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RIGHT×LIGHT8~飘落的雪花与仰望红月的夜鸟~[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8-8 23:08 编辑


RIGHT×LIGHT8~飘落的雪花与仰望红月的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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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司
插画:近卫乙嗣
图源:阳子よう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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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GHT×LIGHT~飘落的雪花与仰望红月的夜鸟~
漫长的暑假已接近尾声,我带着爱莉莎和由衣回到美伞市。然而造访友月家时却不见未由的身影。留守在家里的九棚香织说未由九月才会回来,我却感到心神不宁。我只是……没做出选择,就什么都保护不了吗?上学第一天,未由果然还没回来。黄昏时终于看到未由,她却表示「我已经不是未由了。」还说自己即将成为友月家的当家友月未永。上个月以前都还开心地一起生活,未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RIGHT×LIGHT8紧张刺激的新发展!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无法选择的能力,逃逸的月亮
  第二章  楼上的少女,月下的红月
  第三章  迷惘的饿狼,袭击的真相
  第四章  红月的龙王,苍白的星狼
  终章
  结尾附录
  RXL魔术用语辞典Ver.01

  人物介绍
  远见启介
  主角,高中二年级,可让物体凭空消失的魔术师。
  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
  来自《方舟》的飞行少女
  友月未由
  启介的同班同学,也是友月财阀下任当家。
  冬上雪绘
  具有双重性格的优等生,视友月为劲敌。
  朝之宫阳名
  自称占卜师,跳级就读的转学生。
  远见由衣
  启介已亡故的妹妹,透过魔术以半人半狼的样貌现身。
  八朔连大
  八朔家的当家,夺走未由双亲的性命。
  八朔则秋
  丧命于奈波市的青年。
  鶫
  教会收养的少女。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8-8 23:06 编辑


Prologue序章
达成任务,这是我唯一存在的意义。
若非如此,我连名字都会失去。


  ——欢喜与失望。
  在试管中出生的我,睁开眼便体会到这样的情感。比光学资讯还要精准,与生俱来的感觉器官钜细靡遗地捕捉到魔术师们的情绪,因而发现自己是个「失败的作品」。
  ——惊讶与盘算。
  接着学到的是这个感情。得知我所拥有的能力后,魔术师们在身为失败作品的我身上找出利用价值。替我取名并派予任务,允许我活下来。
  ——畏惧与侮辱。
  务必要达成任务不可,我的周围充斥这样的情感。我是由魔术师们组织而成的准则,压倒性的战力令人害怕。
  没错,我……「我们」是绝对的。
  所以得达成配得上这名字的成果。不过——

  恐怖。

  对比至今所读取到的感情,我内心初次有这样的感觉。
  这里是位于山谷里的小型聚落。那个聚落其实是在亚洲的魔术师们所待的据点,市内的分部里放不下的设备都聚集在此,是个机械大厂。由于这里汇集了大量的机密,不仅严加戒备,也发配众多的「我们」驻守。
  照理来说这里非常安全。毕竟「我们」是最强大的守护者。
  然而,就在缺了一角的月亮隐没在云间的夜里,众落被鲜红的火焰团团包围。
  以木造房子作为掩饰的地下研究设施遭到火舌吞噬,浓浓的黑烟吐向夜空。四周响起人们的喊叫声、枪声与爆炸声,大地受到冲击而晃动。
  聚落的中心开了个大洞,地底下的设施裸露出来.
  接着,聚落的重型火器全朝向洞口。
  再也没有比枪口或炮塔之类,更能够明确指向敌人的武器了。
  然而,子弹或炮弹所指向的「敌人」,只是一名纤弱的少女。
  年龄约在十五、六岁。及肩的黑发与皮肤白皙的少女,手无寸铁却悠然地站在破坏的浪潮中。少女身上类似民族服饰的衣服在火焰的照射下如血一般赤红,但她却毫发无伤。
  ——宛如被幻影所保护着。
  漂浮在少女身旁的那些齿轮、车轮等看得见的物体,全变成盾牌挡下了炮弹。
  奔驰在少女身边,身披火焰鬃毛的巨马,将靠过来的人一一撂倒。
  钻过车轮盾牌的子弹也在碰到她前便蒸发。
  少女可能是被拥有庞大热量的隐形屏障所保护着。
  我一边分析,一边仰望因黑烟而朦胧的夜空。吸进来的空气有烧焦味,而且非常热。
  身体无法动弹。是想动也动不了。因为四肢已经烧成灰炭了。
  身体现在仍持续燃烧着,生命活动不久就会停止吧。
  我一旦放弃继续战斗,就会截断所有感觉,只留下视觉观察战场。从我倒下的洞口边,可以看得到整个景象。
  无论是枪声或炮击的爆炸声都逐渐变小。
  少女眼神一睨,武器立刻就被火焰包围,烧成歪曲的破铜烂铁。无力化的人们一个个逃之夭夭,四周渐渐恢复平静。
  胜负已定。
  我明白那是「我们」战败的一刻。「我们」无法战胜的对手,其他人也不可能抵抗得了。
  此地的「绝对者」,肯定是她。
  感觉明明已经切断,身体却在发抖。
  可怕。
  轻而易举地将魔术师们的组织《死神》,也称作《恶魔》的「我们」蹂躏殆尽的少女。
  我内心浮现适合形容她的单字。
  ——魔王。
  连恶魔也能撂倒,将城市化为灰烬的暴君。少女很适合这名字。
  我在心中呢喃。然后发现——这样的感情叫做自嘲。
  终于到极限了吧,视线也被黑暗所遮蔽
  我如此判断——便切断《接续》。
  *
  眼睛睁开,发现人在昏暗的房间里。我从床上起身。
  「——感觉怎样?」
  低沉的声音响起。视线看过去,月光照射进来的窗户边站着黑发中渗着零星白发的男人。身材魁梧穿着灰色西装的他,低头看着我。搜寻记忆后,想起这个人是谁。
  ……八朔连大。目前正在使用我的男人。
  确认记忆没有因为《接续》而混乱后,我回答他:
  「很抱歉,终端全数烧毁。《巢穴》也被压制住了。」
  听到我的报告,他眉头一紧。
  「唉,真是一败涂地。后来用分散的战力还击结果也一样。既然如此,把剩下的终端全部集中到这里,由我来指挥。」
  「可是,这样其他的《巢穴》就——」
  我虽然感受到他的失望与轻蔑,仍试图反驳。
  「闭嘴。你现在应该很明白数量不够,比看家犬还不如的感受了吧?但以我的能力,我能够操控的终端数量比你这家伙的还要庞大。所以你们就借给我用吧。」
  「是……」
  他的语气强硬,我只好服从。
  然而就在此时,从他的反方向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
  「——阵仗太大会很麻烦的。在下能保护你的范围有限,所以只要你人待在这里就安全。这样还不满意吗?」
  站在房间的入口附近——离窗户最远的地方,声音的主人身影被黑暗所吞没几乎看不见。
  我从记忆唤起声音的主人。
  ……对方是藏匿八朔连大和我的《群聚》的协助者。详情不明。
  「不满意?废话!我可不想一直躲在这种小不拉机的地方。只要排除——不对,只要能掌握住友月未由,就可以把一切夺回来了。我实在无法相信这里够安全。」
  「真受不了……只要有在下,这里就绝对安全。你绝对不会被发现。因为那是这里的法则。」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连大不耐烦地嘀咕说。
  「算了。既然是已经了解风险才这么做,在下就不阻止了。随便你吧。」
  协助者留下这句话便离开。
  「这家伙真是嚣张……他以为我是谁啊——」
  连大瞪着对方离开的门,不屑地骂道。他的脾气之所以如此火爆,是因为强烈自尊心所产生的愤怒与烦躁。他毫不掩饰这样的情感,怒瞪着我。
  「你也快滚出去。除了向我报告之外,不准踏进来。」
  连大这么命令我,眼神像是看刭脏东西一样。或许因为知道我的能力,而发现「被看穿」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无可厚非。
  「是。」
  我乖乖答应他,并迅速离开房间。
  不过,一来到走廊,便脚下一晃。原来是我的腿在发抖。
  「……?」
  我不解地歪头,低头看着发抖的脚。
  ——啊,原来恐惧还残留在这种地方啊。
  刻印在脑海中,穿着红色和服的少女——友月未由。
  她是《群聚》史上最强大的敌手。已经有超过十间以上的分部——《巢穴》的「经济」被掌握,一间遭到武力压制。受到如此严重的损害,《群聚》不知为何仍要藏匿八朔连大。而且出借身为王牌的我们,将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还任凭他为所欲为。
  不知道理由,也不会让我知道。身为工具的我不需要思考。
  不过,我从以前的经验中学习到,被任意摆布的东西等同于没有价值的废弃物。
  我们……不对,甚至连《群聚》也有可能——
  发现在想无谓的事,连忙甩头。
  达成任务,这是我唯一存在的意义。
  若非如此,我连名字都会失去。
  确定好自己应有的态度后,举步向前。脚步有些不稳而扶着墙壁行走。
  脚的颤抖——尚未停止。


Chapter1
第一章 无法选择的能力,逃逸的月亮
别再叫我这个名字了。
因为我即将成为——

  1
  蕴含些许海潮味的空气,晨雾覆盖下的奈波街道。我从高架台上的奈波站前俯视着故乡的风景。
  将暂时成为记忆的人事物,逐一收进我的内心。
  肩膀挂着因行李而鼓起来的运动包,旁边则站着金发碧眼,个头娇小的少女——爱莉莎。她背着小小的帆布背包,怀中抱着模样是狼的由衣和企鹅布偶。
  而在我们面前的是三位家人。
  「——小启,你要保重身体哦,入秋后早上气温很凉,被子要盖厚一点睡觉才行哦。」
  用发箍箍住浏海,拥有一双灵活而锐利的双眼的表姊——咲姊反覆叮咛。
  「知道了啦。我住在那里已经超过一年了,别担心啦。」
  我苦笑着回答,站在旁边的爱莉莎挺着胸说:
  「咲,包在我身上!我会好好照顾启介的。」
  爱莉莎自信满满地迳自揽下这工作。
  连续燃烧尸体事件平息,友月独自回美伞市之后的两星期间。原本有些奇怪的爱莉莎也恢复平时的样子。
  「爱莉莎,你明年也要再和小启一起过来哦。今年家里好热闹真的很开心。」
  我的舅妈——小茜舅妈对爱莉莎说。听到这句话,爱莉莎虽有些意外,却马上笑嘻嘻地点头:「嗯,当然啊。」
  「喂,启介,拿着这个。」
  最后是穿着甚平(注1)的舅舅——忠志舅舅走到我面前,递出一个小小方型的东西。
  我接下那个东西,仔细端详后:
  「……手机?」
  我说出观寨后的结论,忠志舅舅大大点头。
  「嗯。我自做主张帮你办了手机。因为我想没有手机还是很不方便。」
  忠志舅舅的话让我紧张了起来。
  「那、那样太不好意思了啦。之前也一直觉得不需要——」
  「啥?你误会了啦启介。我说的不方便是指我们。你住的宿舍没有直通的内线电话吧?我知道这状况才让你带手机入学。若跟之前一样,我们很难想打就打电话给你。尤其是咲,虽然几次打去宿舍,但要传话时又犹豫了……啊呃!」
  忠志舅舅说到一半却发出怪声,按着小腿蹲在那边。
  「别大嘴巴啦,笨老爸。」
  注1「甚平」是一种和服便服,于现代通常为男性或是儿童在夏天所穿着的家居服。
  使出低空踢击,大力一踢的咲姊,红着脸吼道。
  「呃……启、启介……所以你有空时……打个电话给这麻烦的小妞……但若现在有手机……咲就可以——!?」
  忍着疼痛仍奄奄一息想继续说下去的忠志舅舅,咲姊在用脚跟使出后旋踢给他致命一击后,眼神避着我说:
  「反、反正输入了家里和我的电话。随时都可以……打来啦。」
  「嗯……我知道了,咲姊。」
  我回奈波之前得知咲姊愿意妥协后,害得连我都难为情起来。
  正当此时,宁静的早晨车站内响起广播的声音。时间似乎到了。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走了。谢谢各位的照顾。」
  我向忠志舅舅鞠躬致谢。这时不知为何他们都笑了出来。
  「喂喂,不是这样的吧启介。」
  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忠志舅舅讶异地说。
  「对啊,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太见外了啦。」
  小茜舅妈眼神温柔地看着我,语气却有些责备。
  「咦……?」
  我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咲姊这才正面转向着我说:
  「启介,一路顺风。」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的确搞错了。眼前的他们是我现在的家人,这里是我的故乡。
  所以我改正说法,用了除告别外也约定会再见面的词汇。
  「咲姊、忠志舅舅、小茜舅妈——后会有期。」
  听到这句话,他们才都挥手告别。

