口腔中漾开。奎瑟恩没放过这个空隙,用双臂环住我的身躯。就状况来说,我正被一位美女紧紧抱着,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也许相当令人羡慕吧,不过身为当事人的我,因为不晓得对方打算对我做什么而恐惧得浑身僵硬。
  奎瑟恩的脸迅速逼近,湿润的双瞳凝视着我。难道她打算从双眼射出毅人光线吗?
  奇怪?她闭上眼睛,而且还稍稍抬起下颚,将嘴唇凑了上来。

  我知道了,这家伙打算吃掉我的脸。我想起伊瓦努斯的传教士曾说过,亚米教徒会吃人肉。虽然我之前认为就算是异教徒这也太扯了,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噗啾~~~~~~~~~~~

  起初,我无法理解她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奎瑟恩把自己的嘴唇与我的嘴唇分开,这时我终于理解到她吻了我,而且还是相当热烈的吻。
  奎瑟恩把我的身体向后推开,同时让自己如同陀螺般飞转,我判断她接下来会使出回旋踢而举起手臂格挡。我的预测没错,但是回旋踢的威力远远超过我的预料。虽然完美地挡下了攻击,但是身体却招架不住……在我恢复防御架式之前,正拳已经冲向我。我判断无法挡下,朝着侧边跳开。
  啪嗄!我听见一声巨响,转头一看,奎瑟恩的拳头陷进了墙面。我记得这里的墙壁材质是水泥耶……
  「我的吻尝起来怎么样?」
  奎瑟恩从墙面抽出拳头,轻轻一甩。
  「……这要我怎么回答。」
  「我尝到了你的血味,这就是我能力的触发方式。」
  「能力?」
  「叫做『野性猎杀』。我只要喝下敌人的血,就一定能杀死对方。」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方便的能力。」
  「实际上就是有,而且我的攻击力也上升了吧?」
  的确,在那个吻之后,她的攻击力道之强,就算防御也不可能完全抵挡。
  「而且方便是你的误会,发动这个能力有它的代价,非常大的代价。」
  奎瑟恩挺直了背脊,张开双臂。
  「我已经准备好两个墓穴了,我会带着你的死当作礼物去见杜卡塔,至于你嘛……你就去伊瓦努斯教说的天堂庇护所,在那边平静生活吧。为守护阿比夏而死……自我牺牲在伊瓦努斯教是种值得尊敬的行为,不是吗?」
  黑雾开始在奎瑟恩身边聚集,我的本能催促我快点逃。现在这个相对位置,我有办法穿越奎瑟恩的阻挡。
  我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来到公用走廊上打开一旁的用具柜,取出了里头的晒衣竿,架在关上的门与走廊扶手之间。
  「不管你逃到哪里都没有用,,野性猎杀』一定会找出猎物。你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因果甚至会为此扭曲。」
  我听见喀擦喀擦的门把旋转声,但是晒衣竿发挥了门闩的作用让门无法开敢。紧接着是「咚喀、咚喀」殴打门板的声音,那声音每次响起,门上就多出一个拳头大的突起,但是还没到足以打破门的程度。
  嗯?声音停下来了。好,趁现在回到上层的卸货区吧,席巴亚斯一定正搭着新的运输艇在那边等着,这时梅莉露应该也和阿比一起上船了吧。
  我打定主意跑向楼梯时,轰然巨响与火焰瞬间包围了我的全身。

  回过神时,我的身体已经飞越了扶手往下摔,房门附近的水泥块与其他碎片也陪着我一同坠落。我看见正下方是联系居住建筑的吊桥,我没有余力改变姿势,硬生生地撞了上去,身体一度高高弹起然后瘫倒在搞上。
  「咕呜!」不成言语的惨叫声冲出喉咙,瓦砾如同雨点般纷纷散落在我身旁。我使劲全力想要撑起身子,但身体一动胸口和手腕就传来剧烈疼痛……感觉身体各处都有骨折,衣服也变得千疮百孔,全身上下无数伤口都在流血。
  突然间眼前景色转暗,我看见地面上出现无数包围着我的影子。
  又是敌人的增援吗?我已经没有残余体力能战斗了,我虚弱地仰头往上看,看见一群穿着眼熟服装的人们。
  「喂!你还好吧?」
  是自警团的团员们。
  「我记得你是夏蒂翁运输的送货员吧。」
  这么说着,从团员问走到我面前的人是自警团的团长。
  「我们追着非法入侵者来到这里,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耶……那个……」
  「你全身都是伤啊!」
  「团长!在那边!」
  自警团的其中一员指着上方。在他所指的方向,是因为爆炸而开了一个大窟窿的我房间,以及站在洞口处的奎瑟恩。走到公用走廊上,她以熟练的俐落动作自榴弹发射器的药室取出空弹匣。
  「错不了,是非法入侵者。」
  自警团员们将枪口对准了她,同时开始射击。
  「第一、第二组前往居住建筑的房间,第三组持续射击!」
  在团长的指示下,一部分自警团团员冲向居住建筑,剩下的团员则毫不间断地射击。
  趁现在,在自警团拖住奎瑟恩的时候,我应该赶紧回到梅莉露她们身边。我使劲全力拖着如铅块般沉重的身体,勉强迈开步伐。穿过这座吊桥后有一座收费电梯,搭电梯上升到卸货区后一路向前走就能抵达港口。
  在我拚死命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吊桥时,感觉到身体越变越轻。我想这是好的倾向,但是那份感觉逐渐变成一种不可思议的浮游感。
  奇怪?好像不太对劲,视野变模糊了。我受到了无法维持意识的重伤吗?伸手抚摸胸口有种黏稠的触感,仔细一看才发现手掌因沾满血一片通红。这伤势……说不定没办法撑到港口。
  不管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我这么想着,把视线挪回前方,映入眼帘的是光亮刺眼的三轮光芒。这是……阿奎特·奇多拉商业区的屋顶,而且背部正传来地面的触感。
  不知何时,我仰躺在阿奎特·奇多拉的商业区内,看见了飘浮在四周的粉尘和倒塌的建筑物。我见过这景象——更正确地说,我回忆起这幅景象。
  同时我也察觉到,我现在正在梦境中。
  不过这并不是我至今为止反覆梦见的那个梦。在我反覆梦见的那场梦境中,受了伤的我依靠着某人的肩膀走进了小路,在该处被卷进一场大爆炸而结束。但是现在的状况不同,我正躺在地面上而且四周飘荡着尚未落定的粉尘,还能看见倒塌的建筑物。换句话说,这是以前那场梦的后续。
  既然如此……我环顾四周,发现某个人倒在附近。被我猜中了,帮助我走到这里的那个人,也同样被卷进了爆炸的余波中。
  某个人正在凝视我,我感到困惑而拾起脸,但由于从屋顶洒藩的剠眼光芒,起初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面孔。
  即使渐渐看清了五官,但我经过好一段时间才明白那个人是梅莉露。虽然那脸庞我从小就一直看到大,但我直到现在才终于察觉是她,原因在于她哭到整张脸皱成一团,眼泪和鼻水滴在我脸上她也完全不管,嚎啕大哭的模样简直像个孩子似的。
  前任老板,也就是她的父亲过世时,也没看她哭得这么惨。
  梅莉露小心翼翼地抱紧了我的头,喃喃说着「……太好了」。我似乎让梅莉露很担心啊……在我不禁觉得有点感动的同时,脑袋里想着虽然梅莉露胸前一片平坦,不过脸颊贴在上头其实感觉还不错。
  梅莉露让我的头轻轻地躺回地面,紧接着走向刚才协助我的男人身旁。他一动也不动,从这个距离看也知道,他已经丧命了。
  梅莉露走到他身旁,双膝跪地挺直了背脊。接着她神色肃穆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再度跑回我身旁,用双手勾着我的两边腋下,开始拖动我的身体。虽然速度相当迟缓,但我的身体缓缓地开始挪动。
  原来如此,我是这样移动到疗养区的,我得好好感谢梅莉露才行啊。
  ……嗯?奇怪了?
  梅莉露告诉我,她是在疗养区发现身受重伤的我,换句话说,她找到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从商业区被搬送到疗养区,而且已经接受了紧急治疗才对吧?
  但梦中的状况不同,她在商业区遇见才刚身受重伤的我,而且亲自把我撒运到疗养区。这场梦是我的妄想吗?或者梅莉露对我说谎了呢?如果真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说谎呢……
  哔!哔!单调的声音惊醒了我。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置身于电梯中,门开启后半圆形的通道一路向前延伸。前方隐约可见港口的光,看来我在无意识中抵达了此处。
  距离运输艇不远了,我撑起身体在通道上前进。
  虽然我原本担心体力是否能撑到目的地,但似乎没问题。原本一阵阵剧烈疼痛的胸口和手腕,现在已经恢复到尚能忍受的程度,而且出血也几乎已经止住。虽然状况不算完全恢复,不过要抵达运输艇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值得庆幸,不过恢复力高到这种程度是怎么回事?
  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什么问题了?
  我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抵达卸货区的港口,一面跑一面环顾码头,但却看不出哪艘才是新买的运输艇。
  哦,我找到梅莉露了,她正站在码头朝我猛挥手,所以停泊在她身旁的那艘船就是新的运输艇罗……
  喂!那根本不是运输艇!运输艇的长相不会那么粗暴,而且装在船首像是角的玩意……那是用压缩空气发射的水中战专用加农炮……而且还是二连发的。
  那个应该不是新的运输艇吧?这时我突然回想起席巴亚斯说过的话。
  『是修贝尔军在东部战役使用的船哦,嘿嘿嘿♪』
  夏蒂翁只是间运输公司,他居然买下了打仗用的战攻艇……
  梅莉露原本笑脸盈盈地挥着手,但表情却倏地一沉。她已经发现我身上全身是伤,而且伸出手指向我。不对,不是我,她正指着我的背后。我一面跑一面转头往后看,两脚打结失去平衡向后仰倒的同时,某物擦过了我的鼻尖。
  下一瞬间,停泊在战攻艇旁的船只冒出了巨大的火柱。刚才飞过我眼前的是榴弹,这就代表了……我看向通往电梯的通道,在昏暗的照明中有个人影,而且那站姿彷佛模特儿一般。
  『搞什么?刚才的冲击是怎样?』
  战攻艇的扬声器发出了席巴亚斯慌张的声音。
  我一面站起身一面回头看,看见了正沿着通道跑向此处的奎瑟恩。她一只手拿着榴弹发射器,同时用媲美运动选手的标准姿势猛烈逼近。
  糟糕!糟糕!会被追上!
  「乌尔!快趴下!」
  是梅莉露的声音。我看向战攻艇,发现加农炮的炮口正朝着我。想在这里发射水中战专用的加农炮吗?弹道会失控耶!话说回来,发射那种东西要是在庇护所墙上炸出洞来后果会不堪设想。
  「不可以!别开火!」
  像是要打消我的大喊似的,席巴亚斯的『发射!』自扩音器向外放送。
  我压低身子扑向前方地面,在身体撞上地板的瞬间,我听见咚咚两声近似地鸣的炮声。两发炮弹飞过我的上方,击中港口的墙壁,卸货区整体猛烈摇晃,弹着点附近的墙面在漫天粉尘中纷纷塌陷。在那下方,奎瑟恩正好穿过通道进入港口。
  奎瑟恩起初还能躲开坠落的瓦砾,但随着坠落的数量增加,粉尘扩散开来之后,她的身影便从视野中消失。而当巨大墙面的一部分倒下,像是要覆盖地面般塌陷之后,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动静。
  好不容易抵达战攻艇,我在梅莉露伸手协助之下爬上了甲板。
  「这艘船是怎么搞的?」
  「我一开始看到也反对啊,但是阿比告诉我有人正在追捕她,所以她才会倒在海底。所以我想说,或多或少有一些武装会比较好,来福枪我也已经买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从另一条通道与惊呼声一同现身的是自警团团长,武装团员也在一起。
  「打坏墙壁的是你们吗?」
  「糟糕了梅莉露,我们会被逮捕,再怎么说破坏庇护所可是重罪……」
  嗯?梅莉露不见了。我从开启的舱门往下看,发现她正沿着梯子进入船舱。
  「乌尔也快点来啊!要逃命了!」
  「这么做只会让罪行更重啦,现在应该老实把事情解释清楚……」
  「你该不会忘记了,阿比正在船上吧?」
  啊,对喔……自警团一旦发现阿比,肯定会拘束她的自由吧。领主阿利吉会把她送往巴斯帖特庇护所,最后她前往阿尔拜姆的目的将会无法达成。
  「明白的话就快点进来!」
  这种时候,女性下定决心的速度还真快……
  「喂!你们想逃吗?」
  自警团同时拔枪开火。为了躲避在脚边蹦出的火花,我也跟着跳进了船舱内,与此同时,船舱猛然一震,战攻艇开始移动,恐怕马上就要开始潜水了。
  「自警团只负责庇护所内的警备,不会追到外面来。」
  「是啊,这样就能暂时松一口气,但是……」
  「嗯,我们肯定会被通缉。」
  梅莉露伤脑筋似地笑了笑。她走向船首后,我为了关闭仍然敞开的舱门而爬上梯子。我一手抓着舱门将头探出甲板,堆积如山的瓦砾映入眼帘,崩塌仍然持续着,沙尘也不断从屋顶落下。
  在那景象之中,我从混凝土碎片与坠落的岩盘之间看见一个影子缓缓地站起身。那影子如同幻影般在漫天粉尘中若隐若现,勉强看得出人型的轮廓。
  不过,紧接而来的崩塌再度遮盖了那道人影。


  4
  散布在世界各处的庇护所中,有些庇护所由于其地理环境或庇护所居民的素质,而获得了独特的产业(农林渔牧或钢铁业等等)。
  这些庇护所一般被称为「工房庇护所」,藉由输出产品至其他庇护所获取庞大的利益,因此工房庇护所在众人眼中拥有比其他庇护所更高的价值,在缔结同盟时成为盟主,战争时则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等等,是特别受到注目的庇护所。
  顺带一提,艾尔阿札尔帝国最有名的工房庇护所是修贝尔庇护所,其产业为「高度机械化的军事兵器」。

  「那这个房间呢?」
  「这边分配给男生当寝室,顺便告诉你女生是隔壁。」
  我一面让梅莉露包扎身上伤口,一面听她解释战攻艇的内部。
  「淋浴室、厕所跟厨房都并排在这一层,操舵室和仓库在下层。」
  我从观测窗看向外头的海,颜色是一片澄澈的蓝,现在大概刚过中午吧。
  「更换的衣物在寝室,仓库摆了一堆粮食,航海的准备万无一失。」
  「席巴和阿比人呢?」
  「席巴一直坐在操舵席上,这艘船的操纵难度好像相当高,席巴说什么『这样才热血啊』,一直在玩操舵席附近的仪器。阿比大概在冲澡吧。」
  「一片混乱的启程啊。那航路打算怎么走?」
  「问题就在这里啊,因为我们肯定被通缉了,应该要尽量避免在帝国内部前进。所以我想干脆先南进海漠,在那边往东前进缩短距离,最后再顺着阿瑟海流往北方一口气冲过去。」
  「海漠啊……这样应该要绕很大一段路吧?」
  「你和席巴不眠不休交替驾驶不就好了?」
  梅莉露结束大部分的伤口处理后,从各种角度打量着我的身体。
  「没什么严重的伤口呢,虽然有很多小伤,不过恢复得也很快,应该可以放心吧。」
  恢复得快是件好事,不过之前感觉骨折了的手腕已经能自由动作,原本遍布全身的割裂伤和烫伤恢复速度也越来越快。快到这种程度,我不认为这是源自于自然的治愈能力。
  我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我先走罗。」
  双手抱着急救箱和消毒药水,梅莉露站起身。
  「梅莉露,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嗯?怎么了?」
  「在阿奎特·奇多拉那时候,梅莉露是在疗养区找到我的,对吧?」
  「是啊,发生了严重事故,很多人受到重伤的消息在管理区流传开来,我想说也许出事了就跑到疗养区,结果发现你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对啊,我也记得你是这样讲的……」
  「干嘛啊,有什么事情觉得不对劲吗?」
  「没什么啦,刚才在鲁西亚庇护所逃命时,我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在那场梦里,我受伤之后梅莉露很快就找到我了。」
  梅莉露整个人静止不动,彷佛连呼吸也暂停了。
  「而且在梦中,把我搬到疗养区的人其实是梅莉露。」
  「是、是喔……好奇怪的梦,那我先走了。」
  梅莉露加快脚步打算走出房间,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拉向我。她的脸轻轻撞上我的胸口。
  「你、你干嘛啦!」
  我把脸凑近生气的她。
  「呀!你、你先等一下……」
  「好了啦,先别说话。」
  「太突然了啦,我也需要做点心理准备……」
  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她放松全身力气,闭上了眼睛。
  「梅莉露,睁开眼睛看清楚。」
  「咦?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
  「拜托你仔细看我的左眼,有一圈很小的数字围绕着黑眼珠的外侧。」
  我搭上战攻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小镜子观察自己的眼睛,虽然一开始看不清楚,但迎着光线就能发现黑眼珠外围写着一圈看不出规律的数字。
  如果这就是奎瑟恩口中的奴隶编码,她说「我从杜卡塔身上夺走了眼球」这件事就有了几分说服力,「我从他身上夺走力量」这句话也同理可证。这些事八成就发生在一个月前的阿奎特·奇多拉,如果被奎瑟恩追逐时见到的梦其实是真的,也许梅莉露知道事实真相。
  「我从来没在自己眼睛里刻进这些数字。梅莉露,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虽然对我来说是再切身不过的问题,但梅莉露却什么也不回答,反而用冰冷的视线瞪向我,只说了一句「放开」。
  「那个……梅莉露小姐?」
  「我不是叫你放开吗!」
  她一把推开我之后,拉平略显凌乱的衣物。为什么会这么歇斯底里呢?
  「你眼睛不是看得见吗?那不就没问题了。」
  「问题大了!在我没意识的时候眼珠子被换掉了,感觉很恶心耶!」
  「一定是因为那个啦,在阿奎特·奇多拉接受治疗时移植的吧?那时候也死了很多塔利亚人,正好找到适合的塔利亚人眼球换掉乌尔原本烂掉的眼珠子。」
  这解释也转得太硬了吧。
  「那突然拥有了战斗能力呢?伤口恢复得异常快速呢?」
  「你原本就有这种能力啦,一定是受重伤的时候能力觉醒了吧。」
  「你讲的话根本就说不通嘛,现在这时代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有什么好怀疑的嘛,现人神的提亚大人听说能和动物沟通,皇帝陛下的亲卫队长雷神,传闻是个能只手压扁战舰的巨人。世界这么广,有各式各样的人一点也不奇怪。」
  提亚大人先另当别论,雷神的传闻已经超越人类的范畴了吧……
  「所以说,就算乌尔真的有特殊能力,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说完,她打算走出房间,我连忙站起身挡在门前。
  「梅莉露,你在说谎吧?」
  「我在说谎?我为什么要说谎?」
  「大概……是为了我。」
  梅莉露的视线不知所措地挪开。
  「我……我就没有在说谎嘛!」
  「明明就有啊!」
  「没有嘛!」
  「不,你一定在说谎!」
  「就说没有嘛!」
  「那个……不好意思。」
  「梅莉露说谎的时候不敢看人的眼睛,刚才也是。」
  「才没有呢!眼睛要看哪里又没有什么理由!」
  「关于梅莉露小姐为我准备的换洗衣物……」
  「而且梅莉露说谎的时候,讲话语气就会变成这样。」
  「才没有呢!我说的都是真的嘛!」
  「这件胸罩,我觉得有点太紧了……」
  「你说什么?」
  转头一看,只穿着内衣裤的阿比正站在走道上。更正确地说,是一对胸脯站在走道上。不,更正确地说,站在我们面前的,是胸罩罩杯无法容纳而向外满溢而出的胸部。
  胸罩被挤到看起来只剩钢圈。
  「那是我的!」
  梅莉露抓住阿比的手,以光速消失在女生房间的门后。
  原本正在和梅莉露讨论极为重大的问题,但由于超乎想像的天真少女登场被迫一时中断。拿金条当沉锤,毫不在乎地展露美胸,世界上如此符合「不食人间烟火」这形容的女孩,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吧。
  话说回来……托你的福见到了绝世罕见的景色,谢谢你,阿比。对了……不能忘记要好好安慰梅莉露。「别担心,我比较重视屁股。」这样说就可以了吧。
  ……不,大概不行吧。为了梅莉露好,还是别提起这话题吧。
  我从梯子移动到下层,席巴亚斯正坐在操舵席上不停地挪动双手。
  「胖子果然适合当鼓手。」
  「我不是在演奏,是在驾驶。」
  「驾驶用不着这么忙吧,现在只要直线前进,抓着舵轮别动不就好了?」
  「矛盾在于机体反应太灵敏反而不稳定,明明设计上是单人操纵,但是细节多到两只手几乎不够用。」
  「没有自动操舵功能?」
  「目前正在搜索。话说回来,乌尔,船舱内你喜欢吗?」
  「不错啊,战攻艇能这么宽敞很少见耶,简直像贵族的船一样。」
  「对吧,我很有眼光吧。」
  「居住品质是没话说,不过就战攻艇的性能来说如何?」
  「动力是电力与柴油的复合系统,可以逼出与水中摩托车同等的高速度。覆盖船体的外壳,是硬度与耐腐蚀都具有一流水准的钛合金。」
  「哦,那还……真厉害耶!」
  老实说我听不太懂,简单说就是很快而且很牢固吧。
  「还有……」他笑脸盈盈地指着舱顶。
  「二连发一百厘米加农炮的威力怎么样啊?这家伙可以瞄全方位喔。」
  「……让我回想起小时候啊。」
  虽然我开口前犹豫了一瞬间,但我想席巴亚斯一定会了解我的意思,于是把话说了出口。
  席巴亚斯轻声回应「是啊」,然后望向远方。
  「这艘船就曾经参加过那场战争啊。」

  十年前,艾尔阿札尔帝国受到东方领海邻接的安多马鲁骑士团攻击,当时帝国的最终防卫据点,就是我和席巴亚斯的故乡——玛萨达庇护所。
  当时势如破竹的安多马鲁骑士团,以超乎帝国预料的速度攻到玛萨达庇护所,并且包围了它。帝国没有空档时间让非战斗人员避难,当时在玛萨达负责指挥的皇帝纳鲁第一皇女·伊贝莉亚公主提出一计,让我和席巴亚斯等年幼的孩子全部集中到最安全且高机密性的高层无窗区避难。
  「帝国的孩子们,妾身必定会赶跑安多马鲁的骑士,之后再来迎接各位。虽然这里空间狭小会很辛苦,但这段短暂的时间各位一定要好好忍耐喔。」
  说完,伊贝莉亚公主便率领精壮的士兵消失在战场中。我们在孤立的空间内听着战争的声响,枪声、怒吼声、惨叫声……以及加农炮的声音。
  数天后,修贝尔伯爵的机械化军团,与皇帝纳鲁的直属皇军组成联合舰队抵达玛萨达庇护所,反过来包围了安多马鲁骑士团的舰队,扭转了战局,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安多马鲁骑士团全力抵抗,但最后也只能投降。至此,东部战役最大的庇护所保卫战划下尾声。
  当无窗层的大门开启,我们以为伊贝莉亚公主前来迎接我们了,但是,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位医护兵随侍在侧的枯瘦老人。他身上并未穿着铠甲,只套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那老人环顾我们所在的房间,好一阵子说不出话。
  「残存的居民就只有这些孩子们吗?」
  他身旁一副文官打扮的男人看着手中的地图,用沉重的表情回答。
  「居住区、行政区,以及其他避难空间已经完全浸水了……很遗憾。」
  我站起身走向老人。
  「老爷爷。」
  老人蹲下身子,视线与我齐高。
  「孩子,有事吗?」
  「公主大人去哪里了呢?她说她会来接我们。」
  听了我的问题,老人的双肩倏然下沉。
  「这样啊……伊贝莉亚她这么告诉你们吗……」
  他一面说,一面用双手盖住了脸。
  「我失去了子女,这些孩子们失去了父母,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没有得到任何事物。」
  尽管经历了玛萨达庇护所的惨败,安多马鲁骑士团仍然扬言将再度进攻艾尔阿札尔帝国。但是不久之后,由于骑士团盟主之一的安杰提庇护所王子提欧多罗斯与皇帝纳鲁第二皇女索菲亚公主的婚事敲定,战事因此无法有所进展。内部合作关系崩溃的骑士团,最后只能向帝国求和。
  之后,安多马鲁骑士团化作只拥有自治权的藩属国,隶属于帝国旗下,艾尔阿札尔帝国成为了瑟姆人国家史上前所未见的大帝国。
  在那之后直到现在的十年间,帝国不受其他国家干涉,享受着国内文化与经济的繁荣。

  「两位的表情相当凝重呢。」
  回头一看,来到下层的阿比正担忧地看着我们,阿比的背后梅莉露也在。为什么要躲在后面?刚才那件事真让她那么不好意思?
  「怎、怎样啦……」
  把阿比当作盾牌,梅莉露展现出警戒之意。
  「这也是当然的吧,为了帮助我,害得夏蒂翁运输公司的各位成了被追捕的对象。」
  「不是啦,我们不是在谈这个啦……」
  「不过,请各位安心,抵达阿尔拜姆后我会拜托皇帝纳鲁,拜托他取消各位的罚则。」
  「那就太好了,要是我们从此以后都得偷偷摸摸生活,那也满麻烦的。」
  「还有,乌尔先生、席巴亚斯先生、梅莉露小姐,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各位。」
  「哦,终于要讲了吗?」
  席巴亚斯的手离开操作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什么啊席巴,说得像是知道阿比打算说什么似的?」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阿比一开始守口如瓶,是因为告诉我们详情可能会害我们卷入危险,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我们已经约好要送阿比去阿尔拜姆,于是我们必须与追兵战斗,此外,我们的长相和姓名也被发送到全帝国了。」
  「也就是阿比害怕发生的事情,已经变成现实了。」
  梅莉露从阿比的肩膀上探出脸,附和席巴的话。
  「没错,既然如此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反倒是大家共享情报才能想出好点子。所以罗,阿比,告诉我们吧,你为什么会遭到追捕?然后见到皇帝纳鲁之后你打算说些什么?」
  「在回答这些问题前,请先让我说明我们塔利亚人目前身处的状况。」
  大家的视线集中到浑身散发出严肃气氛的阿比身上。
  「现在,亚米教内部正处于内战状态。」

  「我们塔利亚人居住的海域比瑟姆人更加广大,因此尽管信仰相同宗教,仍有许多想法和风俗全然不同的庇护所。特别是最南端的海域,有许多交易停滞、维持封闭状态与外界隔绝的庇护所,该处的居民虽然同样是亚米教徒,但在教义的解释上和我们有很大的差异。
  叛乱就是从该处发生的。他们统一了南部的庇护所群,建立专制国家『伊斯马利克·塔利亚』向庇护所联盟宣战,宣言要统一塔利亚人庇护所,建立单一制国家并废止奴隶制度。」
  「居然敢向统领塔利亚人的庇护所联盟发动叛乱,这家伙还真有胆量。知道谁是首脑吗?」
  「是的,是一位名叫威玛尔·萨潘的人物。他原本在圣都萨拉菲姆是一位有贤者地位的医生,但在数年前,他带着伙伴前往南方旅行后就下落不明了。」
  「亚米教国度发生内乱,这消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是最近发生的事?」
  「不是,已经持续五年以上了。瑟姆人没有获知这件事,是因为我们贤者禁止塔利亚人渡过海漠。万一内战的情报被瑟姆人得知,枢机院恐怕会为了争夺渔夫之利而派出教徒组成的军队,这样一来庇护所联盟将面临北有枢机院,南有伊斯马利克的两面夹攻,这是我们绝对要尽全力避免的事态。」
  枢机院一旦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很开心吧。他们会号召教徒进攻因内战而疲惫不堪的塔利亚人庇护所,描绘让亚米教徒改信伊瓦努斯敦的愿景,各国国王或领主一定也会听信枢机院的甜美诱惑吧。
  他们都想要拥有更多的庇护所。虽然覆盖世界的海洋无比宽广,但人类能生活的庇护所数量极其有限。
  「漫长的内战令庇护所联盟的国力衰弱,政治也开始出现乱象,然而在同一时间,伊斯马利克仍然不停挥军向北。为了打破不利的战局,我们贤者的首领大贤者决定派遣特使渡过海漠,前往国境相邻的艾尔阿札尔帝国求援。」
  「这不太对吧?」
  席巴亚斯打断了阿比的说明。
  「虽然民间私底下有交易往来,但帝国和亚米教国家没有建交啊,突然派出使者要搬救兵,皇帝纳鲁一定不会答应的嘛。」
  「表面上是这样没错,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历代的大贤者都和艾尔阿札尔帝国有非官方的往来,当今的大贤者在青年时期甚至曾隐藏身分在帝国的修学院留学,而且和皇帝纳鲁是同学。」
  哦哦哦……我好像听见了很惊人的事。
  「十年前的东部战役,帝国受到邻近国家的经济封锁,当时就是大贤者指示向帝国供给物资。皇帝纳鲁运用那份物资,成功反向包围玛萨达庇护所,赢得了东部战役的关键一战。因此,只要将庇护所联盟目前的困境传达给皇帝纳鲁得知,皇帝纳鲁一定会愿意伸出援手的。但是,虽然我们屡次派出特使,但从未成功与皇帝会面,特使们都在前往帝国的途中被伊斯马利克发现而遭到击沉。好不容易进入帝国内部的使节团,也在阿奎特·奇多拉被伊斯马和克杀害,那正是发生在一个月前的事。」
  「原来如此,阿奎特·奇多拉那件事发生的原因就是这个。」
  席巴亚斯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地屡屡点头。
  「我已经从梅莉露小姐口中得知,乌尔先生在当时受了重伤,我感到相当抱歉。」
  「别太在意,那不是阿比的责任,而且最后人也没事。」
  梅莉露开口回答。话说那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那阿比来帝国的理由呢?」
  「我的目的和之前的特使一样,也就是请求援军。」
  听到席巴亚斯的问题,阿比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
  「使节团一般都有护卫随同行动,这次你是一个人横渡海漠来到这里?」
  「那是因为……没有多余人力能当我的护卫。」
  阿比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我想,她真的是个善良的女孩,善良到连撒谎都不会。
  「说、说明就到此为止,我先告退了,感觉有点想睡。」
  也许是感觉到我们「刚才那句话是骗人的吧」的视线,阿比说完后连忙爬上梯子,回到了上层。
  「席巴,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有点在意,果然梅莉露也觉得……嗯?」
  胸部变大了!
  刚才她一直躲在阿比背后看不太出来,不过摆明在胸部塞了什么东西,也没忘记集中托高,而且居然还解开领口展现双峰之间的深沟。
  「你、你在看哪里啦!」
  「哪里……这要不看是强人所难吧。」
  「别误会了,这是天生的。」
  不,那是后天手工的吧。
  「其实那只是我的假设啦。」
  驾驶中的席巴亚斯低声继续往下说。
  「我猜,阿比原本接到的指示,应该是到远方的庇护所避难吧。」
  「避难……为什么会这样想?」
  「如果要请求援军,没有军人随同要怎么具体说明情势?而且阿比还未成年,送出那样的女孩子当作外交谈判人员,怎么想都不对劲。」
  「原因不就是阿比说的人手不足吗?」
  「我就是怀疑这一点啊,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假设。」
  刚才一面驾驶一面说话的席巴亚斯转头看向身后的我们,他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高声大喊。
  「胸部变大了!」
  「别、别管这么多啦,先继续说下去。」
  「关于这一点,之后随便你怎么弄都好,总之先把话说完。」
  「真的好大好大耶~」
  「够了喔!」
  虽然面露不满,但席巴亚斯清过嗓子之后继续提出他的论点。
  「我猜测,在阿奎特·奇多拉全灭的使节团,就是最后一次的请求援军,所以规模很大护卫也是精锐,才有办法抵达阿奎特·奇多拉,但是同样在抵达阿尔拜姆前全灭了。这次事件后,庇护所联盟已经决定放弃向帝国求援。」
  「这样的话,阿比的行动不就无法解释了?」
  「内战似乎是伊斯马和克占优势,考虑到最糟糕的事态,其他贤者指示阿比前往偏僻的庇护所避难。虽然她遵照指示离开了圣都萨拉菲姆,但是她并不打算前去避难。她思考自己是不是能做些什么,得到的结论是渡过海漠再度向帝国请求援军,不过这只是我的假想就是了。」
  「也就是说,前来求援是阿比本身的个人判断罗?」
  「等一下,那为什么只对阿比发出避难指示?」
  「我猜测,贤者不是塔利亚人崇拜的指导者吗?但是阿比与其说是导师,感觉其实更像贵族公主吧?也许她在贤者之中身分相当特别也说不定,不过这也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就是了。」
  我们同时看向阿比所在的上层。那位温柔婉约未经世事的少女,怀着那样坚决的意志孤身来到异海,虽然看似矛盾,但不知为何有种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经过数小时的睡眠我清醒过来,搔着一头乱发移动到下层。
  「席巴,换班的时间到了。」
  席巴愉快地应了一声看向我。
  「我已经把操舵方法设定成和运输艇一样了,不用担心。不过旁边的主机和转盘不要乱调喔,你不希望连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得手动操作吧?」
  席巴从操舵席上起身,换我坐到操舵席上。我坐稳了身体,试着握住舵轮。
  「怎么样?」
  「嗯,不错耶,感觉很顺手。」
  我立刻尝试前进,加速重力压在身上有种舒适的感觉。
  「驾驶舱的前方视野可达一百八十度,四周探照灯的亮度也很优异,这样在夜里也不用担心。」
  「嗯,要是遇到什么应该也来得及闪避。不过在夜里开船真无聊啊,白天的话就能看到海漠远方,偶尔还能见到鱼群不会觉得单调。」
  「你就当成是工作的一部分,看开一点吧。好啦,我偷看一下梅莉露洗澡就去睡觉罗。」
  席巴亚斯抛下这句话,爬上了梯子。我懒得特地吐槽。
  「……上工啦。」
  我喃喃说着,凝视正前方。在我前方是一整片漆黑的世界,因为驾驶舱的照明也关闭了,只有仪器的微光昏暗地照着整个空间。集中精神倾听,只听见战攻艇低沉的马达声。
  「请问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突然听见声音从天而降,我猛然一震挺起身子,转头一看,阿比正站在我身旁。
  「……喔,没关系啊。」
  虽然我并没有睡着,但其实精神相当涣散。看向时钟我才发现,从驾驶交替之后已经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
  「您还好吧?刚才看起来好像失了魂魄一样。」
  阿比一面坐在旁边的座位,一面担忧地问着。
  「嗯,刚才差点就要融化在黑暗中了,要不是阿比向我说话,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吧。我胡说的。」
  「果然是这样啊,那真的很危险呢。」
  怎么办……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她好像当真了。
  「在亚米教的教义中,人类的身体是从黑暗中诞生的,所以人类的身体会受到黑暗吸引。乌尔先生,请您一定要当心喔。」
  「……嗯,我会小心。」
  要解释清楚好像也很麻烦,就这样吧……当成消遗时间继续陪她聊下去好了。
  「那人死后也会回到黑暗中吗?从黑暗而生,再归于黑暗?」
  「肉体是这样没错,只有灵魂诞生于光,肉体死亡之后回归黑暗,但灵魂会长久存活,以新的肉体为宿主从黑暗中再度诞生。灵魂在经历无数次这样的轮回之后,最终就能抵达乐土。」
  「乐土就是类似天堂庇护所的地方?」
  阿比沉默不语。对喔,阿比不了解伊瓦努斯教,没办法回答吧。
  「抱歉,这个问题很奇怪吧。」
  「没这回事,这其实是很深奥的问题。在我年幼时,我也曾经从历史学的导师口中听过类似的话。他说亚米教教义中的乐土,和伊瓦努斯教的天堂庇护所原本意指同样的事物,但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以不同形式流传下来。」
  「原本是同一个?也就是说,古代的人们找到了灵魂的安息之处?」
  「是的。那个场所存在于这个世界地理上的某个地方,而古代人已经察觉这件事,但却无法抵达该处。因为无法舍弃前往该处的懂憬,古代人才会创造来世或灵魂等概念,梦想着有一天能抵达该处。而那份思念最后以宗教的形式,保存到了现在。」
  「两个宗教源自相同的起点吗?还真是惊人的想法啊。」
  「乌尔先生对现在的世界有什么想法吗?」
  她突然问抛出了一个宏大的疑问。问我有什么想法嘛……打从我出生时世界就是这副德性了,我也从来没有试着从客观的角度去评断。
  「嗯……我想想……」
  我对这个世界的想法,太过理所当然而封闭在意识深处的对世界的感想……
  「我想……有一种死胡同般的感觉。」
  「是的,这样的感受是任何民族都共通的。人无法在海水中生活,只有极其有限的氧气空间——也就是庇护所——是我们被赋予的生活场所,但是这些场所也正随着战争或腐朽而渐渐减少。」
  我们之前居住的鲁西亚庇护所就是一个好例子。再过不久那地方就会被舍弃吧,人类能生存的空间又将减少一个。
  「威玛尔出发前往南方旅行的理由,就是为了找出发现乐土的线索。」
  威玛尔?……啊,威玛尔·萨潘,就是向庇护所联盟宣战的那位,伊斯马利克的国王吧。
  「他研究历史资料和土着的口违传承之后,主张世界最南端的海域有通往乐土的入口『古诺西斯庇护所』。贤者们一开始并不同意他的远行,因为贤者们不愿意让有贤者地位的名医涉险旅行。但是他坚持己见,对贤者们这么说——

