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变万化的交错连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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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刈野ミカタ
插图：フルーツパン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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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和我一起阻止世界。」与神秘的银发美少女·祈刃悠里邂逅，千宫莲也再次回到全知觉投影型VR对战游戏『BLADE-LINK』的世界――
时间是2058年，感质扩充装置『QD』的普及率超过98％，扩充认知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份。莲也曾经拥有《不败王剑》之名，是『BLADE-LINK』ver.1的最强玩家之一，却因失去了青梅竹马──《斩虐女王》兔神散叶而退出游戏。如今，受到悠里一连串神秘的话语所吸引，重返『BLADE-LINK』ver.6，更涉入暗藏幕后的《世界变革计划》――!
虚拟与现实交错纵横，「不败VS最强」共谱而出的近未来VR战斗──在此揭开序幕！
CONTENTS
零章 Incarnations of Liberty：最强与最凶
一章 Not Rain But A Girl：代雨而降的她
二章 Shift This World：从头开始
三章 Inevasible Reunion：重启之时
四章 Games of Make-Believe：家族游戏
五章 Alien Facts：看不见的眼前物
六章 The Smallest Promise：指引之光
七章 Indefinite Linkcage：不败王剑
八章 Logical End：独善者的世界
终章 Riddle remains and...？：异邦者的呼唤
零章 Incarnations of Liberty：最强与最凶
——这瞬间，无交集的两个人的世界交会了。
在红月照耀下的王座厅里，美丽而阴森的大镰划过半空。
与大镰另一端相系的，是名绑着双马尾，身着高裸露度红裙的少女。
双马尾正摇曳着，苗条的身躯展现出和外表不相符的臂力，来回挥动着巨大镰刀。
与其对峙的，是名黑发少年。
他手持的漆黑单手剑虽接下第一击，却还是被超出预期的冲击给震得脚步踉跄。
少年应对少女接踵而来的追击时迟了一拍，才刚判断他「赶不上了」，他便将手中的单手剑瞬间变化为短剑，不再是以面，而是以单点来承受斩击。
铿的一声，辗压肩膀的沉重冲击接着传来。
千钧一发问化解致命伤的少年就地将力道拨至一旁，把短剑转回单手剑，接着念起启动言（Run Word）。
「『缩地·雷绝』。」
辅助系单手剑技。以极短时间提升反应速度并接近少女后，少年再次将单手剑变化为短剑。
「『磷火迅冲』。」
发动时近乎无延迟的短剑技。
从反手握持的剑上挥出的一道剑光袭向少女。
少女以正面承受，在金光迸射的受损特效里，依然纠缠不休地挥舞着镰刀。
「——！」
超出预料的举动，让少年不得不乖乖承受一记反击。
大意——
此念头刚浮现脑海，只见少女早已念起启动言。
「『尘卷风』（Dust Devil）。」
这是提升反应与斩击速度的镰技。
巨大镰刀掀起宛如暴风的斩击——然而少年并未退缩，反倒向前而去。
「——！」
敏锐的知觉，将少女的惊讶传递给少年。
贯穿暴风的一刺。
少年刺进的长剑——可变式闪刃《无定（Indefinite）》，架住了少女挥舞的大镰《巨神之镰》。
少女试图甩开剑的阻挡，但少年巧妙的力道控制，反倒让剑更加朝少女逼近。
大镰与长剑僵持不下。
在可以感受到对方吐息的近距离，少年眯起眼说了：
「——你刚才以为我会退却吗？《斩虐女王》（QUEEN）。」
「我刚才心想，这样子才配叫做《不败王剑》（CROWN）！」
对话仅有一瞬间。
挑衅似地扬起唇的少年《不败王剑》『REN』，将比自己小一圈的少女《斩虐女王》『CHILL』弹飞，把扬起的剑变化为单手剑，喊道：
「『缩地·光矢』!」
借助比雷绝更能短时间做出高反应的辅助系单手剑技的力量，他逼近《斩虐女王》。
由上而下极速挥落的一劈——却没能命中少女。
「『潜行』（Shadow raid）。」
少女的声音与斩击，自身后袭来。
但少年并未回头，只反射性地弯下身。
虽成功使大镰挥了空，代价却是遭对方扫倒。
算准了他的落地翻身处，两刀斩击随后追上。
而少年身上虽绽出受损特效，却也不甘示弱地试图反击，以右手为轴心撑起身子，使出了两段踢。
趁着少女承受第一击，并且在接下第二击的同时向后退去的空档，少年重新站稳身子。
看着数公尺前，立于王座上的少女，莫名的感慨忽然涌上少年的心头。
少女拥有的别号，以及其戴在头上的小后冠。
庄严且浮华的饰品，与这个场地再相衬不过。
以红月为背景，巍然伫立的西洋风古城。
这间谒见厅，是全知觉投影型VR对战游戏『BLADE-LINK』第一届官方擂台大赛的决赛舞台。
地面铺着红地毯，天花板呈现挑空，而划过夜空洒下的月光，照映出两人对峙的身影。
黑发少年是在官方排行上创下惊人的二〇〇战无败记录，身在何种状况下部绝不会输，众人一致公认的最强玩家《不败王剑》。
相较之下，少女虽拥有能与《不败王剑》相匹敌的力量，却总是因过剩攻击而不断遭判输，是人人畏惧的最凶玩家《斩虐女王》。
在这头一届官方大赛（无上的舞台），实现了最强与最凶的对决。
「多么地完美啊。」
少女忽然露出微笑。
在月光下，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光彩夺目。
「但是再快乐的宴会，总有散场的一刻。」
一度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少女的脸庞，转为另一张骇人的笑容。
「该做个了断了……一个由我拿下优胜的结局！」
言语伴随着加速。而面对由正面攻来的少女——
「除了结论以外——我也有同样感想！」
——少年也蹬向地面，朝少女奔去。
瞬间交锋的两人，展开连喘息余地也没有的激烈攻防战。
少女迅雷不及掩耳的斩击，被少年软硬交织的剑法给悉数挡下，活用可变式闪刃的特质（Original Skill）所展开的巧妙时间差攻击，在少女轻快的步伐下，迟迟打不出决定性的一击。
但没想到就在随后，少女随手挥出的大伤害技能正中少年；而试图给予最后一击的她，却又遭受少年凌驾其上的反击。
深度的尔虞我诈，以及不曾间断的攻防；在意想不到的时机插入的豪迈大技。
在BLADE-LINK的玩家，以及单纯对热门游戏的首次大赛感兴趣的一般观众前，他们不断进行着无止尽的激烈战斗。
——然而，凡事总有尽头。
体力量表先进入危险范围的，是《不败王剑》。
从比赛途中，少女便抓准了少年使用技能的时机，使出更甚其上的技能，一次又一次取得后发制人的优势。
「看来，到此为止了。」
带着冷若冰霜的口吻，少女挟大量的辅助系技能一口气发动攻势。
面对少女彷佛要斩肉断骨的波状攻击——少年乔装出焦躁之色，虎视眈眈地等着翻转战局。
机会还是有的。
而且不只是有——
正当少年盘算之际，少女的破绽已大到不容忽视的地步。
看准了一个攻击的大好时机，少年张开嘴，准备念出启动言。
『不定剑·雏菊』
「『抉择钟响』（Decision Bell）!」
少年的嘴型，确实与大技的启动言相符。
然而真正发动了技能的，却只有少女一人。
这也难怪了。发动技能需要语音辨识——少年并没有出声。
「无音伪证（Silent Delay）！？」
中了计的少女在惊愕下使出了大动作技能，少年则是以压轴的超大技面对。
「『不定剑·明镜止水』。」
后发制人的后发制人——
无声挥出的无形一闪，将少女连同技能一同劈开。
致命级的特大受损特效。
体力量表消散的《斩虐女王》膝盖落地，慢慢倒至少年的脚边。
隔了半晌的寂静。
「胜负已分！第一届官方擂台大赛的优胜者是《不败王剑》——『REN』！！」
播报员的高呼窜入耳里，在线上观战的观众敲出的各种文字评论霎时在画面上涌现。
然而，少年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赢了。
在官方战里，赢了《斩虐女王》。
令人颤抖的满足感与激昂感。他握紧拳头，感受着这份喜悦。
沉浸在无上的胜利余韵里，少年这时怱然发现，少女依旧倒卧着。
就算感觉再怎么逼真，BLADE-LINK终究只是VR游戏。
游戏里不但不会因疼痛而昏厥，就算体力量表见底了，也没有装死的必要。
「喂——」
你也该起来了——少年才正打算接着说下去，没想到就在他的面前……
少女忽然消失了。
「——啊？」
她登出了？怎么这么突然？
匪夷所思的现象以及不符少女风格的行动，令少年蹙起眉头，也没理会正激昂地说着什么的播报员，便迳自切换回结束游戏的介面。
返回物理现实的VR房间，少年挥别些微的晕眩，打算跟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斩虐女王》——兔神散叶打声招呼，却不禁目瞪口呆。
「……散叶？」
沙发如今空空如也。
看起来就像是一开始就没任何人坐在上头似的。
少年看过VR房每个角落，打开门在店内拚命寻找，却始终遏寻不着少女，于是连络了警察与家人。
乱哄哄的店内，纳闷的警察，哭喊的家人。
面对突然化为混沌的现实，少年只能木然而立。
喜悦，化为悲伤。
成就感，化为怅然若失。
——《不败王剑》击败《斩虐女王》，成为BLADE-LINK传奇的那一天。
少年失去了无可取代的童年玩伴。
一章 Not Rain But A Girl：代雨而降的她
「……也、莲也、莲也！」
被人贴在耳边呼喊名字，让趴在桌上的千宫莲也倏地拾起头。
不知不觉间，放学后的教室只剩下一半的学生。
看教室前方的显示板，安装于内耳的感质扩充装置『Qualia Device』于是作用于视区，自动在《扩充认知》（Layered Real）上弹出『距离放学关门还有一小时二十分』的标签。
莲也透过视线操作消除了标签，慢慢抬头瞧着打扰自己打盹的少女——兔神舞花。
「舞花你搞什么……我睡得正舒服耶。」
「什么搞什么嘛，真是的。」
舞花鼓起脸颊，半吊着眼低头瞧着莲也。
「你知道我丢了几次语音讯息吗？」
她双手一抱到胸前，以高二学生而言发育颇为良好的胸部也随之摇晃。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的莲也，意识性地别过视线。
「语音讯息？……啊～」
莲也一打开留在视线一隅的通知视窗，便发现一共有九件未接收的语音讯息。
其中有七件是舞花传的，每件里头都带有『一八时去探病』这个关键字眼。
「抱歉，我从第五节课就睡着了。」
「第五节……莲也你晚上都没睡觉吗？」
「晚上有睡，但白天也一样睡。」
「我说你……要是睡这么多，会连现实跟梦境都分不清喔？」
梦这个单字，让莲也差点想起前不久见到的那个梦境。
两年前失去了她，因罪恶感而封剑的那一天——
他强制结束了思考，随便找些话来搪塞。
「那正好，我的梦想就是一辈子活在梦里。」
「要是你敢那样，我就要把你给敲醒。」
看着呵呵笑并作势握起拳头的舞花，莲也轻轻耸了耸肩。
莲也他们升上高中至今两年，这样的对话已重复了不知几次。
舞花的家是间古武术道场，就开在莲也住的公寓附近，莲也小时候也上过那道场，与舞花……与兔神家已有十年的交情。
「所以，请问有何贵干？」
依旧没打算收拾东西回家的莲也边忍着呵欠边问道，舞花则是睁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就～说～了，等一下要去探病。」
「探病不是十八时才开始吗？」
「咦？」
「你有什么其他事？」
「就、就是，我们……在探病时间之前……可以先去哪里打发时间……」
看着突然吞吞吐吐的舞花，莲也感到纳闷。
「舞～花！」
这时，班上的娇小女生，突然从后头抱住舞花。
莲也的扩充认知上弹出标签，上头显示了这同学的名字·寺下彩名。
「呼哇，彩、彩名你干嘛突然抱着我！」
「什么叫做突然～我刚刚不是说了站前有家新开的甜点铺吗？我找到了样品档，才想说要来跟你分享。」
说着，彩名随手将QD用VUI（虚拟实境使用者界面）『闪刃』（BLADE）显化于自己的右手上。
看着迷你小斧头状的闪刃，舞花为难地笑了笑。
「彩名，我要讲几次你才会记得呢？我没有使用闪刃啦。」
「咦？是喔？」然而彩名似乎不太在乎，先是取消了闪刃，随后指头抵着太阳穴，一脸苦恼地阖上眼。
「因为平常分享知觉，都是闪刃用户间彼此接触一下（Easy Connect）就完成了嘛。嗯……那么透过QD的原始OS（作业系统）来共享数据的方法……」
「没关系，不用麻烦了啦。」
「我就是想跟你分享嘛！那个真的太好吃了，草莓与香草的风味配上千层派的口感真是绝妙无比……啊，对了，千宫。」
突然被彩名点名的莲也，轻轻举起右手说道：
「不好意思，我也没使用闪刃，没办法代转档案。」
「咦，……为什么你们两个都没安装闪刃呢？那怎么看都比原始界面方便，而且人人都在用不是吗？」
彩名有这个疑问十分合理。
将物理现实与虚拟物件交叠而成的高阶VR技术，及让所谓扩充认知得以实现的感质扩充装置QD。
如今它们在国内的普及率已超过九八%，一切公共设施在扩充认知里的标签化都已建置完毕，QD已是人们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相较于物理现实（Physical Layer）这原初的现实（First Reality）=R1，启动了QD的扩充现实（Intermediate Layer）——第二现实（Second Reality）=R2成了人们真正的日常生活。
特别是在莲也身处的「入学时即要求安装QD」的世代，对于如何善用QD也格外敏感。比常人早一步察觉流行，一有便利的东西便立刻安装，可说是他们的基本常识。
在这点上，没有安装在数年前推出、如今已在QD用户间获得八成占有率的VUI『闪刃』的人，若不是有什么特殊坚持的话，便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啊，你们该不会是排斥游戏那部分吧？父母那一代也是有不少人误会嘛，像是以为安装闪刃后就一定得玩『BLADE-LINK』不可的人。」
那字眼一出现，只见舞花明显僵起了脸。
『BLADE-LINK』
一个名气大到天天都能听人提起的全知觉投影型VR对战游戏。
玩家透过安装于QD里的各种个人专属形状的刀剑为武器，在名为虚拟现实的第三现实（Third Reality）=R3的领域里对战。
不过是典型的团队对战型VR格斗游戏BLADE-LINK，之所以会热门到成为社会现象，靠的主要是两个极具特色的系统。
其中之一，是利用闪刃拥有的超知觉共有处理，让伙伴与自己的知觉达到最高的共有度，使彼此技能能够紧密配合的《连锁交联系统》。
而利用最新式的动态追踪系统，以及只要念出事先登录的启动言即能发动技能的启动言系统，即能让玩家与伙伴轻松施展痛快感十足的连锁技（Linkcage）。
而另一个特色，则是依观战者（Audience）的反应，让玩家释放更高阶技能的《观战者系统》。
在BLADE-LINK，对战随时都是线上公开，观战者不但能透过闪刃来体验充满临场感的战斗，还能藉由与各玩家连结（加油／喝倒彩）来影响战局。
除了简单的操作，痛快的战斗系统，看似单纯却充满战略性的内涵更是深获使用者好评，带领游戏掀起空前绝后的热潮。
而闪刃当初虽然只是BLADE-LINK所使用的VUI，不过由于它作为日常生活的QD用OS亦十分出色，使用者甚至遍及不玩游戏的族群，并因此带来更多的游戏玩家。
「啊，可是啊，那个BLADE-LINK其实还满有趣的喔。」
「咦……彩名，你也有以玩家身分参加那游戏吗？」
「嗯～有稍微碰一下下啦。本来我也只是个观战者，不过最近直播网不是也常常播BL（BLADE-LINK）的转播吗？我看着看着就有了兴趣，想说尝试看看。要是打出漂亮的连锁技，还真的是很痛快的一件事呢。」
「……喔～」
「是在喔些什么啦……真是的，舞花你为什么不也一起来试试看呢？有格斗技底子的人一定很快就能升上C阶，到时就会有很多团队邀请你喔。」
「身为格斗技同好会的会长，我比较在意的应该是这星期的迎新吧，嗯。」
见到舞花老老实实地点头并岔开话题，彩名想了一会儿并接着说道：
「迎新吗～也对，记得新社员好像就是在迎新时决定的。不过我也没参加社团，唯一的期待大概就只有副会长带领的学生会骛喜企划吧……喔，对了！」
彩名拍了下手，再次面露欣喜之色。
「说到副会长我才想到，今天的BL网很精彩喔，因为来宾竟然是那个《幻影兔姬》（Mirage Rabbit）。」
看到彩名语带激动，舞花只能苦笑。
「我不是说了我没兴趣吗？而且为什么提到副会长会让你想起那个？」
「因为我之前在《幻影兔姬》的同好会聊天室看到他。不过《幻影兔姬》大人是属于我的！」
「还属于谁的呢……我记得《幻影兔姬》不是女孩子吗？」
「没错！她是由犬猫羊兔四人组成的偶像级团队《鸟兽戏画》的成员之一。可是啊，《幻影兔姬》大人可是《刻印者》，跟其他成员是不一样的喔。我之前寄的游戏影片你看了吗？很帅对不对？」
「啊，好了好了，我知道彩名你很喜欢她，拜托别这么激动。」
平常总是跃跃欲试的舞花如今反过来哄她，而身后就在这时传来男同学的声音。
「喂喂喂，要说值得推崇的《刻印者》当然是《青天右翼》（L'Oiseau Bleu）吧，幻兔什么的连个脸都看不到！」
「……啊？现在是在跟我宣战吗？」
「什么什么，在聊《刻印者》的事吗？」「要我选的话绝对是《迅雷战逆鬼》（Lohengrin）！」「要论实力的话《鲜血白百合》（Bloody Lily）才是最强吧？」「不不不，除了《终焉之黑》（Black Stasis）以外没其他选择好吗！」
来了几人加入对话，莲也悄悄地调低QD的听觉感度。
随后，他拿起几乎没装东西的书包，起身正要离开教室，舞花就在这时追了上来。
「等一下，莲也，我也跟你一起——」
「没关系啦。你看，寺下她们在叫你呢。」
「不是啦，我……」
看着目光飘游的舞花，莲也装了个刻意的笑容并说了。
「不用担心，除非过上什么大事，否则我一定会去探病的。」
「大事指的是？」
「我想想……例如下雨之类？」
「莲也！」
「开玩笑的。」
「……嗯。好吧，那么回头见。」
对着好似有些不舍的舞花轻轻挥手，莲也随后离开了教室。
——在这当下，他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大事，随后真的发生了。
※X※
这是个看来并不会下雨的一天。
但仰头朝天并举手遮阳的莲也就在这时，撞见了雨水所无法比拟的东西。
天上虽然没下雨——
楼顶却掉了个少女下来。
「——啊？」
以蓝天为背景，随风飘逸的长长银发。
和下午放学后的校园格格不入的梦幻景象。
随后，单纯的疑问，将看得入迷的莲也带回现实。
——要是这样继续坠落，她会怎么样？
想像完纤细的身躯如同番茄般砸向地面的画面瞬间，莲也随即利用QD的功能来预测落点，并带着计算出的结果奔去。
途中，他还将书包揣进胸前，做好接下少女的万全准备，然而少女却在空中换了个姿势，像是算准似地朝校舍门口右侧的花圃坠落。
略微晃动地表的冲击，伴随剧烈扬起的沙尘。
在飞散的花瓣里现身的，是一屁股坐在地表，人却安然无恙的少女。
带透明感的银发，白瓷般的肌肤。
像是蕴含坚定意志的一对紫晶色大眼睛。
有着远远超越日本人的美貌的少女，即便从如此离谱的高度落下，标致的脸庞却没有一丝动摇。
看来她也是事先透过QD运算后才坠落的。
（……什么嘛，原来根本就没有救她的必要。）
莲也这下突然对自己的行动感到羞耻，然而仔细一看，她发现少女当前的模样，更是远比自己难堪许多。
少女身穿白与青为基调，类似轻镗的服装。
而她的裙子部分如今整个掀了起来，底下的白色内裤一览无遗。
高至膝盖的金属质地腿甲，被泥土弄脏的白皙大腿。
而再往上瞧去，可以看到左右两端为系绳状，款式别出心裁的纯白色物体——忍不住凝视的莲也，视野就在这时被扩充认知的防偷窥滤镜给辽蔽。
他反射性地抬头一瞧，只见少女从脸一路羞红到耳垂。
「……你偷看到了吗？」
「呃，这与其说是偷看……」
「你偷看到了。」
「我就说了这不叫偷看……」
「——变态。」
「慢着，刚刚那怎么看都是——」
「——不好意思，在你们打得正火热时打扰。」
突如其来的话语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但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先处理完事情呢？」
回过头一瞧，古怪的少年就站在校舍门口左侧的花圃上。
像是和服的服装凌乱穿在身上，淡色的头发配上戴在后脑勺的狐面具。
莲也觉得这名与少女一样穿着仿佛VR里才会出现的服装，眯起眼睛瞧着自己的少年似曾相识。
「副会长……？」
他是莲也就读的学校——朱天寺学园高中部的学生会副会长，世良树言。
莲也以前在走廊上与他擦身而过时，曾经看过他的标签。
他如今的装扮与发型虽然和那时不同，但看似潇洒的外表，里头蕴含的诡谲气质，却跟当初没有两样。
「哎呀，身分曝光了吗？这下又多了件麻烦差事。」
耸耸盾的动作配上不祥的台词，言目不转睛地瞧着莲也。
而就像是要打断那纠缠的视线般，少女挺身站到言的面前。
「没那必要，因为我会赢过你并执行《覆写》。」
对莲也来说，这对话简直是不知所云。
两人交换了挑衅的眼神，随后言轻轻笑了笑。
「原来如此，这玩笑挺幽默的。」
「很遗憾，我向来不开玩笑的。」
牵制性的对答一结束，两人同时念出了相同的字眼。
「「限制解除（Break Out）。」」
瞬间，一股莫名的寒气窜过莲也的脊梁。
耳内深处传来铿响；彷佛深入眼窝的压迫感；全身毛孔都被灌进冷水般的感受。
不禁感到战栗的莲也，下一秒见到的，是两人架起满是雕琢装饰的战斗用闪刃的身影。
言拿着和枪，少女拿着鞭子。
那些和一般时候的迷你版不同，是为了伤害对手而存在的，不折不扣的武装。
然而，莲也看过那些武器。
在R3（虚拟现实）的游戏里看过。
（——这没道理。）
时间是放学后，地点是校舍门口前，这里毫无疑问是R1（物理现实）。
然而就像是在嘲笑如此确认的莲也，两人的闪刃只轻触了刹那，顿时引爆了战斗。
将花圃的泥土蹬得四溅的雷加速而来，眨眼问逼近少女。
少女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开对方的直进，却承受不住那股劲势，失去平衡向后跌了数公尺远。
这样的破绽，言并没有放过。
「『欠月』。」
枪技（Lance Skill）的启动言。
言一边低语，一边以左手为轴心迅速甩着枪，当场横向一划。
新月状的青色特效于是由枪尖而生，边旋转边以疾速袭向少女。
直击——这个想法浮现的下一秒，少女以超高速的反应，垂直一跳躲开攻击。
斩击打到少女身后的操场围网上，瞬间消散无踪。
以特定单字来施展事前登录技能的《启动言系统》。
透过启动言系统而使出的通用技以及其效果。
更重要的，是两人那过人的身体能力。
他想不承认也不行。
这两人，确实是在扩充现实里，进行虚拟现实的战斗。
先前跟舞花开的玩笑如今成了真。莲也对眼前发生的，大事。虽感到混乱，却还是仔细地观察着他们。
在平常绝不可能出现的，着重于攻击的闪刃外型。
莫非这是非法改造过？但若是如此——
正当莲也因思考而呆立时，一群女学生就在这时走出了校舍门口。
她们边走边频频瞧着扩充认知上显示的时间，没想到却笔直闯进了言和少女正在厮杀的那块区域。
「危险——」
听到莲也放声一喊，一名女学生于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纳闷地瞧着他。
「怎么了？」
其他女学生一问，回过头的少女于是指向莲也。
「我刚才好像听到那个人喊危险。」
「啊？我看他大概是在看BL网的对战吧？」
BL网的对战？
她们在胡说些什么？战斗明明正在眼前实际发生不是吗？
但莲也思考的瞬间，言的枪技就在这时掠过她们的发梢。
相较于倒抽了口气的莲也，女学生们却显得无动于衷。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什么也没发生？
莫非——她们并没看到言他们的打斗？
「不会吧……」
看着华丽特效四射的战斗空间，以及若无其事地横越其中的女学生背影，让莲也重新思考。
这不对劲。
真切地体认到事情有异的瞬间，心底突然像是迸出了什么火花。
莲也甩了甩头并思索。
——我不想跟这件事有牵扯。
毕竟莲也根本连两人为何而战都不晓得，除了偶然撞见少女从天而降，他基本上完全是个局外人。
就算默默离去，也毫无问题。
幸好如今两人都没注意到莲也，那么不如就趁着现在——
「呃呜！」
遭对手使劲地打飞的少女，遮蔽了莲也的思考。
面对惨兮兮地摔倒在地，连翻滚护身都无力进行的少女，言的枪技随后又袭去。
「『紫兽流星』。」
掷出的枪随着启动言化为紫色的狮子，准确地追向试图采取回避的少女。
将掷出的枪化为拥有AI的猛兽，赋予其一定时间生命的『紫兽流星』。
随着玩家的熟练度愈高，显现的猛兽形貌也会更加狰狞。
而看样子，言是个颇为高阶的玩家。
比先前更加激烈的受损特效，象征少女体力的大量耗损。
或许是受巨大损伤所带来的精神打击影响，再次摔倒的少女，动作显然比先前还要迟钝许多。
一个呼吸的空档，言逼近至尚未起身的少女身旁。
他拔起插在地面的闪刃，一脚踏到撑起半个身子的少女左肩之上。
「——呜啊！」
仰卧在地的少女打算猛然挥动鞭子，但言却早就料到这一步。
只见他左脚踢向少女的右手，令其放开闪刃。
随后，他从容不迫地睥睨着少女睁大的双眼。
「看来，到此为止了。」
话说完的同时，他将手里的枪高举过头——
——那一天的景象，突然在莲也脑海里倒带。
莲也的对手，正是邀他加入BLADE-LINK的她。
势均力敌的兵刃，交错纵横的敔动言。
如花瓣飘然而舞的红裙。
和无上的劲敌交手，全身的鸡皮疙瘩，无止境释出的脑内啡。
在每一击、每个瞬间都灌注了彼此灵魂的死斗里，率先预料到对手必杀一击的莲也，挥出手中的闪刃——
割夺了她的意识。
莲也当初的那一击，和眼前的光景重叠——
「住手————！！」
登时，莲也的身躯自发性地动了。
启动了这两年来从未使用过的闪刃。
无视于『介入！（Interluding）』的系统通知，莲也在『是否要介入』的选单出现前，即以视线操作选择了YES，自然而然地拿起化为战斗用外型的漆黑之剑，对着言挥斩而去。
一见到吃了一惊的言将枪尖转向自己，莲也就在同时近乎反射地念出某个单字。
「『缩地·雷绝』。」
莲也以未满零点一秒的领域躲开言的第一击，将反手握住的剑转变为短剑，对着暂时僵住的言，使出直至两年前所惯用的连续技。
「『磷火迅冲』。」
虽属中阶技却拥有特高伤害的这一招，只有在极近距离才能发动。尽管闯入对手怀中必须承担相对的风险，但对于可自由地将闪刃从短剑变化至大剑的莲也来说，只要先发动单手剑的反应速度提升技再衔接此技，就能回避该风险。
唯有使用可变式闪刃的莲也才能使出的连绩技。遭这出其不意的一击打个正着，言飞向后方狠狠撞上校舍的墙壁。
迸射出特大的受损特效，言无力地瘫倒在地。
随后，莲也的视野里，跳出意想不到的显示讯息。
『刚刚那不是《不败王剑》的招式吗？』
那是在线上直播时常见到的，对话形式的字幕。
正当他目瞪口呆地瞧着带了文字效果的字幕，这才发现视野的左上角处标示着『ONLINE』『观战者1237人』的字样。
观战者数目正急速增加。看来先前介入两人的战斗时，他也强制进入上线状态。
『那闪刃怎么看都是《不败王剑》的那把《无定》吧！』『咦，他真的是那个不败王剑吗？』『假的啦。』『有没有他怎么看都是真货的八卦？』『不败王剑现身啦！！』
莲也的扩充认知视野，渐渐被五彩缤纷的各种评论给遮蔽。
他们口中的《不败王剑》，指的是在BLADE-LINK ver．1里靠着过人战技赢得尊敬，直到目前ver．6依旧为人们所传颂的最强玩家。
由于他在两年前BLADE-LINK升级为ver．2之际突然销声匿迹，因此成了网路上的传说，名气大到至今依然天天有人上传他的对战影片。
这一切，用不着特地上网搜寻，莲也对他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
莲也正是《不败王剑》本人。
突如其来的『投降』系统通知，把莲也的意识带回现实里。
将眼前依旧不断条列而出的观战者评论切换至半透明，莲也这才发现原先倒在面前的言，已经消失无踪。