  「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呢。」
  远远驶离奈波,摇摇晃晃的列车上,坐在隔壁的爱莉莎说。
  「对啊……应该待了快一个月,却因为发生各种事,让体感时间缩得非常短。」
  扫双亲的墓、与咲姊和解、未由的不寻常、八朔家的阴谋、与菜津他们的战斗。尤其刚到奈波后的一星期宛如暴风一样。事件结束后因为盂兰盆节,带着由衣逛逛庙会,爱莉莎帮忙写信给美澄,发现我的成绩没什么进步的咲姊硬是要替我补习……马不停蹄的每一天。
  「——启介,幸亏有回家看看吧?」
  「嗯。」
  我对这问题毫不怀疑地点头。
  「对啊,这样的话都是由衣的功劳哦。」
  爱莉莎偷看着躲大腿上的帆布包里睡觉的由衣,边笑着说。由于返家时咲姊她们来送行,所以由衣无法以人类的形态通过剪票口。
  「说的也是呢……由衣若不在的话,今年夏天一定什么都没改变。」
  听到我的话,爱莉莎想了半晌。
  「……欧介我问你哦,小茜不是说明年夏天我也可以再过去吗?她说的好像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这种事很平常吗?今年发生的事,明年也会再发生吗?」
  爱莉莎一脸认真地问我。
  「谁晓得……会不会再发生应该都有可能吧。可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来由地坚信,明天会跟今天一样,明年也会跟今年一样,半点怀疑都没有的样子……」
  我回答,电车舒服的晃动令人萌生睡意。
  「哦……不管是一年遗是一天都一样,没有改变的日常生活吗?我对这种事仍不明白。」
  爱莉莎有些羡慕地喃喃说:
  「可是爱莉莎住的《方舟》也有日常生活吧?」
  「啊……或许吧。」
  「或许?」
  「从时间流逝很慢的《方舟》仰望着天空……无论是云、太阳、月亮、星星都跑得非常快。我醒来,然后一直到睡着前,日出与日落造访了好多次。所以不曾去区分是一天还是一年……」
  从电车车窗懒洋洋地望着天空的爱莉莎说。山岳或田地瞬间闪过去的景色中,唯有飘浮在天空的云缓慢流动着。
  「我去到外界后,才初次晓得一天的长短。知道这城市有着去而又返的每一天。因此和启介相遇之后……就是我的日常生活哦。」
  「这么说来……遇到爱莉莎也还不到半年呢。」
  「总觉得……已经和启介在一起很长的时间,原来还不到一年的一半啊……真奇妙呢……」
  「最近才终于晓得,原来每一天都是一切的累积啊。」
  「对啊……我明年也要……和启介一起……再去找小茜……好想吃姜汁烧肉哦——」
  话说到一半,爱莉莎就咚地靠在我肩头上。看来想睡觉的不只有我。
  明年吗……
  爱莉莎说的像是耀眼的宝石一样。那的确是无法想像的未来的事情吧。然而,现实却是我和爱莉莎卷入危险的状况里。
  与我们敌对的魔术组织《群聚》依然存在。为了夺回世界上以魔术之名所行的奇迹,他们不知何时会出手。更何况,奈波事件的幕后黑手,且是杀死未由双亲的仇人——八朔连大也在逃亡中。再加上美伞市郊区出现的巨大坑洞等,令人担忧的情况实在太多了。
  而且说不定爱莉莎会和出现时一样,哪天突然又从我眼前消失不见。
  真讨厌……
  我一面感受着身旁爱莉莎的鼻息与体温,一面想这么想着。真不想失去肩头上的重量。
  这情绪是自然而然涌上来的,但同时「他的声音」也出现脑海中。
  『我跟你不一样。跟连一个无可取代的人都没有的你,有许多替代品可以取代重要事物的你——』
  八朔则秋这句话,是根深深插在我心上无法拔掉的刺。
  他为了保护住在奈波市的情人——菜津,而陷害未由,企图夺取她的性命……毫无疑问是我的敌人。然而,赌上一切和我对战,临死之际和菜津燃烧成白色火火焰化为灰烬,他的生存方式耀眼令人眩目。
  「有许多替代品可以取代重要事物」的部分,我无法认同。不过,我无法像他一样为了一个人而舍弃一切也是事实。
  像这样肩并肩坐在摇晃的列车上,以及爱莉莎待在身边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反射性地想要永远保持如此。
  不过,若问她跟睡在背包里的由衣哪个重要,我肯定答不出来。连人不在这里的未由,我也随时都在担心她。我一直很在意成为需要他人血液过活的混血儿,得知杀亲仇人的未由会变成怎样。
  ……若深入探究,被爱莉莎或未由拥抱时的心情应该部属于「喜欢」。在奈波时,每次被咲姊或小茜舅妈问哪个才是我的真命天女时,都会闪过这样的想法。
  不过关于这个问题,我无法深入去思考。
  我害怕得出答案后自己会有所改变。
  或许我会变得像八朔则秋一样,为了所爱的人连由衣都要割舍。我不允许也不认同这样的自己。
  所以我停止烦恼,其实是希望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状况。不过如此一来,我又想起他说的另一番话。
  『——含混过去的你眼里什么都看不到。而且迟早会错失掉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背脊发颤,咽下唾液。
  每当这句话闪过脑海时,后侮的预感就会令我焦躁不安。
  一种为时已晚——的感觉。
  「——启介……」
  听到爱莉莎的梦话我才回神过来。她做了什么样的梦呢……一看到表情幸福的爱莉莎,负面的思考顿时消失。
  我轻轻一笑闭上眼。
  期待着现在或许也能和爱莉莎做同样的美梦——
  2
  睽违一个月的美伞市,风比奈波凉一些,空气也比较干燥。
  夏天还剩下几天,站前的大楼或商店街人潮汹涌。
  电车到达伞阳站是黄昏时刻,红色光线从大楼的缝隙间照射下来。
  「唔……好像终于放松的样子。」
  手里抱着由衣的爱莉莎走在马路上咕哝着。由衣睡得很沉,似乎还没醒来。在奈波有很多的限制,所以紧张的线终于断掉了吧。
  我们前往友月家的宅邸。送爱莉莎回去,顺便想问问未由和乌尔符女士的事。而且也想减少从小茜舅妈那里拿来的大量伴手礼。
  一边感受着包包的重量,我回答爱莉莎。
  「的确是松了口气呢。像回到家的感觉。」
  这时爱莉莎面露不解。
  「你在说什么啊?启介的故乡不是奈波吗?早上不是才说『后会有期』吗?」
  「不是……不只这样。回到这里也有种『我回来了』的感觉。」
  「真奇怪。」
  爱莉莎歪着头说。
  「对了,爱莉莎真正的故乡是《方舟》吧?可是回到这里却也觉得放松,不就跟我一样吗?」
  「啊,的确是这样呢……这么说来『故乡』不只一个罗?」
  我想了一下才回答这问题:
  「……说是故乡有点不搭,倒像是『自己的城市』一样的感觉。」
  不知为何,爱莉莎笑了起来。
  「是吗?那么这里就是『我们的城市』吧!」
  「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入迷地看着夕阳下爱莉莎开心的侧脸问道。
  「嗯?我不是都跟启介行影不离吗!」
  「……」
  我无法再说什么,视线看向前方。
  ——这句话太犯规了。
  我内心感谢夕阳是红色的,并默默往前走。
  爱莉莎变了。尤其是取回身体之后。爱莉莎自己也说过「有些事情只有拥有肉体才能体会」。譬如说,虽然碰到我——没有身体,心就不会砰砰跳……
  爱莉莎完全没发现我沉默了下来,心情愉悦走着。
  我们的城市……自己的城市啊。
  这是反覆上演日常生活的地方。不过,非日常的生活突然袭击我们也不意外。再加上与社会没有接触点的异邦人爱莉莎,与我的日常生活不可能完全重叠吧。
  如果我们过的是同一个日常生活,爱莉莎的笑颜想必会更灿烂吧。
  都怪刚刚那句话,害我想到这种事。
  久违的未由家。高级住宅区中幅员广大的宅邸。
  爱莉莎熟悉地按下侧门的对讲机,等了一会儿,内侧传来咔锵声,大门应声开启。
  里头出现的是穿着女仆服装的女性,一看到她我们都吓了一跳.因为我们不认识发型俐落脸上还戴着眼镜的这张脸。
  「……您是哪位?」
  这句话不该出自于按对讲机的那一方,但我却不由得如此问道。住在这座宅邸里工作的应该是九棚先生才对……
  台词被我抢先也不以为意的女性,低下头说:
  「欢迎回来。我是日前委任管理宅邸的九棚香织。两位的事已请教过了。你们是爱莉莎小姐和远见先生吧?请进。」
  九棚……姓氏一样表示是九棚先生的亲戚吧。外表年龄看来比九棚年轻,约二十至二十五岁左右。
  她领头走在长长的前院,我一面观察她。
  「九棚和未由现在不在吗?」
  爱莉莎对于初次见面的香织小姐虽有些陌生,却仍开口问道。
  「是的。听说未由小姐九月之前都不会回来。由于外子的工作突然增加,得到处飞来飞去。因为这样就无法管理宅邸,所以才叫我过来。」
  「外……外子?」
  爱莉莎讶异地反问。
  「啊,抱歉。以为报上姓氏就可以了……我是九棚裕也的妻子。都姓九棚会难以区分,所以请叫我香织。」
  九棚先生结婚了啊……
  我没有隐藏惊讶的表情,讶异地看着香织。从未听九棚先生提过这种事,一直住在这里工作,还以为他一定是孤家寡人。
  「——那么惊讶吗?」
  来到宅邸的入口处,替我们开门的香织小姐察觉到我的表情而问道。
  「不、不是,没有啦……」
  我连忙摇头,香织小姐却叹了口气:「果然……」
  「一定是外子没说过自己已婚的事吧。真拿他没辙,因为那个人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结婚了。」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好奇地开口问,香织小姐周围却顿时散发出黑色的灵光。
  「呵、呵呵呵呵……外子他啊,从小就迷恋本家的中年妇人,对出生后就有婚约的我不屑一顾。本以为终于没人能妨碍我们了,现在又迷上那个女孩。到最后竟然说,直到那女孩长大成人之前不会成家。我明明早就入籍了,却没把我当妻子来看。」
  香织小姐带着恨意连珠炮地说,我被她的气势压倒。
  本家的中年妇人指的恐怕就是未由的母亲未世女士吧。
  「启、启介……那个人……好可怕哦……」
  爱莉莎被这陌生女子的执念吓得躲在我身后。看到她这样,香织小姐才回神,充满负面感情的表情瞬间消失。
  「啊、啊哈哈哈哈,请别那么怕我。刚刚说的只是以前的旧恨,我已经不在意了。丈夫虽然一直逃避我,现在却把最重要的地方,也就是这间宅邸交给我管理。这就是信赖我的证明,所以我现在非常满足。」
  那张笑容完全没有阴影,我这才安了心。
  「——而且只要住在同个屋檐下,笼络他的机会多的是。」
  ……香织小姐最后小声补充的话,就当作没听到。
  「请问,乌尔特女士也还没回来吗?」
  被带到客厅的我坐上沙发,将奈波的名产城迹馒头递给她一边问。
  爱莉莎的阿姨乌尔特·柯朗诺·史特林。和爱莉莎一样都是从《方舟》来的魔术师,但她在我们去奈波的这段期间失去了踪影。
  「是的,从八月七日开始就连一次都没回宅邸过。爱莉莎小姐说不需要报警,所以还没请求搜索……」
  香织小姐似乎为了确认,而看向坐在我旁边的爱莉莎。
  「嗯,这样就可以了。因为阿姨这人不需要担心。她一定是在办什么事情。」
  以魔术师来说乌尔特的能力的确在爱莉莎之上,不会随便就出事。认为她是自己主动隐藏行踪应该是妥当的。
  说不定警察也找不到她,报警也只是徒增麻烦而已。
  「我懂了。那么我就继续等乌尔特女士回来就好。」
  香织没有深入追问,只是点点头。爱莉莎虽然说了「谢谢」,表情却有些忧郁。她嘴上这么说,并不表示完全不担心乌尔特。乌尔特失踪前后发生的巨大坑洞也是,难保两者间没有关系。郊区森林里突然出现的巨大坑洞,断面整齐,砂土也不翼而飞,由于疑点太多而经常受电视节目讨论。
  「香织小姐,你说未由九月前都不会回来,那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关于巨大坑洞的事我想下次再直接跟她确认,所以问出现在最在意的这件事。离下次满月虽然还早,但很担心她会不会被嗜血的冲动所折磨。
  未由被发现出是具高浓度《高次元存在》因子的混血儿,为了取得平衡,需要他人的血液。月亮愈圆,嗜血的冲动就愈强,为了抑制这样的冲动,我答应将自己的血给她。
  「那个……未由小姐人在何处我也没有把握。连可能知道消息的外子,我也无法联络到他……」
  「是吗……」
  我失望地垂着肩。这样一来,到九月见到面之前,是不可能知道她的状况了。在奈波时,打了好几次未由的手机,却没有一次接通。
  「如果九棚先生有联络,能帮我问问未由的事吗?」
  「好的,我会帮您问。」
  我向香织小姐道谢后站起来。伴手礼拿给她了,也问了想问的事。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爱莉莎,由衣就——」
  「啊,远见先生请等等!」
  本想从爱莉莎那里接收睡觉的由衣,听到香织的话便停下来。
  「怎么了?」
  「请您再等休息一会儿。晚餐我会准备。其实,关于爱莉莎小姐的事,外子从暑假前就开始在进行了,但我也想问问远见先生的意见……所以希望您能帮忙。因为途中才接手的我可能会不够周详。」
  突然成为话题人物的爱莉莎愣然地抬头看着香织。
  「我吗?究竟是什么事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
  看到一脸纳闷的我们,香织小姐顿时双手一拍。
  「啊,与其用说的,不如直接看吧,顺便确认尺寸。爱莉莎小姐,请跟我走。远见先生请待在这里。」
  「呀、等、等等,要带我去哪里啊!?」
  我惊讶地目送着半强迫被拖走的爱莉莎。
  暑假前就在进行的事?完全猜不透。真是太突然了。
  忐忑不安的我坐回沙发上,等待爱莉莎她们回来。
  从客厅的大窗户看见的中庭,已被夜幕所笼罩。
  咚咚。
  不一会儿传来敲门声,我应声「请进」。
  「远见先生,久等了。请看。」
  开门的香织小姐向房门外招招手。
  「那个启介……这衣服……」
  边说边进来的爱莉莎,很在意身上穿的衣服,眼睛朝上不安地看着我。
  「啊——」
  我惊讶地倒吸口气。
  爱莉莎换了衣服。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她作这样的打扮,不过,本以为只要爱莉莎不是精神体,就再也看不到她这么穿了。
  「实际穿上的感觉很不一样呢……启介,会不会很奇怪啊?」
  爱莉莎担心地问——因为她穿着伞阳学园的制服。
  3
  九月一日,星期四。漫长的暑假结束,学校生活再度开始的日子。
  将第一节课的时间整整用光的朝会结束,准备回教室的途中,我重重叹着气。叹气的原因不只是对校长冗长的致词感到厌烦,还有另外二个。
  一个是还没见到未由的身影。听说九月会回来,但今天似乎还是请假了。正因为预期来学校就会见到她,这样厦而更令人挂心。
  第二个则是后来所发生的事——
  「喂,远见,回故乡感觉怎样啊?肯定有带伴手礼回来吧?」
  我因为「那一刻」分秒逼近而紧张得胃痛,这时背后传来声音。
  「是山崎啊……回乡的感觉真好。伴手礼也有,最近就会带到宿舍。回来之后太忙没空拿过去。」
  我对戴着眼镜瘦巴巴的损友山崎勉说。
  没错,我完全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昨晚是完工的阶段,害我今早差点迟到。
  「怎么了?你的脸看起来超累的样子?」
  这时身材微胖的学生——宫岛通从旁探头。
  「我昨晚没什么睡啦……因为要做各种准备。」
  听到我的回答,眼神转为同情的两人异口同声说:
  「「远见,不能最后一刻才写暑假作业啦。」」
  「……我才不想被肯定昨晚才熬夜写完作业的你们这样说。没发现你们的眼睛都冒出黑眼圈吗?其实在我回乡期间,暑假作业就写完了。累是为了别的原因……反正,等等你们就晓得了。」
  我打着呵欠回答说,两人一脸纳闷,刚好这时走到了教室。为了逃避追问,我迅速走向自己的座位。班导为了第二节课的班会已站在讲台上。老师要大家快回座位,山崎他们便乖乖坐入自己的位子。
  即使所有同学已就坐,教室里仍明显有零星的空位。不过,那些空位几乎是五月的事件时转学的那些人的,真正请假的只有座位在窗户边最后方的——未由。
  我确认未由没来时,刚好与两位同学对到眼。一个是正撩着黑长发,斜眼瞪着我的冬上雪绘。那眼神是在问我未由缺席的原因。
  另一个人是容易被误认成小学生,身材娇小的少女——朝之宫阳名。她似乎晓得我会看过去所以微笑看着我。
  我对冬上摇摇头表示对友月的事不知情,再向阳名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后,转向前面。
  老师说完固定的训诃,要求各自反省暑假期间所做的事情后,回收自己这门课的暑假作业,然后——终于说出「那个」。
  「聪好,今天向大家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教室顿时喧闹起来。这个时间点想必有许多人已有同样的预感了。毕竟这种事已经是今年第二次发生。
  老师要我们稍作等待,走出教室后,带了一名少女进来。
  因为老师离开而变大的喧闹声,在那一刻来到高潮。
  出现的是金发碧眼的少女。长头发用黑色缎带绑成两条,身上穿着伞阳学园的制服。
  「各位同学,她是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美国来的留学生。从今天起成为本班的一分子。虽然会说日文,但应该有很多事不熟悉。各位同学,若她有不懂的地方请协助她。」
  老师介绍完毕后,要大家问候爱莉莎。
  没错——她是爱莉莎。照理说跟我的日常生活——学校生活没有交集的爱莉莎,现在站在讲台上。对我而言那是现实感薄弱的景象。
  在友月家的宅邸让爱莉莎换上制服后,香织小姐说爱莉莎是「真正的」留学生了。
  九棚先生不知在何时实现了爱莉莎「留学生」的这个头衔,并进行转学到伞阳学园的准备。其实和爱莉莎说了这件事后他就打算来办手续,但却因为突然不得不离开伞阳市,而全部交由我打理。爱莉莎是美国人这个设定也是九棚先生为她准备的。
  对于为何要做到这地步也不是没有疑问过,但香织说『既然接她到友月家的宅邸住,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初次见到她时,爱莉莎说过学校的课很无聊,自己可能连五分钟都受不了。所以我以为她会对这种突兀的要求感到困扰……但爱莉莎的反应却是完全相反。
  『真的!?我能跟启介上同样的学校吗!?』
  反问香织小姐的爱莉莎,表情整个亮起来。
  我不懂为何那时爱莉莎会那么高兴。
  若是以前,只会无奈地叹气,觉得又来个麻烦事的我,胸口也没来由地雀跃起来。
  于是从那天起我就住在宅邸内,为了爱莉莎的学校生活而从早忙到晚。
  成果非常好,之后就看爱莉莎的表现了。
  彷佛跟我自己站在讲台上一样紧张,专心顾念着爱莉莎。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兴趣与特技是歌唱和武术。由于出生在温暖的地区所以很怕冷。擅长的课目是英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爱莉莎说到一半,俏皮地笑了起来。
  「这个国家我所喜欢的歌手是珠洲里优耶,料理是姜汁烧肉。你们可以叫我爱莉莎就可以了,别客气,多多跟我说话。请多多指教!」
  说完,爱莉莎礼貌地低头鞠躬。
  很好!
  我在桌下握拳,偷偷摆出胜利的姿势。自我介绍跟昨晚练习的一样。陪她到那么晚值得了。
  四下一看,同学们看着爱莉莎的视线都抱持着好感。唯有认识爱莉莎的山崎和宫岛瞠目结舌,冬上也大吃一惊……
  反正第一印象应该还不错吧,我安心地呼了口气。一抬头,爱莉莎的视线刚好盯上我的那一瞬间,顿时有不祥的预感。
  「爱莉莎你的坐位是——」
  来了!拜托——
  无视于老师的话,爱莉莎从讲台跳下来冲向我。
  「启介!怎么样?我表现得很好吧!」
  「这样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我朝整个脸贴上来的爱莉莎额头上以手刀还击。
  「呀!?启介你干么啦!很痛耶!」
  上身往后仰的爱莉莎大喊,我气得站起来抓住她的肩膀。
  「把昨天浪费的睡眠时间还来!你为何每次都——」
  我气恼地说到这儿后,察觉到周围的视线。大家都用既吃惊又无奈的眼神望着我们。
  「啊……又是远见啊?」
  不知哪个人这么说,大家似乎都认同似地叹了口气后,移开视线。
  「哦,原来爱莉莎和远见认识啊。那座位的顺序就变一下,你坐到远见的隔壁吧。远见,你要好好照顾爱莉莎哦。」
  静止的空气中,班导自顾自地下指示。
  被认为存在感薄弱的班导搞不好其实很厉害呢?我这时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班会结束后进行了两小时的大扫除。然后,九月一日的开学日上午就此结束。不过,由于爱莉莎在福利社吵着要买面包吃,我和山崎、宫岛、冬上和阳名一起在中庭吃午餐。经过附近走廊的学生们都好奇地看着金发的爱莉莎。
  「没想到爱莉莎会转到我们班上呢。远见,你知道的话就早说嘛!」
  被山崎的手肘一顶,我耸耸肩说:
  「我也是这阵子才知道的。然后就一直帮忙爱莉莎做转学的准备,所以才没空跟你们说。」
  听到我的回答,这次换冬上视线向上看着我。
  「远见同学,这也是友月同学唆使的吗?」
  「不是……是九棚先生的意思。住在那栋宅邸后就替她着想很多事。」
  「『,是使用了什么密技吗?真是的,那家人都是厉害的魔术师呢。」
  听到冬上不耐烦地咕哝着,对这件事不太了解的宫岛面露狐疑。
  「密技?魔术师?」
  「啊,没有啦,打个比方而已。竟然转入同个班级,简直像魔法一样。」
  冬上像是说错话似地解释说。好几次被卷入魔术事件漩涡中的冬上,大致晓得是怎么回事。她可能对连国籍都没有的爱莉莎为何能转学进来,感到不可思议吧。
  「不是哦,那个班的人数此其他班级少,所以我不认为这巧合有什么特别。我像这样和大家围在一起吃午餐,也是这原因吧。」
  宫岛附和阳名的话,点头说:「就是这样啊。」
  「不过,爱莉莎——好像很开心。」
  听到阳名这么说,我们全都看向一直埋头吃面包的爱莉莎。果真如她所说,爱莉莎一脸满足的笑容。
  「面包那么好吃吗?」
  我一问,爱莉莎便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我。
  「钦,不是啦?这个咖哩面包味道真妙。我不太喜欢辣的东西哦。」
  「可是,你看起好像很喜欢吃的样子。」
  「那是因为像这样和启介你们在学校吃东西很开心啊。因为我以为自己只能待在『外面』,而且刚刚也发生了很棒的事情啊。」
  「什么很棒的事?」
  「我的座位不是坐在启介隔壁吗?启介不开心吗?」
  「欸……啊——」
  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害我一时语塞。
  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我的腿突然感到疼痛。
  「呃!?」
  我看向疼痛发生点的左大腿,阳名笑咪咪地抬头看着我。
  「启介哥。一段时间不见,爱莉莎变得更可爱了呢?超想知道你们暑假时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啦……」
  我努力不让疼痛表现在脸上,一边这么说。爱莉莎与未由也一起回故乡这件事,至少山崎他们是不知道的。所以无法在这里说溜嘴。
  「……算了,今天就当作是这样好了。但下次一定要好好听听你们的旅行趣闻哦。」
  阳名面不改色地说,终于放过了我的大腿。不过,放心也没多久,这次换冬上眼神锐利地看着我。
  「远见同学,那友月同学呢?今天虽然请假,但她和爱莉莎一起住在宅邸里,没有听说什么吗?」
  可能是对早上我用眼神回答她,还没有释怀吧。冬上有些责备地质问我。
  「没有啊,我真的不知道。回到这里后就询问过宅邸的人她人在哪里,不过只知道九月回来。」
  「九月吗……下周就是考前一星期,所以应该不会请假太多天吧,真令人担心呢。」
  「担心?」
  「远见同学不觉得奇怪吗?那家人能够轻易地让爱莉莎转进学校,却完全没跟友月同学联络……有可能有这种事吗?」
  我的脑海浮现出香织小姐的脸。
  「你的意思是我被骗了?」
  「也没有那么肯定是这样啦。只是我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我倒讶异远见同学连这种程度的疑虑都没有。」
  这句话令我内心一怔。
  『——迟早会错失掉非常重要的东西。』
  脑中闪过八朔则秋的声音。
  难不成我已错失掉什么了?而且为时已晚……
  「因为我脑中全是爱莉莎的事啦。我也没义务要那么担心友月,应该没关系吧。」
  才不是这样。在教导爱莉莎关于学校生活的这段期间,我也很在意未由的事,然而——却什么也没做。
  我把瞬间涌现的焦急情绪吞了下去。
  我看不出香织小姐在说谎。虽然没跟未由联络,但她说九月会回来。这样等待她回来就是最好的方式吧?
  「还是——今天去问个仔细吧。」
  我却泄漏出没有自信的回答。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
  冬上点着头说。意思是要向她报告吧。
  「干么,果然还是会担心的嘛。」
  我苦笑着说,冬上却感到遗憾似地摇摇头。
  「才不是呢。因为我眼中只有友月同学。」
  ——眼中只有她。
  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动摇。
  冬上眼中只有友月——最先想到未由的事。因此才看得到我看不到的东西,然后发现疑点。
  「怎么了?启介?」
  我愣在那里,爱莉莎从旁看着我问。
  「没什么啦。」
  我连忙露出笑容说。
  没事。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今后小心点别再轻怱就好。「没有做出选择」的我只能这么做。
  如此一来就什么也不用舍弃,我在内心安慰对自己。
  「各位,今天替爱莉莎办欢迎会,顺便去玩好不好?」
  吃完午餐后,我们一起离开学校,快到校门口时,山崎如此提议。
  「这样啊……」
  我一边考虑,一边看向手指玩弄着面包袋上贴纸的爱莉莎。
  「啊……抱歉。非常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们今天还有事。对吧,启介?」
  察觉我视线的爱莉莎却拒绝了山崎的提议。
  有事?
  老实说,事前我什么也没听说,但被爱莉莎的视线一催,只好先点头再说。
  「啊,我忘了。我跟爱莉莎刚好要去一个地方。」
  山崎失望地垂下肩。
  「好吧,反正友月今天也请假。改天再办吧。」
  「嗯,谢谢你的邀约,下次大家再一起去玩吧。」
  爱莉莎抱歉地诳完话,并面向前方时,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呀!由衣!」
  还没确认怎么回事前,换冬上开心地惊呼。仔细一看,校门旁有只黑色的小狗。那瞬间爱莉莎眼神警戒地瞄了下冬上后,脚往地面一踢,冲了出去。
  「糟了!?」
  冬上急起直追,但先行一步的爱莉莎快速地抱起由衣。
  「呵呵呵,我不会再把由衣交给雪绘了!」
  双臂用力抱紧由衣的爱莉莎,露出胜利的表情。
  「小气鬼……抱一下又没关系。」
  「不——行——!还有启介,你再发呆又会被雪绘攻击,我们快走吧!阳名和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算了,BYEBYE!」
  说完,爱莉莎便从校门往右转跑走了。
  「喂!等一下啦!啊,那明天见罗!」
  我跟大家匆匆道别就去追爱莉莎。
  「好,明天见!」
  「她不记得我们的名字啊……」
  身后传来听到阳名和山崎他们的声音,我没回头只挥了挥手。
  短裙约十公分处的前端危险地翻扬,奔跑着的爱莉莎回头瞄了我一眼,稍微放慢速度。
  4
  时间过了下午一点,我与爱莉莎走在日正当头中。
  流经学校前的河川沿岸几乎没有车子驶过,每当脚一踏在热辣的柏油路上,就会大声地响起清脆的鞋声。
  「由衣可能很寂寞吧?因为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走在我前头,往河川的下游——男生宿舍前进的爱莉莎问着怀里的由衣。
  「唔……」
  由衣尾巴下垂,露出无辜的表情。
  「听你这么一说才想到,之前我去学校的这段期间,由衣一直都是跟爱莉莎在一起……」
  我伸手摸摸由衣的头喃喃说。
  今早也因为差点迟到,跟平时一样什么都没交待就把她留在家。属于自律型魔术的由衣基本上不用吃东西,但内心仍跟人类一样。远见由衣仍旧是我的妹妹。独自一人会感到寂寞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能这件事我也疏忽了。
  「由衣也跟我一样上学就好了……」
  爱莉莎虽然这么说,但哪怕是九棚先生也很难办到吧。
  由衣是已经死亡的人,隐藏兽耳和尾巴也很困难。而且长时间在社会中生活却不会变老,到时肯定会露馅的。
  至少委托给晓得状况的人看照,由衣也不会无聊,但唯一的候补人选乌尔特却仍行踪不明。
  「虽然不能说出实情,但现在也只能拜托香织小姐了吧。」
  「欸!我对香织感冒啦。她会突然自言自语地发牢骚,好可怕哦。虽然觉得她不是坏人啦……由衣跟她两人单独相处没问题吗?」
  我想到曾见过几次香织小姐的阴暗面。
  「唔……的确有点不放心呢。不过也没有其他办法吧?还有爱莉莎,你究竟要去哪里啊?」
  刚刚经过男生宿舍前,也没往自然公园方向的路走,我开口询问爱莉莎。
  「欸,都来到这里了还不知道吗?」
  爱莉莎惊讶地反问,我因此搜寻着记忆。也就是我去过的地方吧。啊,这么说来……
  「——是教会啊!」
  由于才来过一次所以没立刻想到,这条路是通往兼作育幼院的教会。
  遇到失明的少女小铃,和大户都修女的地方。爱莉莎在那里演唱了珠洲里优耶的歌。
  「答对了。我答应过她们一定会再过来。可是后来离开了一阵子,回来后也没有时间……所以我决定今天排除万难都要去一趟。」
  「是吗……」
  忘得一干二净的我觉得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这样的话陪她去也无妨啦……
  相较于记不太清楚路的我,爱莉莎却似乎完全记得路线,我跟在她身后。
  刚迈入九月的阳光跟盛夏差不多,我用手背擦试额头上的汗。走了一段路,来到用长长的铁栅栏围起来的设施前面。栅栏的另一头种了很多树,再过去是有着高钟楼的教会,和看似学校校舍的大楼。
  「启介,听得到管风琴约声音呢。」
  爱莉莎指着教会的方向说。竖耳一听,音乐乘着风吹进我的耳里。
  我们随着歌曲的引导,穿过开放的设施大门,来到礼拜堂前。
  「这歌曲……明明没听过却没来由的浮现歌词出来,应该是优耶的歌吧。」
  一般来说,人类应该只会拥有自己的记忆,但爱莉莎却不一样。过去,拥有世界守护者《代界存在》的因子的人遭到《群聚》的杀害,灵魂聚集到身为容器的爱莉莎身上。优耶也是牺牲者之一。因此某个机缘下,沉睡在爱莉莎体内,零碎的优耶的灵魂被唤醒了。
  「弹琴的是她吧?」
  爱莉莎猜测,发出「叽!」的声音打开门。
  一开门演奏便停下来。坐在管风琴前的是身高差不多是小学低年级,个头娇小的女孩。她手指离开键盘看向我们。但我晓得,她眼中没有我们的身影。
  「谁?」
  女孩问道。
  「好久不见了,铃!虽然慢了一点,但我依约过来看你们罗!」
  爱莉莎大声地回应,原本面无表情的女孩——小铃笑逐颜开。
  「这声音是——爱莉莎!?我一直在等你呢!」
  「啊,你待在那就好了!为补偿你等了那么久,今天应铃的要求,要唱多少歌都可以哦。」
  小铃拿起挂在管风琴旁的白手杖想站起来,爱莉莎却制止了她。爱莉莎跑到小铃的身边,我也跟着踏进教会。这时,理应看不见的小铃却笔直地转向我。
  「还有另一个人在,是谁啊?」
  「啊,是启介啦。之前也一起来过的啊?启介,快过来打招呼。」
  总觉得口气像咲姊一样的爱莉莎这么一催,我便开口:
  「小铃,你好。知道还有别人真厉害呢。」
  「因为听到脚步声了……那个——是叫由衣吗……之前也一起来过,今天不在吗?」
  「汪!」
  听到小铃的话,抱在爱莉莎怀中的由衣用叫声回应。
  「呀!?小、小狗?」
  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小铃缩起身体。
  「啊,铃。被吓到了吗?她现在被我抱着啦,所以绝对不会咬人的,你别担心。」
  听到爱莉莎的解释,小铃安心似地摸摸胸口。
  「太好了……」
  「对了铃,今天没有其他人在吗?像是都修女或其他的孩子们,之前人很多的啊。」
  「因为那时是假日……今天几乎都去学校了。修女在教留在教会里的孩子念书。」
  听到这件事的爱莉莎,露出佩服的表情。
  「念书?已经知道这设施涉猎很广,竟然还有学校啊。」
  「不是这样的。这间设施有很多不同的人在……也有怎样都不想去学校的孩子……所以修女才代替老师教课的。我也是这样,但因为一起上课很多地方还是不懂,一向都是晚上才跟修女念书。因此我白天才会在这里弹琴。」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爱莉莎环视着微暗又安静的礼拜堂问道。
  「修女偶尔会来,但几乎都是一个人。弹管风琴时,时间一下就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看着理所当然似地点着头的铃,爱莉莎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铃,如果白天有人待在这里,会妨碍到你吗?」
  「为什么会妨碍?不会啊。不论是听我弹琴或说话,我都会很高兴呢。」
  听到这回答,爱莉莎用眼神向我示意。
  唔?怎么了?
  我一时会意不过来,爱莉莎便焦急地用视线指着由衣。
  由衣……?啊——!
  我终于明白爱莉莎话中的意思了。刚刚才谈到「那件事」。我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并且说:
  「……小铃,请问你哦。」
  「唔,什么事?」
  「刚刚提到的我妹妹由衣,之前见到她时你觉得怎样?」
  我谨慎用词。
  话题突然改变令小铃有些错愕,但她认真地思考后回答说:
  「我觉得她是……很贴心的孩子呢。我听声音大致就能分得出来。」
  「是吗?那么若下次由衣来的话,能跟你成为朋友吗?」
  我们去学校的这段期间由衣或许能待在这里,我抱着这样的期待问出口。
  「那个我不清楚……可是我想跟她做朋友。」
  听到这个,我马上看向被爱莉莎抱在怀中,狼模样的由衣。
  「————所以。」
  「汪……」
  被有些锐利的视线瞪了我一下,由衣吠叫。
  或许太过直接了。可是这样就能知道小铃的想法。
  之后该怎么做,就交给由衣吧。
  「小铃,谢谢你了。」
  听到我的道谢,小铃面露不解。
  「我也要谢谢你呢,铃。那当作回礼,我就来唱歌吧。铃,你能帮我弹琴吗?优耶的歌我应该都没问题。」
  爱莉莎走向小铃,手直接放到她头上说。小铃虽然还不晓得我们为何要道谢,但听到爱莉莎要唱歌,表情顿时一亮。
  「真的!?那——啊,等等。」
  原本转向键盘要弹琴的小铃,想到什么似地停下手指。
  「怎么了?」
  爱莉莎一问,小铃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叫一个人来。」
  「谁啊?」
  「就是……她叫做鶫。是之前从外国回来的院长带回来的。好像是中学生,但都不去学校,一直是一个人。所以我想让她也听听爱莉莎唱歌……」
  小铃吞吞吐吐地提出要求。我们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好,那我去带她来。她人在哪里?」
  爱莉莎一问,小铃往自己的头上指。
  「她都会爬上钟楼里,不到晚上不会下来。现在大概也在那里吧。」
  「钟楼吗……」
  我喃喃说道。那是响钟用的尖塔。从外观来看是这样。
  爱莉莎和我将由衣留在小铃身边,打开礼拜堂里头的门走进去。只看到这一扇门,所以应该是从这里往钟楼上去吧。这个房间像储藏室,不晓得做什么用的箱子和坏掉的椅子随意摆放。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走路的通道,走在杂物的缝隙间来到往上的阶梯。由于二楼没有窗户,漆黑一片。
  一边留心脚步,一边往上爬,来到称不上是房间的圆柱状狭窄的空间,也没有继续往上的阶梯。不过,天花板相当高,墙壁边还摆了张梯子。从这个空间的形状看来,这里就是钟楼的正下方吧。也就是说可以爬梯子上去。
  「……启介,你先爬。」
  「为什么是我先?」
  爱莉莎突然这么命令,我反问她。
  「还用说吗!我现在穿的裙子那么短耶,先爬的话不就被你看光光了?」
  爱莉莎抓着制服裙摆摆动给我看。
  「说、说的也是啦……算了,看来上头应该也很窄,爱莉莎就待在这儿吧。」
  觉得反问她的自己很蠢而羞红着脸,手搭在梯子上。梯子是铁制的有点生锈,脚一踏上去便发出吱嘎声,令人提心吊胆。我小心翼翼地加上自己的重量,确认梯子没有坏掉便往上爬。
  刚哪是在下面所以暗暗的看不清楚,爬上梯子后,看得到天花板上有扇吊门。是从那里往外头去的吧。
  我来到手构得到的地万后,用右手将门往上推。
  比想像中还重的门发出「叽!」的声音打开后,风和阳光照到脸上,不由得眯起眼睛。
  「然后是……」
  从暗洞爬出来的我,发现站在狭小的钟楼上,穿着修女服的女孩。对方背着我而看不到她的脸。
  我对站在圆锥形的屋顶与金色的大钟下,吹风欣赏风景的少女出声问道:
  「请问你是……小鶫吗?」
  听到我的声音,少女悠悠地转过身。眼睛逐渐习惯明亮的地方,才发现少女的头发是白色的。
  「……」
  面无表情看着我的少女,有着褐色的皮肤与红茶色的瞳孔。可能因为「鶫」这个名字,而先人为主地以为她不是日本人。这时才想到,小铃的确说过「她是从外国回来的院长带回来的」。
  等了很久少女都没有回应,但既然是在这里应该不会认错人吧。我这样想,并直接说明来意。
  「那个……等一下礼拜堂会有小型的演唱会,方便的话要不要过来听?」
  「……」
  少女没有回答。无言的压力让我觉得很痛苦,于是找了藉口开口:
  「其、其实是小铃约的。小铃你应该认识吧?平时都在下面弹管风琴的那女孩。从这里也能听到一些吧。」
  「……」
  我耐心地等着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但少女只是用看不出情感的双眼直直望着我。我开始想到该不会是语言不通吧,这时少女却小小声说:
  「——我不去。」
  还以为差点听错,但那肯定是在回答我。
  看来是被拒绝了,不过终于让她开口倒令我松了口气。
  「是、是吗……真可惜。今天爱莉莎——我的朋友会搭配小铃的管风琴来唱歌,你不喜欢听歌吗?」
  「…………」
  我厚脸皮地再问一下,少女却再度闭口不语。不过,刚刚她的确回应我了,所以我决定耐心等待。
  「…………………………………………………一般般。但我不去。」
  至少过了一分钟以上后,少女冷冷地回答。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如此判断,并决定离开。

  「好吧。虽然遗憾但我还是回去了。不过,若你不讨厌听歌,我可以把门就这样开着吗?这样你在这里也能听得到吧。」
  「……」
  由于是第三次,所以已经习惯了,我望着少女的眼睛等待回答。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女,脸上初次显露出厌烦的神情。
  「随便你。」
  少女说完便移开视线背向我。
  那就随便我罗。
  我照她的话,门开着就下了梯子。
  我向等待中的爱莉莎报告结果,她却责备我「你在搞什么啊吁」,但我劝说即使她去也会得到同样的答案,我们便回到小铃那里。
  「抱歉小铃,没有办法。」
  「真受不了,启介不知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害她生气了吧?」
  我道完歉,旁边的爱莉莎抱怨着,小铃却摇摇头。
  「不是启介的错啦。就算我去……也会被拒绝吧。可是,鶫平时沉默寡言,却回应了启介!光这样就很厉害罗!」
  「唔?她都不说话的吗?」
  「嗯……所以大家都很害怕,不敢靠近她。」
  害怕……因为她身上的确有种无言的压力吧。
  我想起白色头发与褐色的肌肤。人会恐惧与排斥和自己不一样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至少亲切一点,情况就会不一样吧……」
  交流沟通互相了解后,对未知的恐惧总有一天会消失。不过,照刚刚鶫那态度,恐怕很困难吧。
  「所以启介,可以的话请你再去见鶫!就像我想跟由衣做朋友一样,鶫一定乜是想和欧介做朋友才说话的。」
  「唔……」
  老实说我觉得不是这样,但输给小铃真挚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
  「——好吧。放学后之类有时间的话会绕过来看看的。」
  「太好了!谢谢!」
  小玲像是对待自己的事一样开心。
  小鶫知道自己被人这么挂念着吗?我既然还会去找她,一定要跟她说这件事。
  我看着小铃的笑容,心想。