  我想要拯救人类。

  贤者能看穿人的真实想法,他的话语不含一丝虚假,这是千真万确的,所以贤者们最后允许他前往南方。历史学的导师当他的向导,当时的亲卫队队长则负责担任护卫,他们都跟着威玛尔一同踏上旅程。他们都是忠于自身职责,足以信赖的人。」
  话语嘎然而止。用眼角余光看向她,发现她正低垂着头,神色带着几许忧虑。
  「他们真的是一群善良的人,温柔地对待当时年幼的我,教导我许许多多的事。但是他们现在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危害塔利亚人庇护所的独立。想要拯救人类的那句话并不是谎言,但为什么会挑起战争呢?我不明白为什么。」
  「大概是在蛮荒的南方庇护所指挥时萌生了野心吧?每个男人心中某处都怀有支配欲嘛,威玛尔虽然身分是医师,但也是一个男人。」
  「是这样吗……真的就只是这样吗?」
  我觉得好像有点明白阿比的心情了。她一定是感到不安,而原因并非内战也不是威玛尔的背叛。
  那是「自己是不是正在犯错?」的不安。若把范围放得更大,贤者以及庇护所联盟等等存在,也许对于救济人类而言是一种错误,而威玛尔就是为了改正这件事才会发动战争。换句话说,也许威玛尔已经抵达了古诺西斯庇护所,并且在该处获得了拯救人类的方法,挑起战争会不会是实践该方法的手段呢?
  「虽然我不太懂塔利亚人,但是正因为有亚米教和贤者,他们才能够一直维持和平不引发内部纷争吧。既然如此,这些事物对塔利亚人这个民族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吧。」
  「……乌尔先生。」
  「为了正在战斗的同胞,你要坚定,不可以让意志软弱。」
  「说得也是,我这样没办法对得起在前线作战的各位战士,我也要尽力去做自己所能做的事才行。」
  阿比对着我微笑。
  「乌尔先生,真的非常谢谢您。」
  那温柔的笑靥让我不禁一阵紧张。我连忙把脸转回正面,寻找别的话题。
  「话、话说回来,阿比。」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拥有的那种……该怎么说,贤者具有的能力。」
  「您是指飞戒之力吧?」
  「具体来说,那个能力可以办到什么事?」
  「力量的种类每位贤者都不同,我的能力名叫『惟阿弥』,一般解释作『意识共享』或『不受空间限制的自由思绪』等意思。简单来说,能以波的形式感受他人的思念,也能把自己的思考化成波传播给其他人。」
  「抱歉,简单的讲法我还是完全听不懂。」
  「这个嘛……一言以蔽之,有点类似可以偷看别人脑海里在想什么。」
  「真的假的?这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既然这样,那就实际试试看吧?我现在就来偷看乌尔先生心里正在想什么,猜中乌尔先生的想法。」
  阿比将手指放在太阳穴旁,闭上了眼睛。
  「先暂停!」
  阿比,不可以啊!不要偷看男生在昏暗的空间内与女生独处时心里在想什么啊!就算状况并非如此,但不久前才刚亲眼见到你的裸露双峰耶。
  「嗯?奇怪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当然了,我在一瞬间扫除了自己心中的欲念,化作无心状态。
  阿比站起身子,逼近坐在操舵席上的我。
  「你、你要干嘛……」
  「不好意思。」
  她一面说,一面把自己的头贴向我的头。
  「这样应该就能知道了。」
  呜……美少女的极近特写,不过我已经进入了无心的境地,没那么容易让你动摇。
  嗯嗯?手肘怎么传来一阵异样酥软且富有弹性的触感……
  喂!这是……这是胸~~~~~部!
  而且还往我这边一直挤过来。
  「好奇怪,正常来说应该会有感觉才对……」
  已经很有感觉了啦……喂,这样不行!邪恶的感情正试图用下流的角度解读阿比的发言。
  「敏感度再高一点……」
  阿比真的是天真,她真的只是天真而已……她不是故意这样讲的。
  「……开始有感觉了。」
  「我也渐渐有感觉了,对不起。」
  「这是……恐惧?」
  恐惧?什么跟什么?
  阿比倏地站起身,靠近前方玻璃窗不停扫视四周状况。刚才原本一片漆黑的海中已经恢复了光亮,薄纱帘幕般的光在海中摇曳,世界逐渐转变为透明的蓝色。夜晚已经结束了。
  「提升灵敏度之后,搜索范围也变广了,我感觉到有人正被什么追逐而感到恐惧。该怎么办,那个人正在求救。」
  「是什么在追逐那个人?」
  「这个我无法得知,方向大概是那边。」
  在她指的方向我看见一片陡坡,是在陡坡的另一头吗?
  「乌尔先生。」
  「我知道,过去看看吧。」
  我将前进方向转向陡坡后,敲响召集钟。
  「对不起,我本身就已经是个累赘了……」
  「没关系,不过要是太危险的话,我们不会出手喔。」
  「……好的。」
  阿比大概在担心受到袭击的可能是同胞吧。就像最后派遣的使节团在阿奎特·奇多拉遇袭一样,就像她也同样在海中遭遇袭击一样。
  「不要一大清早就敲集合钟啦!都没时间整理仪容了!」
  一手拿梳子压着头发,梅莉露来到下层。
  「抱歉,要稍微绕点远路喔。」
  「绕远路?我们现在的状况哪有这种多余时间啊!」
  「那片陡坡的另一头有人正在求救,也许是阿比的同伴也说不定,这样的话就得伸出援手才行。」
  「坚决反对!这趟旅行已经非常危险了,为什么还要主动去淌那种浑水!」
  「不要一大早就敲集合钟啦!这样没办法打理仪容吧!」
  席巴亚斯拉着快要从腰间滑落的特大号短裤,出现在下层。
  「席巴亚斯,操舵交给你,你的技术比较好。」
  「不用对我解释状况喔?」
  「席巴也帮我讲句话吧,乌尔自作主张想往危险的方向去。」
  「哦?好啊好啊,我赞成战争!」
  「席巴,居然连你也……」
  「别担心啦,梅莉露。这艘战攻艇有强化装甲,没那么容易被打沉的。」
  与我交换位置坐到操舵席上后,席巴亚斯开始调整仪器,切换成适合他自己的操纵设定。
  「那我来担任炮手。」
  「哦,阿比懂得开炮吗?」
  「席巴亚斯先生教过我基本方法,在鲁西亚庇护所也是我开炮拖延追赶乌尔先生的追兵。而且这是自动装填式,没什么力气的我也能发射。」
  「阿比还满有天分的。」
  「呵呵……让席巴亚斯先生称赞了呢。」
  阿比愉快地爬上自船首处突出的炮塔内部,坐在炮手席上。
  「你们给我暂停!夏蒂翁运输的老板是我,听我的指挥啊!」
  梅莉露开始歇斯底里了,真没办法……动用绝技吧。
  「听我说,梅莉露。」
  我站到不断怒吼的梅莉露眼前,伸出手轻抚她的头。
  「啊呜……做、做什么啦……」
  「梅莉露是老板,是全公司最伟大的人,大家都很明白。」
  「这、这还用说……」
  她显然慌了手脚,但仍然老老实实地让我摸着头。嗯,看来应该没问题。
  「所以我们想拜托梅莉露老板,前面有个人可能遇上麻烦了,我们想要帮点小忙,但只要老板不准我们就没办法开始动作,因为我们都是夏蒂翁运输的员工。」
  「一定要有我的准许……」
  梅莉露自问自答似地喃喃说着。
  「没错,我们要听你的。对吧,席巴?」
  「对呀对呀,没有梅莉露的许可我们完全没办法行动耶!」
  席巴亚斯,台词要放点感情啊。
  「而且乘客也同样受到这条规矩的束缚。对吧?阿比。」
  「是的,如果没有梅莉露小姐的许可,我什么都办不到。」
  阿比一面说,一面踩动踏板让炮台左右摇头。看来她尽管未经世事也懂得看场合。
  「所以拜托你了,准许我们去救人吧!」
  「准许救人……」
  没问题,我的话已经开始达到洗脑效果,只差最后一步了。
  「人家最喜欢当机立断的女生了!」
  「只准一次,下不为例!」

  「各位欢呼吧!老板准了!」
  「哦!我们马上就要爬过斜坡了喔。」
  「就算敌人会动,我也一定会打中的!」
  「咦……奇怪,我为什么会允许呢?」
  搞定了,接下来我也来做我能办到的事吧。
  「席巴,我能帮上什么忙?」
  「乌尔先换上水中服预备。」
  「我知道了……嗯?为什么?」
  「接近战斗用。」
  「……只有我一个在外面战斗?」
  爬上斜坡之后视野一瞬间扩展,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艘模样陌生的战攻艇。
  「那是伊斯马利克的战攻艇!」
  「换句话说……那是阿比的敌人嘛!」
  「模样不太对劲,是不是有东西缠着那艘船的外壳?」
  仔细一看,富有光泽的鳞片包覆着巨大粗绳般的物体,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战攻艇外侧。那个大概……不,肯定是……
  「乌尔,那是什么?海蛇?」
  「不,梅莉露,那可不是那么温驯的玩意。」
  庇护所之间有许多阻碍交通往来的外在因素。战争或海盗、海底火山爆发、突发性的海流变化等等。若要从中举出最强力的阻碍要素,那就是海兽的存在。那些家伙们不但巨大而且狡猾,所以一旦遇上它们就只有一种应对方针,那就是死命地逃。
  「那是海兽的一种,双头巨蛇·纳迦。」
  「那就是……海兽……」
  纳迦用它长蛇般的身躯缠绕着战攻艇,头部则击碎了外壳,探入船身内部。
  「那是在干嘛?」
  「纳迦就是像那样吃人。」
  「咦?咦咦咦咦!」
  梅莉露的脸色倏地发白。就算我们的战攻艇真的是高性能,与纳迦战斗能不能获胜还很难说。况且,就算胜利了,因为救助对象是伊斯马利克的军人,很有可能会再度陷入战斗。既然如此,赶紧逃走才是上策。
  「席巴,幸好现在纳迦正忙着用餐,趁现在逃走吧。」
  在我们开始转向时,纳迦的另一颗头突然看向我们这边。探入船身内部的只是其中一颗头,那颗头像是威吓我们似地张开大口,同时用餐的头部也从战攻艇抽出,跟着看向我们。
  「它、它……它在看我们耶。」
  纳迦松开了战攻艇,摇摆着身躯朝我们蛇行而来。
  「太慢了席巴,会被追上!」
  「不是我们慢!是它太快了!」
  「怎、怎怎怎么办……要被吃掉了。」
  「阿比,瞄准纳迦了吗?」
  「是的,瞄准已经完成了,加农炮发射!」
  咚!炮击声响彻战攻艇内部。
  「成功了!命中头部!」
  从观测窗一看,我发现纳迦其中一颗头拖着一长串烟幕向后仰,脑门像花朵盛开般迸裂。那颗头之后缓缓地垂下,一动也不动,但是纳迦本身仍然毫无减速地逼近,它靠另一颗头牵引着全身。
  「阿比,再来一发!」
  「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成装填。」
  「乌、乌尔……呐,乌尔……」
  「梅莉露,你先安静一下!」
  「已、已……已经在旁边了!」
  顺着梅莉露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侧面玻璃窗外头不远处是布满鳞片的巨大墙壁,以及从鳞片裂缝中露出的没有感情的眼珠。那是……纳迦的头。
  「可恶,已经追到这里了吗?」
  「装填完成。」
  「好,阿比,让它安息吧。」
  这时,战攻艇内剧烈摇晃,我和梅莉露站不稳倒向地面。下个瞬间,艇内各处都传来了嗄叽嗄叽的倾轧声。
  纳迦用身体缠住了战攻艇。
  「乌尔先生!炮塔被压住了,炮口朝着另一边完全转不动。」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这样下去纳迦会开始攻击战攻艇的外壳,万一外壳被打破,我们就会变成纳迦的大餐。假使我们能用某些方法打倒纳迦,也不可能驾着破洞的战攻艇继续航海,我们会在这片广大的海漠中央孤立无援。
  换句话说,现在不采取行动一切都会来不及。
  我前往仓库,从武器库中取出来福枪,并将一旁的长剑背在背上。
  「席巴,我去打场近身战。」
  「靠你了,想办法搞定它。」
  我爬到上层,首先撞见了梅莉露,她的精神似乎相当动摇,视线游移不定。
  「梅莉露,你怎么了?」
  她一言不发地朝我扑了上来,把脸埋进我的胸口。
  「喂、喂,你是在干什么啦!」
  不祥的声音在周围接连响起,在纳迦的压迫下,战攻艇发出扭曲的倾轧声,现在不是杵在这种地方的时候了。
  「梅莉露,拜托你放开我。」
  「和那种怪物战斗不可能赢的。」
  梅莉露仰头看向我,眼眶湿润。
  「乌尔……拜托你吻我。」
  为什么?……恐慌过头让她失去理智了吗?
  「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所以快点吻我!」
  「冷静一下,梅莉露,总之先冷静下来。」
  「我还没跟任何人交往过!怎么可能就这样甘心死掉!所以乌尔,你现在就吻我,说你喜欢我。」
  「还不一定真的会死。」
  「这样我就能体验到自己被谁爱着的心情,也能稍微接纳自己的人生。就算是谎言也没关系,这点小事我会在精神方面想办法克服。」
  平常坐惯办公桌的老板面临生死关头被吓坏了。没办法,现在不稍微满足梅莉露的心情,恐怕她不会放我走吧。我把手轻轻贴上梅莉露的脸颊,在她光滑的额头上一吻。
  「这次就只有这样。」
  「为什么啦,我要正式的。」
  双眼泛红的梅莉露嘟起了嘴。
  「男性天生就想为心爱的女性战斗,你说对吧?」
  「应该……是吧。」
  「既然这样,把这只手放开,因为我要为了梅莉露而战。」
  梅莉露的双眼倏地取回了神采,我趁机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这、这种讲法太奸诈了,我期待的是更直接的台词。」
  「剩下的就等我回来再说。」
  「好吧,但是……」
  「怎样,梅莉露?」
  「既然你都说了就一定要回来喔,这是老板的命令!」
  听着背后传来的怒吼声,我步向除水室。
  『乌尔,无线电的状况如何?』
  「嗯,很清楚。」
  『外头状况怎么样?』
  「怎么样喔……被缠了好几圈。」
  虽然舱门运气好还能打开,但是该怎么把逐渐陷入船壳的纳迦巨大身躯与船体分离……我完全想不出点子。
  嗯,总而言之开枪试试。
  碰!咖锵!
  不行。我都已经从极近距离开枪了,子弹依然被锾甲般的鳞片弹开。
  仔细一看,它的鳞片构造相当精巧,由无数质地坚硬的小鳞片重叠组成,一方面能阻挡外界的攻击,同时也维持了身躯的灵活性,到底是历经怎样的进化才能获得这种惊人的身体构造啊。
  嗯?等等……鳞片彼此重叠的话,也就是说鳞片和鳞片之间应该有一定程度的空隙吧,柔软的皮肤也许就藏在那空隙的深处。
  这应该有姑且一试的价值吧?我立刻抓住鳞片使劲拨开,出乎意料地轻易扯开了一道隙缝。我立刻将枪口塞进隙缝中……
  碰!
  纳迦的身体猛烈震动,看来有效!当然这还远远不到致命伤的程度,若用人类的身体打比方,大概只是被缝衣针刺到吧。伤口并不严重但还是会痛,只要持续攻击最后就能造成重伤。
  碰!碰!碰!
  『纳迦正在挣扎!我不晓得你是怎么搞的,总之继续!』
  席巴亚斯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用你说我也会继续开枪。
  快点,快点松开战攻艇吧,不然就得多吃几颗铅弹喔!当我一心只顾着连扣板机,突然间冰冷的触感爬上我的背脊。
  反射性地转头一看,纳迦的血盆大口近在眼前。
  我连忙往侧边跳开。纳迦的头部撞上了自己的身躯,将身躯连同战攻艇一同往下压。我的身体被抛出战攻艇外,陷入无法控制的状态。
  冷静下来啊,这种时候要抓住安全绳……啊,我刚才忘记绑上安全绳了!
  我在海中慌忙挥舞着四肢时,纳迦将头部再度转向我,张开大口急速接近。
  完了……就算想闪避,也没有地方可以使力……
  无秩序地胡乱生长的大量尖牙来到眼前时,「咚咚」的熟悉连射音传入耳中。这瞬间,纳迦的侧头部炸开了,我的身体也受到冲击被弹开,在水中不停旋转并飞向远处。
  『乌尔先生!您没事吗?』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因为刚才的冲击,纳迦挪开身体,炮台可以动了。』
  虽然只是误打误撞,不过没事就好。
  『太厉害了,乌尔!我们战胜海兽了!』
  席巴亚斯欣喜万分。经过一番挣扎后,我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姿势,让呼吸恢复平稳后,我朝着战攻艇游去。
  『乌尔,你听得见吗?』
  是梅莉露,刚才歇斯底里的气氛已经消散,声音听起来相当柔和。
  「嗯,我有听到。」
  『了不起喔,居然能打倒海兽。』
  「打败海兽的是阿比,我只是逃命而已。」
  『那样还是很厉害啊。』
  「是喔,谢啦。」
  『快点回来,这是老板的命令。』
  我「嗯」了一声随口回应。靠近战攻艇后,看见梅莉露正站在操舵舱正面的强化玻璃窗后方。
  她举起手,朝我稍稍左右挥动。
  回想起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将货物送到远方的庇护所,或是从那边载货,最后我都会回到梅莉露的身边。回去的地点是夏蒂翁运输,但脑海里浮现的是梅莉露的脸庞,在无意识中我一直认为梅莉露的身边是我的栖身之处。虽然现在状况不太一样,不过这一点并未改变,我同样要回到她身旁。
  这时,细长的影子扫过战攻艇的外壳,我跟着把视线向上挪,看见纳迦弯成弓状的长尾。为什么?遭到加农炮命中头部,纳迦应该已经丧命了才对。
  我转过头去,看向纳迦的头。左侧头部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这种状态不可能还活着……不,等等,那颗头正在动,而且正看着我们。
  换句话说,那条弯曲成弓形的尾巴是为了……
  「席巴!马上离开那边!」
  在我说完的同一时间,纳迦像是挥鞭似的将自己的长尾砸在战攻艇上。战攻艇被弹开,猛力撞击海底的斜坡后冒出了巨大的烟泡。
  『刚才的冲击是怎么搞的!船不听使唤了!』
  战攻艇开始滑向海底,前方是一大片的海沟。糟糕,船身被下降海流抓住了,要是被海流抓住,就会被冲进海沟的深处。
  「快点离开战攻艇!会被吞进海沟的!」
  『不行啊,上层扭曲了,舱门打不开。』
  「随便找地方开个洞逃出来!」
  『只要动力恢复就没问题,还没结束,还能撑下去。』
  「不要执着那艘船了!战攻艇这种东西再买就有了!」
  『席巴糟糕了!阿比她……』
  『啊啊……怎么会这样……好多血……这……』
  「阿比她怎么了?喂!席巴,回答我!」
  无线电断讯了,战攻艇也消失在海沟的黑暗中。
  「不管谁都好,回答我啊!」
  海沟深处一瞬问冒出光芒,一小段时间后,巨大的烟泡大量浮起,发生爆炸了。
  这代表,大家……都死了吗?
  这种事不可能……我绝不承认,所有计划才走到一半而已啊。阿比还没抵达阿尔拜姆,梅莉露还没找到新的店面,席巴亚斯宣称「我要减肥」但也迟迟还没开始啊。
  我看向正面,纳迦还活着,距离近到足以一口气冲上来吞噬我。虽然失去了左半边的脸,纳迦那毫无感情的眼珠并未表现出痛楚,只是直盯着我。
  我没有感觉到恐惧,甚至连愤怒都感觉不到。这种感觉是什么呢?什么也没有的空洞感,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丧失感吧。
  没有地方可回,没有栖身之处,也没有任何熟识的人。怎么办,从今以后我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纳迦缓缓地张开了嘴,杂乱无章的利齿越来越近。
  我露出了笑容。
  「我不知道你是不爽还是肚子饿,如果吃了我会让你满足,那就随便你吧。」
  我喃喃说着。我放弃了挣扎,甚至期望死亡的来临。在这个无处可去的世界,没有任何事物要守护的世界,没有我活着的价值。
  我看见纳迦张开了血盆大口,只差一口咬下就结束了。
  我做好了觉悟,闭上眼睛。我死了也能去天堂庇护所吗?梅莉露和席巴也都在那里等我吗?
  如果能够重逢就太好了……

  尖锐的剧烈撞击声直刺耳膜,我反射性地睁开眼睛。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眼前呢?
  那是形状匀称到无可挑剔的女性臀部,从那浑圆的肉感以至于连接到大腿的曲线全都完美无瑕的理想臀部。
  这样啊,死前的幻觉是女性的屁股吗……原来如此,还算不错的选择。
  「你在做什么?不想活了吗!?」
  从未听过的人声令我突然回过神来,看清了眼前状况。前方有一名女性跨坐在水中摩托车上,她身穿紧贴身体的黑色防寒泳衣,头戴全覆式的头盔。
  这打扮……和奎瑟恩·艾拉一模一样……
  但她并不是奎瑟恩。首先,声音不一样,而且眼前女性的头盔下是一头金发,长度几乎与她的身高相同。不过既然服装相同,那她应该同样是伊斯马利克的军人吧。她横举着一把形似长螺贝的长枪与纳迦正面冲突,纳迦使劲想撇开头,她也随着对方的动作踩下摩托车的踏板阻挡纳迦前进。
  「快坐上后座!」
  「呃……请问你是哪位?」
  「快点坐上来!」
  我听从她的指示,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抓紧我的身体。」
  在我有点紧张地环抱她腰部的瞬间,摩托车急速转向。
  「好,要逃罗!」
  摩托车以惊人的速度逐渐远离纳迦,纳迦也不服输地扭动身躯追在摩托车后方。摩托车每次加速,水的摩擦就紧压在我身上,我死命地紧贴她的背后。
  「不太妙。」
  我转头一看,追在后头的纳迦已经越靠越近,的确不太妙。
  「我还是下车好了。」
  「你在说什么?这样一来你会变成纳迦的饲料啊!」
  「不过这样下去会被追上,只要我下车重量变轻就能逃掉。」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呢,不过你没必要担心,请往前方看。」
  听她这么说,我往前一看,排成一列横队的许多影子正朝着我们而来,那是……水中摩托车组成的部队。
  「看来勉强赶上了。」
  部队与我们擦身而过后,包围纳迦开始攻击。
  「注意不要靠太近,持续移动别让它固定目标!」
  摩托车部队全员与纳迦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以步枪或榴弹攻击。纳迦若开始追逐其中某位士兵,其他士兵就成为诱饵使它改变目标。
  「很不错的团队合作吧?」
  不久后,纳迦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最后完全停止了动作。她驱动摩托车移动到纳迦面前,纳迦浑身是伤,嘴巴松弛地张开。
  「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她看向坐在后座的我。
  「我们回到旗舰吧,你也得一起来。」
  这时,我看见她身后的纳迦,尖锐的牙正朝着我们急速接近。它还没死!
  「危险!」
  脸上写着问号的她看向前方,接着发出一声惊呼。与刚才的成熟大姊姊语气不同,听起来相当可爱。
  我踩在座位上,抽出背在背上的剑跳到她面前。紧接着,我将长剑狠狠剌进了逼近至眼前的纳迦上颚内侧。纳迦使劲挥舞头部想把我甩开,而我则是为了不被它抛出去而死抓着剑柄不放。
  摩托车部队再度展开攻击,纳迦的动作因此停顿了那么一瞬间。我看准这个机会拔出剑,进入口腔的更深处,深入到喉咙再将剑往上刺,纳迦的身体剧烈痉挛。
  为了刺得更深,我灌注浑身力气将剑柄向上推。
  「喝啊——!」
  大量血液自伤口喷出,纳迦发出临死前的惨叫,身体急速抖动后终于静止下来,刚才随着脉搏喷出的血液也不再流出。
  这次真的彻底死了。我从纳迦口中探出脸,发现乘着摩托车的女性就在眼前。
  「刚才能救到你是我的幸运。」
  她这么说着,对我伸出了手。
  「我的名字叫夏克蒂·马啥巴特拉。请问如何称呼?」
  「我嘛……呃……」
  奎瑟恩知道我的名字,既然这样,她可能已经把我的名字报告给伊斯马利克了,现在就先用假名吧。
  「我叫席巴亚斯!」
  我握住夏克蒂的手,同时这么回答。


  5
  至今半世纪前,杰尔庇护所的伟大历史学家霍梅欧多斯在他的研究着作《历史》中如此描述:
  「过去这个世界的水位比现在更低,地表的一部分自海面突出,人类则在露出海面上的地表生活。但是,因为某些理由使得水位上升,生存空间受到威胁,人类运用了现在已经失传的技术,在世界各地的海底建造了庇护所。」
  他的学说令宣扬伊瓦努斯神创造了庇护所的枢机院大为光火,因此他与令他如此主张的无数资料一同遭受烈火焚烧。虽然霍梅欧多斯就此丧命,但他进行的「追求事实」并未就此断绝。
  过去曾在修学院拜他为师的恩基度·修希阿那继承了他的研究。

