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界的纹章Ⅰ


目录里面只有断章,我就把其他的发了吧


星界的纹章Ⅰ
帝国的公主
原 著:森岡浩之
前言

这个纹章所描绘的生物是“卡普脱诺修”。它是一只拥有八头的异形之龙。
这只传说中的神兽,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世人所遗忘。
然而,自从某个帝国选它作为其纹章图案之后,卡普脱诺修就比昔日所有传说中的生物还要有名。
为什么?那是因为这个帝国,是一个在人类史上无与伦比的最强大的帝国。
建立这个帝国的是一群被称为“亚布”的种族。或者,也可以用他们所喜爱的名称“星界的眷族”来称呼他们。
不过在这里,我们只讨论有关“卡普脱诺修”的传说。
因为关于这个种族的事迹,早就已经被其他成千上万的相关书籍描述过了。
——节录自罗伯特 · 罗培斯著——《曾经存在于地球上的幻兽》

[ 本帖最后由 qqaqqa 于 2007-8-3 17:30 编辑 ]


序章

  那是一个十分晴朗的夜晚。
  光是凝视着这一片夜空,就好象是会被眼前的满天星斗吸进星空中一样。
  在群星之中,一颗在三十天以前还不曾出现在夜空的卫星缓慢的在星空中滑行。仿佛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并压迫着住在这颗行星上的人们。
  这颗卫星正不断发出微弱的光芒,就像是由环绕地球运转的月球所发出的月光一般。
  不过在卫星的光芒之下,另外还有其他闪闪发亮的光点,然而那些光点却是亚布人的宇宙战舰。它们才是真正前来俯视并压迫马汀行星上千万市民的侵略者。
  光点并不是只有一颗而已,它们超越了数十个。不论从夜空的哪一个方向望去,这些光点满部在人们的视野中。就像是在那充满异国风趣的团体嬉戏的马汀萤火虫一般,一群一群的从黑暗中蜂涌而出。
  其中,在那颗为一团朦胧光芒所包围的巨大卫星体附近,这样的光点特别众多。如果仔细注意去看的话,还可以发现这些光点其实正不停的在那颗球体的表面附近来回出入着。
  而且在每一颗光点的后方还各自划出又长又粗的尾巴,并且以凌驾于星星在夜空中移动的速度横越天际。很明显的是,这群光点似乎正打算朝这颗行星的地表附近过来。
  这仿佛是一幅只会在幻想中才会出现的景色。
  虽然对侵略者感到憎恨似乎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但津特却只是出神望着天空而已。
  那个时候,津特·凌才八岁。就算用一群顽固的守旧主义者所坚持的地球标准历来计算也才不过十岁而已。不论怎么说,当时的他仍然只是一个年幼的小孩子。
  虽然那时候对一般的小孩子来说早就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不过津特还是在一栋具有复合机能的建筑物的屋顶公园上,看着头上这一片不寻常的夜空。
  在津特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人类还只能居住在一个被被称为‘太阳系’的星系里的时候——。
  由某个国家所派遣前往奥而特星云(译注:Oort Cloud,有称为‘彗星之乡’,位于环绕太阳系外侧的空间,距离太阳系中心约2。11光年)的调查太空船,在距离太阳0。3光年的宇宙空间里发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基本粒子,不过它却还有其他令人感到困惑的特性。
  那就是这种粒子本身竟然会放射出大约五亿瓦特的能量。可是究竟这么庞大的能量是怎么来的,它的放射机制又是什么,却是任何人无法从既有的物理学理论去解释的。
  曾经又科学家认为这种例子就是会不断放射能量的‘白洞’;也有人认为它是贯通另外一个宇宙(或者说是异次元、亚空间、超空间也行,反正用什么名称是无所谓的)与我们所存在的宇宙之间的小通道,就像是隔开两个空间在墙壁上被开了无数个小洞一样。
  之不过,这些都只是连假说都谈不上的臆测而已。
  总而言之,后来人们把这种粒子命名为‘由亚诺’,并且对他展开了相关的研究。不过人们研究它的目的与其说要了解这种粒子的基本原理,还不如说是要掌握它的使用方法。
  虽然人类在当时已经掌握了核融合技术,所以并不担心能源匮乏的问题,可是如果说要将核融合应用在宇宙空间的话,情形就又不一样了。
  想要有效且快速的进行恒星间的宇宙旅行,首先要解决质量比过大的问题。对当时人类的科技而言,如果想要在有生之年抵达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太空船上就必须要储藏超过船体本身重量数百倍的燃料,这是那时侯的物理学所无法解决的问题。
  即使是当时最先进的燃料搭载型核融合引擎,也无法在宇宙航行中获得实用性进展。曾经一度寄予厚望的冲压式推进法,也因为宇宙间物质的密度问题而无法实际应用。至于对消灭推进技术一方面是尚未研发成功,另外一方面,就算实际应用也依旧无法解决质量比过大的问题。
  不过,如果可以能够让‘由亚诺粒子’称为宇宙船的能量来源,那就可以完全不用考虑质量比的问题了。因为如此一来,太空船上根本不需要装填任何燃料。
  后来,人们便开始着手设计能够利用由亚诺粒子作为推进动力的宇宙船。
  这类宇宙船其引擎的基本构造就像是一个圆筒。在圆筒的中心用磁力护罩来维持由亚诺粒子的存在,而圆筒的内面则是镀上一层高温超导材料,负责反射从由亚诺粒子所放射出来的带电粒子。至于从由亚诺粒子所放射的电磁波有一部份会被圆筒吸收,而吸收之后所产生的过剩能源则利用散热板在真空中辐射掉。至于带有电荷的中性粒子,就由圆筒内的另一个较小圆筒与圆筒之间充填的物质来吸收。
  如果想要让宇宙船全速前进的话,只要封住圆筒的某一个开口,让能源的流朝着向单一方向喷射。如果希望停止加速的话,就将两边的筒口同时开启,让两边都等量的能源流出。换句话说,只要调节筒口的开启状态,就能自由控制速度的增减。
  虽然还有很多技术与经济上的障碍需要突破,可是因为当时由于人口问题所产生的战乱纷争已经几乎接近癌症病人末期的程度,所以这种大环境就成了由亚诺式推进研究工作的强力后援。
  之前人类就已经发射过许多无人核融合宇宙船,并藉此完成了邻近星系的调查工作。从调查的结论中人类发现到,其实在银河系中大气含有游离氧原子的行星可说是非常稀少。而且在行星与恒星之间的距离、行星本身的重力的大小、甚至各星系形成初期的状况以及行星地表岩石成份比例等各方面,都并不那么尽如人意。换句话说,像地球这样的行星宇宙中可以说是一种例外中的例外。而这所代表的另外一个意义就是,能够让目前生存于地球上的碳系生物居住的行星,其实少之又少的。
  可是这样的结论,并没有对当时的星系外移民计划造成任何的问题。在于日益增加的人口压力下,其实人类早已经分别在金星和火星具体实践了行星改造技术,只要能够这种已经驾轻就熟的技术活用在其它的星系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而在这种人口压力窘迫的情势下,人们也没有时间与必要去烦恼像是“生命体的起源是否来自于外星人”这一类的哲学人性论理问题。
  最后,第一艘由亚诺推进的宇宙终于建造出来了,人们将它命名为“开拓者号”。而“开拓者号”。被赋于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负责运输开发行星殖民据点时所需要的资源材料以及人员。
  而一旦雷射推进基地设完成以后,就算不使用造价昂贵的由亚诺推进的宇宙船,也可以利用光帆推进型的宇宙船完成后续人员或是物资的运输工作。
  从此以后,人类只要一发现和故乡类似的行星,那怕类似的地方只有那么一点点,都会立加以接收,并且利用以前处理火星或是金星的方法加以改造并扩大人类的居住圈。如果觉得这个星球的大气过于稀薄,就将它的浓度提高到能够呼吸的程度;或者是将高压大气中过多的气体分子以化学工程的方法加以固定并使大气稀薄化。除了上述大气改造的工程以外,人们还会同时进行有关土壤生成以及生态系的重新建构等改造工作。
  人类在居住圈不断扩张的同时,改也从新开拓的宇宙空间中发现了新的由亚诺粒子。所以太阳系就不再是恒星间移民船唯一的建造场所,在其它的殖民星系里也开始陆续进行同型宇宙船的建造工程。
  以现在居住在马汀行星的人们来说,他们的祖先当时所搭乘的恒星间移民船是由太阳系所建造的“雷夫·艾利克生号”。由于那个时候由亚诺粒子已经不再那么稀有的缘故,所以不只是殖民据点开发,光是执行一项完整的殖民计划就可以投入一到十艘的由亚诺推进型宇宙船。
  就“雷夫·艾利克生号”的情况而言,它的任务甚至还包含了整个计划的前置作业,也就是从可居住星球的调查工作的相关任务。
  换句话说,当时搭乘“雷夫·艾利克生号”的人们等于是被下了达这样的命令:“不论到了那个星球,先住下来再说”,然后就这么被母星给送出宇宙了。
  虽然这些人等于是被母星当作舍弃包袱似的扫出门,“雷夫·艾利克生号”的乘客与船员却怀抱着当时的人类根本不会去期待的梦想。他们坚信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现到一颗大气层内含有大量氧气的行星。
  在“雷夫·艾利克生号”漂泊于宇宙的旅中,他们不断的推测并实地探勘每一颗可能拥有独立且特异生态的行星,而在经历了数个世代并且四处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这些“雷夫·艾利克生号”原始乘员的后代子孙,终于在一颗环绕某个G型恒星的青蓝色行星上,找到了他们盼望已久的应许之地。他们将那颗恒星以第一任船长的名字取为“海德”,至于这颗拥有氧气的行星,则是以发现这个星系的船长“马汀”命名。虽然在马汀行星上没有任何有智能似的生命体,不过却有许多种奇妙的动值物大量繁殖着。因此从“雷夫·艾利克生号”上来到这星球的殖民们,就在尽可能不干扰这独特生态系的情况下,逐渐增加人口的数量。
  在达到了殖民目的以后,人们就让已完成任务的“雷夫·艾利克生号”继续在马汀行星的卫星轨道上绕行着,当作是庆祝移民成功的一座纪念碑。
  着陆历一七二年第一季五十七日,“雷夫·艾利克生号”在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突然爆炸了,残骸则化成一团发出磷光的卫星球体。虽然说是“卫星”,但它却没有坚固的地面,甚至也不是气态的球体。如果硬是要形容它的话,那应该是一个完全没有实体的不明球状空间。而这颗至今尚未正式命名的“马汀行星之月”,其实正是原本位于“雷夫·艾利克生号”内部的由亚诺粒子,在经过某种变化历程之后所产生的另外一种形态。
  在爆炸事件发生之后,有一艘宇宙船突然从爆炸中心点冒了出来,虽然它对来自行星的一切通讯完全没有任何响应,但却以一副对马汀行星很有兴趣的姿态绕行了行星马汀整整三圈,之后就在惶恐不安的市民眼前,回到那团发出微弱光芒的奇异球状空间里消失了。
  虽然行星方面也曾经打算要开始着手调查那个奇妙的不明球状空间,因为当时他们认为它一定是那艘不明的宇宙船所造成的。可是,在政府将这笔相关预算编列出来以前,调查的机会与意义就已经同时丧失了。
  因为在同年同季八十一日,一群数量庞大的舰队突然就从那处球状空间内部出现,并朝马汀行星逼近而来。
  这一回对方终于主动要求与行星方面进行通讯了。原来在二十四天前,他们经由通讯内容的分析,了解到马汀行星的语言主要是以英语衍生出来,因此便将机械翻译系统设定在英语模式。而对于马汀行星而言,也不至于听不懂像英语这样的古代语言,于是两方面最初的对话并没有什么语言沟通上的问题。
  他们自称为“亚布人”而那也是他们所属种族的名称。虽然每个亚布人都拥有一头青色的秀发,但身体与人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且还有着非常年轻俊美的脸孔。根据他们自己的说法——虽然你们可能觉得我们很奇怪,不过我们的确也是来自地球的人类子孙,只不过“稍微”改变了一点遗传基因罢了。
  亚布人统治了大约一千五百个有人星系以及两万个以上的半有人星系,而他们的统治机关,也就是国家的正式名称是 “由亚布人所建立的人类帝国”,通常简称为“亚布人类帝国”或是“亚布帝国”。星系政府发出希望能缔结友好条约的通讯,不过那却被率领侵略舰队的亚布里艾尔总司令所拒绝了。
  我非常遗憾——亚布里亚尔总司令说——但那是不可能的。我的使命不是为了要与一个帝国的友好国家缔结和约,而是要替皇帝陛下的领土增加一个星系而来的。
  其实光是从不派遣非武装的船只而派遣一支舰队这一点来看,对方侵略的意图其实就已经很明显了不是?虽然或多少也有人早就抱持着这样的疑问,但听到那位总司令的声明后也都相当的震惊。因为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直接了当表明自己来意的声明。至少一开始应该先按照行礼如仪的程序进行谈判才是常理,不是吗?就算之后他们马上改变态度威胁恐吓也无所谓,也不必一开始就那么直接明白的宣告来意吧?
  政府方面于是要求与舰队上的外交官员而非军人进行对话,但也立即拒绝了。
  我——也就是舰队的司令——不只是个军人,同时也就是你们要找的外交官员。事实上,本人正是帝国的皇太子,所以我的意见就是帝国的意见。毕竟这与你们即将面临的处境有关,所以多少会感到不安这点我也是能够理解,因此我会具体的说明你们成为帝国臣民之后的状况,然而如果你们想要以保留主权为前提来交涉的话,我们是不予理会的。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这个星系已经归属于帝国领土的事实。
  当然,对行星上的人们来说,来自于对方的具体说明是绝对必要的。不仅是政府官员,一般市民也确实希望能弄清楚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在没有任何其它选择的情形下,敌方总司令在旗舰上发表谈话的影像这才实时转播了出来,而一般市民到了这个时候才第一次看到侵略者的真正面貌。
  垂到腰间的藏蓝色头发,尖尖的耳朵,头上带着纤细的头冠,从宇宙来的侵略者仿佛就像是童话中的妖精一般,这位看起来像是二十五岁左右的美形青年有一张像刚下的雪一样洁白的面孔。美女般的面貌流出无精打采的表情,似乎让人觉得征服海德星系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无聊的任务。
  “那么,我就大略说明一下帝国与地上世界的关系吧!”亚布帝国的皇太子以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在谈话进行的过程中,亚布舰队方面先将亚布语翻译成古代英语,再由马汀行星方面的自动翻译机将其翻译为现代马汀语。“首先,你们星系将会受封一名贵族。基于这个星系的特殊性,皇帝陛下会暂时成为你们的领主。当然皇帝陛下还有很多其它的事情要忙,所以会派遣一名代官前来这星系代行统治。
  我们认为统治地上世界并不是一件优雅的工作,所以一般而言,在地上人能够妥善处理自己问题的情况下,领主或代官不会特别干涉这一类琐事,当然你们也同样适用这个原则。
  你们可以自己选出代表来向领主或是代官,甚至与帝国中央交涉。我们并不介意这个职位是什么名称,要叫作总统、主席、议长、或是皇帝都可以。如果你们对于自己是独立国家这一点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话,叫外交部长也行。但是在帝国的正式公告文件中,我们将一律称之为“领民代表”。至于决定的方式不用说,也是你们的自由。选举、世袭、指名、抽签,全部悉听尊便。但是,领民代表的资格必须要经过领主的同意。原则上这只不过是一个形式上的程序,不过如果这个人有主张脱离帝国的明显倾向的话,领主到时将会行使否决权。
  领主并没有征税的权利。相对的帝国会承认领主拥有独占星系间贸易的特许权,其中所得的利益将作为领主的收入,看情况或许领主会对你们的行星,甚至对星系内的其它行星投资也说不定。然后,为了保护私有财产,你们自己的统治机关可能会要求独立的警察部队,这也必须领主事先协议,因此相信领主和领民需要交涉的空间应该是相当多的。
  至于帝国会强制要求你们遵守的事项,只有以下两点:第一、在帝国的统治下,禁止建造任何能够进行恒星间航行的船只。在帝国的统治下,相信你们不久之后也会知道如何超越光速限制的方法。虽然知道是无所谓,但我希望你们不要有应用它的念头。此外,我们也禁止领民以通常空间航行的方式前往其它星系。再重复一次,与其它星系交易是领主的特权,帝国保障这项权利。如果领主允许的话,你们也可以拥有可在星系内航行的宇宙船,不过绝对不准加上任何武装。
  第二、你们必须设置帝国星界军的招募事务所。基于执行勤务或是警备的需要,虽然我们都会派遣士兵驻扎,不过行星表面的驻军人数仅以任务所需为限。以你们的人口数来估计的话,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人。只要你们的自治政府仍然有效运作,在未经自治政府同意的情况下,我们也不会派遣更多的士兵。附加一点,我们并不采用征兵的方式,通常我们也尊重地上人民以其自由意志参与星界军的权利,但是必须要追加说明的是,我们也禁止任何妨碍此种自发性意志的行为。
  另外,虽然你们的身份被我们称为领民,不过如果你们依照自身希望替帝国政府服务,比如志愿成为星界军,或是成为领主的家臣的话,就可以拥有国民的身份。同时不再与领民政府有任何关系,直接进入帝国的直接庇护之下。
  这些就是成为臣民所拥有的权利与义务,对你们的日常生活而言,应该会是蛮激烈的变化吧?但如此一来,你们可以获得别的星系的资源,也不会有蛮横的领主高压统治。而且我们也不会期待你们会向帝国或是皇帝陛下誓以忠诚,所以一般来说新的一切以后,对自己身为帝国臣民这一点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的说明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如果你们想要发问,我的部下会代为回答。但在这之后是要和平的接受帝国的统治,还是孤注一掷的选择战争,请尽速决定。虽然我个人认为这个行星的生物资源相当珍贵,但请勿以为我会对让这颗星球的表面成为一片火海有所顾忌而难以决定,这种期望是违背现实的。
  所幸,你们的都市非常的显眼。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在不过份破坏原本自然环境的状况下摧毁它了。
  最后,虽然提出无限制的问题造成我部下的困扰是你们的自由,不过他们的忍耐也是有限,所以不会给你们无限的时间。因回答期限从现在开始到这颗恒星三次自转以后结束。”
  大致来说,帝国对待臣民是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尊重,但是看到实况转播的市民相当激愤。因为那位总司令在语气上虽然是相当郑重,可是他使用的言语却没有考虑博得民众的好感,内容则更是毫无疑问的傲慢到极点,丝毫不考虑被击退的可能性。尤其政府官员与高级官僚的愤怒更是远远超过了市民,因为他们拼死拼活到今天所获得的地位,亚布帝国的贵公子居然只以一句“不优雅的工作”形容就算!