  沭浴在透过礼拜堂彩绘玻璃所照进来的彩虹光线下,爱莉莎扬声歌唱。
  小铃所弹奏的管风琴曲调与歌声完美地搭配在一起,震动着教会的空气。
  我坐在由两列并排成的长椅中的最前排,聆听她们的演唱会。小狼模样的由衣卷曲依偎在我旁边,只有耳朵竖起来听歌。
  由美妙的音乐支配的时间持续了一阵子。礼拜堂内侧的门是开着的,为了让歌能传到小鶫那里。
  然后唱到不知道第几首的时候,小铃停止敲打键盘,爱莉莎也配合着阖上嘴。
  ——啪啪啪啪。
  我拍手鼓掌。这反应是理所当然的。光靠嘴上的赞美还不够,也无法确实传达内心的惊叹。
  爱莉莎也看着我,用笑容回应。
  ——啪啪啪啪。
  但我却觉得哪里怪怪的而停手。
  ——啪啪啪啪。
  掌声仍响着。是从礼拜堂入口处传来的。仔细一看,对开的大门稍稍开启,光从隙缝透进来。
  「谁?」
  爱莉莎一问,大门随着吱嘎声打开,有人跟着进来。
  「……抱歉,不由得在门口前听傻了。这歌比我之前听到的任何圣歌都还要透明且清澈。」
  带着爽朗的声音与清脆的鞋声出现的是金发碧眼的少年。年纪看似跟我差不多,身上穿着镶边且有些华丽的修道服。应该是这所设施的相关人士吧。
  「这声音……是院长先生。您好!」
  小铃的声音解决了我的疑问。
  这人就是最近刚从国外回来的院长?
  因为太年轻而令我纳闷。怎么看都不到二十岁。
  「你好,铃。你弹得音色也很清脆。非常棒哦。」
  「谢谢!对了,院长先生,他们是之前跟您提过的爱莉莎和启介哦。」
  「原来是你们啊……我算是这里的院长艾诺克·凯特鲁。请多指敦。」
  自称艾诺克的少年说完后就直直地走向爱莉莎,并牵起她的手。
  「歌声也很好听,但你的美貌更胜一筹,如何?要不要当我的伴侣?」
  「什么?唔,美貌……」
  被这天外飞来的求婚吓了一跳,爱莉莎满脸通红。我内心觉得有气。
  ——干么脸红啊。
  我几乎是冲动地衡亘在两人之间,把艾诺克的手给挥掉。
  「喂,突然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神父吗?」
  这时艾诺克用伤脑筋的眼神看向我,耸耸肩说:
  「你是……启介吧?我只是穿着这身衣服,以前也上过神学院,但很可惜并不是圣职者哦。」
  「不是圣职者?但你是这里的院长吧?」
  「对,这是因为在各地经营设施的是我父亲,但他一年前就逝世了。我只是继承这里而已,然后就以兼任院长的身分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由于我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对于命中注定的相遇要珍惜才行。所以请别妨碍我。」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好色的伪神父嘛。
  我如此判断后立刻抓住爱莉莎的手。事情已经办完了,没有在这里打扰太久的理由。
  「回去吧,爱莉莎。这种轻浮的家伙所说的话别认真。啊,小铃我会再来的。」
  「唔,嗯!今天谢谢你们了!」
  我挥手回应,小铃也催促由衣,准备要离开礼拜堂。
  「等、等等启介,别拉啦!我还——算了,小铃再见罗!」
  手被拉着的爱莉莎抱怨着,见到我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就死心向小铃告别。
  「说我轻浮太难过了。我向来都是真心的哦!」
  身后传来艾诺克的声音,但我没理会直,接离开这所设施。
  然后,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
  为了送爱莉莎回去,而走在前往未由宅邸的路上。
  「启介……我的手很痛耶。」
  「欸?啊,抱歉。」
  发现自己一直抓着爱莉莎的手而连忙放开。
  「真是的,怎么突然这样?走得那么快由衣也会跟不上啊。」
  爱莉莎这么一说,我回头便看到狼模样的由衣用跑的跟着我。
  「……对不起。」
  我没有反驳而是直接道歉。找又忽略掉身边的事了。
  不行……不知不觉又冲过头了……
  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爱莉莎待在艾诺克的身边。
  光想到直截了当对爱莉莎告白的艾诺克,就没来由一肚子火。
  「启介我问你哦,我『漂亮』吗?」
  这种时候爱莉莎还重提艾诺克的话,让我更生气。
  「……不是说了吗?那种搭讪的话别当真。」
  「是吗……果然是这样呢……」
  爱莉莎的声音比想像中还失落,我开始紧张了。
  「钦……啊……不是啦,这跟爱莉莎漂不漂亮没有关系,我只是说别相信那家伙——艾诺克的话。」
  「可是,意思不就是说我不漂亮吗?」
  看着歪头睁着大眼的爱莉莎和那精致的五官,我摇摇头。
  「才不是——爱莉莎很漂亮又可爱……」
  说完后才回神过来。我在说什么啊——
  顿时发现自己的脸很热,而爱莉莎的脸也很红。
  「真、真的!?你没骗我吧?」
  爱莉莎虽然这么逼问,但我不可能再重复一遍,只是轻轻点头「对啦……」
  于是爱莉莎的脸更红了,但同时又展颜一笑。
  「是吗?启介觉得我可爱啊。」
  「等等……别这样啦,别说出来啦!刚刚那只是客观的想法——」
  「客观什么的都可以啦。因为启介觉得我『漂亮又可爱』所以我很开心。」
  「……」
  最近老这个样子。一听到令人害羞的话,就不知该如何回应。
  为了别再露出破绽,我没多吭声。而回到宅邸之前,爱莉莎一直乐不可支的样子。
  5
  爱莉莎在教会唱歌的时间比以为的还要久。我们到达友月家的宅邸时,太阳即将隐没在山的另一头,红色夕阳照出长长的影子。
  「启介,大门前好像有人呢。」
  拐个弯,来到看得见宅邸的地方时,爱莉莎指着前方。
  「真的耶。那个……是香织小姐吧?」
  发箍加上有荷叶边的女仆服装。住宅区里没有女性会做那样的打扮。香织小姐手拿着扫帚,似乎正在打扫家门口。
  我想起冬上的话。
  虽然不认为她在骗人,但还是再询问一遍关于未由的事吧……
  「我们回来了,香织!」
  「汪!」
  爱莉莎与由衣打招呼,并小跑步过去。
  「香织小姐,你好。你在打扫吗?」
  我也跟着她问好。
  「哎呀,你们都回来了。其实我是送末由小姐出门,看到落叶太多所以才整理一下。」
  「是吗——咦?未由回来了吗!?」
  突然说到这个,理解慢了几秒。
  我祈祷着没有听错并加以追问,香织想起什么似地拍了下手。
  「啊!对了。抱歉,应该先跟启介先生说才对……其实未由小姐大约在一小时前,坐着外子的车回来了。」
  「真、真的?」
  「是的,虽然外子又直接出门了……真是的,对一直守着这个家的我,竟连一句『辛苦了』都没有!真难以置信!」
  「啊,那个,先别管九棚先生了,现在是在讲未由……」
  我赶忙把插开的话题给拉回来。
  「啊、啊哈哈哈……抱歉。未由小姐在宅邸里稍做休息后,就去女生宿舍了。」
  才刚离开,说不定还追得上。
  「香织小姐,谢谢你。那我就先告辞。」
  「等等启介,你要去哪里?」
  我急着想转身,却被爱莉莎叫住。
  「我要去追未由。」
  「都回来了明天在学校就见得到啦。干么那么急……今天一起在这里吃晚餐啦。香织说为了庆祝我入学,煮了一桌丰盛的菜。」
  爱莉莎稍微拉拉我的制服,眼睛朝上地望着我。
  「——对不起,我想尽早确认未由的状况。」
  虽然很难抗拒爱莉莎恳求的表情,我却进一步地将她的手拉开。
  「唉……」
  那一瞬间,爱莉莎露出难过的表情。
  内心深处感到刺痛。有一点后悔。
  不过,累积已久的焦躁却催逼着我。
  或许错失掉什么的焦虑。可能为时已晚的恐惧。
  一直没有联络,没有见到面的未由是这些情绪的象征。
  ——我应该还没放开任何人的手才对。
  为了确认这件事,我坐立难安。
  「由衣今天就拜托爱莉莎了。」
  我留下这句话,转身背向爱莉莎往前跑。
  这个选择应该没有错。知道未由状况的爱莉莎应该会体谅我吧。若说任性反而是爱莉莎比较常才对—
  我在心中安慰着自己,盘旋不去的感情令我痛苦,滋味很不好受。
  为甩掉杂念,我全力往女生宿舍奔驰,却因为激烈的奔跑太久,很快就气喘吁吁地在黑漆漆的半途中停下来。
  「呼……呼……呼……」
  不知何时太阳已下山。虽然山脊仍一片通红,天上的星星却已经在发光。
  来到这里仍没看到未由。从宅邸到女生宿舍的路程约二十分钟,路也不只一条。说不定已经追过她了。
  最糟的状况也不过就是比未由早到女生宿舍,在那里还是能见到面吧。
  在门限将近的女生宿舍前站岗虽然很尴尬,但也没其他办法。
  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这次放慢奔跑的速度。
  因为有了余力看看景色而环视着四周,这里似乎是有许多住宅及矮大楼的地区。也有几间小型工场。这地方可能还在开发中吧,看得到施工中的建筑物。
  ——啊呜——!
  这时听到类似远吠的狗叫声。
  「怎么回事?」
  我停下来四处张望。或许是因为住宅很少而没什么人,也分不清声音的来处。
  但一瞬间,视线一隅——覆盖施工中大楼用的塑胶布,透出摇曳的红光。
  可能是在里头施工的人开了几盏灯。但总觉得不对劲,于是走向那栋大楼。
  「……唔?」
  为了防止外人进入所设置的栅栏倒塌。大楼里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在施工的样子。入口处附近的塑胶布像是被撕破一样,暴露出幽暗的大楼内部。
  里头再度闪了下红光。一看到那红光,右手便发麻。
  我望着《魔狼》所附身的右手。将由衣作为束缚《魔狼》的枷锁具体化以来,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那是《魔狼》在寻求作为食物的魔术时所产生的脉动。
  「不会吧——」
  我抛开犹豫,进到大楼里。
  乌尔特女士现今行踪不明,这座城市里魔术的使用者只剩爱莉莎……竟然释放出如此强大的能量,甚至令被强烈束缚住的《魔狼》出现反应。
  我进到仍绑着钢筋的大楼里,但已看不到红光。
  噗恰!
  踩到了像是水坑的东西。不对——最近这里应该没下雨。
  我弯身想看看那是什么,这时却感毚空气在震动。
  「叹息的炎剑。」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里。右手大幅脉动着,全身打寒颤。
  「呃!?」
  身体受到《魔狼》寻求食物的嗅觉而有所反应,我下意识地转身并伸出手。眼前看到正挥落缠绕着火焰的宽幅弯刀的少女。四目相对后,少女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依本能而举起的右手确实地掌握到剑的轨道,但刀刃在碰到掌心前瞬间停住。
  「……启介,同学?」
  少女叫出我的名字,而我也晓得她是谁。
  「未由……」
  炎剑映照出的是齐肩的黑发与白色的肌肤。正是我在寻找的少女——友月未由。她穿着红色和服,漆黑的眼瞳凝视着我。
  「对不起。我以为还有存活的……」
  未由喃喃说着,并收回剑。
  「存活的?未由,你在这里到底——」
  话声未歇,在炎剑的照亮下,周围的景象浮现出来。
  我们的脚底是一大片的红色……血泊。倒在血泊上的是肉片——手、身体、头,以及烧得焦黑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这些是……未由做的吗?」
  「嗯。」
  我颤声询问,未由满不在乎地点头。
  「——启介同学你别那种表情。那些都不是人类。」
  未由对稍微松口气的我解释说。
  「欸?」
  「那些是最近常在我面前出现的怪物。做梦都没想过会在城市里攻击我,有点不措手不及……」
  「啊……你受伤了?」
  仔细一看,未由脸颊上有一道伤。
  「没事啦,小伤而已。」
  未由摸摸伤口并擦掉血,下方的伤口就不见了。
  那是混血儿的再生能力。在奈波时也看过几次。
  「从奈波回来后究竟发什么事了?而且怪物是……」
  仔细观察,焦黑的物体的确长着像是翅膀的东西。不过,未由究竟为何会被这种东西攻击……

  「怪物的真面目我也不清楚。不过,并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才是——引发事端的一方。」
  未由露出一抹笑容。感觉很不对劲。这才是真正的未由吗?她该不会又被哪个人操控了吧?
  「对了……得消除痕迹才行。」
  忽然想到这件事的未由,举起炎剑往血海与怪物的尸体挥舞。
  火焰熊熊包围,被烧毁的血液与肉片留下恶臭。
  「未由——你该不会被血的冲动所吞噬了吧?若要血我可以给你。所以……」
  「不是这样的,启介同学。离满月还有一星期所以我没事。如果觉得痛苦,会直接拜托你的。我只是依自己的意志做想做……应该去做的事而已。」
  未由的眼神坚定。并不是渴望血而灰蒙蒙的眼神。
  「应该去做……的事?」
  「你还记得奈波事件中……在背地搞鬼的八朔连大吧?」
  「……啊,当然记得。」
  佯装未由的双亲是意外死亡的就是他,他的儿子八朔则秋如此说。
  「我要把他揪出来,但棘手的是他投靠《群聚》躲藏起来了。因此我决定要先消灭《群聚》。」
  「消、消灭……难不成你孤身一人跟他们全部的人战斗?为何不找我们——」
  「因为没有启介你们能做的事。魔术虽能成为强大的武器,击溃组织上却仍力有未逮。我需要的是更强大的力量。友月家就有这股力量。」
  「太乱来了……对方可是跨足全世界的组纤哦?就算多有钱有势,我都不觉得有办法搞得定。最重要的是,为何友月家愿意为你如此大费周章?」
  「友月家——不单只是财阀而已。累积的千年势力也不会输给《群聚》。而且,启介同学我要申重一遍,并不是友月家为我做,而是我要友月家这么做的。」
  「未由吗?」
  我回问,未由却摇头。
  「我不是未由。」
  「欸?」
  明显矛盾的回答,我感到莫名其妙。
  「别再叫我这个名字了。因为我即将成为——」
  穿着红色和服的未由挺直身子,拎起炎剑接着说:
  「友月家的当家,友月未永。」
  当家?未永?
  我……在何时又疏忽掉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弄错的啊?
  眼看着断然否定「自己名字」的未由,虽然我不想她离开,却也体认到她已经从我手中溜走了。
  未由对愣在那里的我露出惆怅的笑容后,将炎剑回归虚空。红光消失,大楼又再度被黑暗所笼罩。
  「启介同学,因为被喷到一些血,那我要回宅邸罗。我决定暂时不回宿舍。因为刚刚那些怪物若攻击宿舍的话,会对同寝室的阳名同学造成困扰。」
  未由说着并走过我身旁,正要离开这栋施工中的大楼。但我一听到「攻击」两个字,瞬间清醒。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怪物是《群聚》的刺客吗?既然有可能再度攻击,我也一起——」
  「不用!」
  尖锐的声音打断我的话。
  「我一个人没问题。若有人在旁边的话,我无法使出全力反而碍事。就算在睡觉,现在的我也在用魔术保护自己,所以别担心。我至少要在两个月以内,让《群聚》这个组织从世界上消失。如此一来就不会再有危险逼迫启介同学和爱莉莎同学了。在那之前……请等着。」
  留下这句话后,穿着红色和服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下。
  「——未由!」
  我忍不住大喊。
  然而——逐渐走远的脚步声没有停住。
  *
  临终之际看到的是红火。黏着在脑髓里的是贯穿、劈断身体所造成的炙热与疼痛。
  昏暗的施工大楼里被杀了「五次」的我,意识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
  由于太慢切断与终端的《接续》,反馈的痛楚传导至全身。
  「唔……」
  忍着激烈疼痛的我睁开眼睛,从床上起穿。我在平时待的房间内。
  「结果如何?」
  冷冽的声音对我问道。一抬头,站在窗户边的男人——八朔连大正低头看着我。
  「投入的五体的终端全数死亡……但也利用偷袭,成功让友月未由受了一次伤。」
  听到我的回答,八朔连大挑着眉。
  「是吗……终于砍了她一刀啊?这也叫偷袭,真好笑。但接触到她至少能达到最低限度的目的。所以,当然『读取』了吧?」
  「是的。虽然只有表层,但已得到充分的情报。」
  看到我点头,八硕连大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样要锁定谁应该很清楚了。可以用的人有几个?」
  我搜寻读取的情报。
  「八……不对,有六个人。」
  「哼,挺多的嘛。那就锁定重要的两个。」
  「遵命。」
  接下八朔连大的指示后,我从床上站起来。
  「要慎重行事。我的目的不是杀了友月未由。你们看似怪物,却只是《鵺》的劣质品。力量远不敌那个妖怪。」
  我走出房间,身后响起像是半是激励半是轻蔑的话。
  走在走廊上,一边在脑中挑选两名标的物。
  一名是少女,另一名是少年。两人都与友月未由同年。
  「……」
  其中一个标的物也认识。心情上有些复杂。
  不过,若无法达成任务,我就无法做我自己。也会失去被赋予的名字。
  如此一来我就谁也不是,只是一个废弃物。
  不允许失败,也不能挟带私情。
  毕竟我为了守护属于证明自己的名字——一直战斗到现在。


Chapter2
第二章 楼上的少女,月下的红月
右手与左手虽然没办法握手,
但并肩走路就刚刚好哦。

  1
  时间特别漫长的九月一日终于结束,现在是隔天的星期五。我比平常早三十分钟起床,前往未由住的宅邸。早晨的空气很冷,令人感受到秋天将近。虽然仍是夏季制服,但已厌到些许凉意。
  昨天,没追上未由的我直接回宿舍,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直到有睡意为止。好几次下定决心想用忠志舅舅给的手机打给未由,但听到答铃声后立刻切换到语音留言。我也没想到——要留什么话。
  而现在我也不知道该说、该做什么,虽然来到宅邸,却只是呆站着,没按对讲机。
  这么下去不行。只有这个念头是可以确定的。
  过了一会儿,大门的另一头响起脚步声,以及咔锵的开锁声。
  总之,再跟她谈一次……
  只能直接来问她,我下定了决心。
  「哎呀,是启介?」
  然而,从大门钻出来的却是穿着制服的爱莉莎。一看到我就立刻把脸别过去。看来她仍在意昨天的事情。
  「你来这里干么?还不就是昨天没见到未由所以在这里等她吧。你应该晓得未由后来就回来了吧?早知道就听我的话留在宅邸就好了。一定是报应啦。」
  「没有啦,我跟未由见过面……发生了一些事。我想再谈一次才来等她的。对了——未由呢?」
  经我这么一问,爱莉莎的表情似乎更拗了,粗声粗气地回答。
  「我听香织说她今天请假啦,因为旅行太累的关系。昨天一回来马上阅在北栋没有出来,今天本来想去叫她吃早餐,但北栋的门是锁上的,所以今天也不会去上学了。」
  「……是吗?」
  我叹了口气。觉得可惜的情绪中渗杂着轻松。或许我害怕她会说出跟昨天一样的话吧。
  「究竟怎么回事啊启介,发生了一些事……是什么?」
  可能是从我的声音察觉到什么异样,爱莉莎与刚才判若两人,担心地抬眼看着我。
  这家伙从来都不会忽视我软弱的部分。她忘记自己在生气,温柔地关心着我。跟一无所见的我大相迳庭。
  「边走边说吧。总之先一起去学校吧。」
  我伸出左手说。
  或许只是想有个依靠。爱莉莎有些讶异,但马上用右手牵起我的左手。
  「启介你知道吗?右手与左手虽然没办法握手,但并肩走路就刚哪好哦。」
  像是发现到什么趣事般地笑着说,爱莉莎的手好温暖。
  纵使假期刚结束,第二天等待我们的还是六小时的课程。只有未由缺席的教室里,我和爱莉莎坐在一起听讲。爱莉莎不是没有自己的课本,只是必须要协助她一阵子。
  爱莉莎常常指着板书上的汉字发问。基本的日文虽然会念,但难些的汉字就不懂了。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问题,很认真的听课,甚至连数学都能指出老师错误的地方。
  这状况在做入学前的准备时我就晓得了,爱莉莎在《方舟》时,似乎读过非常艰涩的书籍。对数理科的科目一开始就有丰富的知识,我几乎不用教她。相反的,像社会或国语等必须从头开始学习的科目,倒会因为数量太庞大而叫苦连天。
  「……」
  我斜眼偷瞄抄着笔记的爱莉莎。
  若扣掉一开始的自我介绍,爱莉莎的学校生活很顺利。上课时只会问我不懂的问题,不会聊到私人的事。
  我告诉她的规定也乖乖地遵守。从见面的那一刻,爱莉莎就很守规矩。因为她曾经破坏了规定,为《方舟》带来危机,而对此感到很后悔。
  爱莉莎的个性直接,也因此经常发生冲突,但现在我很羡慕她。今早问过我未由的状况后,爱莉莎也立刻晓得自己该做什么。
  『——换言之,现在《群聚》与友月家发生战争。指挥的人既然是未由,她就会被盯上……唔,这样的话我要定期的巡视宅邸周围了。未由既然说会碍手碍脚不要靠近,那就在敌人攻击未由前先下手就好了吧。』
  笑着这么对我说的爱莉莎很耀眼。
  ……没有我能做的吗?
  我没住在宅邸所以无法用同样的方式保护未由。假使我去拜托她让我住进宅邸里,现在的未由也不会同意吧。
  机械性地抄着笔记的我,思索着这问题,还没找到答案却赫然发现,平时觉得漫长的六小时课程已经结束。
  爱莉莎觉得要尽快回未由身边,所以很快地离开学校,我也一个人走出教室。山崎与宫岛邀约说既然是周末,就算只有我们三人也去哪里玩玩吧,我却没这样的心情。
  「远见同学,等等!」
  回头一看,长发飘曳的少女跑过来。
  「冬上?」
  我叫出她的名字并停下来。
  「你到底想怎样?」
  冬上一来到眼前便立刻逼问,令我不知所措。
  「欸……?怎、怎么突然这么说?」
  「别给我装傻。友月同学今天也休息,远见同学从早上就心不在焉。午休大家都在我就忍住了,结果你什么没说就要回去了,真不敢相信!友月同学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吧?难道她没说要向我报告吗?」
  「啊、啊啊,好像有这么回事……」
  「忘得一干二净的表情。算了,总之你快说给我听吧。」
  冬上抓住我的手,瞪着我说。放学途中的学生们好奇怪地看着我们。
  该怎么办呢?我思考着。
  随便把事情说出来冬上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也有可能被卷进危险里。这里先……打个马虎,混过去好了。
  「呃,抱歉。我忘了跟你说未由昨天就回来了。今天请假是因为旅途太操劳的关系。还有,我很担心她的状况。」
  冬上对于我的解释却一笑置之。
  「远见同学,当我那么好骗吗?这种谎是骗不过我的。远见同学的样子与其说担心,反倒是在烦恼的样子。我先申明,不解释清楚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哦。」
  冬上的手加强了力道。
  「没骗你啦。啊,而且我今天还有事,得先走才行……」
  「别再讲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藉口。」
  她说得没错。那只是顺口而出的推托之词。但随即想到其实我没说谎
  「——是真的啦。我等等要去教会,我跟别人有约了。」
  没错,我答应过小铃还要去找鶫这个少女。老实说今天我没这个心力,本想改天再去拜访……但这样就不是骗人了。
  「教会……?」
  「嗯。」
  冬上一脸狐疑地看着语气肯定的我。
  「真的?」
  「真的。」
  「若骗我可不会轻易就放过你哦?」
  「不是骗人所以请轻易放过我吧。」
  冬上直直注视着我约眼睛,最后叹了口气放松手的力道。
  「……那就没办法了。」
  冬上遗憾地嘀咕。看她终于释怀我也松了口气。然而,冬上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也一起去吧。直到远见同学事情结束,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欸……?」
  我吃了一惊,冬上则露出调皮的笑容。
  2
  「抓够了没,可以放手了吧。」
  前往教会的路上,我甩着她的手。远离上学的道路后来往行人虽然变少,但总觉得这状况会让人产生奇怪的误会。
  「不行啦,远见同学说不定又会溜走。所以到教会之前都要这样。」
  冬上却若无其事地摇头说。
  「就说不会溜走了啦。况且,溜走后的下场更惨。」
  「哎呀,挺有自知之明嘛。但我可是做事谨慎,以确保万无一失的那种人哦。你就死了这条心接受这状况吧。还是说,你觉得很丢脸?既然今早进到校门之前,都跟爱莉莎一直牵着手,远见同学对这种事应该不在乎才对。」
  「……你看到罗?」
  「看得一清二楚。怎么?远见同学在跟爱莉莎同学交往吗?你不是后来就直接称呼友月同学『未由』。」
  「……你发现罗?」
  「当然。」
  冬上果然不能大意。
  「我们两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会称呼「未由」是她自己这么要求的。爱莉莎的话……我也不知道。反正没在交往就对了。
  「呵呵,远见同学晓得我在想什么吗?」
  「……这么说来还真不晓得呢。」
  对冬上的恶作剧反击,我选择淡然处之。
  「那真可惜。远见同学在想什么我就大致都晓得。」
  「这么不公平害我都想哭了。但既然如此你就都不用问我了吧?」
  我耸耸肩说。
  「唔,竟然被抓住话柄,远见同学还真嚣张。」
  「先发制人的究竟是谁啊?我多少也学会以牙还牙了。」
  我不耐烦地说。冬上不知为何佩服地抬头看着我。
  「平常只有我们两人时不大讲话,没想到远见同学嘴巴挺毒的,真好玩。」
  「那是褒还是贬啊?」
  「夸赞你的意思啦。」
  「哦哦真开心,谢谢罗。」
  我不屑地回答,冬上开心地笑了。
  冬上说的没错,气氛轻松的聊天是第一次。在五月的时候,从没想过这样的状况。我原本很讨厌她,讲话很冲、完全没在客气。
  沿路上一直斗嘴,不知不觉已来到教会附近。专心在聊天上后才发现路程原来很短。
  「冬上你看,那就是教会。」
  我指着由高的铁栅栏围起来的钟楼说。
  「……」
  冬上却没有回应,脸上有些阴郁。
  「怎么了?」
  「——冬上同学。这里并不是单纯的教会吧?」
  「嗯,啊,难道是因为面积太大而吓一跳吗?其实这里也兼作育幼院哦。」
  「果然……难怪觉得氛围很像。」
  叹了口气后,冬上放开我的手。
  「很像?」
  我反问,冬上注视着设施一边喃喃说:
  「我原以为这种事只会跟友月同学说,其实我曾待过类似的设施。在七岁时被冬上家收养之前。」
  「是……这样啊?」
  我很惊讶,但仍佯装平静附和说。这时别多说什么比较妥当。
  因为我觉得冬上不是为了搏取同情,只是单纯地说出自己的身世。
  「反应真冷淡呢。难得我说了过去的往事,你都不追问下去哦?」
  声音有些不悦,但嘴角露出笑容的冬上问我说。
  「你想要我追问吗?啊,当然……若因为这种事而有什么烦恼的话,我愿意陪你聊聊。」
  「呵呵,你真是个怪咖呢。烦恼多少都会有,聊聊就免了。我打算全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
  「……我就知道冬上会这么说。况且,就算我追问,你也不打算老实说吧?」
  「也是啦。我或冬上家的事情,除了未来的夫婿以外,其他人没必要知道吧。若你有兴趣,要不要当我的丈夫候选人?」
  「我怎么可能——呃!?」
  脱口而出的我,腹部被冬上的手肘狠狠一揍。
  「远见同学,这种时候就算是说谎也要表现出犹豫的样子啊?」
  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令我压力很大,只好乖乖向她道歉。
  「很好,这样我心情也舒坦多了,那就走吧。远见同学,快点带路。」
  「没关系吗?」
  「什么?我先说哦,我对设施并不已i讳也不讨厌,只是没有心理准备而已。自己的过去突然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裹足不前吧。」
  「……是吗?」
  「过去」这件事的确非常沉重。我在奈波也有所体悟。

  我走在前头,带着冬上钻过设施的大门来到礼拜堂前。跟昨天不同的是,没听到管风琴的乐声而是人的说笑声。其中一个大概是小铃吧。那么至少还有另一个人,会是谁呢?
  若是昨天见到的这所设施的院长——艾诺克,就很不想见到他,我边想边打开对开的大门。
  「啊,哥哥!」
  还没确认里头的人是谁,便听见妹妹的声音。这声音我不可能认错。
  「启介?你来啦!」
  接着小铃也开心地拉高嗓门说。两人并坐在长椅上。看来,刚刚开心在说话的是由衣和小铃吧。
  现在的由衣是人类的型态,戴着麦杆草帽和围巾遮住狼耳朵和项圈。
  「启介,谢谢!昨天我说的话你告诉由衣了吧。所以由衣说想跟我做朋友就过来了。」
  对于小铃所说的,由衣尴尬地用麦杆草帽的帽檐挡住我的视线。
  「我、我不是因为哥哥的话才来的。只是散散步就走到这附近而已……」
  「理由是什么都没关系。看样子你们成为朋友了吧?太好了呢,由衣。」
  自觉昨天太多管闲事,所以没再逼弄好胜心强的由衣,只摸摸她戴着麦杆草帽的头这么说。
  「唔……哥哥是笨蛋。」
  由衣别扭地别过脸。
  「哎呀,由衣生气的脸也好可爱哦。」
  晚一步进来的冬上说。一听到这声音,黑色尾巴吓得瞬间从由衣的裙子露出来。
  「啊……雪、雪绘姊姊——」
  可能是以前被熊抱的经验造成心理创伤,由衣顿时警戒起来。喜欢狗的冬上,对狼形态的由衣无法抗拒。
  「哇,好开心哦。你记得我的名字呢。真的跟你哥好像,是个聪明的孩子。」
  「多谢鸡婆。」
  我吐槽出神地望着由衣的冬上,这时小铃插嘴进来。
  「请问,那是谁?不是爱莉莎吧?」
  「抱歉还没打招呼,我叫冬上雪绘,是远见同学的同学哦。」
  「原来是这样,幸会,我是小铃,请多指教!」
  小铃向冬上所站之处稍微错开的方向鞠了个躬。冬上看见她这样,挑了一下眉毛,为了确认而看向我。或许冬上也察觉到小铃双眼失明。看到我颔首示意后,冬上走向小铃并握起手。
  「——幸会,请多多指教小铃。」
  「嗯!」
  小铃对握手问候的冬上笑着点头。
  「对了远见同学,跟你有约的人就是她们吗?」
  「不是,我跟小铃是有约定,但要去见的却是另一个人。」
  「什么意思啊?」
  「该怎么说呢……有个孩子最近刚来这个设施,好像一直都一个人,而且似乎都不跟别人说话。可是之前有回应过我几句话……所以小铃拜托我再去见她。」
  我向不明所以的冬上解释大致的状况。
  「………远见同学,你这人也太多管闲事了吧。那种事就别管了嘛。」
  冬上用受不了的眼神对我说。
  「不行啦!」
  小铃却立刻反驳。
  「欵?」
  「我老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有人可以说话或对我说话的话,就很开心!所以不能不管她啦!鶫经过这里时我都会跟她攀谈,但我不能爬梯子所以无法去钟楼……我没办法跟她在一起,所以……」
  听到小铃含泪欲泣的声音,冬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说的也是,小铃说的没错,真的好贴心哦。之前有谁这么关心过你吗?」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小优是我第一个朋友,一直陪着我呢!」
  小优是出身这所设施的歌后珠洲里优耶。小铃之所以崇拜优耶,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冬上刺眼似地眯着眼,望着谈论过去的小铃。

  「这里……比我待过的地方温暖得多呢。唉,有种输掉的感觉。没办法,我也来帮忙吧。远见同学,你带我去那孩子那里。」
  冬上手拨着头发,下令说。
  「干么?冬上也变得多管闲事了吗?」
  「……堕落了啦。」
  我没有问「堕落到哪里」的勇气,说声「谢谢」后便带着冬上前往钟楼。

  来到钟楼的上方后,地面上感受不到的风便拂过脸颊。
  这里依旧是个狭窄的地方,所以让冬上在梯子下待命。总之我又一个人去到那里。
  眼前的是白发与褐色皮肤的少女。跟昨天一样背对着我。
  「——小鶫。」
  她应该发现我爬上来了才对,但等我叫她时才转过来。
  「……又来了哦。」
  觉得伤脑筋地咕哝着。
  「哎呀,今天马上就回应我了?」
  「……我不说话你也不会离开啊。判断出那是浪费时间。」
  大概是嫌烦吧,但我听听就好。既然愿意跟我说话,就是很大的进步了。
  「我问你哦,昨天小铃和爱莉莎的演唱会,在这里也听得到吗?」
  「……听到了。」
  「觉得怎样?」
  「……问题很抽象,我不回答。」
  看她真的不懂的样子,于是我改正说法。
  「就是好听或不好听,喜欢或不喜欢啊?」
  「……不会不好听,也不会不喜欢。」
  听到这答案我放心了。若不喜欢那场演奏,她跟小铃就交不了朋友了。
  「问题只有这个吗?你若这样回去我会很开心。」
  「不是,我还有别的事。那个,小鶫——」
  「还有,别那样……叫我。」
  「咦?」
  本想切入正题的我,突然被打断。
  「……你应该发现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吧?鶫这名字是原本的名字翻译过来的。无法将我的名字发音念正确的小铃,院长告诉她我名字的意思……之后就自做主张一直这么叫而已。」
  「啊,抱歉我不晓得这件事。那我今后就叫你的真名,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仔细想想,我们的交情又不到需要叫我真名。算了。」
  「那个,这样不就只能叫你小鶫了……」
  「加上『小』很恶心。应该说,你能去到不用叫我名字的地方就谢天谢地了。」
  意思就是叫我快滚吧?但我事情还没办完。
  「嗯……那就不加『小』字,当我是在叫你的昵称好了,不然谈不下去。」
  「……昵称?」
  她似乎第一次听到这单字而歪头问。
  「昵称是跟本来的名字不一样,朋友之间才会互相称呼的名字啦。我很想跟小鶫——不对,是鶫做朋友,某种层面上这样刚刚好。」
  「……为什么我非得跟你做朋友不可?完全没那个必要。」
  果然是这样,我搔着头想。这样最好把事情说清楚。
  「我就老实说吧,其实是小铃拜托我的。因为你老是一个人所以要我当你说话的对象。她一定很担心你。所以我不会勉强你跟我做朋友,但跟小铃说话看看吧。你们一定会变成好朋友的。」
  「……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不觉得有那个必要。我想要一个人待在这里,也不需要说话的对象。这样只是在打扰我。」
  态度相当冷淡。我被明确的拒绝,实在没辙了。
  「喂,你以为你是谁啊!」
  正当此时,开着的吊门那里却传来怒吼声。
  「咦?」
  冬上从门口露出脸,原是她爬上了钟楼。可能是偷偷爬梯子时听到我们说话。两个人已嫌拥挤的空间出现第三个人,钟楼变得拥挤不堪。
  「……等等,别逼我。」
  「不、不是啦,因为冬上她——」
  我对瑟缩着身体的鶫解释说。
  我的话却被打断,接话的是冬上的大吼声。
  「给我听清楚勺小鶫』。你想要一个人?不需要说话的对象?开什么玩笑!你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
  「……你是谁?我没道理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说吧。」
  某种层面上说得很正确的鶫,毫不畏惧地笑了起来。
  「我叫冬上雪绘,给我记好了。你做的不够彻底啦。若真想独处,就一个人待在没有人会发现的地方。每天每天都会经过小铃的面前,那么温柔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会担心!」
  「……那是对方自做主张。」
  「没错,的确是这样。可是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吧?我问你,小鶫。你故意来钟楼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好比说……在这里就能听到小铃的演奏之类的。」
  「……」
  鶫闷不吭声。这反应等于默认了冬上说的话。
  「我好像猜对罗。哎呀呀,听演奏却没有等值的付出,你还坚持拒绝对方的好意……这样对小铃——不是很失礼吗?」
  冬上严肃的表情瞪着鶫。
  「喂,你别这样啦。」
  眼见鶫完全无法反驳,我出面缓颊。冬上这时为了冷静下来而深吸口气。
  「算了,想说的已经说完那我走了。远见同学,我先下去。小鶫,既然受了恩惠,至少对小铃要有所回应吧。」
  冬上咚咚咚地爬下梯子。变得较为宽敞的钟楼上,我开口说:
  「好、好像台风一样哦。」
  我尴尬地笑着说,鶫没有反应。
  「……原来我是为了听她弹琴才来这里的啊。」
  鶫彷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你自己不晓得吗?」
  「……是的。我只是考虑这间设施哪个地方最舒适。我不了解自己的心。」
  「别人的心你也不了解吧?」
  「不,对我来说,别人的比较容易了解。」
  她斩钉截铁地说,脸色却立刻暗淡下来。
  「……可是刚刚那人真奇怪。明明了解她却又不了解她。」
  「奇怪?冬上吗?」
  「对。她为什么要担心我呢?明明是受小铃之托才来这里的。」
  「——什么啊,原来你了解冬上的心情哦,真敏锐。」
  我也发现到冬上应该是为了小铃,所以才生气的。
  「……我很冷漠,但她并不讨厌我,而是在担心我……真是莫名其妙。而且我们才笫一次见面,照理说我对她没有任何价值才对——」
  「那个,我想跟有没有价值无关吧。刚刚的冬上看起来没想太多。可能是想故意引起你的注意吧。」
  「……引我注意?」
  鶫惊讶地问道。
  「你还记得冬上哪聊叫你『小鶫』吧?可能是要惹恼你才故意这么叫的。可是,她应该也听到我们说了昵称是朋友之间使用的一种名字。」
  「……朋友。」
  鶫愣愣地重复这句话。
  「不相信的话就直接问她吧。」
  「……不、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了解应该对铃付出什么等值的报偿。我会好好想一想的,所以请先让我独处。」
  鶫的表情第一次那么慌张。我差不多该退场了吧。
  「是吗?好吧。但是鶫,我还能再过来吗?」
  我最后故意称呼她的「昵称」。似乎晓得我的意思而皱起眉头,却又不得已地点头。
  「……随便你。」
  她没有拒绝这个「昵称」,也同意我再次造访。我很满意这结果并爬下梯子。
  「——远见同学,怎么样?她听懂我的意思吧。」
  等待我的冬上有些担心地问道。看来冬上没听到鶫有提到她。
  「算有吧,她会再想一想的样子。话说回来,除了未由的事以外,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冬上那么热心呢。」
  我回到小铃与由衣等待的礼拜堂,一边说。
  「……我故意引她注意的。总觉得她跟以前的我很像。所以才想劝劝她。」
  「真意外呢。冬上,你以前也是个像鶫这样的孩子吗?」
  「算吧。虽然比较可爱一点,但满像的。莫名的冷漠又看破一切的样子,对理所当然的常识却不晓得。就只是个小屁孩吧。」
  冬上自嘲似笑着。
  「——远见同学,你若有空就再过来吧。那个孩子其实很寂寞的。」
  「知道了。嗯……那么,冬上也是吗?」
  「我也不知道。先不提小时候了,我连现在的自己都搞不懂。」
  冬上表情暧昧地回答。
  对自己不了解。冬上也一定是这样吧——