  宽敞清洁的房间,房内摆着一张大床,连书斋也一应俱全,与其他士兵的房间比起来高级许多,换言之,我被当成客人对待。
  杀死纳迦之后,我和摩托车部队一同前往他们的旗舰,一问之下得知,他们似乎已经在海漠驻军相当长一段时间。阿比和之前的使节之所以会遇袭,就是因为他们埋伏在这里吧。嗯,疑问解开了一个。
  夏克蒂称赞我是打倒纳迦的英雄,看着我的视线似乎带着几分热情……应该是我的错觉吧。从圆孔观测窗往外看,海中一片漆黑,像是泼了墨水又抹上沥青似的黑到什么都看不见。梅莉露、席巴亚斯还有阿比……大家真的都已经死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马上出发去寻找他们。
  「你在担心友人的安危吗?」
  轻语声从耳畔传来,我不由得发出「呜喔!」的怪声,倒退好几步。我连忙转身一看,发现一位戴着眼镜的知性美女正站在眼前。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气氛看起来似乎相当沉重,让我不晓得该如何搭话才好……」
  听声音是夏克蒂,刚才在海中她戴着全罩式的头盔没露出五官,实际见面后发现是一位与她声音同样优雅且充满知性气息的女性。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你愿意与我们一同用餐吗?」
  夏克蒂展露秀丽的笑容,我听从她的提议,走出房门后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上。
  「这艘战舰很大呢。」
  「是的,本战舰名为帕特里莫尼,是全长超过三百公尺的巨大战舰。重兵器的配备和积载量在伊斯马利克中首屈一指。只要有帕特里莫尼,我们可以完全不回港在外驻扎一整年。」
  「指挥官是夏克蒂小姐?」
  「不,我只负责指挥摩托车部队。包含战舰帕特里莫尼在内,指挥整个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的,是恩基度老师。」
  「恩基度老师?」
  「没错,恩基度·修希阿那老师。老师是艾尔阿札尔帝国出身,加入伊斯马利克之前在阿奎特·奇多拉修学院教授历史学,是一位非常博学的人喔。」
  历史学家,难道他就是阿比之前提到的那个人?
  「啊,对喔,我口中的伊斯马利克,帝国出身的席巴亚斯可能会觉得摸不着头绪吧。」
  虽然阿比之前曾经解释过,不过这要是说出来八成会惹祸上身。
  「……嗯?」
  夏克蒂的脸凑了上来,我吓了一跳稍微后退。
  「原来你是塔利亚人啊。」
  「嗄?……什么?」
  「刻在眼睛上的奴隶编号。」
  夏克蒂指着我的左眼。这个嘛……该怎么说明才好?
  「是从某处农庄逃出来,搭乘走私船跨越海漠吗?就那个战斗力来看,你应该不是农奴而是剑奴?」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送货员。」
  她微微歪着头,喃喃说出「送货员?」然后展露笑颜。
  「既然你这么说,就当成是这样吧。虽然你看起来似乎怀有戒心,不过我并不打算追问席巴亚斯的过去。重要的是现在你和我们相遇了,还有从今以后我们要怎么行动。」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别有含意。
  走到走廊的尽头,夏克蒂打开了门。门后是一个长型的房间,墙上刻着伊瓦努斯教圈内见不到的深雕式雕刻。房间中央摆着桌子,天花板吊着香炉,香炉的另一头,某人正坐在餐桌的上座。
  「你就是席巴亚斯吗?的确如传闻所说,相貌相当精悍。」
  那个人自座位上起身,对我们招手。那是一名留着胡须的中老年男人,身穿合身的羊毛织上衣,相貌打扮有种文官的感觉。
  「这位大人就是恩基度老师。」
  夏克蒂这么说完后,便坐在恩基度的旁边,我也跟着就座。
  「菜色也许简朴,不过份量相当充足,请尽管吃吧。」
  类似谷物制的糊状物装在食器中,已经打开盖子的数个罐头并排在餐桌上。的确相当简朴。
  「直到接获下个指示为止我们都必须在海漠停留,餐桌上无可避免会只剩下保存期限长的食品,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不在意,非常感谢你。」
  「刚才夏克蒂大吃一惊呢,她说接到斥候发出的求救讯号而前往支援,却发现有位青年正在与纳迦正面对峙。」
  「我真的很吃惊,因为你好像完全不害怕死亡一样。」
  那是当然的,那时我真的打算一了百了。
  「而且那名青年居然打倒了纳迦,拯救夏克蒂于险境之中。」
  「真的是这样,他主动跳进纳迦的口中,一剑刺穿了纳迦的咽喉,他的勇猛可说与巴巴尔大人不相上下呢。」
  「哈哈哈!真想让那家伙也知道这件事,巴巴尔肯定会燃起斗志跑去狩猎纳迦吧。」
  「这未免也……不,您说的很有可能呢。」
  「怎么啦,席巴亚斯,看你似乎没吃多少?」
  「不太有食欲。」我一面戳着罐头一面回答。
  「听说你原本搭乘的船受到纳迦袭击,和同伴一起沉入了海沟。」
  「嗯,被下降流冲走了。」
  沉人海沟的战攻艇浮现脑海。恩基度将叉子送向口中后,锐利的视线转向我。
  「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当然是想去救大家。」
  「救援?也许对你来说事实很残酷,但那是不可能的,你的伙伴已经死了,这一点恐怕你自己也很明白吧?」
  无论战攻艇的外壳多么牢固,都不可能抵挡得住深海的水压。而且想起战攻艇落人海沟时的爆炸巨响,考虑生存的可能性恐怕没有意义。
  「但是,我至少要实际去找看看,因为……」
  我回想起梅莉露的声音,那时她说了「你一定要回来喔」。
  「我得把他们找回来……」
  梅莉露的脸庞浮现脑海,握着叉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就算人已经死了,我还是要找回他们。让他们就这样沉在冰冷的海底,我无法忍受。」
  在这个世界,死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连年战争与逐渐消失的庇护所,人类整体正缓缓地步向灭绝,这个世界的现况就是这样。
  但是,尽管如此我的精神并未强悍到足以轻易接受身旁熟识之人的死亡。事到如今,我心中的某个角落仍然认为大家都还活着,这份心情恐怕在我亲眼见到他们的遗体之前都不会消散吧。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实际上你要怎么去找?」
  夏克蒂以执行公务般的口吻询问我。
  「世界上没有能够前往海沟底部的潜水艇。而且如果你不顾危险去搜索,你的友人会因此感到高兴吗?」
  换作梅莉露她会怎么说呢?大概会是「别去找」和「没必要连乌尔也一起死掉」吧。夏克蒂对我递出了手帕,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正在掉泪。
  「你有地方可以回去吗?」
  「……没有,身家财产全装在船上,正在寻找新的住处。」
  「您的家人和亲戚呢?」
  「没有,大家都在东部战役死了。」
  「东部战役啊……」
  恩基度在轻叹声中垂下头,夏克蒂将视线转向他。
  「唔……」恩基度双手抱胸,对我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首先有件事得先让席巴亚斯了解。现在南方的亚米教国度正在内战,我们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驻扎在海漠也是作战的一环。我们停留在此,是为了阻断庇护所联盟与艾尔阿札尔帝国之间的联系。」
  我表面上一语不发,心中想着「果然是这样」。
  「换句话说,我们也不能让帝国察觉我们正驻扎在此处,万一被发现了,目前对我方伊斯马利克有利的战况可能会完全颠覆。」
  恩基度将手中的叉子指向我。
  「也就是说,席巴亚斯,老夫不能让你回到帝国。」
  「……咦?」
  「要是让你回到帝国,我们的存在有可能会曝光。」
  「我不会说出去。」
  「老夫并非不信任你,不过有些事情总是说不准。」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不,他们到底想把我怎样?虽然从目前状况来看,我不觉得他们会对我下毒手,但他们毕竟是异国人,会怎么做我无法预料。
  「既然如此……」
  恩基度说完之后沉默不语。不,他是故意停顿的。
  「……你的意思是?」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伊斯马利克军?」
  要我加入军队?……而且还是塔利亚人的军队?……我是瑟姆人的送货员耶。
  「老实说,我们北方旅团不久前失去了一位高强的摩诃·提辛。」
  「他是名叫杜卡塔的年轻人,你现在使用的房间,原本是属于他的。」
  恩基度双肩下垂,叹了一口气。
  「杜卡塔……他是个好青年。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心肠太好了,不适合战斗。」
  「恩基度大人无须感到伤心,他是自愿入队的,对如此事态应该早有觉悟才对。」
  「还有奎瑟恩·艾拉,与那家伙的通讯仍旧断绝,要是她已经丧命,我们就失去了两位摩诃·提辛。」
  奎瑟恩果然也是帕特里莫尼的成员啊,万一她回来了要怎么办,这里可没地方让我逃命,这次铁定会被她杀掉……
  「席巴亚斯,怎么了吗?脸色有点苍白呢。」
  「呃?……没事啦,我只是在想摩诃·提辛是什么。」
  「摩诃·提辛是奴隶身分的人们中极少数的飞戒者,原本他们的祖先和贤者是同一族的飞戒者,但是在古伊修达尔内乱中族人分裂了。煽动内乱一族的后代就是现在的贤者们,直到最后都尽忠于王而败北的一族与其他残兵一同被剥夺身分,成为了奴隶。杜卡塔和奎瑟恩就是奴隶的后代。」
  塔利亚人中身分最崇高的贤者,和身分最低的奴隶原本是同一族吗?听起来有点讽刺。
  「古伊修达尔王国崩坏时,王族派的飞戒者能力遭到封印,被迫成为平凡的奴隶,而那道封印也影响了他们的后代子孙,在那之后拥有飞戒之力的奴隶几乎完全消失。但是,像奎瑟恩那样的飞戒者虽然非常罕见但还是有可能诞生。」
  「飞戒之力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力量?」
  「力量的种类各有不同。比方说奎瑟恩的飞戒之力名叫『野性猎杀』,可让她在猎杀锁定的目标时,发挥出超乎常理的力量。运用那份力量,便能打破妨碍狩猎的所有障碍。」
  「她的力量相当强大,有时甚至能扭曲因果,令猎物在不知不觉间主动靠近她的身边。但是那力量也并非万能,祖先流传下来的诅咒为了抑制能力发动,会危害飞戒者的生命。虽然摩诃·提辛的力量无比强大,但使用过度会导致飞戒者自身死亡。」
  回想起来,奎瑟恩那时也说过「准备了两个墓穴」,那是表示她就算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杀死我吗?由于她认为我杀害了杜卡塔,会怀抱这么深的恨意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但这只是她的误会,杀死杜卡塔的不是我,而且我甚至根本没见过他们说的杜卡塔。
  不,等等……我真的能如此断定吗?我不记得当初在阿奎特·奇多拉发生什么事,而且无论是左眼的移植还是不知何时具备的高强战斗能力和恢复能力,全都是我自身无从说明的状况。该不会就像奎瑟恩所说的,是我杀了杜卡塔吧?然后从他身上夺走了力量?不过那要怎么办到?而且为什么我非得那么做不可?
  「尽管身怀力量,但由于害怕诅咒发动,愿意参加伊斯马利克的能力者并不多,因此这次失去了两名摩诃·提辛,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打击。杜卡塔和奎瑟恩,艾拉在我们解放庇护所前,都是受到苛刻领主奴役的奴隶。地位与家畜同等的奴隶生活,与死亡时常只有一线之隔。他们会加入伊斯马利克的理由,恐怕与当时的经验有很大的关系吧。不过,我想奴隶的痛苦,席巴亚斯应该也相当明白才是。」
  「嗯?夏克蒂,这话是什么意思?」
  「恩基度大人,他也是塔利亚人奴隶。」
  恩基度从座位上探出了上半身,仔细打量着我的脸,然后感触良多地喃喃说着「哦……这是……」
  「奴隶身分的塔利亚人,在这片宽广的海漠中偶然遇见主张解放奴隶的伊斯马利克……看来亚米教所说的因果也并非全是谎言。」
  「你觉得如何?愿意加入我们伊斯马利克了吗?」
  我该怎么回答才好,梅莉露和席巴亚斯消失在海沟后,我觉得自己彷佛悬在半空中不知何去何从。因为阿比也一起消失了,我与伊斯马利克不再是敌对的立场,但如果参加伊斯马利克与他们共同行动,一旦奎瑟恩回来我的身分马上就会曝光。
  要干脆把所有事情都向恩基度与夏克蒂解释清楚吗?我之前想把庇护所联盟的贤者送往帝都阿尔拜姆,曾经和奎瑟恩交手后来她被压在瓦砾底下,还有消失在海沟的战攻艇内有一名贤者。
  不,等等,万一……万一梅莉露他们自那海沟中成功生还,正按照当初的目的朝阿尔拜姆前进,要是我把事实真相都告诉恩基度等人,他们一日一想到阿比可能还活着……他们一定会去追捕阿比吧。如果我这么做,反倒会害得梅莉露他们的旅程受到阻碍。
  「老夫不会要你马上决定,这段时间就先眺望海漠,想想自己该怎么做吧o」
  「这个就先交给席巴亚斯。」夏克蒂把钥匙放在桌面上。
  「水中摩托车无法横跨海漠,你可以自由使用。」
  晚餐结束后大家离席,我也自座位上站起,正要走向房门时,挂在墙上的绘画映入眼帘。由于画正好挂在我用餐座位的正后方,我直到现在才发现,不过实际上尺寸满大的。
  画的中央有一位身穿白色连身裙的少女正面对着我站着,她用一只手压着帽沿相当宽的帽子,另一只手则朝上方伸出。她的周围是一整片蓝色的世界,整张画给人一种宽广的开放感,但是这片蓝是海的颜色吗?如果是这样,她为什摩没戴氧气面罩呢?
  「这是老夫从古诺西斯庇护所带来的画,有什么感想吗?」
  恩基度一面走向我一面问。
  「这幅画很美。」
  「对吧?老夫也这么认为。」
  「但是这幅画不太自然,少女没戴着氧气面罩,海的颜色也怪怪的。」
  「的确,如果这画的是海中景象,你理应会觉得这幅画很不对劲。不过,如果这幅画描绘的是氧气空间内的景象呢?」
  「那就更不自然了,庇护所的内壁不像这样,不会是蓝色。」
  「呵呵呵!的确如此,非常正常的意见。但是席巴亚斯啊,人类的生存空间可不仅限于海中的庇护所啊。」
  看着恩基度那别有用意的笑容,我试着自己思考答案……但我想不出除了庇护所之外人类还能生存在何处。
  「我们生于海中庇护所,在庇护所中度过一生,死亡时也在庇护所内,我们自然而然会把庇护所视作世界的一切。但你想想,要是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存在着如同这幅画中所描绘的,抬头也看不见尽头的广大氧气空间呢?」
  「……真的有吗?」
  恩基度深深颔首。
  「地点……地点在哪里呢?」
  「老夫的立场无法回答,没办法告诉你。」他说着恭敬地举起了双手。
  「吾王威玛尔·萨潘大人就能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吧。若席巴亚斯加入了伊斯马利克,也许会有机会谒见王,届时可以试着问问看,也许会得到令你满意的回答,而那正与我们伊斯马利克发动战争的原因息息相关。」
  「战争的理由不是为了解放奴隶?」
  「那只是细枝末节的部分。」
  「是的,真正的目的是救助人类,我们想要拯救人类。」
  阿比之前提过,贤者身分的医师威玛尔,萨潘自称想要拯救人类而踏上前往南方海域的旅行。他的部下恩基度和夏克蒂也怀着同样的意志。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挑起战争?战争会杀害人民、破坏庇护所,只会让人类加速走向灭亡。」
  「宗教或政治,各种不同的价值观赋予人类许许多多的个性,形成丰硕美好的未来,我并不认为这种想法是错的。但是当人类面对生死存亡之际的庞大障碍时,需要有超越宗教或国家的强大单一意志。贤者或领主们追求短暂的安宁而执着于旧有的习惯,他们身上丝毫没有那样无私的意志。」
  「席巴亚斯啊,老夫我们并非喜欢战争,只是站出来做总有一天得有人动手的事。虽然过去曾有人也怀抱同样的想法,但直到现在从未有人成功。古伊修达尔的伊万大帝似乎一度十分接近,但最后却让王国分崩离析。坏了又再造,造了又破坏,我们人类在这几千年内一面重复着同样的历史,一面走向灭亡。」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王。」
  「两位不是已经有正在侍奉的王了吗?」
  「目前威玛尔大人是伊斯马和克的王,我们所期盼的是支配所有人类的『人界之王』,我们正是为了让威玛尔大人成为『人界之王』而战。」
  「『人界之王』……所以你们连瑟姆人的海域也想侵略吗?」
  「总有一天会发生吧,只有『人界之王』能引领人类前往乐土……这就是古诺西斯庇护所之主『艾梵』对威玛尔大人揭露的启示。啊,对瑟姆人而言,说天堂庇护所应该此乐土更容易想像吧。」
  「简单的说,就是要先把掌舵人限缩到一名。」
  我听见开门声,转头一看,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年快步走进房间。身穿皮革制的衣裤,头上披着斗篷帽,不只年龄,从服装来看也与军人的气氛颇有差距。少年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行礼。这时我发现,他的左眼被眼罩遮盖。
  「我回来了,恩基度大人、夏克蒂姊姊。」
  少年看向夏克蒂,表情一瞬间亮了起来。
  「卡鲁特!我等你好久了呢!」
  夏克蒂走近名为卡鲁特的少年,脸几乎贴到他的鼻尖前。
  「让您久等了,夏克蒂姊姊。」
  「结果怎么样?」
  「是的,发现之后带回来了。」
  「真不愧是我的卡鲁特!」
  夏克蒂抱住卡鲁特,丰满的胸部紧贴着卡鲁特的脸颊,同时不停胡乱搔着他的头发。卡鲁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任凭夏克蒂摆布。他闭着眼睛整张脸泛红,神情显得很陶醉。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反倒是十分欢迎似的。
  「这孩子也是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的飞戒者。」
  「让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参加战争?就算他是飞戒者也……」
  「卡鲁特的确年纪尚轻,不过他其实是位知名的盗贼。」
  盗贼?看起来只是个孩子啊?
  「那孩子的家族代代都是盗贼头目,而且每个人天生都是独眼,卡鲁特这个名字也是从父亲继承而来的称号。说到『独眼的卡鲁特』,在亚米教国度可是无人不知的名人。」
  那是在伊瓦努斯教圈也很有名的「独眼的恩卡鲁特」吗?从国王宝库盗取皇冠,从魔导师手中偷取魔杖的著名怪盗兼义贼。我一直以为那只是讲给孩子听的童话故事,没想到真的存在啊……而且居然年纪这么小……
  「请稍等一下,我也听说过独眼的卡鲁特,但我记忆中他是不与体制合作的义贼,他现在和伊斯马利克合作,这样不是矛盾了吗?」
  「原本是那样没错,但是你看……」
  恩基度毫无顾虑地指向卡鲁特。他任凭夏克蒂又抱又揉的,脸上洋溢着恍惚的陶醉笑容,嘴巴喃喃说着「没有啦……没那么厉害啦……」
  「呃……特别喜欢巨乳?」
  恩基度左右摇头。也对,不会光因为这种理由就协助军队吧。
  「卡鲁特对年长的女性完全没有抵抗力。」
  问题在这里喔……
  「甚至可以说,他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被年长女性称赞。」
  会不会太扯啊……
  「所以这次夏克蒂给予的任务他也相当认真执行,看来也取得了优异的成果。我们失去的摩诃·提辛应该能减少到一位了。」
  这是……什么意思?
  「卡鲁特,她现在人在哪里?」
  「是的,夏克蒂姊姊,奎瑟恩姊姊正在医务室睡觉。」
  他刚才说……奎瑟恩?
  「这样啊,她身上哪里受伤了?」
  「虽然身上有许多外伤,但是还不到威胁生命的程度。可是奎瑟恩姊姊似乎因为长时间使用『野性猎杀。,能力造成的衰弱很强烈,可能要请她在床上休养好一阵子了。」
  现在可不是在这种地方悠哉聊天的时候!我必须快点逃出帕特里莫尼,万一让奎瑟恩见到我,一切都会被拆穿。
  「夏克蒂姊姊,这位是什么人?」
  当我故作神色自若地靠近餐厅门时,卡鲁特的视线捉住了我。
  「这位先生名叫席巴亚斯,是从纳迦口中救出姊姊的恩人喔,战斗技术非常厉害!」
  夏克蒂把手搁在我的肩膀上,展现出超乎必要的亲昵感。见到这状况,卡鲁特的表情逐渐变得肃杀……看着我的视线简直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叫卡鲁特,席巴亚斯哥哥请多指教喔。」
  卡鲁特的表情转眼间变成微笑,朝着我伸出右手。就在握手的瞬间……
  ……啪滋!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糟糕!手腕的弹簧刀自动弹出来刺穿大哥哥的手腕了。」
  我的手腕上部长出一把短刀了,你这什么「哎呀,不好意思搞错了」的无所谓态度啊!
  恩基度拉高音量喊道「快送他到医务室!」卡鲁特一面装作为我包扎,一面把脸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下次再和夏克蒂姊姊卿卿我我,就会刺中喉咙喔。」
  太阴险了吧……这是传说中义贼的行事风格吗?
  「来吧,席巴亚斯哥哥,快点去医务室吧。」
  「不了,我没关系。」
  虽然我也很想接受治疗,但奎瑟恩现在正在医务室内。
  「你在胡说什么,伤口还在流血,快去医务室止血。」
  对恩基度所言,我不停地点头回答没问题,然后走出房门。
  「这种小伤没问题的,在房间睡一觉就会治好。」
  「咦?小伤?但是出血有点严重耶……」
  反正之前那些重伤都能恢复了,这真的不算什么……奇怪?身体好像很重?
  「因为这把短刀上面有涂毒,还是早点去医务室比较好喔。」
  原来如此,这就是原因啊,眼前事物开始模糊了。
  「我、我没问题……」
  话说回来,奎瑟恩曾经说过「你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因果甚至会为此扭曲。」现在这个状况,就是因为「野性猎杀」的诅咒作用,无视我的意志令我自动靠近她身边吗?
  似乎是看不下去,夏克蒂把肩膀借给了我。
  「快点到医务室去吧,要注射解毒剂好好止血才行。」
  「我不要去医务室……在自己房间睡一觉就会好。」
  「我知道了,这样的话至少让我协助你回房间吧。」
  「真的……非常……谢谢你……」
  意识逐渐离我远去,能感觉到的只剩下船舰内冰凉的空气,还有踏出每一步时自鞋底传来的地面触感,以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抵在我侧腹部,夏克蒂那丰满又柔软的胸部触感。
  我集中精神在触觉上,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


  6
  艾尔阿札尔帝国在瑟姆人国家中国力最为强盛,帝国当今的皇帝纳鲁·辛·艾尔阿札尔有三名女儿。
  但是,第一皇女「高洁的」伊贝莉亚在十年前的东部战役战死,「贪婪的」第二皇女索菲亚为了与安多马鲁骑士团的和平,嫁给安杰提庇护所的王子提欧多罗斯,舍弃了艾尔阿札尔的名号。
  结果,被视为当今皇帝纳鲁的直系血亲只剩下「脾气火爆的」第三皇女奇多拉。这位十二岁的年幼暴君,在自己拥有的巨大庇护所「阿奎特·奇多拉」内宛若神明一般,绝不听从任何人的指使。
  同时,忠心不二彻底执行其命令的保安部队「大可多拉亲卫队」,更让她的任性变本加厉。

  又来到这里了吗……
  我正置身于过去曾梦见好几次的梦境中。还是老样子,我正依靠着某人的肩膀,走在阿奎特·奇多拉的商业区。宽阔的屋顶与门可罗雀的市场,不时可听见枪声从不远处传来。
  「乌尔先生?」
  我听见阿比的说话声在身旁响起,我吓了一跳往旁边看,阿比正站在我身边,刚才把肩膀借给我支撑的原来是阿比。
  「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乌尔先生了。」
  「为什么……阿比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尝试用惟阿弥感应乌尔先生,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阿比环顾四周微微挑起了眉毛,身体显得僵硬。
  「这就是乌尔先生曾经体验过的战场啊,充满了他人的恐惧与敌意。」
  「这个先别管了,既然我能像这样和你讲话,也就是说……」
  「是的,我还活着,梅莉露小姐与席巴亚斯先生也一样。」
  真的吗?眼前的阿比不是我梦境制造出的幻象吗?
  「海沟里发生了很严重的爆炸,那个到底是……」
  「动力的确有一部分受到严重损坏,但席巴亚斯先生很快就灭火并且封锁起来了。这艘战攻艇的外壳牢固得令人吃惊,虽然坠入海底但是没有被水压挤扁,一直保护着我们。艾尔阿札尔帝国的技术真的很了不起呢。」
  「所以说……不是骗人的?阿比和梅莉露,还有席巴亚斯都还活着。」
  「是的,我们都没事喔。」
  我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浑身失去力气丢脸地瘫坐在地上。
  「我还以为大家都死了……」
  「我们也很担心乌尔先生的安危,一直担心乌尔先生在那之后被纳迦吃掉了,但是无线电坏了,没办法与您联络确认。」
  「话说回来,无线电断讯之前我好像听到阿比受伤了之类的话,你还好吧?」
  「我没事的,让您担心了。爆炸时撞到头昏迷了一段时间,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梅莉露小姐有用绷带帮我包扎伤口。」
  「这样啊,太好了。现在的状况呢?」
  「是的,虽然现在还停留在海底进行战攻艇的整修,但席巴亚斯先生说很快就能取回浮力,之后想要前往您那边。我已经用惟阿弥大略掌握了乌尔先生的位置,只要更接近一点,就能和清醒时的乌尔先生维持意识联系,这样一来很快就能重新会合。」
  「先等等,那样就糟了。」
  「咦?这是为什么呢?」
  「我现在人在伊斯马利克的军舰上。」
  「您被俘虏了吗?该怎么办……都是因为我……」
  「没这回事,伊斯马利克不晓得我和阿比的关系,而且他们并没有对我做什么粗暴的事,比较像把我当客人对待。」
  「……太好了。」阿比松了一口气这么回答道。
  「乌尔先生,请问伊斯马利克军的规模大概在什么程度?」
  「这我不太清楚,但我现在搭乘的战舰叫帕特里莫尼,是艘相当大的旗舰喔。」
  「那就是伊斯马和克北方旅团的旗舰吧。」
  她的语调倏地往下沉。
  「您有见到恩基度老师吗?」
  阿比认识恩基度,果然她以前说的历史学家就是恩基度本人。
  「嗯,是有见到……」
  「老师身体还好吗?」
  「看起来是很健康,吃饭时胃口也很好。」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阿比对我露出五味杂陈的笑容。关心敌方司令官的健康虽然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战争的大局势与私人的人际关系也许是两回事吧。
  「乌尔先生,您有办法逃出帕特里莫尼吗?」
  「我想想……我手上有水中摩托车的钥匙,不要太远的话应该可以。」
  「我们这边让战攻艇浮出海沟后,会前往乌尔先生的方向,只要距离接近一些,我应该就能用惟阿弥帮您指路,剩下的就……」
  阿比说到一半突然噤声不语,压低了身子左顾右盼,充满戒心地观察四周。
  「有人正在看……」
  听阿比这么说,我也跟着环顾四周。原本热闹无比的商业区大街上,由于枪击战的影响现在已经没剩下几个人。除了我们之外只有倒在地上的人,以及几个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抱头瑟缩在路边的身影。
  嗯?从大街的另一头,有个人缓缓走了过来,之前的梦境中没有出现过啊。
  「越靠越近了……这种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个孩子……孩子乘坐在某个东西的背上走向我们,那是动物吗?
  「乌尔先生,就是那个,那孩子不属于乌尔先生的梦。」
  「我也这么觉得,那个小孩子正乘着什么?」
  距离越来越近,我发现那孩子身上穿的衣物相当简陋残破,脸庞以及自袖口伸出的手臂满是污垢而发黑,全身骨瘦如柴。就五官来看应该是女生没错,她乘着的动物……看起来应该是狗……而且是全身漆黑的狗。
  「那只狗……糟糕了!」
  阿比拉着我退到店铺的墙边。
  「那个大概是伊斯马利克的摩诃·提辛。」
  「你是说那个女生?还是那条狗?」
  「摩诃·提辛是那个女孩子,她乘着的狗是摩诃·提辛力量视觉化的产物。」
  「摩诃·提辛是个小孩……」
  那女生走到我们面前,漆黑的狗看着我们发出低沉的威吓声。另一方面,女生却完全忽视我们的存在,像是在寻找什么似地左顾右盼。
  「那女孩正在自己的梦中,所以她眼中的景象应该与我们看到的不同。」
  「也就是并没有看见我们……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因为那女孩和那女孩的能力之间产生了意志上的出入。能力本身正朝着它的目标一直线行动,在这状况下它是为了找到我们其中一人发动攻击,也有可能我们两人都是目标。它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潜入乌尔先生的梦中。」
  黑犬将两条前腿直挺挺地抵在前方,双眼瞪着我们。
  「不过能力者——摩诃·提辛本人正在自己的梦境中,没办法感知我们的存在,只要我们不看穿她的身分,那女孩应该不会发现我们的存在。」
  「你在哪里~」
  女孩虚弱地呼唤着。
  「再不快点去捕鱼,又会被鞭子打喔~」
  像是与母亲走散的孩子,无助的神色涌上硕大的双瞳,那表情彷佛下一秒就要落泪似的。
  「一直打一直打,会死掉的喔~」
  「摩诃·提辛是塔利亚奴隶中鲜少诞生的飞戒者,那孩子大概就是摩诃·提辛本人孩童时代的记忆。也就是说,她正梦见自己的过去。」
  「这里好冷喔,快点出来啦~」
  那硕大的双眸……感觉似曾相识……
  「快点出来啦,杜卡塔……」
  如我所料,她是奎瑟恩·艾拉。我之前见到的奎瑟恩,是一个集冷冽美威与勇猛果敢于一身的女性,但是眼前的幼小奎瑟恩,看起来却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般孱弱的生命。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黑犬的身体突然膨胀了起来,双眼化为烈焰般的赤红。女孩停止了动作,宛若机关操控以固定的速度扭转头部,最后将脸正对着我。那表情中已经没有刚才彷佛不知何去何从的无助,只剩下一张全无表情的脸庞。
  全身浸泡在冰水般的恐惧中,就像被纳迦瞪视时——不,比海兽更加恐怖。
  「被她发现了!我们快回去吧!」
  阿比用双手遮住了我的眼睛,视野一瞬间转为漆黑。
  当视野再度恢复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陌生房间的天花板。
  「席巴亚斯哥哥,你终于醒来了啊。」
  我躺在床铺上,而卡鲁特正在我身边,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我。
  「卡鲁特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夏克蒂姊姊的命令,是我让哥哥受伤了,所以在恢复之前都要由我照顾。为什么身为传说盗贼的我,非得帮艾尔阿札尔帝国的平民看护不可啊,我完全搞不懂,真的是莫名其妙。」
  那是因为你在我的手腕上开了一个洞吧。
  「大哥哥,我有一个小请求。」
  「我可没有善良到想帮忙用暗藏的刀子捅人的家伙。」
  「大哥哥该不会就是那种人吧?就是特别记恨的那种。」
  我说卡鲁特,你干的好事就算是非常温柔的人也会记恨好一阵子吧。
  「算了,反正只是听听而已,你想说就说吧。」
  「那个喔,因为在这里疗伤不太方便,我希望你能移动到医务室。」
  「为什么?在这里就可以了。」
  「现在奎瑟恩姊姊正躺在医务室。」
  奎瑟恩·艾拉……我在梦中见到她了。梦中的她和现实世界全然不同,虚弱得像是蜡烛的火光,彷佛马上就要熄灭似的。
  「只要大哥哥愿意去医务室,我就听从夏克蒂姊姊的指示照顾大哥哥……但实际上,我是要仔细欣赏睡在旁边的奎瑟恩姊姊……观察平常完美无缺的大姊姊毫无戒心的睡脸。」
  「这就是你要带我去医务室的理由?」
  「嗯!」卡鲁特笑容满面地回答,看来他压根就不想照顾我。
  「你说的奎瑟恩,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我突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问。我对她怀有什么好奇心吗?她明明想杀害我啊。
  「奎瑟恩姊姊是世上最棒的大姊姊了!」卡鲁特兴奋的呼吸甚至吹到我脸上。
  「战争时也很厉害没错,但姊姊真正的力量在暗杀时才能完全发挥。被奎瑟恩姊姊『野性猎杀』锁定的猎物,一定会死在姊姊手下,无论逃到什么地方都没用,一定会被姊姊抓到并杀死。」
  「哦、哦……真是位很厉害的女性呢。」
  「不管再怎么拼命逃走都没有意义,命运一定会将敌人拖到奎瑟恩姊姊面前。」
  我现在正体验到那能力的效果。卡鲁特在毫无自觉的状况下协助命运,也就是试图把我送往奎瑟恩身边。
  「那不就是……世上最强了……」
  「但是,那个能力需要敌人的血,而且『野性猎杀』会消耗奎瑟恩姊姊的生命当作动力,其实我不太希望姊姊使用……」
  卡鲁特一面搔着头发撇过头。
  「所以杜卡塔哥哥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嗯?那是什么意思?」
  「杜卡塔哥哥是治疗师,由杜卡塔哥哥治疗生命消耗剧烈的奎瑟恩姊姊,两个人靠着互相合作一路上打倒了好几个敌人喔。」
  杜卡塔是治疗师,难道这和我拥有的治愈能力有关系吗?不过我的能力是治疗自己,杜卡塔的力量则是治疗别人,就这一点两者有决定性的不同。
  「好了啦,闲话就讲到这边,我们快去医务室吧,再不快点奎瑟恩姊姊就会醒过来罗。要是她醒了,就没办法在超近距离欣赏那端正的五官了。」
  「我没有要去啊。」
  我说着便离开床铺起身。这样下去真的会被他带到医务室,我摸了摸口袋,确定水中摩托车的钥匙还在。就骑这玩意进入海中吧,这样一来只要再度接到阿比的惟阿弥就能马上会合。
  「卡鲁特,水中服放在哪?」
  「嗯?公用水中服放在停机库,私人的保管在每个人自己的房间。」
  也就是说……我环顾房间内部,固定在墙面的铁制衣橱映入眼帘。我走近衣橱抓住把手一拉,发现里头吊着似曾相识的水中服,搁在上层柜子的头盔也很眼熟。
  「那是指挥官用的水中服喔,和一般士兵用的不一样,是用强化纤维做成的……啊,席巴亚斯哥哥,你该不会想出海吧?」
  我冷淡地一面回应「是啊」,同时开始换穿水中服。
  「还不能起来啦!」
  「你在担心我的身体吗?」
  「不是啦!要是大哥哥现在死掉了,责任会算在我身上,夏克蒂姊姊也会对我生气。」
  是这种理由喔……我穿上水中服后,把头盔夹在腋下走向走廊。
  「没问题,伤口和毒都已经治好了。」
  「那怎么可能嘛,嗯……脸色是变好很多没错啦,但是才睡半天不可能完全痊愈啦!」
  不,真的没问题。手腕的疼痛消失无踪,身体也感觉不到沉重感。
  「夏克蒂要是生你的气,你就说『是席巴亚斯自己跑掉的』就好。而且你想想,再不快点去医务室,你就看不到奎瑟恩姊姊的睡脸罗?」
  「我是很想看啦……但这样真的好吗?」
  我抛下举棋不定的卡鲁特,走出了房门。
  走廊的其中一面墙壁,每隔一段固定距离就开着一面圆孔状的观测窗,可以看见海中的景色。从窗口往外看,海中相当明亮,视线可延伸到相当远的地方。往下看,发现数艘巡洋舰按照某种规律停泊在海底,大概是以这艘旗舰帕特里莫尼为中心,组成菱形的防御阵型吧。
  我很快就找到了升降梯,急忙走进去之后按下停机库所在的最下层按钮。我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之后只要骑上水中摩托车就能和帕特里莫尼说再见了。接下来只要和从海沟浮出的阿比他们会合,一切都会很顺利……
  抵达停机库后,我走向无数水中摩托车紧密并排而成的长龙。一一扫视刻在车身上的编号,寻找与手中钥匙相同的号码。
  我立刻就找到了我要找的那台水中摩托车。好啦,这样就能和可怕的奎瑟恩大姊姊说再见了——我在心中自言自语,然后戴上了头盔。虽然尺寸不太合但也不算会进水的程度,接下来就学之前奎瑟恩的动作,旋转耳朵附近的转盘……
  随着「噗咻——」的声响,反光防护面罩降下,头盔变成了全罩式的状态,这样出海的准备就万无一失了。我从口袋中取出钥匙插进水中摩托车,就在这时——
  「你在做什么?」
  突然间一句话从背后传来,听到声音的同时,我的脑海浮现说话者的容貌,令我全身上下开始冒出冷汗。不会错的……这声音来自奎瑟恩·艾拉,她怎么会在停机库?她不是正在医务室躺着休息吗?
  「嗯?你……」
  奎瑟恩的语气中渗出讶异,这么快就认出我了吗?
  「请转向我这边。」
  没办法了。我缓缓地转过身,与奎瑟恩面对面。
  「……我果然没猜错。」
  「…………」
  「那个是杜卡塔的头盔吧,所以你就是那位席巴亚斯先生罗?」
  席巴亚斯先生……?啊,她没有发现我就是乌尔·南姆!
  刚才先启动头盔的全罩模式真是太好了……
  「我叫做奎瑟恩·艾拉,请多多指教罗,席巴亚斯先生。」
  她浅浅一笑稍微歪过头,金色的短发轻舞飞扬。嗯?奎瑟恩是个这么美丽的女性吗?在鲁西亚庇护所见到时,感觉是个肌肉结实的女性士兵,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奎瑟恩,像是个相貌清秀身材苗条的大姊姊。要说有什么地方没改变的话,大概就是站姿吧,是和以前一样的单手叉腰模特儿站姿。
  「我刚才原本躺在医务室休息,但夏克蒂前来探望我的时候,跟我说了关于你的事。她十分赞赏你喔,说你非常强悍,而且很有男子气概。」
  奎瑟恩走到我身旁,朝着护盔伸出手。
  「请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我反射性地将身体向后仰,与奎瑟恩保持距离,要是给她看见长相那就完蛋了。
  「怎么了吗?你不愿意让我看你的模样吗?」
  「…………」
  「那个……席巴亚斯先生?」
  「……我……我觉得不好意思。」
  愣了一好会儿,奎瑟恩轻声一笑。
  「你是说,让我见到你的脸,会让你觉得很不好意思?」
  「……嗯。」
  「你有点怪呢,不过无所谓,只要待在帕特里莫尼总有一天还是会面对面的吧。」
  虽然这是个听起来很蠢的藉口,但不知为何奎瑟恩接受了。好不容易度过难关,我松了一口气时发现奎瑟恩似乎不太对劲。奎瑟恩的身子稍稍摇晃着,仔细一看脸色也不太好,身体状况似乎还未痊愈。
  「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一想到声音可能会暴露身分,我压低了音量试着询问。
  「卡鲁特送我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睡,躺到觉得有点烦,所以想出海晃晃改变心情。只是骑水中摩托车而已,没问题的。」
  「这、这样啊……那我先走了。」
  我转身背对奎瑟恩,试着发动水中摩托车。
  「稍等一下。」
  那声音令我不由得浑身僵硬地停止动作。
  「……什么事?」
  「你来这里也是为了骑水中摩托车吧?你要去哪里?」
  「……没什么,只是在附近逛逛。」
  「那可以让我坐在你的后座吗?」
  「…………」
  「……你不愿意吗?」
  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我骑上水中摩托车就是为了从奎瑟恩身旁逃走,让奎瑟恩坐在后头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不过这我怎么说得出口。
  「怎么了吗?」
  「……并非不是不可以……」
  「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可以。」
  啊,我答应了。
  「真的吗?那我马上就去换衣服。」
  奎瑟恩转身背向我,走向设置在停机库角落的房间。
  这……这正是逃命的大好机会吧?我连忙跨上水中摩托车,插入钥匙发动引擎。让摩托车滑行移动到设置在地面上的巨大水池前方,我看向水池中那层水的底部,闸门并没有打开,虽然我左顾右盼寻找开关按钮,却怎么也找不到看起来像开关的玩意。为什么找不到!我试着集中因为过度慌张而散漫的精神,再度仔细观察四周。
  但我还是找不到看起来像开关按钮的玩意。
  为什么啊!闸门开关控制钮这种基本装置,为什么不设置在一目了然的地方啦!在我浪费时间的时候,说不定奎瑟恩已经换上水中服正走向我了……一想到这里,我看向奎瑟恩刚才进入的房间。
  啊啊,她已经走出房门了。头戴透明的圆形护盔,身穿松垮垮的水中服。
  已经来不及了。跨坐在摩托车上的我不禁把双肘搁在握把上,整个人丧气地趴着。看来这次只能放弃逃脱,与奎瑟恩一起出海了。
  嗯?这是什么?好像有东西自地板伸出,仔细一看,那是一个钢铁制的踏板。
  该不会就是这个?我使劲踩下了踏板。
  感觉地面传来一阵剧烈摇晃,水池底部的开关闸门缓缓地张开了大口。转头往背后看,奎瑟恩似乎还没完全穿上水中服,一面拉起拉链、束起皮带,一面摇摇晃晃地朝我走过来。距离还很充分。
  闸门完全开启,我让前轮压上通往海中的斜坡。
  「啊,请再梢等一下。」
  虽然我听见奎瑟恩着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我不理会她,踩下了油门。已经没问题了,就算奎瑟恩全速冲刺也不可能阻止我出发吧。我要一个人出海,接下来只要接收到阿比的惟阿弥就能和战攻艇会合,我就快与梅莉露和席巴亚斯重逢了。
  再等一下吧梅莉露,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乌尔先生,您听得见吗?』
  『……嗯,听得见。』
  『成功了!这次能和清醒的乌尔先生交谈了!』
  『……成功了呢。』
  『我能感觉到乌尔先生的存在,距离已经很近了。』
  『不好意思,你们可以抛下我直接去阿尔拜姆吗?』
  『什么?我不太懂您话中的意思。』
  『我这边的问题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是因为要逃出帕特里莫尼很困难吗?』
  『不是,我已经骑着水中摩托车离开战舰到海漠上了。』
  『既然这样,接下来不就只剩和我们会合而已吗?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在于我后座载了一个人。』
  『从状况来判断,那应该是伊斯马利克的军人吧。难道是乌尔先生的身分曝光,被他们强迫出来找我……?』
  『不是那么严重的问题,就只是出来散心罢了。』
  『这样啊。对了,乌尔先生能和那位军人建立信赖关系的话,向那位说明实情请他也一起前往阿尔拜姆,这样可以吗?伊斯马利克内有许多从军的佣兵本身并没有特别的信念,如果那个人是佣兵的话,值得一试。』
  『我觉得别那么做比较好。』
  『这样啊,我原本以为两位既然交情好到一起骑车散心,说不定有机会也不一定……』
  『交情一点也不好,那家伙其实想杀了我。』
  『呃……也就是说,乌尔先生让想杀害您的人坐在后座,载着那个人在海漠散心对吧。』
  『像这样听第三者叙述之后,我也觉得现在的状况很诡异。』
  「席巴亚斯?」
  背后的奎瑟恩轻声询问。转头一看,坐在后座的奎瑟恩正仰头看着我。
  『抱歉,阿比,我要先把惟阿弥切断喔。』
  『请稍等一下!这样下去……』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现实后,回答奎瑟恩「有事吗?」
  我原本以为能成功只身出海……没想到奎瑟恩以超人的跳跃力一口气飞越了那段距离。我骑着水中摩托车进入水池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震动,转头一看,奎瑟恩的手臂已经圈住了我的腰。
  「比起庇护所,我比较喜欢待在海中,你呢?」
  「我也比较喜欢海里,因为可以一个人独处。」
  「是啊,氧气空间不管哪里都挤成一团,所以我喜欢宽广的海里。不过宽广过头有时也会觉得寂寞,所以我出海时总是坐在杜卡塔的后头,这样一来,在这片宽敞的海中我就不会感到寂寞,也不会觉得厌烦和孤单,那就是我的完美世界。」
  也就是说,在杜卡塔已死的当下,奎瑟恩心中的完美世界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吧。
  放眼望去,无限延伸的平坦海底与澄澈的蓝海,在视野的中间被深浓的群青色掩盖,彼此的界线因而模糊不清。不时看见的鱼群规模也很小,提醒我海漠是片生命稀薄的海域。
  「发现海其实这么宽敞又自由,是在加入伊斯马利克之后。」
  「海从以前就很宽敞啊。」
  「我在加入伊斯马利克之前是个奴隶,出了海也只是拼了命要捕鱼,根本没有心力去欣赏周遭环境。我真的体会到,身分改变后眼中的世界也跟着改变了。」
  「奴隶制度啊,艾尔阿札尔没有这种习俗就是了。」
  「塔利亚人拥有的庇护所几乎都有蓄奴。在氧气空间的最角落,因漏水一半泡在水里,空气也无法正常循环的地方,就是我们奴隶的居住区。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被迫担负着过度严苛的劳务,一旦身体承受不了就当场抛弃,绝对不会带我们去疗养区,只能待在那边等死。我的父母就是那样过世的。」
  「那还真是过分……你居然撑得过来。」
  「都是因为有杜卡塔在我身边。我受伤或生病痛苦的时候,都是他帮我治好的。从小时候就一直这样,是他让我活到今天的。不光是这样,我每天被折磨得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是他不断告诉我,无论状况有多坏,只要拼命活下去总有一天会看见希望……不知不觉间,他成了我活着的希望。因为有杜卡塔这盏光,我才没有被死亡的黑暗吞没。」
  原来杜卡塔这个人曾经是奎瑟恩生命中的希望,那么现在他已经死了,她打算怎么活下去呢?
  「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还不晓得。」
  她这么说完,接着停顿了一小段时间。
  「有一件事我非达成不可,只有这个我非常明白。」
  「那是什么?」虽然我嘴上这么问,但奎瑟恩的回答我再清楚不过。
  「为杜卡塔报仇。」
  她的口吻变得低沉且冷酷。
  「在鲁西亚庇护所让那家伙逃了一次,不过他已经中了『野性猎杀』,所以我也没必要去找。那家伙一定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我一定能杀死他,因为那就是我的力量。」
  「卡鲁特告诉过我,飞戒之力会消耗生命,不要太勉强自己比较好。」
  「只要能杀死乌尔·南姆,我的生命要多少都拿去。」
  说话声中蕴含着憎恨,而憎恨的对象是我,正常来说应该会感到恐惧,但不知为何涌上心头的却是全然不同的感情。
  她被心爱之人死去的怨叹缠身,迷失了自己。正逐渐被死亡黑暗吞没的她,令我感到悲哀。
  「你认识的杜卡塔,会希望你这么做吗?」
  「他……」她欲言又止,环绕在腰部的手微微使劲。
  「别说了,这是我下的决定。乌尔·南姆现在仍然活着,那家伙用杜卡塔的左眼看着世界,利用杜卡塔的力量活在这世界上,这种事就算他允许,我也不会允许。」
  奎瑟恩以愠怒的语气断言。
  船团的身影隐约浮现在前方,以中规模战舰为中心,前后伴随着复数的战攻艇低速航行,每艘战攻艇都施加了独特的改造,外观上没有整齐划一的感觉。
  位于中心的战舰应该就是船团的旗舰吧,从外观来看也不像伊斯马利克军的船只。
  形状有点像在甲壳上镶满鳞片的巨大乌龟。
  「那是之前驻扎在东方的旅团分队。」
  奎瑟恩似乎也正在看着那个船团。
  「那是伊斯马利克军吗?感觉和其他船的气氛很不一样。」
  「他们是用钱雇来的佣兵团。军队只支付金钱当作工作酬劳,装备船只全都是他们自己准备的。」
  「他们打算去哪里啊?」
  「从移动方向来看,大概是要和恩基度所在的主力部队会合吧。」
  「军队本身有什么动静吗?」
  「不久之前,我的部队在海漠巡逻找到了往北移动的庇护所联盟船只。我们为了攻击而靠近后,发现阿比夏就坐在上头,那次连我也吓坏了。」
  她的说法让我觉得不太对劲,听起来惊讶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操舵者是贤者,而是因为那个人是阿比。趁这个机会试着套话吧。
  「我一直在帝国生活所以不太清楚,阿比夏是谁啊?」
  「阿比夏·爱连希·萨希拉葛公主,现今大贤者的独生女。」
  ……什么!那不就相当于帝国的皇族吗?地位跟奇多拉差不多嘛!虽然性格天差地别……
  「贤者基本上是世袭的,所以她就是下一任的大贤者。」
  ……那女孩将来会站在塔利亚统治阶层的顶点吗?那样恬静温吞的女生?我首先感觉到的并非惊讶而是不安。同时,我也明白了贤者们要让她前往避难的理由。
  「如果抓到公主就能当成贵重的谈判条件,我这么想而没有全力攻击,结果失手了。不但让公主逃走,而且居然还让她成功逃进帝国境内。要是公主成功向艾尔阿札尔帝国的王说明亚米教内部的现况,我们就没有理由继续封锁海漠。不,该说是封锁确定会失败,所以上层也打算先准备好下一阶段的战略吧。」
  「下一阶段的战略?那个已经决定好了吗?」
  「现在正要开始讨论吧。要继续停留在海漠防御瑟姆人的侵袭,或者是南下参加讨伐庇护所联盟的战争。不管要怎么做大概都还有得商量吧。」
  「既然这样,我们也赶紧回去比较好吧。」
  奎瑟恩没有回答。