照理说应该还有体力的他，似乎见形势不利而撤退了。
一边佩服于他的判断之迅速，莲也却又同时对他竟然这么快就死心，感到有些纳闷。
（……倒也无所谓了。）
他设法抑制挥之不去的好奇心与震耳的剧烈心跳，随后消去手中的闪刃。
在确实见到左上浮现淡淡的离线显示，莲也这才转过身面对少女。
「不要紧吧？」
依旧瘫坐在地的少女不知何时，变成身着制服的模样，手里的闪刃也变回平常的样子。
莲也朝着垂下头的她伸出手，先前错过的个人标签，就在这时从她身上弹了出来。
《高中部一年A班世良树悠里》
「……世良树？」
难不成，她是世良树言的妹妹？
「我叫祈刀悠里。」
悠里以加强的语气纠正。她一抬起头，银丝般的头发便从纤细的肩膀上簌簌垂落。
近乎病态的白皙肌肤，以及由罩衫缝隙里露出的小尺寸锁骨。
一凝视她那对水汪汪的翠绿眼眸，让人意识彷佛就要跟着融入其中。
即使外观特效已关闭，美貌却依旧不变。面对这样的悠里，莲也视线稍稍撇向一旁并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
一回事——莲也还没说出最后三个字。
悠里却突然抱上了他。
肥皂的香气轻轻搔动鼻腔。
那不是透过扩充认知而感受到的电流讯号，而是真正的女孩芬芳。
反射性地接过她的莲也，被那柔软得惊人的身躯给弄得不知所措。
而在各方面皆一团混乱的莲也耳际，悠里轻声呢喃：
「拜托——和我一起阻止世界。」
二章 Shift This World：从头开始
悠里带他来到的，是间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吃茶店。
红色砖墙，木制桌椅。
营造出悠闲气氛的轻音乐。
一眼就能看透全貌、小而美的店内如今坐了许多客人，以平日傍晚的时段来看，算是生意相当好的。
「欢迎光临，稍后再来向您询问点餐。」
口气稳重的女性店员送上水与菜单后随即离去。
坐在四人用的桌边，莲也拿起平常几乎不会去注意的实体菜单随手翻阅，瞧着上头的手写文字。
在扩充认知盛行的这个时代，别说是菜单，就算点餐付款等步骤全透过扩充认知来进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像莲也平时光顾的超商以及速食店，使用的就是这种方式。
对从小置身如此环境里的莲也来说，这样不但更方便，也省事许多，而他也以为愈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愈有这种倾向。
不过看样子，眼前的少女似乎是个例外。
「你平常都来这种店吗？」
面对这样的提问，银发少女——祈刀悠里摇摇头，表情几乎没变。
「不，我并没有那么常来，不过这里在各方面来说，有不少方便之处。」
「方便……？」
哪里方便了——莲也差点如此反问。
重新由扩充认知检视过店内的标签，能看到的依旧只有店铺资讯等最起码的资讯。
其他的别说是餐点样本，就连商品的解说项目，线上点餐按钮等也是一概不存在。
一切都必须呼叫店员当面进行。
等商品送到、吃完后，等付帐时又得再叫一次人……这不管怎么想都很麻烦。
也许是他的想法表露到脸上，悠里看着莲也，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与人当面接触，有时也有其便利之处。」
那张带了点自虐的笑容，为莲也带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
一种像是遗漏了些什么的感觉。
正当他思索着在哪里见过这表情，遗漏的又是什么的时候，悠里便叫住了一旁经过的店员并开始点餐。
「学长要点皇家奶茶与※BLT三明治对吧？」(编注：BLT指的是培根(Bacon)、生菜(Lettuce)与番茄(Tomato)。）
「咦？」
莲也一脸愕然，瞧着独自决定完餐点的悠里。
令他惊讶的，不只是突如其来被她称为「学长」，还有——
「『为何你知道我想点些什么』，是吗？」
——连心中的话都被她猜得一字不差，让莲也再次噤声。
于是悠里以稀松平常的口吻，逐条念了起来：
「高中部二年B班千宫莲也。身高一七三公分，体重五七公斤。没有特别拿手的科目。在校内餐厅最常点的是夹满蔬菜的三明治，最常购买的饮料是皇家奶茶。有在上课时边以食指敲太阳穴边望着窗外发呆的坏毛病。」
「…………跟踪狂？」
看到不禁退向后方的莲也，悠里的说话速度变得有些快，她说道：
「并不是。我只是事先调查了校内所有人并做出像这种程度的资料，并没有只针对学长。」
「校内所有人吗……那可真是厉害啊。前提是，如果这句话是真的。」
「我撒这种谎有什么意义呢？要是学长怀疑，那就随便报个名字，由我来调出对方的资料。」
「那么——祈刀悠里。」
「高中部一年A班祈刀悠里。身高一五七公分，体重——」
念到一半，悠里表情一惊，双眼瞪了回去。
「开玩笑的。那就兔神舞花吧。」
「……高中部二年B班兔神舞花。身高一六二公分，体重保密。拿手科目是古文。在校内餐厅最常点的是豆皮乌龙面，最常购买的饮料是绿茶。担任格斗同好会的会长。喜欢挂兔子的吊饰，数量高达七个。手非常不灵巧。」
确实没错。这跟莲也所认识的舞花可说是完全吻合。
看来她所说的都是真的……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
「所以你……这样岂不是更糟吗？」
蒐集个人的喜好与习惯，网罗范围还遍及校内所有人。若非透过特殊技术——讲白点就是入侵——是不可能办得到的。
而且新学期开学至今也才不过一个月。身为新生的她若仅靠一个月就调查出这些，这只能说是惊人之举。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当然是为了在紧急关头时拿来当谈判的筹码。」
即刻回答的悠里，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下去：
「情资可说是等同一个人的生命。只要让对方知道我握有其生命，那么就算不主动出手，对方也会自然而然衍生出各种想像并感受到威胁——就像学长现在感受到的一样。」
看着笑得冷冰冰的悠里，莲也简短回了句：
「我说你，不该当着本人的面说这种话吧。」
「咦？」
「你没这个意思对吧？」
僵直不动的悠里，不知为何将闪刃给显化。
尽管那只是一般状态的闪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但她的举动本身未免太过唐突。
莲也于是纳闷地抬起头一瞧——
「好想覆写……」
只见悠里嘀咕着谜一般的话语，伸手压着自己的手臂并消去闪刃。
「……关于谈判那番话只是打比方。情资这种东西是永远不嫌多的。」
看着微嘟起嘴低声嘀咕的悠里，莲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
她那因意料之外的反应皱起眉头的模样，反倒更加逗人发噱。
「你这人还真是有趣。」
「……学长真是莫名其妙。」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悠里气鼓鼓地将视线瞥向一旁，莲也也受其吸引，看着挂在墙上的挂钟。
钟摆正缓缓地摆动着。
它在扩充认知里没有显示任何数位字码，就只是个以指针显示时间的类比时钟。
而上头的短针，如今指向五的位置。
一七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一小时。
……约定？
脑中彷佛传来叮的一声提示，莲也突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事。
「总之那些一点都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关于先前的那件事。」
「在这之前，我能先问个问题吗？」
莲也从中插了句话，以轻松的口吻接着说道：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一脸纳闷的悠里歪着头，连眨了两下眼睛。
「呃，我不懂这问题的意思。当初不是学长你——」
「喔，看来这问题问得不好，我换个更直接的说法。」
莲也轻轻挥了挥手，正眼瞧着悠里。
「你是怎么让我来到这里的？」
「————！」
她翠绿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怎么了？有什么好讶异的？」
莲也犀利的提问，让悠里沭然一惊，视线露骨地瞥向一旁。
「没、没什么……我并没有惊讶，我只是以为自己说过的话的谜底已经被学长揭穿了。毕竟那个谜，就是我让学长来此的原因。」
悠里曾说过『和我一起阻止世界』这句话。
那句话的确是让莲也一头雾水，可说是个不解之谜。
但是谜归谜……
「这可没重大到值得让我违背与舞花的约定。」
看着时钟，他想起『一八时与舞花前往探病』的行程。
他虽然不懂自己为何直到刚才都忘了那件事，但既然已想起，那么也没理由再继续听悠里说话了。
于是他霎地起身，从悠里身旁穿越——
并闪过那把试图接触自己的闪刃。
「——什么！？」
那是一般状态的迷你版鞭型闪刃。
见到莲也避开其尖端，悠里面露惊愕。莲也低头瞧着她，嘴里念念有词：
「果然没错。看来你那时动了什么手脚。」
悠里抱住莲也的那时，手里拿着闪刃。
那么为何要将并未使用，而且也没必要取出的一般型闪刃给显化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有使用的必要。
——那么，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我来这里听你说话，是吗？」
听到莲也的话，悠里绷起了脸。
「不好意思啊，中途就被我发现了呢。」
起身的莲也说完，快步迈向出口。
「慢、慢着，请等一下！」
悠里连忙跟着起身，没想到却朝前扑去并撞上桌子，把装了水的玻璃杯整个打翻了。
「对不起，关于得罪了学长的事，我向学长道歉。可是拜托你，请至少听我把话说完！」
她似乎连善后的余地也没有，一股劲儿地对莲也说道，然而莲也只叹了一声，手伸到店门的门把上——
喀，喀哒，砰！
夸张的声响传递店内，让莲也不禁回过头。
银发在木纹地板上摊成一片。
集全店视线于一身的少女，现在正有如漫画场景般地，正面朝下摔趴在地。
「客、客人您没事吧？」
即使店员关心，她依旧毫无反应。
不对。仔细一瞧，可以发现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难堪，她的指尖正微微发颤。
看来她正死命忍受着——自己搞出的大洋相。
先前才发挥超人般战斗能力的她，与如今笨手笨脚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
一种莫名的顿悟感，让莲也叹了一声，并将手伸向少女。
※×※
一重新坐回位子，悠里垂下头对着桌面，并开始道起歉。
「……对不起，我太慌张失度了。」
看着慎重其事地低头赔罪，却连有些散乱的发丝都没梳齐的悠里，莲也尽管也不太愿意说重话，但还是以谴责的口气说道：
「该道歉的是那件事吗？你应该有其他事得先解释吧？」
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悠里听闻，肩膀微微一颤。
就在她缓缓抬头，张口正要说话时——
「让您久等了。」
店员就在这时端来两人所点的东西。
被打断的话题、端上桌的餐点。
正当令人焦灼不安的时间流逝而去，悠里突然将闪刃显化。
那是一般状态下的迷你闪刃。
店员对那日常生活里常见的VUI并不以为意，继续为两人上餐。
在确认餐点全数上桌后——
「请慢用。」
店员行了个礼，正准备离去。
悠里的闪刃就在这时放出微光，悄悄碰触到店员的膝盖附近。
「——」
她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制止了诧异的莲也。
一般状态的闪刃对人体不会带来任何影响，因为它只是个存在于扩充认知里的东西。
因此，店员虽好奇地瞧着两人，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
「那么失陪了。」
店员样板式地回答完，才正要离去，却被悠里叫住。
「请等一下。」
「有事吗？」
「在我们的对话结束前，别让任何人靠近我们的座位。」
悠里说了一句毫无脉络的话。而面对这不只强人所难，而是近乎无理的要求——
「……好的，如您所愿。」
——店员却当场答应了下来。
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待店员真的离去，悠里回头瞧着愕然的莲也。
「刚刚那个，就是让学长前来此处的力量。」
听悠里不疾不徐地叙述，莲也一边看着扩充认知上的搜寻结果一边问道：
「洗脑，是吗？」
「并不是。」
悠里将先前显化的闪刃递到桌上。
「我透过闪刃干涉（Hacking）店员认知领域的反馈部分，覆写了她的短期记忆，让她以为我们跟这里的老板认识。」
「…………不就是洗脑吗？」
「不，两者的原理完全不同，而且效果也没有那么强大，就只是短期记忆罢了。只要深入思考并察觉到矛盾之处，就能轻易将其化解——就像学长你先前做过的那样。」
但就算听了她的说明，莲也感受到的莫名异样感，仍丝毫没有淡化。
在搜寻过有关记忆的字眼，有了某种程度的认识后，莲也接着说：
「就算入侵的事情是真的，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编造出具有故事性的记忆并覆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要是撒谎——」
「我没有撒谎。」
悠里的闪刃发出微光。
「将我脑中的明晰想像立刻化为数据注入对方身上……这东西就拥有这样的力量。」
「……力量？」
「《虚构书记》（Overwrite）——有部分的人是这样称呼它的。这虽然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东西。」
大概是察觉到莲也视线里蕴含的意义，悠里落寞地微微笑了笑，将闪刃消去。
「就如学长方才说的，我刚刚利用这股力量稍微覆写了记忆。关于这件事，请让我再道一次歉。对不起。」
令人费解的力量、超常的战斗。
显然属于非常人的少女再三低头道歉，让莲也感到有些如坐针毡。
「好了，算了。」
「可是……」
「你的道歉我明白了，你还是先替我说明一下关于那力量的事吧。」
看莲也挥手制止，悠里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刚要开口——
咕～
然而她的话语却被肚子发出的声音给遮蔽了。
「……」
莲也象征性地垂下头看，确定出声的不是自己肚子。
当他抬起头一瞧正前方，眼前的悠里早巳满面通红。
「不、不是的！这只是因为施展力量必须付出庞大的热量为代价，并不代表我平常都很饿——一
「我什么也没说喔？」
「呜……！」
悠里一时语塞，而她的肚子就像是乘胜追击般再次发出声响。
这下悠里连耳根子都红成一片，简直就快要哭出来似的。
一阵无力的莲也于是说了：
「呃……总之我们还是吃完再说吧。」
垂下头的悠里轻轻点了个头。
「开动。」
她低声说完，举起汤匙，挖进桌上那盘绵密滋润的蛋包饭。
看来她的肚子真的饿坏了，她才舀了一匙送入口中，便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随后，她就这么默默地一口接着一口。
完美的餐桌礼仪配上迅速的进餐速度——看着那不可思议的景象，莲也心想：
（她吃若东西的这种样子，看起来倒是挺平凡的……）
战斗起来超乎常人，拥有神秘力量的少女。
优雅地舀着汤匙，津津有味地吃着料理的少女。
究竟何者才是悠里真正的一面呢？
之后，见悠里三两下便吃光蛋包饭，莲也又递上自己的BLT三明治。
「……难不成，我搞错学长爱吃的东西了？」
「不，这三明治看起来的确很好吃，只是我目前不饿罢了。」
「这样啊。」
「所以你不用客气。反正那都是使用能力带来的影响，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学长，你好像不太相信我呢？」
大概是心想不吃白不吃，悠里虽然不满地嘟起了嘴，但还是接过了BLT三明治。
莲也苦笑了一下，端起皇家奶茶并喝了一口。
「倒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有太多地方不明白了。」
在物理现实进行VR对战。透过闪刃覆写记忆。
以及『阻止世界』这句话的意义。
听莲也这么说，悠里放下手里的三明治说道：
「事情也没那么复杂。《虚构书记》简单说，其实就只是透过闪刃来入侵对象的认知域而已。」
「如果是在纯VR里也就罢了，要在现实里执行这件事，可一点都不简单吧？」
「不。不管是R1还是R3，用来感觉事物的认知主体都是一样的；而只要主体不变，在R3让人产生误认的现象，在Rl或R2（扩充现实）里也一样会发生，就只是如此罢了。」
「说得倒是挺轻松的……那么刚才在我面前的那场战斗呢？那显然超越人体极限了吧？」
「那是——」
欲言又止的悠里，瞄了自己的右手一眼。
见到那犹豫不决的神色，莲也轻轻挥了挥手。
「啊～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否则要是听你说完长篇大论，最后又被能力给洗去记忆，那可真是最糟的体验。」
「学长怎么知道我打算动用力量……」
「一看就晓得了好吗？」
莲也一将视线瞥向悠里的右手，她便不自觉似地将其连忙藏到桌下。
见到那有些少根筋的举止，莲也轻轻吁了声并说了：
「我说你，难道这么不信任自己吗？」
「咦？」
「会去覆写记忆让人乖乖听话，代表你不相信对方——或者说得确切点，你不相信自己的眼光。连自己都信不过，怎么可能相信得了别人呢？」
「————」
见到悠里当场僵住，莲也这才意识到，自以不小心说得太过火了。
这样听下来，简直就像是莲也要她说出真相似的。
「呃，没有啦，这番话你听听就好——」
「不。」
悠里打断莲也，紧紧握起右拳，以坚定的目光盯着他。
「接下来要说的，是我想告诉学长的事。」
真不该多嘴的……
而悠里并没顾虑到莲也的后悔，不疾不徐地说了起来：
「学长先前目睹的战斗……在R2那场战斗，其实是BLADE-LINK的另一面——人们称它为OBM（Outbreak Mode）。我以及透过特殊仪器的辅助而获得类似能力的人类，透过闪刃存取QD，将BLADE-LINK搬到现实里——先前发生的事，学长你只要如此理解就行了。」
「你叫我如此理解……但QD哪时成了这么吓人的装置的？」
「从一开始就是。」
「——」
面对目瞪口呆的莲也，悠里如叙述理所当然的事般地接着说下去：
「在OBM里，QD能够带来强化服的效果。我先前说过《虚构书记》能够覆写认知，而这主要原理就跟那类似，也就是透过闪刃入侵并篡改自我，并且藉由同时认知两个世界，超越单一肉体的极限。」
同时认知两个世界，能让肉体超越极限的强化服——
莲也用手扶着自己安装QD的耳朵，要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懂。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为什么我能够参加那场战斗？」
「那恐怕是因为学长对扩充认知的适性很高。在BLADE-LINK里登榜的高阶玩家中，许多人都与频谱相吻合。学长第一次体验BLADE-LINK时，是不是觉得闪刃就像是自己四肢的延伸？」
「慢着，你的意思是说，一般人并没有这种感觉？」
「……我认为学长你应该要有多一点自觉，了解自己是多么与众不同的存在。」
悠里短吁了一声，继续说道：
「闪刃是透过持有人的生物辨识数据以及QD的搜寻记录，来组成个人专属的外观的。像我的闪刃虽然呈鞭型，却拥有能够自由操控的九条鞭尖，或许就是因为我经常连结他人——由我的情资蒐集癖而来的。」
看着那如同吊饰般摇曳的鞭子，让莲也回想起自己的闪刃。
《lndefinite》（无形而万变之剑）
这特质对莲也来说，又象征了些什么呢？
「也就是说，闪刃等同持有者在VR里的投影——一种自我统合。而对理解这点的人来说，闪刃除了是武器，更是毫无防备的弱点。」
「毫无防备的弱点……」
莲也显化了两年间未曾使用的闪刃。
几乎所有人在使用QD时都会一并使用闪刃——一个据说连人类潜意识里的嗜好都不放过读取，甚至被人称作『第二大脑』的VUI。
「当然，闪刃它……与QD相连的OS在防护面十分牢固，但那只不过是表面的。要是『不知情的人』对上『知情的人』，结果就会像学长你先前所看到的那样。」
悠里先前当着莲也的面，轻易就覆写了店员的认知。
「然而若双方都是『知情的人』，事情就又不一样了，只要像学长那样避开闪刃别被碰到，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但要是有一方非得覆写那『知情的人』的认知，而对方也有相同的企图——」
「两人就会开打。」
悠里对莲也的补充点了点头，冷静地继续说下去：
「在OBM里，玩家之间的防护会变得异常脆弱。要是在OBM里输了，失去意识这最后一道防线，赢家就能轻易改写记忆。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篡改记忆的效果十分巨大，甚至只要有心——要将对手变成残废也不成问题。」
悠里冷峻的视线，让莲也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悠里先前和应该是她的哥哥世良树言所打的，是能够将对方化为废人的战斗。
「为什么……有必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听到莲也那连问题都称不上的低语，悠里把目光别到一旁，说道：
「因为意见分歧。」
「啥？」
「关于世界变革，我们的意见分歧。」
听到单纯的兄妹吵架扩大为世界级的问题，莲也登时哑口无言。
而悠里并没察觉到莲也的反应，嘀嘀咕咕地继续说下去：
「那个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本来跟母亲两人一起生活，但由于母亲的失踪，我因此被世良树家收养。而我在那里看到了……」
她顿了一下，正眼瞧着莲也，随后道出了某个字眼。
「……以我父亲——艾勒西亚公司研发室长·世良树我光为领导人，人称q孵》铋僦隙。的组织，所策划的《世界变革计划》（Project Shift）。」
「…………」
匪夷所思。
莲也反射性地打开扩充认知里的视窗，开始进行搜寻。
以第六机关为关键字，搜寻到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物，但一改成搜寻艾勒西亚公司，结果则是多得不可计数。
而其中许多资讯，莲也就算不搜寻也晓得。
艾勒西亚公司，是奠定了QD基础的艾波克里发集团的旗下公司，它是一间综合通讯娱乐企业，负责经营当红的VR电玩游戏·BLADE-LINK。
该公司的宣传标语是『革新（Shift）这个世界』，在直播网内播放的BLADE-LINK广告里也屡屡可见。
莲也还想起，不久将举办的BLADE-LINK历来最大规模的官方大赛，也取了类似的名称。
而这间艾勒西亚公司的日本分社的干部创了名为『第六机关』的组织并试图变革世界，女儿与儿子则因意见不一致而起了争执……？
「你刚说的世界变革，指的是宣传标语的事吧？」
颠覆常理的划时代游戏——BLADE-LINK当初主打的就是这样的口号。
然而，悠里缓缓摇了摇头。
「父亲……不，第六机关的人们真的打算以BLADE-LINK来变革这个世界……以个人为单位来完结这世界，也就是名为模拟现实的变革。而世良树言是赞成者，我则是为了阻止他们而行动。」
「…………这玩笑挺有趣的。」
「我向来不开玩笑。」
翠绿的眼眸里，蕴合坚定的意志。
「在闪刃成为最普及的QD用OS，BLADE-LINK成为当红游戏的那一刻，世界变革就已经开始了。而这变革将会在三个月后的官方大赛里完成……」
神情严肃的悠里就像是被什么逼迫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三个月后的官方大赛，是至今规模最大的一届，人们的关注度当然也更高，将会有大量观众与冠军连结。而第六机关届时将会以冠军为媒介，让使用者处于强制上线的状态并注入病毒，把人类强制转换为极度适应扩充认知的存在《Natural EXterminated Talent》（NEXT）。」
悠里在桌面上紧握双拳。
「昨晚我就是因为这件事，第一次和那个人正面冲突。而那个人竟然对我所说的话——」
听她愈说愈激动，莲也不禁伸出右手。
「先、先等一下。」
在官方大赛里把冠军当作集线器，并且散布病毒？
而那病毒能将人们转化为新的形态，一种名为《NEXT》的存在？
名为第六机关的组织，打算创造出以个人为单位而完结的世界——？
怎么会有这么瞎的事。
莲也手伸向桌上的皇家奶茶，却发现杯子早已见底，只好勉强咽下唾液。
「……你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我说过了，我向来不开玩笑的。」
这样的对话一再重复，但由于实在是太荒诞无稽，让莲也不禁怀疑起她的理智。
于是他在扩充认知里启动之前下载的感测工具，将悠里设为目标。那个能与即时摄影，体温监控等工具连动，藉由血压、体温、排汗状况来评估目标心里状态的工具，最后导出『对象一切正常』的结论。
莲也手肘撑在桌上面对这头疼的判定结果，端起已经凉掉的水杯喝了一口。
「这是要我如何相信……」
「一切都是事实。」
悠里随即答道，神情一本正经。
「第六机关甚至打算将BLADE-LINK排行榜上的顶尖玩家《刻印者》纳为自己的棋子，让他们报名比赛。」
「你说《刻印者》吗？」
莲也虽然只玩过ver.l，但也听过这字眼。不，就算是没安装闪刃的一般人，恐怕也都曾以某种形式见过他们。
BLADE-LINK的玩家要是持续胜利并获得跟随者，就能从E阶开始、依D、C、B、A、S的顺序逐步晋阶。
而其中晋升S阶并达成特定条件，实力最顶尖的十二人才能获得的荣誉，就是这《刻印者》的称号。
这十二个人的闪刃，皆以特殊字体刻上了每个《刻印者》专属的数字，依序是《Ⅰ》到《Ⅻ》 。
《刻印者》在BLADE-LINK眼中是憧憬的目标，在观战者眼中是偶像般的灵魂人物，在对游戏不感兴趣的一般人眼中，则是常现身媒体的名人。
据说一旦成了《刻印者》，就能接到各大企业源源不绝的赞助。
而这一切，全都是来自他们在BLADE-LINK官方直播网上的影响力。
这些瞬间征服各大媒体的热门游戏灵魂人物如今竟然——
「他们参加了学长你所说的那荒诞无稽的计划。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每个都晓得内情，但他们所属的团队很有可能拿下冠军。」
世界将因此产生决定性的变革。
透过那以冠军为媒介而散布的病毒。
「我的头开始痛了……」
不只对事情头痛，更对她挑选这种也许隔墙有耳的场所谈论此事感到头痛。
莲也于是环顾四周，确认这一桌受了特殊关照，旁人无法经过附近后，仰头朝向天花板。
尽管脑袋试图否定这一切，悠里的能力却前来阻挠。
莲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力量如假包换。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想拜托学长——不，拜托BLADE-LINK的前最强玩家《不败王剑》的事情是……」
「和你联手赢得官方大赛的冠军，阻止他们散布病毒？」
「不。」
「不？」
「请学长和我联手赢得官方大赛的冠军，并且成为媒介，为连结而来的人们注入病毒的疫苗。」
莲也睁大了眼，瞧着前方的少女。
而悠里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
「……你打算将计就计，反过来将对方一军是吗？」
「是的。」
不只是阻止计划，还要除去祸根以绝后患——
而且，是在战力面极度悲观的情况下。
令人咋舌的勇气，让莲也一时无语。看着他，悠里咬紧了牙。
「我本来就打算即使只剩一个人也要进行。疫苗虽然尚未完成，但注入的技术已经准备就绪，接下来将背叛组织，从内部干扰计划……但要是有学长……有《不败王剑》的协助，就能从正面确实阻止引画。」
她采出身子，激情的目光瞧着莲也。
「所以，愿学长能够……成为阻止世界改变的利剑。」
有如祈祷般的话语。如今的她顾不得体面，表情满是急切。
面对这样的悠里，莲也缓缓问道：