  和小铃告别,由衣也一起跟着离开设施,这时火红的夕阳从正前方照射下来。来到沿岸,我们三人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
  「呵,总觉得有点扫兴。」
  夕阳似乎很刺眼,冬上眯着眼睛说。
  「——远见同学,友月同学的事我改天会再问你哦。」
  冬上表情有些迷蒙,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以为等等铁定就要开始质问我了,令人大感意外。
  「咦……可以吗?」
  「可以啊,又没关系。反正今天不管怎么逼问远见同学,你都不会说实话吧。所以我本想故意弄到你不开心,但又没那个心情了。」
  「喂喂……」
  我被冬上的真心话给逗笑了。
  「况且由衣也在。远见同学,我们就和平地各自回家吧。」
  这才发现已经走到分岔路。
  冬上往女性宿舍的方向转身,倒退着跟我们挥手。
  「那个,雪绘姊姊再见罗!」
  一直以我为挡箭牌和冬上保持距离的由衣,最后也好好地向她挥手道别。
  「冬上回去也要小心哦!」
  虽然仍是傍晚,但想到这里除了放学时间外几乎没有往来的行人,而大声提醒。
  「好好好,知道了啦!」
  冬上说完便转向前面,走在黄昏的路上逐渐远去。正面照射下来的夕阳形成逆光,冬上的身影没入影子中。
  「——冬上!」
  对这景象没来由的不安起来,我下意识叫住了她。
  「怎么了?远见同学。」
  冬上停住转头过来,语带讶异地问。被阴影遮住的表情看不清楚。
  「那个……可以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听到这提议,她用笑声回应我。
  「呵呵,今天老是那么冷漠的,现在是有事吗?难不成远见同学是个傲娇?最后一秒让我看到你的温柔,计划要迷惑我吗?」
  「不、不是,我没这种打算……」
  「那就不用费心了。远见同学现在该保护的人是由衣吧。我一个人回宿舍就可以了。」
  冬上语气开朗地说完就转过身去。黑色的少女影子彷佛被吞没在红光里,逐渐变小。
  「……哥哥?」
  总觉得眼睛不能离开那个背影,这时听到由衣的叫唤。
  「啊,抱歉。没事。对方是冬上……的确是我太鸡婆了吧。」
  我歉疚地对由衣露出苦笑。视线拉回来时,已不见冬上的身影。
  「——回去吧,由衣。」
  「嗯。」
  与冬上住反方向走的我们,脚下拖着长长的黑影。
  3
  当晚我睡到睽违已久的床铺上。从奈波回来后就一直暂住在未由的宅邸里,昨天也整晚担心爱莉莎说不定会来而在地上睡,已经一个月没睡在床上了。不对,暑假之前床就被爱莉莎所占据,说不定更久。
  不过,今天爱莉莎应该不会来吧,因为她在守护未由。
  虽然仍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但已经没有昨天焦虑了。爱莉莎眼光敏锐,未由陷入危机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可是,冷静不下来呢。」
  我小声地喃喃自语。可能是留在被子里的爱莉莎的香味,枕在我右手臂上发出香甜鼻息的由衣,都让我内心一直很不安定。
  我在奈波每天都过得闹咲咲的这段期间,未由已去到遥不可及的地方了。
  未由应该真能消灭《群聚》。如果抓到八朔连大,她想怎么做?
  未由的眼神展现出她下了重大的决心。
  八朔连大是害未由双亲身亡的仇人。说不定未由会想对连大——
  我不敢再想下去。但如果我猜得没错,就必须阻止未由才行。
  一旦放开手,就会被拖入无止尽的黑暗深处,失去她。
  那是在海难意外中失去由衣时的感觉。无法挽回的绝望心情。
  现在由衣在我旁边睡得很安详,然而,当时未能救起她的事实仍没改变。
  对于未由,也为时已晚了吧。一旦拉开的距离不断在扩大……
  没有这回事。仍然来得及。仍然……
  我安慰着自己,这时终于想到一件自己能做的事。
  ——直接去问未由吧。问她是不是打算向连大复仇。
  全都是由此开始的。若未由有复仇的念头我就要劝她放弃。哪怕我没有阻止友月家的力量,但未由的心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
  脑中顿时浮现出冬上的身影。
  以前,对未由穷追不舍的冬上,以及今天跟小铃握手问候、怒骂着小鶫的冬上,像是另一个人却又是同一个人。
  听到我的调侃而开心地呵呵笑着的冬上的表情,未由当时若复仇成功就看不到了。
  而且,未由也会失去自己的笑容。
  为了复仇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多了。
  比起爱莉莎或许晚很多,但终于找到解决之道的我闭上眼睛。
  明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课,先去宅邸看看吧。一做好打算,就等待睡魔上门。
  然而,这时我的眼球感受到照到眼皮上的强光。
  「——什么啊?」
  睁开眼时强光已消失,但被窗帘遮住的阳台窗上有人影在晃动。那个人影迅速打开窗户进到里头时,声音迫切地大喊。
  「启介,不得了了!」
  那是身穿以黑白色为基调的法衣的——爱莉莎。
  「怎么了?表情好吓人。」
  我吓得连忙起身。原本躺在手臂的由衣也醒来,揉着眼睛问:「……发生什么事了?」
  「启介,别问那么多快跟我来!不得了了!」
  爱莉莎似乎没听见由衣的话,抓着我的肩头摇晃说。
  「什、什么事不得了啦?好好说嘛!」
  我在混乱中问道。这时爱莉莎露出愤怒的表情,声音很焦急:
  「气死了!现在没空好好说话!因为——雪绘被绑架了!」
  「什么……」
  怎么突然这么说?
  冬上吗?究竟怎么了?
  「不会……吧?」
  「是真的!我睡觉前在屋顶上用风的魔术巡逻着宅邸的四周。发现都这么晚了还有车开进来,待了一下子后又离开。想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走到玄关时,发现穿着黑衣的男子们样子紧张地在谈话……」
  爱莉莎很快地解释。抓着肩膀的力道变强。
  「可是不论我怎么问,他们都不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就用透明化魔术跟踪他们,结果偷听到他们跟香织的谈话。绝对不会错!」
  爱莉莎的声音很认真,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我的身体在发抖。今天傍晚才刚挥手道别的……难不成是后来——
  「是谁……又为什么要绑架冬上?」
  我逼问,爱莉莎却以手制止。
  「犯人是连大……香织他们说的。」
  「八朔……连大吗?」
  我愤恨地吐出这名字。
  混帐!那时真应该送她到宿舍的……
  「好像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寄恐吓信到宅邸。似乎上头只写了交易地点和时间。从宅邸出去的车子里坐的可能是未由吧。」
  「知道车子去哪里吗?」
  「郊外的巨大坑洞。指定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我仰头一看挂在房间墙上的壁钟,时针刚过十一点五十分。
  「爱莉莎,波费时间抱歉了。我马上准备!用魔术移动应该来得及吧?」
  「嗯,还是要快。没多少时间了。」
  听到爱莉莎这么说,我迅速准备。衣服是作为睡衣穿的针织衫,但必须要穿鞋子。
  「由衣,事情就是这样。拜托你看家了。」
  我对忧愁地听着我们说话的由衣说。
  「唔……哥哥,你要救回雪绘姊姊哦。我其实没那么讨厌给她摸啦——」
  「我知道。听到这句话,冬上也一定很开心。」
  我把手放在由衣头上,答应她,随后便和爱莉莎走到阳台。
  「远扬之风!」
  爱莉莎的《起动语言》震憾着夜晚的大气,施展的奇迹将我们送上天空。
  没多久老旧的男生宿舍映入眼底,我一面抓着爱莉莎的腰,俯视着灯火零落的城市。
  「爱莉莎,你不使用转移魔术吗?」
  「那个太显眼了。而且也不晓得是怎样的交易,从天空凑近一点偷看状况比较妥当。」
  爱莉莎的《疾速光辉》转移时的确会伴随强光。用飞行魔术可能比较安全。
  「……雪绘,没事吧?」
  往巨大坑洞飞行的爱莉莎喃喃自语。目的地是城市的另一端——没有任何灯光,隐没在黑暗中的一角。从夜晚的空中往下看,巨大坑洞和四周的黑暗同化而无法区别出来。
  「只能信相她没事了。至少交易结束之前……应该没事。」
  不过,对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连自己的亲儿子八朔则秋都被他当成棋子一样,他不可能会手下留情。
  「那就得当场解决,快!」
  爱莉莎加速飞行速度时,突然遭到上方而来的冲击。
  「咚!」
  强大的力道震晃包围我们的风结界,让我们差点失去平衡而掉下去。
  「——!?什么吁」
  爱莉莎施展魔术妨止我们坠落后,静止在半空中。
  为了不被甩出去,我紧贴着爱莉莎,一边确认状况。
  「这些家伙……是什么啊?」
  长着翅膀的怪物。只能如此形容的生物,几只怪物拍打着翅膀开始绕行在我们的周围。每只长得都不一样,有全身是鳞片脸长得像鸟的,也有毛绒绒长得像狼人的。翅膀上有的是羽毛有的像蝙蝠一样是皮的翅膀,难以找出共通点。
  「说不定就是这些家伙攻击未白的。」
  爱莉莎猜测怪物们的来历。
  「……这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也不是亲眼看到。但若是这个状况——应该是那个吧。」
  据说八朔连大藏匿在《群聚》。也听说那个刺客借力量给连大做交易。
  「吱吱吱吱吱!」
  长得像乌的怪物吱吱叫,用身体朝我们这里撞过来。包围我们的风虽将怪物弹飞,却也引来怪物们从四面八方攻击。
  「——呃,数量太多了。启介,我们先降落到地面,准备施展魔术!」
  爱莉莎说完,为避开怪物的冲撞而开始急速下降。虽然巨大坑洞还在前面,底下已经是森林。这地点刚好可以避开人们的眼目来战斗。
  我迅速咏唱《姿态语言》,一边看着追捕我们的那群怪物。
  「很好,就全给我聚在一起吧。」
  剧烈冲撞到地面之前紧急刹车,轻飘飘着地的爱莉莎,手举过头看着上方。
  「狂刀旋风!」
  不咏唱《起动语言》,爱莉莎朝天空释放出风刀。不可视的凶器在高速追着我们的大批怪物群中奔窜,切断它们的肉体。
  「嘎昧咔咔咔咔!?」
  有的怪物翅膀断裂,有的上下身分离滚落在地。但一只避开风刀运气较好的,像大熊一样的怪物高举着的臂膀降落下来。即使不咏唱《起动语言》,爱莉莎的迎击也快要来不及,幸好我这边已准备完毕。
  「贪食魔狼!」
  我喊起《起动语言》,右臂随即缠绕起如阳炎般的黑影,随之而来是手臂胀大的感觉。
  我直直盯着步步逼近的怪物,手指弯曲成钩爪一样。此时此刻,我的手指是锐利的狼牙,手掌则是可以吞噬一切的魔狼口腔!
  右臂朝着上空攻击,将没什么抵抗的怪物右半身给咬烂,剩下的左半身顺着力道滚入草丛里。
  「搞什么也太弱了吧。这样应该能全部消灭吧。」
  仍一面警戒着状况的爱莉莎说。
  「或许吧,不知道它们跑出来干什么,快点去交易的地点——」
  我同意爱莉莎的话想加快速度前进时,却看到倒下去的怪物又一个个爬起来。仔细一看,它们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复原,失去的部位也再度重生。
  「……再生速度简直跟之前交锋过的奇美拉一样。不上不下的攻击似乎没效。」
  「奇美拉……那种东西接二连三的出现可受不了——」
  我发出乾哑的笑声说。奇美拉曾将《天使王》实体化的爱莉莎的剑给折断,但我怎么会输给那些家伙。
  逐渐步步包围我们的十几只怪物们拥有媲美奇美拉的能力,这我可不敢想。
  奇怪……?它们原本就有那么多吗?一开始还以为不到十只——
  「启介,你觉不觉得……好像增加了?」
  「呵呵……原来不是我心理作用啊?」
  我冒着冷汗回答爱莉莎。仔细观察,新的怪物从森林深处一个个冒出来。往头上一看,树上及上空也有大片的影子。
  「到底有几只啊……启介,你握住我的手。虽然离巨大坑洞还很远,但危机之时就用转移魔术离开森林吧。」
  我的左手握着爱莉莎伸出的右手。
  「好。可是看这样子巨大坑洞周边的森林和上空全都是这个东西。不打倒它们根本就无法前进。」
  「也是……可能想阻止我们去妨碍交易吧。」
  四周已被怪物挤满。
  「吱吱吱吱……..」
  「嘎嘎嘎嘎……..」
  发出刺耳声音聚集而来的怪物与我们对峙。
  彷佛像是从森林深处,无止尽的恶魔涌上来。
  「吼吼吼吼吼!」
  从后方将前排的怪物向前推似地攻了过来。
  「旋阻烈风。」
  爱莉莎卷起强风将怪物缠起来后刮飞,下一列的怪物又马上袭来。
  「呀啊!」
  我将呈现《贪食魔狼》的右臂往旁边一挥,一口气将靠过来的怪物身体给咬烂。被冲击击震飞的怪物们虽倒在地上,伤势较浅的几只又立刻爬起来。爱莉莎愤恨地啧舌:
  「……看起来虽然没有奇美拉那么强,但都解决不完!」
  怪物一个接一个袭来,害我们无暇施展强大的魔术。后悔没一开始就将《三头狱牙》或《天使王》之剑实体化,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启介,果然还是重整态势比较好!我们移动吧!」
  如波浪般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击之间,爱莉莎大喊。
  爱莉莎也判断出再这样下去是无法突破的。我握紧爱莉莎的手,表示同意。
  「——唔?」
  就在这时候,怪物们不曾中断的连续攻击却戛然而止。
  沙沙沙沙——
  怪物们如波浪般与我们拉开距离,直接与黑暗同化慢慢消失。
  「咦……?究竟怎么回事?」
  爱莉莎纳闷地环视着森林。原本充斥着震耳轰声的大气,如今静谧得诡异。
  「难不成是逃走了吗?」
  我愣然地喃喃说道。爱莉莎恍然大悟地看着我。
  「启介!时间!?」
  「啊!」
  我察觉到爱莉莎在担心什么,于是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确认时间。
  「十二点……一分。」
  交易时间过去了。
  「那些家伙的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总之……赶快。」
  爱莉莎抓住我的手,咏唱飞行魔术并往上飞。她的表情很严肃。
  ——或许为时已晚。
  她担心的可能跟我一样吧。
  解除《贪食魔狼》并再度从上空俯瞰底下,发现巨大坑洞附近有微弱的灯火。
  「可能是那里……」
  听到我的话,爱莉莎点点头,直线往那里飞去。
  一靠近后,终于确定这里是巨大坑洞没错。山脚下的森林到山腰全塌陷下来,直径约二百公尺的半球状的坑洞。定睛一看这景象真诡异。样子已经和我们跟《探求愚者》决战时的痕迹完全不同。
  对了,从奈波回来时,媒体已经完全不提这件事了……
  我顿时想到。八月下旬时在电视已经看不到这消息,昨天和今天在学校也没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总觉得有些奇怪。不对,至今都不曾觉得奇怪,才是最奇怪的。
  「启介!是未由!」
  油然而生的疑虑被爱莉莎这一喊声给吹散。如同从睡梦中醒来,梦就成了泡沫一样,感觉到的异样感也在意识到现实之后立刻消失。
  我觉得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仍看向爱莉莎指的方向。
  红色光芒照出伫立在巨大坑洞边缘的未由。
  「——使用魔术吗?」
  从远处就看得到的光,似乎是未由手中缠绕着火炎的刀剑。好几个黑色的块状物掉在她四周。想必是跟攻击我们一样的怪物残骸吧……
  仔细一看,附近没有冬上的身影。不安感已逼至喉头,可怕的想像愈发膨胀。
  「启介,怎么办?要降落到她旁边吗?」
  「好吧……交易的时间也过了,我们靠过去看看状况吧。」
  「知道了。」
  爱莉莎点头后,降落在离未由十公尺距离的地面上。着地时有发出声音,但未由仍面向巨大坑洞没有转头。看来她还没注意到找们。她穿着同样的红色和服。被火焰一照,红色的色调更加鲜明。
  散落在未由脚下的果然是怪物的尸体。被砍得四分五裂无法再生,变成了黑炭。
  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后,我心惊胆颤地叫唤:
  「未由?」
  未由双肩一颤,动作迟缓地回过头。她的表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脸上面无表情,瞳孔暗沉。眼眶流出的泪水却滑过脸颊。
  我心中盘旋的不安更加扩大。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如此绝望的神情。
  「未由,你在哭吗?」
  爱莉莎犹豫地问道。
  「启介同学,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未由没有擦拭眼泪,声调平坦地问道。
  「我听说冬上被绑架了……」
  「——哦,你们知道罗……」
  未由的嘴角不自然地上扬,露出破涕而笑的表情。
  「嗯……冬上同学因为我被当作人质了。主谋是八朔连大。他指名我来这里。」
  「交易完毕了吗?冬上她——」
  最想问……却也最害怕而不敢问出口的问题,直接丢给未由。
  未由却打断我的话,迳自接了下去:
  「我依约定的时间来这里,等在这里的是长着翅膀毛绒绒的怪物。脸长得像猿猴。那怪物用粗犷的声音说:『如果想释放冬上,就喝八朔连大的血,受《支配》』……」
  支配………那是八朔所拥有的混血的能力。光只用声音即有若干的影响力,用自己的血液做为媒介更能发挥真正的价值。如果直接喝下血液,不只肉体连精神都会被支配。过去八朔家便是以血的力量,将菜津作为工具及武器来管控。连大又故计重施,打算将未由变成可操控的傀儡。
  这种条件她不可能轻易答应。
  「我无法立刻回答。我若受到支配,被利用完的冬上同学也一定会被杀掉,而且……我实在无法接受被那男人支配。所以我回答他『若不先释放冬上我不会答应』。」
  我觉得这回答并无不妥,但未由的声音却在发抖。
  「于是……那些怪物就露出非常、非常恶心表情笑着说:『那就算了,交易失败。』然后,然后,然后——」
  未由表情扭曲地看着我。
  「掉下来了。」
  「咦?」
  「掉下来了!掉下来了啊!掉在我面前!一瞬间四目相对,然后就摔烂了!滚落到巨大坑洞下!没有动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无法理解未由的话。不想……去理解。
  「我错了!来不及了!没救到她!我没救到她啊!不要,我虽然不想答应,但我不希望她死掉啊!」
  我看向未由的脚边。那里有大片飞溅的血迹。我无法——呼吸了。
  无力的双脚移动着,摇摇晃晃走到巨大坑洞的边缘。
  『——远见同学,友月同学的事我改天会再问你哦。』
  耳内响起与冬上临别之际的对话。
  怎么会这样……下次见面时,那家伙应该还会缠着我问未由的事。因为不想害她卷入危险之中而瞒着她……没错,我瞒着她。所以她应该不会发生危险才对……现在却!
  未由手持的炎剑淡淡照出巨大坑洞底的景象。
  从巨大坑洞边缘延续下去的血迹——一个人倒在那里。头跟四肢往不正常地扭曲,身体下方是大片的血泊。
  唯一晓得的是,那个人留着长头发……穿着伞阳学园制服的少女。以及那个人再也不会动。
  「那人是……冬上吗?」
  我喃喃说道,心中不想承认。站在我旁边往下看的爱莉莎也用乾哑的声音说:
  「没、没看到脸……可、可能不是雪绘——」
  未由却摇摇头。
  「我、我……跟她四目相视了!那张脸看得很清楚!我看到了冬上死前的——表情!」
  未由说出决定性的事实。
  想要逃避的希望被打破,我跪了下来。
  「冬上……死了吗?」
  我感到晕眩,视线一片模糊。两手撑在地面支撑着身体,忽然想要吐。我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我全都想抗拒。
  「启介,振作一点!」
  爱莉莎扶着我,但她的手却微微在颤抖。
  「啊哈,哈哈哈哈……我什么都做不到。眼前一片赤红,虽然把怪物大卸八块,但这么做冬上同学也不会复活。那么我该怎么办?我问你哦爱莉莎,魔术能施展奇迹吗?」
  未由口气激动地问道,爱莉莎目光却垂落下来。
  「没办法……我的恢复魔术只能快速治疗伤口。未由所使用的《悲叹魔王》的魔术中,并没有能够治愈人的魔术。」
  「说的也是……这我也明白。我的魔术只有破坏、击溃、斩杀、蹂躏与征服的能力。并没有——救人的能力!」
  未由呐喊的瞬间刮起了炙热的风。
  「呃!?」
  皮肤一阵刺痛,我用手保护着脸。未由的未定义魔术。右手的《魔狼》吸收了魔力而大力脉动。
  「启介,快离开!」
  爱莉莎强硬地抓住我的手拉起来,将我拉雕未由。
  「未由,你怎么了!?」
  「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
  我大声问,但未由只是不住地狂笑。
  「启介,糟了。未由被《悲叹魔王》侵食了!」
  「侵食!?」
  我不解地反问。
  「我们是与《高次元存在》这个精神体同步使用魔术。不过,若同步得太过头,就会被《高次元存在》的精神所吞噬!现在的未由受愤怒与悲痛所支配,与《悲叹魔王》深深连结在一起。再这么下去就会丧失自我了啊!?」
  爱莉莎为避开热风,带我躲到树木后面并解释说。
  「怎么会这样——那该怎么办……」
  「没关系。虽然有些粗暴,但我会设法让未由昏过去的!」
  爱莉莎将我留在树荫后,便往未由跑去。
  「光辉雷球。」
  爱莉莎的掌心上冒出有如棒球般的闪电火球,再朝着未由投出去。
  然而,那一击在触到未由的身体前,便「啪」地被弹开。
  赤红的火焰包裹着未由的身体。如此一来,不仅攻击不到她,也无法靠近。
  我咬紧牙根,双脚试图用力。
  每当倒在巨大坑洞里的冬上身影闪过脑海时,脚就差点瘫软,但仍咬着牙站起来。
  现在不是躲起来的时候。我才不要在呆立不动的这段期间又失去什么!
  「爱莉莎,我要吞食掉未由全部的魔术!你趁机再攻击一次!」
  我一呐喊,右手便往前冲了出去。
  周围的温度异常升高,全身冒出汗,但涌过来的热风无法阻止我。围绕着未由的热旋风全遭《魔狼》所吸收,而开出一条路。
  「未由!」
  伸出来的指尖触碰到未由的肩膀。右手脉动着,吸收了未由所启动的所有力量。
  「趁现在,爱莉莎!」
  「光辉雷球!」
  听到我的指示,爱莉莎同时朝着未由释放电击球。没有任何防护而命中腹部的雷球,使未由的身体瞬间痉挛。
  「啊——」
  我扶好快要倒下去的末由。看来她似乎昏过去了。然而,闭上的眼睛仍流着泪。
  未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爱莉莎声音极度疲惫地嘀咕着。我也是这么想o
  ——沙沙!
  这时附近的草丛沙沙晃动。我让未由躺在地面上后,摆出警戒的姿势。
  仍有那个怪物吗?杀了冬上的——那些混帐!
  脑袋感到灼热感,内心深处涌现恨意。
  「……远见先生、爱莉莎小姐?」
  传来的却是熟悉的声音。出现眼前的是戴着眼镜,身穿执事服的男人。手里拿着手电筒的光照向我们。
  「九棚先生……」
  我叫出他的名字。
  「为什么九棚会在这里?」
  爱莉莎问道,九棚先生看着躺下的未由并回答道:
  「护送未由小姐到这附近的是我。她也下令过十二点五分之前不准靠近。未由小姐……没事吧?」
  「没事,只是昏过去。不过,雪绘她……」
  九棚先生追着爱莉莎的视线,站在巨大坑洞边缘用手电筒向下一照。
  「——我明白了。」
  压抑着厌情点头,九棚先生看着我们。
  「我就不问爱莉莎小姐为何会在这里了。现在的我和八朔家是合并的关系,你们之前所做的事我多少晓得。两位会再帮助未由小姐吧。感激不尽。」
  「九棚先生,你为何会让未由一个人赴约?至少要派人手过来,以妨最糟糕的状况才对……」
  我晓得现在说这个于事无补,但就是忍不住埋怨。
  「我……我们,无法违抗未由小姐的命令。绝对不行。」
  回答的话很沉重,我无法多说什么。无能为力的状况我也一样。我晓得自己是迁怒于他。
  「——那两位,和未由小姐一起回去……冬上小姐请交给我。我的手下会陪着各位。」
  九棚先生说,草丛堆出现黑衣男子,催促我们跟他走。
  「可是,未由还——」
  醒来时或许又会发狂。让她一个人我很担心。而且能放着那个状态的冬上不管吗?
  不过,九棚先生眼神严肃地瞪着我,厉声说:
  「这是九棚家的工作。请回。」
  接着再出现一名黑衣男,包夹我们两个。
  我犹豫着要不要反抗,爱莉莎轻轻将我握紧的拳头一握。
  于是我放松力量。撑着差点又跪下的双腿,点头答应。
  「知道了。九棚先生……麻烦你了。」
  我边说边跟着黑衣男人们离开。
  「好的。这些都是无法公开的事。请勿对外泄漏。」
  我已无力回应九棚先生的提醒,微微颔首并抓着爱莉莎的手跟在黑衣人身后。
  走在森林中一会儿后来到电车的高架台下。没有铺路的沙子路上停着一辆高级黑头车。
  几乎不记得在车内的事。回神后发现,他们把放我在男生宿舍附近的地方下车,左手爱莉莎的温度也已消失。
  临别之际爱莉莎似乎说了什么,但我想不起来。
  已过门禁的男生宿舍大门紧闭,但这种时候仍有几条小路可以进去。我绕到后面,从隐藏在植栽的阴影中的篱笆洞内进去。
  我蹑手蹑脚不发出声音爬上楼,来到房门前。用放在口袋里的钥匙开门后,看到靠在床上睡觉的由衣。
  一定是等的累了吧。我轻轻抱起由衣让她睡在床上,我自己则跟刚刚由衣的姿势一样,背靠着床缘。
  抬头看向壁钟,时间已超过凌晨一点。
  我的眼睛追逐着咔嚏昧嚏刻着每一秒的秒针。
  ——一小时之前冬上仍活着。
  停止思考的我的头脑,认知到这样的事实。
  长针只绕了一圈的时间。并没有挽回时间的魔术。
  如遭虫蛀一般,内心扩大的空洞感,名字叫做绝望。
  我想起痛失双亲与由衣后,发呆一整晚的自己。
  氛围跟那时很像。完全没有现实感,世界看起来是灰色的。
  如今所见到的景色也褪色得很严重。不过,绝不会消失的颜色只有一个。
  ——红色。
  那颜色一直在视线一端摇动着。每一晃动,就让我的心掀起大波涛。
  「是吗……那就是愤怒吧——」
  喃喃自语。理解到自己内心深处沸腾的冲动。
  「停止复仇吗……」
  打算劝说未由的自己跟个笨蛋一样。
  内心的这种……这种如烧灼般的痛苦,简直像是酷刑。
  若抑制住这痛苦,似乎就会转变成不论是谁都想攻击对方的破坏冲动。
  我曾经很不喜欢冬上。以前很讨厌她,甚至也恨她。然而不知不觉中,冬上成为了重要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无可或缺的一个人。
  对我而言,现在的冬上毫无疑问就是「朋友」。
  八朔连大………
  紧握着拳头,从内心喊出这名字。
  现在我终于能体会未由的心情。贝要是为了向连大复仇我什么都—
  「呼。」
  就在此时,安静的房间响起由衣微弱的鼻息。被红色填满的景色又恢复原样。
  「由衣……」
  只要是复仇——什么都不能做。
  看到由衣的睡脸,我才察觉到这件事。
  我什么都不想失去。不想放开曾抓到过的手。
  那是我所希望的。自己为了自己所祈求的愿望。
  原本想将心委交给愤怒来忘记所有的痛。不过,这样的选择会连想守护的东西都错失掉。
  ——可恶!
  现在的我没有地方能逃避。
  我抬头直直注视着时针,按着胸口。
  心痛成这样,今晚是不可能睡得着了。
  *
  「——好痛。」
  飘浮在星空与大地之间,我压着胸口。
  通过联系着启介和我——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的《通道》,痛苦传达过来。
  我能体会无法保护雪绘的启介的心情。我也同样极度的愤怒,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很不甘心。
  可是我切断感情与思考,意识转向眼底下的街景。
  我的痛苦不可能传达给启介。因为启介的痛苦已占满了他整个心。
  况且,我还有件事非做不可。
  我的正下方是友月家的宅邸。无法冷静的启介想必没有余力去思考,但事件仍未结束。
  若未由说的是真的,对方没什么谈判就杀了雪绘。
  这么说来,对方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要打击未由的精神。担心未由醒来后又会再度发狂,而且说不定刚刚那些怪物会重新席卷而来,攻击精神耗弱的未由。
  我必须……代替启介守护未由。
  下定决心后,我每隔五分钟就施展风的魔术来搜索敌人的行踪,突然看到什么发光的东西朝这里飞过来。
  「……是鸟吗?」
  那是发着金光的鸟的形状。我保持戒心拉开距离,这时却响起熟悉的声音。
  『——爱莉莎,好久不见了!』
  「阿姨!?」
  那是从八月下旬就销声匿迹的阿姨——乌尔特·柯朗诺·史特林的声音。
  鸟形状的光芒顿时扩大,出现又淡又逶明的阿姨身影。
  「那个模样……是精神体吗?你之前都在做什么啊……我很担心你耶!」
  『不好意思啦,我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不过,你去启介的故乡后,我也有守护你们一段时间哦。也晓得发生了重大事件。可是我不能出手干涉。这次的事件我也不能帮你们的忙。』
  「为什么?有什么隐情吗?」
  『理由很简单。现在所发生的事,其结果是方舟需要的未来。我无法阻止什么……』
  阿姨一脸不甘心地回答说。
  「方舟需要的未来……那为什么阿姨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因为那个未来对爱莉莎和启介是悲剧啊。会让你们更加的受伤:
  听到这句话,我想起巨大坑洞所看到的雪绘而不寒而栗。
  「又会有人……死亡吗?」
  阿姨没回答这个问题,手掌举起遮住天空。仔细一看包围阿姨的光逐渐转弱,身体也愈来愈淡。
  同这身体不是完整的精神体,而是接收我的思想实体化后,用来应急的未定义魔术。看来差不多到极限了:
  「等等阿姨!好好说清楚啊!」
  我对着即将没入黑暗中的阿姨大喊。
  『别一副要哭的表情嘛。你真的从小就没变呢。我不喜欢看到你哭。』
  「阿姨……」
  『让你会难过的未来——这种发展我可不喜欢。方舟需要的未来,路不只有一条。所以爱莉莎,照你想做的去做就好。就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你都不需要在意『方舟』这两个字。像我这样自由自在就好。我想说的——只有这个。』
  说完这句话,金色的光便随风吞没于夜色之中。
  「啊——」
  我急忙地伸出手,前方已空无一物。
  阿姨……
  既然没事就放心了,但她留下的话却很沉重。
  未来等着的是——悲剧。然而,那却是方舟所需要的。
  什么意思?现在发生的事和方舟有关吗?
  我不懂。
  可是我不想看到,再发生悲剧……而坠落绝望深处的启介。然而,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避开这样的未来呢?
  阿姨只给我一句建议。
  别在意「方舟」这两个字。
  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仍猜不透——