  我们在海漠中不断前进,不知不觉间周围连一条小鱼都找不到,只剩下单调平淡的景色连绵不绝。
  在那之后我没有再收到阿比的惟阿弥,这也是「野性猎杀」的影响吗?也许是奎瑟恩心中那只黑犬在作乱。
  该怎么做才能摆脱奎瑟恩呢?阿比她们真的朝着阿尔拜姆开始移动了吗?伊斯马利克如果对艾尔阿札尔帝国发动攻势,会不会变得像东部战役一样呢……不得不去思考的事情多到脑袋快转不过来。
  突然间,腰间的感触好像不太对劲。往下一看,发现奎瑟恩环绕在我腰间的手臂逐渐松开。我连忙停下水中摩托车,看向背后的奎瑟恩,只见她沉重地喘息,神情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我回想起不久前在停机库内,奎瑟恩那步伐不稳的身影。
  「奎瑟恩,你还好吧?」
  她似乎想回答,但只有咳嗽声冲出喉咙。肩膀剧烈摇晃后,整个人趴在我的背上。我检查下方,尽可能找到一块够平坦的海底停下了摩托车,抱着奎瑟恩让她平躺在海底。
  「奎瑟恩,你有听见吗?」
  奎瑟恩梦呓般喃喃说着什么,痛苦地扭动身躯。她好像听不见我说话,这样不太妙,要赶紧回到帕特里莫尼才行……话虽如此,让浑身无力的奎瑟恩坐在后座,一加速她可能马上就摔下去了。为了寻找可用的道具,我在背袋中翻找了一阵,找出了一条绳索。我谨慎地抱起她的身子,转身将她背在背上,并用绳索一圈又一圈地把我跟她绑在一起。
  「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回帕特里莫尼吧。」
  当我跨上水中摩托车时,察觉到螺旋桨的声响。为了寻找声音来源而左顾右盼时,突然间阴影笼罩四周。我抬头往上看,战攻艇的腹部映入眼帘。
  『乌尔,听得见吗?』
  无线电传来了梅莉露的声音。战攻艇下降后停在我身旁,除了后方有很大的破损外,其他部位好像没有显眼的损伤。自观测窗我看见梅莉露正看着我,那表情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哭泣。
  『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虽然我很想回答「这是我的台词吧」,但看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眸,我打消了主意,顺着她的意回答「抱歉」。
  『哟,乌尔,让你久等啦。』
  坐在操舵席上的席巴亚斯对着我扬起一只手。
  「战攻艇好像没啥问题?」
  『……阻截者号。』
  「什么?你在讲什么?」
  『这艘战攻艇的名字,我已经帮它取好名字了。』
  「哦,阻截者号啊……好名字。话说这位阻截者号大哥,有办法支撑到阿尔拜姆吗?」
  『这还用问,有我的修理技巧和这家伙原本的潜力,现在它已经拥有了更胜水中摩托车的速度。我有预厌,只要有设备充足的地方能帮它改良,这家伙一定能变身成怪物。』
  『乌尔先生。』
  阿比把脸贴近驾驶舱的观景窗,对着我展露微笑。
  「阿比,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们就再也不会重逢了。」
  『这样大家就重新集合了。』
  『对了,乌尔,你背上背着的那个人是谁?』
  梅莉露询问时的语气相当尖锐。
  『你为什么会让女的坐在后座,然后还用绳子把彼此绑在一起?』
  「这个嘛……这是……」
  『水中情趣捆绑,我懂我懂。』
  「不是啦!因为她身体状况不好,所以我才会想这样搬运她。」
  『可是阿比刚才跟我们说,想杀你的人就坐在你后面,所以我担心该不会乌尔正被人用枪指着头。因为觉得很危险才连忙赶过来,结果这是什么状况啊?你为什么拼命照顾想杀你的人啊?』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但是我不能放着痛苦的人不管。」
  『梅莉露小姐,既然这样我们这么做吧,让那位士兵也搭上这艘船……』
  『阿比比,这艘船叫阻截者号喔。』
  ……阿比比?
  『谢谢您的提醒,让那位士兵搭上阻截者号再照顾她如何?等我们抵达阿尔拜姆再放她自由就不会有问题了,艾尔阿札尔与伊斯马利克并没有直接的敌对关系。』
  『不行,现在马上抛下她。』
  「咦2:可是她现在真的不舒服啊。你看,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该不会就是在鲁西亚庇护所追着乌尔跑的人吧?』
  「……嗯。」
  『那就更不用说了。让这种人活着,不只乌尔连阿比都会有危险。我不是叫你杀了她,只要让她躺在这里就好,要是她运气够好,她的同伴会发现她吧?』
  「这样子……和杀了她一样。」
  梅莉露自观测窗的圆孔后方消失。不久后,阻截者号的舱门开启,穿着水中服的梅莉露走进了海中。她站在甲板上,举起了步枪。
  『那你让开,我来开枪了结她。』
  『梅莉露小姐,不可以!』
  『梅莉露,这样真的不太好吧!对没办法抵抗的人开枪……』
  『你们通通安静,不这么做乌尔不会回到船上,只有这个选择了。别担心,这个距离不会射偏的。』
  梅莉露举枪瞄准,手指勾到板机前方。我改变水中摩托车的方向,让自己挡在奎瑟恩前方。梅莉露一瞬间吃惊地睁圆了双眼,但她很快就恢复冷静重新瞄准。
  『乌尔,你让开。』
  「抱歉,这我办不到。」
  『为什么!』
  「我不想让她死,而且我也不想让梅莉露做这种肮脏事。」
  『你为了打倒纳迦走进海中的时候,我说了什么你忘记了吗?我叫你一定要回来。』
  「我没忘记,我记的很清楚。」
  『那就快回来啊。』
  「抱歉,梅莉露……我还是想把奎瑟恩送回帕特里莫尼。」
  啊,但是我这么做,「野性猎杀」一定会把我再次逼入绝境吧?话说回来,该不会连这个判断都是因为「野性猎杀」的影响吧?
  梅莉露沉默不语。她果然在生气吧,也许情绪已经突破了愤怒到达对我绝望的程度。
  「那个,梅莉露?」
  『那个人,该不会是奎瑟恩·艾拉?』
  「……是没错。」
  虽然只是细微的音量,但我感觉自己听见了梅莉露不成声的惨叫。
  「梅莉露,你该不会其实认识奎瑟恩吧?」
  梅莉露并未回答,持枪的手松软地垂在身旁。
  『我明白了。乌尔,你一定要把那个人平安送回伊斯马利克的本营。』
  「……呃,你没意见吗?」
  『但是,一旦把人送到了就要马上离开伊斯马利克,我们接下来会直线前往阿尔拜姆。』
  『怎么回事?梅莉露你解释一下啦。』
  席巴亚斯似乎也无法理解梅莉露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梅莉露并未回答,打开舱门回到阻截者号内。
  『抵达阿尔拜姆后我们会再回到海漠,就在中间点会合吧。要是到时候没看到乌尔,我们会冲进伊斯马利克军要人。』
  「那也太鲁莽了吧。」
  『如果你不想让我这么做,就要逃出来。』
  阻截者号改变方向后,以宛若乘着急流奔驰般的速度消失在视野尽头。
  梅莉露认识奎瑟恩,而且大概也知道杜卡塔……她隐瞒了某些事。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但我觉得梅莉露隐瞒的情报,恐怕与我身上的惊人恢复力和左眼,以及我现在仍然活着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7
  修贝尔伯爵是艾尔阿札尔帝国的皇帝,纳鲁·辛·艾尔阿札尔的亲弟弟。
  虽然他出身血统高贵,但却公然反对大多数贵族与伊瓦努斯教互相唱和的亲伊瓦努斯风潮。
  他的言行举止屡次遭到枢机院的举发,视他为伊瓦努斯教的问题人物。
  帝国认为事态严重,禁止其他居民渡航至他担任领主的修贝尔庇护所,同时也禁止与该庇护所进行交易。
  但是,修贝尔庇护所打造的兵器效能在伊瓦努斯教范围内可说是首屈一指,在黑市中的交易相当盛行。

  在停机库迎接我的,是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置物柜上的卡鲁特。
  「你终于回来了!」
  卡鲁特跑向我,看见我背后的奎瑟恩后立刻停下脚步。
  「为什么奎瑟恩姊姊跟你在一起?啊……姊姊她怎么了吗?」
  通道的门开启,脸上写满问号的夏克蒂走进停机库。
  「卡鲁特怎么样?找到奎瑟恩了吗?……咦?」
  她不停眨着眼,来到我们身边。
  「我打算出去晃晃,她突然出现在停机库叫我让她坐在后座,结果在途中昏了过去。」
  「啊,这下糟了!卡鲁特,快把奎瑟恩送到医务室!」
  「遵命!夏克蒂姊姊!」
  「不用麻烦啦,我来就好……」
  「让我来!听好罗,交给我就对了!」
  卡鲁特小心翼翼地抱着奎瑟恩,将她从水中摩托车上放下。只见他色欲薰心地傻笑,嘴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喃喃念着。交给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
  不管了,我已经把奎瑟恩平安送达了,再回到海漠内继续闲晃吧。只要从这里朝阿尔拜姆直线前进,就能和阻截者号会合。我紧握摩托车的把手,让车头转向。
  「稍等一下,席巴亚斯。」
  夏克蒂叫住了我。
  「嗯?有事吗?」
  「我想要请你来一个地方。」
  「我还想出海再跑一圈,可以等我回来再说吗?」
  「不行,我希望你现在就来。」
  她的语调毫无抑扬顿挫。
  「有件很重要的事。」
  她以指尖微微抬起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芒一闪而逝。也许是因为我隐藏真实身分而特别敏感,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身分是不是已经曝光了。
  「没问题吧?」
  她凝视着我骑乘的水中摩托车,我从那视线中读出了「立刻下车」的命令,看来也许真的是身分拆穿了?
  既然这样我该怎么做?干脆油门全开一口气冲进海中吧?
  在我这么想的瞬间,强烈的震动自地面传来。我倒抽一口气回头一看,通往海中的闸门已经开始关闭,夏克蒂踩下了开关踏板。
  确定闸门已经完全关上后,夏克蒂对我微微一笑,走向通道门。她背上贴着一把比她身高更长宛若螺贝的长枪,就是先前正面抵挡纳迦突击的那把枪。虽然夏克蒂在外表上贯彻知性的文官风格,但回想起她与纳迦战斗时的枪法,绝不是能轻易搞定的对手。
  这状况下比起胡乱抵抗,服从指示应该是比较聪明的办法。就算我的身分被拆穿,与我不共戴天的奎瑟恩身体状况那么糟,应该不会马上就丧命吧。我这么想着,将视线转向奎瑟恩的方向……咦?人不见了。
  不只奎瑟恩,连卡鲁特也不在……
  「好了,席巴亚斯,快跟我来。」
  「奎瑟恩和卡鲁特……消失了?」
  「那两个人现在应该在医务室了吧。」
  「但是我没看见他们移动啊。」
  看着吃惊的我,夏克蒂轻声嘻笑。
  「席巴亚斯也听过独眼卡鲁特的传说吧?」
  「嗯……」
  「卡鲁特他最喜欢偷偷摸摸的了。」
  说完,她再度朝着通道迈开步伐。
  夏克蒂最后站在一扇左右开的大门前停下脚步,从门的大小和样式来看应该不会是拷问房,我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里?」
  「对,就是这里。」
  说着,她轻敲门板,但是却没有回应。大叹一口气之后,夏克蒂拖长了声音说「我要进去罗~」同时推开了门。
  「我、就、说、了!赶快南下就对了!」
  轰然巨响般的怒吼响逼整个房间,正要踏入房内的脚步因此打住。相当宽敞的房间内摆着一张圆桌,刚才发出怒吼的人物站起身直瞪着正前方,那人的视线正指着坐在圆桌旁的恩基度。他双手抱胸垂首,神色显得相当复杂。
  「我们还在这里发呆的时候,被分配到南方的佣兵团已经接连打下庇护所夺得战利品,而我们在海漠当看门狗到现在还双手空空。」
  情绪激昂的发言者,身上穿着以略带光泽的鳞片层层相叠组成的铠甲,脖子上绕着一圈我没见过的猛禽类羽毛。从那打扮与言辞中的内容来看,他应该就是刚从东方回到此处的佣兵团首领吧。
  年轻、匀称的体型与工整的五宫,散发出执掌集团的首领所拥有的领导魅力。在他身旁,另一位黑色长发的女性身穿颜色朴素的连身长裙,坐在大量纸本资料前,以不知所措的神情交互看着首领与恩基度。她看起来像是与战斗无关的人,大概是首领身旁负责处理业务的副官吧。
  「待命也是作战计划的重要部分,为什么你们老是只想着眼前的利益?你们没有俯瞰状况进而思考战局发展的观点吗?」
  「佣兵本来就只在乎眼前的和益!是老头子你对我们有错误期待吧。」
  「总而言之,订金我们已经支付了,到期限为止你得听我们的指示。还是你要反悔退还两倍金额解除契约?你要这么做我们也无所谓。」
  佣兵首领搔着头,摆出不情不愿的表情轻哼一声。我尽量不引起注意屏息走进房间,跟在我后头进入房间的夏克蒂靠近我背后。
  「与恩基度大人僵持不下的那位是佣兵团统领沃伦兰德,旁边那位是参谋凯耶。」
  「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因为你之后也会成为伊斯马利克的一员,我想请你也参加作战会议。」
  「我又还没决定要加入……」
  「别说了,无论什么事都是种经验嘛。」
  我们一起就座,沃伦兰德像是完全没察觉我们的存在,仍然瞪着恩基度。
  「老头子你听好了,我们不但是佣兵同时也是商人,旗舰皇家橡树和战攻艇的维持费以及部下的三餐全都要自己赚到手,所以我们才会特地选择不确定要素较多的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合作。但你看现在是什么状况?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有,一天到晚就只是在巡逻,这样完全无法靠战果加给提升收益啊!」
  「正因为有我们驻守在海漠,同胞们才无需担忧瑟姆人介入战局,可以朝向胜利前进。」
  「当初的目的是妨碍联络吧?既然目标已经失守,就快点回到南方让战争结束吧!」
  「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留在海漠抵御来自北方的进攻!」
  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凯耶挺身介入两人的争执,上下挥舞着双臂说道「两位请冷静一下!」
  「呃呜……」沃伦兰德发出了愤愤不平的嘟哝声,随后将视线挪开。
  「喂,卡鲁特。」
  卡鲁特也在场吗?仔细一看,他正坐在恩基度的身旁,只有一张脸露出圆桌。这家伙是使了什么手段比我们更早抵达这房间的?而且他刚才不是先送奎瑟恩到医务室吗……
  「怎么啦,佣兵团长。」
  「你的意见呢?你也一样是被雇用的吧。」
  「只要能和夏克蒂姊姊还有奎瑟恩姊姊在一起,我都没意见。」
  「这样可拿不到报酬喔。」
  「我不需要钱啊,我们一族代代都是盗贼,有钱得很。」
  他揠着鼻孔,一脸无所谓地回答。这家伙根本不打算参加讨论。
  「唉~~~~~~」沃伦兰德像是要埋怨自己的不幸般长叹一声,深深地垂下头,这时他终于发现我们的存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夏克蒂笑脸盈盈地对他轻轻挥手。
  「夏克蒂,那家伙是谁?」
  「他名叫席巴亚斯,预定之后要加入北方旅团喔。」
  沃伦兰德兴趣索然地看向我。像这样与他面对面,沃伦兰德看起来更加英俊挺拔了。一听到率领佣兵的男人,我会直接联想到满脸胡须且深不可测的大叔(只有我是这样吗?)但他的外观可说是完全相反。外表俊秀、肌肤白皙,轮廓较深的五宫给人某种贵族般的印象。至于个性方面,就刚才的谈吐来看与贵族天差地别……
  「席巴亚斯非常厉害喔,他打倒了纳迦呢。」
  「为什么要打倒那种玩意?吃起来味道又不好。」
  「不是为了食用,是为了救我而打倒纳迦的。」
  「唉呀,这是夏克蒂会中意的情境啊……不顾生命危险奋勇拯救人的王子大人。不过实际上要打倒纳迦也不是什么难事,用战攻艇的十字火网马上就搞定了吧。」
  「但是啊,席巴亚斯是独力打倒纳迦的喔。」
  「自己一个人?难道是用上了连发炮?」
  夏克蒂竖起食指像是窗刷般左右摇晃。
  「不是这样喔,他是……在肉搏战中打倒纳迦的!」
  沃伦兰德仰天哈哈大笑两声,再次看向夏克蒂。
  「这种事不可能办到,纳迦的鳞片别说是剑,就连步枪的子弹都没办法打穿,所以我们才会将它的鳞片加工制成战舰的外壳和铠甲。然后你刚才说什么?在近身战打倒它?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啊?」
  夏克蒂笑脸盈盈地看向我,沃伦兰德也跟着把视线转向我。
  这个嘛,这是叫我说明吗?
  「用剑使劲刺进纳迦的口中……」
  「这要先进入纳迦的口中才能办到吧?」
  「嗯,就是进到纳迦的嘴里,用剑猛刺……」
  「你是说,你冲进纳迦的口中,用剑刺死了它?」
  我刚才不就这样解释了吗?
  「哇!席巴亚斯先生真勇敢。」
  凯耶轻声拍着手,用闪闪发光的眼神看着我。沃伦兰德离席走到我面前,我不晓得他打算对我做什么而感到不安,这时他使劲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咦、咦!有什么事吗?」
  接下来是手腕……而且连大腿也……
  「那个……沃伦兰德首领?」
  「体格和士兵差距相当大啊,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奇怪……这是什么感觉?现在这感觉该不会叫做心跳加速吧?
  「让我看清楚你的脸。」他抓住了我的脸颊,硬是把我的脸转向他,沃伦兰德的脸庞近在眼前。白皙而纤细的肌肤,还有深蓝色的眼眸……彼此在瞬间四目相对,但我不好意思的立刻错开了视线。他身上传来某种非常宜人的香气,这是某种草药的香味吗?那是种非常洁净、非常优雅的香气。
  「这容貌怎么看都不像那样的强者啊。」
  「请、请别这样……」
  「不过……就是这样才有趣!」
  该怎么办才好,体温急速攀升,脸颊直发热:心脏响得像打鼓一样感觉就快要从喉咙跳出来。我心中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好像快打开了。
  「沃伦兰德,讨论已经有结论了吧?」
  恩基度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气氛。沃伦兰德转身背对我,走到凯耶身旁在她耳边不知吩咐着什么。凯耶面露讶异神色,连忙开始把眼前的资料收入皮包中。
  「是啊,会议就到此结束了。」
  「这样啊,你能理解我们的处境真是太好了。」
  「我决定解除与伊斯马利克·塔利亚之间的雇佣契约。」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决定?」
  「因为我判断,这里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订金呢?你打算违背契约吗?」
  「当然会两倍奉还,我这就回旗舰搬钱来。」
  「为什么你们老是这样见风转舵……佣兵就是这副德行……」
  恩基度一手按着太阳穴,无奈地摇头。
  「老头子这种读书人是不会明白的。」
  「还不就是为了钱?你们佣兵右手拿枪,左手紧抱着算盘。」
  「这也是一个原因,但不是全部。听好罗老头子,我真正追求的是战场上热血沸腾的兴奋。听着子弹掠过耳边,看着中弹的战舰滚入海沟,冲剠在那战场上的快感,还有横扫敌军一剑刺进敌方大将心脏时的成就感。钱不过只是随之而来的小奖品,不过那是生活上不可或缺的小奖品就是了。」
  「你要强迫部下也接受这种态度吗?」
  「当然,我教导他们生活就是战斗。」
  凯耶将资料抱在怀中,深深点头同意沃伦兰德的话。那眯起的眼睛透露出强烈的决心,但是她本人的可爱容貌遮蔽了理想战士的魄力,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只像是逞强的可爱少女,令我觉得有点滑稽。
  「战争只是手段,只要把它当目的,你们的人生不会长久。」
  「果然读书人不会懂啊。」
  沃伦兰德朝着入口处迈开步伐,凯耶跟在他的身后。
  这样下去佣兵会脱离北方旅团,战力会减少……这样无所谓吗?谁也不出声阻止吗?虽然实际上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我却不知为何慌张地看向正面。圆桌的另一头,卡鲁特兴趣索然地伸了个懒腰。除了与姊姊有关的事情,这家伙什么都无所谓啊。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由各路人马汇聚而成。」
  夏克蒂这么说了。有佣兵有盗贼……的确是各路人马没错。以解放奴隶为口号,目标为打倒庇护所联盟的伊斯马利克,塔利亚内部其实并非团结一致?或者这是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的特有现象呢?
  「让他们就这样离开无所谓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比起突然遭到背叛,像现在这样谈过之后分道扬镳还要好上数倍。」
  回答比想像中更干脆。我不懂军人的想法,像伊斯马利克这样的异国军队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眼前的状况。
  「等一下。」
  一句话停下了沃伦兰德的脚步,出乎意料地这句话出自恩基度的口中。
  「哦?要加码留下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
  「不,不是,只不过你对战争那毫无止境的欲望,老夫认为还算可以理解。别会错意了,老夫可不是感到认同。」
  「怎么啦老头子,别卖关子了,有话想说的话能不能挑明着说啊?我只想要早点付钱了事,赶紧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这就是老夫想问的。追求金钱同时更追求战斗的你,在这之后要前往何处?」
  沃伦兰德并未马上回答。回答之前的短暂停顿,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之前的心理准备。
  「巴巴尔大将旗下的伊斯马利克·塔利亚主力军,突破了庇护所联盟设下的马吉诺战线,将势力延伸到了监狱庇护所,这项情报老头子你们应该也得知了吧?虽然老头子不给我们情报,但我们也有自己的情报网,军队停留在海漠也能陆续收到消息。」
  「只要你问老夫就会回答,老夫并没有刻意隐瞒。」
  「监狱庇护所距离大贤者坐镇的圣都萨拉菲姆可说是近在咫尺,伊斯马利克距离王位交替又更近一步了吧。」
  原本沃伦兰德一直背对着恩基度,话说到这里终于转身正面直视恩基度。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搁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令我觉得有点在意。
  「现在战力平衡已经崩溃,对我们佣兵来说是最大的机会。被逼入劣势的庇护所联盟,会为了恢复战力而出高价雇用我们吧。我可以击溃你们伊斯马利克,享受战斗的乐趣,并获得在这之后的庞大报酬。如何?这不是最棒的剧本吗?」
  「诸君备战!」
  恩基度一声令下,夏克蒂倏地起身举枪摆出了架式。和在海中与纳迦战斗时一样,她轻易地举起了那把沉重的长枪,枪尖对准了沃伦兰德。另一方面,卡鲁特则是……咦?不见了?
  刚才坐在我眼前,眼神迷蒙不知醒着还是睡着的卡鲁特已经不见踪影。我以为他逃出这个房间了,环顾房内才发现他正站在通往走道的大门前。
  他背对大门瞪视着沃伦兰德与凯耶,双手各持一把短刀交叉在眼前,他的目的是阻挡两人的退路。神情与刚才昏昏欲睡的表情截然不同,现在他的右眼流露出冰冷的杀气。
  虽然身前背后都遭人持武器包围,但沃伦兰德仍不改那飘怱不定的态度,打着节拍似地轻声哼笑。
  「在这种状况还笑得出来啊,蠢材。」
  「这样啊,果然会有这种反应啊。不过这样也好,这也很有意思啊,恩基度。」
  「你们的战力无法轻怱,既然知道你们将来会成为敌人,我没办法随便放你们回去。」
  「其实我有件事想要试试看,夏克蒂手上拿的那把枪,是神造兵器吧?」
  「是的,这正是威玛尔大人赐给我的神造兵器『形影如一』。持有此枪者将拥有以一挡千的力量,连飞戒之力都能打消。」
  夏克蒂将长度超过自身身高的长枪宛如短棍般轻松旋转。
  「果然是这样,要不是有这玩意,塔利亚人贵族家的大小姐也不会在最前线跟人厮杀吧。身怀高深锻造术的古代飞戒者,将能力注入后铸造而成的神造兵器,据说这些兵器能干涉世间万物的物理法则,使之扭曲并引领持有者获得胜利。这些兵器的其中一部份甚至流传到现在,成为左右战局的重要因素。」
  沃伦兰德紧握弯刀的刀鞘。

  「然后,这里有另一把神造兵器。」
  刀身缓缓地自刀鞘抽出。漆黑的刀身,刀背施加了金色的装饰。
  「这把弯刀名叫『信仰的救赎』,这家伙和我的个性简直是一拍即合,自从我拿到这玩意之后,从来没打过败仗。老头子注意到这件事,现在我才会来到这鬼地方……不过老实说,我打倒的尽是些普通军队,从来没有机会与飞戒者或持有神造兵器的战士对决。不过你看看现在这状况,眼前是手持神造兵器的解放少女夏克蒂,背后的卡鲁特是传说中的盗贼而且是飞戒者,能有机会一次与两者同时交手,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那个,沃伦兰德大人——」
  凯耶让自己的背紧贴在沃伦兰德背后,怀里抱着大量的资料,手中则抓着一把不知算不算得上战力的袖珍转轮手枪。
  「怎么啦,凯耶?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的声音怎么抖个不停啊?」
  「我也要战斗,我也会战斗……可是这状况只要一开战,感觉好像会被秒杀啊……」
  「我可没那么弱。」
  「会被秒杀的是我!」
  「放心吧,无论状况再怎么糟,就算我真的被杀了,你还身负向部下传达我的死讯以及让佣兵团撤退的任务。就是常见的那种『留下最弱的家伙让他负责传话』的类型。」
  「原来如此,听起来还满有可能的。」
  「不过,如果我是恩基度,我一定会连你也杀了,然后集中舰队炮火把还没察觉的佣兵团连同旗舰皇家橡树一起炸成海底的碎屑,这样一来连祸根都不会留下。」
  「呜哇,这个感觉更有可能……等等,无论哪种我最后都会被杀掉嘛!」
  「哈哈哈!无论他想怎么做,结果很快就会揭晓。」
  房间中充满了杀气。夏克蒂、沃伦兰德再加上卡鲁特三人散发的杀气,恐怕远远超越了正常人的程度吧,我感觉他们周遭的空气彷佛水面上的波纹般荡漾扭曲。杀气强到肉眼可见会不会太夸张啊……
  这时,一个疑问突然浮现脑海。为什么沃伦兰德要特地在此宣言要协助庇护所联盟呢?他明明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蒙混恩基度的问题,尽快与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分道扬镳后脱离海漠。难道是因为他真的想跟夏克蒂和卡鲁特交手?如果是这样应该也有更好的方法吧,光是把摆明不擅长战斗的凯耶卷入其中,就足以判定这方法根本就是下策。
  恩基度轻敲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够了,诸君收起武器。」
  夏克蒂放下长枪,卡鲁特也满脸不情愿地把短刀收回腰间。
  「怎么啦老头子,你这么害怕我吗?」
  「要打倒你不是不可能,但是我方也可能会蒙受损害。我们已经失去了杜卡塔,奎瑟恩也陷入那种状态,我们不能再失去指挥官了。」
  「那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沃伦兰德将弯刀插回刀鞘,恩基度朝着他伸出手掌。
  「不,先稍等。既然已经知道你有意愿加入庇护所联盟,老夫还是不能就这样放你回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现在这状况你想怎么解决?」
  恩基度闭目低首,不久之后再度看向沃伦兰德。
  「就按照你的要求,除了基本费用之外,从明天起再加上遭遇战斗时的特别加给,以及与正规军同等的保护。契约的基本条目不变,就只有这个部分更改。」
  沃伦兰德与凯耶把脸凑在一块,两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个提案很有赚头喔,虽然数量不及战果加给或战利品,但我方可以完全没有损失同时还让费用不断向上累计。」
  「不过要拿到钱还是得等战争结束吧?在那之前要补充物资还是只能想办法赊帐吧?」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付现,所以在市场上还算有信用。而且只要把契约书的副本送到公会去,应该可以取得一定程度的融资,也能拿到现金周转。」
  「夏克蒂小姐,他们的悄悄话还满大声的……」
  「我们就好心当作没听见吧。」
  窃窃私语结束后,沃伦兰德重新转身面对恩基度,挺直了身子立正。
  「就这么说定了,老头子。不,恩基度阁下,我军乐意接受您提出的方案。」
  他行礼如仪地低下头,但恩基度连一眼都不看就摆了摆手。
  「你可以走了,修正后的契约书写成之后会再送去你们那。」
  「本军希望契约书不是以阁下的名义,而是以具有威玛尔国王署名的公文写成。」
  「手头上的公文已经用完了,用老夫的署名也有足够的信用吧。」
  「不,请务必以公文书写契约。」
  沃伦兰德低着头,吊起双眼直瞪着恩基度。面对那得寸进尺的态度恩基度胀红了脸,但他马上就感到浑身无力似的,厌烦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数天内大本营的联络艇就会抵达,同时也会送来数张公文吧,到时候再把它写成契约书就好。」
  「数天内,也就是说现在没办法?」
  「手上没有公文,你要老夫也拿不出来。」
  「既然如此,在贵阵营提出公文制成的契约书前,本军希望能获得担保品。」
  在烦躁达到顶点的恩基度出声前,我身旁安分坐在椅子上的夏克蒂站起身来。
  「我耐着性子从刚才听到现在,沃伦兰德你实在太任性了。又是追加费用又是非公文不可,现在你还要求担保品?」
  话说到这里,她轻吸了一口气,以较为冷静的口吻继续说道。
  「刚才我收起长枪是因为有恩基度大人的指示,如果真要战斗我完全不认为自己会屈居下风。如何?你还是决定要和我交手吗?」
  「不愧是夏克蒂姊姊!我也来帮忙!」
  夏克蒂此言一出,卡鲁特立刻附和。
  「让这个同性恋尝尝制裁的铁鎚吧!」
  ……果然是这样吗……毕竟他散发的气氛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胡扯什么鬼话,你这死小鬼!我才不是同性恋!」
  沃伦兰德像是威吓卡鲁特似的瞪着他。
  「我是双性恋!我男女通吃!」
  这根本不是否定吧,反倒是肯定之后再额外加上麻烦的喜好吧。
  「通通闭嘴!」恩基度喷出大量唾沫的怒喝让场上气氛恢复了冷静。
  「只要提出担保品就没问题了吧?没有其他要求了吧?」
  「呃,嗯……啊,不对。是的,阁下。」
  「那就拿去吧。话先说在前头,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以简朴为重,可没有饰品财宝之类的玩意。」
  「恩基度大人千万不可以,要是拿糖喂老鼠,接下来就会吵着要牛奶,这种贪得无厌的人之后只会漫天喊价。」
  「我可不是在管线里面四处逃命的老鼠!真要说的话,我是捕捉它们的猫!」
  哪里,我想你应该是主动的那方吧。
  「而且我要求的担保只有一项,之后绝对不会要求加码。」
  「这样啊,听你这么说老夫安心不少。」
  夏克蒂连声说「不可以」想要说服恩基度,但恩基度竖起手指阻止了夏克蒂。
  「你想要什么?在公文送达前老夫要把什么交给你们?战攻艇吗?还是巡洋舰?」
  「我军想要这个。」沃伦兰德手指的方向正好是我背后,我疑惑地转身一看,但背后只有毫无装饰的墙壁而已。
  明明就什么也没有……我这么想着把视线挪回圆桌上,发现大家都看着我。
  「我军希望以杀死纳迦的勇士,席巴亚斯当作担保品。」
  「不可以~~!不行不行不行!」
  在近似惨叫的悲鸣声响起的同时,夏克蒂把我的头部紧紧拥入怀中。那双巨乳的弹力直传脸颊,渐渐地覆盖了整张脸……
  「我心爱的骑士大人,绝对不可以交到那种性欲野兽的魔掌中!」
  香气甜美的柔软水球,以及把脸埋入其中的幸福感……不过无法呼吸就是了。
  「而且席巴亚斯不是伊斯马利克的正式成员,换句话说他不是北方旅团的所有物,无法成为担保品。」
  「这样对北方旅团来说不是更好吗?」
  「该不会……你说要加入庇护所联盟,还有各式各样的要求都只是伪装吧?你真正的目的是要我们交出席巴亚斯对吧?你对在近身战中打倒纳迦的席巴亚斯起了兴趣,想要得到他的人。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就算你说对了那又怎么样?况且满脸得意向我解释席巴亚斯英雄故事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就是你说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哎呀呀,有钱人拿到宝物就是不懂得收进藏宝库,偏偏就爱穿戴在身上。」
  不知何时我被认为是夏克蒂的所有物,关于这件事大家没人要提出反驳啊。算了,我也不指望啦……
  「恩基度大人,请拒绝这种要求,席巴亚靳是善战的指挥官候补人选啊。」
  夏克蒂仍然紧抱着我的头不放,恩基度露出了「这下子事情有点棘手」的表情,瞥了夏克蒂一眼后,调整坐姿让身体沉沉地靠向椅背。
  话说回来卡鲁特人呢?我稍微转动埋在乳房内的脸,让视线能从双峰之间探出。卡鲁特已经从大门前回到圆桌旁,他愣愣地半张着嘴,以陶醉的眼神看着我的方向,同时喃喃细语「这算是哪一种奖赏啊?夏克蒂姊姊……这算是哪一种奖赏啊?」
  「席巴亚斯啊。」恩基度微收下巴对我说道。由于乳压让我无法开口,我只能把脸转向他代替回答。缺氧已经差不多要到达承受极限了。
  我好像看到天堂庇护所的大门了.
  「你就到沃伦兰德那边待个几天吧,不会太久的。」
  「不可以啊,恩基度大人!」
  「待到公文送达为止就好,在那之前夏克蒂也忍耐一下。」
  夏克蒂大叫「我不要」之后就猛力收紧了双臂,我的意识瞬间变得迷蒙,眼前只剩下一片空白。在失去意识的瞬间,我听见卡鲁特的叫声。
  「这就是男性理想死法排行榜上,排名仅次于马上风的第二名,『因乳压而窒息死亡』!」
  这排行榜是询问哪些人的意见排的?……话说回来我又没死,只是昏过去而已。