  再说,他所说的话是真实的吗?说不定在亚布帝国总司令的话语背后所隐藏的,就是其治下臣民受尽压抑的痛苦。而且要大家马上就乖乖相信突然冒出来攻击这里的那群家伙所说的话是实话,也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当然,市民代表官员也透过通讯线路尽其所能的向亚布军官提出了许多“毫无限制的问题”,并获取了相当多的资源。可是他们却完全没有分析这些信息的时间,所以要判断这些情报的真伪可说是完全的绝望。即使是经验丰富的一群法院律师、议员和官员们不断对亚布军官提出质问,也没办法从对方的言语中找出自相矛盾的地方。
  实际上,就算这些信息都是假的,海德星系政府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马汀行星本身确实拥有一套对宇宙防卫系统。毕竟自己是来自于宇宙的关系,所以很自然的会预先考虑去防止来自宇宙的侵略行为。当然并不需要以从其它行星来的异种生命体为假想敌,因为光是从其它星系那里过来的那些行为不检的“表兄弟”就有很高的侵略可能性。话是这样说,但只要一提到要分多少的预算在这套系统上面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因为它的造价实在是不便宜。
  虽然过去曾有好几任的政府主席十分热心的关注这个问题,不过实际上真正建造完成的硬体只有建设省的某部局负责保养的地对宙雷射炮十门,以及二十座对宇宙用飞弹发射架而己。而且行星政府也没有宇宙军这种单位,如果真的有解除发射管制需要的时候,还得要由一名兼职的将军前往位于地面下的控制中心去激活才行。
  此外星系政府所拥有的武力,顶多只有为了应付大规模骚动而成立的武装警察而已。就算先前曾经为了不时之需作过准备,这样的防卫系统要应付宇宙舰队的火力还是太勉强了。
  即使如此,议会中还是有主战派的存在。有人说,那个大舰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也有人说,就算在宇宙我们打不过,但到了地上他们绝对赢不了;更有人说,这是名誉的问题,绝对不能不战而降……。
  当然,下这些判断的人都非常坚持自己主张,而且彼此也持续对这个问题辩论不休。除了用高度的哲学及理念论辩以外,也有对不同意见的恶意中伤。可是会议并不能无限期的开下去,毕竟敌人给的期限只有三天,虽然马汀行星的一天比起故乡还要多出两个小时,但还是得尽速做出一个统一的共同意见。
  然而议会这种东西,毕竟对快速下结论这种事不怎么擅长,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只有全权委托现任的政府主席去做出最后的结论。
  而现任的政府主席是洛克·凌也就是津特·凌的父亲。
  凌主席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少数人,并寻求这些人的支持。虽然其中不乏有强硬反对的人,可是最后他们也勉强接受了凌主席的缄口令。
  在期限即将结束的前一刻,为了向帝国方面作出响应,凌主席站到了位于主席官邸的通讯设备前面。
  “原来你在这里啊?”从背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我找你好久了。”
  “啊!是的。”津特转过身来望了过去。
  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站在那里。提尔·柯林特是凌主席的秘书官,从凌主席还是议员的时候就一直担任其秘书到现在,主席与他相处的时间比起和儿子津特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津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提尔了。而且不只是认识,杰特等于是被这名男子当作家人一样的抚养大。
  津特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曾经担任矿山监督的母亲,在儿子还没牙牙学语之前就因为意外不幸丧生。洛克·凌对光靠他自己一个男人来教养小孩这件事没有什么把握,况且自己的政治活动也非常繁,于是他就将杰特委托给自己值得信赖的提尔与其妻子莉娜来抚养。
  虽然柯林特夫妻之间的感情很好,可是却一直没有孩子。所以他们对洛克的委托也十分感激的接受下来。
  一直到上初等学校(小学)为止,津特都一直以为他是提尔的亲生儿子。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秘书官比真正的父亲还要像亲人,而莉娜·柯林特则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
  在提尔那黝黑且精悍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不高兴的阴影。
  “对不起……”津特道着。因为他知道在这么晚的时候,尤其是像今天这么特别的夜晚,随便跑到外面来是一定会挨骂的。“我马上就回到房间去……。”
  “那不重要,你过来。”提尔一面用力扯住少年的手将他拉近自己面前一面这么说。面对提尔绝不善罢干休的态度,津特不禁害怕起来。“要到那里去呢?”
  “主席官邸。”
  “主席官邸?”
  马汀行星只有一个都市。而这座人类的居住城市——克兰登市是由三栋复合机能建筑所组成的,当时基于简单好记的原则,这三楝建筑物分别命名为欧姆尼1、欧姆尼2、欧姆尼3。津特和柯林特夫妻就住在欧姆尼3,主席官邸则位于欧姆尼1。“为什么要到那里去呢?”如果是要去主席官邸的话。通常都是为了要见父亲才去的。但是在这么重大的时刻,父亲找自己有什么事?而且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身为主席秘书官的提尔·柯林特应该有比接八岁的小孩子还重要的工作吧?
  “你不要管,过来。”说完提尔就转身背对着津特,并大步向前走去。
  “啊!等一下!”。对年幼的少年来说,要跟上即使在大人中步伐也算大的提尔,如果不小跑步的话根本是办不到的事。而且平常他走路的速度都很慢,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时间了,快一点。”秘书官完全没有回过头来。 津特终于在电梯门的前面追上了提尔。“请问,你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我真的很对不起啦!所以……”
  提尔没有回答,只是在电梯面前不断焦躁不安的以食指和中指敲着电梯门。
  电梯门打开了,里面没有任何人。对津特来说,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和提尔两个人在电梯内独处而感到这么不安的一天。 “到连结层。”提尔向管理电梯的计算机下达了指令。
  门关起来以后,电梯就开始朝楼下降落。津特觉得这样的沉默气氛,自己连一秒都难以忍受。
  “请问,我们赢了吗?”
  “没有赢也没有输,因为根本不会有战争。”提尔像呻吟般的回答道。 提尔突然狠狠地的瞪了少年一眼。“对,你的父亲决定投降了!还不只是这样而已,他还把我们出卖了!”
  “出卖了?出卖?……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克那家伙提出了交易,骯脏的交易。”提尔以极为唾弃的语气将这些话从嘴里吐了出来。
  “交易?”
  “不要像鹦鹉一样重复人的话!”
  “对,对不起!”少年低下了头。
  “我确实也反对战争,因为没有什么胜算。但是,他竟然打算作那样的交易!可恶,我看错洛克了!”
  津特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因为同时拥有两个父亲是他私底下引以为傲的事,可是现在这位养育他的父亲,竟然将他真正的父亲的名字当作是骯脏的东西一般的不屑一顾。
  他发现自己的眼眶开始发热起来了。
  看到少年抽噎哭泣的样子,这位养育他的父亲终于将自己黝黑的脸庞凑近了过去。“抱歉,其实这也不是你的错。”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这也不能怪你。”提尔搔了一下他那剪得短短的黑发。“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洛克提出了一项交易,内容再过不到十分钟就会发表。而发表以后,那家伙就会成为所有马汀行星居民憎恨的对象,如果他们找不到本人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去找他的家人出气,这就是我要把你送到主席官邸去的理由,因为那边的警备森严多了。”
  “我会被处以私刑吗?”津特不禁发起抖来。
  “也许吧!”提尔冷冷的说。“就算不这样,也会被所有人排挤、辱骂、丢东西,至少住家也会被丢烟雾弹之类的东西进来吧?”
  一提到“住家”,津特脑中马上浮现莉娜·柯林特的身影。“那莉娜要怎么办?很多人知道我住在提尔家啊?”
  “我已经联络她了。莉娜已经是成年人了,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那她刚才已经去避难了吗?”津特不敢相信莉娜会丢下自己就这么一个人走了。
  “是啊。”提尔察觉到津特的表情似乎想要说什么。“她也很担心你,是听到我要来找你以后才放心的。”
  “原来如此。”津特感觉到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毕竟光靠提尔是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所以莉娜应该也会出来找才对。至少杰特所知道的莉娜是一定会这么作的。
  当电梯到达第三层,也就是连结楼层以后,各怀心事的两人就一起走出了这个楼层。
  无数根上下贯穿复合机能建筑的电梯管,就像是支撑古代神殿那沉重屋顶的圆柱一般的并排着。而在这些巨大支柱的中间,则有许多自动计乘车在那里穿梭来回着。
  一辆感应到电梯门开启的自动计乘车停在两人面前。
  只见提尔举起右手打了个手势,示意津特一起坐上去。
  津特安安静静的坐进了车内的座椅,可是他的心情却一直沉静不下来。
  “到主席官邸,快一点。”提尔轻声的向自动计乘车下达简洁的命令,接下来就一言不发的把两手交叉在胸前。
  津特很想知道有关“交易”的内容,虽然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种事的时候,他那小小的身体还是鼓起最大勇气问了出来。“请问,那个‘交易’是什么呢?告诉我嘛!”
  “那是秘密,在公开发表前不能事先透露给一般市民知道。”
  “连我也是?”津特提心吊胆的继续问着。
  秘书官的鼻子啍了一声“哎呀!你这么快就摆出了特权阶级的架子啦!”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车上的立体电视吧,马上就要公开发表了。”
  于是津特依照提尔的指示,动手按下了在自动计乘车上的立体电视按钮,随即从手动驾驶装置的上方出现了电视的立体影像。
  “目前亚布军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一个半透明的立体小人正在播报着实时新闻。“而凌主席与侵略军之间似乎已经进行过一些对话的样子。根据小道消息指出,主席似乎已经定要向帝国屈服了,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对主席的名誉将会有极大的影响,我们由衷希望这件事不会是事实。接下来,主席官邸在二十五时将会发表一份《重大声明》,目前还有一分三十秒。”
  这一分三十秒看来可是相当漫长,漫长到津特希望能赶快渡过,又希望时间将这一分三十秒永远冻结。他只能不断的盯着眼前的立体影像,偶而看看坐在自己隔壁的那名男子。
  不过提尔却一直像尊雕像般动也不动,甚至连立体影像也没瞧过一眼,只是将视线直盯着前方的道路。
  当自动计乘车离开了复合机能建筑以后,便直接转弯驶上了高架在异星森林之上的连结管道。
  终于,时间到了。
  画面在那一瞬间切换至一张没有人的演讲台,随即出现一位英俊的发言人并走到了讲台上。
  “现在正式发表声明。”
  津特不禁吞了好大一口口水,并一直注意那位发言人的口形动作。
  “海德星系政府主席洛克·凌,已于本日二十三时五十二分向皇太子兼帝国舰队总司令亚布里艾尔·尼·拉姆萨尔·巴尔凯王·杜萨纽殿下,传达了放弃海德星系独立主权的决定。从今天开始,我们将成为“由亚布人所建立人类帝国”的一部份。”
  虽然立体影像并没有拍摄到,但可以清楚听到发言人这段谈话的记者群所发出的骚动声。不过没有任何惊叫声或是怒骂声,有的只是无力回天的叹息,还有一句不知道从那里传来的喃喃自语:“果然是这样”。
  如果结局是这样的话,应该还没那么糟吧?津特的心里一面这么想,一面转头看着提尔。
  “他的话还没完。”提尔这么说。
  “不过主席考虑到必须要让海德星系的人民自己掌握通往其它星系的道路,因此他向帝国提出了折衷方案。也就是说,领主必须要从海德星系的市民中选出来。”
  “这种事情对方有可能会接受吗?”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现在还没到开放询问的时间,请大家保持秩序。”发言人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但是,这个问题就算是唯一例外吧!就结论来说,帝国接受了这项提案,只要我们交出宇宙防御系统的解除密码。这就是我们新的统治者所开出的条件。”
  “那么,新的领主到底是谁?”
  “还没开放询问,可以吗?根据主席最初的构想,他希望能以选举的方式选出新的领主。然而不幸的是,帝国贵族的地位是不可以被选举的结果所左右的,看来那些伟大的贵族似乎是不熟悉选举制度的存在吧。”发言人试图说句笑话缓和现场气氛,但看来失败了。
  因为就算是透过立体电视,也可以感觉到现场的气氛已经变的相当凝重且险恶。
  “新的领主到底是谁?”另外一位记者再度提出同样的问题。
  “请参考亚布里艾尔总司令先前有关帝国与星系间关系的说明。领主就像是一间宇宙贸易公司的老板,而我们也都知道一家企业的老板并不是用选举出来的,大部份都是世袭……”
  “领主到底是谁!?可恶,我知道,在这里的所有人也知道,全部观众也都知道,不过还是想要亲耳确认一遍。就赶快说出我们新主人尊前的名字吧!”
  听到这里津特心里有数了,但他还是不希望这就是事实。“怎么可能?这不会是真的吧?” 杰特想从提尔脸上找到希望,但是提尔只是保持沉默,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这时立体影像上的发言人抬起了头,仰望着上空说出这样的话。“好吧!就如同大家所想的一样,洛克·凌就是我们星系的新领主。”
  现场很快就充斥着一片愤怒激昂的叫喊声。
  “就是这样,这就是我说的交易。”提尔开口了。“洛克为了让自己成为帝国贵族,把我们唯一的武器双手奉送给侵略者了没想到亚布人会那么害怕我们的对宇宙防御系统,要是真的开战起来也许还不知道谁会赢呢!”
  “可是,可是……”津特努力的替父亲的名誉辩护。“爸爸一开始也是打算用选举选领主的啊!所以……”
  “你还不懂啊!”提尔咬牙切齿超来。“当我听到那家伙的主意时,一切就已经成定局了。他本来就打算要解除防卫系统,而且让你们凌家成为帝国贵族,我可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一开始”的条件。那家伙,连找我商量一下都没有,只是把我当一个普通的秘书官罢了。我能做的事只有把他的小孩子带到安全地方,亏我还曾把他当做至亲好友看!”
  “啊!……”津特终于明白提尔如此愤怒的其中一个原因了。毕竟提尔被一个自己认定是好友的人背叛了。
  “大家请冷静下来!”立体影像的发言人尖起嗓子来大喊着。“只要冷静下来思考的话,大家就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了。凌主席可以满足我们政府最大程度的要求。实际上,我们不能期待从帝国那边长大的贵族,能够在不违背帝国的命令的情况下遵照一个民主的星系政府的指示。只有这么做,我们才可以充分享有由帝国所统治的星系中最大的自由。”
  “胡说八道!”
  “谁相信你的鬼话!”
  在怒涛汹涌的叫骂声中夹杂着这样的问题。“那么现在凌主席,不,凌领主现在在那里?”
  “对啊!那家伙到底在那里!?”
  “这个……”发言吞吞吐吐的回答着,仿佛突然对自己的工作不习惯起来一样。“洛克·凌为了要处理一些细部的事情,同时也为了前往帝国首都正式受封爵位,已经到亚布舰队的旗舰上去了。他在法兰屈草原乘了亚布的着陆艇,现在应该已经在旗舰上没错。”
  “逃走啦!”
  “所以才会叫你这么晚发表吗!”
  “他会回来吗?”
  “当然会回来,回来的时候还会有一团帝国士兵保护他呢!”
  “不,就算他想回来也回不来了。帝国怎么可能会让这家伙顺利当上贵族?嘿,那家伙也被骗啦!真是太帅了!”
  “大家请注意!”发言人还在讲台上孤军奋斗着。“无论如何,请大家一定要了解,主席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个人利益,而是为了全体市民的幸福着想……”
  津特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他一下子就按下按钮关掉了立体影像。
  “就是这么一回事。”提尔说话了。“所以你即将成为下一任的领主。哎呀!我可不能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管怎么说,你可是我们的王子大人啊。请原谅在下失礼之处,殿下。请宽恕此等无礼。”
  津特希望提尔是在说笑,但是提尔的脸上却连一丝幽默的表情也没有。
  “你不要这样说啊!提尔!!!”津特快要哭起来了,他忍住眼泪说“你这么说,实在太过……太过份了……”
  “我知道了,”提尔仍然直视着前方。“我的确对你做了过份的事。但是我现在还没办法控制我的情绪。可恶,我已经很努力不对你用这种口气说话了,可是……混帐!”
  这时候出租车已经进入欧姆尼1的连结楼层,很快就要到通往主席官邸的专用电梯了。
  “什么事?”提尔斜过眼睛看着津特。
  “你叫莉娜逃走的时候,”虽然并不想问接下来的问题。津特还是希望能问个清楚。“已经告诉他有关交易的事情吗?” “……没有。因为这必须要对一般市民保密。”
  虽然他瞬间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很残忍的说出了这句谎话。
  “是吗?”津特的耳朵仿佛听到了以往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充满慈爱的世界碎裂崩溃的声音。
  