Chapter3
第三章 迷惘的饿狼,袭击的真相
只要继续怒不可遏。
如此一来你就能成为月天之王。

  1
  时钟分分秒秒地过去。眼睛持续追着显示时间流逝的三根针,这样的夜晚感觉相当漫长。不过,早晨一定会来临。
  阳光透过窗帘间隙照到侧脸上,这才发现夜晚终于结束。
  「唔~」
  床上的由衣身体动了一下,可能就快醒了。她一醒来,肯定会追问冬上的状况。
  我没有自信……能够冷静说明。
  隔了好几小时才站起来的我,撕下桌上的笔记本内的一张纸,在上头留言。
  我明白这么做是在逃避,但由衣若知道冬上的事一定会哭的。现在的我也还无法接受。拚命保持住的内心会崩溃的。
  我脱掉针织衫,换上牛仔裤和E-i恤后,留下留言离开宿舍。
  这样她就晓得我回来过。由衣应该会很担心吧……
  因为是假日的早晨,零星的学生从宿舍出来慢跑。也有一群群为了社团活动的准备而一起上学的学生。
  我跟在他们的后面走出宿舍大门,往学校方向前进。感觉像是穿便服上学。
  沿着河岸一直走来到学校,我却没进校门直接往前走。这次则和迎面而来的一群女学生擦肩而过。前面是女生宿舍所以才会都是女学生。
  这么短的距离内,冬上就被绑架。
  足以遇害的路程,我却没送她回去……
  还没释怀的悔意折磨着我,我走过往女生宿舍前的桥,离开了那条路。
  没有特别的目的地。我随便选了条路继续走。
  我认为现在别去人多的地方比较好,所以选了人少的路。
  安静又没车子的窄路没有多余的杂音,却特别寂寞。
  一直找不到能让我放松的地方,就这样流浪了三个小时。双脚累积了疲劳,沉重得不得了。由于早上什么都没吃,空腹感也很严重。然而觉得不论吃什么都挽回不了什么,就停不下来继续徘徊。
  连自己也不晓得要走去哪儿。所以算是巧合,抑或是双脚无意识地走到熟悉的路呢……我蓦地往旁边一看,不知何时已站在教会前面。
  是想来忏悔吗?
  我自嘲地抬头看着钟楼。今天鶫也在那里吧。可是今天应该无法好好跟她说话。
  我摇摇头准备离去。
  『远见同学,有空的话就来这里走走吧。那孩子其实是很寂寞的。』
  冬上的话这时却擦过脑海而停下脚步。
  「……」
  犹豫到最后,我钻过设施的门。
  「哎呀。」
  这时却听到叫唤声。我讶异地寻声看去,门柱的影子下站着金发碧眼的少年。他是这所设施的院长——艾诺克·凯特鲁。
  「你好……打扰了。」
  我颔首问候。虽然我对搭讪爱莉莎的他没有好印象,但我是来访的人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
  「有什么事吗?启介。你的表情好严肃。」
  艾诺克亲昵地直呼我的名字。
  「我是来找鶫的。我的表情原本就这样。」
  心情没有很好的我,口气很冲。
  「呵,启介喜欢钟楼上那只沉默的小鸟吗?那我追求你的同伴——爱莉莎也没什么问题吧。」
  「……才不是这样。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陪你。我是为了实践诺书而来的。」
  我压抑住快要沸腾的烦躁,走过艾诺克的旁边。
  「抱歉,我玩笑开过头了。」
  「咦?」
  真诚的道歉令我意外,不由得停下来。
  「脸色那么凝重肯定发生什么大事了吧。不然跟我谈谈吧?」
  「……我没有什么事好跟伪神父谈的。而且就算跟你谈……也没用。」
  我话说得直接,艾诺克轻轻一笑。
  「哈哈,说的也是呢。我能做的顶多就是说说安慰的话而已。不论跟谁谈,现实也不会改变。无论做什么都已经太迟了。无论怎么祈祷神都——不会出手相救。」
  「这是教会的人该说的话吗……」
  我不耐烦地说。
  「说我是伪神父的是你吧?而且那是事实我也无法反驳。我很清楚这侗世界不会有奇迹。残酷的现实是绝对不会被翻转的,所以每个人的脸色都跟启介一样。」
  「像我一样……?」
  「就是绝望的表情啊。真是的……我们也想诞生在有奇迹的时代啊。」
  艾诺克望着远方般地,眼神看向天空。
  「什么意思?」
  「……被钉上十字架却死而复活的圣人、分隔红海的先知、服从恶魔的古代国王——若是在有奇迹的时代……即便是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不会绝望不是吗?」
  艾诺克说笑似的口气问我。他的表情却露出——用来形容我的那种「严肃的表情」。
  「……」
  看到我没答腔,艾诺克露出和蔼的笑容。
  「没有啦——说了奇怪的话。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
  「啊,嗯……」
  我点头后艾诺克便转身背向我。他沿着敷地周围走着,可能是在巡逻吧,我望着他的背影想。
  真是奇怪的家伙……
  原以为只是个轻俘的男人,看来不是这样。
  艾诺克没入建筑物阴影内看不见后,我双脚也动起来。
  绝望的表情……
  不能用这种表情见鶫,我前往礼拜堂时一边用手擦了擦脸。
  可能因为今天是假日吧,礼拜堂的门虽开着却没见到小铃。我从里头的门穿过仓库,爬上钟楼。
  鶫跟之前一样背对这里望着天空。白发随风摇曳。我跟着鶫的视线眺望着天空,这才发现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天气真好……」
  没想到其他的话,喃喃说。这时鶫转过来,红茶色的瞳仁看到我。
  「……今天为什么过来?」
  「因为我昨天说要过来啊。」
  「……对,你是说过。可是我感觉不出现在的你想和我说话。不对……是看不出来。」

  昨天看穿冬上真正想法的鶫,一下就识破我的本意。我以为表情装得可以了,看来还是被拆穿了。
  「抱歉——总觉得今天非来不可。那我马上回去。」
  没错,为了义务才来鶫也不会开心……
  「……请等一下。你为何如此悲伤?」
  原本想转身的我,心想「果然被看穿了啊。」叹气后回答:
  「我有一个重要的朋友……死了。」
  「……朋友死亡有那么悲伤吗?」
  「废话!」
  我不由得拉高嗓门,鶫因而吓了一跳。「对不起」我对她说。
  「果然……不想失去她啊。」
  但鶫却理解似地喃喃说。
  「怎么了?」
  「……没事,什么都没有。」
  「是吗……那你还是回去吧。」
  我又准备要转身,但她再度以「请等一下」唤住我。
  「怎么了?」
  「……关于昨天所说的事,我自己做出了结论。需要报告吗?」
  「啊……是小铃的事吗?你决定怎样?」
  「……我的确白白接受了恩惠。所以决定要付出相对的报偿。可是因为我没有钱,所以只能口头上致谢。」
  说了什么呢。既然是鶫,想像得到她很生硬地直接说:「感谢你让我听演奏。」
  「小铃的反应如何?」
  「……她不晓得为何我要道谢,然后她说『鶫,谢谢你』。」
  那画面也很快就能想像出来。总之状况还不错,既然如此我应该就能退役了吧。
  「小铃很高兴所以才会跟你道谢。可是,既然彼比都道谢就相抵掉了。得再向她说谢谢才行。」
  「……那就是还没结束。」
  我对表情像是不堪其扰的鶫一笑。或许这是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吧。
  「没有结束很好啊。察觉到这件事就是朋友了。」
  「……朋友。」
  鶫不解地喃喃说。
  「算了,很快就会明白吧。到时再跟我说经过吧。」
  我说完,打算爬下梯子。但鶫第三次叫住我。
  「……请等一下。你今天不叫我的勺昵称』吗?」
  「欸?」
  「………不叫吗?」
  「啊——」
  我曾解释过昵称是朋友间的称呼。但今天却连一次都没这么叫她……
  「鶫,我会再来的。」
  我修正告别的用词。
  听到我这么说,鶫似乎微微笑了起来。但她回应的话却令我讶异。
  「……不,你大概不会再来了。」
  「什么?」
  「……开玩笑的。再见。」
  看到我吓了一跳,鶫说完就转身背向我。
  啊……原来是玩笑话吗?
  口气很认真害我有点紧张。一定是她不晓得怎么开玩笑吧。我边想边爬下梯子。
  昵称……啊。
  冬上也叫她鶫。之前,表面上因争吵而分开的两人,再也没有合好的机会了。
  对于这件事,我实在很不甘心。
  2
  察觉到那个视线,是离开设施过了一会儿后。
  「有人……在跟着我呢。」
  打算正午前回到由衣身边而往宿舍走去的我,稍微加快脚步。视线却像黏在背上似地甩不掉。
  气息和杀气……开始隐约察觉出这样的感觉,是在第一次战斗之后。那次以来,每当卷入与死亡只差一步的战斗里,那样的感觉就会逐渐变得敏锐。而且从经验上学习到,相信那个暧昧的直觉是能够活下来重要关键。
  可能如阳名所说的,那是属于将沉睡在自己体内的力量牵引出来的《内在魔术》吧。然而我还无法将那个作为运用自如的「技术」。除了被穷追不舍之外,也不曾明确地感受到过。
  然而为何现茌——的确感到异样的视线在盯着我。
  不只一个。二个……三个。配合步伐跟着我。
  一旦意识到视线,对方的气息也稍微变得透彻。厌觉到的是狰狞的猛兽呼气。肯定就是昨天阻挠我们的怪物。
  「啊……原来是这样。」
  我顿时明了。
  也就是,轮到我了。
  冬上是第一个警告。现在要再度绑架下一个,提出同样的要求。这对未由的压力是第一个无法比拟的。因为这次的对象是——我。
  「呵呵——」
  我嘴巴却发出笑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扭曲。
  正好,就带你们去狩猎场。
  我走过河川上的桥,没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而是选择往自然公园的路。
  建筑物屋顶、细窄的路地、成为死角的栏杆下方。包围我的视线愈来愈多。但还没要出手的样子。因为这时间跟抓走冬上时不同,有行人来来往往吧。
  我进到自然公园,穿过——过去和爱莉莎训练魔术和体术的山丘。接着再爬过前面禁止禁入的栅栏,站在有着巨大龟裂的荒野上。周围已没有人烟。
  「咕咕咕咕……」
  背后响起咆哮声与脚步声。决定不隐藏了吧。数量是五个。
  荒地周围剩下的几棵树的树荫,也出现狮头与长着黑色翅膀的兽人,以及全身都是鳞片的鱼人等千奇百怪的怪物。从我看得见的范围来看超过十个,数量增加了。
  不过——为什么。
  昨天明明感到那么棘手,现在却不觉得害怕,也不打算呼救。
  不想被「打扰」。
  感觉仍然敏锐,不用看也晓得死角上怪物们的位置。彷佛伸手可及。
  之前一直没有下手的时机所以等得不耐烦了吧。追着我而来的后方那些怪物率先出动。
  狰狞的气息,以及肃杀的杀气从视线外枣集过来。
  不晓得等不及的究竟是谁……
  这些家伙真的不懂,到底谁才是真的等得不耐烦。谁才是狩猎者!
  《姿态语言》已咏唱完毕。之后只要说出《起动语言》即可。
  「三头狱牙!」
  手高举至天空呐喊。顿时出现黑影包裹着右手,巨大的阳炎形成狼头。可不是这样就结束了。缠绕着手的黑影逐渐膨胀,接着再形成两个狼头。每个狼头各有五公尺长,包围着我。
  我惊讶身体竟已习惯三叉的狼头。彷佛欠缺的部位回来般的熟悉。
  于是我终于向后转。
  五只怪物们逼近眼前。杀害冬上的——那些怪物。
  数量超过狼头的数目,但我瞬间想到屠杀这些家伙的方法。
  无需下令,光用想的《三头狱牙》就会自动地动起来。
  「击溃它们!」
  数量既然那么多,全都缠起来就好。
  两只狼头大大张着獠牙,左右夹攻五体的怪物。
  「嘎啊啊啊啊啊!」
  肉体被咬烂、被折弯、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变成一个个肉块。我让剩下的狼头奔驰过去,将那些丑陋的肉块从这世上给除去。
  「哈——哈哈哈哈!」
  心情有些舒坦了。
  屯积在内心里的怒气终于发泄出来。
  可是——还不够。
  冲突推逼着我。还没……还没完全「吃饱」。
  充斥在我心中的肯定是「饥饿感」没错。为了填补失去的东西,我寻求「吞食」的对象。
  「嘎吱吱吱吱吱!」
  看到同伴被吞食的模样,剩下的怪物发出恐吓的声音蜂涌而上。
  速度好快。如海啸般波涛而来气势。
  不过现在的我不会错失所有「食物」的位置。能够精确掌握每个怪物的速度和动作,从最近的那一个依序解放「饥饿感」。
  与思考同步的三只狼头动起来,连我自己都看不清其动作。
  残留黑色轨迹的阳炎獠牙挖掉怪物的肉体。
  我周遭散落着失去头部的尸体,血腥味污染了大气。连脑部都失去了,所以无法再生吧。
  几只怪物同时攻击也没问题。进到离我周围五公尺处后,它们的利爪在碰到我之前就会丧命。正因为发了狂的《三头狱牙》如我本身一样,想将它们一只都不放过地啃食掉。
  那些猎物现在终于理解自己的立场了吧,即使包围着我也不敢进到范围里。不仅如此,还害怕地往后退。
  我冷冷一笑。怎么可能这样就「捕食」结束。
  既然不过来,我就过去。
  我被狰狞的感情所推逼,正要迈步时。
  「启介!快住手!」
  然而这时,天空却传来声音。
  我中断狩猎往上看。
  金发飞舞,穿着黑白法衣的少女从天而降。
  狼头告诉我,那个人也是食物。
  既然如此——就吃掉吧。
  「呃……怎么可以这样!?」
  我奋力抑制正要解放出来的《三头狱牙》。对方并不是食物。她是——那少女是爱莉莎。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并非这只右手该吃的对象。
  现在的我……为何会分不出是爱莉莎?
  我对自己的念头不寒而栗。
  在我面前着地的爱莉莎,用力抓住我的肩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启介,冷静!现在的你跟昨晚的未由一样,精神都被《高次元存在》侵食了!要保持住自己的意识啊!」
  「……侵食?」
  这句话终于让我理解自己的异常。
  超过直觉这个框架的知觉,与彷佛和身体融为一体的《三头狱牙》。以及造成内心发狂的,庞大的「饥饿感」。
  猛然发现,不知何时我已变得不是我自己。
  可是——理解归理解,冲动还没消失。
  怪物们又包围着我们。现在虽然因为怕我而没有动作,却不可能就这样逃之夭夭。
  「爱莉莎——抱歉,我没办法。你暂时离我远一点。再一下就能把这些家伙收拾干净……」
  我的左手想拉开爱莉莎,她却用力抵抗。
  「不要!自我的境界若再动摇下去,启介会被吞噬的啊!我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清醒吧启介!清醒吧!」
  「……战斗还没结束。既然这些家伙的目的是绑架我,若不解决掉它们,下次又有人会被盯上。而且,爱莉莎应该是要保护未由吧?这里靠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回去吧。」
  「未由她已经醒来了,所以我才来找你的啊!」
  「就算这样未由仍然——」
  「别开玩笑了!兢算保护了未由,若启介不在,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啊!启介,你别看那些怪物!冷静下来,看着我!」
  「现在是在敌阵当中哦!怎么可能——」
  「别说了看着我,专心看着我!」
  爱莉莎大喊并抱着我,贴上我的唇。
  「唔——」
  柔软的触感以及天旋地转般的惊讶,震荡着我的脑。
  闭着眼睛的爱莉莎的脸占据了整个视线,但那张脸逐渐泛红并开始微微颤抖,可能快到极限了所以嘴唇瞬间离开。
  「……呼。」
  她一直在停止呼吸的样子,脸色涨红且呼吸紊乱。
  「喂、喂……」
  我愣愣地叫着。
  「怎么样?稍微……看到我了吧?」
  听她这么说,才发现哪刚敏锐的感觉变回跟平常一样。
  充斥着内心的「饥饿感」也因强烈的冲击给远远冲跑了。
  「啊……好像恢复了。」
  看到我的表情,爱莉莎也觉得我是真的清醒了。红通通的脸笑逐颜开,更加用力抱着我。
  「太好了……」
  「爱莉莎,竟然接……不对,先不管这个。你晓得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想必是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气息已改变。之前逐渐往后退的那些怪物又再度缩短距离。
  在危急的状况下……做危急的事情。
  在乌尔特的事件中曾亲过脸颊,与《天使王》的精神世界异常接近,嘴对嘴却是……第一次。
  震惊还没冷却下来,心脏也仍蹦蹦跳个不停。
  「……因为随便使用我的魔术会刺激到《三头狱牙》,所以没办法直接用《光辉雷球》打昏你啊。我思索其他能让启介回神的方法……就只想得到接吻嘛……」
  脸埋在我衣服里的爱莉莎,声音含糊不清地说。
  「竟然说只想到这个,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吧?」
  「你——不喜欢吗?」
  「不、不是这样啦……只是觉得很危险啊!」

  这时看到怪物们已经踏进我们的范围里。老实说,我没自信能像刚哪一样操控《三头狱牙》,但现在也只能迎面还击——
  「等等!现在的启介很不稳定,最好别再打了。先拉开距离,再显现《天使王》之剑,剩下的敌人我来收拾。」
  爱莉莎抓起我的左手说。
  「……好吧。」
  虽有犹豫仍点头答应。我也很清楚再和那些怪物战斗下去,又会重蹈覆辙。