  相较于粗野的外观,旗舰皇家橡木的内部充满了洁净感。
  「我的船怎么样啊?」走在前头的沃伦兰德转头看向我。
  「感觉……比想像中普通。」
  「什么普通,你原本的想像是什么样子啊。」
  「一定是因为那个吧,卡鲁特和夏克蒂小姐说的那个。」
  走在我身旁的凯耶回答得一针见血。就如她所说的,同性恋、性欲野兽……被这样称呼的人所拥有的战舰,内部一定充满了我从未见过的成人玩具,不,肯定到处都是大规模的成人专用装置才对。
  不过实际一看还满普通的,正确来说,现在我们走着的通道或停机库,都利用反射光当作照明,墙面上印着文织字母当作装饰,给人一种文雅美观的印象。最让我惊讶的是装饰在通道上的观叶植物,在这个任何植物都很贵重的时代,居然把那种只有贵妇人寝室内才找得到的贵重物品摆在通道上……这个佣兵团,其实相当富裕。
  「那些家伙啊……对性的态度太过封建了,很不好。」
  是沃伦兰德太过于开放了吧?
  数名女性船员从道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她们在沃伦兰德的面前恭敬地行礼,然后朝我们的后方逐渐远离。话说回来,刚才在停机库也有几名女性正在保养战攻艇,还有搭乘升降梯时,同乘的船员也是女性。
  「感觉女性船员好像特别多。」
  「那是当然的,我的部下全都是女的。」
  「全部?刚才我在船上有看到士兵穿着和你一样的铠甲,那些士兵也是女性?」
  「是啊,为了在战斗中不要被人看轻,我命令她们和我一样穿戴有威吓效果的甲胄和面罩。」
  那身吓人的装备的确有威吓效果,敌人不会想到里头其实是女性吧。
  话说回来……
  「根本是后宫嘛!」
  「哈哈哈!没错,这里就是本人的后宫!」
  沃伦兰德爽朗地笑着,走进了通道旁的房间,我和凯耶也跟在他身后。
  房间内是一个小型的厅室,里头播放着轻快的音乐,在大厅的中央,一群身穿紧身韵律服的女孩正随着音乐舞动四肢,墙边则摆放着重量训练的机器,身穿紧身韵律服的女孩们香汗淋漓地专心锻链身体。
  每个女生的肌肤都反射着汗水的光芒……每个人都穿着紧身韵律服。
  「不过说实话,我原本召集这些女孩不是为了打造后宫。这些女生原本都是奴隶,是我买下来的。」
  「买来的?奴隶能用钱买吗?」
  「当然,奴隶和家畜身分相同,没有人权这种玩意,自然也是买卖的货物之一。我在各庇护所旅行,从奴隶商人手中用符合市价的价格买下女奴,然后让买下的奴隶背负相同数目的债务。她们在我手下工作,藉此偿还这份债务,只要成功还清,我就以拥有者的权限解除她的奴隶身分,如此一来,她就会被赋予等同一般市民的人权和自由。」
  也就是说,虽然方法和伊斯马利克军不同,但实际上也是在解放奴隶嘛。
  沃伦兰德正用他自己的方法与价值观试着改变现实世界。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选女性?要当佣兵的话,买男性奴隶就职业上不是更方便吗?」
  「男性奴隶只要在战争中获得功勋就能步步高升,塔利亚人庇谖所中甚至有领主是奴隶出身。但女人不一样,好运的能成为贵族的侍女或商人的小妾,但绝大多数最后都是以娼妇或乞丐的身分度过一生,到死都没有机会离开贫民窟。也就是打从一出生,人生就已经走进死胡同。所以我要给她们自由,藉由战斗获得的自由。而且实际上试用过之后,我发现女性反而比较适合这一行,战斗上也不输给男性,有时甚至比男性更加残酷,所以全是女性一点问题也没有。」
  沃伦兰德说完之后,走向大厅的正中央。女孩们发现他出现,纷纷聚集到他身边,露出闪闪发亮的崇拜眼神,你一言我一语的讲个没完,由此可见他身为领袖的人气。撇开身分不谈,光是那帅气挺拔的外表,女性恐怕无法视而不见吧。
  「女性士兵在肉搏战上屈居下风是事实没错。」
  凯耶踏出一步,与我并肩而站。
  「但是女性也能使用枪枝或加农炮,无论战舰或战攻艇也能操纵自如。沃伦兰德大人将赢得自由的方法展现在我们面前,所谓的自由,只有为求得自由而战才能获得。如果没有遇见首领,我直到今天恐怕还在庇护所的最底层苦于饥饿吧。不只是我,这里的所有人都一样,所以我们都尊敬首领,也深爱着首领。
  受所有部下敬爱的领袖,也许他是个还满不错的好人吧。
  「不要争啦!今天晚上所有人一人一次啦!」
  沃伦兰德大叫后,旁边的女孩子纷纷忘情地尖叫。
  「唉,不过首领在品行上有一点小问题就是了……」
  凯耶皱起眉头,无奈地轻叹。
  「人家都说天下没有不好美色的英雄,没造成别人的麻烦就没关系吧?」
  「席巴亚斯先生,你说得好像无关己事,但沃伦兰德大人的性致可是不分男女的喔。晚上溜进你的寝室,突然间这样又那样玩弄你的可能性绝对不是零,身上那种地方被那样玩弄……这种部位又被这样玩弄……」
  凯耶突然问兴奋地开始自言自语。在她的想像中,沃伦兰德到底对我干了什么好事啊?
  「喂~席巴亚斯,你过来一下。」
  我听从沃伦兰德的指示站在大厅中央,刚才围绕着他的女孩们已经移动到大厅的边缘乖乖坐着。他取下两把挂在墙上的模型刀,将其中一把扔向我。
  「我想和你来场比试,我想见识一下号称能刺杀纳迦的武艺。」
  他一面挥着模型刀,一面注视着我。大概这就是他叫我来的理由吧。
  「可以是可以啦,但我不是军人,没有你期待的那种高强剑技喔。」
  「实际交手才知道。」
  他举刀摆出上段架式,眼神已经不像刚才满溢着笑意。看来是不得不接下挑战了……我这么想着打算摆出架式,但是剑该怎么拿才好呢?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况且我根本就不会使剑。
  没办法了,现在就先模仿沃伦兰德的姿势……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吧?
  「要不要打个赌?」
  「可以啊,赌什么?」
  「要是我赢了,席巴亚斯就陪我共度春宵。」
  呜哇……要是输了就是最糟糕的情况……等等,既然这样……
  「那如果蠃的人是我呢?」
  「我陪席巴亚斯共度春宵。」
  「还不是都一样!」
  无论胜败我的贞操都会不保啊,这是哪门子的赌注啊!
  「好啦好啦,那你来决定吧,要是赢了你想怎样?」
  「沃伦兰德不袭击我,就性的意义而言。」
  「我拒绝。比赛开始!」
  在话说完的同时,他已经一个箭步缩短彼此距离,我没时间反驳,向背后一跳拉开距离。沃伦兰德趁着自身的速度尚未衰减,以左脚轻点地面又是一跃,速度增加之快彷佛第一步只是小试身手。
  在我着地的同时,他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而且对他而言是完美的距离。
  转瞬间他劈出一刀,同时我理解了。就和与奎瑟恩战斗时一样,虽然原因我也不明白,但闪避这一刀的方法自然而然自身体涌现。以左脚为轴心旋转九十度,刀身伴随着风声在我眼前劈落。
  紧接着,刀锋一转朝上画出「V」字,我连忙向后仰,刀尖掠过我的胸口前方。乘着将重心移动到背后的速度,我连退数步离开他的攻击范围。
  至此我们的动作暂且停了下来。刚才鸦雀无声的观众突然间欢声雷动,不只女孩们,凯耶也连连拍手大叫「两个人都好厉害喔!」
  「看来刚才夏克蒂说的话也不全是夸大其辞。」
  沃偷兰德压低身子再度发动攻势,我左右摇摆身体试着搅乱他的目标,但他毫不迟疑地直线冲向我,挥出第一刀。我举刀挡下他的挥击后,他立刻抽刀改从右下朝左上斩,这招我同样用刀弹开。
  刀与刀碰撞的清脆声音响遍大厅,紧接着响起的是女孩子们的尖声欢呼。像这样接连的声音起落持续了好一阵子,渐渐地除了女孩们兴奋的尖叫之外,开始传出了「沃伦兰德大人,加油!」、「加、油!加、油!」等等声援。
  这是……女子运动社团的气氛啊。
  沃伦兰德以假动作般的步法跳向侧边,下一瞬间一抹刀光朝着我的侧腹杀来。我同样以刀接下这一招,但劲道比预料中更强,我失去平衡,防御也遭到瓦解。我立刻恢复架式,但沃伦兰德浮现微笑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嘴角向上挑,洋溢着笑意的眼神,那是个确定自己胜利的笑容……他手中的刀已经高举过头……
  不行,没有时间举刀招架了!要移动闪躲更不可能!
  我下意识地放开手中武器,紧接着用空出来的双手抓住他正握着的刀柄。
  「席巴亚斯,放开!这把刀是我的吧!」
  「我才不要!一放开我就会被砍中啊!」
  我们陷入两人同时高举双手同持一把刀的状态,两个人正好形成了一个「人」字。沃伦兰德使出浑身力气试图摆脱,另一方面我尽可能维持现状。两人的力量彼此对抗,「人」字也因此颤抖着。
  「这是剑技的比赛,放开刀就算输了吧!」
  「还没被砍中所以还不算输!」
  「反正赢和输结果都一样,你就认输吧!」
  「问题就在这里啊!你不更改赌注我绝不放手!」
  「为什么啊!」
  「因为我赢了也没有任何好处啊!」
  沃伦兰德沉默了好一会儿,放松力气将模型刀放下。
  「我知道了啦,总之先休息一下。」
  「……你说真的?」
  「话都说出口了你就放心吧,在场所有人都是证人。」
  这应该可以相信吧。我松了一口气,离开他身旁拾起刚才掉落的刀。
  「要是席巴亚斯赢了,我就不袭击他,性方面的袭击。」
  这样我终于有理由跟他比试了。其中一名女孩跑向沃伦兰德,在他身前摆了一张椅子。他坐在椅子上,女孩们聚集在他身旁,有的人替他擦汗有的人则用圆扇帮他扬凉。
  我身旁空无一人,有种疏离感。
  「帮我把铠甲脱了,穿着这个比试根本没办法发挥。」
  女孩们整齐划一地回答「遵命」后,像是组成圆阵般聚集在坐在椅子上的沃伦兰德身旁。
  「席巴亚斯先生,请用。」
  转身一看,凯耶朝我递出了一个杯子。我道谢后接下喝了一口,这、这是……水果的榨汁!
  「这么高级的东西,真的可以吗?」
  「这是用在沃伦兰德大人拥有的农园中采收的水果制成的,女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喔。不过产量非常少的确是个难处。」
  「托你的福我精神都来了,这样就能再打下去。」
  「因为沃伦兰德大人最近连战连胜,变得太自傲了些……我有点担心沃伦兰德大人会不会开始萌生难以想像的野心。我想,只要席巴亚斯先生挫挫沃伦兰德大人的锐气,沃伦兰德大人应该就会回到现实世界。我为席巴亚斯先生加油。」
  她说完后缓步离开了我身旁,途中她转过身说「刚才席巴亚斯先生很帅喔。」对我露出微笑。
  哦哦……感觉真不错,我觉得我收到的好意比起被女孩子包围的沃伦兰德更加深重,看来非得获胜的原因多了一项啊。
  「好啦,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女孩们远离沃伦兰德,他自椅子上站起身。从见面以来就穿着的那身铠甲已经褪下,现在的他身穿铠甲用的内衣以及宽松的长裤。
  房间内再度被女孩子们尖锐的声援所包围。
  「呼!脱了铠甲果然自在多了。」
  ……奇怪?为什么内衣的领口处露出了一道深深的谷沟?
  「穿着那副铠甲胸口难受得不得了啊。」
  对了!那是异常健壮的大胸肌……!不,这个解释说不通吧。与沃伦兰德的肌肤同样自皙且纤细,看起来水嫩有弹性,身为男性的我不由得想要伸手搓揉的玩意,怎么可能会是大胸肌呢……
  「怎么啦,席巴亚斯。你整个人都傻住了喔。」
  我指向他的胸口,愣愣地轻声说「那个」。他低头俯视自己。
  「嗯?怎么样,很大吧?和夏克蒂不相上下喔。」
  「那个,是什么?」
  沃伦兰德吐出了疑问的「啥?」之后,一面用双手搓揉着那丰满的胸部,同时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奶子啊。」然而我完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这句话。这一点我非得确定不可,虽然这近似于明知故问,纯粹是浪费时间的确认作业,但因为我在理所当然之中发现了违背常理的现象,因此我无论如何还是要询问。
  「沃伦兰德,我想问一下喔……」
  「嗄?怎样?」
  「你是男性对吧?」
  女孩们的加油声静止了,所有人都面无血色。仔细一想,我刚才那句话听起来有种将男性当成女性的含意。我明白有些人会因此而动怒,这个我还是得道歉才行。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又是哪个意思?」
  回答的语调相当低沉。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性,但是该怎么说,脸长得那么秀丽,肌肤也很白很漂亮……而且还有胸部……」
  嗯?对啊,有胸部耶?
  「我……我是……」
  「我知道你是男的啦,但是那个……」
  「我是女的!」

  啥?当疑问浮现脑海的同时,冲击命中了我的侧头部。我的身体一面侧转一面向旁飞出,猛力撞上分隔大厅与通道的墙壁。我的左侧身体,随着啪嘎的冲击声冲进了通道。
  走在通道上的女孩发出尖叫声跌坐在地。看见一个人的左侧身体突然撞破墙壁冲到眼前,会吓坏也是当然的。
  另一方面,一阵格外响亮的尖叫声从大厅内传出。了解到那是女孩们为沃伦兰德的胜利而欣喜的欢呼声,我这才理解到自己已经输了。

  「唉~真是的……席巴亚斯先生究竟在搞什么啊!」
  愤愤不平的凯耶走在前头带路,我跟着她走在旗舰皇家橡树最底层的昏暗通道上。头上冒出的特大肿包刚才已经让凯耶涂抹药膏后包扎,尽管我拥有莫名强大的恢复能力,但是要消肿好像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从外表看上去哪会知道沃伦兰德是女的。」
  「沃伦兰德佣兵团的领袖雷蒂希亚·沃伦兰德,可是塔利亚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人耶。」
  「……我又不是塔利亚人。」
  「就算不是塔利亚人,见到那张脸也能马上看出是女的。」
  「我原本也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啊,就男性而言长相太清秀了,但大家说她是同性恋,又说什么男人也可以,而且她自己也宣称『我是双性恋』啊。」
  「沃伦兰德大人是同性恋,基本上嗜好偏向女性没错,但是男性也没问题。」
  「但是她讲话口气那么豪迈,而且感觉有点粗暴啊……」
  原本想再说下去,但总觉得越讲越像是在找藉口,我决定闭上嘴。
  「席巴亚斯先生先前挡下了沃伦兰德大人全部的攻击,我才刚觉得好厉害,没想到最后那么单纯的全力挥击你居然毫无反应直接用头接招,我真是不敢相信。」
  凯耶转过身来白了我一眼。
  「那个,我之后会怎么样啊?」
  「待遇没有任何变更,就像之前说好的,请你成为担保品待在皇家橡树。」
  「我非得待在这里,也就是说我还是会遭到沃伦兰德袭击吧……性方面的……毕竟打赌也输掉了……」
  「这就很难说了。沃伦兰德大人对席巴亚斯先生的误会十分气愤,或许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
  这样正好!
  ……等等,沃偷兰德他……不对,既然她是女性,换句话说我当初害怕的贞操危机其实不会发生嘛,那我刚才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
  嗯?怎么感觉脑子转不太过来。
  走到昏暗通道的尾端,是一个天花板高度比刚才通道还高的圆形空间,而出现在我们前方的是栅栏般的门。
  「这是牢房吧?」
  凯耶意味深长地说「要说是牢房也没错啦……」,同时用垂挂在腰问的钥匙打开门。
  点灯之后我吓了一跳,这里的确是牢房。四周的墙面上没有观测窗,墙边只摆着简陋的床铺,里头有个厕所,完全符合刻板印象的牢房。而令我惊讶的是,牢房内部几乎所有空间都被破铜烂铁所占据,比方说船的零件或是机器人的残骸……大大小小的机械类物品堆积如山。
  「唉,又变多了呢~」
  凯耶双手交抱胸前感叹地说,接着开始清除侵占床铺的破铜烂铁。
  「这些是什么?」
  「沃伦兰德大人的收集癖造成的。佣兵团就工作上的性质会在各个地区旅行,首领大人特别喜欢收购旅行目的地贩卖的珍奇物品,不过实际上买回来的尽是些派不上用场的玩意,那些东西最后无处可去就堆放在这里。」
  整理好床铺之后,凯耶掌心朝上摆出邀请的姿势,催促我走进房内。
  「我想你应该不会从外头上锁吧?」
  「当然。」凯耶那双大眼睛直视着我,接着说出「要上锁。」
  「为什么!这样待遇不就跟俘虏一样吗!?」
  「听好罗,席巴亚斯先生是我们的生命线,这一点你确实明白吗?」
  「生命线?我以为沃伦兰德是对打倒纳迦的我感兴趣,所以才叫我来这里的,不是吗?难道叫我来还有其他理由吗?」
  「席巴亚斯先生在北方旅团内受到相当程度的敬重,特别是在夏克蒂小姐眼中的印象简直好到难以言喻。那位大小姐是伊斯马利克·塔利亚的大金主——马哈巴特拉家的女儿。虽然她本身似乎没有自觉,但她手上那把超级昂贵的神造兵器,还有她指挥的摩托车部队,和身为指挥官的地位,这些全都可以视作家族地位的衍生物。」
  「我之前就觉得她举止满优雅的,原来真的是贵族啊。」
  「不只是贵族,是大贵族。大贵族家的女儿异常中意席巴亚斯先生……也许已经不小心坠人情网也说不定。她如此重视的席巴亚斯先生正在搭乘这艘旗舰皇家橡树,就算恩基度大人反悔了,也没办法击沉这艘战舰。」
  「哦哦,原来如此。」
  ……嗯?这样说来,我该不会是……
  「我该不会是人质吧?」
  「抵押品也是一种担保。」
  唉……总觉得自己好像顺理成章地被引入泥沼了啊……
  「不过,就算契约更改真的成立,恩基度也不一定会老实履行契约内容吧。契约成立之后,也许我一踏上帕特里莫尼,炮弹就打过来了。」
  「要求公文就是为了避免这一点。公文上附有威玛尔王直属的飞戒者施咒,写在公文上的内容会经由飞戒之力传送到各个塔利亚人庇护所内的公文书馆,并且立即公开示众。因此以公文书写而成的契约,在契约成立之后要抹消契约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这里是海漠,就算恩基度击沉皇家橡树,还是可以动手脚轻易把责任推给庇护所联盟吧。」
  「契约更改后,伊斯马和克北方旅团会对本军产生『视同正规军予以保护』的义务。在这样的条件下,如果只有我们佣兵团全军覆没,公会肯定会要求威玛尔王负责吧。最后的事态将会影响到王的威信。」
  也就是说,沃伦兰德佣兵团在取得公文契约之前,先用我当人质确保安全,在契约成立之后,就由契约内容保证自身安全吗?
  凯耶走出牢房后,关上了铁栅欐的门。我听见喀嚓的上锁声。
  「那个,我已经知道我是人质了,不用上锁也无所谓吧?」
  「不行,要是让席巴亚斯先生逃走,我们就完了。」
  「太过分了吧……我怎么可能逃走呢。」
  其实我满脑子只想要逃走,要是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梅莉露真的会杀过来接我。我得快点逃走,和阻截者号会合才行。
  「就算席巴亚斯先生没这打算,也许北方旅团会派人前来抢人,上锁也是为了防范这一点。食物和水我之后会再送来,这段时间请你先用那些破烂打发时间吧。」
  说完,凯耶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通道的另一头。

  在床铺上躺平后,我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时我突然发现到——
  「这间牢房灰尘真多。」
  真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小事。
  改变思考方向吧。我打定主意后下床开始检查牢房的周遭,也许某处会有密道也说不定。我花了十分钟细心检查,但并未发现类似的玩意,别说是密道,连通风口都找不到。因为大量废弃品堆放在这里使得空气无法循环,所以灰尘才会堆积成这样吧……这件事同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随手拾起无意间看见的书本,光是书封上的文字我就读不懂了,肯定是许久以前消失的文明遗物吧。我为了消磨时间随手翻页,发现里头夹着一枚标签,标签上用我读得懂的文字写着「隐蔽的海中乐园,阿蒂米亚庇护所」。大概是这本书的标题吧,我扫兴地把书扔向三芳。
  这类故事我早就听腻了,内容大多都像这样——
  「这个海中世界的某处有一个庇护所,与外界断绝交流独自维持运作。那个庇护所内草木如菌、流水澄清、空气甜美而浓郁。此外,自动人偶的仆从负责劳动,因此居民可将绝大部分的时间花在朗读诗歌与音乐监赏。
  那可说是海中的天堂庇护所,现实中的理想国度……因此庇护所的人们从不离开该处,同时也害怕来自外界的访客威胁自己的和平生活,因此巧妙地隐藏庇护所的入口,拒绝任何事物从大海入侵。」
  听见这故事的人起初应该都会在心中描绘自己理想的庇护所,幻想着「要是真有那么一个庇护所,还真想亲自去看看」,但没过多久就会发现「奇怪,这情报是从哪来的?」
  没有人从里头出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身在外界的我们无法得知那个庇护所的存在。换句话说,乐园庇护所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某个地方的某个人的妄想透过口耳相传四处散播罢了。
  此外,我想伊瓦努斯教宣扬的天堂庇护所,还有亚米教口中的乐土,源头大概也如出一辙吧。那地方只有死后才能前往,还活着的人根本无法确定真伪。
  这时我突然想起挂在旗舰帕特里莫尼餐厅的那幅画……那是什么?苍蓝色泽的无底天花板,以及在那片蓝色下伸出手的少女。那幅画中充满了这个世界找不到的开放感与安宁,夏克蒂说他们是为了前往那个场所而战斗,也就是为了拯救人类而战。
  他们是不是发现了前往实际存在的天堂庇护所的手段呢?
  我曾听说现在遍及全世界的人类,最初的起源位在南方。也许在世界最南端的古诺西斯庇护所,拯救人类的方法说不定就沉眠在该处。
  古诺西斯庇护所就是过去古伊修达尔王国的王都,亚米教中一度建立了最大版图的伊万大帝也同样发现了那个方法,因此发动了数次的大远征。但是最后就如恩基度所说的全数失败,而这次轮到伊斯马利克想要再度挑战吗?
  我再度躺在床铺上发呆。
  转过身子自言自语「啊~好冷。」一躺下来寒意便接连不断地涌上,我挪动视线寻找有没有毛毯,但回想起刚才搜寻房间时没见到类似用途的物品,于是我只好蜷起身子努力忍耐。
  啊,对了,那堆破铜烂铁中也许藏着什么。我起身仔细观察堆在床铺边的垃圾山,但每个物品都是金属打造的冷硬玩意,好像没有东西能帮我取暖。
  咦……那个是什么?在机械零件中我发现一条白色细绳般的物体,我想也没想地试着捏住,发现触感相当柔软。尝试拉扯后发现还满有弹性的,但是细绳的另一端仍然埋在垃圾堆中。
  我更使劲地拉扯,细绳被拉长到极限,当我怀疑再拉下去也许会断掉的瞬间,随着「唰波!」的响亮声音,绳子的另一端从垃圾堆中弹了出来。
  「这个……是老鼠嘛。」
  我将抓着细绳的手抬到眼前,细绳的另一端连接着一只白色老鼠,它任凭尾巴被我捏着,四肢无力地下垂,一动也不动。我稍微旋转尾巴,老鼠的身体也跟着旋转,我在腹部发现了一张标签。
  (大特价99%0FF商品名称伊万大帝)
  我不由得噗哧笑出声音。居然将散播病原菌的老鼠取名为伊万大帝,塔利亚人还真有幽默感。话说回来,降价99%也降过头了吧。
  「伊万小弟,你真没人气耶~」
  我用双手包住老鼠的身体摸了几下,发现虽然尺寸算不上大,但拿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不晓得内部是不是也是机器,我试着按压老鼠的腹部,感觉相当柔软。这个柔软的弹性……感觉好像玩起来会上瘾……好一段时间我专心地按压搓揉老鼠的肚皮,甚至忘了时间流逝。渐渐地,老鼠的身体变得暖和,也就是说这只老鼠……其实是老鼠型暖手包!看来找到了好东西呢。虽然尺寸有点小很可惜,但在这寒冷的房间中简直是雪中送炭。我把老鼠抱在胸口,躺在床铺上蜷曲身躯。
  老鼠将暖意传给我,那暖意引诱我走向梦乡,身体的力量也在同一时间开始流逝,近似于疲劳的感觉包围了我。我询问自己理由但却找不出答案,只感觉到随着老鼠的温度上升,我的体力也随之渐渐降低。
  就这样,没过多久我的意识便落入睡眠中。


  8
  根据现存的历史资料,塔利亚人的国家「古伊修达尔王国」被认为是史上拥有版图最为广大的国度。
  自称伊万的第十六代国王安克瑟斯,伊古纳托斯所建立的盛世,支配领域几乎遍及所有塔利亚人庇护所。
  但是无法忍受苛政的众多庇护所掀起叛乱,国家因此溃散,他便成了王国的末代君王。
  在古伊修达尔王国的王都古诺西斯庇护所内,有着赞扬伊万大帝的浮雕,他在那上头的外观与人类相去甚远。

  刺耳的破裂声让我的意识恢复清醒,我抬起脸环顾四周,看见宽广的道路与道路两旁林立的商店,还有亮晃晃的天球光自上方洒落。把视野往下挪,我看见自己满是血污的身体,然后身旁有个人拚命地支撑我,一步又一步地缓缓移动。
  啊啊,又是这个梦——紧张感随即松弛。这不叫清醒,因为我仍置身于梦境中。又要在梦中复习一次阿奎特·奇多拉的袭击场面了吗?
  『唔,是个没见过的庇护所啊。』
  从未听过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冒出。『是谁?』我在心里反问。
  『呃呵!你这贱民居然要朕报上姓名吗?』
  我与将肩膀借给我依靠的那个人一同在道路上缓步前进,同时在脑海中回答『没有,其实我没兴趣。』
  『朕即自救济之神艾梵领受神谕之人!』
  我都叫他不用自我介绍了。跩到不行的开场白在脑中响起。
  『我说了,你不用自我介绍。』
  『朕的愤怒一击可令海兽之王蟠龙化为灰烬,朕的爱庇荫世人直达百世轮回!面容八张手臂上千!顺带一提,朕行走时脚不沾尘浮于地上,因为不洁的地面害怕弄脏朕的脚!』
  疯言疯语的开场白反而激起了我的兴趣。
  『所以你到底是哪位啊?』
  『伊修达尔王国第十六代国王,同时也是全人类的「人界之王」!拥有享誉万疆的伊万之名,朕便是——安克瑟斯·伊古纳托斯!』
  『你是说伊万大帝?』
  『哦,知道那名字看来你这贱民还算有点见识。』
  『就是那个害国家灭亡的人吧?』
  经过好一阵子的沉默,我才知道他正在用几乎听不清楚的音量嘟嘟哝哝,看来是被我说中了要害。我了解到他似乎不希望人家提起害国家灭亡的事。
  我不由得深深叹息。话说回来,这么多人想要介入我的梦境是怎么回事啊,阿比或奎瑟恩是飞戒者就先当成例外,现在就连死了三千年的国王都出现在梦中了,我的梦是出了什么毛病吗?
  『这么伟大的国王来到我梦里有何贵干?』
  『呃呵,托你的福,朕沉睡许久的自我意识重新复活了。想要施舍你一点谢礼,所以才跳进你意识所在的世界。』
  『托我的福?我不记得我帮过你啊。』
  『唔,确实你什么也没做,不过你的存在为朕的复活有所贡献是事实。有什么愿望尽管说,等同于神的朕可为你实现所有心愿。』
  你在梦里跟我这样讲也没说服力吧……我在身旁那人的搀扶下转进了大道旁边的小径。在这之后的梦境应该会是这样的——附近发生了剧烈爆炸我倒在地面上→发现倒地不起的我,梅莉露嚎啕大哭→她把我拖进了疗养区,帮助我的那个人大概会死掉。简单说就是这样吧。
  对了,事到如今我突然察觉到,身旁这位把肩膀借给我的人,我从未看到他的脸。
  『对了,国王陛下,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我在小径上拖着脚前进,同时在脑中喃喃自语。当伊万答应『呃呵,尽管说。』我也加快了语调低声说道。因为我觉得再不快一点,我会在稍后的爆炸场景中清醒。
  『把肩膀借我搀扶的这个人,我想看看他的长相。』
  『小事一桩。』
  听见伊万这么说的瞬间,我的头自动转向那人。终于有办法转到这个角度了。
  在我的预料之中,他肯定就是杜卡塔。杜卡塔无法放任受伤的我不管,才会助我一臂之力,这样善良的性格也符合恩基度口中「心肠太好」的证书。我想他在爆炸之后应该还支撑了一小段时间,并且和出现在现场的梅莉露交谈过。
  在这次的交谈中,梅莉露会从杜卡塔口中得知他有个恋人名叫奎瑟恩。她之所以会同意我将奎瑟恩送回旗舰,恐怕就是因为她对失去恋人的奎瑟恩感到同情吧,这个推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不过我也知道,这个说法无法解释我获得的惊人恢复力以及高强战斗能力,还有左眼的问题。
  不过这样也无所谓,今后我同样会持续梦见这个梦吧,只要在梦境中偶然有新的发现,逐渐修复当初在阿奎特·奇多拉失去的记忆就可以了。况且我还不知道杜卡塔的长相,也就是说,我无法得知身旁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杜卡塔。不过,我可以记住他的长相,这样就已经是一大进展了。
  头部转向后,将肩膀借给我的男性侧脸映入视野。
  他不时看向我,嘴巴一开一阖像是在说话,但我听不见声音。不过我从他的表情得知,他正在为我打气。
  另一方面,我的表情正因为他的容貌而震惊。因为我认识这个人,不仅仅是认识,我大概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吧。他的眼神、鼻形、嘴唇、包含我视野范围内的所有动作,这一切我都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个人,他毫无疑问的就是我自己。

  这么说来……梦中的我,究竟是谁?

  剧烈的炸裂声把我的意识带回了现实世界。我清醒过来时,牢房的天花板仍旧稳稳地覆盖在上方,这个空间内的时间流动彷佛停止了似的。在我撑起身子的瞬间,猛烈的饥饿感猝然涌上,我觉得自己饿到现在不立刻吃点什么马上就会饿死的程度。哇……眼前景象一片模糊,体力流失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再不想点办法的话……
  既然如此,干脆来啃床铺的布料算了。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我在铁栅栏制成的门旁瞥见一包陌生的袋子。该不会就是这个吧?我甸甸爬下床铺打开袋口,袋子里头装着罐头保久食品和大量饮水。
  「哦哦,凯耶!来的真快!」
  没想到在我小睡片刻的时间就把食物送到了,我还以为输给沃伦兰德让她对我彻底失望了,没想到对我还满体贴的嘛……算是傲娇吗?
  我打开罐头,忘我地把食物塞进口中,大概咀嚼之后就吞进喉咙,紧接着大口灌水,然后又打开别的罐头。当食物量超过口中的容量时,我用双手压住嘴巴强迫自己吞下,然后再大口灌水……
  沉浸在幸福感中咀嚼的同时,我突然察觉到一股视线。循着视线看过去,床上有一只白色老鼠灵巧的以后脚站立看着我。
  「哦、喔。」老鼠语带顾虑地举起前脚向我打招呼。我手上紧抓着罐头与水,靠近老鼠。
  「你终于醒啦。」
  「嗄呱啦!噜稣咂沙噜!」
  「呃呵!不要一边吃一边说话!嘴巴里面超恶心!超恶心!」
  我咽下口中食物后,再度惊讶地说道:
  「好厉害!老鼠在说话!」
  「朕在梦中不是声明过了吗?朕是伊万大帝!」
  回想起来,我刚才在梦中和自称伊万大帝的莫名声音交谈过。
  「你就是在我梦中出现的国王吗?在梦中出现的只有声音就是了。」
  「当然了,少年。朕不是赐予你谢礼了吗?」
  「啊……对喔。」我模棱两可地回应。在他的协助下,我的确看见了帮助我的男性,但真相却更加扑朔迷离了……
  「如何?你理解到朕就是大名鼎鼎的伊万了吧?」
  老实说,老鼠会说人话这件事更让我惊讶,惊讶到尽管这只老鼠自称伊万大帝,我也毫不怀疑地点头接受。
  「话说回来,国王。你说我救了你,是指什么意思?」
  「朕吸收了你这家伙的能量,才能让消耗殆尽的体力恢复。」
  「受到有生以来最严重的饥饿和口渴折磨,原来原因就在这里。」
  「那与朕的恢复无关,饥渴是因为你不吃不喝足足睡了三天。」

  咦……我睡了整整三天?