「让我问一件事。那个什么变革计划执行后将会产生的《NEXT》是个怎样的东西？」
悠里见他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好略感错愕地回答问题：
「这很难以三言两语来解释，但概括来说，就是极端适应扩充认知的存在……一种能从扩充认知中自由改变物理现实的人类。」
「这样有哪里不好吗？」
我不明白这问题的意思——见悠里皱起眉头表达疑问，莲也于是接着说了：
「全人类将能高度适应扩充认知……这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虽然自作主张搞什么变革确实令人不太舒服就是了。」
「即使无法适应变革的人类会死，也一样吗？」
扎上心房的一句话。
「成为《NEXT》这件事本身虽然也有极大风险，但目前暂时可以怱略；毕竟有人承受不了变革病毒对脑部带来的负荷，无法成为《NEXT》并死去，才是更单纯且严重的问题。」
莲也稍微耸了耸肩，避开悠里那强而有力的目光。
「那么你要如何证明？在我看来，你所说的全都是胡言乱语。你虽然拥有奇特的力量，却没有关键性的——」
「关键性的证据，就在这里。」
起身的悠里，手贴着自己胸前。
「我是先天性《NEXT》的实验体，叫做《Artificial EXterminated Talent》（AEXT），是他们为了以人工方式造出《NEXT》而尝试培育的优生儿。」
银发自肩膀簌簌而落，眯起的翠绿眼眸正飘摇着目光。
随后，她将手里显化的闪刃伸到莲也面前。
「我的发色、眼色，全都是在获得覆写短期记忆之力的同时所付出的代价。在全人类透过QD强制连上网路的现代，若是充斥着像我这样的人，当前的社会恐怕会彻底瓦解。学长拥有阻止瓦解的力量，拥有力量却不行使，难道不是种罪吗？」
摒除情感的话语，以及令观者为之战栗的冷漠眼神。
先不论资讯是真是假，看来她是真心想阻止那足以改变全人类的计昼。
而莲也如今也明白，自己是那过程不可或缺的力量。
然而——
「我只确定逼人行使力量，这样的行为就叫做犯罪。」
「……！学长你——」
「不用再说了。」
悠里紧咬着牙，微光缭绕的闪刃伸近莲也。
「——就算这样，学长还是不肯协助吗？」
能令碰触者服从的超常之力。
不容拒绝的绝对命令。
莲也对其力量已不再陌生——但即使理解其力——
「动手吧。但就算你这么做，我还是不会听你的话。」
气氛紧绷了一刹那。
只见悠里胡乱消除了闪刃，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好吧，学长的固执我明白了。」
话刚说完，悠里不知有何打算，再次将闪刃显化于手。
「那就只好采取其他办法了。」
不明白她有何企图的莲也眯起眼，随后便发现她的闪刃已进入传输待命模式。
而公开频道上显示的待传输档案名称是——《Blade Link》。
「既然是BLADE-LINK的事，就用BLADE-LINK做个了断吧。输家服从赢家——自古以来最单纯的解决办法。」
「慢着，我——」
「前冠军《不败王剑》应该不会不战而逃吧？」
尽管出言挑衅，她却没有一点笑容。
微微颤抖的指尖，紧绷的单薄盾膀。
藏也藏不住的紧张，让莲也只能短吁一声，显化闪刃。
※X※
安装『BLADE-LINK ver．6』的过程，只花了莲也不到几秒。
看来最新版是以升级方式，下载并置换原先存在的初期版本里的档案。
一安装完，莲也发现QD的预设OS被修改成闪刃，于是以视线改回原先的设定。
莲也一边检查还有没有其他变动之处，一边叹着气转向正面，只见银发少女就在鼻息可及的近距离，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准备好了吗？」
细致的肌肤，工整得难以置信的五官。
……看来她还不明白，两人正独处一室的事实。
莲也他们刚离开了吃茶店，来到附近出租VR房的店里。
而双人用VR房，就只是两张沙发型椅子面对着面，极度狭小的房间。
既然玩的是R3的游戏，这样的设计倒也合理，只是在登入游戏前的R1环境里，彼此的距离会变得异常接近。
而悠里似乎没意会到这件事，身子又更加向前探去并问道。
「学长？」
「喔、喔喔我已经准备好了……请你稍微后退些。」
「一—！」
经莲也一提醒，她这才连忙后退。
随后，悠里的目光忙碌地四处飘移，低头猛盯着右手。
接着，她把手贴到胸前深呼吸。
看来这动作让她恢复了冷静，闪刃在她伸出的手里显化。
「换学长了。」
于是莲也照她所言，以自己的闪刃与悠里的相交错。
「咻」的一声，扩充认知上浮现《Blade Link》的字样。
能以视线点选文字，也能以语音认证。关于这些部分，就跟初期版本没有两样。
『BLADE-LINK』
两年前的往事，在脑海里倒带。
（这次跟当时不同。）
莲也甩头闭眼，在心中默念。
只有这次，下不为例。
他即将登入从那时开始尘封至今的游戏。
再次睁开眼的莲也，正眼瞧着另一头的悠里，念出了那个字眼。
「『连锁闪刃』（BLADE-LINK）。」
※×※
轻微的头昏与浮游感。
登入R3时特有的晕眩在数秒内消散，莲也慢条斯理环视周遭。
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与清澄的蓝天；零星而立的巨木开展其枝析：不时有鸟儿在低空轻盈飞翔；拂面而过的微风，带来花草的芬芳。
这宛如R1的真实度，是何其令莲也怀念。
「原来，这才是学长本来的姿态。」
自数公尺外向自己打招呼的悠里，模样看起来很眼熟。
她的穿着就跟放学后的那场超常战斗时一模一样。
「喔喔，你之前那服装果然是BLADE-LINK的……等等，你说本来的姿态？」
莲也反射性地瞧了自己的手，并以手势控制打开标准视窗。
从ver．1以来几乎没变的介面与设定项目。
他从中选择了角色外型设定，检视自己的外观与闪刃。
以黑为基调的轻装，配上在众多闪刃中亦归于特殊分类——漆黑的可变式不定剑《无定》。
见到初期版本里的设定毫无变动，莲也安下心的同时，却又衍生出疑问。
「等一下，你说这是我原来的姿态，那先前我是什么样的打扮？」
「就是一般的制服。」
「原来我当时原封不动地被读取进去吗！？」
ver．1当时，由于以『更逼真的战斗』为主打，角色外型无法做太大幅度的修改。
游戏最初会进行肉体扫描来建立初期设定，其后除了能修改发型与眼珠色，小幅修改身高体重等数值，其余像性别与作为根干的肉体则无法变更。也因此，要是懒得设定而跳过该项目，登入时的外观就会与R1里的一模一样。
而在BLADE-LINK，这样的系统似乎也被保存了下来。
「喂喂喂，也就是说我在那种状态下被晾到网路上吗……这不太妙吧？」
竟然无意间把自己的真实模样上传到全世界，光想都叫人害怕。
莲也的视线移往左上角，确认上头的上线显示，以及观战者的人数。
「嗯……观战者三名？」
当时不是轻松就超过四位数的吗？
「原因在于邀请战斗的我等级太低，以及跟随者的数量太少。低阶玩家的一对一对决，通常没什么人会感兴趣的。」
而一看对战者，也就是悠里的资料，上头显示是E阶。
看来悠里平常也几乎没在玩BLADE-LINK。既然跟随者才刚过二位数，观战者会这么少，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正当莲也盯着「观战者三名」的显示时，提示讯息便弹了出来。
『观战者数会随挑战者的阶级以及跟随者的数量而提升喔。』
于是莲也索性到设定里选择了『初学者模式』，逐条检视ver.l以来的变更之处。
当初ver．1里只有一对一战斗，而ver．2之后，多对多似乎就成了游戏的主流。
事先登录技能并以启动言发动的「启动言系统」几乎没什么变动，但当初登录的技能如今分成了十个等级。
一开始能使用的技能上限为等级五，必须透过观战者系统与观战者的反应进行连动，才能逐步解锁高等技能。
除了单纯的力量，更得藉由兼顾美感的连锁技引发观众的共鸣，以更高等的技能＆连锁来打倒对手。
这就是整场游戏的大致过程。
「我以前用过的技能……在初期状态下几乎都无法使用啊。」
里头登录的技能，有许多是莲也在ver．1时所独创的。
而那些大部分都被归类到等级六以上，在初期状态下是无法使用的。
「可以开始了吗？」
唰的一声，悠里拿起鞭型闪刃《九命怪猫》（Nine Lives）一挥，细小的特效如雪般飘舞四散，分裂为九个尖端垂到原野的草上。
看着摆出迎战架式的悠里，莲也轻叹一声，并伸出右手。
与光之结晶一同显化的，是漆黑的单手剑《无定》。
合手的刀柄，恰到好处的沉甸感，反射着虚拟太阳光的刀刃。
挥别那不由分说涌上心头的不堪回忆，莲也定睛瞧着正前方。
「对战规则为标准制……一场定胜负吗？」
悠里点了个头，以双手握起鞭子，预备时间的僵直就在这时解除了。
——战斗开始。
伴随刺激的紧张感，悠里正面盯着对手。
相较之下，莲也则是微倾着头，若无其事地走了起来。
「……！」
悠里似乎因他那过度从容的模样大吃一惊，一种焦虑之色清楚呈现在她的脸上。
彼此距离一点一点，扎扎实实地缩短。
就在只差一步进入鞭子射程的距离，心急难忍的悠里率先出手。
「哈啊！」
右脚向前迈出一大步，她以两手举起垂着的鞭子向上一挥。
鞭尖如今合而为一。挟带速度的一击瞄准莲也的脸部，却在即将命中之际追丢了目标。
对方只靠一个后仰来闪避。如此的沉着态度，让悠里的焦躁有增无减。
「『赤尘召唤』!」
她大声喊出启动言。
悠里举起的鞭尖分裂为九，朝莲也的头上撒出的红色特效出现。
低阶技能，等级三的鞭技『赤尘召唤』。
在ver．1便看过无数次的技能。
莲也冷静地以手里的单手剑拨掉足以造成致命伤的特效，其余的落尘虽然对体力量表造成些微伤害，但几乎是可以忽略的程度。
接着，他正打算对刚使出技能而浑身破绽的悠里出招——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给扯住。
意料之外的手感，让莲也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剑身被悠里的鞭子缠住了。
「我刚念了『束缚之蛇』，学长难道没听见吗？」
「幕后启动（Hide Voice）……」
先大声喊出技名诱骗对手，再轻声念出真正想施展的技能以瞒过对手。这本来是初学者也能立刻上手的简单技巧，但莲也因为太久没接触游戏，因此忘了这一回事。
算计得逞的悠里，对着失去平衡的莲也使出一记回旋踢。
无暇留意一闪即逝的裙摆，莲也就这么被踢得翻滚于草原上，而悠里的追击却尚未结束。
「『束缚之蛇』。」
蜿蜒蠢动的鞭子，缠上试图起身的莲也右腿，再次让他摔倒在地。
「『深度追击』!」
一分为九的鞭子再次合而为一，狠狠打在无法采取防御的莲也身上。
中阶技能，等级五的鞭技『深度追击』出招速度极慢，直接使用的话基本上休想命中，但要是正中目标，就能打出等级水准之上的高火力。
以束缚之蛇来弥补深度追击的缺点，可说是极基本的连续技。
爆发般的特效，以及《单人连锁技成功》的系统语音，让悠里轻轻点了点头。
莲也的体力量表，减少了约四分之一。
——我办得到。
看来莲也还没掌握当初的感觉。
这也难怪，毕竟他有两年没接触游戏了。
这段期间BLADE-LINK早已进化，系统虽然改变不大，但还是跟以往有差异。趁他还没抓到感觉前先发制人——悠里才刚握紧拳头，却在下个瞬间僵住了。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
甩了甩手，确定先前的无敌时间已结束的莲也，瞧着悠里并低声呢喃。
「『缩地·雷绝』。」
突如其来的技能启动。
瞬间缩短的间距以及反手握剑的莲也，让悠里情急之下反射性地试图远离——并且打消了主意。
在对战前，她参阅过《不败王剑》的资料。
还有放学后的那场战斗里，莲也用来打倒言的《单人连锁技》。
接下来，他极有可能会使出短剑技『磷火迅冲』。
只要能事先晓得对方的出招，对付起来就简单了。于是悠里在脑中模拟推演。
能闪过莲也的『磷火迅冲』并同时反击的招式——
刹那的思考刚过，莲也果真念出了那个字眼。
「『磷火迅冲』。」
——来了。
「『迅捷之跃』！」
刚听到启动言，悠里便使出事先准备好的鞭反应速度提升技，试图瞬间拉开距离。
而并未出招的莲也，以洪亮声响喊出单手剑的启动言。
「『天元一刀』。」
「——！呀啊！」
只见莲也急远加速而去。正在后退而毫无防备的悠里，因此正面挨了他一刀。
中刀的悠里迸出黄金色的大型特效，就地跪了下去，莲也则趁着她尚未进入无敌时间，补上两刀追击后才退去。
单手剑的中阶技能『天元一刀』。
这招就是所谓专抓对手后撤步的技能，出招当下的破绽大，除非能确定对手使用后撤步，否则就等同没有用，是使用时机极难拿捏的技能。
悠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减至近半的体力量表，嘴里念念有诃：
「为什么磷火迅冲会……」
「看仔细点，我现在用的是什么剑？」
是单手剑。
但这跟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悠里察觉到了。
莲也刚才有把单手剑变成短剑过吗？
要发动短剑技，当然得握有短剑。也就是说，要是在握着单手剑的状态下念出短剑技的启动言，就能刻意跳过技能。
但就算如此——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学长晓得我正在等待『磷火迅冲』出招呢？」
莲也一副理所当然似的样子，回答她的疑问：
「因为我就是这么安排的。」
悠里的背后顿时一阵凉飕。
——他故意安排得让我有这种预测？
在使用『缩地·雷绝』的瞬间，他就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吗？
「不过这灵感也是你给我的，毕竟我也好久没中过幕后启动了。」
幕后敔动与放空技能，都属于游戏外的局外战术。
由于先前上了悠里假动作的当，才让莲也跟着尝试虚晃一招。
当然，事情并不如字面这般单纯。
——果然厉害。
直到现在都没中他的大技，也没见到他使出《独立连锁技》，但这还不如说是他认为对手根本不值得出招。
悠里紧咬着牙。
「……《不败王剑》果真名不虚传呢。」
「那个啊，只是旁人自作主张的称呼。」
莲也随口答道。悠里瞥了他一眼，重新起身并握紧鞭子。
「但厉害这点是不会变的。」
看来得做好「前最强玩家是没有空窗期」的心理建设。
悠里自言自语地反省先前的大意，正眼盯着莲也。
即使对方是过去最强的玩家，自己还是不能在此认输。
我一定要赢，让他协助自己——
然而见到她展现的气魄，莲也轻轻将单手剑扛上肩膀说道：
「总而言之，胜负揭晓了。」
「……啊？」
「你输了。」
被面无表情的莲也盯着瞧，悠里不禁倒退了几步。
明明是虚拟知觉，她却感到口干舌燥，连呼吸也不顺畅。
悠里勉强承受住毫无由来的压迫感，挤出一句话：
「胡诌……也是《不败王剑》的武器吗？」
面对竭尽全力的挑衅，莲也哼笑了一声。
「能令你感受到威胁的，全都是我的武器。」
——故弄玄虚。
这是虚张声势，只是胡说八道。
即使再三说服自己，但莲也如假包换的实力，依旧毫无质疑的余地。
虎假虎威——可笑的形容，浮现在悠里的脑海里。
她发现自己明明身在R3，出的汗量却匪夷所思地多，于是把右手贴到额头上。
顿时，她的视野一隅捕捉到莲也的动静，于是连忙抬起头。
然而莲也只是换手持剑，瞧着她的模样依旧是满身破绽。
……该怎么办。
该如何行动，才能耗光莲也还剩一半以上的体力——？
悠里看着扩充认知里《不败王剑》那堆令人眼花撩乱的战斗资料，一行红色文字突然跳进她的视野里。
《TIME UP》
「…………咦？」
不只眼前的显示，系统语音也同样复诵了一次。
时间到……？
随后，游戏切换至结算画面，并且在比较了双方体力量表后，宣告由莲也获得胜利。
《YOU LOSE》
即使紫色的文字跳出——
「到此为止了。」
——即使听到莲也边说边消去手里的闪刃，悠里依旧无法相信眼前事实。
※X※
「……学长刚刚做了什么？」
登出游戏回到VR房，悠里向莲也问道。
「竟然有办法紊乱我的时间感。」
她那死板的口气，以及有些在闹别扭的表情，让莲也露出苦笑。
「我并没有特别动什么手脚，就只是——」
「骗人。」
悠里打断他的话，不甘心地握紧放在腿上的拳头。
「三〇〇秒。就算是初学者，也不会不晓得标准模式的时间限制。我从来不曾因时间截止而输，更不可能会搞错时间，可是怎么会……」
「你的兴趣是什么？」
「啊？」
「兴趣啦。活到现在，总该有什么让你着迷的事物吧？」
「这个嘛……布娃——」
「布娃？」
「为、为什么我非得公开不可？」
「呃，其实也不必说出来就是了。那你有没有过过沉迷于某样东西，不知不觉就过了好几小时的经验？」
「有是有……」
「就是那个了。」
莲也把手伸往VR房里提供的饮料。
「在R3里一旦进入极度专注的状态，时间感就会大幅紊乱，而这恐怕是因为它的杂讯不如R1或R2那么多。尚未适应的初学者，常陷入这种现象无法自拔，像我以前也曾因此发生过脱水症状。」
「脱水症状……」
原来有可能严重到这种地步吗？
看着愕然的悠里，莲也搔着头并接着说了。
「所以怎么说呢，我就是有这种过度专注的毛病。而一般人就算没到这种程度，也或多或少会有类似状况。我刚刚所做的，就是利用这种现象。」
说完，莲也歇了歇，含了口VR房内提供的饮料。
他途中瞧了瞧悠里，只见她手抵着嘴唇，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答案。
「既然说是利用，代表学长将这种特性带入自己的战术里，不是吗？所以学长的确对我动了手脚，这点依然没变。」
真敏锐啊。
莲也于是叹了一声，将手里拿着的饮料扔给悠里。
战战兢兢地接下饮料，悠里皱起细眉，一脸诧异地看着莲也。
「你就喝喝看吧，等喝完就知道答案了。」
「……？什么意——」
「只不过那里头有毒。」
指着那罐饮料，莲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么你还要喝吗？」
悠里僵住了。
视线在莲也与饮料两边徘徊，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她打定主意似地盯着饮料，并且一口气——
「停。」
听了莲也的话，她停下动作。
莲也暂停扩充认知上运作的码表，将其显化给悠里看。
「到刚刚一共一一二秒——这就是你听了我的谎话，所流失的时间。」
「…………啊。」
悠里睁大了双眼。
敏感的她这下应该发现了，这就是先前一战里，莲也所使用的技巧。
「这么说来，你刚刚好像问过，莫非胡诌也是《不败王剑》的武器。」
起身的莲也，确认了当前时间。
一七时四五分。距离与舞花约好的时刻，只剩十五分钟。
「你答对了。」
扔下这一句，莲也离开了VR房——却没能走出门。
因为，悠里抓住了莲也的左手。
不，那与其说是抓，用「抱」这个形容可能要更贴切点。
「喂……」
面对困惑的莲也，悠里露出拚命之色——
「呃～……那个，你的那个碰到我了。」
莲也的话，让她暗吃一惊。
仔细一瞧，自己的确正以胸部抵着莲也的手臂。
「——！」
因柔软触感而僵直的莲也被她猛然推开，一时脚步跟呛。
「真危险啊……那么，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学、学长！」
该如何才能让莲也改变主意。
想点办法吧——然而她想到的，却是最平凡无奇的方式。
「就算世界变了，学长也不在乎吗！？」
「相较于难以置信的离谱故事，遵守眼前的承诺还是来得重要一些。」
听对方话中有话，要自己遵守诺言，悠里将到口的话再次吞了回去。
不行，用讲的讲不赢他。
要是说不动，就只好靠力量……悠里低头瞧着自己右手，随即摇了摇头。
自己才刚输给对方，就算再比一次，也不可能赢得了。
要是语言跟力量都赢不了——
忽然，莲也的话在脑海里响起。
——连自己都信不过，怎么可能相信得了别人呢？
看着随口道别，转身离去的莲也，悠里突然开口说了：
「——吃茶店！」
「啊？」
「学长将会……不，一定会回到吃茶店。」
悠里深吸一口气并瞧着莲也。
「我的预言绝不会错的。我现在宣布……学长将会返回吃茶店。」
「你在胡说些什么——」
「学长说过，不相信连自己都信不过的人。」
她紧握双拳，一口气断言：
「我相信自己的预言，知道学长一定会回来。我会相信如此相信的自己，并且试着等下去。我们来比赛——看谁的信念坚定。」
看着悠里那除了拚命外没其他字眼可形容的目光，莲也不发一语地轻轻关上VR房的门。
三章 Inevasible Reunion：重启之时
真是好险。
一出了VR间，莲也不知不觉捣着自己心跳剧烈的胸膛。
要是再继续听下去，要是当初和舞花约的时间不是一八时，自己的『坏毛病』搞不好会一发不可收拾。
向来都是这样——一遇上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找到想达成的目标，莲也的心总是宛如发动的引擎般剧烈跳动。
而一旦彻底沉迷，他便会不顾周遭任何声音，将常识、伦理、道德、规范等全部抛得一干二净，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事物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就如成语所说的废寝忘食，为达目的而极度专注的坏毛病。
人们似乎将这症状命名为《超过集中》，一旦发作，就很难凭自己的意志来停下。
两年前，莲也在舞花的妹妹·散叶的邀请下开始了BLADE-LINK，为这坏毛病带来无以复加的刺激——最后让他失去了宝贵的童年玩伴。
抵达医院的莲也，透过扩充认知申请了探病许可，前往目的地的病房。
走在亚麻油地板上，各种资讯透过扩充认知一一显示。
有院内温度湿度等基本资讯，也有前往各病房以及诊疗科的导览资讯。
甚至，还有无聊的住院患者扔出的公开聊天讯息。
尽管校内与街上并不多见，医院里却经常可见到这样的聊天用电子布告栏。贴出公开讯息的大多是身体残缺或行动不便，在物理现实里无法正常交谈的患者们。
QD当初就是为了医疗目的而发明，用以改善医生与这类患者的沟通问题，除了方便医生与护理人员线上记录、分享患者的详细数据，同时也是患者用来与家族等人沟通的工具。
当然，不管是物理现实还是虚拟现实，使用者都必须要有意识就是了。
来到目的地的病房，莲也确认上头没有探病中的显示后，才将房门打开。
顿时，一阵铿响在脑中回荡。
「……？」
但他的纳闷只持续了一瞬间。环顾病房，舞花似乎还没来。
狭小的病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
躺在白色病床上，从两年前就没醒过的她——兔神散叶。
扩充认知上头，显示着散叶的生命状态。
在检查过没有异状后，莲也虽然知道毫无意义，但还是试探性地传了语音讯息。
『你睡得还真久啊。』『也差不多该起床了吧？』
……毫无回应。
以鼻子哼了一声，莲也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医院独特的刺鼻气味。规律重复的呼吸声。
看着那安详的脸庞，不禁让人以为，也许她真的只是睡着了。
也许马上就会打着呵欠起身，边揉眼睛边伸懒腰……
当然，昏睡了两年的人，不可能突然做出这些事。
两年了。
两年前——
散叶邀莲也一同加入BLADE-LINK。
「莲哥一定也会很喜欢的。」
当时的散叶已在扩充认知的领域发挥惊人天分。莲也记得那时候似乎是艾勒西亚公司看上了她的过人能力，邀她担任测试玩家。
总之，莲也最初其实并不太感兴趣，一玩起来却成了不折不扣的废寝忘食，不知不觉获得最强玩家的称号。
被人们称为《不败王剑》的莲也，天天接到别人的对战邀请，并且战无不胜。
然而，这并不是他的『达成目标』。当时的莲也追求的，其实就只有赢童年玩伴兼最大劲敌兔神散叶两胜以上，如此而已。
「——对了，听说莲哥你的官方连胜记录已经超过二〇〇了？真不愧是《不败王剑》，简直是所向无敌呢。」
面对笑得天真无邪的童年玩伴，躺在地毯上的莲也明显皱起眉头。
「你在挖苦我吗……」
因为那《不败王剑》前不久才刚眼前的她进行了非官方对战，并且败给了她。
于是莲也坐起身子，低头瞧着身形在同年纪少女当中亦属娇小的散叶。
「我也听说你又犯规被判输了。你到底要被惩戒多少次才甘心啊，《斩虐女王》。」
为BLADE-LINK玩家所津津乐道的三名传说级玩家《不败王剑》《斩虐女王》《最弱百骑》。
其中，只有《斩虐女王》是以恐怖的印象存在于大家心中。
「过剩攻击的惯犯；只求砍人不计胜败的斩虐女王……你知道自己被形容得多惨吗？」
就跟《不败王剑》莲也一样，散叶也拥有睥睨群雄的实力，却总是在胜负已分的战斗里进行过剩攻击，也就是所谓的羞辱式行为，屡屡触犯游戏规则。
「那可真是抱歉啊。可不可以不要连在游戏里也对他人的癣好指指点点的。」
「拿过剩攻击当癖好也未免太……」
「不，我指的是斩击对手这件事。」
浅浅一笑的散叶，以单手俐落地转起不知何时拿到的纸刀。
「你那东西——」
「这只是程式罢了。你瞧。」
纸刀对着墙壁一砍，原本在那儿的扩充认知标签，于是断成两截。
看着随后立刻恢复原状的标签，散叶显得意兴阑珊，对着莲也耸了耸肩。
「将现实里做不了的事搬到虚拟空间里做，真不晓得这有什么好反对的。」
「那当然是因为你做的事，即使在虚拟里头也不该做啊……」
「这世界还真是不从人愿啊，竟然只有我被冠上凶神恶煞般的名字。不过话虽如此，也总比莲哥那样被人当神崇拜要来得好多了。」
「所以你还是老样子毫无反省就是了……倒是我不是叫你别再用那称呼了吗？干嘛平常的莲也大哥不喊，硬是要喊我什么莲哥。」
「咦～？可是我不太想喊比自己还弱的人为大哥耶。」
「我才不弱！」
「但似乎输给了我？」
「七五二胜七五三败，也才不过多输了一场吧……可恶，早知道之前应该见好就收的。」
「哼哼，愈没本事的人愈爱嚷嚷，这句话一直都是至理名言。」
「唔……」
看着双手交抱胸前，一副不可一世的散叶，莲也嘴里念念有诃。
「……以前你明明一挨父亲的骂，就哭丧着脸跑来找我。」
突然间，散叶原先的从容态度一变，表情为之冻结。
「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当时你好像还是用莲也哥哥喊我。哥哥我们一起玩，哥哥一起洗澡吧，哥哥我尿床了……」
「我没说过！最后一句我绝对没说过！」
「以前的那个散叶还真可爱啊，跟如今的比起来，还没变的大概只剩身高了。」
莲也直白的挑衅，让散叶露出冷笑，并将闪刃给显化。
「……看来为了讨回名声，似乎得再打一场不可了。」
见到她完全中了计，莲也暗自窃喜。
「你确定吗？要是比下去，得来不易的喜悦搞不好会变成屈辱喔？」
「我会屡战屡胜，让莲哥你背负耻辱到永远无法翻身。」
随手显化的闪刃彼此交错，两人潜入虚拟现实里——
当时的他们，每天都聊着类似的话题。
在扩充认知里发挥罕有适性，名为散叶的天才少女，每天都是他全力以赴的挑战对手。
如此快乐的时光，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因此——两年前的那一天，那个时候发生的事，让莲也永难忘怀。
BLADE-LINK首次官方擂台大赛，最后那场冠军赛。
当初引颈期盼的对决，却成了令莲也后侮莫及的一战。
要是莲也当时没赢的话——
要是当初别说什么，在官方战一决胜负之类的话——
也许，散叶就不至于失踪了。
……失踪？
奇妙的记忆忽然流进莲也的脑海。
听了警察解释，情绪崩溃的舞花，以及向来沉默寡言的散叶父亲安慰母亲的身影。
被莲也斩倒的散叶突然消失，甚至从VR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段既费解而又不自然的两年前的记忆。
——不对。
真正费解且不自然的应该是……
「来吧，猜猜哪个记忆才是正确的。」
突然，背后传来话语。
那熟悉的声音，令莲也瞪大双眼。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有这种事。
这没道理。因为——
莲也在确认过眼前沉睡的童年玩伴的标签后，猛地回过身子。
兔神散叶，就笑着站在那儿。
「嗨，好久不见了。」
但莲也无视散叶的问候，重新检查了一次病床。
先前明明还躺在床上的散叶，竟然在转眼间形影无存。
而即使透过扩充认知，也一样看不到散叶的标签——不管是床上的，还是眼前少女的。
……怎么搞的。
怎么搞的。怎么搞的。这一切究竟是——
然而散叶无视莲也的混乱，带着一身与失踪当时相同的打扮慢慢靠近。
「那么，我会是什么呢？」
翘起食指碰上莲也的嘴唇，她轻声呢喃。
「至少，似乎不是幽灵。」
散叶轻声笑道，气息吹上莲也的耳朵，让他不禁倒退了几步。
「…………这是，怎么回事？」
「我等了好久好久，总算等到你重启游戏的这一天。毕竟少了命中注定的对象实在是很无趣的事。」
游戏……BLADE-LINK?