  「远见同学,你要去哪里?」

  然而在下个瞬间,突发的晕眩感将准备用《三头狱牙》大力击向地面的我,以及正要咏唱飞行魔术的爱莉莎,全都停下动作。
  因为我们听见意想不到的声音。
  因为听见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声音。
  怪物群往左右方分开,长发少女出现在对面。
  「冬……上……?」
  无法置信的我,低吟这名字。少女穿着不像是冬上会穿的长袖深蓝色长洋装,但绝对是她没有错。走过来的人是理应死亡的——冬上雪绘。
  「雪绘……你还活着吗?」
  爱莉莎也诧异地问道。
  「我在等着你们来救我啊。希望不论你们去哪里,都要带上我。」
  冬上对我们笑着说,泰然自若地走过那些怪物的旁边,朝我们走来。
  这景象极其怪异。
  然而,因冬上的出现而愣在那里的我们,察觉到危机时已经太迟。
  「——好吗?」
  冬上伸出手说。我的右手现在是《三头狱牙》,而左手牵着爱莉莎。找正要放开左手。
  「不行!」
  爱莉莎为了让我清醒而大声尖叫,并握紧我的手。
  「危险!」
  爱莉莎用力拉着我的左手。我摇摇晃晃地往后退,爱莉莎则冲到冬上面前。
  ——啪嗞!
  听到细微的声音。一根小小的针刺在爱莉莎手上。
  「……呃!?」
  爱莉莎顿时脚步踉舱,整个人瘫软下去。
  「爱莉莎!?」
  我从背后撑着爱莉莎,并瞪着巧笑嫣兮的冬上。
  「远见同学,表情别那么可怕嘛。刚刚那只是麻醉枪,不是什么强大的武器啦。」
  冬上轻轻晃了晃原本藏在袖子里的枪。
  「你——是谁!?」
  我将三只狼头伸向她面前质问道。
  「怎么突然不认识我啦?好过分哦。随便想一想应该可以想到几个可能性的。」
  冬上却不为所动,耸耸肩说。
  「……可能性?」
  「对啊。第一,我是冬上雪绘本人且投靠敌营。第二,某人的变装。第三,死的是假的,某人操控了冬上雪绘的身体。第四,我其实是双胞胎姐妹。你猜是哪一个?」
  心脏剧烈跳动。她提出的可能性中,有一半代表着冬上没有死。可是——不对。
  「……别开玩笑。你才不是冬上。至少『里面』不是!」
  「挺有自信的嘛。远见同学,你就那么了解我吗?你都没想过我是为了向友月复仇,才演这出戏吗?」
  我的确对冬上不太了解。以前曾待过育幼院的事也是昨天才第一次听她听起……
  「冬上才不会用这招逼迫未由,也才不会用这招打赢她。虽然有点调皮,但现在的她是会直截了当地挑战。所以你是假的!」
  听到我的话,冬上苦笑。
  「呵,意思是你确信第一个不是罗。但是第三——既然身体有可能是真的,如果这么做,远见同学还能如此平静吗?」
  冬上摇晃不同于拿着麻醉枪的手,于是手枪从袖子滑出来拿到手里。接着将枪口——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这个可是杀得了人的真枪哦。」
  「什么!?」
  全身感到寒意。一想到倒在血泊中动也不动的冬上,脑中就一片空白。
  「……真蠢。」
  看到我的反应,冬上说话的语气变了。
  「咚!」后头部受到撞击。视线晃动,闷痛感瞬间扩散。整个世界在旋转,接着是脸颊擦撞到地面的触感。口中是沙子的味道。
  啊……
  我被打了吗?
  没有发现到紧追在后的气息。忘记自己已失去之前的敏锐感,没察觉到异样是我太大意……后侮也于事无补。
  我的视线一片漆黑。
  「……答案是二。」
  意识断掉之前听到这个声音。
  那个不是冬上的声音。但这声音——曾经听过。
  3
  一直沉浸在黑暗里的我,因为呼吸困难而意识到「自己」这个存在。
  奇怪……我为什么—
  后脑勺感到剧烈疼痛。
  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因为要逃离这样的痛苦,为了寻求空气而在黑暗的世界里探求光源。找不到刺眼的光芒可作为目标,但发现在上方有蒙胧的亮光。
  我挣扎着往亮光的方向前进。这时一股老旧木头的味道冲入鼻腔。
  再一下……
  淡淡的光芒于眼前扩散——我睁开眼。
  污痕遍布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这才晓得我处于仰躺的姿势。身体底下的是布柔软的触感。
  我是睡在床上吧,但这个天花板没见过。这里是陌生的地方。
  「……醒来了吗?」
  熟悉的声音。
  我动着头,看到声音的主人。现在的所在地也大致掌握住了。
  我在昏暗的室内。从紧闭的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红光是唯一的光源。光线照在侧脸上,白色头发与褐色皮肤的少女低头看着我。
  (鶫?)
  我想叫少女的名字——不对,是昵称,却发出不声音。嘴巴被像是胶布的东西给捣住,所以才会呼吸困难吧。想试着爬起来身体也动不了,手脚似乎被绑在床上。
  「……早安。一直没醒来,很担心是被打的地方恶化了吗?如果死了……就没有人质的价值了。」
  鶫摸着我的头说。
  (被打的地方……?人质?)
  这时后脑勺隐隐作痛,找顿时想起所有的事。
  对了,爱莉莎阻止我与怪物们战斗……然后冬上出现……爱莉莎被麻醉枪射中失去意识,而我——
  (鶫为何在这里……?我被打昏后应该被掳走了才对……)
  「……还没发现吗?」
  她用不耐烦——却又惆愁的表情说,并用单手遮住自己的脸。
  接着全白的头发开始慢慢变黑,及肩的头发也逐渐变长。皮肤的颜色却反而变淡,接近白色。
  (这是……什么啊……)
  简直像电影中的CG特效一样,鶫的外表鲜活地产生改变。
  瞬间改变容貌的鶫,放掉遮住脸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锻带将浏海绑起来。眼前的是——我很熟悉的少女。
  (冬上……)
  「……就是这么回事。」
  变成冬上的鶫,语气依旧冷冷地说。
  (这么回事是……怎么回事?简直一头雾水。为什么鶫变成了冬上啊!)
  满腹疑问的我在心中大喊。
  「……不是说了答案是二吗?是我变成冬上雪绘。只是如此而已。」
  彷佛听到了我心里的声音,鶫回答说。不对,这么说来之前她也都是——
  「……是的。只要直接接触,我就能读取你的思考。我的名字是——真名是史莱许·望。心灵感应能力超群的《群聚》是生物兵器。对你来说跟《鵺》是同类或许比较容易了解。奇美拉不是也有这样的变身能力?」
  解开锻带,手再次遮住脸后变回原来鶫的模样。
  (《群聚》……奇美拉?你在……说什么?难不成你跟连大……那群怪物是一伙的!?)
  「……正是如此。你口口声声说的怪物,是跟我一样属于量产型的《鵺》。我们是总称为《群鶫》的兵器。这次被借给连大先生……听命于他而行动。」
  (怎么会……骗人的吧?)
  「……我有需要骗你吗?」
  我当然明白。哪怕是骗人的,在说谎的这件事上她就是坏人——
  (那些怪物们……也跟鶫一样是真正的人类吗?)
  我犹豫地问道。
  「不是。他们是成不了《鵺》的失败作品。继承各种《高次元存在》的血液和因子的我们,几乎不曾以人类的身分生活。也没有理性这种东西……如同凶猛的野兽。我是这些之中……《鵺》之后的世代中唯一以人型诞生的实验体。」
  (人的姿态……这样的话鶫是成功的例子罗……)
  「……不是。我没有《鹌》的战斗力,变身能力也只适用在人类这个范畴里,是个不上不下的成品。」
  鶫淡漠地说着自己的身世。
  「可是后来发现,我所拥有强大的心灵感应能力——和可说是手足的其他实验体,无关距离长短都能够起作用后……状况就改变了。所谓的心灵感应,换句话说就是将自己的精神直接送至对方内心的能力。我能够将无法驾驭的实验体变成自己手足,也就是《终端》来加以统率,因而发现到我的价值。所以获得了《一鶫(史莱许·望)》这个名字……并且在这里。」
  (也就是说……昨天阻挡我们,今天又攻击我们的也是鶫吗?)
  我应该要生气吧。因为鶫欺骗我,又是掳走冬上的始作俑者。可是为什么仰头看到的鶫的脸非常透明,我想发泄情绪也没用的感觉。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道具。现在的鶫看起来就像这样。
  「昨天,出现在你面前的终端是我所指挥的。不过……今天不一样。」
  鹧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之外。
  (什么意思?)
  「今天……向终端下令掳走你的人是连大先生。那位是除了我之外唯一拥有操控终端能力的人。可是连大先生误判了你的能力……牺牲掉太多的终端。我感应到这件事而冲到现场。」
  (支配的能力吗……)
  八朔家所拥有,以血为媒介的异能。如同操控菜津一样,只要让那些怪物喝下血,就能在掌控之中。
  「……可是结果还生擒属于未定事项的魔术师。终端的损耗没有浪费是唯一庆幸的地方。」
  (魔术师……对了,爱莉莎——爱莉莎现在在哪里吁)
  只能移动头所看得到的范围内,没见到爱莉莎。
  「她在别的房间睡觉。药效还没退,再过一会儿才会醒来吧。」
  听到她的话我放心了,但随即想到冬上。
  人质若有两人,就会用其中一个做为要胁。
  (要先让谁当人质?)
  我盯着鶫的双眼,在脑海中质问她。
  「……以顺序来看,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先比较适合。友月未由最不想失去的人是你,留到后面才有效果。」
  这句话令我震憾无比。
  (我是……她最不想失去的人?)
  心脏大力跳动着,但我仍反问鹑。
  「……意思是友月未由最喜欢的人是你。虽然是我不太懂——的感情。」
  (为什么鶫……知道这种事?)
  「……因为我读取了她的心。所以肯定没错。」
  这种状况下——实在太意外了。
  而且,这可能是我不该知道的事。
  未由喜欢我?对未由来说,最重要的人是——我?
  如果说我不曾想像过这种事是骗人的。我甚至如此期待过。
  但却没想过要去确认。一旦确认了这件事,我就必须正视自己的感情。
  必须去寻找对我最重要的是什么,而这个结果可能会必须舍弃掉什么。
  我害怕面对这件事——一直在逃避。
  「……你的心很复杂呢。我也不太了解你。」
  鶫眼神有些羡慕地说。
  我也不……了解。因为我根本没有打算要去看一看自己的内心。
  对未由的感情也无法立即看出来。思考的时间不够,状况也不允许。
  所以只是收在在内心深处。
  被囚禁的我,对未由一点帮助都没有。不仅如此,还沦落成用来逼迫她的工具。
  然而,如此不堪的我或许仍然能够守护她。也许会徒然无功,但那是我现在该做的事。
  (鶫。先由我当人质吧?第二个或第三个结果也是一样吧?)
  我压抑着晓得未由感情后的悸动,在心里提出要求。
  再这样下去,爱莉莎会成为第二个冬上。我只能设法避免这事发生。
  我想起爱莉莎那为了我全力以赴、愤怒、喜悦、欢笑的脸,以及嘴唇的触感。
  我明白这样只是在拖延时间。也可能无法解决这局势……
  但我绝对不能让那家伙——
  「……你不希望她死吧。」
  (欸?)
  鶫推测我的心说。
  「……放心吧,这次的人质是你。抓到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的事,我没有向连大先生报告。」
  (没有报告?为什么……)
  「因为这情况没有特别指示。」
  鶫用事务性的口气回答,摸着我头的手移到眼睛的位置。视线被鶫的手掌所覆盖,什么都看不到。
  (鶫?你在做——)
  「……到交易时间之前再睡一次吧。交易若成功,你和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都会被安然释放。我向系保证。」
  声音听起来很真诚。
  我瞬间理解,她是我每天去钟楼见面的那个鶫。
  (鶫——)
  我心中想再喊一递那名字,却突然被强烈的睡意所袭击。
  鶫那遮住双眼温暖的掌心——将我的意识卷起漩涡,彷佛被吸入黑暗中般深深往下坠。
  「……没事的。」
  最后,听到这个声音。
  4
  唔……
  令三半规管大乱的剧烈震荡,使我的意识浮了上来。
  我觉得好像晕船一样作呕而睁开眼,于是夜晚的街景在眼前扩散。昨天也跟爱莉莎一起俯瞰过的景色。移动视线确认状况后,发现抱着我的是鵞头的怪物。我被抱在全是羽毛的膀臂下,在天空飞行。嘴巴仍被胶带贴住,手脚也被绳索绑住无法动弹。
  多到吓人的怪物在周遭跟着飞行。
  现在是晚上了啊。留在房里的由衣一定非常担心。
  (要带我去哪里啊?)
  我在内心问道,怪物没有反应。这表示操控这家伙的不是鶫吧。
  现在这状况……肯定是要拿我去进行交易。
  这群怪物离开灯火通明的闹区,飞往的目标是漆黑一片的森林。前方是大地被挖掉,直经约有两百公尺的巨大坑洞。
  打算在同样的地方做交易吗?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怪物们直直朝巨大坑洞飞去,高度开始下降。
  巨大坑洞的底部看得见亮光。拉近距离后,发现那是一棵燃烧的木头。有两个人隔着木头对峙着。
  一个是黑发的少女——未由。另一个是左右两边跟着两体的怪物,身材高大且黑发中渗杂着白发的男人。我认识他……那人是八朔连大。
  怪物们带着我降落在连大的周围。
  穿着灰色西装的连大瞄了一眼被送过来的我,对未由说:
  「你看,这样就能确认远见启介还活着吧。那就依约喝下我的血吧。」
  什么……难不成未由接受这个要求?
  不晓得他们之前做了什么交易,但透过连大的背所看到的未由表情却相当憔悴,眼神恍惚地直直望着我。
  『……友月未由最喜欢的人是你。』
  鶫所说的这句话顿时扎上心坎。
  比起连大的愤怒与憎恨,未由选择了我。鶫说的是真的。未由如此为我设想。
  却因此才更受不了。因为我,未由成了连大操控的人偶。
  未由坠入比当时被叔叔友月滩世束缚起来时,还要痛苦的地狱里。
  宁可她别顾虑我,报仇就好了。
  现在我宁愿这样。恐怕是未由接受条件,为了让她喝血与接受命令连大才现身的吧。不会再有这种好机会了。虽然周遭有难以数计的怪物,若是未由就一定能够获胜。虽然不晓得我会怎样,但连大死亡至少爱莉莎能够得救。
  我想用眼神传达这样的心思而看向未由的双眼。
  但未由却泫然欲泣地摇头。
  「我知道了。可是,我一喝下血就要立刻释放启介同学。」
  「好,我答应你。」
  从这方向窥看不到表情,但听得出连大的声音很兴奋。没有任何他会遵守约定的保证,但未由没再抗辩。她肯定是想到光只是还嘴就被杀死的冬上吧。
  连大手里拿着玻璃杯,里头倒了红色液体。想必那就是连大的血。连大将杯子让身旁的怪物拿去给未由。
  未由从靠近自己的怪物接过杯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成为自己的捆锁的红色液体。
  住手!别喝!不要喝啊!
  哪怕进行复仇的未由会改变,都比人格全被否定来得好。如果打倒连大,未由和爱莉莎就一定能活下来。我唯一担心的只有由衣,但就算我死掉应该也不会立刻就消失。《魔狼》再度转移到哪个人身上,由衣就能以枷锁的身分继续存在。
  我心中不断对着未由大喊。这声音不可能传过去,未由却抬起头看我。
  「——对不起。但我绝不要启介同学死去。」
  啊——
  未由说完,嘴就着玻璃杯喝下去。红黑色的连大血液从未由的嘴唇流进嘴里。
  阻止不了,无法阻止了。至少和逐渐减少的杯子完全相反,我的心充满绝望。
  于是——未由将连大的血一口饮尽。
  咔当!
  未由将空了的玻璃杯往地面一摔,怒瞪着连大。
  「好了,快释放启介同学!」
  「呵——闭嘴,把心关上。」
  但连大哼笑着,命令未由。
  那一瞬间,未由的双眼失去光泽,如同电池没电的洋娃娃般停止不动。
  未由那表情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变成傀儡的人还有自己的意见,真是可笑。我的行动我自己决定。那么……现在要做什么呢?」
  连大态度狂妄地喃喃说道,转头望着我。
  「你对《群聚》的确是个重要人物。可以成为交易的物品,力量也能拿来利用。就让你也变成我的傀儡吧。」
  胡子下方的嘴角邪恶地扭曲,连大走向我。
  果然不会遵守约定……
  鶫虽说交易若成功就会安然放我们回去,但连大似乎没那么简单。既然变成这样,只能相信鶫至少会释放爱莉莎。
  我一边想着若靠视线就能让他丧命多好,并怒瞪着连大。
  这个人抢走了我许多的东西,现在还要再来掠夺什么?
  夺走冬上的性命和未由的心志,我无法原谅这家伙。
  「……是反抗的眼神呢,不过很快就会转为顺从的眼神。我很喜欢那个瞬间哦。无论拥有多么坚强的意志,都绝不会忤逆我。所有人对会伏首称臣。友月家的实权就快落入我手里了,然后《群聚》中最大战力的《群鶫》也会成为我的傀儡。从幕后权掌全世界的日子也不远了。」
  连大摸着抱着我的怪物身体,笑着说。却又想到什么似地双手盘胸。
  「不对……在那之前必须处理掉管理这些东西的那个少女才行。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能够操控《群聚》的人在,会很伤脑筋的。」
  他是在讲……鶫吗?
  面对连大深不可测的支配欲,我感到不寒而栗。
  「到时就会用到你吧。《群聚》那些家伙不晓得该优先顺从哪个人的支配吧?」
  是要我去杀鶫的意思。我很想怒吼「开什么完笑!」但没办法。我只能祈祷读懂人心的鶫能在事前就察觉到,他有这样的企图。
  「那么,既然杯子破了就直接让你喝吧——」
  连大手伸进西装里,接着将黑光闪闪的手枪亮在我面前。
  「唔……?」
  这时他却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奇怪……我想拿的明明是小刀。」

  『——杀了他。』

  这时听见微弱的声音。如银铃般尖锐的女人声音。
  再一个瞬间,连大手中的枪抵住我的额头。
  咦……?
  冰冷的铁的触感,令我全身发抖。更加可怕的感觉从腹部底层冲上来。
  会被杀掉?为什么……连大不是只想操控我而已吗——
  我愣然地看着,站在散发暗淡光芒的手枪另一头的连大。他的双眼失去光辉。简直跟现在的未由一模一样。
  「是吗——那就杀掉吧……」
  连大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喃喃说,手指扣在扳机上。
  现在的状况真是一头雾水。唯一确定的是,我即将步入黄泉。
  我不要,为什么会这样……!?
  我这才晓得,听到自己会成为连大傀儡时,仍是安心的。
  比被杀掉的好。比全部结束的好。比所有可能性都断掉的好。
  住手……
  扣下扳机,响起轰声——这才发现。
  感觉到剧烈的冲击。疼痛只有一瞬间。取代抵着额头枪口的冰冷感,猛烈的热能冲入脑门。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啊啊啊啊啊——
  视线扭曲得乱七八糟,龟裂、杂音……黑白色与极度缤纷的影像交互出现——记忆里的影象以不同的顺序怱亮怱灭。
  从百货公司顶楼卷着风降落下来的爱莉莎。小时候,和由衣与咲姊一起去逛庙。拜托我变魔术的冬上。整晚看着遗照中的老爸和老妈。黑暗的海面上,从我手中夺走木片的蓝色瞳孔。花田中向坟墓默哀的阳名那娇小的背影。一搭一唱很有默契的山崎和宫岛。为救女儿而挺身而出的乌尔特的拳头。聚光灯下歌唱的珠洲里优耶。回忆过去的九棚小姐的眼神。告诉我真相时鶫的表情。
  然后是未由初次展露出的笑容。那身影与站在连大身后面无表情的未由重叠,混杂在一起。
  未由对不起,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啪滋!
  *
  我眼睛眨都不眨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事。
  动弹不得。连叫也叫不出来。
  心与身体简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我的意志没办法传到外面去。
  好比电影一样。萤幕和观众席间的距离感。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干涉的世界。
  这样的状况中,我——友月未由拚了命想守护的少年,头部遭到枪击。
  启介……同学……?启介同学!?启介同学!?
  在心中无论怎么呐喊都叫不出声音,被怪物抱着的启介也丝毫都没有动。
  「虽然有点浪费,但没关系。又不是不可或缺的人。」
  举着还冒着烟硝的手枪,八朔连大咕哝,脚践踏四溅在地面上的血液和脑浆。
  哇……啊啊啊啊啊啊!
  体悟到再也无法挽回,我的心染上了红色。
  守护的人不在了。依靠的人不在了。跟双亲一样,跟冬上同学一样,被夺走了!
  该怎么做?该做什么?
  ——不原谅、不原谅……绝对不会原谅!
  那要怎么做?怎么做才好?
  ——大卸八块、烧成焦炭、要他命丧黄泉!
  可是,这么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现实的状况是什么也夺不回来。
  ——我心知肚明,但也只能这么做!
  有些东西想夺也夺不回来。复仇是个什么都拿不回来的毫无意义的战斗。毁掉对方与自己的未来,通往黑暗的道路。
  不过,无所谓。
  这样的行为再愚蠢,这愤怒也远远凌驾理性和道德!
  我祷告,身体能够动。
  祈求。这股愤怒与悲叹转变成刀刃。
  身体却没有反应。连大明明近在咫尺,却舆我远如天涯。
  不行吗?我只能认命成为这个人的傀儡吗?
  ……杀了启介同学……杀了支持我并让我看见希望的人,我要被那种家伙支配吗?
  『没这回事。』
  脑海里却响起这个声音。年轻女人的尖锐声音。我认得这个声音。
  同汝体内所流的是,身为始祖的我等的血液。与汝的心连结在一起的,是王的意念。其肉体与精神都不会输给八朔的血:
  朋月,未永……活了一千年,友月家真正的统治者。
  『只要继续怒不可遏。如此一来汝就能成为月天之王。』
  愤怒吗?
  ——只要这样就好。
  自制、后悔、甚至连憎恨,全都不要。
  我只需用赤红的愤怒,烧光一切即可。
  景色扭曲。
  连大的身影也溶化,出现了不属于这里的景象。
  看见红色的月亮。看见红色的大地。
  看见如狮子鬃毛般,长发随风飘逸的男人背影。
  我的意识被吸入那巨体里。赫然发现,我壮硕的双腿站在血流成河的地面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的我,视线从空中的红月往下方移动。我那大而粗犷的右手抓着小而白皙的左手。
  延着那小手往前看,我与穿着红色和服的黑发少女四眼相对。看到那张脸时吓了一大跳。她和我非常像。因为头发的长度感觉有些不同,但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年龄也相仿。我的嘴巴自己动了起来,态度高傲地对她说。
  『露娜……我是在与《天使王》的战争中,舍弃了人类这个容器了。若我等能在此得胜,赫斯他们就能做出度过时间的方舟,决战时就能万无一失。可是汝会被独自留在这大地。』
  从喉咙发出的是低沉的男人声音。少女的黑色眼瞳朝上看我并点点头。
  『妾身明白,父亲。可是我在这国家有名字,叫做未永。撒种时,假使世界被腐蚀,我都会完成战斗时所需的基盘。届时体内沸腾的怒气,想必会唤醒父亲吧。』
  少女用和外表不搭的沉稳语气说。
  『抱歉……露娜。』
  我动作生硬地伸出左手,摸摸少女的头。
  这是这么回事?
  我究竟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抬头看着我的你是谁?
  我对不是自己的身体与声音感到困惑。
  「那是,我的记忆。」
  又听见男人的声音,却是从不同的地方传过来的。从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
  是谁?
  「应该明白吧。因为汝已是我,我已是汝,」
  我的确知道。不仅知道,也记得。
  与我的愤怒交杂在一起,强大的力量。内心充满着深深的悲叹。
  「「没错,我是——」」
  现实的景色穿透红色的景象回来了。
  眼前的是带着那些怪物走过来的八朔连大。但他的表情很僵硬。
  「你……为什么在笑?为什么笑得出来?」
  是吗?看起来像在笑吗?很可惜,他看错了。
  那是在撕牙裂嘴。露出愤怒的獠牙。
  来吧,用愤怒和悲叹泯灭理性,屠杀我的仇敌吧。
  「不准笑!服从我,作为一个道具乖乖听我的话!」
  连大焦急地怒吼,我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停止。
  本想夺走我的身体与心志的八朔连大的血液,现在已经没用了。就像以下克上的暴君一样,国家若遭征服,就得直接让渡城池。这身体里流的是王的爱女,未永的血。无法掩盖的等级之差,一目了然。
  「——下令的人,是我。」
  我嘀咕说,并往前一步。
  踏在脚下的地面变得又红又热,然后溶解。地面上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痕,以我为中心往外扩散。
  「你!?」
  连大脸色苍白地后退,想以怪物们为盾牌躲起来。
  被他逃走可伤脑筋呢。
  「停住,八朔连大。」
  所以我下令说,而连大的脚果真听话地停下来。
  「为、为什么不能动!?难道这就是你的支配?」
  连大声音颤抖地大喊。
  「真愚蠢。汝忘记这身体流着的是我女儿未永的血液吗?不需要让你淋到血。汝自身的血脉就会服从我。」
  「女儿……?而且那语气——你,不是友月未由吗?」
  这也是愚蠢的问题。我若不是友月未由,怎么会对连大如此愤怒呢?
  「我是友月未由。而且也是——称作悲叹魔王的存在。那个境界,已经没有了。」
  我更进一步。大地的裂痕扩散到连大的脚边。
  「哼!《群鶫》!够了,杀了她!」
  从天空与地上,包围着我的怪物们同时发动攻击。
  「声势浩大呢。不过——」

  大地上的裂痕发出红光与震耳的地鸣。地面随着震动而隆起,又红又热。
  那是,我的愤怒。我要让八朔连大亲眼见证、亲身感受。
  我稍稍抬起脚,用力往裂痕的中心一踏。
  大地的裂缝迸裂出闪光,以我为中心地面染成通红一片并溶解。
  轰声——撼动黑夜。
  彷佛连天上的繁星都要烧尽般的黄昏的火炎,震碎了大地喷出来。
  正要靠近我的怪物们被火柱吞没而溶化。
  喷到天空上燃烧中的岩石,如陨石般倾盆而下,蹂躏尚存的怪物们。
  八朔连大茫然地抬头看着那幅光景。即使岩弹掉落附近,他仍一动也无法动。
  我慢条斯理地,慢慢走近连大。松开握紧拳头的右手,顿时出现缠绕着火焰的弯刀。
  「……我会死在这里吗?」
  连大喃喃问着来到面前的我。
  我不再回答。
  我不发一语地将炎剑高举在夜空中。天空挂着一轮明亮的弦月。让这种家伙命丧于此,实在浪费这美丽的月夜。
  望着夜空,我以「友月未由」的身分在心中呐喊。
  ——爸爸、妈妈,我要报仇了。
  握着刀柄的手加重力道。
  ——冬上同学,害你卷进来,对不起。
  然后直直盯着八朔连大的脸。
  ——启介同学,我……
  没有再说下去。没办法再说下去。
  释放这股愤怒之时,我已完全成为《悲叹魔王》的一部分。
  这一点我很确信。无所谓。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了。
  既然复了仇,我也就成为罪人。已没有容身之处。
  「再见。」
  那是对连大的告别,也是向自己诀别。
  举起刀,重重往下挥。
  红色火炎的轨迹,划破——暗黑的夜空。


Chapter4
第四章 红月的龙王,苍白的星狼
因为我太太太喜欢你了,
任何愿望都会帮你实现!