第一章 戴尔库图宇宙港

  从来自地面的升降筒踏出第一步开始,耳内就充满了阵阵的喧嚣声。
  津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候船广场。
  ——这里的景象是这个样子吗?
  津特搜索着脑中的回忆,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个宇宙港,第一次是七年前,从行星马汀——如果用亚布语发音的话。是行星“马尔地纽”——来到这颗行星“戴尔库图”的时候。
  但是,那个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记得当时跟着货客船上客服员的背影,应该曾经经过这个地方没错……
  以前往地面的客货两用升降筒为中心,在眼前这一片巨大的圆形空间里,到处竖立着许多与港内连结的升降筒。这个光景一下子让津特回忆起自己曾经在那里成长的那栋复合机能建筑内部的连接楼层。
  不同的是,这处空间就像永远有开不完的宴会一样的热闹。
  广场上四处摆着好多张桌椅,许许多多的人和自走式自动贩卖机则在桌椅之间往来移动着,当然也有人坐在那里享用着从自走式自动贩卖机买来的食物与饮料,并愉快的谈笑起来。
  一段突然出现的广播声压过了在广场中流动的背景音乐。
  “往爱司托特公国的客船‘连卡夫。葛罗核号’预定在十七时三十分出港,请尚未完成搭乘手续的人,尽快前往第十七升降筒……”
  看来戴尔库图人似乎很懂得如何去打发时间,如果不是的话,那这可能就是在帝国的宇宙港里常见的景象。
  一个从后面来的乘客露出—脸不耐烦的神色,硬是从津特旁边擦身而过。
  津特也察觉自己已经挡到了别人的路,于是他再度跨出脚步向前走动。而他的自动行李箱也一路在他的后头跟着移动。
  这个地方的人工重力数值和行星戴尔库图的地面重力是完全一样的。
  虽然当津特搭乘来自地面的升降筒时,身旁曾经伴随着一百多个人的喧闹,但是现在却只有一个人独自站在宇宙港里。不过就算是在升降筒里面的时候杰特也确实是孤独的,虽然戴尔库图人总体上来说对人都相当的友善,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和杰特交谈的意愿。
  原本还在附近一起有说有笑的三个人,看到津特以后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且马上往后退到一旁闪躲着。当杰特向他们走近过去时,那三个人全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可能也只有大脑构造相当奇怪的人,才敢跟穿着这身衣服的自己说话吧?
  里面所穿的衬衣倒也还好,因为非常符合现代人所穿的风格。
  不过如果是穿在衬在外面的这一身长衣的话,那就又不一样了!老实况,为什么自己非得穿成这个样子走到公共场所不可呢?——太不合常理了。
  这件长衣是无袖式的,两肩上则有着剪裁成水平突出于身体外的倒三角形垫肩,位于腰部的饰带束住了长衣,整件衣服垂下来的长度则直到脚背上。它的颜色是纯白色,不过在衣襟与下摆的位置则各自滚了一条朱红色的粗边。
  在津特的手腕上还戴着一条终端手环,上面镶着一颗思考结。耶,其颜色则是符合新兴贵族的家族规格的绿色。
  然后在他的头上则围着一只造型相当优雅的头环,那是为了搭配津特的身份而特别打造的。
  虽然津特听到的说法是这样没错,不过他本身倒是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因为这只头环的造型有帝国纹章院的书面保证,所以应该是跟自己的身份相称没错吧?
  这就是一名帝国贵族的标准服装。
  津特这还是第一次穿戴成贵族的样子。当初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的打扮时,他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看。如果不去注意这件以典型亚布人体型所裁制的长衣似乎把两肩距离量的太宽的话,应该勉强还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吧?
  不过就算津特这么打扮,一定很难让人把他和一名独自在宇宙港等宇宙船的帝国贵族联想在一起。再加上那一头棕色的头发,随便任何人一眼就知道杰特根本就不是亚布人。
  “从‘沙雷夫·尼泽尔号’下船的各位旅客,你们辛苦了。欢迎来到渥拉修伯国,最近一班前往地面的升降筒还有三分钟就要出发。另外,往邱克萨斯行星的联络船……”
  港内的广播正不断重复着最新的讯息,开始先用戴尔库图语播放一遍,然后再用亚布语播放相同的内容。
  那些刚从客船“沙雷失·尼泽尔号”上下来的一行人,似乎不打算立刻搭乘升降筒离开宇宙港,因为他们想要在这个静止于卫星轨道上的宇宙港举办来到戴尔库图行星之后的第一场酒宴。从自走式自动贩卖机上所购买的饮料和食物,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
  另外还有一群稍后就要前往其他星系的旅客,也开始热烈的举杯互相对饮了起来。
  津特心想,每天到底有多少人是因为酒醉的关系而延误了船期?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为了移民才来宇宙港,说不定一生中就只有这么一次宇宙旅行,当然要尽情狂欢一番。
  “喂!凌·津特!”
  津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和马汀行星不同的是,在戴尔库图行星里称呼人名时,习惯上是先称姓再称名,所以“凌·杰特”正是他的名宁没错。
  虽然津特没有太大的期待,不过他还是转着头四处寻找出声叫唤自己的人在那里。就算不是自己幻听,听错或是刚好同名同姓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当他在一张四人座的圆桌旁看到一位高壮的青年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时候,津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出乎意料的惊喜表情。
  “库·杜林!”一面呼唤着朋友的名字,津特一面小跑步冲到圆桌那里。“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到这来?这个超级迟钝的家伙,我当然是来送你的啊!”
  “是吗?谢谢。”
  “还是说,我只不过是一个贫民小鬼头,却胆敢来送你这位贵族少爷,你就嫌起来了吗?”
  津特不禁笑出声来。“我不是已经说谢谢了吗,你这个没常况的人,难道不知道谢谢是什么意思吗?”
  “你的发音可不标准喔!你这个假移民,到最后还是改不了乡音。算了,来坐吧!我可是在这里等好久了,十八时才要出发的船嘛!我又不接船,结果竟然那么早就来了。”
  “还好先前有联络,我也在这里等大家好久了。”津特坐了下来,并带着期待的心情望着四周。
  “是啊。”杜林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不过来欢送你的就只有我一个,其他的人是不会来了。”
  “是吗?”虽然津特极力隐藏失望的表情,不过还是没有成功。
  “老实说我也很担心啊!如果我向你打招呼你却不理我的话,那就好笑了。”
  “你在说什么啊?”津特平静地提出抗议。“我们可是一起打‘明球’的伙伴。绝对不会对你视而不见的。”
  “而且再也没有比你的球技还烂的选手了。”当杜林吐嘈完毕以后,他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请别责怪大家,因为大家都吓了一跳。虽然他们知道你要去上亚布的学校,但是却没想到你的身份竟然会是……”
  “没关系。”津特接受了杜林的解释。“我一直隐瞒大家,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如果我当初就明说自己是贵族的话,你们还会让我加入球队吗?”
  “不。”杜林摇了摇头。“我认为不行。”
  “没错吧?”
  “明球”是戴尔库图的社会里很受欢迎的球类运动,是一种十人组成一队的竞赛活动。在戴尔库图行星中除了有职业明球队以外,在各地区、学校或是企业也都有明球同好会。
  津特在学校的明球同好会里学到了打明球的技巧,并意外发现到自己还有这一方面的才能,于是他后来加入了当地地区的同好会。
  他在那里首先认识了库·杜林,后来也交了好几个朋友。
  不过津特却隐瞒着一件事。在和朋友们一起打球的时候,他一直宣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移民的小孩。
  直到三天前津特不得不离开戴尔库图的时候,他才坦白说出其实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帝国贵族的事。
  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时候的场景。当时现场的气氛,仿佛就像是津特向大家自首说其实自己是一个杀人犯一样的糟糕。最后杰特总于按捺不住,突然就飞也似的从大家面前逃走了。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要怎么样和一位贵族相处才好。因为说实话,别说是贵族了,就连士族我们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我明白。不过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像一个贵族。”
  “你这样才比较糟吧?”杜林点点头说着。“不过,这套贵族的服装还蛮适合你的。”
  “别说这种心口不一的话啦!我穿这件衣服的时候,”津特用手指一指长衣说道。“总觉得好像在穿历史剧的戏服一样。”
  “我觉得不错啊!毕竟一个地上世界的贫民小鬼能够和贵族大人,而且还是像你这样的诸侯少主一起聊天,这可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呃!”杜林说完便转头四处乱瞧了起来。 “喔!有人在看了喔!他们在看我们喔!”
  “够了吧!津特的口气有点厌烦。”我知道他们是怎么看我的。只不过是因为没看过亚布人,所以觉得很新鲜而已。“
  杜林没有回应津特的埋怨。“那么,你接下来是打算要回故乡去对吧?”
  “咦?”津特睁大了眼睛。这么一说倒想起来,当初跟大家说要离开戴尔库图行星时,自己的确忘记跟大家说要去哪里了。“不是,我是要到拉克拉卡尔。”
  “帝都吗?”
  “是的,我还得继续留学呢!这一次是要去主计修技馆。”
  “那是什么?”杜林有点摸不着头绪。
  “训练军方事务官的学校。”津特说明着。“那里负责培养主计翔士。我在两个月前跑到星界军的募集事务所去考试,结果他们接受了我的入学申请。”
  “你要成为军人啊?”友人因为惊讶而张大了眼睛。
  “嗯。”
  “可是,你不是已经有领地了吗?为什么还要……?”
  “这是义务啊!要继承爵位的话,光只有生在贵族之家是不够的,最少还得要在星界军中服十年以上翔士的兵役。虽然我的父亲因为年纪的关系所以可以当作特例,但我可就不能比照办理了。”
  “看来,贵族也蛮难当的嘛!”
  “是啊!在帝国里,好像地位越高,被要求的义务也越多,老实说我还蛮在意这一点的。虽然总比反过来的情况要有道理,可是……在军队里要先当三年的训练生,然后再服十年的翔士兵役,总共可是十三年的军旅生涯耶——一想到就郁闷。”
  “不过,你还是会回故乡的吧?”
  “总是有一天要回去的,毕竟——那里是我的领地啊!”津特觉得用“领地”这两个字形容故乡时,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不是指以后,是指现在。你不是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吗?”杜林皱着眉头说道。
  “嗯,是啊。”这七年来,津特从来没有踏在马尔地纽行星的土地上过,已经连马汀语也无法说的很流利了。如果硬要说杰特和故乡还有什么联系的话,也只有父亲每月一次寄过来的生活费而已。而且根据传闻,提尔·柯林特似乎已经成为反帝制运动的领袖,至于他的妻子莉娜,杰特则是完全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现在不是我可以回去的时候。”津特摇了摇头。“那里似乎已经不是我的故乡了。毕竟海德伯爵家的成立可不是什么英雄传奇,只是一出犯罪片而已。马尔地纽的人们几乎都恨透了我和我的父亲。”
  “是吗。”杜林脸上浮现着浓浓的同情神色,虽然身为移民者的子孙,戴尔库图人却拥有很强烈的爱乡情怀。对他们来说,在故乡被人丢石头是最恐怖的事。“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当领主吗?”
  “我当然不想当啊!”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津特不禁激动起来。“有好几次我都想要放弃这个伯爵的继承权,就这么一直当戴尔库图的市民下去。因为现在就算我想要成为马尔地纽的市民,他们也是不会原谅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被我父亲说服了啊!因为……”
  原海德星系政府主席洛克·凌,也就是现在的凌·苏努·洛克·海德伯爵·洛克,为了说服自己的儿子,曾说出了以下的意见。
  马尔地纽行星拥有非常丰富的资源,那就是这个进化模式完全与地球不同的生态系统。虽然人类经由更改遗传基因的小手段也自己创造了形形色色的变异生物,但如果和经由长时间于大自然中进化的生物一比,马上就会显得既难看又寒酸。这个新兴的海德伯国,就是拥有如此丰饶资源的邦国。
  然而也只有在保持与其他星系之间贸易的情况下,马尔地纽才能够利用星球上的生物资源富裕起来。但如果要是将交易权完全交给帝国来的贵族的话,后果又会如何呢?他们一定会独占利益最大的部分,而且一定不会让市民分享到任何好处的。
  所以,一定要让在海德星系土生土长的市民成为领主,如此才能够掌握有关贸易的权利……
  “我能认同你父亲的说法。”杜林说。
  “嗯,我多少也认同了,这就是我还保留贵族身份的原因。但是,最近我对这个说法又有几点疑问了……”
  “怎么说?”
  “因为,要同时是海德星系的市民又是亚布帝国的贵族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已经没有海德星系的市民权了。虽然说我父亲也没有,不过他似乎是无所谓,因为他自认为就算没有市民权,也还是要为海德星系而努力。当然我也打算继承父亲的这个想法。可是,我的下一代又会怎么做呢?我的儿子或女儿可得要接受遗传基因的改造,到时候他或她就会变成青发美形的亚布人体质了,这一点可是帝国的规定。而且搞不好连文化上也会是个彻彻底底的亚布人,那他或她又怎么会为海德市民的自由与权利而努力呢?”
  “你想太多了吧?”杜林被津特这一番话吓到了。“忘掉那些讨厌你的家伙吧!既然是家传事业,要不要继承只要考虑你自己的意愿就够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眼前那么大一笔买卖,谁想要让给其他人去赚啊!”
  当领主是一种家传事业吗?原来还可以有这种想法。杜林这段话舒缓了津特的不安。因为杰特是独子,所以如果他不继任伯爵的话,没什么悠久历史的凌家可能还来不及积累传统就会在第一代之后消失了。但这又如何?又有谁会为自己伤心难过呢?
  “对啊!你说的没错。”
  “我说的话哪一次不对了?”杜林突然伸出手来往地板上指去。
  “你看,这是我第一次来宇宙港。从这里看过去,我们的星球真的很美丽。”
  津特也注意到从设置在地面的屏幕那里所放映出来的戴尔库图行星地表影像。在大约与圆桌桌面差不多大小的画面里,他看到了白云不断在行星表面流动的影像。而连接宇宙港和地表的轨道塔,在屏幕上就像线一样的细。行星上空的云层因为反射渥拉修恒星光芒的关系,白色的光辉正不断闪亮。
  “嗯,的确没错。”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居高俯视过故乡马尔地纽行星地表的关系,津特的心里也不禁为这样的景色激荡不已。
  “你啊,在这里几年了?五年总有了吧?”
  “七年了。”津特抬起头来说。“海德星系被侵略是帝国历九四五年的事。”
  “被侵略以后就马上到这里来了吗?”
  “对啊,我还记得那时候一上了往返艇,就直接被带到在卫星轨道上待命的货客船。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多少明白那些被带到动物园的动物它们的心情是什么了。”
  “但是,应该有随从陪着你吧?”杜林从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两杯咖啡,并把其中一杯放在津特的面前。“喝吧!我请客。”
  “谢谢。”
  “没关系,能够请诸侯的少爷喝东西,感觉还真不错。”
  津特微笑了起来。“不过,那时候我可没有随从喔!至少在我离开马尔地纽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
  “咦?可是这样子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你那时候应该才只有十岁左右不是?”
  “嗯,是十岁没错。”
  “把一个十岁的小孩送到数十光年外的星球,而且还只送你一个人走,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是啊!所以货客船就把其中一位客服员配给我,后来她就是我专用的服务人员。我想大概是因为父亲先前曾经跟她特别关照过的缘故吧?除了定期把三餐送到我的房间以外,她还帮我做了许多事情。”
  “嗯?这样子就已经很有权势了喔!”杜林脸上露出了有点羡慕的神情。“还真是一次优雅的宇宙旅行呢!”
  “才不是呢。”津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皱起眉头。“我根本没办法和她说话啊!当时还没有能够对应故乡母语的机械翻译,虽然说那位专用的服务人员说的是古代英语,所以勉强还可以沟通……”
  “等一下,古代英语是什么?”
  “我故乡的语言是由古代英语所演化而来的。不过我没有学过古代英语,而且它也和现在的马尔地纽语有一段差异,所以我时常搞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我想你当然也听不懂亚布语吧?”跟大部分的戴尔库图人一样,杜林也完全不懂亚布语。
  “对啊,是不怎么懂。不过当时我也没有什么想说话的心情,因为在船上的时候,我连一步都不能离开房间呢!”
  “那个客服员是亚布人吗?”
  “不,我想应该是帝国国民,因为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当然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地上世界的那里来的。不过,那也跟当时的我没关系,因为我认为反正她跟侵略者是同一伙的人。”
  “嘿嘿!如果她是亚布人的话,搞不好你就会想跟她热络起来了喔!”
  “为什么?”
  “这么说吧,亚布人不是不论男女都是大美人吗?就算你那时候还是小孩子,难道就不希望有个美丽的大姐姐来体贴地照顾你吗?”
  “别开玩笑了。”津特有点生气了。“我到现在都还觉得那个人不是个好人,虽然她还特地陪我下船,连入校手续都帮我办好,但我就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许她那个时候早就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大概也被她接下来所说的一大串不知道是亚布语还是古代英语的话给淹没了,因为这两种语言我都听不懂啊。”
  “唉,算啦!反正她也只是个客服员,而且还是个老阿姨。再说只要年纪一大,地上人和亚布人的外表就差很多。”
  “看来我跟你说这件事还真是个错误。难道你的脑袋就只会想那方面的事吗?我真该感谢自己是个纯真的人……”
  “算了算了,”杜林安慰着津特。“反正我只是个整天都在想女人的色鬼啊!”
  “真的是这样没错。”津特大表同意。“你是那种可以在拥挤的人群里随便找一个女的就相信她是你永远的恋人,不论以前你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微弱,也会马上就想要和对方热恋起来的家伙啊!”
  “首先,我可不是随便找一个,要可爱的才可以。再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有一个永远的恋人,我只想要有个一夜情人就可以了。”
  “哈!”津特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那你的成功率是多少?”
  “比你所想象的还要高一点。”
  “喔?我可从来没看过你和女孩子在—起的样子喔!而且我也猜到你一定会回答说:“有啊,那个女孩子就是我妹妹喔!”
  “那么,你到底认为我的成功率是多少?”
  “零。”
  “你看,除以零的话,一次就算是无限大了。”
  “咦!”津特像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样。“没想到你有那种兴趣啊?”
  “够了喔!我当然是去找妹妹以外的女人,而且还成功过呢!”
  “只有一个吧?”
  “不止!”杜林有点认真了。“只是你都没有看到而己。”
  “是吗,那我怎么连一次也没有听说过?”
  “喂,你是不能面对现实吗?现实就是我很受女人欢迎,这对你而言是感到很困扰的事吗?”杜林突然像是注意到某件事一般的问道。“啊!该不会你才有那一方面的兴趣啊?”
  “不要乱猜。”津特轻松接下了杜林的反击。“我是虔诚的异性恋主义者。不论再怎么饥渴,我的信仰也不会动摇到向你求爱。”
  “我可是无所谓。”杜林用热情的眼色看着津特。“能够感受到你的爱意真是太好了。对了,既然还有时间,我们就在别离之前相爱吧!”
  “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吗?”
  “只要有爱,别人的目光根本不能阻碍我们。”
  “真是意外啊,你难道是不信仰异性恋的教徒吗?”
  “才不呢。”杜林不再继续这个说笑的话题。“如果你是虔诚的异性爱主义者,我就是异性爱基本教义激进派的狂热者。”
  “我知道。”津特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就把纸杯放到了桌子中央的垃圾投入口。
  “多谢你的招待。”
  “一杯咖啡实在不成敬意,贵族的少主啊!”正当杜林尽情发挥他的毒舌时,突然眼角向右边瞥了一下,然后就伸手过来点了点津特的手背示意着。
  “什么事?”
  “你看一下那边。”
  津特顺着杜林的视线看了过去。
  在隔壁的圆桌上,坐着一名有着小麦肤色的中年女性。只见她正满怀兴趣的看着津特的棕色头发和贵族服饰。
  一个真正的亚布贵族——津特心想——遇到这种情形会有什么反应?是大声斥责对方是个无礼的人吗?还是保持坚定的姿态根本不予理会?或者甚至是毫无警告立刻当场加以射杀?
  不过津特的反应,却是面对那位中年女性的视线并报以微笑。
  好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样,那名中年女性迅速将头别了回去。
  津特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那个阿姨可对你很着迷呢!真羡慕啊,你这个大姐杀手!如果我有你那张娃娃脸的话……”
  “才没这回事。她大概认为看到一个穿着帝国贵族服饰的地上人,就好像是看到一只会用筷子的狗一样,所以才觉得很稀奇而已吧?”
  “不过说真的,你这家伙长得的确是很帅喔!当然这是以地上人为标准啦!”
  “大概吧?”津特谦虚地接受杜林的赞美。
  “对了,虽然我只有从立体影像上看过而已,不过亚布人真的每个都那么漂亮吗?”杜林询问着。
  “我不知道。”津特摇了摇头。“我也还没有亲眼看过真的亚布人。”
  “可是,你不是曾经念过亚布人的学校吗?”
  “咦?”津特注意到他的朋友似乎有一些误解。“对喔,我还没有提过学校的事情。听好,在我就读的那间亚布语言文化学院里是没有亚布人的。那是一所为了教育志愿成为国民的人而开设的教育机构,老师多半也都是国民,就连创立这所学校的校长也是一位复归原籍老国民,意思就是说虽然他现在是渥拉修伯国的领民,不过以前曾经拥有帝国国民的身份。当然它与帝国或是渥拉修伯爵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只是由渥拉修领民政府教育部所管辖的私立学校。”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它是帝立学校呢!”
  “亚布帝国会特别为一间地上世界的学校出钱吗?”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杜林突然抬头问道。“等一下?那你为什么要来戴尔库图这种地方?直接到亚布帝国那里的学校不就好了,就算学了戴尔库图语,对你也没有什么用不是?”
  “亚布帝国可没有小学。既不天才又不懂亚布语的小孩子怎么进得了高等教育机构呢?”
  “咦,那亚布人又要怎么学习读书写字啊?”
  “父母会教他们的。”
  津特现学现卖着学校教给他的知识。由于亚布人的社会是贵族社会的关系,所以他们很重视所谓的家风。为了继承家风,父母亲从小就开始教育其子女是必要的。在子女的人格固定下来之前,与其把大部分时间交给别人来教导,还不如自己亲自来——亚布人似乎抱持着这样的看法。
  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亚布人会全心投入对子女的教育工作。有领地的贵族会将职务暂时交给代官,而有职务的士族则请长假,一切只为了培养自己的后继者而努力。
  为了补充父母已经忘记的知识,会有机器教师负责这一方面的工作,为了让小孩子及早体验团体生活,亚布人也会举办类似夏令营的活动。
  “以这个标准来说,我所接受的教育是非常扭曲的。”津特叹息道。“我的父亲虽说是海德伯爵,但没办法给我一个亚布式的教育,就连亚布语和常识也没办法,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最后就只好把我送到能够教导亚布人的知识而且离故乡最近的学校了。”
  “这样就过了七年啊!”杜林嘻嘻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你的头脑很好,原来也没有这么聪明啊!”
  “为了跟上当时我的年龄所应有的学力,一开始那半年光是为了学戴尔库图语就吃足了苦头,毕竟同班同学全都是戴尔库图人啊!”
  “这倒也是。会到渥拉修伯国这种偏僻邦国来留学的人,到底会是从多么乡下的地方来的啊?”
  “等你来我故乡一趟以后再说这种蠢话也不迟。就算是戴尔库图最大的建筑,看起来也没有我们马尔地纽的复合机能建筑来的大喔!”津特替故乡辩护起来。
  “连这座轨道塔也比不上吗?”杜林轻松地发挥他的毒舌威力。
  津特被说到痛处了。因为反亚布心态作祟的关系,虽说只要是帝国治下的有人行星都一定会有一座轨道塔,但是在马尔地纽却连这种最基本的建筑物也没有。想要搭乘宇宙船的话,只能利用票价昂贵的往返艇代替轨道塔的功能,甚至几乎没有人会自愿从事宇宙旅行。
  “这座塔只是大而已,没什么吧!”津特说的很心虚。
  “大概是吧。”杜林不再继续反驳,而是用手肘顶了津特一下。“喂,那个阿姨,还在往这边看喔!”
  “是因为我的头发啦!”津特边说边摸着自己棕色的头发。
  亚布人的头发都是青蓝色系的颜色,所谓的青蓝色系颜色当然包括深浅在内,就光谱上的范围而言从绿色到紫色都有,但就是没有棕色。
  “去染发就好啦!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嗯——也不是没有这么考虑过……”
  “那为什么……?”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害怕自己有真的成为亚布人的错觉。我只是在法律上是亚布人而已,遗传基因可还是地上人的。”
  “既然是其中一个原因,那就还有其他的理由啰?”杜林催促津特继续说下去。
  “嗯,另外一个是心情上的问题。我并不喜欢成为帝国的贵族,只是因为阴错阳差刚好变成贵族而已。”
  “原来是这样。”杜林一屁股坐到了圆桌上,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成为贵族,我也可以帮你,这可是最后的机会。”
  “并不是最后的机会。”津特否定道。“我随时都可以脱离贵族的身份。”
  “为什么现在不行?因为生活费会被停止送过来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
  “我可以帮你弄一份工作喔!”
  “你还是学生啊?”津特愣住了。
  “虽然我是学生,可还是有关系的。我的叔父在商界很有势力,而且他很能体谅穷学生的心情。你的头脑也不错,不是一直都有在拿奖学金吗?”
  “不用了啦,谢谢你。”津特回应道。“我想要去亚布的世界,看看那些侵略并君临于我们之上的人,他们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状况。”
  “嗯,说不定这样也不错。”只要是喜欢的事情,怎么样都是好的。杜林很清楚这一点。
  “再说,”津特继续说了。“这里也只有你一个人愿意过来送我。”
  “这是因为……”这位好友突然说不出话来。
  “当我还叫作凌·津特的时候,那些人对我是那么的亲切,可是当他们知道我中间省略的名字以后,一个个却都突然离开我了。能够原谅我这种身份诈欺行为的人也只有你而己。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领民的话,还真希望能够永远住在戴尔库图。可是现在我的这份情感,已经到了需要时间来冷却的时候了。”
  “这是了解谁是你真正朋友的好机会。”跟平时的杜林不同,现在他的脸上所显露的是相当虚弱的微笑。
  “真的是这样没错。”津特带着感谢的心情同意好友的话语。“如果我又回到这里的话,到时可能还需要你的照顾也说不定。”
  “嗯,就交给我吧!”杜林挺起了胸膛。“等到出社会以后,我会开一间公司。到时如果你回来的话,就请你当一名普通的小职员,我还可以在广告上宣称‘本公司有办法能够雇用前帝国贵族。”
  “那真是太感谢了。”
  杜林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巨大时钟。“哎呀,已经这么晚了,不去搭船可以吗?你要搭什么船?”
  “帝国的军舰。”
  “什么?”
  “要进入修技馆就学的学生,拥有可以搭乘帝国舰艇的特权。虽然之前也曾经烦恼着要不要利用。不过以后总是会成为翔士,先了解一下军舰上的气氛也好。所以我决定行使这份权利。”
  “可是照你所说,难道真的会有一艘军舰要进入这个宇宙港来吗?”
  “不知道。他们的说法是,只要我来到这里,十八时以后自然会有人来迎接我。当然我得穿成这副模样,”津特指着长衣说道。“他们才比较容易找得到我。对一群连星际航行都能来去自如的种族来说,这倒也是蛮原始的想法。”
  “亚布的军人会到这里来吗?”
  “嗯,虽然我不知道来的人是不是亚布人,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有星界军的士兵要来了。”
  “是吗?那我现在应该要走了。”
  “咦?为什么?”津特吃了一惊。“难道你不想看我被‘押去做兵’的情形吗?”
  “不用了。”杜林站起身来。“我怕到时真的会为你流下怜悯的眼泪的。”
  津特也一起站了起来。“还真敢说啊,你这个全戴尔库图最没慈悲心的坏蛋。”
  “这么夸奖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杜林将手伸了出来。
  津特用双手将这只手紧紧握住。
  “你正式的名字是什么?”杜挤问道。
  “凌·苏努·洛克·海德伯爵公子·津特……应该是吧?”
  “这是你自己的名宇,怎么可以说‘应该是吧’呢?”杜林看着津特这么说道。
  “不太习惯啊!好像自己在叫别人的名字一样。”
  “是这样啊!那么凌·中间省略·津特,大爷我的名字是库·杜林,好好给我记着。这可比那个凌什么杰特的要来的好记太多了。”
  “当然,谁会忘记啊!中间那些‘什么’记不住就算了,凌·津特的名宇你也可别忘了啊!”
  “没问题!凌·苏努·洛克·海德伯爵公子·津特!”杜林以他自豪的记忆力将杰特的全名说了出来。
  津特露出了微笑,放开了握住杜林的双手。
  “那么,好好加油啊!”
  “你也是,如果我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工作的话,会到你的大企业去讨碗饭吃的。”
  “交给我吧!”
  津特目送着杜林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升降筒的门后为止。不过到最后杜林连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
  正当津特准备重新坐回椅子上时,无意间又看了之前那位中年女性一眼。不过这次她那百无禁忌的视线并没有再看杰特,而是朝相反的方向望了过去。
  津特也好奇的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
  一位身穿黑色衣服,腰上整齐束着一条深红色腰带,身材相当苗条的人影进入了津特的视野中,并朝着杰特的方向一直线地走了过来,这使得杰特突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黑与红,那正是帝国星界军的军服颜色。