「没错。不过正确来说，是幕后的那一个。」
彷佛能看透心思并推估下文的问答方式，为莲也带来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这的确是散叶的风格——自从成了人们口中的天才，兔神散叶就是这样说话的。
视线突然转向半空的散叶，轻轻吁了口气。
「可惜时间似乎不多，我就简单交代一下事情。」
少女耸了耸苗条细肩——
「我决定要改变这个世界。」
她平凡平淡地宣布完，手里显化出一把小小的纸刀。
当着莲也的面，纸刀将各种扩充认知里的标签一一斩断。
「为了让人们进化为新的形态，一场彻彻底底的改变。」
人类、新的形态。
这几个字眼莫非……
「你——」
「『凡不能谈论的，就应保持沉默。』」
不知何时来到门前的散叶，先前碰过莲也嘴唇的食指如今抵着自己的嘴唇。
「要是再不快点来追，我就要丢下你罗，莲哥。」
她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消失在门的另一头。
「——慢着！」
莲也打开门，才刚要追上去。
「呀啊！」
却差点跟跑来的舞花正面对撞。
莲也当下虽然吓了一跳，但视线随即朝向门外。
病房外的走廊上，看不到任何人。
「莲、莲也？太好了，原来你还在，我还以为你回家去了——」
「刚刚有谁从这里头离开吗！？」
「咦？」
「就是散叶啊！」
但面对激动的莲也，舞花只是纳闷地蹙起眉，却听不懂他所谓何事。
急不可待的莲也于是牵起舞花的手将她拉进病房，指着如今空空如也的病床。
「你看。」
「……看什么？」
「散叶她已经——」
不在病床上了——话才说了一半，莲也却因接下来更震撼的一幕哑口无言。
舞花的母亲，正躺在病床上睡着。
「母亲她还真能睡呢，不过幸好病情不是很严重。」
看着先前确认过的扩充认知，看着上头的萤幕，又加深了莲也的错乱感。
公开的病历表上记载了舞花母亲的名字，以及因轻微食物中毒而住院一周等内容。
但最异常的是，连莲也自己竟然也认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就彷佛散叶不曾住进这间医院过似的——
「莲也……你还好吧？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看到舞花凑过脸来关心，莲也的焦点转回现实。
自己的记忆再也无法相信了。
无计可施的他，只好求助性质地向舞花问道。
「舞花，散叶她住的是哪间医院？」
只见舞花的面色明显僵硬。
而随后说出的，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内容。
「你真的不要紧吗？散叶从那一天起——从两年前就一直下落不明不是吗？」
※×※
中计了。
中计了。中计了。中计了！
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碰到的？进入病房时的异样感就是来自那个吗？——可恶！
莲也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名为《虚构书记》的超常能力。
能对短期记忆自由覆写的力量。
尽管原理原则以及详细使用条件不明，但这现象就跟悠里引起的极为相似。
在医院走廊上快步而行，莲也重新审视自己的记忆。
兔神散叶在两年前的官方战里被莲也打败，随后忽然消失。
当初本以为只是遭强制登出，然而一回到R1里，却也遍寻不着她的身影。
失踪——表面上，大家是如此判定的。
而在网路上，类似的失踪传说亦多不胜数。
人们称其为《消失神域》（Linkout），也就是现代版的神隐。
对于这些事，他向来是嗤之以鼻，然而散叶失踪后的那阵子，他甚至一度相信着真有其事。
追查传说的源头。追查人们口中消失的人物。科学式检验。超自然式检验。
但就算再怎么查，能找到的资讯却脱离不了传说的范畴。
到头来，散叶就只是单纯在物理现实里失踪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用QD叫好计程车的莲也刚出病院门口，随即搭上车子，马不停蹄地赶往吃茶店。
他挟破门之势一进吃茶店，便看到悠里坐在跟之前同一个位子上。
完全没发现到莲也，无依无靠地抱膝而坐的模样，让莲也原先的激动迅速消逝。
在店内人工照明下，弱不禁风的身影。
真的该拜托她吗？
——要是再不快点来追，我就要丢下你罗，莲哥。
反刍着散叶的话语，莲也甩了甩头，坐到悠里的正前方。
「…………学、长？」
明明在等着自己，如今反倒惊得瞪大双眼。看着这样的悠里，莲也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喘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莲也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这才开口：
「——我认输了。我愿意协助你的计划，快给我更多的讯息。」
只见悠里眼睛眨个没停，张开嘴正要说话。
三味线的声音，就在这时突然响起。
紧接着，琴声、尺八与太鼓接连以大音量响起。这是一段与场面格格不入、古怪而引人焦虑的旋律，但店里的客人们却毫无反应。
莲也迅速挺身护着悠里，然而看到依旧有说有笑的旁人，令他联想到放学后的那场战斗。
这难不成——
「两位还真火热啊。」
熟悉的倦怠口吻。
眯成一线的双眼，淡色的褐发，侧戴着的狐面具。
朱天寺学园高中部学生会副会长·世良树言。
悠里的哥哥兼最大敌人，就站在两人面前。
※×※
「一阵子没见了，千宫莲也……或者该说是《不败王剑》？」
语带消遥的言，双手插进制服外套的口袋里。
这样一来，看不出他是否已经将闪刃给显化。
悠里说自己只要能碰到对方，就能施展《虚构书记》，而要是言拥有类似的力量——
「有什么事？」
犀利的眼神，冷漠的口吻。
悠里站到莲也面前显化闪刃。
「哈，真吓人啊。」
言于是双手一摊，装了个样子耸耸肩。
其右手上确实有着已显化的闪刃，言轻轻挥舞着并说了。
「你们似乎有所误会，我并没打算在这里跟你们交手，而是为了沟通而来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扯吗？」
「真是冷漠啊。」
叹了声气，他眼角垂了下来。
「若我真的打算攻击，怎么可能会发出那么明显的警告声呢？」
「警告声？」
「明明响起了跟店内一点都不搭调的声音，但除了你们之外的人却毫无反应——也就是说，这一看就晓得是那种状况。我的心肠够好了吧？」
「真低俗的怪癖……」
听莲也不屑说道，言以轻薄的笑脸回应。
「是吗？那么不如就顺便瞧瞧要是实际攻击会有何反应——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这样紧张兮兮的。」
「有话还不快说。」
见到莲也明显的反感，言装模作样地耸了耸肩。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说吧——千宫莲也，要不要加入我们？」
「啥？」
「我问你，有没有意愿成为变革世界的一员。」
突如其来的邀请。这未免太看扁人了——但想到一半，莲也却发现了。
自己会帮助悠里，为的是获得与散叶有关的消息。
关于这点，帮助言不也是一样的吗？
「不要上当了，学长。那个人只不过是颗棋子罢了，一旦轻信他的话，最后将会成为计划的——」
「闭嘴，背叛者。」
看着那刻薄的的狐狸般笑脸，悠里说到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
「为计划而生的你，想成为背叛者毁掉计划？这情节当喜剧来看确实让人捧腹，但你那过火的行为可就不太好笑了。」
说完，言一副不屑地将视线从瞪着自己的悠里身上挪开，改以轻松的口吻对莲也说道：
「总之先别理这个愚蠢的丑角。世界变革哪里不好了？我不知道你听她说了多少，可是一旦这计划实现，世间将不再有纷争的概念。除了生来病态的战斗狂，人们将不再有争端，这样的事怎么会是坏事呢？」
「讲得那么理直气壮，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说法罢了。」
悠里迈出一步并反驳。
「这只不过是以计划的其中一面来美化整体。要是你觉得我的说法有错，关于大量人类将无法适应变革而死去的这点，请提出你的正当理由。」
「那么关于没执行变革，因无益之争而丧命的人们，你也提出正当理由来听听吧。」
「看来我们只是在互挑毛病。」
「毫无交集啊。」
对话到此不了了之，言的目标转往莲也。
「那么千宫莲也，你有什么看法？」
被他淡然的口吻一问，莲也瞧着两人。
一边是双手抱胸，胸有成竹的言，一边是面容生硬地瞧着莲也，一副像是在逞强的悠里。
他闭上眼睛，将堆满脑子的资讯整顿一番。
BLADE-LINK的另一面。世界变革。散叶。
以及——
睁开眼睛的莲也，瞧着言并说了。
「我无法否认你所说的。」
「喔？」
言挑起眉，悠里睁大了双眼。
随后，只见悠里张口正要说话，却被莲也伸手拦了下来——
「但我也无法相信你说的话。你并没对我撒谎，但也没有吐实。」
莲也背对着悠里与言对峙，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这样的话，我宁愿跟随相信自己的人……再说，我从一开始就看你不是很顺眼。」
最后附加的一句，让言先是睁大双眼，随后放声笑了出来。
「呼、哈哈哈哈哈哈！」
捧腹大笑的言明明就在一旁，但认知被遮蔽的周遭顾客却毫无反应。
在这古怪的景象里笑了好一阵子，言随后擦了擦眼角。
「嗯，也对啦。」
他那轻松的态度，彷佛从一开始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要是被一个臭男人邀，我也会当场拒绝啦。」
半开玩笑的口吻，突然变得如刀刃般锋锐。
「既然这样——就只好照计划全力动手了。」
见到言作势要将侧面的狐面具戴上，莲也退了一步摆出架式。
但看到莲也的反应，言将狐面具摘下并挥了挥手。
「我不是说了我没打算在这里出手吗？我不跟人比赢不了的对决。总之事情就先这样……对了，还剩一件事。」
言拍了一下手，带着跟先前没两样的态度指了指悠里。
「不好意思，她就暂时寄放在你那儿。」
「「啊？」」
悠里与莲也语声交叠，先是面面相觑，随即转头面对言。
「寄放？」
「这个嘛，你们想想，要是住在同个屋檐下……虽然彼此住的是不同栋楼，但住在同个家里的两人打算互夺记忆，日子还过得下去吗？嗯，显然不可能。」
言独自一人导出了结论，煞有介事地装出感叹万分的模样。
「然而她好歹是个挂上世良树标签的人，总不能在外头流浪，或是住旅馆度日。坦白讲，我们家毕竟是名门，这样实在有欠体面。」
在最后说出真心话，言转过头面对莲也。
「所以千宫莲也，你既然成了她暂时的合作对象，正好能趁这机会和她好好聊聊，对吧？」
「等、等一下！我有很多地方想反驳，但首先根本不该拜托我吧！？好歹也找她的女性朋友——」
「喔喔，那家伙没有朋友的。」
听他一口断言，莲也不禁回过头，对着悠里上下打量。
只见悠里一副气呼呼地垂下头，嘀嘀咕咕地念了起来。
「我又不需要朋友，真有需要的话，只要动用覆写……」
听到她那脱离常轨的想法，让莲也不禁听得头疼了起来。
的确，要是就这样放任不管，肯定没好事发生。
然而让她寄住在身为男性的自己家中，可是各方面都大有问题。
别的先不提，首先这该如何向家人启齿——
「换个角度想想吧？」
言一步滑到莲也身旁并说了。
「虽然说是一起住，也没必要住同个房间，只要分房住，就不至于发生问题……至少，不会发生攸关性命的意外。」
「说得真是事不关己……」
「确实是事不关己啊」听了言这般冷漠的回应，莲也随即投以瞪视。
但言俐落的一个转身，错开了那锐利的目光。
「总之就是这样，麻烦你了。」
看着言挥手离去的背影，莲也他们只能呆然目送他离开。
四章 Games of Make-Believe：家族游戏
莲也住的公寓，就在附近车站出站后稍微徒步即可抵达之处。
解开当前流行的最新式个人生物识别锁，两人搭着电梯来到八楼。
一透过扩充认知解除玄关的门锁，不知是不是回到熟悉环境所带来的安心感，莲也感到一阵轻微昏眩。
——今天可还没结束。
甩了甩头打开房门，小小的身影从里头奔出。
娇小的少女穿着居家服，身上挂着围裙。
妹妹的名字『千宫千春』马上在视野里弹了出来。
「你回来了～！今天是我负责做晚餐……喔唷？」
纳闷的脑袋一倾，长长的侧马尾随之摇曳。
亲人的一双大眼睛，瞧着站在莲也身后，一副不自在模样的银发少女。
「哥哥，为什么后面有个超级美少女在呀？」
「呃～这个嘛，其实她是……」
莲也边搔着后脑勺，为了该如何向她说明而思考了好几秒后说道：
「我女朋友。」
莲也对一脸惊讶的悠里以视线操侄迅速打了『配合我』的语音讯息。
「然后，这家伙的家人今天出门旅行了，有好一阵子不在家。我心想她一人待在家里不太好，所以就接她过来了。」
听了莲也编的谎话，千春双手交抱胸前回道：
「喔……原来是用这样的藉口。」
顿时，他的心脏差点要停了下来。
动弹不得的莲也的视野里，弹出悠里的语音讯息。
『会不会是谎言被拆穿了？』
这怎么可能。
莲也虽然冷汗直冒，却发现千春霞出半笑不笑的表情。
「竟然抓准了爸爸他们不在的机会～真有你的。」
「啊？」
爸爸他们不在？
莲也从扩充认知打开与家人共用的视窗。
上头留下了一条『来了件紧急的工作，今天不会回家』的讯息，还提到可能有好一阵子会不在家。
早上明明还没见到这条讯息，莲也也不记得接收过它，他心想会不会是什么时候看漏了。
「别再装傻了啦～没办法，毕竟哥正值青春嘛。」
面对手捣着嘴嘻嘻而笑的妹妹，莲也本来想否认，到嘴边的话却又临时吞了回去。
不管怎样，这都是个方便的好理由。
于是他压抑下心中的疙瘩并接着说：
「总之就是这样，到时有不少事得拜托你了。」
「好好好，不少事是吧～」
「……你可别乱来喔？」
「咦～？所谓的乱来指的是什么呀？」
莲也牵制性地瞪了呼呼笑着的妹妹一眼。
「哇～真可怕真可怕。呃……悠里姊姊吗？幸会幸会，我是和家兄截然不同的能干妹妹，叫做千春。抱歉我们家不大，但还请放轻松，不用太拘束。」
「啊……哪里，还、还请多多关照了。」
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这样的应对，悠里拘谨地垂下头。
「——嘿～」
千春却突然扑了上去。
「！？」
「啊哈，悠里姊姊你太见外了，就把这里当成将来的家，放自在些吧。」
「咦、啊、呜……」
被千春猛力抱紧的悠里，不知何时显化了闪刃。
「笨——」
有关能力的事瞬间掠过脑海，莲也大惊失色地将妹妹自悠里身上拉开。
「话才刚说完你就犯了。」
强装镇定的他一边教训千春，一边扔了语音讯息给悠里。
『你把你那动不动就想使用能力的坏毛病改一改！』
莲也用眼角余光朝悠里那儿一瞥，她似乎是出于无心，表情看起来充满歉疚。
「咳～小气哥哥……算了，你们两个都还没吃饭吧？我多做了一些咖哩，我们一起吃吧！」
一个人擅自作主完，千春奔往客厅，在门前回过头。
「虽然食材切得太细全都融化了，不过只要味道好就没关系了△」
看着手贴在脸旁伸舌头的妹妹，莲也感觉自己所剩无几的气力又更加衰减。
※×※
仔细一想，莲也从来不记得自己吃过千春做的料理。
「料理就是破坏力！」父母当初没准许说这种话的妹妹下厨，果真是明智的判断。
看着两人吃光那对莲也来说只是单纯刺激性物质的食物，让莲也不禁尊称两人为勇者，并接下餐后收拾的重责大任。
「那么悠里姊姊，你先去洗澡吧？」
「咦……不用了，因为我没衣服能换。」
「我的借你就好了。要是我的太小，跟哥借也行，内衣裤的话只要趁洗澡时洗好再丢进瞬间干燥机就好了。」
「呃，可是……」
「好～走吧走吧！」
于是悠里被千春给推着离开了。
重回宁静的客厅里，莲也悄悄叹了一声。
千春的适应性确实令人佩服，但再这样下去，悠里根本没空休息。
（我也还有事情要跟她谈啊。）
该怎么做，才能让千春离开悠里呢……
莲也将碗盘放进洗碗机，扩充认知上跳出了讯息标签。
『千春小姐入浴中，水温已设定为四〇．二度。』
这是系统卫浴的家庭成员识别功能。
他正打算以视线操作关掉标签，千春就在这时传来语音讯息。
『我正在跟悠里姊姊一起洗澡～』『不·准·偷·窥·喔☆』
「谁要偷窥……」
看着POP字型在扩充认知跳动，莲也不禁念了一句。
以女友名义带她到家里，也许是个失策也说不定。
边想着这些如今再后悔也无益的事，莲也才刚离开客厅——
「哈呜呜！」
但他听了浴室方向传来的悠里娇声，顿时愣住了。
看来她们俩还在更衣间里。
「千、千春小姐，请不要突然抱着我。」
「哎唷～叫我千春就好了啦。倒是悠里你的皮肤好细致喔，连发丝也这么柔顺飘逸。要吃什么补给剂才能跟你一样呀？」
「你、你在摸哪里……呀啊！」
「哗～明明身体这么苗条，胸部却柔软得不可置信！这样的话在R2里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外观调整型内衣了嘛。」
「嗯～住手——啊～」
「嗯～这恰到好处的大小真是妙不可言。」
那小子在搞什么……！
莲也反射性地冲向浴室，临时又停下脚步。
并且，改传送了语音讯息。
『别再乱搞了，还不快进去洗澡！』
「嗯？是哥的语音讯息……呜哇，我们的对话好像被他听见了。」
『这是女生之间的亲密交流，请不要多管闲事。』
「这算哪门子的亲密交流……啊！」
莲也捣起话说到一半的嘴，可惜为时已晚。
「学、学长……？」
「喂，哥，不要站在走廊上偷听啦～」
「什么！是你先——」
「悠里姊姊，色狼哥哥好像在偷听，我们还是赶紧进去泡澡吧。」
话还没能说完，便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于是莲也拳头握了又握，纡解那不上不下的愤既——
「唔嗯～～！」
并且被悠里随后从浴室传来的娇喘给赶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莲也关上门深呼吸。
他暂时忘掉外头的事，启动QD的巡视功能。
顿时，视野的焦点切换至扩充认知，带有图片与影片的资讯扩展到四面八方。
安装于QD的OS分析了莲也今天一整天的搜寻内容，并挑出他可能感兴趣的资讯。
讯息里头有一半与BLADE-LINK有关，右下角则播放着BL的直播网。
高裸露度的和服裙装，配上深盖至眼前的兔耳兜帽，穿着独特的少女『MICA』正透过语音讯息回答主持人提出的私人问题。
莲也凝视着那《幻影兔姬》的标签，于是上头便跳出『顶尖登榜玩家《刻印者》之一，隶属于《鸟兽戏画》团队，上一届冠军杯S优胜成员。』等解说。
——甚至打算将《刻印者》纳为自己的棋子，让他们报名比赛。
会不会就如悠里所说的，形同偶像的她，背地里正协助推动那世界变革的计划呢？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对这荒谬情节感到发噱。
坦白讲，若是昨天的莲也，对这一切肯定是一笑置之。
然而今天一天下来，莲也的常识有了一八〇度的翻转。
「……世界变革计划，以及跟那家伙再次见面。」
祈刀悠里、世良树言。
以及兔神散叶。
——为了让人们进化为新的形态，一场彻彻底底的改变。
失踪整整两年的散叶，为何会在这节骨眼现身？
悠里与言，跟散叶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既然这样——就只好照计划全力动手了。
言的话语，突然掠过脑海。
所谓照计划，指的是什么事？
言打从一开始，就不是认真想邀莲也加入世界变革计划。
所以莲也加入悠里那方，是他预料中的事……但若真是这样，莲也不明白，为何他要在那里与自己接触。
若只是前来下战帖，未免太大费周章，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理由在。
没打算在这里交手……
这岂不就是说，只要万事俱备，他随时都会主动出击吗？
例如眼前这一刻——
哔～
莲也的听觉，突然传来刺耳的警告声。
『在浴室侦测到千春小姐有异状，请即刻前往。』
听了合成语音而大惊失色的莲也，透过扩充认知检查家屋状态，『浴室』确实亮起了红灯。
「千春有异状？」
莲也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迅速展开思考。
言。敌对势力。能操纵输家记忆的BLADE-LINK OBM。
夜袭也好偷袭也罢，趁对手大意时攻其不备，可说是惯用手法。
至于洗澡时——更是袭击的绝佳机会。
才刚想到这，莲也拔腿奔出房间。
一边显化闪刃并进入脱衣间，莲也毫无迟疑打开浴室的门。
「你们两个没事吧！？」
在稀薄的基一气里，两名少女回过头。
浸在浴缸里的，是头上裹着毛巾的千春。
由于她趴在浴缸边，莲也看不到她的全身，但那模样并不像是有什么异状。
那么悠里呢——视线一转到淋浴处，莲也顿时僵住了。
白瓷般的肌肤，配上湿漉而闪亮的银色长发；胸前虽然缺乏高度，但从腰部到大腿的圆润线条，全力彰显着属于她的女人味。
而她似乎正好在洗身体，全身上下到处沾着白色泡沫。
「……哥，你在干什么？」
听了千春不带感情的声色，莲也连忙将视线别到一旁。
「哎、哎呀，刚刚不是响了警报吗？所以我才来看看怎么回事——」
「没有响啊？」
「……啊？」
怎么会——正当莲也专注瞧着扩充认知，在视野后方一丝不挂的悠里，把莲蓬头转往他那边。
『热水温度已设定为七〇度。』
浴室的系统语音在莲也耳边响起——
「动手～」
随着千春一声令下，狠狠瞪着莲也的悠里，打开莲蓬头的开关。
※×※
「我怎么会碰上这种倒霉事……」
莲也回房间坐到床上，摸着被热水烫得火辣辣的脸颊并喃喃念道。
「这是我该说的话。」
随后接话的，是穿着跟莲也借来的居家运动服，坐在坐垫上的悠里。
另外千春本来也在房间里替莲也抹烫伤药，但随后便说什么洗完澡要去保养肌肤，便离开了房间。
莲也从不悦地嘟起嘴的悠里身上转开视线，断断绩续地说道：
「我就说了，那是因为系统故障……」
「这种事只要在进浴室前先问一声就能避免了吧？」
一点也没错。
只要先打声招呼或是扔个讯息，就能避免如此的惨案发生。
「…………对不起。我满脑子只想着你们可能会遇袭。」
只想着回避最坏的状况，却忽略了可能的缺点——这正是他那『坏毛病』的一部分。
瞄了乖乖垂下头反省的莲也几眼，悠里微微叹了一声。
「算了，反正我自己也有责任，忘了学长是个偷窥裙底的变态。」
「慢着，用这理由说服自己也未免太——」
「而且……」
隔了一个呼吸的空档，悠里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
「现阶段要是发生危险状况，学长最有可能想到的敌人就是世良树言。为了确定千春小姐的安危，会跳过询问程序直接闯进浴室，也是可以理解的。」
「……真要说的话，我担心的其实是你啊。」
「咦？」
悠里对事情重点显得有些后知后觉，莲也抓了抓头，对她这么说道：
「最有可能被世良树言攻击的应该是你吧？所以我更担心的当然是你，而不是毫不相干的千春。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搞不好真的昏倒在浴室里。」
紫晶般的眼眸眨了又眨，悠里别过视线，两手指尖抵着指尖——
「那真是……谢谢你了。」
她一垂下头道谢，长长的银发便刷到了地板。
毕恭毕敬的答谢，让莲也感到浑身不自在——
「但是裸体被看光的事，还是没有原谅的余地。」
再看到悠里眼珠向上瞧着自己的模样，让他不禁向后一仰，倒到床上。
「我、我都说了对不起了……」
「学长真的有在反省吗？」
随后一步步逼近而来的悠里，更让莲也不得不将视线转到一旁。
「我真的有在反省，所以，拜托你先遮一下胸口吧。」
大概是由于运动服不合身，她的胸口开了个大洞，粉蓝色边的白胸罩全被瞧得一清二楚。
「——！」
反射性地双手遮胸的悠里满面通红，将闪刃给显化于手。
「我不是说了别这样吗！」
从床上起身的莲也指着那闪刃，悠里这才猛然回过神并将其消去。
「对、对不起，不知不觉又犯了……」
「拜托你别不知不觉就想覆写别人的记忆……」
「因为对我来说，那就是日常的一部分。」
她的嗓音一沉，回到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也评估过世良树言袭击这里的可能性，毕竟学长家里的保全系统，实在是松散了些。」
悠里说得口无遮拦，让莲也的脸颊抽了抽。
「保全系统……你又事先调查过了吗？」
悠里一副理所当然似地点了点头，一条一条接着说了：
「诱饵主机的水准还算可以，但是最重要的主防火墙却是等级4的防护A。这种程度要是遇上微键位址推导程式，没多久就会被破解了。」
「……这在一般家用已经是最新型了。好吧，跟世良树家的比起来也许是差了许多。」
「不，跟以前住的家相比，世良树家其实也没那么厉害。」
「以前住的家？」
「就是我跟母亲同住时的那个家。那时即使是自家人，要想进入住宅地都得先透过扩充认知解除每天会变更暗码的高随机加密保全。」
「也就是每次要回家都得先破解吗……！？」
这哪里还叫回家，根本是天天对自己的家闯空门。
「我本来一直纳闷为何得接受这样的教育，等进入目前这个家，晓得自己是被造出的人类（优生儿）后，许多事也跟着明白了。覆写他人记忆的力量，的确是跟入侵技术脱离不了关系。」
看悠里那彷佛自嘲的笑脸，莲也松开不知不觉紧握的拳头。
「……抱歉，害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事。」
看着尴尬地别过视线的莲也，悠里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
「学长从刚刚开始，一直道歉个没停呢。」
和煦的微笑。
「前不久也才刚跟千春小姐道歉过。」
听她提起妹妹的名字，莲也懒懒地摇摇头。
「那不叫做道歉，那是被迫道歉的……」
「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所谓的赔罪，是在还保有身为人类的尊严下进行的……」
「但你们感情好，这点是不会变的。我想你们一定从小感情就很好吧？」
「是吗？我们以前比现在还要更——」
更………………？
不知怎地，话语到此却没了下文。
「学长？」
悠里一凑到正面，类似花香的香气传入鼻腔。
莲也一抬起头，顿时沿着床面向后退去。
「你、你干嘛？」
「没事，只是看学长突然不说话才……」
「喔、喔喔……倒是我看她好像一直对你纠缠不休？那样没关系吗？」
晚餐也好洗澡也罢，千春简直就像是把悠里当亲姊姊般黏着不放。
至于悠里，看起来倒像是从头到尾被她给要得团团转。
「我想想……一开始我其实很错愕，觉得她的亲密交流方式太激烈了点，但是……」
「但是？」
悠里指尖勾缠着袖口说着：
「但是，我很开心。尽管这感觉像是办家家酒，但她就像对待真正的家人般欢迎我。」
看着脸颊泛红，笑逐颜开的悠里，让莲也心中五味杂陈。
『像对待真正的家人般欢迎我。』
这意味着，过去从来不曾有人如此对待她。
「世良树家没有你的立身之处吗？」
听了莲也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嘀咕，悠里不带感情地回答。
「不只是世良树家，根本没有人在晓得我拥有的力量后，还愿意正常地与我相处。或许是认为就算再怎么与我要好，恐怕都是被我动过手脚后的结果。除了嫌恶，大家不曾以其他情感面对我。」
没这回事——莲也想开口，却开不了口。
悠里拥有的力量，能够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当自己是有一〇年交情的老朋友。
「最重要的是，世良树家里住着我的复仇目标。」
「……复仇目标？」
「我是由父亲与母亲设计出来的。我不明白母亲设计我的真正用意，但父亲就只是为了计划用途而造出我。对那个人来说，我只不过是个道具。对一个把自己当玩具的人怀有复仇心，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机械性地吐露的话语。不求解答的单方提问。
垂着头的悠里，语带自虐地嘟哝着。
「的确——受复仇心所摆布，忤逆创造者的道具，确实就只是个丑角。」
听了那彷佛从最初便万念俱灰的话语，令莲也开口说道：
「没有道具会带有感情的。」
「……咦？」
「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复仇是自然而然的情感，而道具是不带情感的，因此你不是道具。既然不是道具，一定也能开拓出自己的栖身之处。」
「自己、的……」
悠里眼睛眨了又眨，莲也打铁趁热般继续说道：
「或者说，其实你早就已经拥有了。你刚不是觉得，千春就彷佛是自己的家人吗？」
「可是，那是因为——」
「因为千春像对待家人那样欢迎你？不是喔，那是因为你这么认为。」
那并不是千春单方面的冀望，悠里自己也同样对于春敞开了心房—
「有没有覆写记忆的能力根本不重要，人们注视的不是你的力量，而是拥有力量的那个你。像我虽然知道你的能力，不也和你成了普通朋友吗？我对你不但没有嫌恶，甚至可说是有好、感……」
「——咦？」
见到悠里的反应，莲也发现自己刚说的话实在是引人误解。
「不，你误会了，所谓好感指的不是那种意思，就只是像千春那样如同家人般……不对，虽然说是家人，但也不是指血缘或亲属那类的——」
见到莲也拚命解释，悠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
「对、对不起，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好好笑——」
笑意未歇的悠里，双手贴着胸前。
「谢谢你，学长，我真的很开心。」
「……要道谢的话，你应该跟千春说才是。」
看到把头撇向一旁的莲也，悠里微微地摇摇头。
「不，听我揭露有关能力的事，还愿意接纳我的，就只有学长了。」
腼腆微笑完，她悄悄垂下头。
「所以学长是——对我来说，是我的第一次。」
悠里说完，脸颊泛起红晕。
而看着悠里眼珠朝上瞧着自己的模样，莲也他——
「久等了～」
——被那扇没有发出任何敲门声、突然就打开的房门，吓得差点跳起来。
悠里的肩头也震了一下，转过头对着千春。
「嗯嗯～？看来气氛似乎正浪漫？」
「没、没这回事！」
看到悠里夸张地摇头的模样，千春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哼哼……这下可得好好侦讯一番不可了。」
「那、那个，我想你应该有什么事要说不是吗？」
「悠里姊姊，想转移话题的企图太明显罗～？」
迅速绕到悠里背后的千春，向莲也便了个眼色。
「所以哥，悠里姊姊就借我一下罗。」
「咦？那个，我跟学长的话还没——」
「好好好，那些到我房里再说吧～」
「呀呜，你、你碰到我胸……」
「嘻嘻，我可要来好好审问你的身体～」
于是，带着那不知所谓的兴奋，千春把悠里推出房间外。
「对了，哥。」
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的千春，已消去脸上原先的表情，瞧着莲也。
「……干嘛？」
一反常态的严肃氛围，害莲也回话的嗓音也跟着高了一度。
「回头见。」
无忧无虑的笑容。
总觉得就像是，前不久曾在哪儿看过的——
在莲也陷入沉思时，宛如台风过境的妹妹，早已离开了房间。
五章 Alien Facts：看不见的眼前物
隔天早上，简单吃过早餐的莲也与悠里，在学校附近的公车站分别。
「那么学长，放学后见了。」
莲也一边目送行了个礼、快步离去的悠里，一边想起了今早的对话——
『——在校内尽可能分头行动？』
『是的。』
打扮得整整齐齐，一点也不像是临时外宿的悠里，没喝餐后红茶而率先开口。
『如此一来，就能对那个人——对世良树言先发制人。』
『……能麻烦你依序说明一下吗？』
正当莲也啜饮红茶时，只见悠里调出先前那笔庞大的学生资料。
其中的某部分，属于世良树言的项目闪着蓝光，随后被放大显示。
各种详细的文字与照片，同时鳞次栉比呈现在画面上。
莲也大致瞧了一下，里头大部分是关于BLADE-LINK，以及去年学生会选举的始末，其他还有关于言的嗜好、战术倾向、平时的行动模式，各种项目钜细靡遗。
由于她们是一家人，里头内容不仅限于校内，甚至还涉及了私生活。
莲也虽然对言没什么好感，但也实在不禁同情起他来。
『我说你……』
『世良树言是我们应打倒的敌人，自然没有所谓的隐私问题。』
『会像这样子找理由，看来你也晓得这么做是不对的？』
看着似乎被说中痛处而一声不吭的悠里，莲也叹了声气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这件事先不管……由这些资料来看，他似乎比我想的还要更加足智多谋啊。』
BLADE-LINK，以及学生会选举。
两者在对决之前都是对言那一方较不利，但他却都在对决之际逆转形势，并且在最后大获全胜。
这乍看像是对手大意轻敌，但实际上却是言设法令对手轻敌所造就的结果，说起来虽然简单，要执行却不容易。
『那个人基本上除非胜券在握，否则绝不跟人对决。因此反过来说，他一旦与人对决，就代表他已经凑齐了足以获胜的筹码。』
『所以若将那原则套用在这次，就表示当他跟我们正式下战帖的那一刻，就已经找到了致胜的方法，对吧？现在问题就在于，那方法会是什么。』
『是的，因此——』
『因此我方故意采取非正常的行动，藉此打乱对手的安排，是吗？』
待悠里的背影远去，莲也也开始朝学校踏出步伐。
既然下了战帖，言想必认为莲也他们将会如影随形一同行动。
因此我方反其道而行，两人分头行动。
尽管明白理论，但莲也实在不觉得这是积极之策。然而两人毕竟没有其他更有效的办法，这样或许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
穿过正门走到校舍前，上了楼梯前往教室。
这段期间，由于莲也透过QD将周遭音量调低，他并没发现自从下了公车……不，甚至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成了沿途学生们的注目焦点。
而当他一打开教室门，一切瞬间爆发了。
「是千宫同学！」「千宫来了！」「真的是他吗？」「你没看影片吗？千宫同学他——」
「就是那个《不败王剑》啊！」
不败王剑这字眼，小小声传进耳里。
莲也一抬起头，发现班上同学如今蜂拥而至，扩充认知上啵啵啵地弹出众人的名称标签。
「……！？」
正当莲也大吃一惊，最前头的寺下彩名率先问话。
「欸欸欸，这是千宫你吗？是你没错吧！？」
她给莲也看的，是BLADE-LINK的游戏影片，时间是昨天放学后。