  1
  枪声,结束我生命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回响。
  ——我死了。被连大从额头击爆头颅。
  脑袋开花,自己逐渐死去的感觉鲜明地残留下来。
  然而,我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如果我死了,不应该意识到自己死亡才对。
  眼前是辽阔的黑暗。但这黑暗有温度。
  好温暖……
  我记得这温度。那是鶫的——手。
  「……解除接续。」
  我想的没错,听到了鶫的声音。遮住我眼睛的手慢慢离开。
  黑暗虽然散开,眼前的却是灰暗的景色。只有从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光源微弱的房间。
  我似乎仍躺在床上,但手脚也一样被绑住。刚刚所发生的事简直像作梦一样。
  我移动视线。床的旁边果然仍站着鶫。白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发出淡淡光芒。
  「怎么……回事?」
  开口后才发现嘴巴已经没被塞住。
  「……透过我,让你的意识和终端连结。」
  鶫低头看着我说。
  「连结?」
  完全无法理解而反问。
  「……也就是让一个终端拟态成你的模样,联系着精神。遭枪击而生命活动停止的是终端的身体。你仍然……活着。」
  「意、意思是制作我的替身吗?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答应过你。如果交易成功……就安然释放。」
  鶫表情认真地回答。
  「违背命令……没关系吗?」
  「……我所赋予的任务是营造出完成连大先生的目的状况。所以没有违背命令。」
  「可是你不是说终端就像是自己的手足一样吗?为何要牺牲到这种地步来救我……」
  听到这问题,鶫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我只是不希望,称呼我『鶫』的人死亡。」
  「那是指昵称的事吗?」
  「是的……对我而言,名字是任务,是唯一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所以对于铃叫我『鶫』感到非常不高兴。可是你却……轻易地给了我『另一个名字』。令我实在很难放手……」
  「鶫……」
  「只有三个人。只有那三个人支撑着这梦幻般的名字。所以『任何一个』……我都不想失去。」
  「三个人?」
  小铃和我……还有谁呢?难道是——
  或许是读了我的心,鶫点点头。
  「……是的。冬上雪绘……仍活着。跟你一样用终端制作了替身,伴装成死亡。」
  「真、真的吗!?」
  由于事出突然而无法置信,但却又很想相信,所以我反问。
  「……是真的。小雪一直待在对面的房间里。」
  「她还活着啊……咦,小雪?」
  听到非常异样的单字,我讶异地开口问。鶫的脸微微泛红。
  「那、那个……抓到冬上雪绘时有几次说话的机会……然后我说了『昵称』的事情后,她就要我也用昵称来称呼她……这样曲折的过程后就叫她小雪……」
  可能冬上也逼问她自己为何没被杀吧。
  「……顺便跟你说,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在右边的房间。应该快醒来了,你们带着小雪一起逃吧。我差不多……该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不解开我的手跟脚吗?」
  「……既然能说话,捆绑的手脚用魔术就有办法解开了。我要去友月未由那里。不知为何,她竟脱离了连大先生的控制。」
  听到这件事,我终于想起「被杀」前的记忆。
  「未由吗……?」
  「是的。你被枪击后骤变成另外一个人……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骤变……又被侵食了吗?若真是如此——
  「难不成……连大也?」
  「……不晓得。除了你之外,我还让与『眼睛』连结的其他终端潜伏进去……但现在已经烧掉了。」
  我想像得出来,接在冬上之后,我又在眼前被杀掉的未由有多么绝望。如果她真的脱离控制,连大的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别做蠢事——这种话我说不出口。我和冬上虽然活下来,连大杀了未由双亲的事仍未改变。重要的人被夺走的愤怒我也懂。
  但我仍不希望她复仇。看到怒火中烧的未由——我好难过。
  「鶫,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能阻止未由了。之后就交给我。况且连大连你都想杀掉。你没理由帮他吧?」
  我不想看到无谓的牺牲而劝她说。
  「……他有反抗的想法我一开始就知道,也向《群聚》报告了。而且还被……赋予保护连大先生的任务。我不明白《群聚》的意图是什么,我只是要完成我的义务……而且,连大先生既然无法控制她……我们《群鶫》就必须杀掉她不可。那也是……我的职责。」
  「杀掉……?你在说什么啊?鶫都救了我们——」
  「……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如同『鶫』这个名字一样,《一鶫》这名字对我也很重要。因此,我对这名字所赋予的责任……不能够放弃。」
  鶫双眼隐含着坚定的光芒,注视着我说。
  「哪有这种事——为任务才给名字不就跟记号一样吗!?只用『鶫』这个名字,到哪里都一定能够生存的。况且要是未由真的发怒,鶫你们是敌不过的!」
  昨天,弄昏丧失自我的未由时,若不是靠着《魔狼》也无法接近她。鶫恐怕也没有胜算。
  「……以我们的能力的确可能无法杀死友月未由。不过……这是我的责任。至今为止,我为达成任务夺走了许多性命。所以我必须不断达成任务才行。而且,任务无法达成时……只有死亡。这是身为兵器的我,正确的生存方式。」
  鶫说完后背对我。
  「等等,鶫!至少我也一起——」
  我出声制止她,鶫却已走到我的视线之外,并且听到「吱!」地打开房门的声音。
  「……再见了。谢谢你……给我名字。」
  那是温柔又温暖的声音。
  然后响起「碰!」的关门声。
  「混帐!」
  没有思考的时间。这么下去未由会连鶫的命都夺走。
  我不要让未由背负更重的愧疚,也不要鶫死丢。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了星辰的牙之门,禁闭了青空的天之牢!」
  为解开手脚的束缚,我开始咏唱《姿态语言》。
  「……饥饿的、凶猛的、狂暴的,永远也无法被满足的魔性之狼!」
  咏唱的咒语太长令人心急,但我忍耐下来。若不能跟语言一起在心中将牵引出来的力量化成影像,想法就无法传到《高次元存在》。
  「在深遂地狱守着大门的三颗头颅。仿照其姿态,以无底的嘴撕裂罪人吧!」
  魔术在我体内成形。之后只要用话语将影像拖出来即可。
  「三头狱牙!」
  右手的绳索「噗恰」一声裂开,显现出长长的三只狼头。四肢被绑在床脚的我,用三个獠牙将剩下绑住左手与左右脚的绳索给咬烂。
  穿的衣服是跟出门时一样的便服。鞋子很贴心地整齐摆在床边。
  我急忙下床穿好鞋,跑向房门。木制的门没有上锁,转动把手就能轻易开启。
  左右两边连接着黑漆漆的走廊。我先走向右边的房间,由于那房间上了锁,便用《三头狱牙》硬是将门把的部分给挖开。
  开了门,前方是隔局和邻房一样狭窄的房间。床上是穿着法衣的爱莉莎,手脚被捆绑,嘴巴被塞住,呈仰躺的姿势。
  「唔!唔!?」
  鶫说的没错,爱莉莎似乎醒了,一看到我就挣扎地想开口。她用眼神央求我解开困绑的绳索。
  「启介,你没事吗!?我刚刚好像……好像觉得启介死了才醒来!你没有哪里受伤吗!?」
  我被枪击时的冲击可能是透过《通道》传过去了。我看着泪眼婆娑不断摸我身体的爱莉莎,不禁胸口一热。
  「爱莉莎,没时间跟你解释。我还活着。这样——就知道吧。」
  我伸出左手,将爱莉莎的头压到胸前。
  「啊……唔……心脏在跳动。」
  爱莉莎终于呼了口气,冷静下来。我也感受到爱莉莎的温度而稍微宽心。
  「喂,你们两人在干么啊?」
  这时出现惊讶的声音,我和爱莉莎往房门处一看,冬上眯起一只眼看着我们。除了诧异外,内心也充满了开心和放心。
  她真的……没死。
  「欸!?雪、雪绘?为什么你………」
  不知冬上仍活着的爱莉莎目瞪口呆。冬上却误会了这意思,回答说:
  「我只是被关在房间,动作没有被限制住。不过有只怪物在监视我。刚刚鶫进到房里从窗户飞出去了。被怪物抱着的她……对我说,她很开心——」
  是哦,鶫是从冬上的房间出去的啊。
  「然后因为没有上锁,我就去走廊看看。接着听到谗话的声音,没想到远见同学和爱莉莎同学竟然相拥着。」
  「欸?咦?这个雪绘不是假的吗?不会再把我们抓起来吗?」
  我向看起来更混乱的爱莉莎解释。
  「这个冬上是真的啦。死的才是假的。」
  「是、是吗?为什么会这样?」
  「哪刚也说现在没时间解释太多。现在未由的心应该受到《悲叹魔王》的侵食而发狂。得赶紧阻止她才行。」
  听我这么说,爱莉莎和冬上表情都变得凝重。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就赶快过去吧。地点在哪里?」
  爱莉莎问说。
  「跟之前一样是在巨大坑洞旁。能够转移吗?」
  「当然可以。可是得去外面才行……这房间看不到月亮。」
  爱莉莎的转移魔术是以光为媒介。月光的确无法直接照进这里。
  「那么就到外面——」
  「等等,启介同学。我也要一起去。可以吧?」
  我拔脚想跑时冬上却这么说。
  虽然很危险,但为了阻止未由发狂,或许也需要让她看到冬上平安无事。如此打算的我点头:
  「好,走吧!」
  我们冲出房间,跑到走廊上并找寻阶梯。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叽!」地刺耳声音。
  阶梯上在走廊的尽头处。由于不晓得如何到顶楼所以我们往楼下去。下了两层楼后阶梯就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走廊边缘的出入口。我们从那里跑到外面。
  「这里是——」
  我因诧异而停下脚步。眼前是广大的运动场。回头一看,那是老旧的三层楼宿舍。隔壁是看起来有点新的另一栋宿舍。而运动场旁边是有高钟楼的教会……
  「是鶫待的设施。」
  冬上喃喃说。
  原来我们是被抓到这里啊。鶫在时我也想过该不会……
  问题是为什么隶属于《群聚》的鶫为在这间施设。难不成连大也被藏在这里吗?
  不对,这疑问之后再说!
  我仰望着天空。正上方刚好挂着白色的弦月。这里就能使用转移魔术。
  「爱莉莎,拜托你了!」
  我伸出左手。
  「好,走吧!雪绘也一起来!」
  爱莉莎抓起我的手,冬上的手也叠上来。
  「迅疾光辉!」
  爱莉莎清脆的声音大喊《起动语言》。
  我们被金色的光包围,周围的景色逐渐模糊。这种魔术移动上虽然不需要时间,但来到这里花了点时间,飞在天空的鶫这时应该已经到巨大坑洞了吧。
  拜托要来得及!
  我在心中——如此祈祷。
  2
  烧焦味顿时刺入鼻腔。
  接着,红色大地映入眼帘。那是火焰与血的颜色,各地躺着焦黑的怪物尸体,地面被染得斑斑驳驳。
  大气蕴含令人窒息的热气,烧灼着肌肤。
  弦月投射的青白色光也不足以擦去这里的红色。地面的裂缝处都积了岩浆,宛如地狱般的景象。
  站在红与黑的世界中心是——未由。
  手里拿着缠绕着火焰的宽幅弯刀。脚下踏着……全身都是伤的鶫。
  鶫的修道服到处都被划破,白头发也烧焦了。
  来迟一步……可是为时未晚。鶫发出痛苦的呻吟,表示仍有气息。
  「未由!快住手!」
  我朝剑尖抵着鶫喉咙的未由大喊。
  干钧一发——未由停下来,回头看着我。然而,瞳孔里虽然映着我们的身影,脸上却面无表情。
  「未由,你看!启介和雪绘都还活着啊!所以你冷静下来吧!」
  爱莉莎指着我和冬上说,未由却没有吭声。
  这次换急得跳脚的冬上大喊:
  「够了,友月同学!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你该发泄怒气的人不该是小鶫吧?她好歹是我朋友,放她一马吧!」
  「我当然有理由生她的气。」
  老成的口气。那声音怪怪的。
  「是什么?」
  冬上蹙眉问道。
  「此人夺走了我的仇敌。因而有责任接下这怒气。」
  「……这是什么意思?」
  我发出疑问,但回答的人却是被未由踩在脚下的鶫。
  「唔……我顺利让连大先生逃脱……我完成任务了……」
  鶫用乾哑的声音说。微微张开眼看着我。
  「咦……连大还活着吗?」
  老实说,我没想到能来得及。
  没因复仇而弄脏未由的手我松了口气,但却非常讶异。
  「是的……必须感谢那位协助者……若不是他保护连大先生,现在就……」
  还有同伙啊……?不过,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能够从现在的未由手下保护连大吗?连那种怪物都能瞬间烧成灰炭。
  「八朔连大是该由我亲手消灭的仇敌。这些人却阻扰而害我错失这个机会。因此愤怒的矛头才会转向她。」
  中断我的思考,未由用跟平时完全不同的口气说。
  看得出来抵着鶫的剑加重了力道。
  ——呃!?
  她会在眼前……丧命。
  我反射性地拔腿跑向未由。
  距离太远,右手构不到。但是,我发现右手仍是《三头狱牙》。
  不想失去的那种心情,是渴望。想将欠缺的部分补回来的冲动,名为「饥饿」。
  我的意识与《三头狱牙》重叠。
  想要来得及的愿望,想要构得到的想法,由我的魔术来实现。不需要思考,满足这个饥饿感的道路,瞬间出现在我面前。
  靠这双脚来不及,因此用两只狼头重重往地面一击,迅速将我的身体往前面送。
  靠这只手来不及,因此用剩下的第三只狼头奔驰。
  五公尺的射程一下就超过去,我的獠牙——咬碎了未由的剑。
  「——什么?」
  未由惊讶地看着空了的手掌,并从鶫的旁边闪开。
  我挡在仰躺的鶫与未由之间,架好三只狼头。
  「别伤害鶫。未由的仇人只有连大。那家伙既然逃走了……就算了吧。」
  「……只要这股怒气还在心中,我就不会停止。发泄愤怒与悲叹,才是我的生存方式。」
  未由说着,手中再度显现炎剑。甚至不需要——咏唱咒文。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未由?你是未由吧?」
  怀疑到达临界点的我问道。
  「很遗憾,友月未由这个少女的心已经溶化于我所叹息的大海中。我的名字是阿尔·札那夫,特瓦莱德。被称为《悲叹魔王》的空局次元存在》。」
  「悲叹……魔王?怎么可能,外表还是未由不是吗?之前召唤时外表更——」
  我想起未由似前召唤出来的龙头红巨人。那应该才是《悲叹魔王》的样子。
  「启介,这个可不是召唤哦,是完全同化。内心已经和《高次元存在》混合在一起,自我意识消灭的现象……那已经不是真正的未由了。」
  追着我过来的爱莉莎,从背后解释说。
  「哎呀,这个长相和服装近看后挺熟悉的。难道是拜尔吗?」
  未由——不对,《悲叹魔王》看着爱莉莎问道。
  「拜尔……是我母亲。」
  爱莉莎回答后,魔王面露讶异。
  「你是她女儿?那么《天使王》的魂魄呢?父亲是谁?」
  「我父亲是《探求愚者》。《天使王》的魂魄在我的体内。」
  听到这番话,魔王喃喃说:
  「……在我沉睡期间,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呢。我不是借用露娜,而是后裔的身体觉醒,也是原因之一吧。」
  「在说……什么啊?」
  我问,魔王便看向我。
  「少年,看起来你的手臂也与《天牢》联系在一起。似乎因为这样才能驾驭外界的安全装置《反牙》吧。你打算用那只手吞掉我吗?」
  《三头狱牙》的确曾表示要吞食掉魔王,但我却摇头。
  「不是。我向你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把未由还来!」
  比右手的冲动还强烈的是,我想夺回未由的「饥饿感」。那是抑止住《三头狱牙》的食欲,并让它顺从我的意念。
  「这句话……似乎在梦中听过呢。」
  魔王眯起眼,警戒我似地张开半身,架好剑势。
  「对,没错。你企图夺走未由已经是第二次了。之前我吃掉一半你的身体,这次是要来讨回来的。」
  我故意露出狰狞的笑容,大放厥词。
  「是吗?这女孩以前也召唤过我啊。不过根据我的记忆所看到的模糊画面,当时并不是让我成为觉醒的容器。而且,现在我和这女孩的心已经分不开了。想还也还不回去。」
  魔王没有慈悲的宣告。却得来一笑置之的回应。
  「真听不下去……笑死人了。心分不开?别开玩笑了。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友月同学憎恨的仇敌逃走了不是吗?这种状态下,友月同学不可能会把心让出去的。够了,一副自以为是魔王什么的——别『装模作样』了!」
  站在我旁边的冬上大声吼道。
  「愚蠢。我可是《悲叹魔王》。友月未由的自我已经——」
  「如果消失,为何还会想让小鶫『痛苦』呢?如果你是《高次元存在》那种了不起的人物,就不会让她伤成这样,而是轻易就杀掉她才对吧?这样简直就是拿她当出气桶乱发脾气嘛!」
  魔王哑然失语。这证明冬上说的没有错。
  未由仍未完全消失吗?
  真感谢冬上。这样我就仍有希望。
  我仍相信——这手触及得到。
  我向前一步。
  「悲叹魔王——不对,未由!我要代替鶫,接受你所有的愤怒!既然是出气,对像是谁都无所谓吧?」
  「……你以为吃光我的愤怒,这女孩就会恢复吗?即使我消失,留下的也只是空心。这女孩再也不会醒来了。」
  魔王说的很坦白,我却没有绝望。
  「未由只是因愤怒而忘却自我。我只要接受了那些愤怒,她就会清醒的!召唤你的,是失去冬上和我的愤怒。只要明白我们还活着,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那么,要试看看吗?」
  魔王的声音改变。我警戒地架好《三头狱牙》。
  感觉变清晰——现在不论受到怎样的攻击,都有自信能够还击。而且为了抵抗《悲叹魔王》这些从《方舟》流出来的魔术,而制作出来的是《魔狼》原身的《反牙》。只要拥有能够不由分就说吞食《方舟》魔术的这个力量,就绝不会输。
  「挺沉着的嘛,少年。不过啊,我的觉醒是《方舟》意料之中的事。一千年前就已经注定好。」
  魔王露出极度残酷的笑容说。
  「已经注定好……这不是友月家和《群聚》的问题吗?为何这时会提到《方舟》?」
  「我不晓得觉醒的原委。只知道友月家是我的血脉,残留在外界的《方舟》是同胞。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这种事的确是第一次听到。爱莉莎也愕然地咕哝说:
  「所以才会诞生出像菜津一样,活了五百年的混血儿啊……难道阿姨说的就是这件事——?」
  「呵,看来是真的不晓得。意料之外的你们算是在计划之外吧。既然如此,就让你们瞧瞧,我觉醒后第一件该做的事——」
  说完,魔王不知为何将炎剑回归虚空,接着用那只手遮住闪耀在高空中的弦月。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
  月亮……原本应该是弦月的月亮——变得又红又圆。
  彷佛睁开眼睛的动作般,影子被推开,接近满月。
  「怎么会这样……月亮动了?」
  冬上嘶哑着声音说,我也同样这么想。只要地球的自转或月球的公转速度没有改变,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爱莉莎虽然一脸茫然却摇头说:
  「……不是的。因为我能使用专司『流动』的魔术,所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天空或大地的流动并没有改变。虽然很难以置信,但那是月亮——自己在发光。」
  「没错。别一脸滑稽的表情啊。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个天空全是假的。因为那个月亮是我的一部分。月亮只不过是接受了『我』这个光,才发光而已。」
  「天空……是假的?怎么可能会有——」
  「连这个也不晓得吗……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你们是多笨的小丑。」
  魔王带着讶异的声音说。
  终于变成满月的天顶上,闪着红色的光辉。
  「关闭境界,将世界上的魔术给夺走的墙壁——《天牢》。那绝不是眼睛看不到,暧昧不明的东西。只要仰头一看,那绝对的《距离》,任谁都能够意识到其存在。我的愤怒成为太阳,悲叹成为月亮,《流转星龙》在各地制作了星星与空间。接着专司《探求愚者》的阴阳的力量,转动了天际。于是所创造出来的伪宇宙正是《天牢》真正的身分。我借用了那能力。」
  魔王盯着我的右手说。
  宇宙……?意思是这个夜空是《天牢》吗?
  「因此,《天牢》只是将我等的力量全部吞没的容器,《反牙》是以这个特性为基础,作为反转魔术被制作出来。而且那个任务也——到此为止。」
  光从红月满溢出来,成为一滴液体自天空滴落下来。滴在我们的头上——
  太过炫眼而闭上眼睛。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击。而且发现穿过眼睑的光逐渐收敛起来。
  睁开眼的我,看到魔王的右手握着一把红色的长枪。
  全身不寒而栗。《三头狱牙》在发抖。直觉告诉我,那个……非常不妙。
  意思是别让那长枪伤到《三头狱牙》。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但我没有犹豫地跑出去。
  「你说过要代替她接受我的愤怒吧。你就亲身试试,真有办法接受得了吗?」
  魔王潇洒地架着枪,看着我说。
  噗咻!
  脚边有怪声音。我用狼头往地面一敲,顺势往后方闪躲。眼前顿时喷出火墙。
  但对我而言,不会因这种东西就被困住。为了咬破火墙而使出一只狼头。但对方却早一步,从另一头撕裂红色的火墙——枪头刺出来。
  红枪直直被吞没于狼头的口腔里。这样就可以直接咬得稀巴烂。
  明明可以这样,我却感到不寒而栗。
  牙齿互咬。然而,碎掉的却是——牙齿。
  右手遭砍掉般的感受到强烈的痛楚。可以吞下任何东西的狼头,长枪从中穿出,枪头贯穿长长的脖子。
  「呃啊!?」
  剧烈的头痛袭击我。被长桧贯穿的一只狼头化为黑雾失去了形体。
  我努力保护剩下的两只狼头,为了重新站好而拉开距离。
  「启介!?」
  爱莉莎尖叫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那长枪……」
  我被爱莉莎扶着跪在地上,忍着疼痛说。穿过火墙出现的魔王,冷冷地俯视着我。
  「我的觉醒是在《方舟》的预定之中。因此,安全装置的任务已然结束。这把长枪是用来消灭《反牙》的。以解除的方程式所编写的《刺狼音枪》。」
  「竟有那种东西……」
  我喃喃说道。这只右手的《魔狼》是因《探求愚者》所变质而成《反牙》,利用《魔银之锁》而将宿主吃得一干二净。那把枪或许真能彻底杀掉《魔狼》。
  呼吸混乱,我看着朝向这里的锐利枪头而发抖。
  「如何,害怕吗?痛吗?这就是接受愤怒的结果。刚刚之前的你并不担心自己会受伤。以为只要防御攻击就能消除我的愤怒。真愚蠢。看来你还不知道吧?能够消除愤怒的是他者的悲鸣、为痛苦而挣扎的脸、弄伤身体的感触以及破坏的快感。」
  「那是……」
  我想到了。因冬上死亡而勃然大怒时,放任自己的情绪吞噬掉那些怪物的记忆。
  「这样你还敢说自己能接受愤怒吗?我的长枪会毫不留情地伤害你,夺走你的力量哦?」
  夺走……力量?
  这句话令我双肩颤抖。
  等等……如果《魔狼》消失会怎样?由衣是……以《魔银锁狼》的身分存在的《魔狼》的一部分。难道连由衣都会——
  「怎么了?表情突然变得很害怕呢。不是夸口说要用身体接受我的愤怒,夺回友月未由吗?」
  没错,也必须救未由才行。无论如何受多大的伤、无论呼求多少次,若无法取回未由的意识……就再也无法见到未由的笑容和身影了。
  并非无路可退。那支长枪没有一枪刺死《三头狱牙》。既然没直接对右手下手……
  「……我绝对会夺回她的。」
  我站起来。
  「启介,太乱来了!之后由我——」
  「不行。大概……非要我不可。」
  爱莉莎伸手想阻止,我却推开说。
  若使用《天使王》的剑,这战斗或许会势均力敌。但即使打赢对方未由没回来也没意义。
  对未由而言我若是最重要的人,会变成这样的引爆点就是因为我的死亡。这样的话我有唤回她的责任。只有我才能这么做。
  「觉悟吧。」
  魔王笑着说道。与未由完全不同的笑法。
  我想看的不是那种表情。
  「——未由,我在这里。我要让你明白这件事。」
  我边说边定向魔王。
  「但是,全都会徒劳无功。」
  魔王以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一手拿着长枪,空着的手则伸向我。
  魔王的手发出红光。爱莉莎仍在我的正后方。我用两只狼头击打大地,往旁边跳开。魔王配合我的移动而改变手的方向,瞬间释放出奔流的红光。
  如海啸般庞大的光流涌上来。量大到无法逃避,我举起狼口作为盾牌。
  除了我所站的地方,地面瞬间被洪光所征服。但我发现那只是单纯让人头晕目眩。
  ——咚!
  肉眼看不到。但《三头狱牙》察觉到危险而颤抖。跟刚刚一样。枪头为了刺穿狼头而自光芒中出现。
  「呃!?」
  我将狼头往地面一挥,飞尘扬起,我趁势一跃跳向空中。枪的刺穿落空,为砍倒我而直接追上来。
  在空中的姿势没办法改变。但我伸出狼头敲向地面,以狼头为支点扭转跳跃的轨道。
  大腿有灼热的痛感。好像是被枪头划破,但只要狼头没事就好。
  我护着脚降落至地面。这时,架好长枪的魔王逼近眼前。
  这距离无法逃走。但我的目的是维持两只狼头的安全,然后接近对方。
  长枪将一只狼头钉在地面上销毁了。右手与头感到剧痛,我依然将最后的狼头卷在枪柄上。
  「呃啊……!?」
  光是触碰就感到火烧般的疼痛,彷佛火团压在手臂上一样。但这样就能封印住枪的动作。
  「未由,醒来吧!我还活着!给我回来!」
  我对着眼前的未由的脸大喊。但未由仍以魔王的表情摇头。
  「没用的。你是无法一直缠住长枪的。况且不使用右手,要如何抵挡我的攻击?」
  掌心伸向我眼前的魔王说。
  「没有……抵挡的必要!」
  我却透过指缝瞪着魔王的眼睛怒吼说。
  「什么?」
  「只要未由还在你体内,就不会做出杀掉我的攻击!绝对不会!」
  我需要的是保护《魔狼》不被破坏,营造出穷途末路的状况。为了夺回未由的自我,无论如何都要赌上自己的命。然而,在那之前若我先失去《魔狼》,由衣有可能会消失。所以必须避免这样的情形。
  「随你爱恁么想吧。可是,现实不会如你所妄想的一样。」
  红色光辉顿时收进举起的掌心内。若使出跟刚刚相同的攻击,想必我瞬间就会灰飞烟灭吧。
  我却没有避开未由的视线。
  缠住枪的狼头颜色变白,石化般开始崩塌,但仍疼痛的感觉仍在。
  「才不是妄想。是冬上让我领悟到的可能性。若你觉得可笑,就杀我看看。我——相信未由。」
  「……真拿你没辙。看来你是想用右手解决吧,那就顺你的意吧。就算你死了,也不会妨碍《方舟》的计划。」
  魔王眯起眼,冷冷地说。
  聚集在掌心的红光大大膨胀起来,企图吞没我似地溢出来。
  「——启介!?」
  远处响起爱莉莎的声音。
  我不希望她发出如此悲痛的喊叫声。因为那是爱莉莎教我的方法。
  即便忘了自己,也不会看不见重要的人。消除愤怒的方式也绝不会只有暴力一途。
  当我自己即将被《高次元存在》吞没时,我没忘记爱莉莎所做的事。
  红光令视界一片火红。视网膜发出烧灼般的光亮。
  但我却睁开双眼。
  红色——迸裂开来。
  「咦……!?」
  魔王露出惊讶的声音。释放红光之前,我的眼前散发如烟火般的火花。
  魔王眼中露出从未出现过的动摇。那一定就是——未由的心!
  「未由!」
  我伸出左手。
  「——欧……介同学?」
  魔王嘴里露出微弱的声音——未由说话了。
  未由的手动起来,伸向我。
  但这时,我发现狼头的石化已逼近右手附近。
  啊……
  由衣的脸擦过脑海。我想起曾经失去过的小手。
  魔术的崩坏若达到右手,连《魔狼》都会——
  「混帐!?」
  我连忙解除《三头狱牙》。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未由眼里的光芒消失了。我又错失只要伸出手就能抓到的手臂。
  又来了……我又因为没做出选择而错过她的手。
  由于三只狼头全毁,我的头颅吱嘎作响,头晕目眩。
  「咚」地腹部受到重击。剧痛到胃快被挤上来感觉。
  发现是被枪柄撞到时,我人已经摔到地面。
  「咳咳咳、咳咳咳!?」
  我两手撑在地面干咳,而面前的末由——变回魔王的未由,用枪头刺向我。
  刺向右手旁。
  我背脊发颤。等于由衣性命的右手,暴霁在危险的长枪下。
  「不会吧,竟从我体内拉出友月未由的意识。还以为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我佩服你强大的意志力,不过……」
  魔王冰冷的声音说。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不可能把这个身体还——」
  「旋阻烈风!」
  轰!
  这时刮起强风,打断魔王的话。魔王像是被风推开似的,与我拉开距离。
  仔细一看,站在冬上和鶫前面的爱莉莎,朝我们这里举着手。
  「……启介,已到极限了。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爱莉莎边说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正面对着魔王。
  「如果是我,或许无法救回未由的心,也或许会被杀。可是,若要对启介做刚刚那种事,就由我来吧。」
  爱莉莎狠下心对我说。
  「意思是下个轮到你罗?」
  魔王问。
  「对啊,要煮要炒随便你。我可能不像启介那么厉害,但未由是我朋友。相信要杀我她也会犹豫。」
  爱莉莎说着并张开两手。像是要保护我一样。
  「哎呀,既然这样的话,也让我参加吧。」
  「冬、冬上?」
  站在爱莉莎的旁边,瞪着魔王的冬上说。面对巨大的力量,却毫不畏惧地直指着魔王。
  「友月同学,我已经从鶫那里听说了,我是你心目中第二个重要的人吧。虽然荣幸却也有些不满。对我来说现在最不想失去的人是你。让我沦为输家就消失,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快回来吧!」
  魔王面无表情地听着冬上的说词,摇摇头:
  「算了——我不打了。」
  「怎么?害怕了吗?」
  听到冬上的挑衅,魔王露出悉落的笑容。
  「是啊,我不要再冒险了。而且,我也不可能伤害有《天使王》灵魂所寄宿的拜尔之女。《反牙》也不知为何被封印,不需要勉强破坏。现在是以《方舟》的计划为优先,进行下个任务吧。」
  魔王举起手。于是从虚空出现火炎鬃毛的红马。
  那应该就是《炎鬓军马》的魔术。而炎马高声嘶叫后,身体开始膨胀。
  四肢变得像木头一样粗,嘴巴长出锐利的獠牙,脸则变成龙。接着,背上长出翅膀,大得彷佛要遮蔽夜空。
  龙马——这个形容词应该很适合。它的身体相当巨大,跟三层楼的校舍一样高大。
  已经不是马而是龙的龙马发出咆哮,睥睨着我们。魔王一飞到它头上,火花便收进龙马的额头中。宛如是第三只眼。
  「你想……做什么!?」
  我按着肚子努力站起来,大吼道。
  『我现在要——奔上月亮。』
  「……月亮?」
  太过荒谬的回答,令我呆若木鸡。
  『我觉醒,月亮也觉醒。之后只要和流有友月家始祖的血脉的女孩,与我的分身也就是月亮合而为一,扩增的支配能力就会传到全世界。』
  「支配……传到全世界?」
  听不懂的我反问。
  『友月家每一代都是由女孩继承,男孩成为其他势力庞大的家族婿养子(注2)。于是在这一千年里,遍及全世界的友月家的子孙,便会因身上流的血脉而受到我的支配。无路可逃的连大让他自戕也很容易。只是遗憾无法亲手复仇了。』
  魔王理所当然说着非常骇人的事。
  「喂……你想要征服世界吗?」
  听起来像是在玩笑,但应该不是。我佯装镇定说。
  『我没那种狂妄的计划。由于人数众多,力量至少足以一步一步慢慢改变世界吧。这对《方舟》是非常需要的阶段。你们别再妨碍我了。如果阻止我,世界可是会毁灭的哦。』
  「开什么玩笑……别想用荒谬的事来搪塞!让她走吧!未由不是为了这种事而被使用的存在!」
  注2「婿养子」是一种领养和婚姻继承制度,在古代当公卿贵胄、武士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或是儿子因故无法继承家业,就可能把女婿改作养子。
  我想靠近龙马,突来的大风却阻止我的脚步。龙马张开巨大的翅膀。
  『世界的——《物质界》的危机已迫在眉捷,汝等没感觉到异常吗?这大地上又大又深的坑洞究竟是什么,汝还看不出来吗?』
  龙马用头指了指旁边的巨大坑洞。
  异常?这不就只是一般的洞吗……
  顿时想到什么,但我摇摇头专注于现在。
  「这种事情不重要啦!我才不管《方舟》或世界的危险!我不管那些事是真是假,对我而言,未由不在才是最严重的!」
  我逆着风跑向龙马。只要《魔狼》触碰得到龙马,就能阻止它。
  『愚蠢的人……拜尔之女啊,你要牢记我说的话。要努力别浪费了令尊——历经一千年的方舟旅程。』
  龙马的视线移至爱莉莎身上说道。
  接着震翅往天空飞去。
  混帐——来不及!
  红色巨体拍响巨大的翅膀,往天空的月亮飞去。我伫立在刚刚龙马所在的大地上,举头望着天空。
  怎么办?现在就算显现《三头狱牙》往上跳跃,那高度也构不到。
  觉悟到自己的力量没办法成功的我看向爱莉莎。
  「爱莉莎!用魔术将我送去——」
  话说一半顿时发现,爱莉莎愣然地望着飞在空中的龙马。
  「……爱莉莎?」
  我叫她,爱莉莎生硬地转头看我。
  「启介,我不会……不在乎《悲叹魔王》说的话。我无法像启介一样想得那么透彻。假使真的忤逆《方舟》害世界陷入危机,启介还是要救未由吗?」
  「…………」
  我其实没想太多。只是以私人的感情为优先。可是,若要直截了当地面对这个问题,我——
  「还是想救未由。现在我只能考虑到这个。」
  「……这是因为未由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爱莉莎表情严肃地接着问。我也认真地回答:
  「——不知道。刚刚未由和由衣两人我都不想失去,所以才会失败。我不会说她们都一样重要。可是……没有哪个人是失去也无所谓。至少是和世界或《方舟》的计划之类,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无法比拟的。」
  「那么,若我像未由一样被夺走了,你也会这样拚了命地去救我吗?」
  「当然。」
  这问题我能马上回答。于是爱莉莎咧嘴一笑。
  「是吗……我最喜欢那样的启介了。」
  「咦?」
  「因为我太太太喜欢你了,所以任何愿望都会帮你实现!如阿姨所说——现在我要选择自己的心情。」
  爱莉莎红着脸伸出右手。
  「启介,给我翅膀吧。无论哪里我都会送你去!』
  「爱莉莎……」
  我看着眼前的少女心想。
  我不晓得她是不是最重要的。
  但绝对是——喜欢她的。
  我伸出左手牵起爱莉莎的手。那只手好温暖。
  「金色降临。领着风舞动的少女。边界之王的小摇篮——摇曳着黄金的发丝横渡天空、开拓道路,不知停留者。」
  我一字一句地念出爱莉莎的存在方式,以及力量的形成。
  连我都觉得这咒文过于美化。可是对我而言,这句话的确最能贴切地展现出爱莉莎。
  「蕴藏其中的尊贵之光,驱逐黑暗的天之辉耀。汇聚碎片的璀璨翅膀——宿命与使命于此分化,成为他背上的境界之翼!」
  定义沉睡在爱莉莎体内的《天使王》的力量,我大喊显现魔术的《起动语言》。
  「飞天双翼!」
  金色光芒包裹着爱莉莎,背后释放两道光辉形成翅膀的形状。
  光的粒子如羽毛般飞舞在空中。
  「来吧,启介。一开始就全速向前冲!」
  爱莉莎搂着我的腰,毫不畏惧地笑着说。
  「嗯,拜托你了!」
  我也点头说。
  那一瞬间——形体与声音从世界上消失。
  *
  「啊,虽然不晓得怎么回事,但那两个人气势汹汹地飞走了呢!」
  冬上雪绘望着追着红龙消失在彼方的金色光芒,喃喃说道。
  「对啊……太乱来了,真是愚蠢到不行。」
  回答的是躺在烧焦的地面上的鶫。
  「小鶫,我问你。友月同学若回来了,你还会要她的命吗?」
  「……这问题真奇怪。那两人又不一定真能带她回来。」
  「绝对可以的啊。远见同学的声音确实传过去了,只要再加把劲,友月同学也会醒来的。」
  冬上雪绘坚定地说。鶫仰头看着信心满满的她半晌后,回答刚刚的问题。
  「……我的终端已全部失去。我不再是《群鶫》了。为了守护那名字全力奋战,以《一鶫》的身分在这里死去。我已经没有攻击友月未由的理由和力量了。」
  「是吗,那该怎么办?」
  「……回到《群鶫》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我,会以样品的身分被销毁,制作成标本吧。死亡是当然的末路,但我不想跟诞生畴一样,被用编号来称呼。所以我不会自己回去,在来人来接我以前——我打算以『鶫』的身分待在那个设施。」
  「哎呀,好消极哦。一直住在这个城市里又没关系。不对,小鶫不能离开这城市哦。你看看天空吧。就算你被《群聚》带走,远见同学肯定也会像那样追到天涯海角的。」
  龙的红光与金色的光辉,变得跟夜空的星星一样小。冬上雪绘指着那个说:
  「……我吗?为什么——」
  鶫露出讶异的表情。
  「哪有为什么。你跟远见同学不是朋友了吗?所以才会珍惜『鶫』这个名字吧?所以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哦。」
  「理所当然的……」
  「而且,输给友月同学不会不甘心吗?」
  「咦?」
  「和我联手,让友月同学吓一大跳吧。在那之前你可要坚定地留在这个城市哦。」
  鶫听到冬上雪绘的话很惊讶,但嘴角终于浮现出笑意。
  「……挺不错的。」
  鶫喃喃说,冬上雪绘满意地点头。
  「那么,今后多多指教罗,小鶫。」
  「……好,小雪。」
  「啊……可是那种叫法感觉挺肉麻的。好吧。也给远见同学取个什么小名吧?」
  「……那人也要吗?」
  「对啊,最好是友月同学没办法叫的那种,只有你能叫的那个小名就好。啊,小鶫应该是中学生吧?」
  「是的,以年龄来说是这样……」
  冬上雪绘蹲在有些困惑的小鶫旁边,附耳说悄悄话。
  「这样下次就这么叫他吧。就是——」
  3
  自身发着光,将地球的影子推开的满月。红红燃烧的龙马朝着月亮飞奔过去。翅膀已经没在动。缠绕全身的火焰朝后方大量喷射,如火箭般试图脱离大气圈。
  突破音速,已经无法靠重力拉住龙马了。
  但以一倍的速度成为光箭的我和爱莉莎划破夜空。
  由于速度太快,除了目标月亮与龙马以外,其他的东西部失去了形状。连在天空闪耀的星星,看起来也只是光的线条。
  因加速而造成的身体负担与高空的冷空气,似乎被爱莉莎的羽翼所释放的力场给截断。高度虽高,呼吸却很轻松。
  「启介,追上了!」
  转眼之间龙马的背影变得硕大。爱莉莎两手撑在我的腰间大喊说。
  「爱莉莎,直接冲过去!先破坏那只龙!之后就能逮住未由!」
  我右手举向天空大喊。
  「好!除头部之外攻击哪里都可以吧……我要打爆它!」
  爱莉莎很亢奋。包裹我们的金色光芒更加明亮,并一口气拉近与龙马间的距离。
  『拜尔之女!汝也要来阻止我吗!』
  看来是发现我们正在接近。笔直往月亮飞去的龙马一个翻身,转向我们这里。接着发出咆哮的怒骂声。
  「我只是成为启介的翅膀啦!」
  爱莉莎怒吼回去。这时龙马的口腔、翅膀的前端以及四肢,亮起了大量的红光。
  『太短视了——坠落吧!』
  红光顿时被解放,宛如刺穿了夜空数也数不清的流星。我们要去的地方被红色闪光给填得满满的。
  「竟然用这招!?」
  然而爱莉莎穿过似有若无的缝隙间,往更高的地方飞。不过,愈接近龙马闪光的间隔就愈窄,最后周围被填得满满的状态,红光从正面掉落。
  红光重重压在我举起的右手上。
  「呃……!?」
  《魔狼》吸收了属于《悲叹魔王》力量的红光,但涌上来的量太过庞大负荷不了。爱莉莎的翅膀所发出的天使力量虽能弹开红光,但局势仍僵持不下。
  只要张大嘴巴就好!
  我开始咏唱4三头狱牙》魔术的《姿态语言》。但不知为何无论如何咏唱,脑中部无法产生影像。没有连接到《高次元存在》的感觉。
  难不成长枪「杀死了」——我的《三头狱牙》!?
  虽然无法相信编写完成的魔术会完全被消灭,但想想那把长枪的任务,其实是有可能的。
  该如何是好?用《贪食魔狼》可能无法突破冲围,还是等待一直吸收魔力的《魔狼》暴发呢?不行,这样太危险也没时间了。我们被光逐渐推开与龙马间的距离。
  爱莉莎在焦急的我耳边轻声说。后方抱紧我的力道也稍微加强——
  「没事的,启介。那只手臂什么都构得到。」
  那声音,吹跑了我心中的迷惑。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了星辰的牙之门,禁闭了青空的天之牢!」
  我用右手抵抗红光,并大喊道。
  「饥饿的、凶猛的、狂暴的——永远也无法被满足的,魔性之狼!」
  既然没有方法就自己创造方法吧。既然被杀掉,就重生!重生成不是在地底汪汪叫的看门犬,而是吞食月亮的饿狼!
  「深黯之森,拥抱无尽空虚的人。奢求欠缺的光!」
  如果《天牢》真正的身分其实是这片广阔的天空,就给我构得到比那月亮还要远的地方的手臂!
  「月夜下仰望天、从地底望向繁星!越过月亮,在天顶释发蓝色青光!」
  甚至在遥远处发光的《天狼》星也抓得到的力量!
  「至天的狼星!」
  定义好魔术,并大喊将影像具体出来的《起动语言》,那一瞬间蓝色青光包围了整只右臂。光跟之前的魔术一样形塑出狼的头部。红光的抵抗顿时变弱,闪光极速地被吸入狼口中。
  事情还没结束。我的肩头喷出光,将身体往上推。那气势强到足以吞噬红光,整只右臂如同一颗彗星般闪耀着。
  吸收进来的力量变成了推进的力量吗?
  拖着蓝色尾巴,我的右手贯穿红色闪光。金色的羽毛散开,爱莉莎的翅膀缩短与龙马间的距离。
  龙马将红光集中在我们身上,但吸收了这些的《至天的狼星》的光之尾巴变得更巨大,速度却没有变慢。
  还差……一点!
  红光的另一边是龙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声喊叫,并使出全力。
  蓝色与金色的光辉——打散了红光。
  如太阳爆炸般的轰炸声与光芒。
  耳朵麻痹,连风声也中断。
  静谧无声的世界中——我们像支箭矢贯穿龙马的身体。
  几乎没有抵抗。如同吹散的云一样,龙马变成火红的火焰四散在夜空。
  接着像被洒出来般,一名少女坠落下来。