第二章 翔士修技生

  帝国法律对“亚布人”的定义是很简洁明了的。也就是说,只要身为皇族、贵族或者是士族,他们统统都可以被称为是“亚布人”。
  依照这个定义,身为伯爵家嫡子的津特毫无疑问的就是亚布人。
  不过“亚布人”这个词汇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被称为“亚布人”的一个种族。
  通常绝大部分在法律上被认定为亚布人的人,也同时拥有亚布种族的遗传体质,所以不会有什么语意上混淆不清的问题。
  但偶然也会出现不幸的意外,津特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这种差异是很难去忽视不理的,因为亚布人和地上人的差别并不光是人种或是民族的差别而已,而是在物种层次上的明显差异。
  虽然亚布人与现代智人(Homo Sapiens)之间的差异,已经到了明显属于另外一个物种的程度,不过几乎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确也是地球人类的子孙。之所以跟人类会有所不同,不是因为遗传基因突变的关系,而是由于他们有计划的将自己改造成变异人种的缘故。
  证据就是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也从来没有停止对遗传基因进行改造的工作,尤其是对尚未出生的小孩子所进行的遗传基因调整工作。在这项工作里,有两万七千个碱基遗传基因的排列顺序必须事先指定,同时他们也对胎儿体内核酸分子的缺漏脱离部分进行修整。
  这不光只是为了防止先天性遗传疾病,或是单纯为了保持种族的统一性而已。他们还有着更高层次的理由。
  就像是诗词必须押韵或是字句的长短数目得按照规定一样,他们认为调整遗传基因是高度洗练的艺术化表现。
  是的,对亚布人来说,他们把尚未出生的孩子的遗传基因当作是艺术品的材料,借着调整它以创作出自己最满意的艺术作品。
  而且虽然这并不是必要的修正,不过他们还是会单纯依照自己的审美观增加或减少自己孩子的外貌遗传基因。
  幸好他们的品味并不差,而且其审美观也和大部分地上世界的标准都差不多,会顽皮的拿丑怪当作美丽标准的人则——很幸运的——几乎没有。
  正因为这样,每个亚布人都拥有令人嫉妒的美貌。
  而现在朝津特走过来的那个土兵,简直就像亚布遗传基因艺术精华的结晶。
  那个士兵戴着一只军用的朴素头环,长长的保青色头发在肩膀两侧飘逸的舞动,鹅蛋脸配上淡淡小麦色的皮肤,在那一对令人一见就印象深刻的双眼中,两颗瞳孔就像是黑玛瑙一般的闪烁,并坚定地直视这里,眉毛有着一道优美的曲线,小巧的鼻子相当纤细,柔软的嘴唇则是紧抿着的。
  至于围在士兵腰上的濂红色腰带,则是身为翔士的证明。
  至于年龄嘛……
  想要用外观来判断亚布人的年龄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们的成长情形很特殊,在十五岁以前,他们跟以前地球人的外貌成长速度完全一样,但接下来的二十五年,外貌上的成长就像是只有增加十岁左右,然后直到死亡为止他们的外貌都不会老下来。换句话说,亚布人的外貌顶多只能区分为在十五岁以前的成长期,以及十五岁之后的稳定期这两个阶段而己。
  亚布人不会老,但和一部分的地上人所坚信的不同是,他们并不是不会死。因为脑和神经细胞如果可以再生的话,势必会造成人格和记忆上的致命混乱。基于这个理由,亚布人的祖先打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对脑细胞与神经细胞给予再生能力。换句话说,一旦脑细胞受损坏死,就算是亚布人也难逃死亡的命运。
  自视甚高的亚布人,会先将他们的遗传基因排列设定为让身体在智能衰老之前自行停止呼吸与维生方面的机能。所以亚布人会老死,但在这之前会先活过两百到两百五十年的日子。
  也就是说,一个看起来像是二十五岁的亚布人,实际年龄可能是四十岁,也可能已经两百岁了。
  不过如果是眼前这个翔士的话,那就不用担心会猜错年龄了。因为对方看起来好像刚过完成长期,才正要进入稳固期的样子,换句话说大概和津特的年龄差不多。
  不过事实上,津特现在远没有办法分辨出这个翔士的性别。虽然本能告诉他应该是少女没错,但就是没自信。
  就算在超过两百岁的亚布男性里,可能还是会有人拥有宛如美少女般的容貌。更何况在对方这个年龄,实在没办法判断是美少年还是美少女。
  当津特重新抬起头来时,这名翔士已经走近了过来。压倒的存在感就像是从人群中开辟出一条路来一样,步伐则是精神抖擞而又高贵优雅,头则是毫无晃动的迹象,她,或者说是他看起来就像是行云流水般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
  这时候津特把视线移到那身黑色亚布军服胸前的阶级章上,同时在脑海中临阵磨枪地搜寻着对阶级章的相关知识。
  阶级章的形状是三边略带弧形的倒正三角形,银色的外缘则围绕着一条也是银色的“八颈龙”——它除了是帝国皇室的纹章外,也是帝国的国徽——并呈现出咆哮的型态。阶级章的底色是红色,这代表对方是一名飞翔科翔士,然而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星星或是杠杠划在上面。
  ——也就是说,对方还只是一个翔土修技生啰?
  虽然穿着翔士的服装,但对方还不是正式的翔士,只是见习生而已。一般来说,从翔士修技馆毕业以后有半年的时间,亚布人会以这个身份到各战舰或是基地去从事实习的工作。
  同时,因为阶级章的位置那里有着微微的隆起,津特终于确定这位翔士修技生应该是一位少女没错。
  知道她就是前来迎接自己的人以后,津特认为还是自己先向前走过去或许比较好。于是在眼前略带凝重的气氛下,杰特还是先站了起来。
  这时候,那位翔士修技生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立正站好了。“你是凌·苏努·洛克·海德伯爵公子·津特阁下吗?”
  长长的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毫无停顿,这让津特觉得有点招架不住,光是点头就好像要用尽自己的全身力量一样。
  突然那女孩的右手快速闪动起来。
  下意识感觉到危险的津特,立刻反射性的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翔士修技生只是明快地举起右手,把食、中指并拢着碰触自己的头环,向津特行了个亚布风格的敬礼。
  “我是由巡察舰‘哥斯罗斯号’派来迎接你的,跟我来吧!”
  虽然从她的口中所发出来的声音确实是少女的声调,但那种凛冽的气势反而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位少年。而她的音色则像是拨弄着一根快要被绷断的琴弦时所发出的声音,相当的清冽。
  当那名翔士修技生放下手来解除敬礼以后,仿佛认定津特已经明白要跟着自己一起走一样,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津特的胸中突然燃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虽然在字典中有关“地上人”这个名词的解释里,没有任何一条带有歧视的含义,但是从教科书内容的文意上,多少也看得出来亚布对地上人有着轻视的看法,所以津特事先也作了一些心理准备。毕竟自己早就已经习惯被当成特别的人看待了。
  可是,人皆生而平等,没有人会愿意在生活中处处承受侮辱和轻蔑的。
  也许这个身为翔士修技生的少女,并不喜欢这种迎接地上人贵族嫡子的任务。不对,说不定整艘巡察舰的人员都不喜欢,所以才会叫这个阶级最小的翔士修技生来担任这项任务。
  绝对是这样没错!——津特这么想。
  必须纠正他们这种心态才行。对人际关系来说,第一次见面时的礼貌是最重要的,至少这个从戴尔库图行星上所学到的经验是津特的信条之一。
  毕竟一开始就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算礼貌。
  “喂!”津特叫住了那位翔士修技生。
  “什么事?”那个女孩转头问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没错吧?”
  “你不是凌·苏努·洛克·海德伯爵公子·津特阁下吗?”漆黑的瞳孔中闪着疑问的眼神。
  看到她这种表情,津特的信条不禁开始动摇起来。因为她不但没有任何看扁自己的意思,连一点点轻视自己的感觉也没有。
  “嗯,我的确是叫凌·中间省略·津特。不过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虽然我不知道亚布人遇到这种事会怎么作,但总觉得不问你的名字有点怪怪的。”
  那女孩惊讶地张大眼睛看着地。
  问个名字对亚布人来说是很无礼的行为吗?津特觉得有点不安,虽然从学校那里多少学到了有关亚布文化的知识,但那毕竟是给国民学的,也许并不是很完整。
  然而,她接下来的反应却超乎津特的想象。
  只见修技生露出一副很高兴的表情,整个身体转了过来过来,头发像是波浪般翻动,接触缨前端的机能水晶则像是别致的耳饰一样晃动着。“我准你叫我拉斐尔!”
  只不过是说出自己的名字而已,津特觉得很奇怪——居然说的这么铿锵有力,好像是发表胜利宣言一样。
  “但是相对的……”拉斐尔继续说。“我只叫你津特,可以吧?”
  拉斐尔一面问着一面凝视着津特,而原本还在杰特心中的芥蒂,现在已经像雪块丢到热水里面完全融化了。从拉斐尔形貌姣好的眉目中透露出的挂念,使她的表情像是很担心这个问题会遭到回绝一样。
  “当,当然可以。”津特热烈地点头回应起来。“这还真是多谢了。”
  “那,津特。”拉斐尔说。“走吧。”
  “嗯。”这次津特终于老老实实地跟在拉斐尔后面走了。
  “津特,”拉斐尔道,“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刚才我向你敬礼的时候,你往后退了一步,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以为会被打,所以才做出的躲避反应,但总不能这样说吧?“那是我们故乡打招呼的方式,一下子习惯改不过来。”
  “是吗?”拉斐尔没有任何的怀疑。“你的故乡打招呼的方式真奇怪,好像是要躲人家打的样子。”
  “每个文化看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习俗,都会觉得很奇怪的。”津特努力地解释着。
  “原来如此。”拉斐尔点了点头。“因为我是在亚布人之中长大的,所以并不知道这种文化。”
  “没错吧!”
  “但是,津特也是亚布人,所以我认为早点习惯群星的眷属的生活会比较好。”
  津特在心中喃喃自语着拉斐尔所说的那五个字。
  群星的眷属:亚布人常常如此自称,可以说是一种雅号。
  可是,——津特这么想——跟不断进行核融合反应的气体块攀亲带故,好像也没什么好夸耀的。而且谁知道星星们是怎么想的?它们会承认有这样的亲属吗?
  不过从津特嘴巴说出来的只有下面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是从小被教导的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更改的。”
  “也许吧!”
  “以后可就有麻烦了。”津特叹息起来,似乎刻意想博得拉斐尔的同情。
  实际上他的心情是非常兴奋的。虽然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亚布人时相当的紧张,不过后来因为可以互相称呼彼此名字的关系而让自己与亚布人拉近不少距离。再说对方还是一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如果有哪个男人遇到这种好事心情还不会飞到半天高的话,也许他应该就要反省自己是否有精神上的问题了。
  两人并肩来到了第二十六升降筒的门前。
  拉斐尔操作着她的终端手环开启了升降筒门。
  通常前往地面的升降筒会有一百人左右的座位,然而这个升降筒却没有座位,内部大小大概也只能让十人左右站着而已。
  “请问……”津特随便找了一个普通的话题。“那艘巡察舰叫什么名字?”
  “哥斯罗斯号。”
  “是吗,那‘哥斯罗斯号’是属于什么舰队?”
  “隶属于练习舰队。”
  “那上面像你一样的翔士修技生有很多啰?”
  “你好像没什么常识。”拉斐尔发出责怪的话语。
  “这是没错,我光是学语言就几乎用尽全力了,有关军队的事情也没地方学。”
  “啊,原来如此。”拉斐尔的脸色放松下来。“原谅我。”
  这句话算是她的道歉吗?津特歪着头想着。
  到了第二层以后,升降筒就停了下来。
  津特则跟在拉斐尔后面走了出来。
  “确实在练习舰队里是有所谓的练习舰。”拉斐尔边走边说明着。“但那是让训练生搭乘的舰艇,而不是像我一样的翔士修技生。练习舰队还有项工作,就是让还没有正式配属的新锐舰艇进行宇宙的例行航行。由于‘哥斯罗斯号’是三个月前才就役的关系,目前舰长以下的人员都还在练习阶段当中。”
  “啊?”津特突然不安了起来。
  “不必担心。”拉斐尔的表情连一丝微笑也没有。“这只是名义上的情况,事实上除我以外大家都已经很熟练了,舰艇最初阶段的调整也已经完成,不会让你一坐上去就支离破碎的。”
  “当然,我不会担心。”津特又一次说了个小谎。
  在这层楼里面,津特看不到一般的乘客,所有人都是穿着制服的职员。在距离升降筒的周围极近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墙壁,这里可说是一圈环状的走廊。
  在升降筒周围的外墙上,有一条通往港外的走廊,而且还有两个从士在那里站岗。通常从士都不是亚布人,也就是说,在星界军中军阶相当于下士的从士绝大部分都是地上人出身。
  从士们向两人敬礼之后便说:“修技生,这是例行公事,请让我们检查终端手环上的资料。”
  拉斐尔将戴着终端手环的左手伸出来。
  从士用一只长方形的机械装置靠近终端手环,上面则出现已读取的显示。“可以了,修技生。那么也请阁下伸出您的终端手环。”
  “啊,好的。”津特也把左手伸了出来。
  在确认身份的时候,从士瞄了津特一眼,仿佛认为这个人明明跟我一样是地上人,为什么他竟然会是贵族而感到不可思议。
  “好了,阁下。请两位通过。”从士发出了许可指示。
  “辛苦你们了。”拉斐尔说完这句话后便催促着津特。
  于是两个人走到了自动步道上,不过这条走廊并不算长。
  在两侧的墙壁上有着‘帝国星界军管理区域’这样的文字,津特的身体不禁发出微微的颤抖。毕竟军队的概念自己只有从历史书和字典上读过,现在终于要到真正的军队里,多少还是会感到紧张。
  在自动步道的终点有一扇门,当两人来到前面的时候那扇门就自动开启了。
  在门的另外一头出现了一艘宇宙船,黑色的船体占满了津特的视野。
  “这就是巡察舰‘哥斯罗斯号’吗?”津特认真地问着。
  “难道你真的这么想?”拉斐尔的双眼突然严厉了起来。
  “请回想一下吧!拉斐尔,我是很无知的。”津特慌张地说。
  “也该有点限度。”
  “这么说来,我以前曾坐过的客货船好像还比较大一点。”
  “虽然不知道你那艘船是什么等级的,不过应该不是‘比较大一点’而已吧?这是‘哥斯罗斯号’上所接载的短艇,可供五十人搭乘,通常用在舰艇无法直接靠港时的士兵运输,或是与其他军舰进行联络。不过今天的乘客只有你一个人。”
  “这还真是我的光荣。”津特突然又冒出一个疑问——那这艘船又由谁来操纵?难道是拉斐尔吗?
  津特对“宇宙船操舵士”有着先人为主的概念,而在这个概念里并不包括和自己同样年纪的少女。
  可是如果不先把这事情弄清楚的话,别说是刚开始才打下的良好关系,就连他的肉体都会有遭受致命性伤害的可能性。津特如此深信着。
  “那么,你要坐哪里?”拉斐尔对津特询问着。
  “哪里?不是只有一艘而己……?”
  “副操舵士的席位是空着的,你要坐那边?还是想坐后面的居住区?”
  “有漂亮的服务人员吗?”津特俏皮地问道。
  “没有漂亮的服务人员。”拉斐尔很认真地说。“但有一位美丽的操舵士,怎么样?”
  看来“美丽的操舵士”就是指她自己。
  幸好没有问,津特在心里喃喃自语——如果真的问有没有其他操舵士的话,这一定会侮辱到拉斐尔。
  “当然,我坐副操舵士席。”津特决定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拉斐尔。
  