影片里，褐发少年『CUENTISTA』与银发少女『YR』正在进行一对一对战，而在『YR』将输之际，一名介入者闯了进来。
这名介入者『REN』与先前交战的两人相比，显然不太对劲。
他一身朴素的制服装扮，发型与虹膜也很普通，身上也没佩戴任何饰物之类物品。
以预设状态登入的这名少年，打出漂亮的独立连锁技，击败了褐发少年。
而镜头一拉近胜利者，那脸不管怎么看，都跟莲也没有两样。
「………………喔～还真的很像啊。这人简直就跟我——」
「千宫你以前玩过BLADE-LINK吗？你就是那个《不败王剑》吗！？」
莲也被那逼人气势压得说不出话，而后头的学生挤开兴奋未减的彩名，纷纷凑上来问话。
「干嘛瞒着我们到现在啦！快帮我签个名！」「啊，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我从ver．1以来就超喜欢《不败王剑》的！」
——不行，这些人简直无法沟通。
于是莲也果断地一个转身，在走廊上一奔而去。
「不败王剑跑走了！」「快追快追！」「抓住他～！」
正当莲也死命逃跑，扩充认知随着小小提示音，传来一封陌生寄件人的信，主旨写着『我爱不败王剑』，里头密密麻麻全都是赞扬不败王剑的文章。
正当他看着这封宛如情书的信，类似的信又接二连三涌了进来。
「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而不只是信，语音讯息窗也开始被接连不断的讯息轰炸。莲也不知那些人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只能先将所有讯息通知给关闭。
忙着忙着，物理现实里突然来了一群热血沸腾的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败王剑》！要不要加入我们『漆黑之空』?我们愿意将会长宝座——」
「太逊了。要是加入我们团队，就能获得限校内餐厅使用的VM（虚拟货币）喔！」
「你们这些男生真差劲，只会用金钱诱惑……我们团队才刚玩BLADE-LINK不久，希望不败王剑你能指导我们有关游戏的一切——」
「那些自己上网查啦。我看你们根本就另有目的吧？」「局外人闭嘴啦。」「你说什么？」「怎样？」
趁着学生起争执，莲也打开走廊上的窗户，卯起来便往下跳。
「喂，这里可是三楼——」
当着学生们的面，莲也跳上事先透过扩充认知的地图所找到的目标，巨大垃圾堆置场的纸箱堆上头。
此举似乎跌破所有人的眼镜。莲也确定身后不再有追兵，这才慢条斯理地前往教职员专用的停车场。
只是没想到，却又被捷足先登的学生们发现了。
「找到了！是《不败王剑》！」「你说远到他可以拿到多少钱？」「校内网路写得很详细，你自己去看。」「竟然高达一万VM，真是大手笔啊！」
看来消息似乎传到了其他年级，莲也被人发布了类似悬赏的奖金，事态也变得更加混沌。
「我可不是奇珍异兽……！」
莲也忍不住嘀咕了句，身后几名学生穷追不舍。从后门离开学校的盘算如今落了空，他本打算绕回正门，就在这时遇见意想不到的救世主。
「你们，上课钟声已经响了喔？」
见女性教师挺身站到莲也面前护着他，学生们只好一个个不情不愿地离开。
莲也长叹一口气，回过身面对女性教师——
「呃～嗯……《不败王剑》先生吗？……我是你的粉丝，可以的话请为我签个名好吗？」
——见到她一脸娇羞地递到面前的签名用纸笔，又再次长叹一声。
※×※
下课时间的众人诘问，源源不绝的讯息轰炸。
仅一天就变了样的生活，让莲也心力交瘁。
「看来状况似乎挺严重的。」
午休时间。
逃到楼顶的莲也，正瞧着靠到铁丝网上，一副若无其事的银发少女。
「别说得这样事不关己好吗……若追根究柢，都要怪你们当时那场对决啊。」
「不，我很感谢学长当时出手相助，但要以这样的逻辑追究我，我认为实在是有些牵强。」
「……公道话最是伤人。」
「听起来像是人们常对学长说的话。」
祸不单行啊——看着悠里那难以言喻的得意模样，莲也暗自心想。
「再说，我这不是出手帮忙了吗？」
压着随风飘扬的银发，悠里将视线移向周遭。
朱天寺学园的楼顶平时是开放的，特别是像今天这种晴朗的正午，更是一位难求的用餐胜地。
但现在，却只有莲也与悠里两个人在。
原来悠里透过扩充认知覆写了讯息，将楼顶标示为禁止进入。
除了莲也等人，其他人如今只要检视楼顶的讯息标签，看到的都是『储水塔维修中，禁止进入』的内容。
「看到学长突然丢讯息求援，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抱歉啊，找你来不是因为副会长袭击，而是为了这种小事。」
「学长你不要紧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呢。」
「每到下课就得东奔西跑，脸色哪可能会好。」
懒洋洋地说完后，莲也垂下肩膀。
关于在网路上暴露预设状态的容貌，莲也自以为很清楚那所带来的风险。
然而粉丝们循线追踪的速度之快，过度狂热的追星行为，却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看来《不败王剑》的知名度，远比莲也所想的要高出许多。
「BLADE-LINK的人气如今甚至延烧到了旧版。在官方榜上留下无败记录并突然消失的《不败王剑》如今依然常被做成专题报导，可说是传说级的人物呢，学长。」
她若无其事地说完，莲也则是一副愁眉苦脸。
「可不可以别在本人不知情的状况下搞那些东西……」
「这也没办法，毕竟如今BLADE-LINK的顶尖玩家，发言的份量甚至超越一流运动选手与艺人。」
「……简直是疯了。」
如此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却策划著名为人类变革的骇人计划。
而位于核心的少女，手背在后头并走到附近的长凳边，掏出口袋里的白色手帕铺在椅子上并坐了下来。
而在她身旁，摆了两份用纸包着的三明治。
看来那是在被莲也找来之前，就已经事先买好的。
「学长要一起吃吗？」
意想不到的邀请，让莲也颇感意外地眨了眨眼。
看着莲也的模样，悠里蹙起柳眉。
「这是什么反应？」
「……真的可以吗？这应该只有两人份吧？下午可是还有课的。」
「……学长，你该不会以为，我平常的食量就是他人的两倍大吧？」
「是这么认为没错。」
「哪可能有这种事。」
听了莲也的回应，悠里于是清了清喉咙。
「听清楚了，我之所以需要比一般人更多的热量……」
「是因为使用了能力对吧？但你不是动不动就会使用它吗？」
「才……才没有动不动就用！至少今天只使用了一次。」
悠里目光飘移。
也就是直到昨天为止都毫无节制是吧——莲也想了一想，把话给吞了回去。
他坐到悠里隔壁，拿起一片三明治。
「所以，副会长那边怎么样了？」
被他这么一问，悠里一脸讶异。
「学长怎么会知道我着手调查了世良树言？」
「藉由分头行动来攻其不备，诱使敌方提高戒心……若只有这样，实在是不上不下。见到敌方退却，我方就该趁机推进——很常见的手法。」
听了莲也的侃侃而谈，悠里不知不觉念念有诃。
「明明在校内被人那样追赶，竟然还有如此余力……」
「慢着，你刚说『被人追赶』，意思是你全都看到了吗？」
「没、没有，就只是碰巧看见罢了。」
看着悠里急着辩解的模样，莲也皱起眉头。
「所以呢？」被莲也一催，悠里于是敛起脸上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先由结论来说，他就跟平时没有两样，行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下课时间一样和女学生们有说有笑，中午则和她们一起到学生会室。也没有频繁使用语音讯息或短讯的迹象。」
「也就是说，他可能没察觉我们的行动，也可能早察觉了却不在乎……有这两种可能性。」
「不在乎？」
「就是不管我们怎么行动，对他的计划都不造成影响。」
由可能性来看，后者也许要来得大一些。
莲也想起言所带来的那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感，不禁眯起眼睛。
「也好，这样才够格当我们的对手。世良树言事前做了哪些准备，该如何行动才能超出对手的预料……也许当我们思考这些时，就已经中了对手的计，那么倒不如直接顺着对手的意思将计就计——」
「学长……？」
被悠里困惑的声音一喊，莲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
看样子，坏毛病』差点又要犯了。
「……啊啊，抱歉。」
他手贴着胸口，深呼吸了两次。
「总之——」
还是等吃完午餐再想吧——莲也正要继续开动，楼顶的门就在这时打开了。
「找到了，是不败王剑！」
男学生一吆喝，几名学生也跟着踏进了楼顶。
三两下就被包围的莲也，看了弹出的讯息标签，得知他们全都是『新闻快报社』的成员。
「BLADE-LINK ver．1的传说级玩家《不败王剑》千宫莲也同学，方便和我们谈谈吗？」
被对方塞了个麦克风形状的VO（虚拟物）到面前，莲也以嘶哑声问道。
「为何你们会找到这儿……」
「我们收到了匿名的爆料！」
他不禁回头望向隔壁，但银发学妹的身影早已不在。
一环顾四周，他这才瞧见她奔往楼顶门口的身影。
『喂，这是怎么回事？』
莲也丢了个语音讯息，立刻收到回讯。
『不知道，但楼顶的讯息标签依然是被改写的状态。』
也就是说……想起副会长那轻佻的面貌，让莲也咂了一声。
看来我方的一举一动，全被掌握得一清二楚。
莲也虽不晓得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用来整人已是绰绰有余。
『抱歉了学长，这种状况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见到悠里一脸歉疚地行了个礼，莲也于是也盘算着该如何脱逃——
「不败王剑同学，请说说你再次现身的理由。」「请对部分学生所创设的不败王剑同好会发表你的看法。」「不败王剑同学你——」「请问不败王剑同学——」「不败王剑同学！」
——然而，他领悟到自己逃无可逃，颓丧地垂下了头。
※×※
放学前的小班会，莲也正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
放学可不比下课，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在班上同学的发问地狱到来前，得先想尽办法逃离不可……！
他事先扔了语音讯息给悠里，约好在校门前碰头。
桌子底下早已抓紧准备万全的书包，在班导宣布下课的瞬间霎地起身——却因眼前挡住去路的少女身影而停下了脚步。
「我们一起回家好吗？莲也？」
平心静气地瞧着此处的童年玩伴，模样却显然与平时不同。
正当莲也思考着那异样感来自何方，同班同学也纷纷围了上来。
「啊，我也想跟他一起回家。」「我也要我也要。」「不然大家一起找个地方去吧。我看就先到站前找间有多人包厢的VR房——」
「——对不起。」
声音响起——那是一道既冷寂，却又带了压迫感的口吻。
面对鸦雀无声的同班同学，舞花展露笑容并接着说道：
「今天啊，能请大家回避一下吗？因为啊，我身为童年玩伴，有不少事得跟他好好谈谈。」
「舞花……？」
即使彩名出声，舞花依旧不改其色。
带了某种不自然的笑容，让班上同学各个不知所措。
「喂喂喂，兔神你怎么能一个人霸占——」
一名不识相的男同学就在这时，半开玩笑地伸手朝向舞花——
但在下一秒，他当场纵向翻了一圈。
「……啊？咦？」
兔神流合气术。
太过自然的翻转，就连当事人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
于是当着目瞪口呆的同学面前，舞花牵起莲也的手，快步离开了教室。
※×※
兔神家源远流长。
这点不只能从武家巍然屹立的大宅门看出，在一切日常生活皆透过QD进行的现代，却几乎看不到这间宅邸有任何资讯标签，同样意味着这儿的历史渊源。
也因此，这里并没有生物识别锁等保全措施，舞花拿出现今几乎看不到的物理钥匙，打开玄关的门。
行经好几间房间，两人来到了在兔神家和风建筑里，一间罕见的简朴西式房间。
在舞花催促下先进入房间的莲也，发现房间的气味，就跟她散发的一模一样。
房内桌上摆着舞花常戴上的发夹，墙上挂着替换用的制服。
然而，莲也以前到过舞花的房间，而在他的印象里，那明明是间和室。
这里看起来更像是——
「这里现在是我的房间。」
舞花以生硬的口吻说完，将手背到身后，关上门并上了门锁。
……门锁？家里不是没有其他人在吗？
至此，莲也才意识到，他正待在与自己同年纪女孩的房间里，与对方共处一室。
他的视线从摆在房间一隅的床铺，移到半垂着头的童年玩伴身上。
接着，又自然而然地飘到隆起的胸部，以及从裙底伸出的纤腿上头——
「欸，莲也。」
「什……什么事？」
面对嗓音不自然上扬的莲也，舞花却犹豫不决地阖起嘴。
在尴尬的沉默里，莲也望向窗外，硬是起了个话题。
「喔、喔～从这里能看得到道场呢。」
「……原来你以前每天都来，却不知道这件事吗？」
「因为我来找散叶玩时，总是马上就潜入R3嘛。」
「也对，莲也一直都只注意散叶。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是。」
仿佛机械故障般，重复着相同话语以此自嘲的舞花，让莲也目瞪口呆。
「我一直都有看到喔。我总是从道场那儿，看着莲也你跟散叶一起玩BLADE-LINK。师傅……爷爷常常为了这件事骂我，但我当时心里就是好羡慕。」
前所未闻的事实。在莲也印象里，从平日到假日总忙着习武的舞花就算会跟莲也他们一起玩，也总是在散叶的三催四请下，才百般无奈地加入。
再说舞花在BLADE-LINK的表现，也实在是称不上优秀。
明明在物理现实里能轻松制服成年男子，到了虚拟现实却连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都打不赢。不只莲也纳闷，她自己似乎也无法接受这不合理的状况。
而知道这点的散叶，每次和舞花起了争执，总是傲然笑着对她如此提议。
——那么，我们来玩『游戏』吧。
舞花则是每次都中了那巧妙的激将法接受挑战，最后不得不听散叶的话。
BLADE-LINK与散叶——正因为两者关系如此深厚，舞花在散叶失踪后，不但不再接触BLADE-LINK，甚至就连闪刃都不愿再见到。
而这样的舞花，现在竟然毫无前兆地将闪刃显化于右手上。
「舞、花，你……」
「很奇怪对吧？我竟然会以为，我们俩都不会再接触它了。」
伴随失去情感的眼眸，舞花将闪刃笔直伸到莲也面前。
「欤，莲也，你应该有事想问我对吧？」
为何找我来家里。是何时获得了闪刃。
——为何你的表情如此悲伤？
「而我也有件事，想拜托莲也。」
有事拜托——在问出那件事之前，舞花又接着说了：
「所以——和我一决胜负吧？」
「……一决胜负？」
「只有赢的那一方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这规则既简单又明了，不是吗？」
舞花不知怎地嘻嘻笑着，声音却是颤抖的。
那样的身影，与过去的散叶相交叠。
天才的姊姊——个性向来率真的她，失焦的眼眸对着莲也——
「那么，我们来玩『游戏』吧。」
并且说出了，昔日散叶所说过的话。
※X※
登入的晕眩感，比上一次轻微。
在日常生活里以R2沟通的莲也这世代，对R3的排斥本来就较为轻微。
因此，莲也此刻的惊讶并非针对虚拟现实本身，而是针对展示在眼前的这片场地。
白色地面、白色墙壁、白色天花板。
由于试图判断深度的焦点被蓄意模糊，莲也判断不出正确距离，只感觉这里大概有校内体育馆那么大。
这儿的地板使用的是能减震的材质，莲也对这触感并不陌生。
「练习模式……？」
在ver．1里，能够使用练习模式进行对战，而结果不会算进官方记录。
这里就跟那专用场地很相似。
想着想着，莲也望向左上角，对上头的离线显示大吃一惊。
「——私人模式。在ver．6里，人们是这样称呼它的。」
听了身后传来的语声，莲也从说明选单里调出用语集，并且进行搜寻。
『私人模式是S阶以上的特权级玩家才能享有的功能喔。』
……S阶以上的，特权级玩家？
莲也的心脏剧烈起伏。
难不成。难不成——
缓缓转过身的莲也，瞧着被自己预感猜个正着的结果，倒抽了一口冷气。
对峙在前的舞花，模样与现实判若两人。
露出肩膀部分的绯红和服裙。包裹着纤腿的白色膝上袜，以及绑带长靴。
带了兔耳的兜帽深盖至眼前，附有独特挂坠的薙刀——就连与BLADE-LINK保持距离的莲也，都曾听说过的超有名玩家。
「……《幻影兔姬》。」
与外貌大相迳庭的敏捷动作，幻惑对手的战斗方式，隶属于偶像级团队却不曾在媒体上发言的个性……种种的特征，让她获得这样的别号。
而舞花——《幻影兔姬》『MICA』对莲也的震惊不以为意，薙刀指向了他。
身为《刻印者》的标志——《Ⅶ》刻印正在刀刃上散发着朱红光芒。
「对战规则就设定为时间无限的一场定胜负，不介意吧？」
听到那平淡的声音，莲也却什么也回应不了，同一个问题不停在脑海里空转。
舞花是《幻影兔姬》？协助世界变革计划的《刻印者》——？
「莲也。」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莲也猛然抬起头。
童年玩伴的少女，露出冰冷的微笑。
「要是我赢了，你就不能再碰BLADE-LINK。」
这句话，成了开启战斗的信号。
舞花改以单手握着薙刀，奋力蹬向地面，甚至发出『咚』的声响。
下个瞬间，莲也认知到的，是举着薙刀从上空劈落的舞花身影。
「！？」
莲也反射性地以剑格挡——却见到薙刀的刃尖穿过了剑身。
被彷佛畅行无阻的薙刀刀刃斩中，体力量表的耗损取代疼痛呈现于莲也身上。莲也反射性地尝试反击，却先被薙刀刀柄给架住而无法出剑。
他不得已地使出后撤步腾出距离，但此举却已在舞花的计算之内。
一记由下而上的升斩长驱直入，踏入的步伐与莲也后退的距离分毫不差。
胸部被深砍一刀，让莲也绽出了为数不少的受损特效。
但舞花的追击，到此尚未结束。
在斩击即将来到顶点时，她轻轻松开右手，左手掌底朝薙刀刀柄使劲一顶。
于是划出轨迹而扬升的刀刃以舞花的右手为起点转了一圈，第二记升斩再次招呼到莲也身上。
低阶技能，等级三的薙刀技『飞燕』。
——无言启动（No Run Skill）！？
「……『缩地·雷绝』!」
莲也只好使用移动系的辅助技，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
而见到莲也动用技能闪躲到底，舞花并没有贸然追上。
莲也惊愕的眼神，瞧着她的那份冷静。
启动言系统当初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游戏初学者也能透过启动言获得动作辅助，来轻易施展技能。
相对的，由于必须念出启动言，因此也容易被对手预测出下一步。
既然游戏系统如此，这本来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有部分高阶玩家想出了一套办法，来回避这样的缺点。
也就是无言敢动。
藉由完美重现技能发动时的动作、力道，让系统误认使用了技能，不使用启动言即能发动技能的超高阶技巧。
这原理从初期版本便已存在，莲也自己也能以此技巧发动某些基础技能。
（但舞花竟然能……）
ver．1当时，舞花曾因拥有格斗技底子而感受到隔阂。
所谓的隔阂，指的就是R1与R3的落差。
即使是物理现实里办不到动作，到了虚拟现实往往都能成真。而舞花由于掌握不了这可能性的落差，反倒跟不上虚拟现实里的花式动作。
而这样的舞花，如今竟然能够使用花式技巧的极致，也就是无言启动。
在莲也离开BLADE-LINK的这两年，她不知投注了多大的努力。
若非如此，绝不可能有办法成为榜上的顶尖玩家《刻印者》。
《刻印者》——推动世界变革之人。
疑问再次于莲也脑中沸腾。为何舞花会是《刻印者》？
莲也思绪沉浸于幕后原因，并未注意眼前战斗，而舞花并没放过他分神的那瞬间。
眨眼间，静化为动。
咚——彷佛连蹬地声也慢了半拍的错觉。
穿着和服的兔耳少女，在莲也面前旋舞。
身后蓄力的一记升斩。
莲也试着以剑挡下，却又再次见到薙刀之刀穿过了剑身。
「……！」
费解的现象再现，他却无暇混乱。
从下腹部深砍入屑，再顺势砍中了右臂。莲也这下连手也举不起；胸口挨了追击的一刺，他向后弹了数公尺远。
见到连连突刺而来的舞花弯身蹲下的那一刻，莲也登时抬起左臂，以防正面冲刺而来的斩击。
他一共听到了两声『咚』的声响。
由于背后遭砍，加上攻击方向不如预料，莲也当场失去平衡。
还来不及回头，双腿腿肚再被砍中，莲也就此跪地不起。
看来舞花在第一次跳跃时就绕到了后方——在宛如风暴席卷而来的斩击里，莲也彷佛事不关己地分析着。
在视野中心飘舞的和服红色裙摆。
抵着莲也鼻梢的，是刻上红色刻印的薙刀刃尖。
脱下兜帽的童年玩伴低头瞧着跪地的莲也，冷冰冰地说道：
「——看来，胜负已分。」
不知不觉，莲也的体力量表已被耗损至贴近边线。
未曾念过启动言，连反击都没挨过的舞花，获得完全胜利。
前最强与现任最强的胜负，竟在转眼间结束。
「舞花……」
「那么就如我最初所说的，请你今后别再与BLADE-LINK有任何接触。」
冷若冰霜的口吻，童年玩伴的高压态度。
『为什么？』而在莲也心里，只有这样的疑问。
连闪刃都不愿见到，过着远离BLADE-LINK的生活，彷佛早已忘了散叶失踪一事，向来开朗的舞花。
这样的她，如今竟然以刻印者之姿前来挑战，并且要自己别再接触BLADE-LINK。
为什么？
无止尽的疑问螺旋。连现实里的景物都随之朦胧暧昧的感觉。
面对失焦的莲也，舞花的银色刀刃即将划过——
就在这时，世界裂开了。
纯白的房间，被光芒染红。
随后响起的，是『对象已介入』的系统语音。
「……怎么回事？」
停下动作的舞花，微带不悦地刚嘀咕完——
「『束缚之蛇』！」
薙刀的刀刃被鞭子给捆住。
随后的一记飞踢，舞花以一个大跳躲过。
取代和服装扮的童年玩伴现身的，是一身轻装的银发少女。
「——你没事吧，学长？」
莲也一边保持着对舞花的戒心，一边回问悠里：
「为何你会在这里……」
莲也明明用语音讯息要她先回去了。
「抱歉，尽管觉得有点失礼，但我剐刚一路跟踪了学长……学长你实在是有些太过掉以轻心了。」
无奈的口吻，配上带了点歉疚的表情。
「……虽然犯了非法侵入、覆写、强制介入三种罪的我，可能没资格说这种话就是了。」
「非法侵入是——」
罩一些等下再谈。」
悠里打断莲也的话，笔直向前迈去。
在前方数公尺处举起薙刀的舞花瞧着她，表情里尽是纳闷。
「这没道理……竟然有人能改写私人模式？」
「与其担心这个，我想你现在应该有其他更该担心的事吧？」
悠里话刚说完，莲也的视窗上突然跳出五彩缤纷的讯息文字。
『真难得啊，《幻影兔姬》竟然会找人单挑。』
「什么——上线状态！？」
随着舞花的焦虑声，莲也视线也转往左上角确认。
以红字显示着上线的那区块，一旁另有蓝字显示观战者数量。
『对手的体力几乎都快没了啊。』『咦？《幻影兔姬》好像把兜帽脱掉了？』
「我要求中断！」
不知何时戴回兜帽的舞花焦急地喊道。
下一秒，莲也视线操作按下了眼前的『是否中断？』的讯息，于是随着刺耳的滋滋声，视野渐渐陷入黑暗。
无法理解的系统语音，登入时感受到的浮游感。
渐渐恢复的光亮，构筑出舞花的房间。莲也因急速的现实感一阵晕眩，一旁的悠里连忙搀扶着他。
「没事吧，学长？」
忧心忡忡的口气，以及随风飘逸的长长银发。
……风？
仔细一瞧，原来房间的窗户开着，而悠里似乎就是从那儿进来的。
「学长？」
「喔……喔喔，不好意思。」
「战斗突然被中断，也难怪会头晕了——你难道连这点顾虑都没有吗？」
悠里于是横起眉瞪着前方。
而眼前的少女——舞花亦不甘示弱地回瞪着悠里。
「强制介入而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一旦解除私人模式，并以通常模式改写，就会进入上线状态，这你总不可能不晓得吧？」
「当然晓得，因为我就是为了阻止你才这么做的。」
「……！我可以现在立刻告你非法侵入！」
「要告的话就请自便吧，如果你认为一个疑似犯下囚禁罪，挟一面倒的优势试图逼学长就范的你，有这个权利的话——」
始终冷静的悠里，让舞花紧紧抿着嘴唇。
由那表情来看，她显然并不服气。
从窗户闯入民宅，对潜入虚拟现实的舞花进行强制干涉——以客观来判断，悠里的行为毫无疑问是犯法的。
然而，如今默不吭声的却是舞花。
她一副欲言又止似地张嘴，却又随即闭上，不甘心地垂下目光，皱起的眉头像是死了心似的。
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去，她终于抬起头并说道：
「——算了，这次的事我就不予追究，但是……」
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
「你们可别后悔。」
悄悄阖起嘴的舞花，目光凝视着莲也。
六章 The Smallest Promise：指引之光
所谓的后悔，是什么意思。
别的先不提，舞花是何时成为刻印者的？刻印者又是否真的涉入计划——不管莲也怎么问，舞花就是毫无回应。
只有在提到散叶时，她的表情有些反应，但结果依然相同。
回到莲也的家，和悠里讨论到深夜，两人还是得不出答案。
不管怎样，接下来只好依对方的行动而随机应变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且过了一晚。
隔天早上，来到学校的莲也等人，总算理解了舞花最后那句话的意味。
在校舍门口，有一面学生上学行经时都会过目的，扩充认知里的布告栏，里头有以学生会为首，各社团、委员会、公共活动的各种汇报，以及公告讯息。
而如今布告栏里，一条上了醒目特效的『新闻快报社』号外跃上版面。
『《幻影兔姬》VS《不败王剑》！。
即将到来的星期六是全校学生引颈期盼的新生迎新会。
学生会的惊喜企划依旧是今年的瞩目焦点，而这次本社团优先获得了关于详细内容的第一手资料。
今年学生会举办的竟然是当红对战游戏．BLADE-LINK的二对二公开赛！
这次公开赛邀请到超知名偶像级团队《鸟兽戏画》成员兼《刻印者》的《幻影兔姬》，和日前暴露真身的本校《不败王剑》对决。
而大家关心的对战编组，则是《幻影兔姬》＆副会长世良树言VS《不败王剑》＆副会长的妹妹兼新生的世良树悠里。
现任最强与前任最强的华丽激战，请大家千万别错过！
※关于活动的观战方式等详情，请洽下列连结——
「很热闹，不是吗？」
莲也等人听见声音转过身子，只见笑得一脸轻佻的世良树言就在面前，身旁并跟了两名大概是学生会成员的女学生。
「……你有什么企图？」
听莲也低沉的不悦之声，言轻轻耸了耸肩。
「哪有什么企图，就只是尽我身为副会长的职责罢了。由于前几天的事，大家都为了不败王剑而心神不宁，所以我心想不如办成活动，让大家好好发泄一下——这灵机一动的点子还不赖对吧？」
「灵机一动？」
……别笑死人了。
莲也脑中散乱无序的拼图，渐渐拼凑成形。
为何言会故意在吃茶店做出那种宣战般的举止。
为何舞花会知道莲也涉入了BLADE-LINK的深层秘密。
答案就在这儿。
有人将言与莲也的对话泄漏给舞花。
也许，对方是以实况转播的方式，让舞花看了吃茶店当时的状况也说不定。
在讯息伪造轻而易擧的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方法比亲眼目睹更加可靠。
为何舞花态度骤变，为何对着莲也穷追不舍，以及言为何毫无作为——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莲也不晓得言是何时计划了这一切，但这绝不是什么临时起意。
「请你适可而止！」
悠里大喝一声，上学途中的学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看了过来。
而集周遭瞩目于一身，言却毫无动摇之色。
「喂喂喂，不用这么大声我也听得见的。还是说，我应该要更靠近点说话比较好？」
言带着傲然笑意逐步逼近，对着莲也的肩膀一拍。
乍看像是在安抚人的他，同时以只有莲也等人听得见的音量轻声说了：
「赢家能对输家的记忆自由处置。一场既简单又明了，赌上彼此存在的对决。」
「这么一厢情愿的对决我们才不会——」
「你们会接受的。」
言笃定说道，并环视周遭。
校舍门口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学生，大家全都瞧着这儿，你一言我一语。
「看来《幻影兔姬》跟《不败王剑》真的要打耶。」「不会吧，太欢乐了。」「看来世良树使出了银弹攻势。」「真不愧是副会长。」「我简直等不及了。」
看着学生们期待万分的模样，莲也痛切感受到自己已骑虎难下。
若只是网路上的资讯，多得是挽救的机会。
然而，这讯息是发布给现实生活里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学生，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
物理现实的包围作战——这就是言所策划的计划核心。
「学长，我们没必要听这人的话。要是真没办法，还有我可以覆写记忆。」
面对悠里反感的眼神，言煞有介事地耸了耸肩。
「那可真是好。但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伤脑筋的可是你喔？」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将这次的事呈报给上头，希望在发展成问题前先自己摆平。当然，若事情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到时可就不会只有这样了。」
突然，莲也感受到身后的目光。
他转过身一瞧，便与视线前方的舞花对上了眼。
面无表情的舞花随即别过视线，瞧了言一眼后便离开了。
「不过嘛，反正我们也还没开打。对手毕竟是《不败王剑》，我们这一方虽然有《刻印者》，可是一旦交手，谁输谁赢也还很难讲。」
「……睁眼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
莲也嘶声回道，并狠狠盯着言。
昨日与舞花那一战，言绝不可能不知情。
再加上这次战斗也不是一对一。对团队战毫无经验的莲也，配上与新手没两样的悠里，要想打赢身在第一线，甚至还隶属最强团队的两人，根本是天方夜谭。
正因为明白这点，舞花昨天才会那样干脆地让步。
而言也早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因此一直没有出手。
一出不折不扣的闹剧。
眯起眼睛的言，嘴凑到莲也的耳际。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跟人比赢不了的对决。而且——只要赢得了，就会不计手段拿下胜利。」
无情的通牒。
谁敢阻挡我，我将使其体无完肤——言确实拥有如此的觉悟。
「好吧，总之决战就在周末。在那之前，你们就先好好养精蓄锐吧。」
策划一切、城府至深的副会长随口说完，轻轻挥手道别。
※X※
——完全被摆了一道。
不管上课还是下课时间，如今占据莲也脑袋的，只有技高一筹的言所给予的败北感。
莲也一边沉浸在挥之不去的屈辱里，一边蒐集有关言以及《幻影兔姬》在BLADE-LINK里的一切资讯。
若不这么做，绝对赢不了——用到『绝对』二字，正代表当前状况的悲观。
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而就因为这样的想法——
「莲也，你现在方便吗？」
对于一进午休随即前来问话的对战对手，莲也无法置之不理。
我想跟你谈谈——话一说完，舞花随后领着他前往的，是校舍的后方。
校舍后方由于照不到日光而显得昏暗，既不适合休憩，也不适合吃午餐。
而像今天这样的阴天，吹过的风以春天来说亦显寒冷，一般学生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否则基本上不可能会来到这儿。
为了以防万一，莲也确定扩充认知里也看不到其他人影，才将视线转回童年玩伴身上。
舞花从昨天开始就不太对劲。言在早上虽然已经透露了大半原因，但那些却并不足以让她如此敌视自己。
言与悠里敌对的原因显而易见。
但，舞花呢——？
正当莲也沉思，舞花却以预期外的平静口吻开口说道：
「你应该从副会长那里听说你们目前的处境了吧？」
面对只有头转过来的舞花，莲也垂下视线。
「……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将上课与下课时间全数用来蒐集资讯，莲也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莲也等人如今既不能以正常手段回避接下来的团队战，正面交锋却又几乎是坐以待毙。
而一旦输了，记忆遭篡改，悠里阻止世界变革计划的目标也将落空。若这不是最糟，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呢。
「这最糟是对谁而言？」
一时之间，莲也不明白舞花问这问题的用意何在。
当然是对我跟悠里两人而言——差点脱口而出的莲也，随后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以为我会回答，『最糟』只是悠里一个人的事吗？」
冷酷的口吻。面对莲也展露的不悦，舞花依旧是心平气和。
「所以这对莲也来说也一样糟吗？真是如此？」
咄咄逼人的质问，让莲也一时有些难以招架。
而就像是看透了莲也的犹疑，舞花转身朝向他并接着说了：
「现在还不算太迟。莲也，快点抽身吧。」
与昨天相同的忠告。她眯细的眼眸有些动摇。
「要是莲也肯抽身，我愿意撤销与副会长的约定。」
「约定……？」
「——与莲也交手并获胜，将其矫正至再也无法挺身反抗的地步。」
矫正。记忆的改写。
除了这毫无遮拦的表现，更让莲也震惊的，是舞花所提议的内容。
「但要是这么做，你会……」
「校内学生肯定会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认为《幻影兔姬》不战而逃，要是事情传出去，我的跟随者恐怕也会跟着锐减，除此之外最严重的，恐怕是相关人士的惩处了。」
舞花垂下头，以恳求的眼神瞧着他。
「但只要莲也肯远离BLADE-LINK，这些我都不在乎。」
……若光是这样便能换得她的退让，可说是极其优渥的条件。
但也因为这样，莲也无法理解。
为何她愿意做到这种地步，只为了让自己离开BLADE-LINK?