  我承认原本就有疲劳累积未消,但就算真的是这样,在牢房这种地方居然能熟睡到那种程度……我责备着太过放纵欲望的身体,同时回想起更应该责备自己的严重问题。
  那就是梅莉露。她恐怕已经等不及正朝着这边出发,搞不好已经快要抵达了也说不定。但是我正在牢房内,一点办法也没有。
  「况且供给能量给朕,是发自你自己的意志吧?」
  「才没有,我只是倒头就睡而已。」
  「嗯?你应该是治愈师吧?」
  「治愈师,你是说治疗别人的能力?我没有那种能力,只有伤口痊愈得比别人快就是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你的能力……」
  伊万正要说下去时,我大吼「不要说了!」制止他。伊万不明就里地歪着头。总觉得要是把后半句也听完,我这个人好像真的越来越像杜卡塔,让我觉得很可怕。奎瑟恩曾说我杀害了杜卡塔,夺走了他的能力。要是我在伊万接下来说出的话语中,发现真相的确是我杀害杜卡塔并夺走他的能力……我恐怕会放弃逃离奎瑟恩的猎杀吧。换句话说,我或许会接纳奎瑟恩的愤怒。
  我很怕死,所以我害怕去理解奎瑟恩的愤怒。
  「怎么啦,青年,表情好像吃了灭鼠药的老鼠一样。」
  「没、没有啦……只是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想赶快问清楚……」
  「呃呵,尽管问吧。」
  「古代的征服者伊万大帝,为什么会变成老鼠的模样一直活到现在呢?这个非常重大的疑问,可以请你回答吗?」
  伊万把手摆在头部说着「没错,问题就在这里」,然后摇了摇头。
  「朕幼少之时便聪慧过人,神童之名享誉人间,但遗憾的是体弱多病,医者甚至认为朕无法活到成人。担忧此事的吾父先王心生一计,为朕寻得了让朕长命百岁的方法。」
  「就是变成老鼠?」
  「没错,只要让灵魂的容器变小,如此一来就能活得更长久。朕就是以这副模样登基为第十六代的王。」
  原本以为他是用某种力量屡次转生后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想到当时成为国王就已经变成老鼠了……
  「这样国民愿意接受吗?新的国王是老鼠耶?」
  「请称朕为『说人话的王族老鼠』。单纯说老鼠当上国王,这样国民不就好像成了一群笨蛋吗?」
  就算这么说,老鼠终究是老鼠吧……
  伊万从床铺上跳下,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到铁栅栏前。
  「贱民啊,托你的福朕再度取回了自我意识,朕很感激。」
  「国王你要去哪里?」
  「身为王的朕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朕要以贤者之鼠的身分见证世界的终结。再会啦,贱民!」
  他将身体塞进铁栅栏的小格子中又推又挤。虽然他发出咕呜呜的声音使出浑身解数,但就客观的角度来看,那格子的大小根本就挤不过去。
  奋斗了好一段时间,伊万静静地站在栅栏前环视房间内部。随后,他提出了「这里是牢房?」的后知后觉疑问。
  见我一语不发地点头,伊万深吸了一口气。
  「来人啊!给朕打开这道门!」
  大声吼出宛如贵族呼唤仆从的台词。
  「这里是最下层的走廊,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还不快点开门!」
  「国王啊,我就说没用的啦……」
  「来~~了~~!」
  像是要打断我发出的消极话语,从通道的另一侧传来了喜悦的高亢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踩着舞蹈般的步伐,从通道的另一侧朝着牢房缓缓走来。那人影的轮廓逐渐从黑暗中浮现,色彩转为鲜明,最后驻足在我的面前,也就是铁栅栏牢房的另一侧。
  「嗨!好久不见!嗝!」
  一面说一面开玩笑般对我敬礼的人,正是沃伦兰德。不知为何,她现在身上只穿着黑色的内衣,右手拿着神造兵器「信仰的救赎」,左手则抓着一个写着「脑中风」的酒瓶。平常乳白色的脸颊现在正透着红晕。
  她醉了,现在的沃伦兰德百分之百喝醉了。不愧是塔利亚人国家中一度筑起最大版图的伊万大帝,唤来的家伙真够大牌。
  「现在就帮你开喔。」
  沃伦兰德从乳沟中取出钥匙,以笨拙迟缓的手打开了锁。
  「呃呵,原来是舞娘啊,满有心的嘛。」
  说完,伊万将细瘦的双手(前脚)背在身后,挺起小腹态度不可一世。下个瞬间,他的身体被沃伦兰德握力满点的手紧紧抓起,移动到她的鼻尖前。
  「嗯?是我喝太多了吗?老鼠在说话……」
  「酒臭味!这女的酒气超重!」
  兴趣二字立刻从沃伦兰德脸上消失,她在轻哼一声的同时将伊万抛向牢房的墙壁。发出「吱咕!」的哀怜惨叫,他的身体猛力撞上墙面,然后沿着墙壁缓缓地滑落地面。可怜的伊万大帝,居然复活没多久就升天……
  「差点忘了,我是来给席巴亚斯一个好消息的。」
  沃伦兰德脸上泛着红潮,眯着眼睛看我。「什、什么消息?」我胆怯地发问,她对我露出简直能用下流二字形容的奸笑。
  「明天,你将恢复自由之身。」
  「……真的?」
  「没错,是真的。刚才我们接到恩基度的联络,公文终于送达帕特里莫尼了,所以明天就能正式进行契约的更改。这样一来,你就能回到帕特里莫尼了。」
  绝处逢生!只要能回到帕特里莫尼,就能骑着水中摩托车出海,也能和正朝此处前进的梅莉露等人会合。情势正好,拜托就按照这个方向走下去!
  「所以罗,我们正在停机库开庆祝会!嗝!」
  「恭喜你们,可以多喝一点没关系。」
  「恩基度是个守信用的男人,果然男人就该守信用才对。」
  「没错没错,男人就该守信用。」
  突然,沃伦兰德的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的身体向后倒在床上,呈现仰躺的姿势。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无法反应时,她发出「嘿呀!」一声坐上了我的腰。身体完全被她压在底下,我已经输了。
  「你也已经和我约好了。」
  沃伦兰德舔着自己的嘴唇,我觉得自己的背脊好像被泡在冰水里。
  「要是我在比赛中赢了,你就要被我上。」
  她会强暴我……这样下去我的身体要被蹂躏了……
  「请、请别这样……」
  我两眼噙泪地恳求,但她看着这样的我说道:
  「不错耶,这种没意义的抵抗,超兴奋的说。」
  她一面说一面骑在我身上扭动身子。说什么都没用了,就算想要抵抗,连接在黑色内裤的两条粗壮大腿紧紧地夹着我的腰,就连想起身都没办法。
  「呀哈~~~!」
  沃伦兰德发出吓人的尖叫声,撕碎了我的上衣。她用满是血丝的双眼看着惨叫的我,笑着说「再怎么叫都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一副侵犯少女的恶质代官样。
  她一把抓住我双手的手腕,把脸贴到鼻子几乎相触的距离。
  「酒臭味好重!」
  「好啦~差不多该享用罗~」
  完了,事情发展至此也只能认命了……

  我听见了声音。并不是在牢房中响起的声音,但是,感觉并不怎么遥远。那声音非常细微,如果在日常生活中恐怕算是无法察觉的程度,但我的耳朵却明确地将之与其他声音区分出来。
  ……为什么?
  因为那声音种类不太对劲,属于日常生活中没什么机会听见的声音。
  睁开眼睛,沃伦兰德的脸正在我头上。她的视线并没有看着我,像是正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我察觉到,她并不是注视着某物,而是看着空间,那朦胧失焦的眼神,似乎透着几分柔弱忧虑的情绪。
  「那声音,席巴亚斯也听见了吗?」
  「有,但是我听不出是什么声音。」
  沃伦兰德离开我,下床走到铁栅栏旁拿起搁在地上的饮用水。她以口就瓶咕噜咕噜地灌了好几口,喝到心满意足后,她握紧了扔在地上的「信仰的救赎」。
  「……好像只有一个人。」
  「什么只有一个人?」
  「侵入者,那声音就是那家伙的脚步声。」
  听了她的说明我突然明白了。如果是平常的脚步声,恐怕不会特别注意而会忽略掉,但是那脚步声让我感觉到顾虑,不想让其他人听见的顾虑。
  正是那份顾忌,让我注意到那是种不太对劲的声音。
  「才刚为报酬提升、身分受到保护开心庆祝,马上就来这套啊。」
  「那个,沃伦兰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沃伦兰德佣兵团被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放弃了。换句话说,恩基度根本不打算用公文更改契约,告诉我们公文送达的联络也是唬人的。趁着我们接到通知而放松戒备的空隙,入侵者夺回席巴亚斯,在这之后就突袭皇家橡树击沉我们。剧本内容大概就像这样吧。」
  沃伦兰德抓住我的手腕,让我站在铁栅栏前方,她自己则站在门旁。
  「我之后会怎么样?」
  「你放心,入侵者不会攻击你,我也不想攻击你这个贵重的担保品,所以你现在站在最安全的位置上。」
  尽管你说安全,但被当作谈判筹码还是没办法高兴起来。
  「事到如今只能真的加入庇护所联盟了,不过要怎样才能牵上线呢……」沃伦兰德低垂着脸喃喃自语。
  在我们交谈时,脚步声来到牢房门前。
  但是,门前的圆形空间没有半个人影。我原本以为是亮度不足而定睛凝视,但仍旧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在我这么想的瞬间,有东西从上方掉了下来。
  那物体发出布料轻拍地面的声音着地后,压低身体与地面的阴影融为一体。
  ……不过,仍有个部位看得见,就是那人背在背上的白色长枪。枪柄缩入枪身内部显得特别短,不过那如同长螺贝般的枪身我不可能看错。
  「哦,入侵者是夏克蒂啊……贵族大小姐从通风管登场,还真是淘气。」
  那影子微微颤动,随即转变为正常的人影。
  「哎呀,看来调虎离山失败了呢。」
  这声音……不是夏克蒂。
  要赶紧躲起来才行!我要移动时,手腕被沃伦兰德抓住。她使劲把我扯向她身旁,大喝一声「不要乱跑!」
  「嗯?怎么,原来不是夏克蒂,是奎瑟恩啊。」
  「没办法,夏克蒂恳求我夺回席巴亚斯,连宝贵的『形影如一』都托付给我了。」
  奎瑟恩缓缓站起身,一手叉腰摆出模特儿的站姿。她先是瞥了沃伦兰德一眼,那视线随即转向她身旁的我。
  然后她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奎瑟恩,你休息到脑袋出问题了吗?你是为了抢回席巴亚斯才来这里的吧?为什么会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种话,你的反应怎么想都不太对吧。」
  沃伦兰德搞不清楚状况,用手捏着眉心蹙起的皱纹。
  「算了,反正你们的作战计划已经失败了。既然我现在站在席巴亚斯身旁,你就无法夺回他。你就两手空空的滚回去告诉恩基度那群人,担保品没跟你一起回去。」
  奎瑟恩恐怕根本没在听沃伦兰德说话,她迳自取下背上的「形影如一」,拉长枪柄,用两手持枪摆出架式。
  「喂喂,你是想威胁我吗?担保品某种意义上等于人质喔。」
  这可不是威胁,不是那种温和的手段。沃伦兰德以为那枪尖对准的是自己,她没发现枪尖对准的其实是我。
  「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动用神造兵器这种玩意,席巴亚斯绝对无法全身而退。少来了,你拿枪也只是做做样子吧?」
  不过,沃伦兰德也立刻察觉了奎瑟恩的异状。她指着奎瑟恩说了一句「你那眼睛是怎么回事。」听她这么一说,我也跟着看向奎瑟恩的双眼。奎瑟恩的双眼在昏暗的空间中绽放出红色光芒,两团如血液般的深红色并排出现在我们眼前。
  「那是『野性猎杀』吧……负责治愈的杜卡塔都死了,何必这样和自己过不去。」
  「命运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并且赐予我胜利。」
  沃伦兰德握着「信仰的救赎」的手朝前方伸出,将剑锋指向奎瑟恩。
  「既然你这么想要席巴亚斯,那就没办法了,我就陪你玩玩吧。能和手拿神造兵器的飞戒者对打,这种机会可是干载难逢。」
  沃伦兰德的右脚向前踏出一步,进入战斗模式。突然间,她发出一声格外高亢的疑问。
  「等等,我记得『野性猎杀』需要敌人的血,但是我不记得奎瑟恩喝过我的血啊……」
  说完,她缓缓地看向我,我们四目相对。
  「难道说,她的猎杀目标是你?」
  前方传来空气震颤的声响。我看向声音来源与铁栅栏被炸飞几乎发生在同一瞬间。被粉碎的铁门化作无数块状物,乘着「形影如一」释放的波动飞散在牢房内。冲击力令堆在地面上的垃圾山彷佛自内部炸开般弹飞,我的身体也随着破铜烂铁一起飞舞在房间内。飞在空中而无法控制的身体撞上了侧边的墙面,被推向天花板,最后重重摔落在地面。
  剧痛传遍全身,就连想要爬起身都很困难,但是意识还在。我听见了脚步声,有人正在接近。勉强制止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拾起头,我看见奎瑟恩正俯视着自己。
  「你从我手中夺走了完美的世界,所以我要夺走你的生命。」
  她已经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枪。
  这个距离已经不可能闪躲,我明白了自己的死期。
  ……然而,最后的一击迟迟未到,遭到攻击的反而是奎瑟恩。
  她的身体随着钝重的打击声飞向侧边,整个人栽进了旁边的垃圾山。到底是怎么了?我困惑地看向刚才奎瑟恩所站的位置,沃伦兰德手握「信仰的救赎」,摆着刚刚才全力挥出球棒般的姿势。
  「谢、谢谢。」
  我勉强站起身,背靠着墙。
  「你被下了『野性猎杀』的诅咒?」
  「……嗯。」
  「那个很不妙喔,被下了那个诅咒没人能逃过一劫。」
  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垮下,奎瑟恩的身影再度出现,沃伦兰德朝她举剑以对。
  「总之你先离开这里,我会在后头跟上。」
  话才说完,沃伦兰德便朝奎瑟恩发动突袭。「信仰的救赎」与「形影如一」交锋的瞬间,刺眼的激烈闪光朝四周迸射,宛若放电股的光芒在两人激烈的攻防下连续绽放,昭坐见整问牢房。双方攻击的强劲力道在舰内引发了地鸣股的声响,攻击的速度超乎我肉眼所能捕捉。
  『乌尔先生,乌尔·南姆先生。』
  阿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应该是惟阿弥吧……
  『阿比……你不是应该前往阿尔拜姆了吗…… 』
  『太好了!联系到你了!是的,我们已经抵达阿尔拜姆了。』
  『那为什么现在还能像这样和我交谈?』
  『抵达阿尔拜姆之后,我和梅莉露小姐他们一起回到这里了。』
  『怎么会……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请别担心,我们是有备而来的。总而言之,现在要先和乌尔先生会合。』
  惟阿弥的线突然截断,意识回到了现实中。
  「原来那个舞娘是女蛮人啊,然后敌人是女暗杀者吗?」
  不知何时伊万来到我身旁,只用后脚灵敏地站着,态度相当自豪。
  「国王,你没死啊。」
  「才没有!老实说,的确是看见了一点彼岸的风光……这先别谈了贱民,待在这种地方会被卷进战斗中喔。」
  「这样说是没错啦……」
  要逃命就必须走到通道上,但是牢房与房门前方正展开一场超乎凡人水准的大战,我真的有办法闪过她们手中神速挥舞的兵器吗?
  「真没办法。」
  伊万大帝说完便跳到我头上,同时像是拎起缰绳般抓住了我的头发。
  「听好了,一听见朕的口令立刻向前冲。」
  「要我冲……已经没那种力气了啦。」
  「听朕的命令!朕还不想死!」
  他使劲拉扯我的头发,我只好站起身。
  「……等一下……还不行……」
  我犹豫着该不该听信伊万等等发出的起跑指示,不过,尽管是只老鼠,他毕竟是曾经建立起一代帝国的国王,应该不会发出毫无根据的指令吧。为了突破现状,就试着把性命交给这只老鼠王吧。
  「就是现在!冲!」伊万大叫的同时使劲拉扯我的头发。我将浑身力气灌入双脚,朝着通道拔腿冲刺。就在我要穿过激战的两人时,沃伦兰德的回旋踢扎扎实实地命中了我的后脑杓。作为转轴的脚跟拉起,加上腰部回转力道的威力全开回旋踢。我的身体华丽地飞越牢房以及房门前的空间,抵达了通道。
  紧接着脸部着地。
  「呃呵!如朕所料!」
  「什么如朕所料……绝对是骗人的……」
  「等等!乌尔·南姆!」
  奎瑟恩看着我大喊,沃伦兰德则是趁隙施展灌注浑身力量的一击。奎瑟恩以枪防御,但是无法彻底吸收攻击力道向后跌倒。沃伦兰德放下弯刀,朝着通道拔腿跑来。
  「席巴亚斯跑啊!」
  我猛摇头,勉强撑起身体在通道内拔腿狂奔。刚从与奎瑟恩的战斗脱身的沃伦兰德也追了上来,两个人一同在通道上前进。
  来到通道尽头的小空间后,沃伦兰德按下设置在墙面上的红色「紧急用按钮」。紧接着,沉重的阻隔墙立刻落下,刚才通道的入口已经成了一道钢铁墙壁。
  「这样可以拖延好一段时间。」
  沃伦兰德得意地轻抚阻隔墙。
  「这玩意可是厚度一百厘米的钢铁墙,就算是奎瑟恩也不可能打破。」
  「找到了~沃伦兰德大人~」
  凯耶站在房间内的楼梯,戴着附加假鼻子的搞笑眼镜展现庆祝的胡闹气氛。
  「我听见很响亮的声音跑来看看状况,两位是在做什么呢?激烈地彼此索求吗?」
  「凯耶,报酬增加庆祝会到此结束,我们要和伊斯马利克·塔利亚断绝往来。」
  「为什么?到明天就能签约了啊!」
  「那是恩基度的假情报,因为那群人为了夺回席巴亚斯把奎瑟恩送进船上了……总而言之发生了很多事,我们才逃到这里。」
  「怎么会……这样我们该往哪边去……」
  「前往庇护所联盟的领海,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
  「突然冲过去人家不会信任的,只会遭到攻击而已。要先请公会帮我们拉关系牵线才行,从这里出发会是一趟很长的旅行。」
  「可恶,要是能和贤者们当面谈判,事情就方便多了。」
  沃伦兰德双手抱胸,低着头看似相当烦恼。
  『乌尔先生,我们来到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的附近了,很快就会展开救援行动。』
  我接到了阿比的惟阿弥。话说回来,阿比也是贤者的一员吧……
  「沃伦兰德,你认识一个叫阿比夏的女生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说奎瑟恩失手放掉的大贤者独生女吧?」
  我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阿比,你能看见我现在搭乘的战舰吗?』
  『可以,我已经用惟阿弥捕捉到了,是一艘像巨大乌龟的战舰吗?』
  我睁开眼睛看向沃伦兰德。
  「我想拜托你准许阿比夏公主和我的同伴登上皇家橡树。」
  「怎么回事?公主应该前往帝国境内了吧……」
  「不,她已经来到附近了。」
  「和阿比夏公主有关系,又被奎瑟恩下咒……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这个嘛……基本上只是送货的。」
  「送货的……」沃伦兰德露出了无法接受的表情,不过她立刻以一句「算了,这先不管」打断了疑问,并且对凯耶发出指示。
  「告诉大家我们和伊斯马利克·塔利亚离婚了,因为他们背叛了与我们之间的约定。顺便把报酬增加庆祝会改成阿比夏公主欢迎会。不久后公主会登上皇家橡树,公主是庇护所联盟的代表人之一,只要顺着她的意让她雇用我们,我们就能正式成为庇护所联盟的佣兵。」
  「是!」凯耶精神抖擞地简短回答后,沿着楼梯向上奔驰而去。
  「稍等一下凯耶!还有一件事!」
  凯耶转过身来,沃伦兰德朝她追加指示「准备我的衣服!」我这才察觉到,她身上仍然只穿着内衣裤。
  『我们来到战舰附近了,现在开始准备侵入,请再稍等一下。』
  『不用偷偷摸摸的,从停机库出入口大大方方进来就好。』
  『咦?这样会被逮捕的。』
  『别担心,这艘战舰已经和伊斯马利克,塔利亚断绝关系了,现在好像希望你雇用她们。』
  『……虽然不太明白事情经过,我会转达席巴亚斯先生和梅莉露小姐。』
  「女蛮人和贱民啊。」
  伊万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
  「呜喔!老鼠说话了!」
  「不久前朕已经说过话了吧,女蛮人,你这家伙连短期记忆都没有吗?」
  「我之前以为自己醉过头幻听了。席巴亚斯,你这玩具满有意思的呢。」
  「……算了,这不重要,总之快点想办法处置那个女暗杀者。」
  「奎瑟恩短时间内应该不用管她吧,周围的墙壁很牢固,正面的阻隔墙也……」
  沃伦兰德看向阻隔墙,接着沉默不语。阻隔墙并没有损伤也没有变形,但是好像不太对劲……阻隔墙的金属接缝似乎比刚才关闭时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些,我和沃伦兰德同时往下看,紧接着发现了一件事。
  阻隔墙正缓缓地向上升!奎瑟恩正把门向上抬!

  「这……看来越来越不妙了。总之先逃命吧,席巴亚斯。」
  「我开始觉得我好像逃不掉了。」
  我说着丧气话时,沃伦兰德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跑上楼梯。
  「不能继续待在皇家橡树,搭上战攻艇出海吧。」
  「不管逃到哪里都一样啦……奎瑟恩会追上来,然后我会被杀掉。」
  「都还没被杀死你干嘛以为自己死定了?」
  「你不是也说了吗?至今为止没有人能逃出『野性猎杀』的手掌心。」
  「至今为止是这样没错,但现在情况不同。『野性猎杀』拥有的强大力量甚至足以扭曲命运,但另一方面,使用那力量会消耗飞戒者的生命。至今为止有杜卡塔帮奎瑟恩治疗,才能成功达成所有的猎杀行动。现在杜卡塔已经死了,奎瑟恩是消耗自己的生命在追你。既然如此,只要一直逃到奎瑟恩的生命力耗尽,你就有机会存活下来。」
  沃伦兰德的说明虽然粗略但颇有说服力,我开始觉得或许可以逃出生天也说不定。

  在门敞开的瞬间,宽敞的空间映入眼帘。这里是皇家橡树内最宽广的空间——停机库。停机库的中央整齐并排着长桌,桌上摆放着甜点和饮料。在并排的桌子两侧立着两根长棒,长棒之间高挂着布幕写着「欢迎!阿比夏公主大人!」桌子附近没有人影,人都集中在停机库更内侧通往海中的水池边。经过补修后外壳变得闪闪发光的阻截者号上半部自水池露出,我在甲板上看见身穿军用装备手拿步枪的梅莉露与席巴亚斯,两人不明白自己为何受到隆重欢迎而目瞪口呆。另一方面,先下船的阿比在女孩子们的包围中受到要求签名的攻击。她笑脸盈盈地挥手或回应握手的请求,似乎比两人更加顺应目前的状况。
  我跑到水池附近,对着梅莉露挥手。她发现我之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叫着我的名字高举起手。
  阿比也发现了我,她来到我身旁抓住我的手。
  「乌尔先生,您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阿比也是,谢谢你们来救我!」
  「乌尔~!这里通通都是女生耶!是乌尔的后宫吗?」
  下个瞬间,梅莉露的踢击命中了席巴亚斯的腹部,「啪呜」的古怪惨叫声响起。
  「你在讲什么下流的话啦!」
  「你自己看嘛,乌尔旁边还有一个只穿黑内衣的大姊姊……」
  喂!不要讲这种让愤怒矛头指向我的话!
  「来得正好,就搭那艘战攻艇出海吧!」
  沃伦兰德指着阻截者号说道。女孩们齐聚在她身旁,在凯耶的指挥下为她穿上衣物与铠甲。
  「乌尔,那个女的在说什么?」
  我登上阻截者号的甲板,满脸困惑的梅莉露站在一旁。完成换装的沃伦兰德也跟着我的脚步来到阻截者号旁,在阿比面前停下脚步。
  「不好意思,希望阿比夏公主能与我同行,有要事想与公主商谈。」
  沃伦兰德单膝下跪,对着阿比深深垂首。
  「那太危险了,阿比还是留在皇家橡树比较好,那家伙的目标是我。」
  「没有和贤者立下层用契约我们无法行动,这件事非常重要。」
  阿比虽然还没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看着沃伦兰德诚挚的态度,她说「我明白了」,随后便在沃伦兰德的引领下来到甲板。
  「呐,乌尔,好好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梅莉露带着不满的疑问传入我耳朵的瞬间,剧烈的破坏声响遍停机库。舰内猛然摇晃,水池内的海水也随之起伏。围绕在阻截者号周围的女孩们背后,立于甲板上的我的前方,无数粉尘一瞬间冲上半空。
  「可恶!北方旅团开炮了吗?」
  对着愤怒的沃伦兰德,我指着烟雾中说「不对,不是那样。」
  滞留于前方阻挡视野的烟雾中,我看见了两个深红的光点。
  「是奎瑟恩,她打破墙壁抄捷径来了。」
  「乌尔你说奎瑟恩,艾拉?她在哪里?怎么气氛不太对劲……」
  「超恐怖的,我们快逃啦,那个杀气不是开玩笑的!」
  席巴亚斯展现了不符合体型的敏捷跳进舱门内,梅莉露紧跟在后。
  「阿比夏公主,请抓住我的手。」沃伦兰德以场合错误的礼貌态度说着,阿比道谢后在沃伦兰德的引领下先行进入阻截者号。确定阿比进入船内后,沃伦兰德对聚集在下方的女孩们宣言。
  「各位,帮我阻挡奎瑟恩!但是不要恋战。」
  女孩们齐声回答遵命,纷纷拔出了佩戴在身上的短刀或剑,对着仍未散去的烟雾摆出备战架式。
  「凯耶去皇家橡树的操舵室。」
  「是、是的!」凯耶急促地回答后拔腿狂奔,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充斥停机库的粉尘渐渐朝两个红色光点收缩,形成了直径约两公尺的黑色块状物。猜不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众人倒吞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圆形的团块。
  突然问碰的一声响起,团块迸裂四散,奎瑟恩从中现身,用足以在眼中留下残像的速度朝阻截者号奔驰而来。站在前方的女孩因为最初的一击而被击飞,其他女孩虽然在一瞬间露出胆怯,但立刻发出尖吼声振奋自己,纷纷冲向奎瑟恩。
  「你还在做什么,快点上船!」
  已经跳进舱门的沃伦兰德催促我。在我眼前,少女们接二连三被打倒。
  「……这样真的好吗?」一句话突然涌上喉咙,但沃伦兰德光听这句话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的部下不是为你而战,是为了有下一口饭能吃。」
  「……沃伦兰德。」
  「我一直教导她们,生存就等于战斗。」
  「……雷蒂希亚。」
  「不要用名字叫我!有够肉麻!」
  阻截者号出海后,在梅莉露的指示下急速回旋。
  「就这样一面回旋一面上升,朝北方前进!稍微勉强引擎也无所谓!」
  急速旋转变化的视野,捕捉到镇守在海底的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
  「喂,操舵的死胖子,这样下去会和对方的巡洋舰对撞喔。」
  「死胖……胖子……初次见面一开口就这么毒喔……」
  听了沃伦兰德的指示,席巴亚斯嘴里连连嘟哝。原来这家伙也有自尊啊——虽然我起初这么想,但看见那扭曲上扬的嘴角我就知道我误会了。
  「被初次见面的三次元女生当面羞辱……好棒!」
  说到最后的「好棒!」时,阻截者号开始急速攀升。他把妄想力转换成动力了吗?才刚跨越巡洋舰,旗舰帕特里莫尼的舰桥已经逼近到眼前。
  「再向上攀升!再快一点!」
  「超S表情的大姊姊恳求我耶,谢谢噜!」
  同样在「噜」的瞬间急远攀升,阻截者号以全速通过在帕特里莫尼舰桥上可看见的司令官室。从阻截者号前方的玻璃窗,我看见司令官室内除了船员以外,恩基度正从中央的椅子上站起身看向此处。
  起初他只是尚未明白事态发展而疑惑地看着我们,但他的表情随即转为惊愕,伸手指向我们。紧接着他张大了嘴说话,当然,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他的嘴巴张大到我甚至能明白他究竟说了什么。我很确定他是这么说的。