  
第三章 爱之女

  “请问,空识知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坐在副操舵士席的津特向拉斐尔询问着。
  “你就算这么问,我也回答不出来。”拉斐尔将头环上的接触缨拉出来接到椅背上。
  “那么,听说你们可以用它来感觉宇宙船周围的所有情形,这是真的吗?”
  “对。运用空识知觉,船舰所感觉到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同时感觉到。”拉斐尔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讶异的神色。“空识知觉有这么稀奇吗?”
  “是啊,很稀奇。”津特耸了耸肩。“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真正遇到过拥有空识知觉的人。”
  空识知觉是亚布人特有的知觉方式。
  空识知觉器官位于亚布人的额头上,平常会被他们所戴的头环盖住。对地上人来说,他们从来没有看过实物,就连影片上也很难见到,所以津特从未看过空识知觉器官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在头环内侧与空识知觉器官接触的地方,有将近一亿个发光粒子振动着,从宇宙船上的侦测机械装置群所获得的资讯,会先由这些振动的发光粒子进行重新编码,然后再透过空识知觉器官传递到位于脑部前额叶的航法区里。除了亚布人以外,一般人的大脑结构中是没有航法区的。
  而在没有与船舰进行资讯连结的时候,头环则是亚布人个人用的全领域电波侦测器,用来探测位于着装者四周的空间状况。因此头环并不只是用来显示家世的装饰品而已,更是亚布人为了生存不可或缺的工具。
  想到这里,津特这才察觉到他已经误会了一件事。
  在和她第一坎见面的时候,津特还以为拉斐尔当时根本不想注意自己有没有跟过去,就这样自顾自的转身就走。但事实上拉斐尔确实利用她的空识知觉掌握了杰特的一举一动。
  “原来如此……”拉斐尔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可是,我还是没办法清楚说明。因为我无法想象没有空识知觉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我想也是,你现在正在计算轨道吗?”
  “计算轨道?”拉斐尔愣了一下。“没有,没这回事。”
  “那么,你现在就只是在读取航行数值而已啰?”看来自己似乎对亚布人的航法区有过高的评价,津特微微感到失望。
  “我也不是在读取航行数值。”
  “那么,你要怎么去决定航行轨道?”
  “该怎么说,有点像是直觉吧!”
  “直觉?” 。“嗯。”拉斐尔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比如说你在投掷东西时,也只是用直觉把东西丢到你希望的地方对吧?我也是一样的。下意识就会去进行运算,而且利用直觉找到最适当的轨道与喷射时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真的很奇怪。毕竟你总会遇到需要回避攻击的情形吧?”
  “这是连小孩子都做得到的事情,放心吧!”
  “这样子……”看来还是没办法就这么放心下来。
  这回津特开始环视着整间操舵室。
  ——本来还以为宇宙船的操舵室应该还要比这里更杂乱不堪才对。
  整间操舵室是球形的,不过脚下的地板部份却是平面的。里头只有两张可调整式座椅以及位在座椅前方的屏幕,并没有津特所想象的操纵装置和一堆仪表板。
  津特能看到的只是一片乳白色的光滑墙壁。在每张座椅后面都绘有一幅翼龙的图案,那是巡察舰“哥斯罗斯号”的舰旗,而在拉斐尔军服的左上臂位置也有同样的图案。
  操舵装置是附属在座椅上的,在可调整座椅的右边扶手那里,有几个操纵按钮。当然,光靠这些按钮应该是无法应付类似操纵一艘宇宙船的复杂作业才对。
  ——原来那就是控制总手啊!
  津特仔细观察着在可调整座椅左侧那只像手套一样的东西,它的长度可以把手肘整个包起来,不过却在相当于终端手环的操作与显示部分的位置那里开了几个小洞。虽然它看起来是由黑色的合成皮制成的,不过也有许多金属的部分,特别是手指的位置那里几乎都被金属所覆盖着。
  亚布人就是靠它与声音输入来控制宇宙船,而右边扶手上的按钮只是用来辅助而已。
  虽然在戴尔库图行星上的亚布语言文化学院曾经学过有关控制笼手的知识,但津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光靠手指的动作就可以操纵整艘宇宙船。
  “请问,”当拉斐尔伸手进入控制笼手时,津特发问了。“套上它以后,偶尔你也会有想用左手抓东西的时候吧?”
  “在船飞行于宇宙间的时候,就当作自己没有左手。”拉斐尔回答道。
  “可是光靠手指的动作,你不会觉得操作的方式不太合理吗?”
  “为什么这么问?”拉斐尔转过头来看着津特。“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
  “应该有,至少我知道地上人使用的星系内宇宙船就有……”本来差点就要说出“更正常的”这四个字,不过津特还是觉得慎选用词比较好。“‘基于不同的思想所设计出来的’操纵装置。”
  “不过我认为这种操纵法比较高明。”翔士修技生指了指左手臂。
  “可是,”津特继续说。“你总是会有忘记手指头该怎么动作的时候吧?”
  “你在走路的时候会去考虑肌肉怎么动吗?”
  “不会。”
  “普通走路的时候你也不会去特别用什么意识吧?”
  “嗯,对啊!”
  “就是这样,让船飞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想要让船怎么动,就怎么动手指,刻意去集中精神操纵的话,反而会不知道该怎么作,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你真是训练有素啊!”津特感动了起来。
  “我小时候就会了,而且也没经过什么训练。”
  “是吗?”在津特感到自卑感的同时,也不由得不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提出‘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操舵士了吗?’这样的疑问。
  “可以出发了吗?”拉斐尔问。
  “啊,当然,随时都可以。”
  屏幕顿时亮了起来,曲线很多的亚布文字由下往上开始一列一列的流动着。
  “这么快的速度,你看得懂吗?”津特看着自己前方的屏幕,他发现自己几乎没办法读懂那些以快到离谱的速度迅速移动的绿色文字。光是想要断断续续地看清它们就很吃力,而且就算自己已经很熟悉亚布文字,也不见得就能够把它们看清楚。
  “我看不懂。”拉斐尔将视线从屏幕移开以后,很干脆的承认道。
  “那,”津特指着屏幕说道。“这是在干什么?”
  “思考结晶正在检查船的状况,如果有异常状况,会用红色的字标示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需要特别秀出这种画面来啊?”
  “是有人提出过这种意见。”拉斐尔承认。“不过显示这些画面也不至于造成什么困扰,至少我认为比较有思考结晶正在运作的感觉。”
  “这倒也是。”
  原本还在画面上闪动着的绿色小文字列终于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大大的“无异状”字眼。
  “你看,已经结束了。”
  “看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
  “嗯,思考结晶真的帮了很大的忙。”
  “但是,机器也有可能发生错误……”
  “人也会犯错。”拉斐尔为了安抚津特的心,这么说着。
  “真是坚定的发言啊!”
  “你就是爱操心。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的机器可不是那么简单就会故障的。”
  “大概吧!”津特慎重地说。“不过从我们这里到那里大概有多远?”
  “真是没有意义的问题,那里目前也是在移动中。如果算高度距离的话,大概有五谢达诺吧。”
  亚布人虽然也继承了地球上的CGS单位(译注:C是指长度单位公分(cm),G是指质量单位公克(g),S则是指时间单位秒(sec),但是因为他们不太喜欢地球母语的单位名称,于是就自创了独树一格的单位名系列。其实五谢达诺就是五千公里的长度。“
  从这里到那里——也就是从宇宙港这里到巡察舰那里,大概需要横越五千公里的真空空间。
  对群星的眷属而言,这大概只是像走在散步道上一样吧?不过津特心想,就算对宇宙再谦虚一点,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惩罚落在头上吧?
  修技生的左手开始动作,“无异状”的文字随之消失,取代的是一名宇宙港职员的上半身画面。
  “管制室。”拉斐尔发出呼叫。
  “这里是戴尔库图第一宇宙港管制室。”职员回答。
  “这里是巡察舰‘哥斯罗斯号’搭载短艇,艇指挥员的兵籍号码是:O1OO1O937684,请对第二军用码头减压。”
  “知道了。‘哥斯罗斯号’搭载短艇,现在开始减压。”
  减压是在艇外进行,所以在短艇里面是看不到的。
  “对不起,我看不到外面的状况。”津特想让艇外影像能够显示在屏幕上。虽然这是他第二次搭乘小型艇,不过因为第一次的情景几乎已经都记不得了,所以这也等于是他的初次体验。虽然他多少也有点不安,但是好奇心却更加的旺盛。
  “你想看吗?”
  “嗯,我没有空识知觉啊!”
  “也对。”拉斐尔的脸上一瞬间闪过同情的神色。“我知道了。”屏幕上显现出经过处理后所产生的立体影像。
  减压过程出乎意料的看不到什么变化。整座港口清扫得很干净,连一点灰尘飞舞的情形也没有。看来光用视觉想理解空气变稀薄的情况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的。
  一分钟之后管制室传来报告,说减压过程已经结束了。
  “请开启第二军用码头的闸门。”拉斐尔发出了要求。
  “知道了,‘哥斯罗斯号’搭载短艇。”
  这次津特就能用肉眼看得出来了。因为正面的墙壁开始分朝左右分开,而在门的后方就是群星之海。
  “确认完全开放,请准许出港。”
  “准许出港,‘哥斯罗斯号’搭载短艇,您希望用电磁弹射的方式吗?”
  “不用。请使用低温喷射推进的方式出港。”拉斐尔回答以后便调皮地望着津特。“如果用电磁弹射出港的话,你的眼睛可是会花掉的。”
  津特相信这绝对是事实。
  “知道了,‘哥斯罗斯号’搭载短艇,祝您平安回舰。这里是戴尔库图第一宇宙港管制室,通讯完毕。”
  “谢谢你。这里是‘哥斯罗斯号’搭载短艇,通讯完毕。”
  画面上管制官的影像消失以后,拉斐尔的左手指开始凭空舞动着。在一阵小小的震动过去之后,短艇也开始从地面上浮了起来。
  津特很在意短艇会不会就这么撞上天花板。因为看到拉斐尔为了集中空识知觉而将双眼闭起来的样子,实在很难让自己的心里不觉得毛毛的。
  当然,这纯粹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只见短艇在浮起来的同时也向前行进,以绝妙的均衡航行着,在碰到天花板之前就已经徜徉在群星的大海里了。
  津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浮了起来,这是因为已经脱离管制塔的重力控制范围的关系。
  不过因为座椅上有安全带,所以身体还不至于整个浮上去。
  这时候整个操舵士席开始作四分之一圈的旋转,津特可以在脚边看到轨道塔,而在他面前的则是行星戴尔库图。
  “你真厉害啊!”津特真心的夸赞起来。
  “什么厉害?”
  “技巧很纯熟啊!”
  “别小看我了。”拉斐尔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只要是亚布人,就算小孩子也可以让这艘短艇飞起来。”
  “也许是这样没错。”津特的自卑感又涌上心头。“而且虽然说向女性询问年龄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但你还很年轻嘛!”
  “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像小孩子一样?”亚布少女的目光突然尖锐了起来。
  “怎么可能?”真是的,在这个宇宙里,大概没有人会比这个大小姐更容易不高兴的了。津特深深吸了口气,并摇手表示否定。“我的意思是,这个,你们的年龄不太好分辨,我又很想知道……”
  “原来如此。”少女修技生的心情很快就恢复了。“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我今年十六岁,还算很年轻。”
  ——这么说来,她比我还要小一岁啰?
  “但是,为什么会失礼?”拉斐尔问。
  “咦?”
  “你刚刚说问女性的年龄是很失礼的一件事,为什么问女性年岁会失礼?”
  津特惊讶的直眨眼睛。“被你这么一说,连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失礼了。”
  “我想,大概女性都喜欢被看得年轻一点,至少在戴尔库图和马尔地纽的女性都是这样的。”
  “是吗?那又是为什么?”
  “我并不是很了解女性的心理,也许你可以去问地上人的女性看看。”看到拉斐尔还不怎么能接受自己解释的样子,津特赶紧换了个话题。“翔士修技生都像你这么年轻吗?”
  “没这回事。”拉斐尔得意的回答。而这时候的她却令人惊讶的露出了一点孩子气。“修技馆的考试并不是那么难,十八岁才来的通常都是宁愿放弃社会生活的人。不过十三岁就开始入学的人也很少,这是我觉得骄傲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津特也跟着像小孩子一样死不认输了起来。“我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喔!因为我为了能够在十七岁进入主计修技馆,而先学了两种外国语言喔!”
  “嗯,是很厉害。”拉斐尔坦率地表达了佩服之意。
  突然由操舵室里传来了“哔”的一声。
  “这是什么?”这个声音在津特听来像是警告声一样。
  “已经抵达可以加速的空域了。”拉斐尔若无其事地操作控制笼手。
  “这样啊。”津特竭力隐藏自己不好意思的表情。“大概要花多少时间?”
  “因为没有特别必要,所以这里没有装设重力控制装置。因此要看你能够承受多大的加速度。”
  “我是在地上长大的。”津特自傲的说。因为他知道亚布帝国的标准重力大概只有戴尔库图行星的一半。“你能忍受的,我也可以忍受。”
  “这样的话,大概七分钟就可以到了。”
  “咦,好像不怎么快嘛。”
  “巡察舰离这里又不远。”
  “原来如此。”津特认为也许应该要赶快去习惯宇宙的感觉才对。
  这时候座椅开始自动调整成躺椅的模式。
  接下来拉斐尔开始控制船体方向到可以进行加速的位置,感觉上似乎过了很久,但事实上她只花了一点时间。
  “开始了。”在拉斐尔说话的同时,津特也立刻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被一股巨大的压力紧紧压在椅子上。
  “哇啊!这,这是……什么啊?”没想到加速时的反作用力这么强大,胸口简直快要被整个压碎了。
  “加速啊。”拉斐尔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你该不会连加速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当然知道啊!可是,这么大的加速度……”津特连要说话都觉得困难,再加上血管承受庞大压力的关系,连四肢的感觉也完全麻痹了。忍受一分钟大概还勉强挺得过去,但要忍七分钟是绝对受不了的。“你……好像没什么感觉?”
  “嗯,因为当时我们祖先的船上没有重力控制装置,听以他们就把身体改造成可以忍受高加速度以及无重力状态下的生活。我也继承了这种遗传基因,它的关键作用是在于骨骼与循环系统,也就是说……”
  现在津特可没有听一大串说明的心情。“拜托,拉斐尔,请稍微把加速减缓一下。”
  “这样子会更花时间喔。”
  “那会耽误到什么事情吗?”
  “是没有。因为舰上还有足够的预定时间,如果是在进行例行航行的话,因为会有我所不知道的流程,所以就不可以浪费时间了。”
  “这真是太好了,拜托……”
  “嗯,拿你没办法。”
  加速很快就停止了。
  “如果不变更航线的话我们真的会赶不上,所以只将加速减缓一点点可以吗?”
  津特摇摇头说,“不,还要再减缓一点点,让我能稍微舒服一些些。”
  “这样啊。”拉斐尔的手指再度在空中舞动起来。
  第二次的加速开始了。虽然比马汀行星的重力还强,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事实上,现在就算想从座椅上下来走路也没问题。
  “这样如何?”
  “嗯,很好。”
  “但是这样会花掉不少时间。”
  “没办法。”津特回应道。“我也不是那么急,现在的加速度是多少?”
  “四个标准重力,这是如果有普通地上人乘坐时所设定的重力。如果是更长一点的旅行的话,会降到二个标准重力。因为在地上世界的每个角落,重力大概都跟这个数值差不多。”
  “先警告一声比较好,这对地上人而言太严苛了。”津特恨恨的说。
  “我觉得看你自傲的样子,应该更强壮才是。”拉斐尔没有任何恶意的回应着。
  “谢谢你给我过大的评价。”
  “再说你不是地上人,是亚布人啊!”
  “如果我这么说会让你困扰,请不要介意。不过我在遗传基因上是完全的地上人,这点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法律的确认定津特是亚布人,遗传体质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有任何改变。用比较极端的例子来说,就算法律上把鱼规定成鸟,可是鱼还是不会因为这样就能飞到天空中去。
  “姑且不论遗传基因,”拉斐尔说。“至少在态度上要像亚布人。记住,帝国贵族不会因为高加速这点事就惊慌失措的。”
  “我会好好记住这个忠告。”津特小声的回应着。
  其实自己真的并不想成为帝国贵族,现在这种想法又在津特心中开始强烈了起来。要不要现在立刻放弃帝国贵族的身份回去,然后拜托杜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工作呢?
  然而“现在要回去”这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终于,在经过大约数秒钟以进行无重力及船体姿势的调整以后,短艇开始减速并在原地旋转起来。而戴尔库图行星那青白色的球体,也慢慢的从津特的头顶上空浮现出来。
  津特突然有一种朝无底深渊坠落的错觉。
  “请问,”津特问道。“你的身份是什么呢?”
  “为什么要问这件事?”拉斐尔反射性的责问道。
  “没什么……”津特有点慌乱。因为之前自己还以为拉斐尔是帝国贵族,难道是猜错了吗? “因为你这么年轻就加入了星界军,也就是说你比我还要早就开始尽义务,所以我才这么问的。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吗?”
  “倒也没有,但我也不会想说。在成为敕任翔士之前,军服上是不能有任何代表家族的记号的。”
  “你的意思是,在星界军里的地位和原来的身份完全无关?”
  “对,军队里只有这种关系。”拉斐尔指一指右边袖子上的阶级章。
  “我知道了。但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要进入星界军而已。是因为义务?还是因为喜好?”
  “当然也是基于义务。”拉斐尔承认道。
  “啊,果然没错。”士族并不需要服兵役,对他们来说进入修技馆并不是义务,而是基于自由意愿的权利。到这里津特终于确信拉斐尔应该是贵族的千金没错。“我就觉得不大可能不是这样。”
  “什么?”
  “啊,没什么……”津特的语音开始模糊不清了起来。之所以会认为她是出生于高贵之家,是因为她给自己这样的第一印象——不说话的时候觉得很伟大,说起话来就觉得更伟大——不过这种话,最好还是别说为妙。
  “可是,也不是只因为义务而已。”拉斐尔很难得的继续说明起来。
  “那是为了什么?”
  “我想要赶快能够独立起来。”
  “啊,原来是这样。”一旦叙任为翔士之后,不论年龄大小都会被亚布人当作成年看待。“不过,也不必那么急嘛,当小孩子也是很快乐的。”
  拉斐尔思索一段时间以后,突然唐突地问了这样的问题。“难道你没有出生的秘密吗?”
  “出生的秘密?”津特慌张的回答着。“不,没有。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母亲大人?难道你不是你父亲大人的孩子吗?海德伯爵阁下是你的父亲吧?”
  “是我的父亲没错。啊!原来是这样……”津特记起了亚布人的家庭制度。
  亚布人是不结婚的。
  在亚布人的社会里,确实是有着相爱的人同居的情形,长时间住在一起就像地上人结婚那样的人也有,就连极为罕见的“至死不离”也可以看到。
  但这并不是一种制度,而只是一种生活形态。
  狂暴炽烈的激情,燃烧至连形迹都不剩下,这就是亚布人典型的爱情表现。
  拥有永远青春的亚布人,是很难去接受那种以白头偕老为前提的婚姻制度的。
  也因为这样,亚布人只有单一父亲或是母亲的观念,而没有“双亲”的概念。
  当然父亲或是母亲一定会是一名男性或是一名女性,所以“父亲的女儿”或是“母亲的儿子”就会有特别的意思存在。它们所代表的意义分别是“拥有一位男性血亲的女性”以及“拥有一位女性血亲的男性”。
  “你知道结婚这个制度吗?”津特说。
  “嗯,我知道。啊!是我疏忽了,我忘了你是在地上世界长大的。”
  “是的。我是经由结婚所生下来的孩子,是父亲的孩子,同时也是母亲的孩子。”
  “是这样啊。”拉斐尔转过头来看着津特。“同时拥有两位血亲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在你母亲大人死亡的时候会悲伤吗?”
  “这个嘛,”津特对这么单刀直人的询问感到相当惊讶,因为此时浮现在他心里的不是曾经在立体影像中看过的母亲影像,而是莉娜。柯林特的脸。“确实很悲伤。”
  “请原谅我,问了你这种很没有意义的事情。”拉斐尔的视线垂了下去。
  “不,没关系,那也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了,事实上我已经记得不怎么清楚了。”
  “可是……”拉斐尔羡慕的说道。“这样子你就没有出生的秘密了。”
  “咦,为什么?”
  “如果是出生在由两名遗传基因提供者所组成的家庭的话,那就不会有什么出生的秘密了啊!”
  “不是这样的。”津特苦恼于要如何纠正拉斐尔的想法。“我不清楚其他的地上世界是什么情形,但是在马尔地纽和戴尔库图,也是会有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父母却是真正的父母,或者说以前一直以为是父母的人其实不是自己真正父母的情形,在这些情况下就有所谓出生的秘密了。总之,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情形就是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拉斐尔看起来很迷惑。
  “我想,哪天你自己去查查看吧?总之说起来是很复杂的。话说回来,你的出生的秘密又是怎么回事,跟你加入军中有关系吗?”
  “我曾经有过出生的秘密。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之女,所以很不安。”
  “爱之女……”听起来好像是宗教的概念,但亚布人不是没有宗教吗?“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拉斐尔吃惊的说。
  “嗯,看来我所受的教育有不少遗漏的地方……”津特稍稍解释了一下。
  虽然名称上是叫“亚布语言文化学院”,但那里所教的课程主要是以语文为中心。至于亚布文化的部分,由于只是为了要教导帝国国民在言行举止上能够合宜的关系,所以也只教了一点点有关礼仪部分的常识。而关于亚布文化本质的知识,在课堂上是完全不会教的。
  津特当然也问过老师,也寻找过可能有关的书籍,但是对于这方面的知识还是一知半解。虽然他已经从许多公开的正式文书上明白了亚布帝国的政治组织与法律概况,可是与亚布人的日常生活有关的资讯简直就像是八卦一样,杰特没办法去判断哪些该相信,哪些又不该相信。
  亚布人其实也该负一半的责任。如果说亚布人刻意隐瞒自己的文化——那倒也还不至于,只是亚布人的确对说明自己的文化这件事不怎么热心。
  结果,除了曾经替亚布人工作过一段时间的老师对亚布文化会有一些粗浅的了解以外,外界根本不知道亚布文化是什么一回事。对津特来说,他惟一的资讯来源只有书籍,然而作者却连戴尔库图都没出去过,书中对亚布文化的描述也都只是无责任的臆测。
  当然,亚布人也从来没有把所有有关自己文化方面的东西说给地上人听过。
  “……也就是说,除了亚布人有名的无婚制度外,你的家族还有我所不知道的情况。那么我想问的是,你们的小孩子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呢?”津特不敢太过于逼近敏感的问题,怕拉斐尔又要翻脸。
  不过拉斐尔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原来津特完全不了解我们是怎么出生的。”
  “嗯,这个……”津特本来想用比较不会让人脸红的话来提出问题,但想想,还是算了,这不就跟问“小婴儿是从那里来的?”这种问题一样吗?既然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就别那么问吧!再说这可是向比自己年轻的女孩子问这种问题,没什么好害羞的。“虽然我知道你们不是用身体来受胎……”
  “也是会有人这么作喔。”
  “是吗?可是你们要怎么作遗传基因检查呢?”
  “当受精卵形成以后,大部分的人就会把它取出来放进人工子宫中。也有少数女性为了体验怀孕的感受,而将受精卵又放回自己的子宫里面。”
  “原来如此。”现在终于知道亚布人真实情况中的一小部分了。在戴尔库图行星上,还普遍地谣传着亚布的女性没有子宫呢。
  “可是,绝大部分的人的确还是使用人工子宫来受孕的。”
  “原来是这样。”津特耸耸肩道。“原来这就是亚布人的作风,虽然还是觉得怪怪的,但我终于弄懂了。对我来说,好像全部的亚布人都有出生的秘密一样,所以也稍微查了一些资料,可是乱七八糟的记述实在太多了。比方说有人会直接将自己的遗传基因复制成自己的孩子,或者还会混进其他陌生人的遗传基因,也有用两名同性的遗传基因互相结合的,甚至还有拿自己与亲戚的遗传基因互相结合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传出来……”
  “全部都有人作过喔。”拉斐尔说道。
  “咦?”津特的嘴巴一下子合不起来。
  “确实是有把自己的遗传基因直接或稍作加工之后复制出孩子的人,也有加入陌生人的遗传基因的情况,但这是个人的自由啊!”
  “是这样吗?”津特的脑中一片混乱。“可是你们不是很重视家族的吗?这样不是在血缘上就没有继承关系了?”
  “家族的子女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继承家风,不是继承遗传基因。”
  “但是……”
  “能够雕琢孩子遗传基因的人,才是好的血亲。”
  “嗯,这样子啊。”津特想想也能理解,亚布人既然把改造遗传基因当作家常便饭,会不重视血缘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最平常的还是将最心爱的人的遗传基因和自己的遗传基因结合在一起。”
  “听到这样,我总算放心了。”津特说出了心中的感想。
  “当然,对象可能是同性,或是亲戚,也可能不只一个人。不过为什么地上出身的人听到这件事都会感到不安?”拉斐尔以询问的眼光投向津特。
  “这是真的。”津特点头道。“我现在就感觉很不安。”
  “真是奇怪,拥有遗传基因改造技术的又不是只有我们而已。”
  “其他人的状况我不清楚,”津特谨慎的说。“不过我所知道的地上世界似乎认为操弄遗传基因并不怎么有趣就是了。”
  “似乎是这样没错。”拉斐尔这时突然冒出愤怒的眼光瞪着津特。“不过我要先声明,现在我的心情也不怎么平静。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是适合两人在密室中聊天的话题吧?”
  “对不起。”亚布人果然也会对这类话题敏感起来,于是津特努力的让气氛冷静下来。
  “总而言之,‘我要你的遗传基因’这句话,是最认真的爱情告白之一。”拉斐尔的语气突然变得感性了起来。
  “这样啊。”对不结婚的亚布人而言,这就像是求婚时会说的话吧?“
  “因为这句告白而生下来的孩子……”
  “我知道了。”津特插嘴说道。“就是‘爱之女’,对吧?”
  “嗯,如果是男孩子的话就称作‘爱之子’。”
  看来尴尬又耐人寻味的时刻终于过去了,津特这才放松了下来。
  “但是,这个问一下你的父亲或母亲大人不就好了吗?”说到这里,津特突然顿了一下。“难道说,你的父亲或母亲大人……”
  “嗯?”那对漆黑的瞳孔转过来望着他。“啊,我的父亲还在世,照他的健康情形看来,应该还可以再活蹦乱跳个两百年吧。你所想象的只是这件事吗?”
  “嗯,是啊。”一下子气氛又变得好过头了。“那么你为什么不去问问看呢?”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当然不是……”
  “父亲就是不告诉我。”拉斐尔忿忿不平的说。“说什么要有出生的秘密,孩子的人格才会丰富之类的鬼话,尽是用一些无聊的理由敷衍我!”
  “那你没去调查一下吗?”
  “如果已经成年的话,就可以随意查阅自己的遗传记录。但在成年之前,就需要有父母亲的许可才行。”
  “这样啊。”津特终于完全弄懂了。因为拉斐尔希望早点知道自己出生的秘密,所以才会这么早就去从军。
  “再说他打死不讲的理由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为了戏弄我,所以才不告诉我出生的秘密。”
  “为什么?”
  “我永远忘不了小的时候,因为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之女,所以向父亲一直追着询问有关遗传基因提供者的事。虽然他一开始一直死都不说,但最后终于答应把遗传基因提供者带来给我看,你猜后来发生什么事?”
  “他没带那个人过来吗?”
  “不,比那更恶劣,他竟然敢骗我!他把荷利亚抱到我面前,然后就对我这么说:”来,向你的半身来源打声招呼吧!‘“
  “荷利亚是……?”
  “是我家养的猫!”拉斐尔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力说了出来。
  津特几乎要笑出声来。“拉斐尔,难道你相信了吗?”
  “又不是不可能。”拉斐尔恨恨地看着津特的笑脸。
  “是,是啊。”拉斐尔大大的眼睛,高挑起来的眼角,看起来确实有点像猫。
  “可是难道连这种事你们也可以做吗?”
  “因为不道德的关系,法律上是禁止的。”
  “真高兴我们的伦理观念也有相通的地方。”
  “你也是亚布人啊。”
  “啊,是这样没错。”津特无法违抗这句话。“不过,那种谎言一下子就会被拆穿了吧?”
  “我那时才八岁,不知道法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倒也是。”
  “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虽然荷利亚是一只好猫,但是我还是不能忍受自己的身体有一半是从那里来的。”
  “虽然我不大清楚,但是我能理解。”
  “更不能忍受的是,会和猫生下小孩的变态,竟然会是我的父亲!”拉斐尔的右手生气的挥动着。
  津特突然莫名感到不安了起来,连忙转过头去看着翔士修技生套进控制笼手的左手。不过那只左手还好正像黏了瞬间胶一样动也不动。
  他这才放下心来。
  “后来我才突然想到,荷利亚到我家的时候还只是小猫。哭了一个晚上之后,我才终于想起来。”
  “恭喜,恭喜。”
  “一点也不值得恭喜!之后有一段时间,我还真的一直在想其他由猫所生下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一直在想手上会不会长出肉球?指甲会不会缩起来?眼中的虹彩膜会不会发生变化?越想就越害怕。在那段胡思乱想的日子里,我还时常跑到镜子前面盯着看自己会不会变成猫呢!到现在为止,我的人生中还没有像那时候那么紧张过。”
  “可是,现在不是已经真相大白了吗?”
  “嗯。”拉斐尔点头说道。“但是,我可永远忘不了那段不安的日子。我想要早点成为翔士,也是为了想要早点离开那种父亲。”
  “你讨厌你父亲吗?”在亚布人的礼仪中,可以容许自己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问这么深入的问题吗?虽然心中存有这样的疑虑,津特还是问出来了。
  “并不是讨厌。”美丽的容颜蹙了一下眉头。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还是很爱他,并且以他为荣。只是在他身边,总是会让人感到不愉快罢了。”
  津特想到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海德伯爵的面容。在这七年中,除了几次很偶然的情况以外,父亲几乎没有和自己见过什么面。所以杰特认为这七年来自己已经被对方给抛弃了。
  很难说自己对父亲还有着那么一点点的爱,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憎恨着父亲。其实,津特连自己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感觉都不知道,说不定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不再对亲情抱有太大期望也说不定。
  “算了,反正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津特下了结论。“不过,你刚刚所说的都是用过去式来形容的,所以他现在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嗯。”拉斐尔的表情突然洋溢着幸福的气氛。“而且还是我所熟悉、憧憬的女性,所以我真的是爱之女。”
  “真是太好了。”津特由衷祝福着拉斐尔。