「莲也你自己也明白吧？这样打下去，连万分之一的胜算也没有。」
「……是啊。」
「既然这样——」
「你要我直接抛下她吗？」
才一句话，让原先采取攻势的舞花顿时萎靡。
「不是的……我并没有这个……」
「就是这意思吧？一旦我们抽身，到时就剩她跟副会长，而她就算回避这次对决，之后迟早都得输。一旦她输了——接下来可就真的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言绝不可能会放着试图阻挠世界变革计划的悠里不管。她也许会被矫正至无力反抗，最坏的场合，则是化为废人。
对于自己所涉及的离奇内幕，让莲也不禁再次皱起眉头。
「我是不知道舞花你为何不肯让我涉入这件事，但若要我牺牲她一个人——」
「我这么做是不希望莲也过上危险啊¨」
情感爆发的呼喊，在校舍后方回荡。
舞花那眼看就要哭出来的表情，让莲也一阵动摇。
「舞花……？」
「莲也你，什么也不懂……不明白这一侧有多么危险……」
颤抖的嗓音，模糊的语尾。
那身影让莲也想起，舞花在升上中学前，只能透过散叶与莲也交谈的往事。
当时的舞花沉默寡言又不善与人相处，总是站得远远地看着莲也与散叶嬉戏。
「我是为了什么而成为刻印者，为何要努力与散叶并驾齐驱……你根本就……你明明就什么也不懂！」
宛如诉苦的话语，让莲也抬起了头。
「与散叶并驾齐驱？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鹦鹉学舌般的反问，舞花沉默不语，只紧咬着牙，像是在强忍着些什么。
令人难耐的沉默降临。
正当莲也看着扩充认知，打算确认当前的时间时——
「莲也，人是会改变的，不可能永远维持原样……我不可能永远是莲也所认识的那个我。」
她一字一句地吐露出的自白，再次超越了莲也的理解。
我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能用我听得懂的说法从头讲解一遍吗——莲也还来不及开口，只见舞花没有理会他，自嘲似地继续嘀咕道：
「透露到这种地步，看来到时非得改写记忆不可了……我真是个傻瓜。」
「舞花——」
「抱歉了，莲也。等星期六的那一战结束，我就会回到当初的那个我。」
舞花霎地消去表情，转身离去。
如今她的背影，看不出一丝犹豫或迷惘。
在午休结束钟声响起前，莲也就这么木然而立，不知该如何是好。
※×※
舞花显然知道BLADE-LINK的另一面——世界变革计划。
并且，她不希望莲也涉入其中，理由则是因为有危险。
理由明确又简洁，但也因此令人纳闷。
舞花为何要关心莲也到这种地步——
「学长。」
听到拘谨的呼唤，莲也的视线从灰蒙蒙的天空，移向楼顶入口处。
悠里从不知何时就一副无所事事般站在那儿。
在稍强的风势吹拂下，她那长长的银发为之翻腾。
「我可以过去吗？」
押着制服裙摆的悠里没等莲也回应，便迳自朝他那儿走去。
没坐在长凳上，而是背靠着铁丝网席地而坐的莲也，把手搭到立起的单脚膝盖上，透过扩充认知确认了当前时间。
「现在可是上课时间。」
「那么学长呢？你从去年一直都拿全动奖不是吗？」
全勤奖啊——莲也不由得哼笑了一声。
「相较于那东西，你现在更想要专注思考的时间，是吗？」
站到莲也正前方的悠里垂下头，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他。
那表情令人联想到风平浪静的湖面，莲也刻意地别过视线。
「要是这么懂我，可不可以顺便察言观色一下？」
「不可以。」
随即传来的回答，让莲也不禁抬起头。
而悠里早已绕到莲也身旁，为了该不该铺上手帕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直接坐在地面上。
见莲也一脸愕然地瞧着自己的一连串行动，悠里纳闷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没想到你脸皮还挺厚的。」
虽然莲也只是在开玩笑挖苦她，但悠里倒是回答得不以为意。
「这都是学长三天两头为我锻链出来的，一切都是拜学长所赐。」
「那可真是荣幸了。虽然我从来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
「真是了不起的迟钝。」
「大家也常这么说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令人莫名痛快。莲也感觉到身旁的少女如今与自己格外接近——同时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学长后悔了吗？」
降了一度的声调，让莲也侧眼瞥向一旁的悠里。
抱起双膝的悠里，目不转睛地瞧着地板接着说：
「抱歉，中午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
讶异抢在怒气之前到来，因为莲也当时明明透过扩充认知再三确认过周遭的状况。
看来悠里的情资蒐集能力，远远超越莲也的想像。
他佩服的一声叹息似乎引来悠里的误会，让她又低声道了一次歉。
于是莲也别有意涵地吁了一声，仰头看着上空说道：
「那么你后悔吗？」
被莲也这么反问，悠里垂下头。
「我从来不曾后悔——我真希望自己能这样回答，但坦白讲，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而且听了兔神学姊的那番话，又变得更加迷惘了。」
对舞花来说，悠里的介入干涉，也许才是万恶之源。
要是当初没跟悠里相遇……
要是悠里没拜托莲也协助阻止计划……
莲也也许到现在依旧一无所知，过着平凡的日子。
「我认为兔神学姊被第六机关的人们利用，成了运作计昼的零件；但不只是第六机关，她也同样被我给牵连到了。」
受悠里牵连的照理说是莲也，然而就因为莲也遭牵连，使得舞花不得不跟着积极涉入。
涉入世界变革计划……BLADE-LINK背后的那一面。
「对我而言，这次能将学长卷入事件是无比的幸运，我不可能为此后悔。但对他人而言，却不是这么回事。我就像是扫把星，是飞来的横祸。」
被风吹动的银发，遮住了悠里的表情。
「如今目睹了那一幕……若还要说自己无动于衷，那肯定是在撒谎。」
软弱无力的话语。看悠里低头紧抱着双腿，莲也对她说出毫无修饰的坦率之言，将想到的话直接诉诸了出来：
「你真是傻瓜。」
看着一脸目瞪口呆的的悠里，莲也像是针对她的痛处般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不是想阻止世界变革吗？你早就抱着一旦有必要，也要不惜连累他人的决心，不是吗？若答案为是，代表如今就算再迷惘也没有意义；如果不是，代表你当初不够深思熟虑。不管答案是哪个，你都是个傻瓜。」
他深呼吸，再吐气。
「一旦订下目标展开行动，接下来只要想着如何达成就行了；不用顾虑周遭，能利用的一个也别放过；办不到的事，再乱来再鲁莽也要设法办到。这是一个依意志行动的人，面对遭连累的人，所必备的最基本礼仪啊。」
悠里瞠目结舌地瞧着莲也，随后再次低头不语。
……说得太过火了吗？
看来『坏毛病』不知不觉间又犯了。
莲也抓了抓头，一副尴尬地开了口：
「呃，没有啦，这个——」
只是我自己的意见罢了——莲也本来想这样打圆场。
「——呵呵，啊哈哈哈哈！」
却见悠里突然笑了起来。
她伸手捣着嘴，像是在强忍着源源不绝的笑意，却还是忍俊不住似地肩膀微微发颤。
看着那虽然含蓄却出声而笑的模样，莲也这才想起来，这似乎是他头一次见到悠里真正的笑容。
「喂……你没事吧？」
见悠里笑得没完没了，让莲也开始操心了起来。
「什么、没事、不没事的。」
轻咳了一声，总算收起笑意的悠里，押着裙摆从地上起身。
「我都已经说很伤心了，学长竟然还如此毫不留情。」
相较于话语内容，她的口气平静温和。
理应是责备的话语，如今听起来反倒像是谢辞。
重新面对莲也的悠里，一副神清气爽的表情。
一时从云缝间撒下的阳光刺眼，让莲也举起右手遮阳。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我想学长应该最没资格说我。」
悠里微微嘟起嘴，闭上了眼睛。
「可是……学长说得没错。当初是我自己订下目标起跑，如今迷失方向的话岂不是太可笑了。我，没有迷失的资格。」
再次睁开眼的悠里，表情已回到先前的严肃样。
宛如蕴含坚定意志的目光，让莲也像是被眩光照射似地眯起了眼。
「……能说得如此笃定，正是你坚强的证明。」
「这种话由学长说出，听起来也只像是在挖苦人。」
「你似乎有什么误解，我其实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坚强啊。」
莲也露出苦笑，视线投向远方。
「为了目的舍弃一切，这代表从过程里看不出一切意义。只为了达成目的，缺乏自己的意志，这跟真正的强是不一样的。」
为了贯彻目的，不惜舍去其余一切。莲也长久以来的『坏毛病』。
在那『其余一切』里，也许含有比结果更具价值的事物。
然而，莲也却无法汲取那些价值。
那里头没有任何意义……他总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发挥全力。
「若只是想达成目的，一把只为斩切而劈落的剑，就足以胜任了。」
为何在ver．1留名的三人里，只有莲也的称号不属人类的原因。
之所以称作不败王剑，而非不败之王的缘由。
「所以，我再怎么爬上顶点，也成不了有意志的王，就只是把单纯为了斩切而挥舞的王剑罢了。」
「并非有意志之王……而是单纯的一把王剑。」
面对并非自嘲，而是将一切开诚布公的莲也，悠里先是一阵呢喃，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睁大了眼。
她垂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嘴角扬起了一抹极浅的微笑。
「学长，我接下来会拜托学长一件过分的事，学长一定会对我感到很失望。」
伸出的右手，显化的闪刃。
悠里将微光缭绕的刃尖笔直对准莲也，对他说道：
「即便如此，我也绝不让学长摇头拒绝，一旦说出口，就一定会让学长服从。如此差劲的请托，学长愿意听我说吗？」
将动用力量强迫服从，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却还徵詾对方的意见。
这样的事，根本不叫什么请托。
这叫做命令。
她虽然心知肚明，却将其冠上请托之名——一个最差劲的请托。
面对这番唐突、不知所云、岂有此理的说词，莲也试探性地瞧了瞧悠里。
「……说来听听。」
面对抬起头的莲也，悠里将左手贴在胸前说道：
「我是个脆弱的人类，但拥有确切的意志—也能像个脆弱的人那样，从过程当中采求意义。要成为我这样的人的帮手，彼此之间思想当然得一致。若对方宣称办不到——那么很抱歉，我就得行使力量来强制执行。」
矛盾的言辞。如假似真，如真似假的前言结束，少女随后高声宣布：
「具意志的吾人在此命令《不败王剑》（CROWN），消灭我所钦定之恶，成为属于我的《丑角伪剑》（CLOWN）。成不了王的王者之剑——我在此赐予你意义。」
不再是《不败王剑》，而是《丑角伪剑》。
不再是大众（Player）的憧憬，而是一名丑角（Revenger）的意志。
不再为自己挥剑，而是竭尽一切为他人（悠里）挥剑（BLADE）——
「当然，若学长拒绝，我就会强制执行，将这样的记忆覆写至你的脑海里。」
悠里肃穆地说道，但指向莲也的剑，上头却看不见先前的光芒。
因为这把闪刃里，根本没注入任何力量。
因此，这是但凭双方意志的契约。
若是不肯答应，只须伸手挥别。
莲也压抑着涌升的情感，一副勉为其难似地摇摇头，边叹气边说了。
「……既然记忆会被覆写，想拒绝也没办法了。这真是烂透了的请托。」
不带情感，语气平板得如死念台词。
莲也强忍着那憋也憋不住的笑意，显化闪刃并单膝跪地。
接着，他握住闪刃的剑刀部分，将柄递给悠里，恭敬地低下头。
「恭候差遗——我的主君。」
装模作样的一举一动，让悠里先是睁大了眼，随后展露的和煦微笑，令人联想到渐融春雪。
楼顶立下誓约的两人，随着拨云而出的太阳，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
七章 Indefinite Linkcage：不败王剑
「好的，那么各社团活动以及委员会宣布事项到此为止——好，大家久等了，接下来将进行本日的重头戏，由学生会举办的惊喜企划！」
新生迎新会的会场上，负责主持的女生拿着VR麦克风一说完，学生们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情绪一同拍手、欢呼、发出鸣笛声。
「等好久了！」「《幻影兔姬》妹妹～！」「《不败王剑》～！」
四下传来呼声，扩充认知里跳出满满的字幕讯息。
主持人举起手安抚众人情绪，示意会场人员熄掉灯光。
「那么各位，闪刃都安装完了吗？还没安装的人请赶紧安装吧，你们这些资讯弱势！」
现场一阵哄笑。
「那么接下来请启动闪刃将意识集中在扩充认知上。相信大家看了左上角人数统计就知道，今天来了许多校外的观战者，请大家行为别太超过……好，相信已经有些白目正尝试输入不雅文字对不对！给我自重一点喔！」
再次响起的哄笑里，这次掺杂了「快点开始好吗」的吆喝。
「好好好，不过因为比赛时间还没到，接下来请大家再确认一次有关这次二对二的对战细节。首先是这次的对战表。双方分别是《幻影兔姬》『MICA』＆大家的副会长世良树言『CUENTISTA』『以及《不败王剑》 『REN』＆副会长的妹妹兼新生世良树悠里『YR』～」
扩充认知里，呈现出四人在BLADE-LINK里的身影。
「至于对战规则，一旦双方有一人无法战斗便结束比赛，采取一场定胜负，时间为一〇分钟。另外博奕同好会还开了赌盘，让大家预测哪一方会赢，以及几分钟内会分出胜负，有兴趣的人请洽以下连结——」
「真是盛况空前啊。」
低头看着气氛热烈的客席，言快活地说道。
「在忙碌时抽空来对战，也算是有价值了。」
面对言那满不在乎的口吻，悠里怒瞪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莲也以视线制止了悠里，同时偷偷瞄了瞄前方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童年玩伴。
莲也等四人如今来到讲堂的舞台后台三楼，待在以大单面镜为墙的房间里，瞧着学生们的反应。
这小房间本来是让演员观察会场状况用的，室内只有一只矮桌，以及围在桌子四周的四只沙发型椅。
如今莲也与秘密来宾（变装过的舞花）相对而坐，悠里也一样跟言面对面坐着。
这里是莲也等人的战场——用来进行这次团队战的简易VR房。
「VR的观战者字幕讯息虽然也不错，但终究是比不上这临场感啊。」
言起了个话题，莲也则是瞧也不瞧地回道：
「废话少说，赶紧开始吧。」
「喂喂喂，别这么猴急嘛。男人动作太快，可是会惹人厌的。」
「慢吞吞的男人不也一样吗？」
即刻的回应，让言的嘴角拾得更高了。
「不错。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似乎和先前不同了，表情看起来十分诱人。」
「真是饥不择食啊。你发情期到了吗？」
「人类随时都是发情期。」
「但人类懂得克制。」
「但人类也有想要放纵自己的时候。」
「饥不择食是你自己的癖好，别强加到全人类身上。」
「——你们两个再继续鬼扯，我就用我的方式让你们闭嘴。」
听舞花凶巴巴说道，莲也与言一同噤声。
视线落到矮桌上的舞花，随手将闪刃给显化。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没什么好急的。」
而正如舞花所说的，会场的主持人此刻正好说明完各种事项。
「——那么，也差不多该开始了。」
见到主持人视线瞄向这儿，言以语音讯息送出OK的许可。
就在同时，言与舞花将闪刃显化，莲也与悠里随后也准备就绪。
莲也望向身旁，悠里也同样对他点了个头。
「好～那么请大家跟着我一起念。」
『连锁闪刃！』
两个场地里，重合的声浪与刃，将当中所有人的意识带往虚拟世界。
※×※
熟悉的校舍与操场，校舍旁的花坛、树木，圆环、自行车停车场。
为了这一天而特制的VR场地，原来是朱天寺学园。
完美的重现度，让连结而入的学生们各个为之惊讶。
『喔喔，太炫了！』『真的是我们的学校耶。』『连细节都做得这么精致！』
『这宿命的相逢之地，做得还不错吧？』
言站在相距超过一〇公尺的远方问道。
莲也将视线从眼前那片记载了详细对战规则的视层瞥阔，并环顾周遭。
莲也与悠里就站在校舍门口，也就是当时悠里从楼顶坠落，让莲也重启BLADE-LINK的关键地点。
「……你的品味，还真的是很低级。」
语带反感的悠里强调地说道，言则冷漠地回应：
「我想，硬是把不相关的他人牵扯进当事人之间问题的你，应该没资格批评我。」
「若要谈到牵扯，大家不都一样吗？」
莲也说完，将视线瞥向《幻影兔姬》，但她只是瞧着莲也，什么话也没说。
「喂喂喂，我们可是有明确的合作关系，别把我们跟你们混为一谈。」
「若要这么说，那我们也同样有明确的契约关系。」
「契约关系？」
面对一脸诧异的言，悠里面不改色地回答：
「也就是说若要提到关系性，我们准备得不会比你们少。」
「……喔？看来你们俩真的在这短期间内发生了些什么事。那么看来至少——」
『闲话就到此为止吧。』
一句聊天讯息插了进来。《幻影兔姬》将举起的薙刀改以单手握持。
『接下来，就用彼此的剑来对话。』
舞花说完的同时，准备时间结束的显示也跟着浮现。
——战斗开始。
随着欢呼声响起，VR上浮现的字幕益发密集，四人原先受限的动作获得解除。
战斗一开始，率先展开行动的，是莲也那一头。
悠里与莲也牵起腾出来的左手与右手。
「『缩地·雷绝』。」
莲也使用行动辅助系技能，一脚蹬向地面，缩短和言他们之间的距离。
一如事前协调过的行动。
面对毫不迟疑，直奔而来的两人，舞花挺身站到言的面前。
见到舞花采取行动，莲也同时挺起原先前倾的姿势，双脚蹭向地表并急煞。
既然莲也停下，悠里想必也一样——然而说时迟哪时快，早已将握着的手松开的悠里，就这么顺着惯性，猛力冲向舞花。
交锋前〇点三秒。就在这个时机点，悠里放声一呼：
「『束缚之蛇』！」
不以直接攻击为目的的起始技。迅速一甩的鞭子由悠里左腋伸出，但却不是伸向眼前的舞花，而是朝身后的莲也飞去。
鞭子一缠上莲也的躯干，换悠里急煞住脚步。
瞬间，悠里又喊出新的启动言。
「『迅捷之跃』!」
提升反应速度的技能。紧煞的反动，迅速抽回的鞭子。
两者力道合而为一，将后头的莲也宛如投石机的炮弹般高速投出。
『——什么！？』
言的惊讶透过知觉共感系统，传递到伙伴舞花的身上。
迟了刹那的反应。这虽然只是些微破绽，但却延迟了舞花的反击时机，让她被莲也使出的一记横斩砍中。
随着迸射的华丽受损特效，观战者的评论字幕于是爆发开来。
『喔喔喔！』『拿下第一击的是不败王剑！』『不败王剑太帅啦！』
相较于情绪沸腾的客席，《幻影兔姬》不但没展开追击，甚至连薙刀都没举起。
双手毫无目的似地垂着，她目不转睛，盯着莲也与悠里。
看起来，就宛如是在挑选猎物。
见到她的模样，莲也以私密讯息向悠里说道：
『准备切换至B计划。』
『咦？可是我们还——』
『计划提前进行——那个可不好应付。』
看着以视线指向《幻影兔姬》的莲也，悠里才刚点了头。
下个瞬间，磴的一声传来。
声音才刚入耳，莲也立刻将身旁的悠里扑倒。
而几乎就在同时，薙刀的刃尖，穿过了原先脑袋的所在位置。
——薙刀的中阶技，等级五『雷鸣突刺』。
边瞧着视野里显示的技能名称，莲也抱起悠里打算离开那儿，却因察觉身后迫近的气息，迅速架起单手剑。
金属撞击传出的铿响，配上沉甸的手感。
莲也在千钧一发之际弹开言的长枪，却在视野一隅见到伏着身子举起薙刀的《幻影兔姬》，不得不使出『缩地·雷绝』。
面对硬是拉开距离的莲也等人，舞花她们并没有追上来。
『……好、好猛。』『刚才是？』『有没有刚刚那完全看不出所以然的现象的八卦？』『《幻影兔姬》真恐怖。』『《幻影兔姬》美眉啊啊啊啊！』
正当观战者的评论字幕接连弹出，莲也则是在心底捏了把冷汗。
若是在物理现实里，他现在肯定是满头大汗。刚刚那一击，就是这么千钧一发。
而当事人舞花若无其事地瞧着这里的摸样，更是令人徒增焦虑。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学长。』
莲也连回应悠里道歉的余力也没有。
他向悠里打了个暗号，随即朝言那儿奔去，而一见到再次挺身而出的舞花，他立刻朝右侧面奋力一跳。
沿着操场的这一头，有面高耸的拦球网。莲也踩上足以当立足点的铁丝网，以三角跳的要领移动至舞花的左后方。
而慢了半拍随后跟上的悠里也跟莲也一样，从左侧面蹬向校舍的墙壁，绕到了右后方。
两人站到包夹舞花与言的定位，确认对手重新摆出备战姿态——之后便无视这一切，一起奔向出入口。
「……喂喂喂。」
听到言的纳闷声，两人依旧头也不回。
当着因事发突然而纷纷打出问号的观战者面前，莲也跟悠里穿过开放的楼门，就这样消失在校舍当中。
※×※
校舍内的重现度，超乎两人的想像。
莲也在熟悉的走廊上奔驰，沿着楼梯层层而上。
『不败王剑落跑了！』『呜哇，瞎爆了～』『不败王剑根本虚有其表嘛。』『逃亡王！』
『……大家反应真热烈。』
感觉到悠里流露的困惑，莲也一副豁达地答道。
『随他们说吧。』
先以奇袭来削减对手体力，剩下的时间则逃命到底，利用宽阔复杂的场地，以及具有时间限制的对战规则来获胜——这就是莲也构思的B计划。
这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为了达成目的，荣誉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这次的目的，是设法战胜舞花他们，而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
『反倒是……』
心底话不小心化为私密讯息，让莲也稍微慌张了一下。
『反倒是？』
『……没事。』
含糊蒙混过去，莲也再次思考。
校舍内的重现度远比预估的还要更高。先前行经二楼天桥时见到的教室，里头桌椅井然有序，窗帘与窗户也拥有扎实的存在感。
这显然是事前精心准备过的。
精心的、准备。
莲也想起决战前一天在公寓里，与悠里的那番对话。
「——逃命到底，是吗？」
「是。坦白讲，要说务实而有效的获胜手段，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可是，学长不是还列出了许多其他计划……」
「那些充其量只是保险，或者说，是否能奏效都是个疑问。要是技能等级的解锁条件能再稍微宽松些，那么应该还能再有更多的作战选择……」
「具体来说，要解锁到哪一级才行呢？」
「十。」
「……也就是封顶吗？」
「没办法，毕竟我以前使用的技能，如今全被归到了第十级。」
「可是要将技能解锁到等级十，即使是在放宽解锁条件的官方大赛决赛里都不常看得到，像这次这种校内规模的小比赛…………」
「嗯？怎么了？」
「……其实倒也不见得办不到……」
悠里吞吞吐吐，一副若有所思，最后却摇了摇头。
「不，我想还是办不到。这要付诸实行实在是太困难了。」
「真吊人胃口啊。把你刚说到一半的事说来听听吧？」
「……对不起。我实在不想拿不确定因素来影响学长的判断，只不过——」
——只要状况允许执行，到时我会通知学长。
悠里当时说的不确定因素，指的究竟是什么——
而正当莲也的思绪愈沉愈深时……
「学长！敌人从后面来了！」
听见悠里的呼唤，莲也即刻切换思考。
头也没回的他，透过脚步声听出追兵的数量——只有言一个人。
「『紫兽流星』！」
言使出的紫色特效之狮子以高速追来，但莲也不慌不忙地来到转角处左转，蹬着右侧墙壁回过身，一剑劈开擦身而过的狮子。
待悠里随后追上，莲也左手扶着右手上的剑，将单手剑变化为更大的一把大剑。
沉甸扎实的份量自双手传来。莲也半扛半举地架起大巧不工的大剑，见到从天桥笔直追来的言，随后呢喃了一声：
「『烈震斩』。」
被赤铜色黯淡特效缭绕的大剑缓缓挥落，剑尖一插上天桥地板，非同小可的冲击顿时掀起大量特效袭向周遭。
「呀啊……！」
震波甚至吹倒了一旁的悠里，而走廊受了这一击，现出一条巨大的龟裂。
言踏稳脚步，试图撑过震波，然而发出劈劈啪啪细微声响的地板被他用力一踩，顿时化为大量的瓦砾多面体并开始瓦解。
「唔喔——」
言大吃一惊并向后跳去。于是当着他的面，天桥倒塌并逐渐消失了。
看着那连残骸都一同消失，物理现实里不可能发生的现象，言一时愕然无措。在对岸的莲也，一副好整以暇地对他说了。
「这是场地破坏（Object Break），你难道不晓得吗？」
R3的物件里，有些能够以特定技能来进行破坏。
尽管这样的知识一直都存在，但由于实用性实在不高，因此实际尝试的人并不多。
莲也以前曾经沉溺在厘清这机制的事情上，有好一阵子整天都在场地破坏。
至于为何这么做，莲也的答案无他，就只是好奇两个字罢了。
这行为虽然乍看毫无意义，但有了那时的经验，让莲也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大致分辨出哪些物件能够破坏。
「另外被破坏的场地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原状，我看你就先在那儿安分地待着吧？」
看莲也戏谑地说道，言的嘴角跟着扭曲。
「……好样的。」
见到言当场转身离去，莲也亦牵起悠里的手再次奔跑。
『不败王剑太卑鄙啦！』『可是还挺有意思的。』『毕竟场地破坏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嘛。』
两人没理会观战者的评论字幕，穿过走廊爬上楼梯。
虽然目前暂时绊住了言的脚步，但光靠那样是不够的。
朱天寺学园的教室栋与教科栋之间由天桥相连，呈H字型结构。
天桥只有偶数楼层有，而莲也刚刚破坏的只是其中之一。
言现在恐怕正前往四楼，打算走那儿的空桥进入莲也等人目前所在的敦科栋。
若能存那之前抢先破坏所有天桥，那么至少在时间结束前，对方是无法以正常的方式接近的，要是接下来一帆风顺，搞不好能一路逃避到最后——
「学长。」
非透过私密讯息，而是从现实传来的语声，让莲也停下脚步。
用不着透过知觉共感，莲也也能清晰感觉出她语中带有的失望。
而造成失望的原因，就在莲也等人面前，站在长廊的另一头。
盾部裸露的和服裙，配上异常醒目的兔耳兜帽。
看到刻在薙刀刃尖的红色Ⅶ数字，令观者不由分说地感到紧张。
『来了来了来了～！』『走投无路啦～』『不败王剑万事休矣！』『可是这不是二对一吗？』
五颜六色的评论字幕，莲也并没看在眼里。
他短吁一声，喊了挡住去路的敌人之名。
「嗨，《幻影兔姬》。」
发现兜帽底下的双眼正瞪着自己，莲也装得一副若无其事向她打招呼。
「你虽然很早抵达，不过看来似乎并没有余力顾及周遭环境？」