  「阿比夏公主!」

  他大吼后对着周围的部下厉声下达指示,下一个瞬间他便从我的视野消失。
  阻截者号开始朝北方高速移动,加速告一个段落后,沃伦兰德靠近无线电抄起了麦克风。
  「凯耶,听得见吗?」
  『沃伦兰德大人?刚才停机库传来报告,奎瑟恩抢了一台水中摩托车出海了,没有争取到太长的时间。』
  「无所谓,很够了。然后……」她说到这暂停了一拍。
  「那边的损害状况呢?」
  『伤者好像相当多,但是死者是零,没有任何人死掉。』
  沃伦兰德的额头在喇叭上敲出「叩」的一声,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紧接着轻声地补上一句「……太好了。」
  『接着是补充情报,刚才北方旅团已经从海底开始浮升。旗舰和四艘巡洋舰,换言之全军都开始移动了。』
  「大概是想追这艘战攻艇吧。在他们留下临走前的饯别礼炮前,你们立刻全速离开该处。远离北方旅团,尽可能逃得越远越好。」
  『我了解了……那个……』
  「还有什么事?」
  『……您会回到我们身边吧?』
  「当然,你在说什么蠢话。」
  『说、说的也是呢,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奇怪的事……祝您好运。』
  凯耶挂断了无线电通讯。我隐隐约约觉得凯耶那句「您会回到我们身边吧」其实隐藏了「活着」二字没说出口。
  结束通讯后,沃伦兰德移动到掌舵的席巴亚斯背后环顾艇内。
  「这艘战攻艇还满不错的。好,死胖子,就这样维持全速前进!」
  「你这个人不要太超过喔!」
  梅莉露尖声说着,挡在沃伦兰德面前不愿退让。
  「嗯?你有什么事吗?要给你的指示稍后再告知。」
  「这艘战攻艇的持有者是我,谁要听你的指示啊!还有,不要用死胖子称呼我们公司的职员,人家也是有名字的,叫席巴亚斯。」
  「席巴亚斯?」不明就里的沃伦兰德看向我。
  「我真正的名字叫乌尔·南姆。因为我和阿比有关联的情报可能已经在伊斯马利克内部传开了,所以才借用席巴亚斯的名字。」
  「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要用这种不健康的家伙的名字,既然要取假名何不取个更好听的。就塔利亚人的审美观来看,伊万还满受欢迎的喔。」
  「否决,那是朕的名字。」
  伊万从我的头上露出脸来。
  「哇,好可爱的老鼠喔。」
  阿比露出洋溢着暖意的笑容看着我的头顶。随后,头顶上传来一阵震动。
  「怎么啦,国王。会冷吗?」
  「这、这女孩有种斯姆莱耶尔的感觉……背叛朕毁灭了国家的飞戒者,斯姆莱耶尔的气息……」
  「斯姆莱耶尔就是我的祖先喔,圣都萨拉菲姆还有浮雕呢。」
  「不出朕所料!苦等百年,不,苦等三千年终于让朕等到了!朕必定要击败你雪清耻辱。亲种毒因,子尝毒果!」
  「老鼠讲话好灵活,好可爱。」
  阿比伸出手指轻轻抚摸正在威吓她的伊万腹部。
  「呃呵,这份安心感是怎么回事?呼……」
  伊万浑身酥软地仰躺在我头上,阿比用手捧起他的身体贴在自己脸颊上,露出了灿烂笑容。看来她真的很中意伊万。
  「乌尔先生,这孩子可以让给我吗?」
  「喔,喔喔,可以啊。」
  阿比将坠入梦乡的伊万小心翼翼地放入胸前口袋。跨越了三千年的时空,世仇的和解成立了,就在短短的一瞬间。
  「水中摩托车从背后追上来了,而且船影也开始浮现了。」
  席巴亚斯看着操作面板如此说道。
  「对方也把速度拉上来了啊。好,乌尔·南姆,用加农炮迎头痛击!」
  「我、说、了!由我来指挥!」
  「好啦好啦,别这样张牙舞爪,那你来指挥吧。」
  「乌尔!用加农炮打它个落花流水!」
  「……知道啦,总之还不就是我。」
  「接下来,我……在下有一份文件恳请阿比夏公主签署……」
  沃伦兰德摆出业务专用的微笑走近阿比,我瞥了两人一眼,然后爬到位于操舵室上方炮塔内的炮手席。坐稳身子之后,我让炮塔旋转对准了紧追在后的威胁。
  从瞄准器往外看,我看见持枪跨坐在水中摩托车上的奎瑟恩身影,那是以近身战为专长的突击骑兵架式。「瞄准了,发射!」我这么说着轰出第一炮。奎瑟恩大幅向右改变前进方向逃离炮弹的轨道,我立刻将炮身转向右方,将炮弹的移动时间也列入考虑后重新瞄准,大喊「发射!」后击出第二发炮弹。时间点完美无缺,瞄准刚改变前进方向的奎瑟恩前方不远处。炮弹拖着一道气泡尾巴直线前进,水中摩托车与炮弹的轨道彼此交叉,但是在命中的前一个瞬间,奎瑟恩扬起长枪将炮弹劈成两半,分裂成左右两块的炮弹朝远方飞出。
  「不行,用加农炮也没办法阻止奎瑟恩。」
  「乌尔先生,只差一点点了,只要再往北前进一点就会有办法。」
  对喔,之前阿比说过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但这里是海漠的中央,我不认为有办法准备什么足以突破眼前困境的计策。
  「你说会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像是要阻挡我的疑问般,无线电的喇叭传出了清噪子的咳嗽声。
  『啊~啊~啊~萝雷伊,这个真的有播送出去吗?……是喔,正在播放喔?』
  是个相当年幼的声音,而且是女生,到底是谁?
  「援军来了!」席巴亚斯的欢呼声从下方传来。援军?我下了炮手席回到驾驶舱,看向驾驶舱正面的观景窗。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与帕特里莫尼同等级的巨大船影,其他十艘以上的巡洋舰在它左右一字排开,是一只大军。
  『妾身是艾尔阿札尔帝国,西部地区军司令官,奇多拉·多·艾尔阿兹咕……』
  ……咬到舌头了。那女孩不甘心地发出『呜~』的呻吟声,背景传出『奇多拉大人,说下去别停呀』的催促,大概是女性的部下吧。
  『在此向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的蠢材们宣告,艾尔阿札尔帝国已经接纳阿比夏公主的庇护请求,公主现在是帝国庇护的重要人士,若各位还要继续追踪公主并试图抢夺,我方已做好攻击的准备以阻止各位。』
  她自称是奇多拉·多·艾尔阿札尔……是奇多拉公主!太扯了吧!难得听见皇族的声音耶!虽然她背地里被人家说成是双马尾魔王,但声音还满可爱的嘛。
  也就是说,眼前这一字排开的大军就是奇多拉舰队吧……嗯?不过皇军为什么会出现在海漠?经过一小段时间后,无线电传出别的声音。
  『久仰您的大名,奇多拉公主。我是伊斯马利克·塔利亚北方旅团司令官,恩墓度·修希阿那。』
  自喇叭中传出恩基度的声音。阿比注视着无线电,神情悲伤地喃喃说着「恩基度老师……」
  『很遗憾我必须如此回应您的请求,这是庇护所联盟与伊斯马利克·塔利亚之间的战争。为了让塔利亚人的内部纷争早日结束,希望公主您撤回不必要的介入行动。』
  『偏不要,父亲大人要我和阿比夏公主成为好朋友。顺便告诉你,恩基度,帝国的修学院还留有你的学籍,如果你有归国的意志,帝国将以相同的地位迎接你。身为瑟姆人却公然批判伊瓦努斯教最后被赶出帝国,你这份傲气我并不讨厌,而且个性和叔父大人也满像的。』
  『现在我能像这样存活于世,是因为奇多拉公主的父亲皇帝纳鲁慈悲为怀为我着想。但是我……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不会收手。我曾盲目无知,但现在已能看见,看见真正的正义,以及贯彻正义之后拯救人类的方法。』
  『那也好,贯彻你的正义而死吧,奇多拉舰队可不捉俘虏。』
  『帝国的鬼女,红心女王,在亚米救国度内奇多拉公主的传闻亦时有耳闻。但为了尽早结束塔利亚人的内部纷争,伊斯马利克旅团无论如何都必须夺得阿比夏公主。为求得虎子,我们早有深入虎穴的觉悟。』
  正前方的奇多拉舰队同时射出鱼雷,自战舰的侧面和底部,战攻艇与水中摩托车部队成群结队进入海中。
  「阿比,这就是嫁之前说的准备?」
  「是的,我原先恳求皇帝纳鲁救助乌尔先生,但由于外交上的理由受到拒绝……不过皇帝告诉我,如果是用保护投奔的我作为名义就能派遣军队,所以就先由我们救出乌尔先生,再请帝国军队协助我们逃走。」
  虽然运用惟阿弥确实可以掌握我的位置……不过这作战也太乱来了。亲身冒这么大的危险就是为了救我一命吗?感觉胸口涌起一股暖意。
  「背后的北方旅团也发射鱼雷了,快往下潜贴着海底前进!」
  阻截者号将船首倏地往下拉,下沉到腹部好像要与海底接触的深度时,剧烈的摇晃传入艇内,紧接着是断断续续且大小程度不一的摇晃。梅莉露靠在墙边抬头看着头顶上的甲板。
  「战斗开始了。」
  我坐在加农炮的炮手席上,将瞄准器转向上层。我看见鱼雷在海域内四处爆炸,组成战阵的战攻艇穿梭在爆炸产生的黑泡之间前进。双方一面前进一面射出鱼雷或机关炮,当两军彼此交错时,战攻艇便散开至海域各处开始游击。
  「看到了!旗舰已经快要到了!」
  席巴亚斯喊着。我旋转炮塔朝向正面,刚才隐约看见船影的巨大战舰已经来到眼前。船壳镀成深红色,帝国纹章雕刻在船首,是一艘彷佛将艾尔阿札尔帝国的强大国力化作实体的雄伟战舰。
  「我没看过那样的战舰耶。」
  「因为旗舰卡拉多拉巴是纪念奇多拉公主就任公务而全新建造的战舰。话虽如此,因为船员大多是原先伊贝莉亚公主旗下的士兵,所以很有经验。」
  若有奇多拉舰队协助,一定能防止北方旅团的追击吧。但是我还不能放心,因为还有另一名追踪者。比起北方旅团,我反倒比较害怕这家伙。我再度旋转炮塔凝视后方,奎瑟恩仍然追在阻截者号后头吗?
  背后找不到奎瑟恩的身影,消失到哪去了?我扫视周遭但一无所获。
  往上层一看,两军难分难解的战斗仍然持续进行着。鱼雷四处奔驰,水中摩托车高速穿梭,战攻艇冒出大量黑泡逐渐下沉……在这个战场上,我找到了她。
  奎瑟恩将长枪向前举起,与奇多拉舰队的水中摩托车部队展开近身战斗。她打算前进时,复数的水中摩托车予以妨碍。虽然每当奎瑟恩刺出长枪都能击飞一名敌人,但由于敌人数量太多了,前进速度相当迟缓。尽管如此,她仍然紧抓住每次前进的机会击倒眼前的敌人,闪过其他士兵杀向她的攻击,千钧一发躲过正朝着她坠落的战攻艇。
  就在这一瞬间,一枚鱼雷从视野的边缘冲入战场,它命中了奎瑟恩刚才躲过的战攻艇,引发了剧烈的爆炸。爆炸的冲击波吞没了奎瑟恩,她的身体也消失在巨大的黑泡中。
  ……死了吗?
  「我们要进旗舰卡拉多拉巴了。」
  席巴亚斯话声方落,阻截者号急速上升,战场也随之离开了我的视野。我试着挪动瞄准器寻找她的鼻影,但由于周遭的爆炸与瞬息万变的战场状况令我无法办到。
  卡拉多拉巴的停机库内,船员忙碌地四处奔跑仿佛祭典般热闹。我们下了阻截者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而站在原地观望时,两名穿着明显与船员不同的人自远处迎面走来。
  其中一人是眼尾上扬、肌肤白皙,一头金发绑成双马尾的女孩,她身上穿着颜色与卡拉多拉巴同样是深红色的铠甲,边缘还有镶金作为装饰。黄金项链在她胸口闪闪发光,上头画着帝国的纹章。那稚气尚未全然消褪的身躯散发着一股「无所畏惧」的气氛……有这种感觉的只有我吗?
  不会错的,这个女生就是奇多拉。走在她身旁的那位成熟大姊姊类型的端庄女性,大概就是奇多拉的文官吧。她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奇多拉的头盔。
  奇多拉走到我们面前,将手中的纸张高举至与眼同高。
  「咳咳!吾为艾尔阿札尔帝国第三皇女奇多拉·多·艾尔阿札尔。您是否为大贤者的女儿,阿比夏·爱连希·萨希拉葛公主?」
  奇多拉一板一眼地朗读写在纸片上的文章,阿比对她不亢不卑地答道:「是的,我就是。」
  「奉吾父,纳鲁·辛·艾尔阿札尔之命令,为了于旗舰保护您的安全,特此前来与您洽谈。您愿意接受帝国提出的保护请求吗?」
  「当然愿意,还请多多担待。」
  「嗯……这样一来保护的请求与承诺就成了?」
  奇多拉看向身旁的女性文官,她回答「是的,非常完美」。听她这么一说,奇多拉的双眼绽放出灿烂光芒,朝着阿比伸出双手。
  「哦哦!阿比夏公主,妾身好想见你一面呀!」
  「我也是,奇多拉公主!」
  两名女孩跑向彼此后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奇多拉那双眼角上扬的双眼闪耀着喜悦的光辉,阿比则以她一贯的柔和表情展露微笑,看起来简直像一对感情深厚的姊妹。沉稳温柔的阿比是姊姊,年纪较轻个性较为任性的奇多拉则像是妹妹一样吧。
  「既然妾身赶上了,剩下的事就不用担心了。来,与妾身到舰桥吧。」
  牵着阿比的手,奇多拉走向通道门。正当我们打算跟上去而迈开步伐时,女性文官挡在我们的面前。
  「我是奇多拉大人的文官,名叫萝雷伊。各位的房间已经另外准备好,由我为各位带路。」
  「喔。」我回答的同时看着她的脸。奇怪?这个人……跟沃伦兰德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嘛。发型、服装以及言行举止都端庄贤淑显得很有女人味,但脸和沃伦兰德简直一模一样。我回过头去看向沃伦兰德,只见她尴尬地搔着脸颊。她瞥了萝雷伊一眼,故作惊讶地说道:
  「唷,这不是萝雷伊吗?好久不见了呢。」
  「哎呀,原来是四处游荡的大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大姐?
  「你问原因喔,因为我是阿比夏公主的护卫啊,而且是经过正式委托的。」
  「原来如此,不过这里是奇多拉大人指挥的战舰,请勿恣意行动。」
  「……我知道啦。」沃伦兰德闹别扭似地低声说着。怎么搞的,这对姐妹之间飘荡着某种奇怪气氛。
  萝雷伊迈开步伐,我们也跟在她身后。
  「原来沃偷兰德是瑟姆人啊,看你在亚米教国家当佣兵,我还以为你是塔利亚人呢。」
  「我不信宗教,所以不算什么人。」
  「雷蒂希亚大姐,虽然你已经被逐出家门,但出身沃伦兰德家者,口出否定信仰的言论会引发非议,请你自重。」
  萝雷伊冰冷的视线直刺沃伦兰德,但个性好战的沃伦兰德却不反驳,连一声都不吭。
  武艺与奎瑟恩不相上下的她,气势完全被身为文宫的妹妹压过……
  「还有一件事,乌尔先生。」
  冰冷的视线滑到我身上,我以为自己搞砸了什么事而直冒冷汗。
  「称呼她的时候请叫她雷蒂希亚,沃伦兰德家是代代文官辈出的官僚家族,无赖的她被人用姓氏称呼,是我们一族的耻辱。」
  「……好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何要道歉。萝雷伊好像不希望雷蒂希亚以沃伦兰德之名自称,要是萝雷伊知道雷蒂希亚建立的佣兵团名称就叫「沃伦兰德佣兵团」,她应该会大发雷霆吧。
  「呃,我先一步到阿比夏公主那边!」
  雷蒂希亚自萝雷伊身旁跑过,就这么一口气继续向前跑。
  「先等一下!我不是叫你不要擅自行动吗!」
  「这不是擅自行动,是工作!」
  梅莉露轻声说「她逃走了」,席巴亚斯也出声附和「对啊,落跑了。」
  「呼,总而言之,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也结束了。」
  梅莉露伸了个懒腰,席巴亚斯同意似地点头。
  「对啊,阿比比已经接受帝国保护,乌尔也平安从伊斯马利克逃回来了。」
  「等到战斗结束后,我们就出发去找新的事务所吧。我觉得应该往更北边走比较好,北边的贸易庇护所物流比较兴旺。」
  「没有吧,我觉得参加安多马鲁骑士团和帝国间的贸易单价会比较高。」
  两人都开始谈起今后的计划,也就是认为这次的旅行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这趟旅行还没有结束。
  「乌尔你觉得哪边比较好?」
  梅莉露看向我。我嘴巴上说着「这个嘛……」装出思索的神情,心中思考着如何真正结束这趟旅行。


  9
  东部战役时,第一皇女伊贝莉亚手持一把名为「护国」的双刃剑。
  神造兵器「护国」是在旧时代以锻造刀剑为职业的飞戒者所打造的名刀,能将使用者的意志转换为剑力。
  在玛萨达庇护所一役,伊贝莉亚彻底发挥了「护国」的能力,击倒了无数的敌人。但「护国」的力量也并非无穷无尽,战况渐渐地转为劣势。
  因敌人枪弹而倒地陷入濒死状态的伊贝莉亚,最后传给「护国」的意念是「守护玛萨达的孩子们」。
  最后孩子们的确成功逃过一劫,但那究竟是因为「护国」发挥了力量,抑或只是单纯的运气好,这一点没有人能证明。「护国」本身也在战争的混乱中下落不明。

  我们被带到一个相当宽敞的谈话室内,中央有一张矮桌,三张沙发围绕着矮桌。我们三人各挑了一张沙发躺在上头,以自己觉得舒适的姿势放松筋骨。
  「战况不晓得怎么样了?」
  席巴亚斯喃喃说着。这房间没有观测窗所以看不见海中的状况,但发射炮弹的震动有时会从地面传来,恐怕战斗还没分出胜败吧。
  我瞥见梅莉露缓缓地翻身,发出轻微的吐息,大概是睡着了吧。
  「梅莉露只要不讲话就很可爱说。」
  我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很软。
  「因为有老板的责任,所以精神太紧绷了吧?」
  「这次工作搞定后也有足够的资金了,要是她能心胸放宽点就好了。」
  「少了歇斯底里的梅莉露就是个可爱女生了,啊,不过那样好像也不错。」
  「席巴,你的操舵技术还满厉害的说。」
  「仅限于阻截者号啦,那个在感觉上跟我很合。」
  席巴亚斯,这男的虽然个性有够变态但十分可靠,只要有他在,就算我消失了也没问题吧。公司在新地点重新开张后,一定也能很快步上轨道吧。
  该是时候了。我站起身,走向谈话室的门。
  「你要去哪里?」
  「嗯,有点事要办。」
  「……我说乌尔啊。」
  「怎样?」
  「老爹的遗言……你还记得吗?」
  我和席巴亚斯之间所说的「老爹」意味着上一任老板,也就是梅莉露的父亲。老爹将无处可去的我们扶养长大,是我们的恩人。照理说恩人的遗言应该深深烙印在心底才对……但不知为何我回想不起来。
  在难以言喻的蒙胧情绪中,新的疑问随之浮现。
  「席巴亚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有点在意。」
  我看向席巴亚斯,他仍然趴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好像不想再针对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了。错过问清楚的机会了……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走出房间。
  停机库还是老样子嗜杂吵闹,中弹的战攻艇与负伤士兵的搬运工作从未间断地持续进行,呼喊声在头顶上来来去去。在这片混乱中,我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雷蒂希亚跨坐在水中摩托车上看着我。
  「雷蒂希亚,你怎么在这里?」
  「你真要用那名字叫我喔……算了,我是在等你啊。」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你应该也预料到了吧。奇多拉舰队的确有办法击退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但是没办法打倒奎瑟恩,艾拉。她一定会来到你面前,换言之,她会侵入旗舰卡拉多拉巴内部,到时候你的伙伴就会暴露在危险之中,心地善良的乌尔·南姆为了避免这种事态发生,打算一个人离开旗舰,没错吧?」
  被猜中了。精准到我连一个字都不需要补充说明。
  「但是啊,乌尔,光是逃命可不是办法,你要战斗。」
  她说完,将榴弹发射器扔向我。
  「如果『野性猎杀』真能掌管命运,那么再怎么逃也没有意义,既然如此,何不挺身战斗。奎瑟恩的力量也非无限,她力量耗尽的时刻一定会到来。」
  与「野性猎杀」战斗就等同是挑战命运。
  「你要我和命运战斗?」
  「傻瓜,命运这种东西是用自己的意志打造的,如果别人强迫你接受他写好的命运,那你当然要挺身战斗破坏那命运,这才是人生吧?」
  感觉好像听见一句很帅气的话。
  「……说得也是,毕竟活着就是战斗,对吧?」
  「没错,你也很明白嘛。还有,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个就算了,这场战斗是我的战斗,没有理由让雷蒂希亚也遭遇危险。」
  「没必要客气,这是我自己的意志,我是因为想品尝血液沸腾的兴奋而存在于世上。而且……」
  她轻拍背上的「信仰的救赎」。
  「这玩意能将飞戒之力无效化。怎么样?很强大的帮手吧?」
  「是啊,的确是。面对奎瑟恩说是最强也不为过。」
  「而且你与我之间的约定还没有达成,不能让你没履行契约就这样死掉。」
  「……原来那个约定还没完喔……」
  和她搭档说不定可以打倒奎瑟恩?我开始有这种感觉。况且她本人也积极地自愿参加战斗,这次就赌一把,借助雷蒂希亚·沃伦兰德大人的力量吧。
  「总而言之我想先远离这里,有没有哪边适合战斗?」
  「关于这件事,我刚才在地图上找到了最适合的场所。」
  雷蒂希亚所指的方位,大概是东北方向吧。
  「那边有个被舍弃的庇护所,虽然浸水相当严重,但应该还有剩余的氧气空间。」
  「原来这海漠中央也有庇护所啊,叫什么名字?」
  「以前好像叫做玛萨达庇护所。」
  玛萨达庇护所……十年前东部战役的激战之处,第一皇女伊贝莉亚陨殁之地,同时也是我和席巴亚斯的故乡……不过,就地理位置上来说不太对吧。
  「玛萨达庇护所在更北方啊,不是在海漠里头。虽然距离海漠很近,但是以前资源相当丰富。」
  「海漠正在缓缓扩张,你说的是多久以前的事?」
  我也听说过海漠正在扩张,但我一直以为那是与我无关的事,不过听见与自己有关的庇护所遭到海漠吞噬,才真正令我有所感悟——世界正迎向缓慢的死亡——这句话伴随着现实感浮现脑海。
  「好了,我们走吧。我来驾驶,你坐后头。」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嗯」之后,跨坐在后座上。

  玛萨达庇护所建造在海底山脉断崖的凹陷处,入口只有一条漫长的通道。我们搭乘水中摩托车穿越了一直线的通道,通道下方沉积着旧时战争留下的残骸,战玫艇的零件或重兵器等等物品都维持原本的形状长年沉眠于此。
  继续前进可以看到港口卸货区,我们在此停下水中摩托车,脱下头盔环顾四周,看来这里还留有足够的氧气。
  「居然变得这么残破……」
  墙壁的一部分已经崩场,腐朽的管线从天花板垂下,与曾经的外观大不相同。
  「太好了,看来照明勉强还算是有。」
  我们一面闪躲散布在地面的残骸一面前进。
  「这前面有个很宽广的仓库,在那边迎战的话视野不错。」
  「你很清楚嘛,以前来过这里?」
  「以前住在这里,席巴亚斯也是。」
  「哦,满可靠的嘛。」
  仓库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楼层的中央是一个直达屋顶的椭圆形空洞,各楼层的墙壁上排列着运输业者过去开设事务所的房间。
  「没有屋顶喔?」
  「那个洞原本有为了直接从商业区引入天球光所做的玻璃屋顶,现在天球光只剩一个发亮,所以很暗。」
  「话说回来,这里还在继续渗水啊。」
  天球光自屋顶开口处投入仓库内部,在那光柱的照耀下,大颗的水珠落在地面上,敲出多重奏般的节奏。我在心里暗自想道,那简直就像是镇魂曲。
  「商业区围绕这个卸货区向外扩张,那边太宽广了不适合迎战奎瑟恩。」
  「那就在这座仓库埋伏吧。这里刚好没有会阻碍攻击的柱子,乌尔就到上层去,我在这里待机。」
  我点头之后从设置在墙边的楼梯往上爬,一直爬到三楼再沿着走廊前进,走廊的旁边就是贯穿整栋建筑的空洞,我随便找了个房间躲进去压低身体,将手中的榴弹发射器从中拆开,自挂在腰问的袋子取出榴弹塞入药室后上膛。呼出一口气后,我环视房间内部,发现房间比仓库内更加明亮。门对面的墙壁上开着一道窗口,从该处射入的光芒直接照亮了房间。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外头的世界。
  昏暗的光芒使过去人声鼎沸的广大商业区轮廓变得模糊,栉比鳞次的无数商业塔大多拦腰折断瓦解或是严重歪斜。
  各式各样的残骸堆积在下方,反射着微弱光芒的海水围绕着它们。这里早已没有任何生命,只剩下无机物构成的单调世界。
  在这里的更下层,我的父母仍沉眠于该处。而此处的上层,管理区是当时战况最为激烈的战场。在追忆紧缠着我不放时,声音从远处传来……听起来像是动物的吼叫声。我想,这大概是……狗的长吠吧。
  我尽快穿过房间走到走廊上,不发出声音俯瞰中间的空洞广场。我看见雷蒂希亚将手中「信仰的救赎」举在腰间的高度,那站姿传来预备战斗的紧张感……奎瑟恩就在附近了。

  嗷呜——!

  这次的声音听起来就在附近。从一楼位置发出的声音在仓库中央的空洞回响,传遍整栋建筑。不久后,奎瑟恩·艾拉从通道口现身,手持「形影如一」,踩着模特儿般的端正步伐来到仓库广场的中央一带。
  「沃伦兰德,你为什么还要碍事?这不是属于你的战斗。」
  「我才想问奎瑟恩你为什么还活着?杜卡塔已经死了,你所希冀的世界已经不在人间。」
  「刚才我就死了,被帝国的鱼雷杀死,心脏也停止了。」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那你的身体是怎么活动的?」
  「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体验,不过理由我大概晓得。『野性猎杀』是双方面的契约,要是我比下咒的对象更早死掉,那么我就得不到给付。这种事情不可以发生,所以我还活着。换句话说,在乌尔·南姆死亡之前我没办法死去。」
  「所以说,你是真的……」
  雷蒂希亚说到一半语塞,但她立刻在咒骂「混帐!」后高举弯刀。
  首先发动攻势的是雷蒂希亚,她恐怕是判断让奎瑟恩继续说下去会对我造成影响吧。她的判断很正确,但是太迟了。听了奎瑟恩刚才所说的话,我的背脊为之冻结。她说如果我不死她也不会死……也就是说,只要我还活着,奎瑟恩就会一辈子不断追在我身后吧……雷蒂希亚曾说,只要战斗到奎瑟恩力量尽失就有希望,但现在已死的奎瑟恩仍在寻找找。
  ……这下已经没希望了……
  雷蒂希亚与奎瑟恩之间亘不相让的战斗开始了,每当两人的兵器交锋,剧烈的撞击声与刺眼的光芒便充满整个仓库。奎瑟恩彷佛优雅的芭蕾舞者般施展行云流水的攻击,雷蒂希亚则以力道强劲且动作精准的刀法还击。
  啊,对了,我也得帮忙才行……我举起榴弹发射器,从栏杆探出上半身。虽然我打算要瞄准,但两人以异常的速度打得难分难解,我完全没办法瞄准,而且她们随便一跳就是十公尺。
  不过,好机会终于让我等到了。奎瑟恩向后一跃,与雷蒂希亚拉开距离,我立刻瞄准她扣下板机。发出「咚」的轻盈声响后,飞翔的榴弹画出抛物线坠落在奎瑟恩脚边爆炸。
  奎瑟恩的身体被炸飞,随即重重摔在地面上。
  「好啊!乌尔,漂亮的助攻!」
  雷蒂希亚一面跑一面高高举起「信仰的救赎」。在刀刃触及奎瑟恩身体之前,奎瑟恩站起身,不,正确来说并不是站立而是浮了起来,就像是挂在阳台上晒干的衬衫一样,双肩被高高吊起站在半空中,紧接着她踏着仿佛没重量的步伐回到地面,再度与雷蒂希亚对峙。
  目睹了物理上不可能发生的现象,雷蒂希亚瞬间愣了一下,奎瑟恩的长枪直刺向她,雷蒂希亚连忙举刀招架。她的身体维持防御姿势向后滑行,直到仓库的中央才停止。
  「好险好险。」雷蒂希亚徽笑着说。
  刚才奎瑟恩的动作是怎么办到的?还有雷蒂希亚,到底为什么有办法抵挡那一击?我的脑袋无法理解这两人的战斗。
  「奎瑟恩姊姊!!」
  与肃杀气氛全然不相衬的说话声传来,伴随着奇妙的台词「海,破!」,卡鲁特出现在仓库内。并不是来自通道,而是从天球光照不到的阴影附近突然现身。
  「我循着姊姊的香味找到这里了!」
  卡鲁特瞥了雷蒂希亚一眼,随即失去兴趣走向奎瑟恩。
  「我们快点回帕特里莫尼吧,北方旅团开始撤退了。」
  笑脸盈盈的卡鲁特对奎瑟恩说话,但在见到奎瑟恩的脸后他敛起了笑容。
  「咦……姊姊……你……流了好多血……」
  「卡鲁特,你来得正好。姊姊要去杀掉乌尔·南姆,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在那之前可以代替姊姊照顾这个男人婆吗?」
  「姊姊……该不会……已经……」
  「这是姊姊最后的请求。」
  「……嗯,我明白了。」
  表情昏暗的卡鲁特拔出短刀,注视着雷蒂希亚。
  「光凭卡鲁特的程度有办法赢过我吗!」
  「赢不了啊,也没必要打赢。」
  卡鲁特与雷蒂希亚之间的战斗猝然开打。
  奎瑟恩扬起下巴,看向站在上层的我。昏暗的天球光映出她的脸庞,那张脸就如同蜡一般惨白,沾在额头上的血被屋顶滴落的水珠冲向脸颊与鼻翼,她的脸渐渐染成一片血红。
  「我的灵魂在哭泣啊!正在哭泣啊!」
  奎瑟恩一面喊着一面朝楼梯迈开步伐,雷蒂希亚打算追上,但卡鲁特阻挡在她面前。
  「卡鲁特少碍事!」
  「我就是要碍事!」
  面对雷蒂希亚的攻击,卡鲁特只能持续闪避和防御,但他仍然不断回到雷蒂希亚面前就是不让她前进。
  「乌尔,快逃!」
  是要我往哪里逃……窗户的另一端是商业区,这个仓库是从那个广大空间的墙面延伸而出。商业区的地面位于遥远的下方,远到几乎看不见地面的状况,邻近的建筑物则比这段距离更加遥远。干脆翻越栏杆直接跳到一楼吧……不过高度不算低,要是着地时不小心折断脚,在伤势恢复之前就会被杀。
  「我正看着你喔,乌尔,南姆!」
  我倒抽一口冷气往声音的来向看,奎瑟恩已经来到三楼,摆出右手持枪左手插腰的模特儿站姿。我连忙举起榴弹发射器扣下板机,奎瑟恩一枪刺中飞向她的榴弹,暴风瞬间包围了她的身影。
  「哈!就该像这样!」
  奎瑟恩旋转长枪吹走黑烟,看起来毫发无伤。我急忙逃进事务所内关门上锁,将一旁的书柜推倒压住门板,再将办公桌推向倒下的书柜旁。我知道光是这样绝对不够,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我再度从窗口探出头,仔细观察四周,这时我看见一个起重机的吊臂正好延伸到仓库的方向,建设到一半的商业塔倾颓歪斜,因此设置在屋顶的起重机吊臂现在相当接近仓库的屋顶。
  如果能跳到那上头也许会有办法……不过我必须先抵达仓库的屋顶。环顾房间内部寻找足以爬上天花板的着力点,但没有一个高度够的。
  「让我们聊聊吧,乌尔·南姆。」
  墙壁的另一头传来奎瑟恩的说话声。
  「你是怎么从杜卡塔身上夺走左眼和能力的?」
  有没有能移动到隔壁房间的门?我仔细凝视墙壁,但只有剥落的壁纸和腐蚀浮现锈斑的钢筋水泥。
  「那是他的左眼,只属于他的能力……」
  既然这样,只能从墙壁外侧爬上屋顶。我将双脚踩在窗户的边框,将身体操出屋外。窗户的下方有一道排水管自墙面浮出,其他部分则贴着具有深沟的磁砖。我将脚踩在排水管上,手指攀在深沟中,一点一点地移动到屋外。
  「他不该死的,像他那样善良又聪明的人,战争结束之后一定会需要他的。」
  从商业区屋顶滴落的漏水使得墙面又湿又滑,焦虑的情绪催促我要赶紧逃命才行,但理性警告我移动太急一定会滑落,双方高速地彼此拉锯让我的精神逐渐耗弱。
  「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混帐东西!」
  仓库在破裂声中摇晃,同时门板与书柜的碎片从窗口喷出。我的手在震动中滑出深沟,身体也跟着向后仰,我连忙伸直双手但无法构着墙面。
  完了,会摔下去……身体向后仰倒,这时,屋顶的屋檐映入眼帘。我一面倒下一面屈膝,使劲全力往上跳。
  一切几乎发生在无意识中,伸长到极限的双手勾住了屋檐边形似船锚的装饰品。我吊挂在装饰品上,将力量注入手臂提起手肘挂在船锚的横钩上。
  奎瑟恩从窗口探出脸,她发现我之后「哈哈!」笑了。
  我绞尽腹肌的力量抬起腿,同样将之挂到横钩上,整个人抱着船锚。对死的恐惧侵蚀我的精神,感觉只要一放松就会失去意识。胃液涌上喉头让我无法忍耐而呕吐,坠落的呕吐物立刻消失在遥远下方的黑暗中。
  要是摔下去我也会消失,从这世界上消失。
  我不要这样!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那很恐怖,我怕死啊。
  ……为什么会害怕死亡呢?……
  因为我要是死了会有人悲伤难过,一想到会让那个人难过,我就害怕。
  ……说得也是,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已以外的某个人而活着……
  我往上看,看见屋檐的边缘部位,我站起身将手攀在边缘处。不经意地看向窗边,奎瑟恩的身影已经消失。我使尽浑身解数像是拉单杠般撑起身体,平坦的屋顶出现在视野中。腐朽的护栏彷佛枯草般立于前方的地面,我伸手抓住它,将上半身拖到屋顶上。
  好不容易来到屋顶,我翻身仰躺调整呼吸,但是我没有时间能休息,我鞭策着不愿动弹的身体强迫它站立。
  背后传来碰的一声,我转过身发现屋顶入口处的小屋房门已经敞开,门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间,奎瑟恩从那片黑暗中冲出,以惊人的速度向我冲刺。她挥出长枪击飞我仓皇举起的榴弹发射器,然后抽枪反扫使我的身体随之往后方飞出。我像个陀螺般旋转后落地,全身上下传来痛楚让我无法判别身体各处的伤势。剧痛在每一次咳嗽时涌上胸部,其他的先不谈,光是肋骨好像就断了好几根。尽管身体孱弱但我仍想要站起身,这时奎瑟恩静静地走向我。
  「被恐惧支配是种很难想像的体验吧?」
  距离我一步之遥,她停下了脚步
  「奴隶的生活就像这样。」
  我背对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远离她。
  「你要去哪?你明明知道你无处可逃。」
  脚步似乎快起来了,太好了,这身体还能跑。不要只用腿跑,要用全身的肌肉跑啊。集中注意力忘却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楚,只管埋头往前跑。以全速跑到屋顶边缘的瞬间,我屈膝全力跳跃,起重机的吊臂前端已经在眼前。
  我的身体飞过空中,挺直了身体将双手向前仲到极限。起重机越来越近,就只差一点点。我已经跳到手几乎要构着起重机吊臂的位置,但却什么也没抓到,身体开始往下坠落。
  完了,在遥远下方等着我的只有地面。
  突然,脸部遭到鞭子抽打般的剧痛传来,我反射性地紧抓住前方的某物。身体停止坠落飘浮在半空中,我定睛一看,自己抓住的是从起重机吊臂前端垂下的铁制绳索,因为是黑色的所以我一直没发现。
  看来我免于摔死的命运了……撑过去了……我沿着绳索往上爬。
  我将双手扣在吊臂的前端,要把身体往上拉……但是我拉不动。
  「喝!……呜!」我使出浑身力量再次尝试,但手臂仍旧一动也不动,体力已经耗尽,我整个人就这样挂在吊臂前端束手无策。奎瑟恩以轻盈美丽的姿势跳过我的头顶,灵巧地降落在吊臂上,紧接着回过头来俯瞰身陷绝境的我。
  「这是场很适合当作人生尾声的愉快狩猎呢。」
  这样下去双手的力量一到达极限我就会坠落,就算运气好爬上吊臂,奎瑟恩就在上头,无法抵抗的死正等待着我。我会死,铁定会死。
  「让这一切结束吧,杀了你之后我也会死。」
  奎瑟恩将枪尖指向我。
  「乌尔·南姆!」
  在仓库屋顶大喊的人是雷蒂希亚,身上被锁链捆了好几圈的卡鲁特被她抱在身旁。你抓住传说中的怪盗了耶,雷蒂希亚你真厉害……
  紧接着大喊「乌尔!」的是梅莉露,仔细一看连席巴亚斯都在,两人与雷蒂希亚同样站在仓库屋顶上看向这边。
  「抓好别动!」
  席巴亚斯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大型重兵器扛到肩上,那是反战车炮。
  伴随着剧烈的喷射,被射出的炮弹一直线飞向奎瑟恩。奎瑟恩压低手中的「形影如一」,在命中前一刻朝上猛挥。在枪尖触及弹头的瞬间,奎瑟恩的双眼闪出红光,黑色的雾气包覆她的双臂。
  「喝啊——!」她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将枪高举过头,炮弹改变了轨道朝头顶的天花板一直线飞出。
  最后,遥远的上空传来了轻微的震动,零星的细小碎片随之洒落。
  「朋友的协助也没派上用场呢。」
  奎瑟恩放声笑了,坠落的碎片尺寸越来越大,商业区的屋顶遭到破坏,更上层的管理区地面碎片也开始坠落。巨大的块状物击中起重机,吊臂剧烈摇晃,我的身体也受到影响像钟摆般左右摇晃。
  这时,我看见坠落的瓦砾中有个物体反射着光芒。背景的天球光让我看不清楚天花板的模样,但只有那个物体自身闪烁着光芒朝此处坠落。
  「没人能从我的诅咒中逃脱,无论是谁、无论怎么做都逃不了。」
  奎瑟恩朝我一步又一步逼近,当她走到吊臂前端,坠落的光芒刺中了她的背,下个瞬间,她的双膝跪在吊臂上。
  「……奇怪……什么?」
  奎瑟恩低头俯视自己的身体,她的腹部多出了一截双刃剑的剑身。
  「怎么会?力量开始流失……」
  黑雾自奎瑟恩身体喷出,消散在周遭的空气中。
  「这个,该不会就是……」
  十年前的东部战役,伊贝莉亚公主使用的神造兵器「护国」在战斗后下落不明,该不会现在贯穿奎瑟恩身体的双刃剑就是「护国」吧?
  神造兵器可以忽视飞戒之力……也就是说,可以杀害不死的奎瑟恩。
  不过,如此的偶然真的存在吗?炮弹破坏了地面,原本位在管理区的神造兵器坠落,而且不偏不倚正好刺穿位于下层的飞戒者身体……
  这疑问的解答随着过去的记忆一同涌现脑海。对了,孩提时代我曾听说过,神造兵器「护国」是能将意志力转换为力量的剑,换句话说,那是一把能实现持有者心愿的剑……
  而伊贝莉亚公主最后对「护国」许下的心愿是……