  「未由!」
  我们一降落,就去追坠落的未由。
  然而未由手上仍握着红枪。强风之中,睁开眼看着我们的表情,那是《悲叹魔王》。魔王朝着接近而来的我们,架好专为消灭《反牙》的魔枪。
  「怎么办?启介。」
  听觉似乎恢复了,爱莉莎的疑问传入耳中。
  「就这样给我滚吧!只要能避开那把枪,我们就赢定了!」
  我已经晓得唤回未由的方法。
  那是刚刚没做到的。
  将她从愤怒的酷热中拯救出来的,并不是暴力。而是更简单、单纯、温柔的东西。
  我被爱莉莎抱着,右手伸向前的姿势走近未由。
  『果然,应该要先毁掉那只手的!』
  魔王大喊,红色的枪头攻击我的《至天的狼星》。
  趁现在!
  我稍微错开手臂的方向。从改变了喷射角度的肩膀喷出来的青蓝色焰尾跑离我们的轨道。
  咻!
  红色枪头没有刺中右手,而是浅浅划破我的右脸。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我解除右手的魔术,大大张开双手。
  「未由——!」
  我呼唤她的名字,并直接抱住未由。
  瘦小的身体触感。透过衣服感受到的温暖。
  「啊……」
  嘶呀的声音传至耳际。我能确信,那是未由的声音。
  我现在所感受到的温暖,未由也一定感受得到。那才是消除愤怒的力量。
  人——温暖的温度。
  「发现到了吗?」
  我在未由的耳边问道。
  「唔……启介同学。你还活着……还活着啊……」
  因为被我用力抱着所以看不到脸。不晓得她是什么表情。可是未由现在肯定是回来了。
  我看见手里的红枪变成光后,消失。
  「嗯,冬上也没死!她在下面等我们回去呢!」
  「……!?太好了……太好了……」
  未由声音里含着泪水。
  「太好了……可是我仍——」
  然而纤弱颤抖的声音瞬间改变。未由的手按在我胸前后……推开。
  「什么!?」
  未由飞上天空,再度离开我们飞往远方。爱莉莎虽然抱着我追到了未由,伸出去的手却被未由甩开。
  「启介同学。我还没……复仇。因此我要依自己的意思奔上月亮。」
  脸上的泪水被风吹散,未由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支配连大……并杀了他。他大概不会再出现在我眼前了。要报父母的仇,只有这个方式!」
  未由大喊,眼前出现小团火球后爆炸。
  「唔哇!?」
  涌上来的红火虽被我的右手和爱莉莎的翅膀挡掉,但爆炸的气势却拉开了与未由之间的距离。
  「掠夺就是幸福。在满是令人晕眩的血红深处中,其勇猛之姿因疼痛而颤抖。毁灭希望的悲伤之王。」
  未由的咏唱伴着风声传入耳里。
  「颤抖吧、翻滚吧、莫忘彼日,煎熬于永劫之人……永无止境的叹息。泪水干涸,赤红色的愤怒涌上心头——」
  她到底想做什么?从特地咏唱咒文来看是要施展高级魔术。难不成……
  「启介!未由可能是想使用《召唤》!」
  似乎肯定了我的想像,爱莉莎厉声说道。
  「呃……爱莉莎!带我去未由那里,快!」
  感受到身后的她在点头,爱莉莎的翅膀很快就追上远处的未由。
  「叹息消散后又有新的叹息。愤怒产生后又是新的愤怒。王者只是挥剑而下!」
  我手再一次伸向咏唱中的未由。但她却神情悲伤地将我的手推回来。
  「未由,住手!连身体都被夺走的话,这次真的就——」
  最高级的《召唤》魔术是要献上肉体与精神,将《高次元存在》具体化的魔术。一旦启动,未由就无法靠自身的意识活动了。
  「给予安慰的场所。我持呐喊与死亡前来,疗愈其心!」
  但未由没有停止咏唱《姿态语言》,为了叫唤出《悲叹魔王》,她完成了五节的密码。
  「住手!」
  未由抵抗着,我抓住她的肩膀并用力抱住她。
  「悲叹——」
  未由仍想喊出《起动语言》。
  怎能让她喊出来呢!怎能让她离开呢!
  我硬是堵住即将念完咒文的唇。用自己的——嘴唇。
  「——唔唔!?」
  声音被挡住,吓得睁大双眼的未由。
  手脚乱蹬,想要把我推开。可是我紧抱着力量有限的未由,抵抗着。四片交叠的唇感觉到血丝的味道。
  终于成功阻止未由发狂,全身变得无力。我的手绕过她的身体撑住她,嘴唇慢慢离开。
  「——唔……呃……」
  未由泫然欲泣的表情。罪恶感顿时涌上心头。
  「啊……不是,抱歉……」
  找不到其他辞汇的我,直接道歉。
  「为什么……为什么——」
  未由一边流泪一边敲打我的胸膛。
  「对我做出这种事……我不就不能舍弃自已了吗!」
  用尽全力似地大叫,用力抓着我的衣服。
  「……抱歉,未由。全是我太任性妄了。我只是——不想让你走。不想失去你啊!」
  扶在未由身后的手加重力道,并且说。
  「好过分……太过分了……可是……可是——」
  未由声音颤抖,脸埋在我胸前抽抽搭搭地哭泣。

  「……谢谢。」
  一下哭一下笑的未由眼神的愤怒之情已经消失。
  恢复了。回来了。现在才确实地感受到这件事,温热的泪水从我眼眶滴下来。
  「未……好痛!?」
  然而,就在我想再叫她的名字时
  背后传来爱莉莎的愠怒声。
  「启介——你忘了我还在吗?」
  「欵……?那个……我没有啦——」
  「少来!刚才是在干么?竟然在我面前接吻——唉,算了,刚刚那个我知道是逼不得已……可是……真低级!」
  爱莉莎一吼,我的身体就跟着晃动。当然被我抱着的未由也被晃到而尖叫。
  「呀!?」
  「——听好,未由?我可是比你早一步和启介接吻哦?」
  爱莉莎坦白地对未由说。
  「欵……?」
  未由惊讶地越过我的肩,看着爱莉莎。我的背后在冒冷汗了。
  「我很喜欢启介!就算你和启介接吻,他也不会变成你的!明不明白!?」
  爱莉莎隔着我,大刺剌地说出不禁令人面红耳赤的话。害我开始在意背后所感受到的柔软。
  「那个……我没有……」
  未由感到困惑,说话吞吞吐吐,爱莉莎继续咄咄逼人。
  「没有,没有什么?未由不喜欢启介吗?那就好了。」
  可是未由的眼睛发出强光。
  「……嗯,我也喜欢——启介同学哦!」
  「什么——」
  在感受得到呼气的近距离告白,令我忘了呼吸。明明听鶫说过了,心跳的节拍却异常过高。
  欸,可是,这状况……该怎么办?
  我夹在中间,一触即发的气氛更加高涨。我连忙找寻回应的话,却什么也想不到。
  「是吗……太好了。」
  可是接着听到的爱莉莎的声音,却非常温柔。
  「太好了?」
  未由诧异地反问。
  「嗯。未由若不在,我不就是不战而胜了吗?不是这样,太好了。」
  「爱莉莎……」
  「总之,让人费了好大的功夫呢心欢迎回来,未由。」
  「——抱歉。爱莉莎,我回来了……启介,我回来了。」
  未由的声音湿润。
  「……欢迎回来。」
  我留意着让脸不要红,简短地回答。
  简直害羞得快死掉了。真不希望她们夹着本人说这种事。
  我没有逃避的地方又不能飞上天空,于是我视线游移着。
  明明很害怕「最重要的人」这件事。「喜欢」这样的心情,也一直逼我选出要舍弃的东西。
  然而,胸口现在却是温热的。我终于晓得那是无法用逻辑去思考的。
  这个答案也一定是由心,自然引导出来的吧。我直觉是那样。
  与往上冲时候相反,爱莉莎的翅膀以缓慢的速度下降。
  穿过云层时,出现圆弧的地平线与夜晚的大地。
  那里应该有两个少女在等着我们。
  我稍微动了下头,斜眼往上看着空中的月亮。
  直到刚刚仍浑圆饱满的夜空中的月亮,不知何时恢复成弦月。颜色也不再是红色。
  月亮果然白色比较美……
  我一边感受着两人份的温度,感叹地这么想。
  *
  伫立在广阔的树海中,平安式幅员广大的宅邸。
  位于宅邸最深处的大厅缘廊上,两名女性抬头仰望天空。
  一名是穿着十二单和服的黑发女性。另一个则是身穿画着几何图案,以黑白色调为基底的法衣的女性。
  「——看来是没奔上月亮吧。」
  穿着法衣的女性,仰望着红色的满月恢复到白色弦月的夜空,喃喃说。
  「那些孩子们真浪费妾劳的计划……扇动拜尔之女的是君,乌尔特吧?」
  穿和服的女性叹了口气说。
  「哎呀,露馅了吗。倒是未永——不是,露娜并没有生气呢。」
  被称为乌尔特的女性一脸意外地看着穿和服的女性——露娜。
  「……或许这样也不错啊。将原本是妾身的任务全部推给那女孩也很不忍。妾身的愤怒因时间太过久远已风化,没有唤起父亲醒来也全是这个原因。」
  「那也没辙啊,露娜。一千年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人能够想像吧。阿尔大人也绝不会怪你的。」
  乌尔特同情地看着露娜。
  「然而,却也因此强迫妾身的子孙进行锻链。拥有身为容器素质的菜津,内心愤怒不绝,被逼到艰苦的境遇,以及让未由尝到失去一切的绝望。连大也没察觉到受了我摆布吧。」
  「的确,这样听来露娜才是最邪恶的幕后黑手呢。可是——你只是努力达成自己的血脉所赋予的任务罢了。身为协调者的我无法忤逆身为外界管理者的你。毕竟我以前喝了你的血。虽然我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不会恨你哦。」
  「君一点都没变……」
  露娜羡慕地微笑说。
  「你也一点都没变啊,露娜。依然是我的朋友,那个既顽固又死心眼的青梅竹马。因为你不是魔术师,而是靠混血的羁绊与《悲叹魔王》联系在一起,变得必须一个人背负着超载的负荷。所以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辛苦了。」
  「呵——说这话还太早。乌尔特,君之后必须带妾身上月亮不可。」
  仰望着弦月的露娜说。
  「是吗?之后就交给你了。」
  「嗯。君也看得到我这个未来吗?所以才从中干涉妾身吧。可是那是不确切的未来吧?父亲的意识觉醒后的现在,妾身也必须迎向月亮不可。但精神与父亲同步需要花点时间。在这期间毁灭也步步逼进。」
  「我知道啊。但我相信那些孩子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如果来不及,我会拚了命争取时间的。」
  乌尔特强而有力地说。
  「是吗……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君和那些孩子们。拜托了。」
  露娜白皙的手伸向乌尔特。
  「嗯。」
  乌尔特双手握住那只手点头答允。
  最后,两人变成金色光芒——消失在夜空。


Epilogue
终章
  漫长战役结束的星期一。我靠比平时调快二十分钟的闹钟起床。
  从硬邦邦的地板掀开毛毯起身。由衣盘坐在床上背对着我。那跟昨晚因太累而几乎昏厥般倒在地上时看到的景象,相同。
  「早、早安……」
  我小心翼翼地问好,但她却没回应。也不晓得她醒了没。不对,既然都没任何反应,就表示已经醒了吧。
  应该还在生气……
  昨天夜里,从阳台看到我被爱莉莎送回来时,由衣就哭了。因为星期六晚上我说要去救冬上,出门后整整一天不见身影,由衣会这样也是难免的。我安慰她让她平静下来,但后来却完全不理睬我说的话,一直到现在。
  爱莉莎说「你想想办法啊」就回到未由的宅邸,但由于我之后马上便睡了,甚至没有道歉。
  「那个,由衣……难不成你一直没睡啊?」
  我换衣服准备去学校,一边问道,由衣却不予理会。
  「那、那我要出门了……还是今天跟我在一起去比较好?」
  我拎起塞满教科书的书包问。这时由衣终于开口。
  「——哥哥,你今天会回来吧?」
  「欸……嗯,傍晚时应该——」
  「应该?」
  由衣拉高嗓门。老实说,一想到等等要去的地方,实在没办法保证能够依约回家。但我下定决心地回答她。
  「不是,我绝对会回来。」
  我回答后,由衣左右摇摇尾巴。
  「那就好。慢走。」
  虽然连最后都没有转过头来,至少白衣开口送我了。
  「嗯——我走了。」
  今天买个什么点心给她吧。一定要在日落之前回来。
  做好打算后,我离开宿舍。

  早晨的空气有些凉意。
  可能是最近一大早出门的机会较多,肌肤感受到气温的变化。
  我往学校的反方向走,目标是教会。有件事非确定不可。
  鶫待的那间设施,说不定连大也潜伏在里头。这么说来,从外国将鶫带回来的那男人——
  透过铁栅栏看到钟楼后,我开始咏唱魔术的《姿态语言》。
  「贪食魔狼。」
  接着再念出《起动语言》,阳炎的狼头以不可视的状态缠住右手后,便钻过设施的门。这时「嘎!」的声音震动早朝的空气。仔细一看礼拜堂的门迳自开启,彷佛在诱惑我一般。
  我谨慎地靠近礼拜堂,窥看里头的状况。看到站在深处的祭坛上少年的背影。
  「……艾诺克。」
  我叫唤他的名字。艾诺克摇晃着金发转过来,绿色的眼瞳盯住我。
  「哎呀启介,今天是可怕的表情吗?还想去见楼上的小鸟吗?」
  「不是,我今天找的人是你。」
  如艾诺克所说,我的表情想必很凶吧。不过,站在有可能是「敌人」的面前,这表情也无可厚非。
  「找我?」
  「我就单刀直入问你吧。八朔连大——在哪里?」
  我直视艾诺克的双眼问道。
  「那是谁?」
  「别装傻了。我知道是你把鶫带来这个设施。而她是连大的护卫。所以你跟《群聚》好歹也有关吧?不可能不晓得连大的事。」
  我没有避开视线瞪了半晌,艾诺克眯起蓝色眼睛。
  「——你为何如此确信,而且还单独来找我?」
  艾诺克压低声音问。
  果然这家伙……
  我加强戒心地回道:
  「一遇到连大的事未由可能又会丧失自我,而且总觉得不想让爱莉莎跟你见面。至于其他人,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卷进来。原因就这样。」
  「哈哈哈——」
  听到我的话,艾诺克笑了。
  「总觉得吗?启介的直觉很强。没带爱莉莎来的确做对了。如果是跟她一起来,当场把她夺走也很不好意思。」
  「什么意思……?」
  这样的说法令我不安。
  「我——不对,在下是跟她非常相近的存在。她本来也应该跟在下站在同一边的。再过不久她一定也能领悟到这件事。」
  手按在自己胸口说话的艾诺克,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到底在说什么……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问的是谁?『我』还是『在下』?」
  「别开玩笑,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令我火大。艾诺克嘲笑我似地哼笑。
  「哼,那就介绍『我』吧。我是艾诺克·凯特鲁。以红顶雄鸡(维德弗尔尼尔)为《代号》的《群聚》党首。」
  「党首……?你吗?」
  「嗯,不过我其实是最近才继承这位子的。而且,《群聚》的任务即将结束,这头衔已经没有意义了。」
  艾诺克说着并走下祭坛,慢慢走向站在入口处的我。我解开《贪食魔狼》不可视的状态,架在身体前。
  「比意料中还了不起的人物……从《悲叹魔王》手上保护连大的就是你吗?你还没回答第一个问题。连大在哪里!?」
  「他——那个扭曲的精神和强韧的混血身体还有用处。不可能跟你说。」
  艾诺克淡淡地笑着说。脚步没有停下来。
  「必须让那家伙赎罪才行……用复仇之外的方法!否则未由体内的怒火会持续延烧。所以我用尽全力也要你说出他的下落!」
  我对即将踏入范围内的艾诺克说。然而他的表情却不为所动。
  「不可能的啦。欧介无法对在下作任何强硬的要求。因为那是这里的规定。」
  「——!」
  我朝终于进到踏入范围内的艾诺克,挥下闭着牙的狼头。
  然而阳炎的手碰到艾诺克之前就发出绿色的光。这时狼头产生龟裂而裂成粉碎。
  「什么……」
  我惊讶得愣住不动。魔术被击碎的痛楚慢了一拍才揪着头部的内侧发疼。
  「……呃!?」
  好不容易忍住没倒下去,模糊的视线却看见扩散的绿光。
  满溢的绿先变成难以数计的羽毛涌了上来。宛如大浪般吞没我的绿色羽毛。
  「唔噗——!」
  无法呼吸。我被羽毛淹没——快溺毙了!
  「选在这里真不好意思啊,启介。此处是在下的领域。而且外面也逐渐被在下的「法则」所侵食。就像大家都忘了真正的天空长怎样,直到下次见面之前,启介都不会记得在下的。」
  他在——说什么?
  已经发不出声音,我意识朦胧地听着艾诺克的话。
  「昨晚,短时间的满月异常现象谁也没有留意到。所以就算再奇特的东西出现在头上也不会察觉……」
  艾诺克的声音愈来愈远……
  我的意识变白。
  「给你个启示吧。对于在下或《方舟》而言,时间一到,爱莉莎就会成为在下的了。」
  ——别开玩笑。
  模糊的思虑中,燃起小火苗。但绿色羽毛也推开了我的愤怒。
  「在那之前,尽情体会「幸福」吧。受到恩典之人才拥有的「日常生活」的幻想。」
  最后,这声音让我的意识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散开!
  「欸……咦?」

  眼前是开启的铁格栅门。前方是运动场和三层楼的宿舍,高钟楼的教会……
  异样的感觉。我知道这间育幼院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一头雾水。理应有存在的东西被挖空般的丧失感。剧烈的疼痛。
  究竟……在做什么?这么早来这里……
  正当此时,轻盈的脚步声震动早晨的宁静,传人我耳里。
  仔细一看,穿着伞阳学园中等部制服的少女从宿舍方向跑过来。
  白色头发与褐色肌——那特殊的外表不可能看错。
  「鶫?」
  我叫着少女的「小名」。
  「……早安。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不成……是来接我的?」
  气喘吁吁的鶫说。
  「欸……?啊——是这样哦……?」
  我瞹昧地点头。
  也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事能让我一大早来这里。昨晚我的确听到她今天起要去上学。听到学校是伞阳学园时还吓了一跳……
  「……你担心……我吗?」
  鶫眼睛朝上地看着我问道。
  「啊……算是啦。」
  异样的感觉仍未释怀,但我点头说道。我「也」是担心决定留在这城市的鶫才来的,这件事没有变。奇怪……鸿什么会用「也寸,
  「……那个,非常……谢谢。资料上虽是在学中,但其实是第一天上课………有点不安。」
  看到轻声道谢的鶫,我笑了。而萦绕内心里不舒服的疙瘩如梦一般消失了。
  「是吗?很好,那就陪你一起第一次上学吧!」
  我为了吹跑鶫的不安而开朗地说。
  「好。麻烦你……带我上学吧——学长!」
  「……咦?」
  听到这不习惯的单字,不由得一怔。
  「……咦?果然很奇怪吗?小雪说……要我这样称呼你的——」
  「不是……没什么不好的。」
  因为没参加什么社团,之后我跟学弟妹什么的都无缘了。但这称呼乱肉麻的。
  「……啊,学长……你的表情跟小雪一样呢。」
  听到这个我更加确信。是冬上那家伙……故意这么做的。
  故意让我尝尝看,她被叫小雪的那种害羞的感觉。
  「呵……算了。」
  我喃喃说。
  这种日常生活,正如我愿。

  去学校的路程,我与鶫稍微绕了远路。
  最短的路程是回到男生宿舍前面,但我实在没勇气跟女孩子一起走在只有男生走过的路。
  可是走住宿生不会走的路,就会遇到一般的学生。
  我站在交岔路口时,在斑马线的那一头看到那些学生。
  同样穿着伞阳学园高等部的三名少女。
  「……啊。」
  鶫也看到而惊呼。
  对方也发现我们而停下来并挥挥手。她们三人昨天住在友月家的宅邸中。
  一变成绿灯,我和鶫就走向她们。
  「早安,远见同学。冷不防就对学妹下手,挺厉害的嘛。」
  冬上恶作剧地交互看着我和鶫说。幸好冬上的假尸体被九棚家谨慎地验过尸,所以错误的情报才没有传到家人、惊察和学校那里。虽然冬上叹气说,因为无故外宿而写了报告。
  「……启介同学,早安。」
  未由脸色泛红地问候。因为这样,我也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
  「那个,早安冬上。早安……未由。」
  我回想着有血丝味的接吻,一边道早安。之后,未由降落到地上,答应我不舍再牺牲自己去复仇。但仍打算继续寻找连大和压制《群聚》。
  「拜托启介,干么脸红啊!」
  爱莉莎口气别扭地嘴进来。
  「没有啦,哪有脸红——」
  我反射性地否定后,一看爱莉莎的脸,莫名的不安便油然而生。
  「怎么了启介?怎么又突然脸色苍白。」
  爱莉莎纳闷地看着我。
  「啊……那个……我说……爱莉莎不会突然消失吧?」
  蓦地发现我说出这种话。爱莉莎当然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
  「欸……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发烧啊?」

  爱莉莎伸手按在我的额头上说。
  「……不好意思,没事。刚刚头有点痛,可能真的感冒了吧。」
  我觉得害羞,苦笑着敷沂说。
  或许正如爱莉莎所说,身体不适吧。
  「唔……好像没有发烧呢。啊,对了,睡迷糊了吗?那我就让你清醒吧!」
  「咦——?」
  爱莉莎贴上我的脸,轻啄般地碰了下嘴唇。
  柔嫩温柔的触感,令我呆然许久。
  「怎样,清醒了吗?早安——启介。」
  爱莉莎有些害羞地笑着说。
  「早、早安……爱莉莎。不、你干么突然这样!?」
  清醒过来的我大吼,未由也满脸通红地追问:
  「爱莉莎同学!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就早安KISS啊。这样就是二对一,我领先一步罗。」
  爱莉莎小碎步逃开未由,一边说。
  「呵……二对一啊。」
  冬上窃笑说。
  「……学长,说早安是要附带接吻的吗?」
  鶫好奇地问我。
  「冬上……你别害别人乱想。鶫,你不用学爱莉莎。」
  我对两人说,视线看向追着未由的爱莉莎。
  然后刚好四眼相对。
  爱莉莎乐不可支地边跑边大声喊道:
  「启介!放心,我不会消失的啦!!」
  这句强而有力的话吹跑了莫名其妙的不安。
  「——而且,不论发生什么事,启介都会抓住我吧?」
  接着更绽放出如梦幻般灿烂的微笑。
  「嗯。」
  我肯定地点头。
  绝对要守护这笑容。我右手握拳,内心深处——下走了决心。


后记
  大家好,我是司。
  RIGHT×LIGHT堂堂进入第八集,写后记也是第八次。
  我这个人还满怕生的,但和见了八次面的人多少也能聊聊天了。应该说,差不多也该是稍微打开心胸侃侃而谈的时候了。
  或许会觉得我很晚熟,但心墙的厚度与张数,多到可比拟地区大会选拔水准的我,实在是无可奈何。这个屏障相当厚实的关系,跟我很要好,窥见过我真实样貌的人,常觉得我判若两人。
  像这样和人相处融洽需要花很多时间的我,在执笔八集中听到一件消息震憾了我。那就是责编M住院了。以前,GAGAGA报的问卷调查中有个问题是「今年最惊讶的事是什么?」现在我绝对会举出这件事。我就是这么的震惊。
  M从我出道就一直很照顾我。担心是当然的,至今一直仰赖的指针不在了,实在无法克制内心的不安。
  没有啦,各位可能以为是什么消极的话题,没事的。M已经出院也回到工作岗位了。真是太好了。
  然而第八集的实际业务是由代打的Y和H负责,心情好像刚出道一样,工作时很紧张。和其他编辑一起工作是第一次,所以从头到尾一直都很紧张。
  虽然很多地方不熟悉,但从不同的角度所提出的指摘和意见也很值得参考,受益良多。非常谢谢各位。
  还有,去年年底参加了小学馆的谢恩会。也因为之前都住很远.所以一直抽不出时间,这次参与盛会着实是得奖以来的第一次。
  虽然有机会和同期或第二次、第三次的GAGAGA文库的作家们说话,但个性怕生的我一直都很紧张。真的很感谢愿意对行迹可疑我说话的各位人士。我希望能再多多锻链沟通能力。
  因缘际会地受到许多新的刺激,能够让我想起初衷。
  加把劲,第九集也要加油。M责编,请再多多指教。
  近卫乙嗣先生,谢谢你这次也画了精美的图。每次一看到鶫或艾诺克这些新角色的插图时,内心就很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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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3

10000
sufangzhou 騎士
我都忘了上一卷讲的啥了………………Orz
回去翻翻看吧

9 年前 0 回復

hinokatana 伯爵
本帖最后由 hinokatana 于 2015-7-2 15:21 编辑


' 1007461559 发表于 2015-7-2 09:02 那个是日后谈 '

R∞L我記得不是續篇嗎?,然後就是真正的結局.

話說.......我看不止雙飛吧.......人數眾多啊.......XD

下集開始是第一部最終章,還有四集完結!

9 年前 0 回復

1007461559 子爵
' konatayuki 发表于 2015-7-1 20:07 有生之年系列,话说我记得RxL后还有个R∞L的。。。。 '


那个是日后谈

9 年前 0 回復

1007461559 子爵
最后双飞  这结局完美啊   台版有生之年了 还差四卷就完了 下一集很精彩

9 年前 0 回復

6600489 伯爵
有生之年= =,竟然还在出,我还以为台版坑掉了呢

9 年前 0 回復

konatayuki 騎士
有生之年系列,话说我记得RxL后还有个R∞L的。。。。

9 年前 0 回復

。サクラ。 伯爵
这书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是初中呢现在都大学了终于更新了日剧情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

9 年前 0 回復

公子夙 侯爵
看了开头感觉有点沉重,但结局是Happy end真是太好了呢~

9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奪回了重要的人,還是得面對失去其他的危機,但願有看到此書中文版完結的時候(汗)

9 年前 0 回復

aterssa 侯爵
这书好像挺有意思的,以前都没听说过

9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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