听到周遭环境，舞花紧握起抓着薙刀的手。
莲也并没有料到，舞花会如此迅速地追上。
然而，这样的事态并不算太糟。
朱天寺学园教科栋的走廊不用说，只是条单纯的通道，狭窄的两侧对薙刀来说，是极不利施展的地形。
『原来就是因为这样而挑校内吗？』『原来如此，不败王剑真聪明！』『原来如此，不败王剑真心机！』
系统语音传来通知，技能已由于观战者的情绪反应而解锁至等级六。
「你怎么说？要是你打不动，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转移阵地。」
听了莲也的随口消遥，《幻影兔姬》以聊天讯息回应了他。
『没那必要。』
随着袖子一振，露出右手的兔耳和服少女没使上什么力，便将薙刀刀刃插入墙上。
随着硬质的声响，她的左手扶着深深刺进墙内的薙刀柄。
「——哼！」
轻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吆喝，以及利用杠杆原理所使出的横向一闪。
才受了这一刀，白色的墙面竟然一直线裂开，绽出细小的多面体并消失。
『啥！？』『一般攻击竟然有办法做到场地破坏？』『《幻影兔姬》太强啦～！』
莲也看着以观战者的评论字幕为背景，刻在薙刀刃上的那枚红色刻印，很快就想出了所以然。
「……所谓刻印者的特权吗？」
不必透过特殊技能，也能进行场地破坏——莲也之前查询私人模式时，在相关条目里就记载了这些。
莲也不禁啧了一声，兔耳的《刻印者》则是举起刻上Ⅶ数字的薙刀突刺而来。
『作茧自缚的是你们。』
一边确认舞花传来的聊天讯息，视线不经意地朝一旁望去——
『学长怎么办——呀啊！？』
莲也牵起传送私讯到一半的悠里，穿过前不久还是墙壁的左侧，往下头的中庭跳去。
抱着悠里平安落地后，莲也随即仰望二楼。
上头的《幻影兔姬》，此刻正打算跟着两人一起跳下来。
莲也估计出她的落点，将无定变化为带鞘的刀并架到腰间，算准对方着地的那一刻并喊出启动言：
「『雪花落闪』。」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刀，挥出雪白的神速剑闪——中阶技能·等级六的刀技『雪花落闪』。
白色剑闪虽然以恰到好处的完美时机对准了落下的舞花——
「——『千岩一滴』。」
中阶技能，等级六的薙刀技『千岩一滴』。
《幻影兔姬》随着启动言在空中旋转一圈，靠着高速劈落的薙刀一击，将其打散得无影无踪。
乍听像是慢了半拍的高亢铿响，是白色与樱色特效相触而产生的。
难得一见的技能抵消现象，让观战者的评论字幕更加热烈。
然而，莲也却没去注意那些字幕。
「怎么会……」
连悠里的失望之声，也传不进他耳里。莲也就只是瞧着舞花——紧盯着以神妙的时机使出技能的《幻影兔姬》。
心脏的跳动聒噪，让他恨不得能够将其停下。由于视野急遽缩小，带来一种如同身陷迷雾的错觉。
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够将其打倒？
该使出什么，该放出什么，该挥斩什么，该打击什么，该利用什么——
「——学长！」
多亏有悠里一把推开，莲也只被上空落下的一刺给掠过脸颊。
「啊咕！」
但莲也虽然没事，悠里却被空降而来的袭击者……从教室栋三楼窗户跳下的言，给打中了左肩。
第一击落空，第二击命中的言，正打算刺出第三击——
「——『赤尘召唤』！」
「哎唷唷。」
以反击为主目的的鞭之雨，被言一个大后跳给避开。
「你的存在，总是如此碍事。」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压着肩膀的悠里，一脸忿恨地瞪着言。
站在舞花身旁的言，左手扶着狐面具，右手转着长枪呵呵一笑。
「不过这次就算了——这下你们可就无法再继续逃下去了。」
理解话中意义的悠里紧咬着牙，回过神的莲也，也在这时发现了。
显示在右上角的，四人的体力条。
由于言的刚刚那一击，莲也与悠里的体力有了明显耗损。
要是就这样继续待到时间结束——输的将会是莲也等人。
「……抱歉。」
听莲也出声道歉，与前方两人对峙的悠里摇了摇头。
「学长这样道歉，我的立场何在。再说……」
只有头转回来的悠里，仿佛松了口气似地笑了。
「一味地逃跑，本来就不是我的个性。」
莲也不禁瞧着悠里的脸，带着苦笑点了个头。
「……这样啊？好吧。」
「没关系的，学长，至少他们不会避战逃跑，我们不必担心战术被他们给学走。」
听了悠里竭尽所能的乐观鼓励，莲也握紧了手里的闪刃。
没错，胜负还没揭晓。
既然还没输，就以获胜为目标继续奋战吧——
将无定重新转变成单手剑外型的莲也，重新迎向正前方的敌手。
举起长枪的言，以及身旁单手持薙刀的《幻影兔姬》。
依旧找不出致胜法的莲也，对着那两人踏出了一步。
※×※
莲也等人要想获胜，就只能避战到时间结束。
这是战斗开始前，莲也得出的最终结论。
「『束缚之蛇』!呜……『迅捷之跃』！」
悠里一使用远离战斗的辅助技，正在交战的莲也同样停手，开启的战局，到此暂时停歇。
经历了数次交锋，悠里的疲劳，已经累积到了一目了然的地步。
而回到悠里身边的莲也，侧目瞥着那试图隐藏疲态的搭档，一边展开思考。
事前准备的各种计划，至此可说是招数尽出。
换来的，则是对敌我压倒性实力差距的真切体认。
如今就连莲也的体力条也只剩约三分之一，悠里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相较之下，舞花的体力条还剩下三分之二以上，言则是不在话下。
剩余时间虽然还很充裕，但时间之外的一切，却已显露出莲也等人的败象。
『总觉得有些让人失望啊。』『看来《不败王剑》终究不如《幻影兔姬》。』『不败王剑可是边护着副会长的妹妹边战斗啊。』『但我原本以为他应该还是会赢的。』
观战者的评论字幕也呈现一种大势已去的氛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胜负已定。
一些猴急的观战者索性当莲也等人已经输了，开始检讨起战术。
连观众都能一目了然的胜负趋势，沉重地压在两名当事人身上。
『……对不起，学长，看来光是阻挠世良树言的行动，对我来说都很吃力。』
『啊啊……』
『幸好我们还有时间。要是想出下一个计策，请立刻告诉我。』
一边随口回应悠里，莲也一边绞尽脑汁。
他深怕要是一个松懈，思绪一时中断，摆脱不了的现实将会盘据他的脑袋。
就算采用什么方法，拟定什么计策，都不可能赢得了。
莲也。悠里。
走投无路的两人，在尝试了一切手段后。
含恨败退——
「来了！」
像是要挥别恶性循环的尖锐声响，将莲也的意识带回现实。
舞花从右侧，言从左侧，同时使用辅助系技能进攻而来。
看来他们打算以这一击定胜负。
莲也反射性地咂了一声，站到悠里前方架起单手剑。
舞花他们想必就跟之前一样，是冲着实力较弱的悠里而来。
其中一人到时将会绊住莲也，另一人则挟舍身之势，给予体力所剩无几的悠里迎头痛击。
对方的意图虽明显，想阻止却并不容易。
——该做的十分简单。
莲也硬是乐观看待，将临时想到的作战思考与悠里分享。
『我想他们俩将会锁定你，而我会反向利用这点，硬是与他们两人交手。当然，我不可能完全应付得下来，也已经有承受伤害的心理准备，但你不必管我受的伤，只要专心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讯息刚传递完，两人已近在眼前。
右——见到稍微领先的舞花，莲也心想果然没错。如果对手是言，莲也有就有余力能掩护悠里，而这不是他们乐见的，因此才会由舞花前来牵制自己。
既然这样，那么大不了一边奉陪《幻影兔姬》，一边掩护悠里——
打定主意的莲也，将无定变化为更容易操使的短剑。
「——」
而大概是对莲也临时改变武器的行动感到纳闷，舞花奔驰而来的速度微幅减缓。
瞄准这心里层面的破绽，莲也展开攻击。
右手俐落地将短剑改以反手握持，巧妙的力道挥向舞花。
呈三方向挥出的，是金色特效缭绕的极细剑闪。
中阶技能·等级七的短剑技『离雷针』。招式本身伤害虽小，但命中的瞬间能影响对手中枢神经，使其行动延迟半秒。
比赛进行到现在头一次使出的技能，而且还是极近距离的无言启动。
出其不意的一击，如事前预料般命中舞花，稍微限制住她的行动。
要应付舞花，这样应该足矣。
莲也于是改变目标，打算阻挠企图前往攻击悠里的另一人——而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针对自己而来的犀利一击。
「……！？」
言并没有攻向悠里。
非但如此，他对悠里甚至是不屑一顾，笔直对着莲也攻来。
「『欠月』!」
面对近距离施展的新月状青色特效，莲也跌跌撞撞地躲开——
「学长！《幻影兔姬》从右边来了——」
「『月天旋』。」
悠里的提醒没能赶上。
舞花随着启动言使出等级七的薙刀技。划出美丽半月形，由下段而来的高速斩击深深劈进莲也背部，绽出黄色的大伤害特效。
莲也的体力量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大幅减少。
『呜哇啊啊！』『不败王剑要挂啦！』『终于出现连锁交联技了！』
汗水倾泻而出，彷佛全身毛孔门户洞开的错觉。
紧咬着牙的莲也，当场将无定变化为单手剑并喊道。
「——『缩地·光矢』！」
效果超越『缩地·雷绝』，等级八的单手剑反应速度提升技。
莲也算准技能解锁至等级八的瞬间并使用技能，以毫厘之差躲开了两人的最后一击，并抓着悠里的手臂半强迫地将她带至远方。
努力以平静表情掩饰内心动摇，莲也视线慢慢转往右上角的体力量表。
而在眼前的，是令人绝望的现实。
『几乎看不到体力啊！』『输定了。』『这应该是没救了。』『再被削一下就掰了。』
「可惜啊，没能收拾掉他。」
『无所谓，能削减至那样就够了。』
听了言与舞花冷静的对话，莲也才发现自己中了对方的计，不禁哑口无言。
原来两人的盘算并非「针对悠里攻击」，而是针对「如此认为」的莲也。
先入观愈是根深蒂固，遭其背叛时所带来的反噬也就愈大。
这会造成无可弥补的破绽，让原先打不到人的大技也有了可乘之机。莲也的思考模式完全被摸透，扎扎实实地陷入敌人的圈套里。
心理战的惨败——导致的结果，就是体力量表被削减至极少。
不，体力量表减少至此，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意义。就如先前观战者的评论字幕，这状况等于是稳输……输，已然成为定局。
如今连舍身战法都没有使用的必要，因为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翻转得了战况。
从老手到新手都能明白，铁铮铮的事实。
胜负，已经完全揭晓。
「学长。」
莲也无法注视悠里。思考停滞。莲也失败了。
「学长。」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学长！」
悠里的手扶着他的脸颊，硬是将其扳回自己面前。
在稍低位置仰起头的悠里，眼眸凝视着莲也。
「我们还有时间。」
她在说些什么？有时间又能怎样呢？
「既然还有时间，就代表还能战斗，代表还有机会翻转战局。」
坚强的气概撼动着莲也的耳膜。
「请学长接下来，别再被对手打到任何一下。唯有符合『攻击保证能命中』、『能彻底避开对手的反击』这两个条件时才出手进攻，好吗？」
「……你在说什……」
「要是还有其他主意的话就请告诉我。我知道学长比我伶俐，而我只会蒐集数据，但如果需要什么可用的资讯——」
「不是的。」
莲也反射性地打断悠里的话。
扶着莲也脸颊的手微微颤动，但那笔直凝视着他的紫晶色眼眸却丝毫没有移开。
「你也明白吧……这状况，已经不可能……」
「现阶段如何根本就不重要。我们追求的只有胜利两个字，不是吗？」
「我刚说了……」
「学长你……」
闪烁的眼眸，头一次流露出情感。
「学长你……不是答应过要成为我的剑吗？」
悲伤、不安、忧愁——大眼珠里蕴含的刹那情感，随即被冲逝淡去。
「一旦订下目标展开行动，接下来只要想着如何达成就行了……这是学长说过的话。」
残留其中的，除了坚定不摇的意志——
「我已经，不再原地踏步了。」
——还有无比真挚的心愿。
轻柔的手从脸颊滑落，悠里转过身子。
定睛瞧着前方敌手，擧起右手所持的鞭子。
『接下来，由我负责承受对手的攻击，学长就以自己的节奏，找机会进入战局。还有……』
悠里传来的私密讯息到此一度中断。
『昨天说过的压轴手段——请学长先作好准备。』
正当莲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见她清亮嗓音一呼，喊出了启动言。
「『迅捷之跃』！」
出人意表的反应速度提升技。
见到悠里一个人正面迎敌，舞花等人颇为诧异。
而趁着这空档，悠里使用启动言系统施展技能扰乱敌方，同时尝试攻击。
静与动，邪道与正道，主力与佯攻。
掌握快慢节拍，独自使出时间差攻击，贯彻一击脱离战术。
由于先前不断经历了高阶战斗，从悠里身上看得出显着的进步。
要是能持续进步，今后她想必能登上相应的阶级。
但……那并不是现在。
「把人看得可真扁啊……你这丑角背叛者！」
言的语声里带着焦躁。
而这句话成了引线，让原先任由悠里摆布的两人展开攻势。
言故意向后退了半步保持距离，《幻影兔姬》则短握薙刀并逼近而去。
分为前锋后卫的两人彼此掩护，并接连使出波状攻击。
「咕、呜、啊、啊啊！」
看着抵挡不了连续攻势，体力逐渐流失的悠里，莲也却动弹不得。
他什么也无法思考，失去了一切目标，毫无所见，也毫无所感。
但是，他听见了声音。
『学长。』
不像是呼唤，不像是求救。
『学长。』
宛如咒语般，连续不断的语声。
——不只是声音，请试着凝聚意识看看。
突然混入的杂音。
莲也反射性地转向前方，看着拚命地承受攻击的悠里，手中闪刃正微光缭绕。
『——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真的耶有个声音。』『集体幻听？』
纳闷，也同样呈现在观战者的评论字幕里。
『喂，怎么连视野都变了？』『这是知觉共感吧？』『有人连上了！』『是副会长的妹妹吗？』
渐次增加的『连上了』的讯息，让言与舞花一脸困惑地嘀咕了。
「……喂喂喂。」
「系统竟然——渐渐被覆写了。」
登时，悠里的鞭子绽出的光芒变强，不可思议的感觉混入莲也的五感里。
明明就站在原地的他，却能同时感受到自己像是在挥鞭，像是加入了眼前的战斗。
「这是……」
不只是部分视觉与听觉，所有一切皆共享的《全知觉共感》。
理论上虽然可能，技术面却被认为无法实现的现象——
在彷佛连心脏跳动都能感受得到的整体感里……
悠里丝毫没有向莲也求助。
就连先前的哀号，如今都已听不见。
她使用莲也之前指导的战斗技术，配上自己的临场反应。
憨直，单纯，专注地。
不停战斗。
既然已经直接联系上，想传递心思的话随时都办得到。
那么为什么——
连自己都信不过，怎么可能相信得了别人呢？
突然，莲也的声音传了过来。
透过悠里传递，由悠里赋予了意义的——自己（莲也）的声音。
——我在此赐予你意义。
与当初在楼顶立下契约时相同的话语，让莲也睁大双眼。
如果信不过自己，就更不可能信得过对方。
那么——莲也相信自己，并且相信悠里吗？
悠里没有回答。
因为要是真的相信——
言语，都将成为不必要的杂音。
『……加油啊。』
观战者的评论字幕突然跳出。
『加油。』
看到面对悲观的战局，却依旧对自己——对莲也坚信不疑的悠里……
『加油！』
……观战者的评论字幕逐渐起了变化。
『为我们证明即使是弱势也赢得了吧。』『让我们怀抱梦想吧。』『我们相信你。』『让我们相信吧……！』
『你还能打不是吗——《不败王剑》！！』
看着遮蔽视野的鼓励与声援。
以及——相信自己而战斗的，少女的背影。
「……还用你们说吗？」
《超过集中》——
「我当然——还能再打！」
抬起头的《不败王剑》，胸膛里燃起了炽烈的火焰。
※×※
《解锁等级九》
在舞花的扩充认知里响起的系统语音，诉说着技能的解锁，已进入惊人的层级。
技能等级九，是大会决赛才有可能达到的解锁等级。这次校内活动的二对二比赛虽然引人关注，但技能解锁至等级九，可说是匪夷所思的事。
然而更匪夷所思的，却是眼前持续战斗的悠里。
由体力量表的残量，以及双方无可撼动的实力落差来看，她挺身挑战舞花与言，简直是疯狂行径。
而她不但挑战疯狂，甚至到现在依旧站立着。
站着，面对这儿。
「我已经，受够你了！」
以不耐烦的口吻说完后，言以一记高速的刺击削过她的肩膀；而趁着悠里反应钝化，一记追击的横挥随后追上。
「啊呜……『逆覆之蚀』!」
『快退下。』
悠里放出的中阶技能，等级七的鞭技『逆覆之蚀』，是让复数鞭尖带有紫色特效并扩展，覆盖对手视野展开攻击的技能。
在后方待命的舞花与言交换位置，以犀利的一刀划开如同厚纱般扩展开的紫色特效。
「『逆覆之蚀。！」
——竟然又施放了一次，莫非她打算拖延时间？
舞花于是前进，打算以同样手法划开帷幕，却由于瞬间的异样感而急煞住脚步。
紧接着，扩展在舞花面前的黑色特效，被来自内侧的数刀斩击给斩破。
「——不愧是《幻影兔姬》。」
以毫厘之差幸免于难的舞花，见到眼前的人物，不禁一阵惊愕。
《不败王剑》……？
这没道理。舞花反射性地瞥向视野一隅，确认莲也的体力条依旧是短得几乎无法目视，随后陷入混乱。
俗称的稳输状态。
体力减少至此，用不着承受正面攻击，光是技能的余波都足以便人送命。
而若是一对一也就罢了，在搭档被击倒等同输了的团队战里，除了退居后方待命，或是采取极端的防御态势支援队友，没有其他战术可使用。
而让体力还有剩余的悠里退居后方，受到丝毫攻击即当场死亡的莲也站到前线，这简直是——
「所谓的死亡美学是吗？《不败王剑》！」
伴随愉悦的口吻，言上前加入战局。
言跟舞花都还有体力，承受任何攻击都不至于一击丧命。
把这视为一决胜负的机会而上前迎战，本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不是坏事，但——
身为BLADE-LINK的顶尖玩家《刻印者》，经历过无数场的超高阶战斗，《幻影兔姬》因此更能感受到一种，令人坐立不安的压迫感。
最重要的，莲也一旦锁定目标后的惊人专注力与执行力，更是让身为童年玩伴，从小在一旁看他到大的舞花，心中警铃大响。
然而审慎思考的时间，却被淹没视野的观战者评论字幂，以及逼近到眼前的敌手给打断。
『不败王剑打算放手一搏吗！』『快随便来个一发攻击吧！』『唔喔喔喔上啊啊啊啊！』
并非受到观战者的煽动，也不是为了跟抛下舞花并攻击而来的言对阵。
身在绝望之中，莲也的双眸却炯然如炬，露出嗜血野兽般的狂傲笑颜。
视野接收到这一幕，舞花随即低声念出了启动言。
「『飞足·流星』。」
薙刀的高阶反应速度提升技。
虽然反动巨大，但也更加持久的等级八技能。
技能一启动，时间流逝也彷佛变得迟缓，思考与认知变得敏锐清晰，全身上下的神经也为之紧绷。一确认技能生效，舞花面对灵巧躲过言的匿踪攻击的莲也，施展了更炽烈的技能。
「『白薙风·圆丽散华』。」
无法以无言殷动施展的等级九薙刀技『圆丽散华』。
藉由行动辅助系技能而抵达巅峰的肉体，透过启动言系统的辅助，所施展的超神速乱舞技。
从右上段的斩击到左下段的斩击；以左手为轴心，透过杠杆原理而施展的回旋斩击，配上左脚施展的上段踢；靠着一条右腿腾空跃起，以右回旋甩出的一记横砍；左手击出的推掌，带有具击飞效果的特效；而最后的致命一击，右脚向前踏入并施展的超速突刺，使得刀尖四周迸出具有攻击判定的红色大特效。
在随便一个擦伤都足以结束比赛的场面，舞花却端出一招招的过剩攻击，若换至其他场合，被对手当成是羞辱性行动都不为过。
然而，舞花就是毫不手软。
当前最强玩家之一《幻影兔姬》顾不得体面，在胜负关头所放出的超大技。
如今别说是技能，哪怕只是特效边缘削到莲也，一切便到此为止了。
然而，对于众人皆认为足以结束比赛的这阵猛攻——
前最强玩家《不败王剑》却由正面将一切弹开、错开、躲开、抵消，熬过了那凄厉的攻势。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太扯啦啊啊啊啊啊啊！』『我懂，这就是所谓的内建作弊！』
「什……喀啊！？」
以等级七的单手剑技『龙影闪』抵消了最后的刺击，顺势以回旋踢将言踢飞，莲也紧接着使用了行动辅助系逼近舞花。
「一决胜负吧，《幻影兔姬》！」
「——别得寸进尺了，《不败王剑》！！」
挥别直至先前的动摇，舞花对他咆哮道。
必胜的大技竟然被濒死的莲也挡下了？
——那又如何？我手上还握有秘策！
在辅助系技能效果一结束的同时，舞花立刻重新再度施展技能，并且在莲也来到面前再次施展『缩地·光矢』时，以薙刀刀柄将挥来的那一刀弹开。
体力量表如今已无关紧要。
只要打中一下就能获胜——就是这样的想法，带来不自觉的大意。
即使对方的体力全满，也要一滴不剩地全部剥夺他的血量——非得以这样的攻击面对他不可！
舞花以左手将薙刀俐落地甩了半圈，接着用右手托住刀柄，将高举过头的薙刀向下一挥。
面对这带了蛮劲的一击，莲也先是以单手剑的刀短暂交锋将其顺势拨开，并摆出架势准备踢向毫无防备的躯干，随后往前踏了一步，改以右肘顶中了舞花的胸膛。
舞花在彼此几乎相拥的超近距离使出一记左低踢，没想到被莲也瞬间的移步给躲开，遭劈落的一剑给命中左脚。
见到舞花无力且失衡的姿势，莲也迈出步伐打算乘胜追击，而舞花却单以右手，将放低的薙刀刀刃对准他朝上一抬。
然而此举也在莲也的预料中。只见他以仅仅半个侧身避开攻击，并举剑赏了舞花的肩膀一斩。
他同时喊出的启动言『闪刭白夜』，让舞花的伤口随后迸出白色闪光，悄悄夺走了她的体力值。
现场再度响起欢呼。与场面不搭调的缤纷文字，在舞花的视野里舞动。
——打不中。
不，如今攻击不但不需要命中，甚至连掠过的必要也没有，只要让他承受余波即可。然而，莲也不但绝不挨任何攻击，对我方的攻击更是百发百中。
尽管客观的数值清楚显示着舞花的优势，但主观的感觉却令舞花不由得深切感受到，莲也那超脱常理的强悍。
但即使到这节骨眼，舞花却不怀大意，不怀焦躁，也不怀失望。
表面上，她像是拚命地展开攻势，内心却是冷静沉着，等着时机的到来。
舞花——《幻影兔姬》之所以被人称作幻影的袜甏。
能让莲也措手不及的一击。
为了找到出手的那瞬间，舞花屏息吞声，小心翼翼，不让外头的激情渗入自己内心，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观众情绪迈向最高潮，狂热转为寂静的那瞬间。
而她所等的时刻，就在随后到来。
《解锁等级十！》
连官方大赛决赛也鲜少达到的全技解锁。
在这千载难逢的环境里，欢呼声爆发了。
『喔喔喔喔全技解锁！！』『我第一次看到啊！』『不败王剑上啊啊啊！』
在狂热声浪里弹出的，全限制解除的特效文字才刚消失。
正以连击对付莲也的舞花，就在该技完结之际，念出了必杀的启动言。
「——『白薤风·舞踏樱花闪乱』。」
薙刀技最高阶·等级十的超大技。
在飞舞的樱花特效里，拥有最高等补正值的高速四连刺，随后是宛如舞蹈般击出的七连斩，以及做为结尾的横劈三连闪。
于一口气之间挥出一四连击，大技中的大技。
太过华丽的技后僵直取消技，令眼前的《不败王剑》眼色一变。
高速的四连刺遭短剑的剑尖与剑柄全数接下、架开；舞蹈般接连击出的七连斩全被单手剑漂亮地招架住；结尾的横劈三连闪，其中一闪以长剑剑尖承受，一闪以大剑之刀承受，最后一闪，莲也以近乎伏地的超低姿势，连同余波一起避开。
现场沉静了一瞬间，随后终于会意过来的观众，疯狂地输入评论字幕。
『无定之刀出现啦啊啊啊！』『他是怪物吗！？』『不败王剑不败王剑不败王剑！！』
尽管对手没使出半招技能就接下自己的超大技，舞花依旧面不改色。
超大技本来就是宣威性质。
而即使是《不败王剑》，若不动用技能应付这些，将带来精神上的沉重负担。
制造精神层面的破绽，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确定言与悠里正在视线一隅交手，不会有人前来阻挠后，舞花僵直解除的同时，以最快速度展开行动。
那是乍看平凡无奇的薙刀一挥，没有任何穿插无言启动的余地，单纯用来先发制人的一刀。
然而，这才是舞花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未曾使用过的隐藏绝技。
《幻影兔姬》这别号，并不是舞花自封的。
那是观战者与玩家看了舞花的对战后，自然而然出现的称呼。
兔姬，是取自她的外貌，以及惊人的腿力所施展的过人跳跃。
那么，幻影呢？
答案就在这儿。
面对挥出的斩击，莲也试图以单手剑挡下。
然而就在刃与刃眼看就要接触的那瞬间，舞花的手悄悄松开薙刀的柄。
等手再次握上，薙刀的刀刃早已穿透理应与其对撞的单手剑，并且朝本体——也就是莲也的方向而去。
幻影死——
和舞花交过手的玩家，都曾说过类似的话。
——幻影兔姬的刃，偶尔会穿透我方的武器。
然而大家一再重播影片，却找不出类似的现象，看起来就只是遭攻击的玩家当下的反应慢了半拍。
这也难怪了，毕竟那种感觉，只有与舞花交手的玩家才感受得到。
幻影并没有客观的形貌，只有对战对手能观测得到。
在这场战斗里，舞花将特殊专属技『幻影』深藏至今。
精心的准备，无比的慎重，所成就的关键一刀。
面对这等到发现刀刃穿透，早就为时已晚、无可闪避的必中一击！？
「『缩地·光矢』。」
……莲也在瞬间提升反应速度的同时，将单手剑变化为长剑。
以剑尖刺中舞花之手的《不败王剑》，硬是以伸长的剑撑出间距，避开薙刀那险些就要碰到自己的刀刃。
——落空了。
即使必杀的一击被躲开，舞花依旧沉着。
『幻影』不需要启动言，也没有特殊限制，就算一度挥空，只要再使出第二、第三次便是。
而顺应思考所挥出的『幻影』三连击，却招招落空。
「这——」
「只要一开始就晓得会穿透，多得是应对的方法。」
极近距离的呢喃，以及临走前遗留的追击。
看着这次真正陷入混乱的舞花，莲也对自己连连施展辅助技，边以毫厘之差避开攻击，同时不断挥剑攻去。
「为何、为何、为何！！」
不构成意义的连续辞汇。面对舞花依旧不失冷静的斩击，莲也的剑与其交锋——
在回避了『幻影』，抵消对手技能后，莲也低声说道：
「那招，是干涉对手认知的技能对吧？」
「——！？」
为什么他会知道——就像是察觉到对方的疑问，莲也于是笑了。
「影片里看不出那东西，也就是说，虽然有主观事实，却没有客观证据，那么这肯定就是当事人的主观，也就是与认知有关的现象——原来如此，这的确算是幻影。」
简短的对话刚结束，莲也先是拉开距离，随后朝她那儿急违加速。
白与黑之风。这是在舞花眼里，敌手所呈现的样貌。
极近的一闪由下段而来。高速的斩击在命中之际，由单手剥变化为短剑并改变速度，撕裂了舞花的侧腹。
舞花迫不得已而回击，却因对手即刻远离而挥空，随后挥来的短剑于命中之际变化为大剑，更让舞花扎扎实实地挨了一记措手不及的直击。
千变万化的连锁技（INDEFINITE LINKCAGE）。
无须动用技能，活用自身闪刃特质（Original Skill）的战斗攻防。
如今立于战场的，并非一介濒死玩家。