  守护玛萨达的孩子们。

  这绝对不是偶然,我是玛萨达的孩子,尽管伊贝莉亚公主已死,她的意志仍然寄宿于剑内,而且跨越了十年的岁月再度守护了我。
  「……还没完,我还是有办法杀了你。」
  奎瑟恩的双手也撑在吊臂上,她以四肢爬行缓缓靠近我。我现在整个人挂在吊臂的前端,而且双手开始发麻就要支撑不住了。
  「奎瑟恩,你错了!」
  声音来自屋顶上的梅莉露,奎瑟恩对梅莉露瞄了一眼。
  「乌尔没有杀害杜卡塔!」
  「……谁会相信啊。」
  「因为在那个时候,死掉的人其实是乌尔啊!」
  梅莉露在说什么?我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那时候我也在阿奎特·奇多拉,我在那里亲眼见到了杜卡塔,那时他的腹部受了重伤,靠着乌尔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着。和我会合之前,乌尔他们面前发生了很大的爆炸,杜卡塔虽然还有一口气,但乌尔已经……当场就死了……变得破破烂烂的我都不忍心看了。
  我抱着乌尔的尸体大哭,然后杜卡塔走到我们身边告诉我……
  『他赌上性命保护了我,所以我想向他道谢…… 』
  他的手掌流出蓝色的光,那道光流进了乌尔的身体,于是乌尔烧焦变成黑色的左眼就恢复原状了,可是杜卡塔的左眼却变成焦黑一片。其他伤口也是,当乌尔身上的伤口消失,杜卡塔身上就冒出同样的伤。我吓呆了什么也说不出口,这时他说……
  『原本我可以转移他的伤势来治愈……』
  『但他的伤势太重了,而且我的体力也不够……』
  『既然这样,就只能连同患部整个交换…… 』
  那时我才明白,他是异海的治愈师,而且治愈方式是将对方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当治愈结束时,乌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想要向杜卡塔道谢……但那时……他已经死了。」
  「……你骗人,这不是真的!他从没提过什么用自己承受对方的伤来治愈这种事。我从小就让他帮忙疗伤,这种事我从没听他说过。」
  「要是对你坦白了,那会怎样?」
  奎瑟恩察觉言下之意而睁大双眼。如果奎瑟恩知道了治疗方式,她就不会想让杜卡塔为她疗伤了吧,因为自己身上的伤势会转嫁到他身上。杜卡塔看穿了这一点才会缄口不语。
  换句话说,他进行治疗需要经过两个步骤,先将其他人受伤的「现象」转移到自己身上→藉由自己的治愈能力恢复自身伤势。
  但是我受的伤太重了,无法转移到他身体上,因此他采取将我负伤的部位与他交换的方法c
  也许比起承受「伤势」的「现象」,接受「患部」的「物质」在能力消耗上比较轻吧。结果,我身体的一部分移到杜卡塔身上,他身上与该部分对应的部位则转移给我。刻印在我左眼的奴隶编码、惊人的恢复力及战斗能力,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与我结合造成的后果吧。
  「骗人……这是骗人的,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他在治疗乌尔时,露出很悲伤的表情对我说,
  『……要是我死了,奎瑟恩·艾拉也会像你一样哭泣吗……』
  所以我才会知道你的名字。」
  奎瑟恩停下动作。她察觉真相了,因为刚才梅莉露所说的话,完完全全符合杜卡塔的个性。这一点无法否定,生活在异海之人——换言之,与杜卡塔理应无缘相识的梅莉露亲口说出这句话,就是无可动摇的事实证明。
  这时,我的双手到了极限,力量耗尽的手松开了起重机的吊臂。
  身体开始坠落……明白自己即将死亡,我的脑海中浮现了阿奎特·奇多拉的景象。在梦中走在大街上的情景,原来是属于杜卡塔的记忆啊。我拜托伊万让我看借我肩膀的那个人的脸但却看见自己,原因就在这里。
  虽然我害怕死亡而一路逃到这里,没想到真相是我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真实必须与事实吻合。我如此告诉自己,克服了对死的恐惧。
  换言之,我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不过,究竟是为什么呢……身体浮在半空中。将下意识闭上的眼睛睁开,我看见奎瑟恩紧抓着我的手腕。
  她脸上浮现苦痛的表情,挺起双脚站起,我的身体也跟着缓缓上升。
  「奎瑟恩姊姊不可以!姊姊自己违逆『野性猎杀』的话,诅咒会解开的!」
  被锁链捆绑的卡鲁特大声呼喊,但奎瑟恩并不打算松手。直到我的身体移动到吊臂上时,她终于放开了手。我仰倒在吊臂上看着奎瑟恩。
  嗜血的表情自奎瑟恩脸上消失,现在变成了柔和但带着几许空洞的神情。
  「……我还以为我们真的了解彼此。」
  奎瑟恩连连咳嗽,吐出大量鲜血后瘫坐在吊臂上。
  「他赌上性命保护的人,我居然赌上性命要杀害……多么讽刺啊。」
  奎瑟恩说着,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在轻笑一声后朝着我倒下。我下意识抓住她的肩膀,那肩头纤瘦得令我无法置信,完全感觉不到刚才她将我逼入绝境的狰狞。
  我的心慢慢理解现况,自己该做的事也明确浮现。我用胸口支撑奎瑟恩的身体,将空出来的双手朝向天空。
  「奎瑟恩,我不会让你死,我会救你。」
  如果杜卡塔的能力寄宿在我体内,那么除了伤口复原较快之外,肯定还有其他能力。我已经使用过一次了,伊万之所以复活的原因就在这里吧。
  「你以为我想要再活下去?」
  「就算你不希望我也要这么做。」
  这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我还活在世界上是因为杜卡塔,既然如此,把这份恩情回报给他的恋人有什么踌躇的必要吗?我决定承受奎瑟恩的伤势。我大概会死,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反正我早就已经死了。
  奎瑟恩的头部缓缓滑落,仰躺着落在我的膝盖上。她抬起眼睛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左右摇头。
  「没有他的世界……我不想待……」
  ……我在这里……
  奎瑟恩缓缓伸出双手,纤瘦的手爱怜地覆盖在我的脸颊上。
  「杜卡塔……是你吗?」
  ……让你寂寞了,抱歉……
  水珠一颗颗落在奎瑟恩的脸颊上,一开始我以为是从上方滴落的渗水,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那来自于我的眼眶。
  我正在哭?不,不是我,是我内在的他正在哭泣。
  ……来,我们走吧,我们的意志将会消融在虚无中,最终合而为一……
  名为记忆的众多光芒在脑海中闪烁,无数情景彷佛拼贴图画般毫无秩序地浮现,接着伴随强光一同消逝。之前在阿奎特·奇多拉梦境中见到的年幼奎瑟恩,也包含在那无数的情景之中。抬起脸对我露出纯真笑容的她,同样在发出强光之后消逝。杜卡塔的记忆慢慢消失……同时这也是他存在本身逐渐消灭的过程。
  奎瑟恩深吸一口气后,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的瞬间,身体的力量松弛,搁在我脸颊旁的双手同时滑落。至此她不再有动静,就像是遭到废弃的玛萨达庇护所一样,从时间的诅咒中解脱,永远不会再动弹。
  「乌尔!你在做什么!」
  梅莉露大叫,她发现我的双手正散发着蓝色光芒。
  「把杜卡塔给我的生命还给奎瑟恩。」
  「这样一来你会死掉吧!」
  我没有回答,蓝光在手掌中逐渐成长,亮度越来越刺眼。
  虽然非常细微,但我烕觉到空气的变化,同时屋顶上的雷蒂希亚则发出了「咦?」的惊呼声。她看着散开垂落在地面上的锁链,愣了好一会儿。原本被锁链捆绑的卡鲁特已经不见,紧接着在我前方,起重机下方的黑暗中伸出一只人类的脚,接着是脸和双臂,最后身体剩下的部位全都从黑暗中浮现。我看见了,卡鲁特从阴影中现身的过程………

  独眼玉坠融于夜色
  清响入耳
  短刀入怀  恩卡鲁特

  原来童谣中歌颂的事情是真的。飞戒者卡鲁特的能力是空间移动,所以能以异常的速度在旗舰帕特里莫尼内移动,也能突然出现在玛萨达庇护所。
  卡鲁特流畅地走过起重机的吊臂,抱起了奎瑟恩的身躯。
  「奎瑟恩姊姊就由我埋葬在亚米教的国度。」
  「卡鲁特,你先等等,我会让奎瑟恩活过来的。」
  「没必要那么做,乌尔哥哥。」
  「什么没必要……你最喜欢的奎瑟恩会活过来喔。」
  「奎瑟恩姊姊是自己选择死亡的,在姊姊违抗『野性猎杀』的瞬间,我见到了那份意志。我喜欢姊姊,所以尊重姊姊的意志。」
  这样下去奎瑟恩会被他带走。
  「我明白乌尔哥哥的心情,乌尔哥哥现在很苦恼。」
  听卡鲁特这么说,我回答「嗯,你说对了」。原因再清楚不过,让我心中冒出一大片阴霾的原因,就是残存者对死者的歉疚之情。
  「我只是个平凡的人,平凡地诞生,平凡地活着,最后大概会平凡地死去。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值得别人牺牲性命让我苟活吗?我觉得没有,我自己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错。但是,为什么杜卡塔要救我?奎瑟恩也是,她是救了我而死的,但是我不值得这两人牺牲生命,所以拜托至少让我付出这条命救回奎瑟恩。」
  我的人生,一个人的人生,从不做任何挑战,也从未努力,即使如此我仍然被允许活在世上,那是再舒服不过的生活方式了。我并不需要胸怀大志,只要自己活得能够接受就好,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状况改变了。我的生命建立在两名飞戒者的牺牲上,这件事对我的人生赋予了特别的意义,从此以后我将屡次扪心自问——究竟我这个人值不值得两人份的生命呢?
  这个问题将强迫我远离原本希望的「轻松但没有价值的人生」,切换轨道至「具有价值但充满苦难」的人生。
  那就不是我的人生了,是死者为我打造的虚假人生,而且还附上无尽苦难。比起一面体验痛苦一面活着,我宁可选择身为平凡人而死。
  我想要逃离生存这件苦差事。
  「乌尔!给我看这边!」
  听见这句话我反射性地看向梅莉露,也许是因为平常就听从她的颐指气使,我几乎想也没想就转过头,看见梅莉露正用手枪抵着自己的头。
  「要是你死了,我也会死给你看!」
  这下糟了,我哑口无言。
  「就像杜卡塔死了所以奎瑟恩也死了。我也一样,要是乌尔死了我也跟着死给你看!」
  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想就是因为这样,奎瑟恩在海漠昏厥时,我才会无法抛下她不管。虽然长相和身材(特别是胸部)全然不同,但像是直线条的个性、专情、怀有纯真的向往之类的……再加上让她生气事情就大条等等。
  奎瑟恩,就像是镜子中的梅莉露一样。
  「想死的人随便去死就好,但如果死了会让其他人伤心,那个人就不该死,因为谁也没有权利让别人悲伤难过。」
  「我死了有谁会悲伤吗?有愿意为我悲伤的人?」
  「这还用问!我会难过啊!」
  「我说乌尔啊,你忘记老爹的遗言了吗?」
  现在的状况让我回想起老爹的遗言,老爹只留下一句「别让我女儿悲伤」,我现在终于明白席巴亚斯那个问题的意图。那死胖子在旗舰卡拉多拉巴上的时候就在担心我吗……还真不像他的作风。
  卡鲁特转身背对我渐行渐远,而我也已经不打算再叫住他。掌中的蓝光渐渐消褪,最后完全消失,抱着奎瑟恩的卡鲁特被黑暗所吞没。
  背后传来一阵声响,我转过头,看到雷蒂希亚以帅气的姿势跳到起重机吊臂上。
  「好啦,回去罗。」她说完将我整个人扛到肩膀上。
  「回去?是要回哪里?」
  我抬起脸,看见仓库屋顶上的梅莉露与席巴亚斯正在看着我。
  我把身躯交付给雷蒂希亚,她轻易地跳回屋顶,将我的身体放在地面上。
  梅莉露大喊着「乌尔!」抱住了我的身体。全身上下都是尚未恢复的伤口痛得我想大叫,但我咬紧牙关撑了过去。梅莉露稍微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后,轻声说着「……乌尔」。看着泪眼汪汪的她,爱怜之情自心底涌出。对啊,为了不让她悲伤难过,我一定要活下去才行。
  「梅莉露,抱歉让你担心……」话说完之前,她的巴掌飞了过来。

  「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我、我现在正要道歉了啊。」
  梅莉露凶恶的表情转瞬消逝,变成了满怀忧愁的样子。
  「你刚才想死对吧?」
  「…………」
  「呐,乌尔,好好听我说。下次你想牺牲自己生命时要想起我,你死了我会很难过,我需要你。你要记得,世界上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
  「……我知道了。」在我回答之后,一个疑问涌现脑海。
  「你为什么瞒着我杜卡塔的事?」
  「因为要是乌尔知道了,一定会烦恼『为了我这种人,为什么?』对吧。」
  难道梅莉露能看穿我的思考吗?她的猜想正确到令我不由得这么想。事实上我现在正因此而烦恼,正确地说,从今以后也会继续烦恼下去吧。
  「还有……」她说着,忧愁的表情变为若有所求的羞赧。
  「你还记得和纳迦战斗的时候,跟我许下的约定吗?」
  我和梅莉露约好了什么?我还记得自己从战攻艇进入海中前,在梅莉露额头上吻了一下,但除此之外的事我想不起来。那件事之前与之后发生了太多事,脑中的思绪似乎还没整理好吧。
  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答案。耐性消磨殆尽的梅莉露喃喃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眼睛……」
  「拜托再大声一点。」
  「我叫你把眼睛闭上!」
  梅莉露满脸通红地大喊。我虽然吓了一跳,但仍顺从地紧闭眼睛。不久之后,柔软的触感压上嘴唇,梅莉露伸出双臂环抱我的身体,将脸紧贴在我的脸颊旁。
  「欢迎回家,乌尔,南姆。」
  在耳边的细语带着呼吸声,我直率且发自真心地回答她。
  「……我回来了,梅莉露。」
  经过一番波折,我就真正的意义上回到了夏蒂翁运输公司。


  尾声
  当我们回到旗舰卡拉多拉巴时,战斗已经结束,海中随处都是战攻艇的残骸与战死者的尸体。顺带一提,结果是奇多拉舰队全面胜利,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似乎失去了两艘贵重的巡洋舰,夹着尾巴朝南方撤退。
  由于双方原本就有巨大的战力差距,奎瑟恩跑来追杀我,夏克蒂手上没有神造兵器,卡鲁特也追着奎瑟恩消失,至于雷蒂希亚的佣兵团则是全部脱离战线,在北方旅团的指挥系统可说是几乎瘫痪的状况下,没有全军覆没或许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没过多久,雷蒂希亚的旗舰皇家橡树也与奇多拉舰队会合,一同前往艾尔阿札尔帝国西部最大的庇护所,阿奎特·奇多拉。
  也许这不太重要,但我与梅莉露接吻后并没有就此成为恋人关系。至于原因嘛,因为在那个吻之后,雷蒂希亚立刻强迫我站起来,说完「这次该实现与我的约定了」便给我一个像是要吸出内脏般又深又浓的吻。
  目击这一幕的梅莉露失去理智,拔出手枪毫不犹豫地对雷蒂希亚开枪,遭受突袭的雷蒂希亚闪避不及中弹倒地。
  「超S姐和超S妹争夺同一个男人互相厮杀!这是哪款成人游戏啊?」
  随口不知胡扯什么的席巴亚斯也遭到仍未恢复理智的梅莉露开枪射击,我连忙将两人送回旗舰卡拉多拉巴。雷蒂希亚运气好,而且原本身体就相当健壮所以只受到轻伤,但身体虚胖的席巴亚斯则受了重伤,心脏差点就停了。
  那时我和梅莉露之间洋溢的玫瑰色气氛,就在这场骚动中不知消散到哪去了。
  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无所谓,梅莉露需要我,知道这件事就已经很足够了。
  人活在人与人的联系之中,被某人视为必要,或者是需要某个人,在这样的关系下人生不停地向前走。所以没有意义的人,或者死了也无所谓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我还活着,而且我的生命是别人托付的。因为其他人的希望而存在于世上的生命,连生命的拥有者自身也没有资格随意处分。
  因为梅莉露需要我,所以我要活下去。这样的动机来源比我为自己而活拥有更重大的意义。
  *  *  *  *
  『乌尔!快回答我!』
  我一面碎念着「好啦好啦」,一面把手伸向无线电对讲机。
  『乌尔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回答!』
  「没办法那么快啦!」
  『进度到哪了?』
  「快要到阿奎特·奇多拉了。」
  『回到夏蒂翁运输之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有话要说。』
  「知道啦。」我回答后继续在海中前进。目前我操纵的不是阻截者号而是大型运输艇,在东方的庇护所卸货后,目前正在返回阿奎特·奇多拉的路上。最后梅莉露还是在距离鲁西亚庇护所较近的阿奎特·奇多拉设立了新公司,我原以为她是打着生意上的算盘,但实际上只是因为乡愁纠缠而走不了太远。梅莉露这样无法彻底理性的一面,我并不讨厌。
  抵达阿奎特·奇多拉之后我没有随处乱逛,直接前往了商业区。搭乘升降梯降到下层后,一如往常的炫目光芒从天花板洒落,大街上的热络气氛仿佛祭典一般。每次目睹这光景,都让我不禁想到这里不愧是帝国西部最大的庇护所。
  在那之后过了三个月,跨越死亡界线在海漠旅行的经验彷佛已是遥远过去的回忆。虽然我以为那次经验将会大幅改变我往后的人生,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将阿比送至帝都阿尔拜姆之后,平凡的每一天再度回到我身旁。简单的说,就是和当初在鲁西亚庇护所生活时相去不远的送货员生活。当然我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甚至觉得这样最好。
  但是,不知为何另一个我频频询问。
  ……这样真的好吗?
  既然杜卡塔让我活了下来,而且奎瑟恩也没有拖着我一起死,那么我是不是有义务走向他们过去追求的未来,亲眼见识那未来的结果呢?
  我是不是应该要为此展开行动呢?
  走在大街的人潮中,在招呼客人与高声交谈的声音间,我听见引用圣典的宣教演说。
  由于伊斯马利克北方旅团已经白海漠撤退,亚米教范围内的现况已经传遍伊瓦努斯教的势力范围。为了不错失良机,枢机院正在呼吁各国发动圣战。
  数日前,有大批传教士来到了阿奎特·奇多拉。
  「神将一切看在眼中,正义行径将原谅行义者的罪孽,洗净行义者身上的所有邪恶。毋须恐惧战争,因为神就与你同在。投身圣战毋须迟疑,因为神将为我们昭坐墨刖程。」
  传教士走向我,对我递出宣传单,我视而不见从他身旁走过。
  夏蒂翁运输的新事务所位于商业区的中心区,玄关楼层在证计上可以应付多数人同时出入。走进玄关爬上通往上层的楼梯后,坐在服务台的凯耶看向我。
  「啊,乌尔先生,辛苦你了!」
  凯耶自佣兵毕业(还清债务)后来到夏蒂翁就职,虽然她本人原本还想继续待在佣兵团,但在雷蒂希亚说了句「金盆洗手吧!」之后,她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皇家橡树。
  我对凯耶摆了摆手,走向通道的另一头。通道另一头连接到送货员接受下一个委托案件的配货中心,我会在该处检查公司给的货物和运送地点再度出海,就这样反覆进行作业。公司能开设在商业区的精华地段是因为奇多拉公主从中牵线。护送阿比的奖赏不只如此,将官方配给品运送到周边庇护所的工作现在也完全交给我们公司,因此夏蒂翁运输才会重新开张就忙到不可开交。虽然急忙增添了职员但人手依旧不足,目前再度开始招募职员中。
  我走在通道上时,看见一群人聚在一起。我好奇地靠近后,其中一名职员把某物拿到我面前。
  「乌尔先生,这是什么啊?」
  我看了之后照实回答。
  「这个?不就是被捕鼠器抓到的老鼠吗?」
  「喂,贱民!不要连你都把朕当成低等生物!」
  呜哇!是伊万大帝嘛……怎么会出现在阿奎特·奇多拉?
  「这家伙会说话耶,是新种类的玩具吗?」
  我在干笑着蒙混的同时,将捕鼠器从职员手中夺下,朝通道的深处走去。
  「国王你在干什么啊!」
  「这还用问,朕有话要说才会来到这里……没想到居然设置了陷害朕的恶毒陷阱……」
  「那不是为了抓国王你,因为这里是商业区,餐厅特别多所以老鼠时常出没,只是为了防治老鼠而已。」
  我无奈至极地解释理由,同时打开了配货中心的大门。
  「哦,乌尔,你终于来了,客人现在正在梅莉露那边……」
  话说到一半打住,直盯着我瞧的人是席巴亚斯。现在他是配货中心的负责人,职称是席巴亚斯配货长。
  「这不是伊万大帝吗?怎么搞的?」
  「被捕鼠器黏到了。过去最接近『人界之王』的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不过也不算是个人就是了。」
  「当然不是,朕是近乎于神的存在,无限时间的观测者。」
  虽然听起来很了不起,但身体黏在捕鼠器上的模样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这就先别管了,乌尔你上楼吧,客人已经到了。」
  席巴亚斯朝上方竖起拇指催促我。我皱起眉头问他,但他不愿意告诉我。我一面把伊万大帝从捕鼠器上剥下来,同时打开夏蒂翁运输公司顶层的门。
  打开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本公司的经营者梅莉露,她坐在一张大椅子上,整个人靠着椅背。她的正对面摆着访客用的椅子,上头坐着一个人,那人在我推开门的同时站起身,转过身来看向我。
  「哇啊,乌尔先生!看到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访客是阿比,伊万从我手上跳下后站在她的肩上。原来如此,他是陪阿比一起来这里的。
  「听说您和伊斯马利克的摩诃·提辛战斗,而且身受重伤。」
  「是啊,全身大概十个地方骨折,不过三天就治好了。」
  杜卡塔从我的内在消失后,恢复能力并没有跟着消失,但是从手掌放出的蓝光,之后不管我怎么尝试都无法重现。也许是为了让我无法浪费性命,他把那能力也一起带走了吧。
  「话说回来,阿比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早就回到亚米教的势力范围了……」
  「援军已跨越海漠,虽然我也想一起回去,但皇帝纳鲁指示在确保航路安全之前要先留在阿尔拜姆。」
  「说到这件事嘛……」
  在我背后说话的是席巴亚斯,他跟着我一起上楼了。
  「我从任何方面都打听不到皇军有动静的情报。」
  「各位知道目前枢机院提倡的圣战吗?」
  「这个所有人都知道吧,现在大街上也有传教士在煽动群众。」
  「圣战一旦开始,枢机院指挥的圣战军在攻击塔利亚人时不会区分庇护所联盟或伊斯马利克,因此如果将皇军派遣至庇护所联盟,那么皇军就必须与圣战军交手。」
  「呜哇,结果伊瓦努斯教内部也会发生内战。」
  「为了预防这种事态,皇帝纳鲁并没有动员皇军,而是将佣兵团当成援军派往庇护所联盟。」
  「佣兵团?是阿比雇用的沃伦兰德佣兵团之外的人?」
  「是的,是名叫金吉尔的先生担任统帅的佣兵团。」
  金吉尔这名字我知道,是在东部战役成功死守玛萨达庇护所的武官,但他担起没有保护伊贝莉亚公主的责任,辞去宫职回到了民间。当时他是帝国内首屈一指的武将,在军队内部也深受信赖,在他退役之后据说有许多部下随他挂冠而去。之后好一阵子没有消息,原来是跑去经营佣兵团了。
  不过,我想正因为如此,皇帝纳鲁才会选择他当这次的援军吧。金吉尔虽然已经并非皇军之身,但同样发誓为帝国效忠。皇帝纳鲁明白他的忠心,所以这次秘密的援军才会交付给他吧。
  「我按捺焦急的心情一直在等候皇帝纳鲁的渡航许可,前几天终于获得准许了。」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阿比就能回到故乡了。」
  原来如此,阿比是来向我们道别的吧。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我们毕竟是同甘共苦过的伙伴,一同跨越困难时孕育的强韧牵绊不会因为距离拉远而轻易消失,所以这不是永远的离别。如果将来和平再度造访亚米教的国度,找个闲暇时间前去拜访阿比也不错。
  「因此,我有一个请求。」
  「嗯,可以啊,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随便你说。」
  我笑着回答。我愿意为她做任何能力可及的事当作饯刖。
  「我希望您能护送我回到圣都萨拉菲姆。」
  「那是在亚米教的范围……也就是要跨越海漠吧?」
  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是的,虽然已经确保海漠的交通安全,但毕竟前往圣都的路途遥远,我认为委托曾经护送过我的夏蒂翁运输公司的各位,避开危险的可能性会更高。而且身旁有熟识的人,心情也会比较轻松点。」
  阿比浅浅地微笑,不过我的表情却变得僵硬。话虽如此,我并不打算拒绝阿比的请求,甚至有几分期待已久的心情。
  为了那些为我而牺牲的人们,我必须成就许多事,我必须为此而努力。沉淀在心底深处的这些想法急远涌上心头。
  每次与阿比见面,她都将全新的可能性带到我面前。
  然而行动总会遇上阻力,这次的委托首先得过梅莉露这关。身为经营者的梅莉露,不会欣然接受可能让职员遭遇危险的委托吧。况且决定是否接下这份工作的权利,掌握在老板梅莉露手上:
  「对我来说是有点……不过梅莉露你的意见如何?」
  我神情尴尬地回答阿比后瞄向梅莉露,只见她睁大了双眼从椅子上站起身。要来罗,梅藉露否决的大喝。
  「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嗯?……梅莉露?」
  「阿比,本公司很乐意接受你的委托。」
  「真的非常谢谢您,这样我就能安心踏上归途了。」
  梅莉露像是挥舞指挥棒般让食指绕着圈,同时走向设置在墙边的收纳柜。
  「高风险、高回报,越是危险的工作报酬就越多,上次护送阿比让我学到了这件事。从今以后夏蒂翁运输要继续扩大事业,就不能刻意避开危险的业务。既然如此,风险管理才是最应该重视的问题。」
  她拉开橱柜门后,反射着黑色金属光泽的是各式各样的枪枝,狙击枪、散弹枪,甚至连突击步枪与机关枪都一应俱全。而在橱柜的内侧,静置在分隔板上的是大量的弹药。
  「帝国内能买到的种类我大概部买了一套,不过最顺手的还是这个吧。」
  她从中取出一把突击步枪,在我们面前摆出射击姿势。
  「这把突击步枪不只弹匣和护木,就连枪身都是用强化塑胶制成的,所以重量压低到连身为女生的我也能轻易使用。话虽如此,杀伤力并没有被牺牲,还是拥有足以贯穿敌人身体护甲的威力。」
  「我说席巴,我在外头到处送货的时候,梅莉露好像走上了奇怪的方向耶。」
  「我不久前也在阻截者号上面装了鱼雷。」
  「连你也有份喔!」
  怎么回事!夏蒂翁运输公司要转型成什么公司了?
  「最厉害的是这个。」
  梅莉露说着,手上拿起一把双刃剑。剑柄和剑鞘等配件看起来相当新,但那刀刃散发的光辉非比寻常……
  「没错,神造兵器『护国』。」
  「为什么那个会在梅莉露手上啊?」
  「什么为什么,它是我从玛萨达庇护所带回来的啊,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那是伊贝莉亚公主的东西,当然要还给皇室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人叫我还。况且我已经动手改造了很多地方,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我的剑了吧?」
  梅莉露在我们眼前挥动「护国」,刀刃经过的空间看起来似乎有些扭曲。还真的切开了空间,制造出一瞬间的真空状态。
  「这玩意的很厉害,刚才我拿钢筋水泥来试刀,随手一砍就变成两半。这应该就是那个传说吧?我的意志力对剑赋予了力量。」
  这种危险物品让梅莉露拿在手上真的好吗?
  「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我不应该只是担心职员的安全,我自己来保护职员的安全不就好了。我会保护乌尔,所以你就安心负责航海吧。」
  「咦?……梅莉露也要去吗?」
  「我不去怎么保护你们。就搭阻截者号去,所以席巴也得参加。」
  「哦,引擎已经暖好罗。」
  「乌尔,你有什么意见?」
  在梅莉露的注视下,我别开视线。
  「我是觉得,我一个人送阿比是没关系啦,大家一起去反而危险。」
  虽然尴尬,但我仍然小声地试着劝阻。
  「你说的也没错,但是这次亚米教的内乱对我来说不能当作事不关己。枢机院想趁机进攻南方,伊瓦努斯教的国度就会受到波及,这么一来,全世界都会变成战争的当事人。我们已经不是旁观者了,我喜欢帝国,但是也喜欢阿比,所以我想为我喜欢的人们尽一份心力,成为他们的助力。」
  护送阿比的工作让梅莉露变得坚强了,和当初害怕纳迦而胡言乱语的她已经大不相同。我不禁想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经验会使人成长吧。
  「我也希望梅莉露小姐以及席巴亚斯先生一起去,可以吗?」
  阿比以恳求的眼神凝视着我的脸,我不由得向后倒退……这距离,感觉还不错。
  「乌尔,你不是一个人,大家一起去,这是老板的命令。」
  「好啦!我知道了啦,就大家一起去吧。」
  面对梅莉露的强势发言,最后我只好不情不愿地大喊当作回答。我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大街上挤满了行商的店铺与配送商品的送货员,以及挑选货物的客人。
  「哦,那不是伊瓦努斯教的传教士吗?」
  伊万站在窗台上俯瞰着下方的街道自言自语。我抚摸他的背脊问他。
  「亚米教国度的国王也知道伊瓦努斯教啊?」
  「当然,因为在朕治世时伊瓦努斯教可是国教。」
  「咦?不是亚米教吗?」
  「所谓的亚米教,是背叛朕让王国灭亡的斯姆莱耶尔,也就是阿比夏的祖先开始宣扬的教义。」
  「原来是这样。不过真令人意外,原来伊瓦努斯教曾经跨越海漠传播到塔利亚人的庇护所。」
  「你胡扯什么啊,贱民。伊瓦努斯教的圣地,可是位在伊修达尔首都的古诺西斯庇护所喔。」
  「等一下等一下,不是这样吧。伊瓦努斯教的发源地是巴斯帖特庇护所,因为现人神的提亚大人就在那里啊,那位大人被称作是创造神的后裔喔。」
  伊万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对着我摇了摇鼻子。
  「你是说……能和生物沟通意志的传说中的飞戒者?真的有这个人?」
  我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从三千年前活到现代的伊万询问我历史上的事,令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提亚在伊修达尔语的意思是代理人,换言之就是代替神将神的意志传播给众生,对代理人的信仰心直接归属于神。」
  「代理人……也就是说,提亚大人并不是伊瓦努斯神的后裔?」
  「什么后裔不后裔的,伊瓦努斯直至今日也存在于古诺西斯庇护所。」
  「存在……你是说真的在那里?」
  「正是,古诺西斯庇护所的领主艾梵就是创造神伊瓦努斯。顺带一提,朕的名号伊万也是假借艾梵神威的谐音。」
  感觉好像越听越迷糊了。
  「看来朕所说的神与你们这些贱民口中的神有一点出入。」
  「何止一点,断层超级大的。」
  席巴亚斯兴奋地把脸凑到伊万身旁。
  「这方面的秘辛拜托再来一点!艾梵是个怎样的人啊?你说现在还活着,意思就是他比国王你还长寿吧?那是什么原理啊?」
  「在朕的王国崩解时,艾梵从朕身上夺走了禁忌的记忆,所以朕能回想起的秘密几乎没有。」
  「什么嘛,这老鼠真没用。」
  「什么!你这什么鄙视的口气!」
  「这样下去,数量有限的知识型角色位子就要被我独占罗。」
  「朕可没有全部忘记!重点或多或少都还记得……在某种程度上。」
  「既然这样,我有件事想问国王。」
  「准,贱民。朕会就目前记得的范围回答你。」
  「旗舰帕特里莫尼里挂着一幅画,恩基度说那是从古诺西斯庇护所带出来的。」
  「怎样的画?」
  「画中央有个女生,周围长着我没见过的草,天花板是比海更清澈的蓝色,而且高到看不见尽头。」
  「哦,这个朕记得喔。」
  「恩基度说那幅画上的空间是实际存在的地方,难道说那幅画就是描绘天堂庇护所的景象?」
  「唔,就宗教意义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也就是说,天堂庇护所实际上真的存在?」
  「正是如此。艾梵自谢为引领人类前往天堂庇护所的引路人,就这个角度来说,那幅画就象征了艾梵的存在意义。朕想想,那幅画有个名字……」
  伊万双手叉腰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好一段时间,他突然睁大了那圆滚滚的眼睛。
  「朕想起来了,那幅画的标题是『地球』。」
  「地球?……那是什么?」
  「名叫地球的无比宽广氧气空间,似乎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处。」
  「换句话说,那个叫做地球的地方就是伊瓦努斯教的天堂庇护所,在亚米教则被称作乐土罗?」
  「理应是这样没错。不赋予具体的目标,人就无法拥有意志,但如果目标是无法想像的事物,那么效果便会减弱。因此,从宗教上的观点向民众提示简单易懂的目标,藉此操纵民众的意志达成民意的统一,也就是达成国家的统一。要统治所有人并非只有战争,换句话说,过去也曾经有人想藉由宗教来达成这件事。」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我无法解释这个世界,彷佛活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我记得恩基度说过「我曾盲目无知,但现在已能看见」,也许他在前往南方的旅程中察觉了世界的真理吧。
  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也想知道正缓慢衰退的人类如何在遭到黑暗吞没前抵达光明世界。
  「乌尔,你在兴奋什么?」
  我转过身,梅莉露就站在眼前,阿比则在她的身旁。
  「我感觉到乌尔先生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意志。」
  听阿比这么说,梅莉露喃喃说着「强烈的意志啊……」随后把手伸向我,那只手中正握着「护国」。
  「梅莉露,干嘛?」
  「这个就给你带着吧。」
  她说完,将「护国」推到我胸前。
  「这不是梅莉露的吗……不对,原本应该是伊贝莉亚公主的。」
  「没关系,我有步枪。」
  被她的气势压过,我接过了「护国」,同时不可思议的感觉覆盖我全身。我握着刀柄试着摆出架式。嗯,非常顺手,那种一体感彷佛武器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神造兵器每一把都像这样吗?不,不对,这是只存在于我和「护国」之间的独特联系,我直觉地如此认为。
  「哦,乌尔,还满有模有样的嘛。」席巴亚斯开口揶揄。
  「话说伊贝莉亚公主用『护国』救了我们,你打算用『护国』拯救谁吗?」
  ……拯救。就像伊贝莉亚公主所做的,就像杜卡塔所做的,我也要拯救某个人吗?
  考虑到最后,从我口中说出的话语,也许是在过去历史上无数王者或贤者曾经说过的陈腐台词。但是他们从未达成,而现在的威玛尔,萨潘与枢机院也异口同声提出相同主张。
  「我想……」我说到一半暂且打住。
  ……不,不是这样,应该要这样说……
  「我要拯救人类。」


  后记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中村。
  明明没有得奖,但不知为何得到了可以出版的机会,真是不可思议。
  本书是描述平凡的年轻送货员乌尔·南姆,被卷进左右人类未来的巨大纷争,最后决心要拯救人类的内心成长过程。同时在宏观视点上,则是之后将展开大规模宗教战争的序章。
  今后的故事将如何发展?话说会有第二册吗?
  真是耐人寻味,对我来说第二个问题格外令人在意。
  对了,聪慧的诸位读者中,也许会有人怀着「故事描述日光似乎能穿透到深海,但实际上光线没办法抵达那种深度吧?」的明确感想,关于这点我在此回答。
  ——设定上就是这样!
  呼……这样就没问题了。
  最后,感谢与本书制作相关的所有人。就这样了,各位再见。
  平成二十六年二月 中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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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2

10000
wingsd1234567 伯爵
台版又有新的系列呢!

9 年前 0 回復

aterssa 侯爵
这小说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新人值得关注,希望能出新卷

9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这小说,的确能让人一口气看完呢,真是不错的小说,现在能让人一直看完的小说不多了,就是。。。在心理和感情上描写太过随意,一集完结之后,人物间关系非常淡。。

9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我一直不知道物流快递是这么有前途的工作

9 年前 0 回復

st02781326 勳爵
出乎意料的良作啊!!!主角不廢宅遲鈍也不中二,真正的凡人扯進大事件的故事啊..因為奴隸情侶的死亡,猜測應該是偽後宮走向

9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这么有趣的故事,应该可以像骗王一样出第二集吧。。。感觉挺有趣,不过剧情很狗血,当佣兵团长说晚上一人一次我就知道真相了。。。感觉男主可以靠联姻来统一世界了呢。。。我猜,如果有,下一卷应该是宗教线比较正常,攻略提到名字没登场的女性权力者啥的。。。

9 年前 0 回復

AK-630M2 侯爵
表示作为一个提督,一瞬间想歪了……

9 年前 0 回復

ACE-Noir 侯爵
看见名字就觉得有点熟悉,原来是这本啊,说实话居然有台版有点惊讶啊
个人十分喜欢这故事,不过就是貌似是只有一卷?有点可惜啊,个人十分期待后续的
不管怎么说,感谢LZ录入,辛苦了!!
PS:深海那本便当狂魔都可以出第二卷为啥这本不出呢......T_T

9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這本會讓人一路沉下去的小說也錄入了...總之還是說辛苦了

9 年前 0 回復

aterssa 侯爵
一开始以为是那本狂发便当的,后来发现好像不是

9 年前 0 回復

悠音无飒 子爵
看到这题材想起了海底两万里插图不错,等明天找时间再看吧,

9 年前 0 回復

恩赫里亚 伯爵
老鼠代谢速度是人类的数十倍,真变成老鼠的话估计起不到减少消耗作用

9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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