第四章 巡察舰“哥斯罗斯号”

  “津特,看看下面。”拉斐尔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在无重力与船体姿势调整的数秒作业结束以后,已经又过了好一段时间。
  正忙着解释有关明球种种的津特——不过很遗憾的是,拉斐尔对它连一点兴趣也没有——不得不暂时中断这个话题,从躺卧下来的座椅上转过头去看着地板上的影像。
  在完全没有任何闪烁的群星之间,他看到了一样人造的物体。它的轮廓有点像是被压扁的六角形,上面还有数个圆形的开口。因为是从有点倾斜的角度看过去的关系,津特觉得自己正在俯视着这个看起来有点像是宝塔的物体的“塔底”,或者应该说是“塔顶”才对。
  “那就是巡察舰‘哥斯罗斯号’?”津特询问着。
  “没错。是比这艘短艇还要‘大一点’吧?”拉斐尔挖苦的说道。
  “大概吧。”津特回答道。事实上,他现在还没办法确切掌握那艘舰艇的实际大小。当然他是觉得舰艇一定是非常巨大的,可是在下一个瞬间却又发现到——杰特心想,这不太可能吧?——它竟然看起来比短艇还要小了。
  于是津特连忙再仔细一瞧。还好,随着它与短艇间的距离越来越拉近,巡察舰“哥斯罗斯号”的舰影也跟着不断增大了起来。
  因为减速的关系,短艇内部重新恢复为无重力状态。座椅也由躺椅模式恢复成普通的坐姿。
  终于,两艘船只彼此擦身而过。
  相对速度显得相当缓慢。
  就像是短艇正和一座巨大的塔竞赛航行一般。
  津特的视线也跟着从脚边移动到墙壁,后来又移动到天花板上。
  刚刚自己所看到的舰体部位现在已经来到很高的地方了,这使津特陷入了一种自己正在向下坠落的错觉,而且坠落的速度还相当缓慢。如果一根羽毛想要跳楼自杀的话,它最后所见到的光景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不过那座巨塔的移动仍然没有结束。
  “啊,真的是好壮观。”津特不禁发出赞叹的声音。而且当他一想到这就是为了战斗所建造出来的舰艇时,更加觉得它确实有着压倒性的存在感起来。
  在津特眼前的舰体,正强烈主张着它是为了破坏而建造的武器。比较起来,杰特先前曾经看过的武器,比方说像是戴尔库图行星上的警官所配备的麻醉枪,简直是可笑到了极点。从本质上而言它们就有着相当巨大的差别。
  “现在才在说这种话啊。”拉斐尔的态度像是在对一个傻瓜说话一样。
  “因为远远的我看不出来啊!你们有空识知觉真方便。”说到这里津特注意到了拉斐尔的表情,连忙轻轻的微笑着。“拜托,别用那种充满同情的眼光看我了。虽然我没有空识知觉,不过到目前为止也从来不在乎,以后也会像现在这样抬头挺胸的活下去。”
  “原来是这样。”拉斐尔有点慌乱的移开视线。“那我就特别给你一个好好观赏的机会。”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接着他们慢慢通过了绘于舰体上的帝国国章。它的图案虽然和军服上的阶级章一模一样,不过国章的边缘与八颈龙的图样是金色的,底则是黑色的。当然阶级章的大小完全不能与舰体上的国章相比,因为光是巡察舰上国章的面积,就足够拿来在上面打一场正式的明球比赛了。
  终于他们来到了舰首的位置。
  只见拉斐尔的左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以后,短艇就开始横行了起来。
  而位于津特头上的巨舰前端,就像钟摆一般的横向荡了过去。
  从相反的方向荡了出去。
  这时候巡察舰正朝着下方进行航行,津特的耳朵似乎听到了一阵轰轰的声音。
  “‘哥斯罗斯号’是帝国的最新锐战舰。”拉斐尔开始解说起来。“全长是12.82威斯达诺。”
  “这么小啊?”是出乎意外的小了些。
  “跟战列舰和运输舰相比是小型了点,而且此后你所要搭乘的船也应该都会比它还大才对。不过这艘舰艇的战斗力不论在帝国内,甚至在人类宇宙中都是无与伦比的。”
  “应该是吧。”津特坦率的认同起来。
  短艇开始不断变换着角度,并绕着巡察舰的周围好几次。
  “够了没?”拉斐尔问。
  “啊,是看够了。”
  拉斐尔左手的指头又动了几下,只见在星空的中央突然浮现出一名男性翔士的上半身影像。“这里是短艇一号,艇指挥员的兵籍号码是O1OOO9127684,任务号码是O522O1,请求收容。”
  “知道了。”翔士回答道。“准备切换为外部控制模式。艇指挥员,玩够了吧?本舰的外装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这是要让伯爵公子阁下见识本艇和巡察舰有什么不同。”拉斐尔在回答的同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津特一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算了,进行资讯连结。”
  “知道了。”拉斐尔一面开始动起手指,一面对津特说,“其实接下来的事情我还真不愿意交给思考结晶代劳,不过这是军方的规定,我也无可奈何。”
  “星界军可不是会给修技生机会来损坏舰体的傻瓜。”在津特还没来得及回答以前,巡察舰的翔士已经抢先插话进来了。“确认连结。”
  “这里也确认连结,请求通讯终止。”
  “通讯终止。”
  画面上的翔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数字、文字和图表满天乱舞着。
  “这之后,就没有我要做的事情了。”拉斐尔有点不满的说着。
  “谢谢你。”津特礼貌的说道。
  “这是我的任务。”
  “等一下,说到任务……”津特发问了。“在不需要操作短艇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呢?该不会就这么闲下来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拉斐尔的语气尖锐了起来。“修技生可不是只有在见习而已。”
  “这我当然知道啊?”
  “飞翔科的翔士所要做的工作都会叫修技生多少做一点,当然都是一些见习性质的工作,但还是要随时东做一点西做一点,是很忙的。”
  “是这样吗?”
  “当你成为修技生的时候也会很忙的。”
  “可是我是主计科的……”
  “主计科也是有很忙的时候。光是食物和后备物品的盘点,就会耗掉你一整天了。”
  “真是盛大的工作啊。”津特咕哝道。
  位于正前方的巡察舰外壁开始逐渐逼近过来,并开启了一个可供短艇进入的洞口。
  因为短艇正进行船体姿势调整的关系,产生了一阵微妙的重力变动。
  津特开始感到有点不舒服起来。
  那个洞口接下来应该就会来到我的正后方:正当津特这么猜想的时候,整个操舵室突然旋转了四分之一圈,而洞口也就跟着转到自己的正下方去了:被巡察舰上的人工重力所牵引的短艇,开始缓缓朝洞口下降着。
  最后,在位于其下方的船体姿势控制喷射口同时喷射数道气体之后,短艇就轻柔地降落在舰上的起降甲板上。
  位于操舵室天花板上的船舱闸门也闭锁起来,并开始有照明灯在闪耀着。
  “现在开始增压。”刚才的翔士再度出现在画面上,并如此报告着。
  “在增压结束前会在原地待命。”拉斐尔回答。
  从四面八方开始有阵阵白雾吹了过来,这些吹过来的雾气开始互相交错并形成各种复杂的漩涡。
  终于,雾开始逐渐散去,视野也跟着明朗起来。
  “增压结束,在原地稍待。”翔士下了指示。
  “了解。”
  “稍待?”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事,津特望着拉斐尔的脸。“每次都是要在这里稍待吗?”
  “不,今天比较特别。”
  “那么,为什么……?”
  “舰上需要准备舷门欢迎典礼。”拉斐尔将控制笼手脱下,也将头环的接触缨归回原位。
  “舷门欢迎典礼?”听到这句话后津特才想起来,这是重要人物来到舰艇时所准备的迎接仪式。“是要欢迎谁啊?”
  “如果你是真的因为不知道才问的话,那么你的洞察力就跟蓝藻植物是相同等级的。”拉斐尔说。
  “不,抱歉。”当然这是为了津特所准备的,虽然是可以理解,但杰特还是不认为自己是如此重要的人物。“可是,那不是对千翔长以上的人物所举办的仪式吗?”
  “是对拥有阁下称号的人所举办的仪式,你也有阁下的称号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真的是特地为了我而举办的吗?”
  “你可是诸侯的一份子啊,津特。诸侯的身份在帝国中多少还是有点地位的。”
  亚布人的人口大概有二千五百万人,其中以士族占绝大多数,贵族则大概有二十万人左右。在贵族中,领地内拥有有人行星的人称为诸侯,而诸候大概有一千六百家,连同其家族成员在内则大概约有二万人左右。
  至于亚布的国民总数则约有十亿人,其他受帝国统治的地上世界领民数则超过了九千亿人。如此说来,诸侯确实是一种非常稀少的存在。
  而海德伯爵家当然也是属于这群人口稀少的集团的成员之一,即使创立的由来并不是什么值得流芳百世的故事也一样。
  “但是,我从以前就对典礼或仪式这类的东西不怎么拿手……”
  “这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典礼。”拉斐尔解释着。“首先是舰长自我介绍,然后会介绍舰上的高级翔士,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对你来说,也许真的是‘只不过是这样而已’,可是……”
  当津特说到这里时,他发现位于自己左后方的一扇门突然开启,一台自动机器开始沿路铺放地毯,而在地毯的尽头处则有六名翔士站在那里。
  站在他们最前方的是一名女性翔士,纯青色的头发留至齐肩,额头上的流海则修剪至与眉齐高。她的头上戴着一只片翼头环,为了不让头环在戴上增压头盔时受到损坏,那条片翼刚好紧紧沿着女性翔士的刘海向耳后延伸,也象征了戴着它的人的舰长身份。事实上,围在腰部的饰带也证明了她所担任的职务,因为指挥杖也牢牢地系在她的腰上。
  “船门欢迎典礼准备完毕。”一道只有声音的通讯传进了操舵室。“欢迎海德伯爵公子阁下上舰。”
  “知道了。”拉斐尔回应之后,就以一副催促的眼光望向津特。
  “我知道了。”津特解开安全带,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也要一起过来吗?”
  拉斐尔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摇了摇头。“我去干什么?”
  “这样啊。”津特有点失望。“那么,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居住区并不大,要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
  虽然跟津特所希望的答案并不一样,但暂时也只能接受拉斐尔的这句回答了。“那么,再见。同时也谢谢你把我送到这里来。”
  “我也觉得很愉快。”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在列队参加舷门欢迎典礼的六名翔士里,从最右边数过来的四个人其阶级章都是属于飞翔科的红底色,在这四个人当中站在最左边的就是舰长,在舰长左边的阶级章是代表军匠科的绿色,更左边那位则是主计科的白色。
  ——这个时候,要做些什么才对呢!
  津特现在后悔没事先向拉斐尔询问这时应该怎么做,在戴尔库图的亚布语言文化学院的课本中,也没教一位诸侯在一场船门欢迎典礼中应该如何应对。
  总之,先抬头挺胸的好好站着总没错。
  有一名从士开始吹起了号笛。
  同时这六位翔土也一齐向津特敬礼。
  当津特差点要反射性的以军礼回礼时,马上发现不对,随即硬是将右手的动作压了下去。接下来他就依照亚布人的一般礼仪,将两脚跟并拢起来,并挺直了背脊向翔士们点了一下头。
  “非常欢迎您莅临本舰,阁下。”舰长说道,舰长的虹彩膜就像是融化的黄金一样的发亮,只有瞳孔是黑色的。“我是巡察舰‘哥斯罗斯号’舰长,蕾克希百翔长。”
  ——什么嘛!原来亚布人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也是会报名字的嘛!
  津特又点一下头。 “我是凌·苏努·洛克·海德伯爵公子·杰特。在前往帝都的旅途中,一切就拜托你了,舰长。”
  津特相当的满意,因为自己终于能够说出一句比较正式的话了。特别是还能一字不漏的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这一点。
  “请交给我吧。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介绍一下我的部下们吗?”
  百翔长开始向津特介貂自己的五个部下。
  因为总觉得蕾克希好像和拉斐尔有什么地方很相似,所以一开始津特还以为亚布人的美丽只有一种而没有各自的特色。但很快他就发现到自己想错了,因为其他的翔士们也都各自拥有不同类型的美丽。
  第一位是监督——也就是从军舰主引擎到舰内一切机械设备的整备检查工作的总负责人,基姆琉雅军匠十翔长。跟黑檀木色的肌肤相对的,是这位女性那深蓝且明亮的眼睛与头发。
  接着是书记——如果说监督是解决一切机械问题的负责人,那么他就是解决人事方面所有问题的责任者。他的名字是迪修主计十翔长,赤红色的眼中浮现着沉稳的神色。
  担任副舰长兼现任航法士的人是雷利亚十翔长,这是一位留着水蓝色胡子的男性,有着像雕像一般轮廓很深的脸庞,但微笑起来感觉很容易亲近。
  现任炮术士则是沙流修前卫翔士,这位姓氏就算在亚布人中也是属于名门望族的男子,有着像剃刀一般锐利的目光。
  最后,是现任通讯士荣恩瑟琉雅前卫翔士,这位女性有着青色的头发,举止看起来相当冷静的样子。
  他们全部都是亚布人,而且是看起来都像二十五岁左右的人。也就是说,津特完全无法判断出他们的年龄。
  “接下来我们就立刻出航。”介绍完后,蕾克希便这么说。“有这个荣幸请您到舰桥来吗?”
  “啊,我很荣幸。”津特回道,接着便转过头来对身后的短艇瞥了一眼,不过拉斐尔似乎还没从那里出来的样子。
  “待会从士们会搬运您的行李到您的房间里去。”蕾克希舰长误会了津特回过头去的意思。
  “咦?啊!那就麻烦你了。”
  “那么,请到这里来。”蕾克希转过身去示意通道的位置。
  以戴尔库图行星的标准来说,蕾克希绝对是属于稀世美女的等级。虽然那对金色的眼珠看起来是有点奇特,但这却完全无损于她的魅力,反而更加增添了她的美丽。
  津特并不是不习惯和女性相处——至少他在戴尔库图的时候已经学过如何与她们应对的方法。
  可是他还不太擅长与比自己大的女性相处,特别是那名美女还是一位军舰指挥官的时候。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舰长身边的位置是特意留给自己的意思非常明显。于是津特也只好和舰长并肩前进,但心却一直悬在半空中。
  而让自己的心情更加无法平复下来的事情是,那五位高级翔士们仿佛就像是自己的随从一样的跟在自已与舰长的后面。
  虽然亚布人的标准重力只有平常津特习惯的一半水准,但是现在杰特却感到自己的脚步越走越沉重。
  乍看之下舰桥是半圆形的,不过从墙壁一往上就弯曲成弧形的样子看来,整座舰桥刚好就在一颗球体的内部也说不走。
  舰桥上的地板分成内外两段,外侧则比内侧低了一层。
  “海德伯爵公子阁下和舰长莅临!”在舰桥警卫从士的报告声中,津特跟着舰长走向位于舰桥中央较高层的那块半圆形地板上。
  九位翔士同时起立,并一齐敬礼来迎接津特与舰长。
  “请到这里来。”蕾克希百翔长指着临时增设的座位这么说。
  “谢谢。”津特点头道,接着便坐了下来。
  当舰长也跟着坐下来以后,翔士们这才回到座位上去,那五位高级翔士也跟着进入舰桥各就各位。其中十二个人坐在环绕舰长席的外侧控制桌前方,而另外两人,也就是基姆琉雅监督和迪修书记,则是越过舰长席走到位于舰桥内侧的前方座椅上坐了下来。
  “显示舰外影像。”在蕾克希的命令下,墙壁马上映出了一片星空。
  接着从舰长开始,翔士们陆续拉出了头环上的接触缨与舰艇进行连结。看来显示影像的命令是特地为没有空识知觉的津特所下达的。
  “准备出航!”百翔长的声音像是一条划破空气的鞭子。
  津特并没有悠闲参观翔士们努力工作的心情,他只是把身体缩在椅子上,感觉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小孩子跑到不对的场所一样。
  “全部装置,没有异常。”基姆琉雅军匠十翔长报告着。
  “舰内环境,没有异常。”迪修主计十翔长接着报告。
  “操舵准备完毕。”沙流修前卫翔士装上了控制笼手。
  “已取得渥拉修伯国所管制的门的通过许可,许可时间是舰内时间十五时一十七分十二秒到十八秒。”荣恩瑟琉雅前卫翔士报告着。
  “出航准备完毕。”雷利亚副舰长作出了总结报告。
  “很好。”舰长点头说。 “以六标准重力加速,往渥拉修门前进。”
  “转向至1762——55。”沙流修前卫翔士说道。
  “承认。”蕾克希简短回应。