而是身在各种场面都能立于不败，所向无敌的剑士。
从前的舞花所羡慕的、那个《不败王剑》。
「先退下，《幻影兔姬》！」
大概是发现舞花的体力量表已进入危险范围，身为搭档的言无视正与他对峙的悠里，带着急不可待，毫无从容的模样赶来。
「『紫兽流星』！」
试图牵制而释出的技能，紫色特效才刚形成狮子外型，瞬间烟消云散。
「『不定剑·明镜止水』。」
等级十的超大技『不定剑·明镜止水』。
惊愕的言虽然被无形的一击给穿透，却还残留了最后的一点体力。
——《不败王剑》灭敌失手了！
瞬间，舞花靠身为《刻印者》所练就的超速反应，对着进入僵直状态的莲也，使出了孤注一掷的反击技。
「『清廉一拍』!」
像是要踏破地面的一步，带来仿佛能刺穿飞舞花瓣的一刺。
任谁来看都完美无缺的反击，即将贯穿莲也不设防的躯干——舞花却在那瞬间，发现睁着眼的他，嘴角微微扬起。
「——我等的就是这个呢。」
声音，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
「团队战，可不只是一个人的战斗啊。」
莲也话说完，扬起巨剑的银发少女，从他背后现身。
剑——？
不，那是——鞭尖汇众而成的刀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反击的再反击。
悠里高举过头并挥落的一闪，将舞花连同那一击打倒在地，也带走了她所剩无几的体力量表。
八章 Logical End：独善者的世界
《连锁交联技成功！》
随着系统语音宣布，在早已被评论字幕淹没的视野里，迸出莲也等人获胜的特效文字。
松开薙刀的舞花瘫跪在地，单手扶着腰的言仰头向天。
——赢了。
宛如反刍般在心中默念胜利，莲也感觉胸膛里的烈焰急遽消散。
全速运转的思考一缓和，紧绷的身躯也逐渐失去力气。
「学长。」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莲也转过身子，见到打出最后一击后，便失了魂似地瘫坐在地的悠里。
「……我们赢了。」
突如其来的笑容，让莲也一时看得入神，连忙别过眼。
「你使用了《虚构书记》对吧？」
面对莲也的低语，悠里先是表情微带诧异，接着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
与观战者进行知觉共感。
要是没有那个，不可能进入解锁等级十。
「正确来说，人们把那称为《绝对同步》。」
「人们？」
「因为那并不是我所想出的技术。」
『那就是我之前说过，用来注射阻止世界变革计划疫苗的方法，是应用了父亲的计划里所学来的技术。』
私密讯息传来的内容，让莲也眉头一皱。
「这次本来跟原本的使用方法有些微差异，我甚至没把握能顺利执行……不过看来这次的尝试成功了。」
悠里的父亲——第六机关的首脑所想出的理论。
看着把手贴胸前，面容平静的悠里，莲也不经意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坐立难安。
这不太对劲。
对感觉到异样感的自己感到异常，宛如剧中剧的疑问结构。
怎么了？是哪里有异？
是哪个环节令我觉得不对劲——？
在紧要关头派上用场，悠里的独特能力。
而那是来自她从父亲那儿偷来的情资。
……一切难道不会太凑巧吗？
而且别的先不提，为何悠里当初有办法得知世界变革计划？
为何她的父亲会如此大意，泄漏如此重要的资讯？
如果这不是大意。
而是故意泄漏的——
「学长。」
近距离传来的呼唤，让莲也拾起头。
下意识地扶着头的手，似乎微微发热。
「啊、啊啊抱歉。怎么了？」
「没事……只是，学长不觉得不太对劲吗？」
还没回问悠里所指的是什么，莲也便发现了。
如同背景般半透明的观战者评论字幕，上头讯息依旧跟先前一样踊跃。
这本来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问题在于，那些内容显然不对劲。
『我考上第一志愿啦！！』『打进甲子园了！！』『中啦啊啊啊！！』
「这是，怎么回事……」
舞花似乎也察觉有异，对着扩充认知上的评论字幕蹙起眉头。
而异常的还不只是评论字幕。
观战者的计数正持续跳升，大量的人正陆续与莲也以及悠里相连结。
见到异样感在现实里成形，莲也再次运作起先前停止的思考。
若这状况是悠里的父亲所带来的，那么它意味着什么？
留下异常评论字幕的观战者。
试图与胜利者相连的人们。
《绝对同步》。
……与胜利者，相连？
这些字汇，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也就是《世界变革计划》。」
暧昧的思考，获得具体的形貌。
听到耳边的呢喃而回过头，莲也却看不到任何人，感到一阵混乱。
然而，跟眼前的离奇景象相比，那混乱可说是微不足道。
不知何时登出的莲也，如今就待在舞台后台的三楼VR房里。
从一旁的单面镜往观众席望去，异样的光景于是展现在眼前。
在登入前，观众们几乎都是坐在位子上的。
然而如今还坐在位子上的，却不到当初的一成。
未满一成的那些人也都瘫垂着眼睑阖上了眼，看不出是生是死，并且——
「成功了成功了愿望实现了！！」「我是亿万富翁了！！」「我有女朋友了————！！」
其余离席的学生，各个喊着不知所云的话，摇摇晃晃地到处走着。
他们就像是患了梦游症，到处漫步、奔跑、跌倒、躺卧着。
而若仔细一瞧带着失焦空洞眼神的他们，各个都是一脸幸福知足的模样。
「喂，这到底是……」
听到言的声音突然传来，莲也摆出架式并转过身。
但言并没有注意到莲也。脱下狐面具的他，睁大双眼对着半空。
「缀姊……为何会在这儿……」
长发少女的影像在脑海里浮现。莲也从自动调出的资讯里得知世良树缀这个名字，以及她在七年前因意外而身亡的事实。
异常的事态，不只发生在言身上。
「……散叶……」
舞花似乎也在墙上见到了散叶的幻觉，伸出颤抖的手并紧抿着嘴唇。
「妈……你怎么会……」
而悠里也同样看着不存在于眼前的事物。如今的她紧闭着嘴，悲伤地皱起眉，凝视着某个点。
彻底超脱理解的现象。
这时，背后有道声音朝独自被遗留在现实里的莲也搭话。
「嗨嗨，哥，看来事情似乎挺严重的喔？」
在另一头的，是手举到脑袋旁宛如敬礼，模样滑稽的少女。
尽管对着少女瞧了又瞧，她的个人标签却迟迟不跳出来。
然而，莲也却晓得这名陌生少女的名字。
「……千春？」
念出名字的瞬间，莫名的记忆宛如洪水般冲进莲也的脑海里。
悠里前来寄宿的头一晚，代替不在家的母亲前来应门的少女。
莲也的妹妹。
……妹妹？
莲也根本没有妹妹。
「你——是谁？」
莲也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问道，只见少女——千春露出莲也所熟悉的，讪笑般的笑容。
「你明明就晓得的。」
不知何时，她的手里已握着一把纸刀。
而随着纸刀一挥，宛如玻璃碎裂的啪啷啪啷声于是传来，并且消除了莲也视野里，除了她以外的一切事物。
前后、上下、左右……在一切知觉消失殆尽，只剩少女以及白色背景的世界里，莲也在呕吐感侵袭下，身不由己地理解了。
眼前的她，正是自己一直以来追求不已的存在。
「——散叶。」
莲也低语的瞬间，少女也露出和舞花神似的笑颜。
「答对了。」
※×※
「千春(Chiharu)、散叶(Chiruha)。虽然只是简单的重组字谜，不过看来似乎意外地难察觉呢。」
散叶……两年前下落不明的童年玩伴笑着耸了耸肩。
「不过也好。多亏这次机会，让我如愿当了一晚莲哥的亲妹妹。」
即便不特别回忆也能知道，那一天简直充满了疑点。
家人不正常的离家，异样的家族结构，以及QD的故障。
「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吗……」
莲也带刺的话语，让散叶微微眯起眼。
「那得看所谓的『一切』是指什么。如果问是谁干涉认知，让莲哥你误以为自己有妹妹，那么确实是我没错；但若要说导致今天这状况的一切全都是我准备的，答案就是『错』了。」
「原来如此……你跟第六机关成了一丘之貉吗？」
「如果想套我话，你只是在白费工夫。我所追求的跟他们虽然相似，却并不相同，而这次只是因为彼此目的刚好一致，我才配合并利用他们。」
这些话，莲也无从理解。
然而，这并不是问题所在。
对于她，莲也还有其他更基本的疑问。
「你……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听了这直率的疑问，散叶以指尖俐落地转着纸刀说道：
「莲哥对于神，有什么看法？」
「啊？」
「要是神太难理解，那就换成世界也行。喔，世界指的不是现实，而是指概念。」
过度唐突的质问。
见到纳闷的莲也，散叶如同猫儿般笑了起来。
「莲哥哥没听悠里说过吗？第六机关的目的，是为了让人类在崭新的扩充认知可及的世界《IL》——在《共想现实》（Intermediate Layer）里，成为无所不能的存在。」
无所不能的存在——
「这字眼……《NEXT》吗？」
散叶满意地点了个头，接着又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么我再问一次。能在这样的世界里将一切化为可能，拥有力量且无所不能的存在，我们是如何称呼的？」
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先是让莲也一阵蹙眉，但重新思考先前的对话后，他睁大了双眼。
「难不成——」
「没错。《NEXT》——成为《NEXT》的我，就等于是神。」
简直太荒谬了。
然而莲也此时此刻的体验，让他无法如此一笑置之。
「那么，关于这次的事件该算是什么，若以莲哥希望的形式来回答，最贴切的形容或许是实验吧，或者要说是预演好像也行？」
正式进行前的预演——当然，莲也并没有驽钝到，不明白其中的意涵。
「三个月后的BLADE-LINK吗？」
散叶留下的点状疑问，渐渐在莲也脑海里串连成形，明白为何散叶要大费周章地假扮成莲也的妹妹并前来共度一晚。
「看来你对悠里做了些什么。」
莲也的沉闷低语，让散叶的笑意更深了。
「因为《绝对同步》只有她这个缺陷品《NEXT》——《AEXT》才能办得到，而要改写记忆，最好是趁她处于没意识的状态下进行，也就是睡眠的时候。」
「散叶……！」
莲也头一次对眼前的少女产生强烈愤怒。
而看着这样的莲也，散叶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悦。
「这样的反应真叫人遗憾啊。看到他们的模样，莲哥还觉得我做的是坏事吗？」
散叶以视线一指，白色空间里映出会场的景象。
那些人依旧像是梦游般到处游荡，表情也跟先前一样幸福而满足。
「会感到幸福是当然的，因为他们正做着自己心中最美的梦境。」
「……就算再怎么美，梦依旧是梦。」
面对莲也带了反感的瞪视，散叶以教诲的口吻缓缓道起。
「莲哥，你认为绝不会清醒的梦算是梦吗？如果这算是梦，那么你如何能确定，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地方不是梦境呢？」
哲学的问答，让莲也想起之前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和舞花的闲聊。
我的梦想是一辈子活在梦里——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是莲也自己说的。
「莲哥，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比所想的更加单纯，构造比所想的更加可悲。我的世界跟莲哥的绝无交集，世上也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彼此世界的差异。不幸的并不是人们彼此擦身而过，而是连擦身的机会都没有。」
「……对我来说，你所说的一切，都叫人无法理解。」
「是的，一点都没错。这个世界的构造就是这样。」
彷佛有所顿悟的智者，口吻却像是舍弃了一切的愚者。
「所以莲哥哥，我有个想法。」
散叶突然换了个话题，并露出倨傲的笑。
「我要为我自己，变革这个世界。」
炯炯的眼眸像是烙印着莲也的双眼，白色的世界于是转暗。
下一秒，莲也站在朱天寺学园的中庭里。
这是先前一战结束时的地点，但如今已看不见悠里、舞花、言的身影。
而取代他们与莲也对峙的人是……
「——散叶，你这是在做什么？」
散叶的装扮与先前大相迳庭。以红为基调的高裸露度裙子，头上的小后冠，摇曳着的两条细马尾。
「请称呼我为《斩虐女王》，《不败王剑》。」
话一说完，巨大镰刀《巨神之镰》显化于右手。散叶——《斩虐女王》『CHILL』露出莲也以前常看到的残虐笑容并说了。
「有话想问我吗？有不懂的地方吗？若是有，那就以单纯的方式，适合我们的做法——来一决胜负吧。」
一回过神，视野右上角如今出现了体力条。
莲也定睛瞧着举镰的散叶，拔出收在腰际的剑。
※×※
添了柴火的炉，燃起熊熊烈火。
名为最强对手的柴火，让莲也的心之炉，炽烈得无以复加。
快得留下残影，激烈的斩击。
将来自上下左右，时机无从预测的这一切尽悉架开、避开、反弹，莲也同样以接二连三的炽烈连击回敬。
从一开始，体力条就只是附加之物。
在官方战里但求不败的《不败王剑》，以及连在官方战都只在乎斩切对手，而将输赢置之度外的《斩虐女王》，如今回归千宫莲也与兔神散叶的身分，沉醉在无尽的死斗之中。
随后，莲也在使出的乱舞技里即兴插入的一记回旋踢，将散叶狠狠踢飞，经历数回的漫长对阵，到此暂时中断。
而莲也的体力如今已低于一半，散叶则是连一成都不到。
微陷中庭地面，浑身绽出闪亮受损特效，散叶躺在地上面天而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痛快不是吗？《不败王剑》！」
看着倏地翻起身子，满面狂喜的散叶，莲也说道：
「废话少说，尽管放马过来——我将会用这一战超越你。」
当初中断的战绩：777胜776败。
面对未曾领先两胜以上的对手，巴望已久的一战。
面对莲也的挑衅，散叶轻轻眯起了眼。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事。」
再次起身的散叶，靠着右手轻松举起大镰。
「因为接下来，我将会拿出真本领。」
少说笑了——然而，莲也却说不出这句话。
「『潜行』。」
散叶的启动言，从莲也背后传来。
但转身的同时，早已挥出的一斩，将莲也连同刚举起的剑一起劈个正着。
大镰的移动系技能『潜行』。
由于此招一施展，便能瞬间现身于对手背后，让声音也产生了时间差。
散叶的攻击并未就此停歇。
高举过顶的大镰画出半圆坠下，接着由下向上举升，身躯再顺着势劲，宛如旋舞般挥出左右斩击。
莲也虽然试图对抗，但不管是想以剑弹开镰刀，想错身闪开，却总是先被料中行动，被攻击精准命中。
能预知未来，彷佛令莲也的时间为之凝滞的一连串斩击结束，她念出了必杀的启动言。
「『终末』。」
大镰的最高阶乱舞技『终末』。
连出招时间都没有，莲也被斩得无从招架——被那从ver．1时便饱受其苦的女王连锁技给耗尽体力。
惨败。
莲也尝受到的打击，远比败战所带来的更多。
「看来目前暂时回到了777胜777败啊，莲哥。」
「……暂时？」
「哎呀呀，像莲哥你这样的高手，该不会只比一场就满意了吧？」
这……
这正是莲也想说的话。
「正合我意……！」
起身的莲也见到体力条再次回满至另一端，嘴角也跟着扬起。
莲也如今仍离巅峰期相去甚远，先前一战的表现，实在称不上是已使出了全力。
为了先找回手感，不管是几次，几十次，几百次，我都奉陪到底——
一想像接下来与散叶的连续激斗，让莲也的心异常地激动沸腾。
就是这个——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期盼的。
与散叶对决，领先两胜以上——就为了这目标，他不断与散叶交手。
只要能不断跟散叶对决，就能无穷无尽地提升。
莲也过去唯一未能达成，以为再也没机会达成的目标。
而这次他不只重获机会，更获得能够永远对决的战场。
突然间，莲也察觉到，沿着全身血管而蔓延开的，那感觉的真面目。
那正是『幸福感』。
莲也内心深处一直以来所寻求的。
一个能跟得上自己的成长，总是领先群雄的竞争对手。
不断进化的劲敌，无穷无尽的对决。
永无尽头的求道之旅。
与同志不断的切磋琢磨。
啊啊，现在的我，真是无比幸福——
——我在此赐予你意义。
突然，宛如当头棒喝的语声传来。
遍布莲也全身的和煦幸福感，于是急速淡去。
无奈的现实，再次回到心中。
「——是啊……」
满溢着希望的中庭为之褪色，莲也正眼面对前方的散叶。
「我的道路，并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的。」
「……？」
「而且要是住在梦境里，有个跟你很像的家伙会跑来把我打醒。」
「我听不懂莲哥你在说些什么，但那些小事根本不重要了。我们赶紧继续吧。」
听了这回应，莲也察觉了破解这个世界的方法。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我脑海里产生的幻影吗？」
看着右手的单手剑，散叶之前那番话，在莲也脑海里鲜明浮现。
在虚拟现实里拥有宛如神般力量的《NEXT》（散叶）。
散叶的世界，与莲也的绝无交集。
因为，没有人能进入他人的梦境里。
因此——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属于莲也的世界。
「抱歉了，散叶，我可不想活在这么狭窄的世界里。」
话刚说完，莲也将闪刃反手握住，毫无迟疑地刺向自己。
黑刀插入腹部的触感无比逼真。
宛如玻璃碎裂的啪啷声响起，莲也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晕眩感。
「呜……」
不禁屈膝跪下的他，发现这里已不再是虚拟世界的朱天寺学园。
对着周遭环视，他看到的是微带缓冲效果的防音地板、以及狭窄昏暗的房间。
能透过单面镜递览客席的这里，是位于舞台后台三楼的简易VR房。
悠里、舞花、言三人，就倒在一旁地上。
但莲也没有确认他们的安危，而是先回过头面对朝自己投来的话语声。
「……想不到竟然用那样的方法脱离『封闭世界』。」
散叶双手交抱胸前，不疾不徐地说着，并躺在沙发型椅子上低头瞧着莲也。
「莲哥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莲也定睛瞧着一副感慨万分的散叶，以强硬的口吻说道：
「立刻将他们所有人恢复原状。」
「为什么？他们都很满足不是吗？」
莲也摇摇头。
正因为先前亲身经历过，如今他更能做出笃定的回答。
「那并不叫满意。他们的心是被迫填满的。」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说了下去：
「即使《NEXT》是能在VR里让全人类幸福的真神，这幸福也只不过是神给予的。透过这样方式获得的幸福，真的算是完美的幸福吗？」
「就算不完美——」
「若幸福不完美……」
莲也打断散叶的话，以侧目瞧着悠里。
「那这样的世界也就不算完美。而若世界不完美，存在于其中的神就不算万能——什么也不算，就只不过是独善其身。」
就在这时，散叶瞪大了眼。
面对那反应，让莲也下意识地摆出迎战架式，他自己抓住自己的手，抑制了这份冲动。
扎心的沉默。
随后，一副剑拔弩张地瞧着此处的独善者，表情忽然软了下来。
「莲哥你果然很有趣。」
说着，童年玩伴站了起来，瞧着单面镜里的景象并伸伸懒腰。
「被人这么笃定地反驳，倒也挺痛快的。」
「……」
「好吧，这次这件事就当作是我输了。我会将所有人恢复原状，并且附赠记忆改写。喔，对了，这次的输赢，跟BLADE-LINK是两回事喔。」
翘起食指，宛如孩子般说话的散叶，让莲也差点就要卸下心防。
但莲也知道，自己认识的、追寻的那个童年玩伴早已不在。
如今站在面前的她是……
「——我不会放弃的。」
面无表情地说完，散叶不知何时来到莲也身后，并移动至门前。
握着门把，背对着莲也，她接着说了。
「神也是需要滋润的。因此，我期待能与同样成为神的莲哥再战——一场神与神永无止境的战斗。」
「我可没打算当个独善者。」
听到莲也斩钉截铁地拒绝，散叶回过头来。
「希望你在三个月后，还能说得出相同的话。」
说完并留下挑战的微笑后，她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终章 Riddle remains and...？：异邦者的呼唤
莲也打开楼顶的门，便看到将他找来的人，早已在那儿等侯多时。
随风簌簌飘舞的银发。
背对此处，望着铁丝网外的悠里，背影看起来莫名寂寥。
「怎么回事？突然找我过来。」
我想跟学长谈谈当天发生的事——上课时，悠里指定了这个时间，将莲也找来这儿。
「学长看过这个了吗？」
头也不回，口气生硬的悠里，传了个档案过来。
那是朱天寺学园的学生，对那天那场公开赛的聊天记录。
大家说，当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乐感，一种如梦似幻的体验，战斗结束后感到莫名沮丧……等等。
「……看来那记忆终究是无法消除干净。」
这些留言，让莲也注意到几件事。
关于散叶这次改写记忆，莲也看不出是无意或蓄意，但她做得似乎并不完备。
尽管不明白她为何要做得如此不上不下，但就跟事件之后再也不曾出手干扰的言一样，那也成了一大隐忧。
虽然是隐忧……
见到悠里依旧噤口不语，莲也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了：
「这没必要太在意吧？观战者不至于知道内情的。」
「……我在意的不是那点。」
低沉的口吻，让莲也皱起眉。
当天执行的，是三个月后的世界变革计划的预演。
散叶事前动过手脚，以悠里为媒介，透过《绝对同步》对连结而入的观战者散布病毒。
悠里在意的除了被利用一事，更令她担忧的，是当时受到感染的那些人，全都异口同声说想再体验一次当时的感觉。
「每看到这样的评论，总让我不禁怀疑起自己……心想自己接下来做的，是否真的正确。」
莲也的视线落到显示的聊天记录上，他先是阖上了眼，接着说：
「你心想自己打扰了他们获得幸福的机会吗？——没这回事。」
听莲也笃定说道，悠里肩头微颤了一下。
「那场战斗里，我们给舞花的最后一击，你还记得吗？」
「咦？」
「那一招是建立在互信之上，唯有自己所相信的伙伴也相信自己，才得以发出的一招——就因为不明白对方，才能得到心灵相通的喜悦。而在她所追求的世界里，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
对着眼睛眨了又眨的悠里，莲也搔了搔头——
「简单说就是……」
——接着，他一鼓作气说了下去：
「我在那瞬间，感受到无比的幸福。而只要有一人这么想，散叶所构思的，完美幸福的完美世界，就绝不可能成立。」
「——」
他深刻体认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难为情。
为了捱过这阵尴尬，莲也把手捣到嘴边，这才发现悠里正面对着自己。
泛红的面颊，以及湿漉漉的双眸。
「学长……果真是个怪人。」
带了一种性感的叹息声。
悠里带着踌躇向前迈出一步，眼看她即将抱上莲也——
她那悄悄伸出的闪刃，被莲也以毫厘之差躲开。
「「——！？」」
惊愕，同时写在两人脸上。
飞也似地退去的莲也，看到她那放出光芒的杖型闪刃，诧异得瞪大双眼。
那不是悠里的闪刃。
每个人的闪刃形状都独一无二。而既然形状不同——
「你是谁……！」
见到莲也反射性地将闪刃显化，貌似悠里的少女，以不属于悠里的夸大动作捣着脸，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啊哈，想不到都做到这地步了，竟然还是没机会覆写！」
覆写……《虚构书记》？
但《虚构书记》不是悠里独有的能力吗？
而莲也的疑问，被再次开启的楼顶门扉给打断。
立于门口的人——竟然是惊讶得目瞪口呆的悠里。
悠里。
悠里，有两人——？
与陷入混乱的莲也不同，悠里瞬间平息动摇与紧张，眯起紫晶色的眼眸并瞬间显化鞭型闪刃。
「学长……她是？」
没有答案的莲也，于是将视线转向与悠里一模一样的少女身上。
单手捣着脸的她一察觉两人的视线，于是拍了一下手
「喔喔，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了。」
随后，她开朗地笑着说：
「我叫祈刃艾娜，是拥有跟祈刃悠里相同DNA的——妹妹。」
震撼的一句话伴随突如其来的强风，席卷着现场的气氛——
〈完〉
后记
虽然好久不见却没空位写废话了！刈野ミカタ、是刈野ミカタ（瞧着下一页说道）。
本作是近未来VR（虚拟实境）战斗小说。
在VR对战游戏『BLADE-LINK』里，过去最强玩家的主角莲也遇见了银发美少女，表面上以称霸最大的官方比赛为目标，同时涉足背后骇人的内幕。
愿大家能陪伴着フルーツパンチ老师超水准的插图（或者干脆当那是本体）支持本作到最后。
以下为答谢。虽然历经风波，但责任编辑大类先生，感谢您以高频率鞭策敝人刈野的屁股，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为角色赋予生命的フルーツパンチ老师，每看到您的超美丽插图，总是让敝人刈野在椅子上跳出花式溜冰的三圈半跳。真的是每个角色都太完美了！
接着，感谢负责带领本作付梓的编辑长，编辑部所有成员，参与出版流程的各位，为我加油打气的同梯作家伙伴、家人以及亲友们。
最后，向各位读者献上最诚挚的感谢——
愿下一集还能跟各位再见面。
刈野ミカタ
我是这次负责担任插图的フルーツパンチ。
这是一种明明负责画插图，后记里却没有图的状况。
扣掉主角与女主角的关系，若对莲也而言的关键角色是散叶——
那么要想深入了解悠里这名角色，故事最后登场的少女今后或许会占有一席之地吧。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主动询问的关系……
我写这篇文章的现在，都还不晓得本书作者是谁。
前面那一页后记究竟会是谁写的呢……
这本第一集，其实是在一月中旬进行角色设计，二～三月初画出彩页插图。
三月中旬开始画封面→黑白插图，用了几乎整整三个月！
由于我手头还有其他工作，能有这么宽裕的时间，真的是非常感谢。
不知道下一集是否也能有这么多时间可用呢（偷瞄）看来应该是有困难吧。
彩页插图的那个她，我想大家应该一看就晓得是谁了。（剧情泄漏方面的意味）
最近这一年来，我很热中于在某地图上进行桌面自助旅行，这真的是超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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