  因为人工重力的关系,虽然津特没感觉到舰体姿势有任何变化,但从星空画面的大幅转动,也知道这艘巨舰的舰首已经开始移动。
  紧靠在椅背上的津特前倾着头,在星空中看到了那颗小小的戴尔库图行星。
  “舰体姿势调整完毕。”
  “拔锚!”
  在舰长这声命令下达以后,舰身开始轻微的颤动起来。当作为舰艇燃料之一的水流进对消灭引擎以后,就会将另外一股同属于舰艇燃料的反质子流注入水中,而物质与反物质互相吞食消灭之后产生的能量,会将和反物质进行对消灭作用后的残余物质往宇宙喷出,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就成为推动巨舰的动力。这也就是舰身之所以会颤动的原因。
  “您会觉得无聊吗?”蕾克希关心的问道。
  “完全不会。”津特毫不虚伪的回答着。“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的经验,所以我还蛮有兴趣的。”
  “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津特稍微考虑了一下,并问了一个应该不算太为难的问题。“我记得你在介绍那位沙流修前卫翔士的时候,确实提过他是现任炮术士,但现在他却是在掌舵。炮术士也要负责掌舵的工作吗?”
  “是的,在通常宇宙中的掌舵工作都是由炮术士来负责。就巡察舰的情况来说,战斗与掌舵是密不可分的。”
  “原来如此,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呢?”
  “我记得书记是负责舰上事务的职务,那么在舰桥上也会有书记工作的任务吗?”
  “是的。”比如说有关重力控制是否正常,舰内的压力是否能够维持稳定等等,这些都是书记的责任。不过书记多半也只会在出入港以及战斗的时候才会来到舰桥上,其他时间大概都是在书记室内处理业务。“
  “那在书记室里面要作的业务是……?”
  “啊,原来这与阁下的将来有关,难怪您会对这些事感兴趣。方便的话,能否请阁下稍后再直接向迪修询问相关的问题呢?……”
  接下来津特继续与蕾克希交谈着其他的话题,他发现这位翔士是一位相当亲切的女性。
  虽然多少有些隔阂,但舰长郑重的态度从没松懈过,所以津特也没有轻率发言的勇气。
  不过蕾克希的确是很诚心的,因为面对津特所问出来的问题,她都尽其所能的认真回答,当然有的时候也会显露出一副对待小孩子的态度。不过杰特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的社会经验确实是相当缺乏。
  终于,雷利亚十翔长传来了报告。 “距通过‘门’还有三分钟。”
  “很抱歉得暂时中断交谈了。”舰长停止与津特的谈话,下令道。“产生时空泡。”
  “时空泡产生装置,没有异常。”基姆琉雅军匠十翔长说道。
  “确认产生时空泡。”
  整面前方屏幕映出了渥拉修门的景象。所谓的“门”正是由亚诺粒子的第二形态,亚布人把放置于“雷夫·艾利克生号”推进引擎里的第一形态由亚诺粒子称为“关闭的门”,而将直径达一谢达诺并放出磷光的球状空间,也就是第二形态的由亚诺粒子称作“开放的门”,或者就直接简称为“门”。
  “距通过‘门’还有一分钟。”
  “还有三十秒时开始读秒。”舰长下达命令。
  当读秒开始的时候,前方屏幕上的星光已经都被“门”的磷光所掩盖过去了。
  “……、五、四、三、二、一,通过。”
  当巡察舰通过“门”的时候,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冲击,不过舰外影像的情景却有了极大的变化。没有磷光,也没有星空,有的只是一片无限的灰色空间。
  超光速航行的秘密就是眼前这片被称为“平面宇宙”的空间。它与“通常宇宙”所适用的物理法则是完全不一样的,顾名思义,平面宇宙就是由仅有二次元的空间与一次元的时间所构成的宇宙。而亚布人则是用“时空泡”来包住恒星间宇宙船的船体以通过这片特殊的宇宙空间。所谓时空泡是从通常宇宙中切割下来的空间,它是一种刚好可以压缩在四次元时空内部的六次元连续体,所以也可以存在于平面宇宙之内。
  目前巡察舰“哥斯罗斯号”就存在于这么一个独立的宇宙中,而在这个宇宙里只有巡察舰本身以及少数的浮游原子而已。
  在这瞬间,就算通常宇宙那里发生了什么灾难,这里也不可能会知道的——想到这里,津特不由得全身震了一下。
  “确认位置。”舰长下了命令以后便回头对津特说道。“您知道现在的我们并不清楚自己的所在位置这件事吗?”
  “你的意思是?”
  “当船只从通常宇宙转移到平面宇宙的时候,”蕾克希百翔长开始初步讲解平面宇宙航行理论。“当然相反的情形也是一样,我们只能用机率论来判断我们的位置。您知道机率论是什么吧?”
  “就是胡说八道的高级用语吧?”津特有点洋洋自得的说了起来。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舰长点头道。“在‘门’的外侧与内侧,也就是通常宇宙与平面宇宙之间,彼此是有对应关系存在的。但我们却无法精准知道正确的对应位置在那里,因为从‘门’通往平面宇宙时有许多不完全的螺旋曲线路径,而船只到底会从那一条曲线进入就不知道了。”
  “确认位置完毕。”现任航法土传来报告。“距右岸终端117.92。”
  在地板上出现了一幅平面地图,在一道呈现歪曲形状的“门”内侧有一颗发出青光的点,那就是巡察舰“哥斯罗斯号”现在的所在位置。
  “转向280度,呈完全移动状态。”舰长命令后,又回头向津特说。“您知道有所谓的移动状态与停止状态吗?”
  “嗯,这些事我还懂一点。”津特回答着。就算是主计科,这些知识在入学申请时也是必考题之一,甚至还需要详细的数学计算。
  如果平面宇宙有观察者的话,对他来说时空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粒子,具体来说就是一颗失去质量的基本粒子。这个粒子只会呈现出两种状态,也就是停止状态与移动状态。
  简单来说,可以将这个粒子看作是一颗在地板上旋转的球。如果旋转轴与地面垂直的话,这颗球会停止在原地不移动;但是如果旋转轴与地面平行的话,这颗球就会开始移动了,不过对这种粒子来说,它是不会有旋转轴与地面倾斜的情况存在的。
  当船只处于移动状态时,可以利用旋转轴在平面上的方向来决定航向。而且这两种状态也可以瞬时切换,甚至还可以调整航行速度。
  但请别忘了,就算是处于停止状态的时候,时空泡仍然还是在旋转着——也就是说,船舰上的能源还是会有所消耗的。
  “从这里开始的操舵工作,就是航法士的责任了。”蕾克希轻声说出这句话以后,就对雷利亚下达指示:“目的地是史法格诺夫门,计算航线。”
  在舰长下达指令的同时,在一条歪曲的螺旋曲线附近出现了另外一条与其路径相交的青色虚线。
  雷利亚仰头望着舰长。“计算完毕。”
  “承认。”蕾克希百翔长点头说。“接下来交给你了,雷利亚。准备沿航线前进。”
  “知道了。交给我吧,舰长。”
  表示巡察舰现在所在位置的青色光点,正从螺旋的内侧通过曲线开口朝外侧前进。
  而这时候在螺旋曲线上出现了另一颗绿色的光点,并且也开始移动起来。这颗绿色的光点很快就和青色光点擦身而过,并朝向螺旋内侧继续前进。
  那是一艘前往渥拉修伯国的船只。
  这时候青色的光点终于来到了虚线上,然后就开始沿着虚线向前移动。
  “已沿航线前进了,舰长。”雷利亚说。
  “很好,全体总动员状态解除,转换至第一执勤状态。”蕾克希说完以后,就把接触缨收进了头环里。
  原先在舰桥上的翔土们也同时站了起来,还继续坐在位子上的只有三个人而已。
  这些准备离开舰桥的翔士们开始向舰长敬礼,而蕾克希百翔长为了回礼,也跟着站了起来。
  在这段时间里,津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坐在椅子上的他显得相当局促不安。
  “阁下。”舰长坐下以后便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对您来说,就算作为第一次的经验也应该是很无聊的。因为您可能只会看到值班的翔士们阴沉的监视他们所负责的机械装置是否发生异常而已。就让我带您到房间去休息吧。”
  “不,舰长。”津特突然想到某件事。“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请教你。”
  “我很乐意,阁下。因为在需要值班以前,我也会觉得很无聊的。不过您想问的事情是?”
  “你知道海德伯爵家的由来吗?”
  “知道。因为有关贵国被征服的事情,曾经在我们的话题中出现过。”
  从她的口气看来,“征服”并不像“侵略”那样有着明显的恶意,至少这是以亚布人的观点出发的。
  “这样你应该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贵族该有什么样的举止。”
  “是这样的吗?”蕾克希的语气相当意外。
  “嗯,到现在我还是很迷惑。因为我从来没有学习过这一类的事。”
  “但是,您没有与渥拉修伯爵家往来的经验吗?”
  “是的。”一方面渥拉修伯爵家并没有对滞留在其领地里的下任海德伯爵表示过任何关心,另一方面津特也从来没有特地跑到轨道城馆去访问对方的想法。“我也从来没有被他们招待过。”
  “也就是说,您完全不知道要如何与我们相处啰?”
  “就是这样没错。”津特点头道。“第一次见面就跟你商量这种事,我想应该会造成你的困扰,不过……”
  “不会。”蕾克希愉快的说。“能够指导贵族的行为举止,对士族来说是非常难得的经验。”
  “但是有一件事就是,我的态度会不会很奇怪?诸侯是不是要更骄傲一点会比较好?”
  “是可以更表现得骄傲一点。”百翔长说。“但却不能博得好感,这样说您了解了吗?”
  “太好了。这么说来,我的表现应该还不算很奇怪。”
  “是的。”蕾克希将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老实说,您多少看起来是有点奇特,但还不至于到会被责怪的程度。”
  “这样啊……”津特的自信马上就丧失了。“那么,看起来不奇怪的诸侯会是怎么样的呢?”
  “多少都会有点威严。”
  “是这样啊。”津特的心情低落了卞来。
  “但是,阁下比起骄傲来已经好很多了。”
  “非常谢谢你。”虽然舰长极力安慰,但津特心情一时还无法回复过来。
  “阁下应该知道其实您的身份比我高这件事吧!”
  “事实上我还是无法理解。虽然舰长从刚才开始就用这么郑重的态度对待我,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你这么作。”
  “是这样的吗?”舰长看来很迷惑的样子。那是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和一个太欠缺基本常识的人交谈的迷惑。
  “对了,爵位的上下关系以及社会地位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呢?虽然我也查了很多资料,但是却越查越迷糊。只记得在帝国里,似乎贵族在士族底下工作是很常见的状况。”
  “嗯,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形。”
  “那就等于说,我这种人在军队里就失去了在社会上的地位,是这样子没错吧?”
  “这些关系和所属的组织不同有关。以宫中序列来说,”蕾克希说明着。“像我拥有舰长职务以后,就可以受封为一等勋爵士,这在士族中算是相当高的身份。但还是远远不及伯爵公您。”
  “这样不是会很复杂吗?”
  “您所谓复杂的意思是?”
  “部下的身份比长官高的时候,长官指挥起来不是会很麻烦吗?”
  百翔长轻声笑了起来。“刚刚我不是说过这跟所属的组织不同有关吗?在军队里,就只有看这个而已。”她指着自己右臂上的阶级章——这个举动跟拉斐尔一模一样,说不定这就是全星界军的翔士都会作的行为。 “如果阁下成为主计翔士并成为我的部下的话,请您完全不用担心这方面的事情,也请不要期待会有像现在这么礼遇的情况。”
  “嗯,这点我明白……”津特还是有不理解的地方。“不过万一要是有不得不考虑军中以外的身份的时候呢!”
  “我明白您的意思。”蕾克希思索着。“以前的话,或许会有吧?不过我们的身份制社会与军方之间的界线也经过了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浮链,所以现在已经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了。一个不能分辨在星界军中和在社交界里该怎么行动的人,无论他的地位有多高,都会被我们当作是一个无法适应社会的人来看待。”
  “好复杂啊!”津特不小心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吗?因为我从出生开始就在这样的社会下成长,所以觉得很理所当然。”
  “就像年龄一样吗?……”
  “您的意思是?”
  “嗯。”津特开始说明起来。
  虽然在马尔地钮并没有这样的风俗,但是戴尔库图的社会却是很尊重“长幼有序”的。在那里,一个年长的人会因为他的年纪而受到尊敬。然而在年轻上司与年长部下之间就会因为场合的不同而有着不一样的关系。因为在组织里并不重视年龄,只重视阶级的高低,可是如果一离开组织,这种阶级高低的关系就会马上恢复成“长幼有序”的原则。这对从外表上来看年龄几乎一模一样的亚布人来说,搞不好也是难以理解的复杂观念吧?
  “这点没错。”蕾克希谨慎地同意津特的一部分看法。“我们确实不是很在意年龄。”
  “可是。”津特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意见。“年长的人他们的人生经验很丰富,所以确实有值得尊重的地方。但难道可以因为一个人所出生的家庭是高人一等的,就可以断定这个人的资质也是高人一等的吗?”
  津特也知道这是对帝国一种本质上的批判,但他仍是很轻松的就说出口了。因为杰特自己就是贵族,并不需要担心怀疑自己的身份会有什么后果。
  即使如此,他猜想舰长会因为这件事而有所动摇。
  不过蕾克希的脸色却一点也没变。
  看来要动摇亚布人的心还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您说的也没错。”舰长偏着头沉思着。 “会被称为贵族的人,就是杰出人物的后裔,也就是被这些杰出人物教育并继承其家风的人。我们的确会期待他们之中会出现同样杰出的人物,所以也应该有值得我们尊敬的地方。我们是这么想的。”
  “是这样的吗?”津特怀疑的问道。“可是就算被杰出的人物教育,真的能够培养出优秀的人……”
  “这点我们没办法预料。”蕾克希承认道。“的确,有能力自己创造巨大功业的人,并不见得就是一个杰出的教育者,而且也有太多身为英雄子孙的人却不怎么样的例子。不过我们还是对能够创造巨大功业的人物的子孙子以一定程度的尊敬。”
  “这样啊。”津特随口回答着,并在心中考虑起自己的情况来。假设他的父亲真的是一个“创造巨大功业”的人,可是杰特却几乎不是他所养育长大的……
  “再说,”蕾克希继续道。“我也不认为一个人年长了以后,就可以当作是一位杰出的人物。”
  “你说的也没错。”在津特的心中,已经描绘出一个不学无术,虚度光阴的老人脸孔了。
  “总之,不论是重视‘长幼有序’的异国,或是重视社会身份秩序的我们,都各自有各自的道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能不能给您当作参考?”
  “嗯,当然。”虽然一时还无法完全同意她的看法,但的确可以当作参考。
  “那么,就请之前到宇宙港迎接阁下的修技生带您到房间去吧。”说完蕾克希便举起终端手环往自己的脸凑近过去。
  “啊,是她……”当然,“她”是指拉斐尔。“她也是贵族吗?”
  蕾克希惊讶地张大双眼看着津特。“不是。”
  “是吗?那就怪了。她的态度很明显的和舰长不一样。”
  “难道您不知道有关她的事情吗?”蕾克希像是责怪津特一样,纯青色的右眉向上扬了起来。
  “嗯,这个……”津特发现自己的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我不知道的话,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也不会,如果从阁下与众不同的情况来考虑的话,那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了。”舰长微笑着对维持在通讯状态的终端手环下令道。“亚布里艾尔翔士修技生,立刻到舰桥来。”
  “亚布里艾尔?”这个姓氏和当时侵略海德星系的舰队总司令完全一样。因为津特知道那位总司令是皇族,所以这绝对是帝室的姓氏。“是哪一个亚布里艾尔?”
  “克琉布王家。”
  “那……”
  “是的。”在蕾克希的美丽容貌上浮现出恶作剧般的微笑。“亚布里艾尔翔士修技生,正是皇帝拉玛珠陛下的孙女殿下。”
  

  
第五章 帝国的公主

  帝国虽然对于贵族与士族所抱持的忠诚心以及亚布诸家族间的羁绊有着一定程度的信赖,但是却没有过度的幻想。惟有强大的军事力才能够保证帝国的统合,也惟有身为统合中枢的的皇帝才可以掌控这个巨大的力量。这是帝国从建国以来—向的原则。
  所以,能够登上帝位的人一定要有军事方面的经验,最好还是一位杰出的军事领导者。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拥有军权的人就可以自动成为皇帝的话,迟早会因为争夺帝位而产生内部纷争或是权力斗争,帝国也就会因此面临崩溃的命运。
  所以“亚布人类帝国”的帝位继承方式除了采取世袭制度之外,还有许多考验继承者资质的试炼。
  构成皇族的家族共有八个王家,也就是建国东杜尼的兄弟姐妹与子女的子孙,并共同拥有“亚布里艾尔”这个姓氏,他们分别是——
斯基尔王家尼·拉玛拉尔、
  依利修王家尼·杜瑞尔、
  拉瑞斯王家尼·拉姆琉拉尔、
  卫斯科王家尼·杜耶尔、
  巴尔凯王家尼·拉姆萨尔、
  巴尔古塞德王家尼·杜布塞尔、
  修尔格塞德王家尼·杜亚塞克、
  克琉布王家尼·杜布雷斯克、
  这八个家族。
  生于这八个王家的人,当然也有服兵役的义务。而且他们还不准进入大部分工作都是后方勤务的主计科或是军医科,一定得成为飞翔科的翔士才行。
  在刚开始服兵役的时候,皇族只有一个被认定的特权,那就是有关进入军事大学的事宜。按照基界军的规定,要进入军事大学得先在军中服役满四年半才行。不过如果是皇族的话,则完全不必考虑本人的实力,只要服役满两年半就自动取得入学资格。当他们叙任为列翼翔士之后,只要再经过一年便能成为后卫翔士,再一年半以后则升级为前卫翔士,之后就可以进入军事大学中号称课业最困难的“杜尼星界军大学”。而在其中经过为期半年的训练以后,他们就可以得到十翔长的军阶和指挥官的徽章。
  之所以会赋予帝室子孙这样的特权,其实是为了观察年轻的皇族如何处理超过自己能力以上责任的一种做法。而且等到他们叙任为十翔长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皇室特权,之后他们晋升的速度就和其他军事大学出身的人完全一样。如果任务失败的话,他们也会和其他士族或贵族出身的人一样受到毫不留情的惩罚。
  从列翼翔士开始,如果皇族子孙能够沿着共计十二级的飞翔科翔士军阶一路晋升到帝国元帅的话,他或她就可以自动成为帝国舰队总司令的下一任人选。这个职位虽然平时是除了极少数司令部的要员之外,底下连一名士兵都没有的职务,可是在过去却是由皇帝亲自兼任的要职。只要正式就任为帝国舰队总司令,那么这位皇族也就是下一任的皇帝,换句话说,他(或她)就是当今帝国的皇太子(或皇太女)了。
  一旦新的帝国舰队总司令决定以后,比他年长或是年轻的同一家皇族,就算是未满二十岁也一样,都将强制编入预备役。而在决定之前就已经对继承皇帝绝望的皇族也可以自请退役,或是继承原有的王位,或是成为爵位只限一代的皇族。这种“一代皇族”的后继子孙,为了代表他们也承袭了帝室的家风,姓氏后的称号会从“尼”换成“伯斯”,而身份则是属于贵族。一旦成为贵族以后,他们就不准使用亚布里艾尔的姓氏。
  至于成为帝国舰队总司令的人,要等到有下一个皇族的帝国元帅出现来取代自己的职位后,他或她才能登基为皇,而原来的皇帝也就必须自动让位。
  长寿的亚布人从皇帝的宝座退下来以后,还有百年以上的寿命是很常见的事,所以他们并不被允许就这样在帝国内安享清福。于是帝国便设立了“上皇会议”这样的组织,除了退位皇帝为其当然成员以外,其他成员则由其他当不成皇帝的王互选产生,而“上皇会议”的成员则都会被尊称为“猊下”。
  上皇会议负责审查有关皇族翔士的晋升与审查事宜,这种审查比起一般翔士在军方组织接受审查还要严格的多。就算顺利通过了上皇会议的审查,皇族也还有帝位继承资格的四十年期限。八王家的子女间,对翡翠玉座的竞争是非常激烈的。
  在翔士修技生来到舰桥以前,津特先在终端手环上检索着帝国显贵录。根据上面的记载,亚布里艾尔·尼·杜布雷斯克·帕留纽子爵·拉斐尔是克琉布王杜比斯的第一公主。
  津特以保持一步的距离跟在她的后面向前走着,但他的心情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六年来一直缠绕在心头的不知所措感,现在达到了最高峰。
  在这之前,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就像一只不断绕着津特飞的虫子一样,杰特很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有时也会有心情去乐在其中。但这只虫却不知从那里弄到了一支针,并开始用它来断断续续地刺弄着杰特。
  他并不是没想过今后会有遇见皇族的可能性。毕竟津特是贵族,的确是有碰到皇族的充分机会。但那种预期顶多也不过是在舞会或是晚宴之类的社交场所中,透过正式介绍而会面的方式而已。
  像现在这种相遇的方式可真是出乎津特的意料之外。
  尤其一想到这位跟统治九千亿人民的皇帝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少女就在自己的眼前,什么众生平等的信条都已经完全崩溃了。姑且不论过去与将来的事情,现在的津特无庸置疑的是亚布贵族,而且他已经完完全全的处于亚布帝国的身份制社会之中。
  虽然他已经从舰长那里知道了身为贵族嫡子应该有的态度,但是一想到这里,津特更加确信先前自己在短艇中的行为举止已经是从头一路错到尾了,这使得他的心情越来越惶恐不安。
  该怎么补救自己的错误才好呃?
  津特睁大眼睛战战兢兢地看着周围的景象。
  津特原本以为军舰内部是以实用主义为主,应该没什么装饰才对。但是和他的预期相反,在这艘巡察舰内部的走廊上有着相当多的壁画。而且画中所描绘的还是风吹过大片草原的景象,或者是白云流动的样子。
  原本这些壁画的目的应该是要让士兵的心情安定下来,但这对现在的津特来说并没什么用就是了。
  “怎么了?津特。”在经过一幅蒲公英絮飞舞于空中的壁画前面时,拉斐尔终于说话了。“怎么从刚刚开始就都一直不说话?还有,你为什么一直走在我的后面?”
  “皇女殿下,这是因为……”津特恭敬的说了起来。
  拉斐尔的脚步突然停住,并且转过身来。
  看到拉斐尔的表情,津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在短艇中的时候,即使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瞪着自己,但津特也知道那是在半开玩笑,就像狗会咬着主人闹着玩一样。
  ——原来真的生气起来的话,就是这样的表情啊!
  现在她那美丽而端正的脸就像是涂上了愤怒的色彩,漆黑的双眸深处像是有两团黑色的火焰燃烧着。可是从她的嘴唇流泻出来的言语,却又像真空一般的冰冷。
  “我不是皇女,是公主。虽然祖母是皇帝,但我的父亲不过是王而已。”
  “真是对不起,公主殿下。”虽然恭顺的将头低下道歉,但只是因为自己把称号搞错,她就会这么生气吗?津特在心里补上了这句疑问。
  拉斐尔突然又转身过去,随即快步向前疾走起来。
  津特慌忙的跟了上去。
  拉斐尔继续刚才的话题。“如果重视我和皇帝陛下之间的关系的话,是有皇孙女这个称号,但因为不是正式的名称,所以很少有人会用。事实上,发现自己是皇孙女对我来说是既新鲜又惊奇的事。首先,‘皇孙女殿下’说起来不会觉得很拗口哦?”
  “是啊,不,您说的是,殿下。”津特提心吊胆的同意着。
  “而且,我诞生的时候,就从皇帝陛下那里获得了目前是由父亲所托管的‘帕留纽子爵’之称号与领地,所以有时候我也会被称为帕留纽子爵殿下。至于最近,最常被叫唤的称呼则是亚布里艾尔翔士修技生。”拉斐尔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
  津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是呆呆地跟着拉斐尔移动自己的脚。
  “可是,我应该有跟你说过才对。我准你叫我拉斐尔,不是吗!”
  即使津特再怎么迟钝,现在也知道拉斐尔生气的真正理由,于是连忙快速接口说道。“是这样吗?抱歉,原来只有朋友才可以叫拉斐尔这个名字吗?”
  “不是这样的。”拉斐尔冷淡的说。“会直接叫我名字而不加称号的,只有父亲克琉布王杜比斯殿下,祖母皇帝拉玛珠陛下,叔母盖姆法兹伯爵拉姆琉努殿下,还有直系的上皇,就只有这些人而已。朋友之间都是叫公主殿下或是殿下,亲戚间则大都是称呼拉斐尔殿下比较多。”
  “那么,为什么……?”津特想着想着停下脚步。原来一位伯爵公子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如此巨大的特权,但眼看这项特权又快要丧失了。“为什么……你会让第一次见面的我,可以直接叫拉斐尔这个名字呢?”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被人问到名字。”拉斐尔的脚步也停住了,但还是没转过身来。“皇帝的孙女似乎是很有名的人,大家都认得名字和面貌。即使不报出自己的名字,大家也都会称呼‘公主殿下’,比较亲近一点的就只称呼‘殿下’,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如此。之前也都没什么感觉,但是后来在修技馆里发现学生们彼此之间竟然不叫称号时有点惊讶——是真的有点惊讶——而且还感到羡慕。可是他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随便,而且越是介意,他们就越是拘谨。”
  “抱歉,我……”津特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犯下如此大的罪过,不禁当场呆住。这简直就等于是自己硬生生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当然会严重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不必道歉。”拉斐尔仍然冷淡的说。 “你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即使是说错‘皇女殿下’的称谓,但这也非出自恶意。虽然我没有受过忍耐这种无礼称谓的良好教养,但只要是正当的称呼我都可以接受。放心好了,随你喜欢用公主殿下或是帕留纽子爵殿下都行,伯爵公子阁下。”
  “不,我还是希望能叫你拉斐尔……”
  “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特别希望被叫‘拉斐尔’,只是被问到名字时,我也不可能会将自己的称号一起回答出来。只是那样而已。”
  ——这么不擅长说谎,也许她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想到这里,津特忙硬是挥开盘桓在脑中的胡思乱想,向拉斐尔恳求起来。“拜托你,我真的只想叫你拉斐尔。”
  这时,拉斐尔终于转身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津特看了起来。“不必勉强啊,阁下。”
  “真的不会勉强。所以……”
  “不然叫皇孙女殿下,我也不会介意。”
  “呜哇!”津特终于忍不住发出哀嚷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啊!拉斐尔!”
  有好一段时间,拉斐尔只是沉默地看着津特。后来,她的脸颊开始抽动了起来,最后这位愤怒的公主终于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两人之间原本良好的关系总算重新修复,津特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完全没注意到我是亚布里艾尔家的人吗?”拉斐尔压抑住继续笑出声的冲动,问着津特。
  “嗯,完全没注意到。”
  “连看到这对耳朵的时候也没有?”拉斐尔用手把头发拢起来,露出尖尖的双耳——那是跟侵略海德星系的亚布里艾尔总司令一样形状的耳朵。 “这是‘亚布里艾尔之耳’,也是我们一族的家族特征。”
  “头发遮住了没有看到。”
  “是啊……我在亚布里艾尔家族中算是耳朵小的了。”
  从口气中听来,这似乎是拉斐尔自卑的地方。
  “再说,”津特继续说。“就算我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疑问。因为我所成长的环境里没有亚布人,所以对家族特征这一类的事物不会去特别注意。”
  “嗯,这样啊!”拉斐尔点了点头,像是对津特这句话很感激的样子。
  “就是这样。”津特重新迈出了步伐。
  所谓家族特征,就是一个家族内的成员所共有的肉体特征,比如说耳朵或是鼻子的形状,肌肤或是眼睛的颜色,每一个特征都随着家族而有所不同。当然士族与贵族也都有各自的家族特征,亚布人对让一个家族拥有相同的肉体特征这件事非常坚持。当然,他们会在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家族特征刻印在遗传基因上。
  不用说,“亚布里艾尔之耳”就是全帝国最有名的家族特征。
  但是津特直到刚才为止,完全忘掉了还有家族特征这回事。
  拉斐尔与津特并肩走了起来。“你果然是个很有趣的人。”
  “饶了我吧。”津特耸了耸肩。“对了,刚刚你曾经说过……”
  “刚刚我曾经说过什么?”
  “嗯,你说在修技馆的时候。只要跟你在一起,大家就不会那么随便……”
  拉斐尔的视线又开始变得冷冽了起来。
  “这也让我回想起一些往事。”津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不过,跟你的情况完全不能比就是了。”
  “怎么回事?”
  “你也知道的……我是学校里惟一的贵族。”
  “啊……”
  因为都是以在亚布帝国的统治下工作为目标,所以亚布语言文化学院的学生们也都没有什么反亚布的情绪。甚至大部分的人所想的还是成为国民以后要好好努力工作,当然不至于痴心妄想到要成为贵族,但至少一定要被叙任为士族,这样子才能够让自己的子孙成为亚布人。
  对他们来说,面对津特这种明明是地上人但却即将要继承爵位的少年,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才好。
  后来就有人把津特当作是捉弄的对象,逮到机会就想要在老师看不见的阴暗角落欺负他。当然也有以卑躬屈膝过了头的态度接近杰特,并想从他身上获得好处的人存在。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要怎么样和一位贵族相处才好。
  “——所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表现出怎样的态度才好了。”
  “这么说,你也蛮辛苦的嘛。就我的情况来说,训练生都知道要怎么样对待皇族才算合宜,我只是会介意他们对待的方式而已。我只要他们把敬意放在心里,适当的礼遇我就可以了。可是……”拉斐尔以过意不去的眼神看着津特。“我可不至于因为这样就被欺负喔。”
  “我是和平主义者啊,拉斐尔。”津特耸了耸肩。
  “这跟和平主义和好战主义没有关系吧?”
  “可是,对方的人太多了啊!而且甚至连教师也有这种倾向。”
  “这样啊……”
  “不过,我马上就学到保护自己的要领。”
  “是什么呢?”拉斐尔很有兴趣的问道。
  “隐藏身份。”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拉斐尔诧异的说。
  “因为我可不像公主殿下你那么有名,不过……”津特摇了摇头。“在学校里要这么作并不容易。即使某个刚认识的人用很天真的表情来找我聊天,也要像老资格的买主一般沉默,以避免被人家知道不必要的事情。”
  “那津特你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我就到街上去,在街上和跟帝国没什么关系的领民们成为朋友。”
  “是吗?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没想到你还要这么累。”
  这时有两名从士一起走了过来,在远处看到拉斐尔与津特以后便停下来敬礼。
  拉斐尔边走边向他们答礼。
  “请问,”津特小声的询问。“这时候我该做什么才好呢?敬礼过去的话感觉上也怪怪的。”
  “点头致意就可以了。”
  因为津特已经与从士们擦身而过了,所以他又转过身去向从士们点头致意起来。
  从士们吓了一跳,原本已经放下来的手连忙又重新举起。
  “做这种事情,会困扰到从士的。”拉斐尔轻声温和的说。
  “看来是这样没错。”津特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遇到其他的从士时,他就处理得很好了。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间门上绘有一朵大大的向日葵的房间前面。那朵向日葵正沐浴在画中的阳光下,并恣意的绽放着。
  “这就是你的房间。”拉斐尔指着那扇门说道。
  “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很在意。”津特仔细端详着门说道。“这些画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只是装饰而已,没什么意义。”拉斐尔说。“我想应该只是为了润饰军舰而已。”
  “但是,总觉得风格不对。”津特喃喃自语着。“如果是装饰的话,应该有更适合宇宙船的图案吧!”
  “比如说?”
  “星星啦,或者是银河啦。”
  “谁要画那种无趣的东西?”
  “我还以为你们是很热爱宇宙的呢?”津特感到相当意外。
  “是很热爱,毕竟这是我们的故乡。但是把星星这种太过平常的东西当作绘画的题材就大可不必,因为我们随时都可以看见实物啊。”
  “虽然你这么说……”
  “而且,这种画才可以让地上世界出身的从士们心情比较平静。”
  “原来如此……”津特继续向周围细心观察。“那么,你们亚布人又是怎么看这些画呢?”
  “要我说多少次,你也是……” “是的,我也是亚布人。”津特抢先把拉斐尔的话说完。“可是,我并不是一出生就是亚布人,所以对亚布人看到自然界的植物会有什么想法感到兴趣。”
  “地上世界的人尽是想些奇怪的事。”拉斐尔皱了一下眉头。“我们也是从地球出身的人类子孙。”
  “可是,你们应该没看过真正的向日葵吧?”
  “那是偏见,津特。像向日葵这种花我当然有见过,别说拉克法卡尔有植物园了,我家里就有一座花园。”
  “这样啊。”津特又转头指着背后的墙壁说道。 “那这种景象呢?”
  那幅壁画中的景象是一大片草原,草原上长满了长到膝间的绿草,有几只像是象又像马的动物正在其中觅食。画上稀稀落落的竖立着几株松树和桦树,还有几片樱花的花瓣在青色天空中飞舞。
  “这种景象我就真的没见过。”拉斐尔答道。
  “那么,你是怎么看这幅画的呃?”
  “你问这些事情,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拉斐尔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
  “拜托啦,”津特说。“帮帮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真正的亚布人是怎么想的。”
  “原来如此。”拉斐尔点了点头。“应该算是会出现在梦中的情景吧?”
  “是不是那种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情景?”
  “也不是这样。”拉斐尔歪着头想了一会后便说。“并不是那种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的风景,而是我们知道自己就是从那样的风景离开以后才会来到宇宙的。用比较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在我们的神话里头才会出现的情景。”
  “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曾经舍弃的故乡一样?”
  “嗯,现在宇宙才是我们的故乡。我们是宇宙之民,这是我们所自豪的。”
  “地上世界的人,也是星际旅行者的后代喔!”津特提出了指正。
  “他们只是旅行者而已。地上人的祖先只是经过了宇宙;但我们却实际住在宇宙里。这中间可是有很大的不同,对吧?”
  “也许吧。”事实上津特还是似懂非懂。亚布人的确和地上人有不同的地方,但难道只是因为故乡不同就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吗?应该不只是这样才对。
  “津特又是怎么认为的呢?”拉斐尔问道。“难道因为我们觉得每颗星星都差不多,所以你觉得很无聊?啊!虽然我们一生下来就是亚布人,但你也是亚布人啊!”
  看到她这么介意的模样,津特反倒有点惊讶。“我不会觉得很无聊啊!这种景色就算在地上世界也是很少见的。再说,我的故乡的生态系统也和其他地上世界不一样。不过是幻想或现实都不重要了,因为这幅画里头的生态系统实在是太乱来了,如果让植物学家看到的话,一定会认为这是在幻想中才会出现的风景——差不多该让我进去了吧?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开门。”
  “向日葵的话题是你起的头啊!”拉斐尔的语气尖锐起来。
  “但是,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也对,我第一次这么认真想有关绘画的事。”她的个性在本质上相当的率直,而这就是克琉布王家的第一公主。
  “那么,拜托你了,拉斐尔。”
  “用你的终端手环去开门吧!电波纹已经事先登记过了。”
  “啊,这样啊。”津特将终端手环的显示部位打横,轻轻碰触着门上那块红色的石头。
  门开启了。
  津特站在门口环视着房内的景象。 “哇!这房间真是太惊人了。”
  “有什么不满?”
  “怎么可能会有?没想到这里竟然这么干净,而且整理得井井有条。”
  房间并没有津特所赞叹的那么宽敞,因为一往里面走就可以看到一张大床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床的宽度则是门的两倍。床铺以外的空间设置了一组桌椅,再里面还有一道小门。但最吸引杰特目光的,还是挂在床侧墙上的那面海德伯爵家纹章旗。
  在那面纹章旗的绿色底上绣着一只红色的雷兹翁,雷兹翁虽然看起来很像鸟,却是栖息在马尔地钮行星海洋中的一种有毛鱼类。实际上——虽说因为是鱼所以有对很大的眼睛——它是一种相当笨拙的生物,但是当它把泳翼张开的时候看起来还是蛮有威严的。
  “你的行李可以放在那边。”拉斐尔指着床铺对面的置物柜说道。如果想要清洁身体的话,可以到那扇门里面去。“
  津特打开了最里面的那扇门。跟他所想象的一样,里面是一间附有洗脸阁的浴室。
  “真棒,这是什么房间?乘客专用的寝室吗?”
  “这里是巡察舰,所以这是一间标准的翔士寝室。”
  “我该不会是抢了哪位翔士的房间吧?”
  “不必担心,巡察舰以上的大型军舰多少还是有设置居住区的额外空间,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些编制外的人来搭乘。我在这里也是编制外的人。”
  “这就太好了。”津特把视线移到墙上那面纹章旗。“这是从哪里带到舰上来的?”
  “那面旗吗?那是在舰内制作的。”拉斐尔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是特别为了我而作出来的吗?”
  “不是为了你,那是为了谁?”
  ——对我而言,这面旗真的没什么用啊……
  津特的肩膀缩了起来,他对这面特别赶制出来的纹章旗一点感觉也没有。杰特只记得第一次看到这面纹章旗,是在伯爵家刚创立没多久的时候,可是直到昨天为止,他早就已经忘记有纹章旗这回事了。
  津特伸手摸了摸床铺,突然感到一阵睡意。而那柔软的床垫似乎正在向他保证,只要躺下去一定可以睡得很安稳。
  于是津特一屁股就坐在床上,然后向拉斐尔问道。“那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好问题。”拉斐尔看了一下终端手环的时间显示以后便说道。“再过两小时是晚饭时间,舰长大概会邀请你去一起用餐。在我还没来叫你之前,就在这里乖乖等着吧。”
  “你要特地来叫我?只要教我怎么使用通讯机就好了,我可以自己去用餐。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
  “最好不要。”拉斐尔很认真的说。“我到明天为止必须担任你的向导,这是上级的命令。在我来之前不要一个人离开房间,看过舰内地图以后就自以为知道怎么走,结果被抛弃在资材甲板上变成像干燥鱼货一样的新兵和平民,从星界军创建以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那你呢?”津特有点恶意的说。
  “问这种揭人旧疮的问题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情喔,津特。”翔士修技生假装正经的回答着。
  “似乎是很有趣的回忆嘛。”津特微笑道。
  “闭嘴,津特。”拉斐尔板起脸来了。“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反正我会作点事来打发时间,会乖乖待在房间里的。”
  “那么,两小时后见。”
  “嗯,两小时后见。”
  拉斐尔转身离开了房间,而房门也在她离开以后自动关上了。
  津特想先去浴室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当他脱掉身上衣服的时候,突然惊讶的发现到自己的心情竟是如此的舒畅,而在搭乘巡察舰之前的那份紧张感已经完全一扫而空了。
  


  在平面宇宙中连互相联络都很不容易,在这种情形下想要维持漂亮的阵形就更是困难了。
  但是如果要论技巧纯熟的话我方也不会逊色,舰长如此的确信着。确实“哥斯罗斯号”从就役到今天不过才三个月,要让所有乘员培养出一体感是还有点勉强。可是个别来说的话,舰上的每个人都是熟练的士兵,要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绝对没问题。
  二十一时三十二分——蕾克希从舰长席站了起来,从饰带中拔出指挥杖,舰长席则缓缓地下降至地板下方的空间内。
  透过战斗指挥桌上的通讯机,她向全体乘员发出通告。“我可爱的部下们!来吧!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战斗开始!”
  就在蕾克希挺起胸膛挥出指挥杖的同时,警钟的声响开始震撼着舰内的空气。
  舰长将指挥杖指向机雷炮术士。“全机雷,开始分离!”
  “机雷,开始分离。”炮术士说。“第七号,时空分离;第八号,时空分离;第九号,……”
  机雷一个一个脱离了蕾克希的空识知觉范围。
  代表“哥斯罗斯号”的青色光点这时分出了四个小的青色光点,它们的轨迹正分别袭向那些红色的光点。
  “第八号,时空融合,……敌第一时空泡,消灭!”
  探查通讯士的报告响遍了全舰桥。
  蕾克希那时当然不知道,当时在第一时空泡的敌舰是隶属于“人类统合体”和平维持军的宇宙驱逐舰“KE03799”。而舰长卡尔琛少校以下的二十三名乘员,则因为是这场漫长战役中的第一批战死名单而被记载了下来。
  第七号与第十号机雷也陆续消灭敌方的时空泡。只见时空泡与时空粒子一起粉碎四散,在平面宇宙上掀起了一股汹涌波涛。
  然而,第九号机雷却没有命中目标。敌方第六时空泡则若无其事般的继续逼近过来。
  “调头,右四十度!敌第四号要撞过来了。”指挥杖指向负责时空泡运动控制工作的操泡航法士。
  如果敌方同时对时空泡进行多方向的时空融合,那么巡察舰就会像是一只在瓮中的鳖一样任其摆布。基本上这是忠实照着兵学理论去执行的可靠战法,但“哥斯罗斯号”当然也没有配合他们的义务。
  “知道了。”操泡航法士回答道。
  在青色光点不动的情形下,其周围的平面宇宙图开始在屏幕上滑动起来。可以看到一颗标明“四”的红色光点正在朝巡察舰突击过来。
  “距离,一百谢斯天里,五十谢斯天里……”
  “时空融合了,位置在……”
  舰长的空识知觉马上察觉到在时空泡的内层表面某处,由于遭到泡外大量时空粒子试图侵入内部的关系,开始产生了起泡反应。
  “舰首朝向融合面!”蕾克希将指挥杖挥向那处不吉的起泡内层表面,指挥杖的指示方向在被舰桥上的侦测装置感应到以后,会经过思考结晶的处理而传送到沙流修的空识知觉器官中,由于现在现任炮术士的空识知觉跟舰长一样,也是透过头环上的外部输入模式去感知舰外空间的情况,再加上指挥杖的指示方向更加强了他的感觉,这位前卫翔士当然不会弄错“融合面”的位置。“融合之后不必待命,直接攻击!”
  “知道了。”沙流修的声音相当的激昂。
  “全体人员,做好电磁投射炮齐射时的防冲击准备!”副舰长对全体乘员发出警告。
  舰首开始转向至起泡的那处内表面。
  “时空融合!”
  其实就算不说这句话,大家也都知道了。
  在静谧的球状空间开了个巨大的隧道口,在隧道口的另一边是另一个宇宙,而在那宇宙的中心位置就是敌方的宇宙舰,正发出强烈的破坏意志与“哥斯罗斯号”对峙着。
  在蕾克希感知到那处隧道口的同时,电磁投射炮也跟着发射了。
  电磁投射炮可以说是巡察舰的主力兵器,分别在“哥斯罗斯号”的前方装备有四门,后方则有两门。而如今位于巡察舰前方的四门电磁投射炮,正一齐以加速至0.01光速的速度发射出核融合飞弹。
  接下来电磁投射炮又再度齐射一次。
  在如此大的反作用力,对重力控制装置当然会造成过度的负荷。这时候已经有一些身体没有固定在位置上的乘员向前猛撞过去了。
  蕾克希抓住了战斗指挥桌,勉强躲过了因为反作用力的冲击而造成的摇晃现象。
  八枚核融合飞弹开始以不规则的喷射方向冲进敌方的弹幕。
  在完成最后的弹体姿势调整之后,它们便将所有剩余燃料尽数向后喷射,展开最终加速并由四面八方袭向目标。
  敌方的宇宙舰也同时发射反质子炮。虽然那道反质子流直接朝巡察舰的正面袭来,但也被“哥斯罗斯号”紧急展开的防御磁场弹开而扩散至外空中。
  敌舰在一瞬间之后就爆炸了。
  但大家并没有闲暇去感受胜利的欢喜。
  “时空融合开始:敌第二号、第五号、第六号……”时空泡的内层表面有六个地方开始出现了时空融合的前兆。
  “舰首!”蕾克希道,指挥杖指向自己判断应该是最早融合的敌第二时空泡的融合面。
  舰首开始朝该处移动,并在那道充满敌意的宇宙开口完全开启前的那一瞬间,就又齐射了四枚核融合飞弹进去。
  结果并不需要去特别确定,因为接下来又有下一个目标。
  在巡察舰的正后方开始出现时空融合的状态。
  “舰尾!”蕾克希的指挥杖越过肩膀朝向后方。
  “哥斯罗斯号”稍微调整舰体姿势以后,位于舰尾的两门电磁投射炮便开始连续齐射两次。
  结果敌方第六号时空泡好不容易与“哥斯罗斯号”完全时空融合,却又像是要逃走般的马上又时空分离了出去。
  在那刹那间,第一轮齐射的两枚飞弹已经穿越了时空泡,剩下两枚则在巡察舰的时空泡内爆炸。不过时空分离后的敌第六时空泡也已经消失了。
  但这时敌第五时空泡已经在巡察舰的侧面完成时空融合了。
  然而不论舰首舰尾都来不及即时应对。
  “以可动炮群应战!”蕾克希的指挥杖横向扫出,指向舰侧。
  巡察舰“哥斯罗斯号”也装备了可动式凝集光炮与反质子炮,它们都是由舰桥集中控制。只见炮手们开始旋转口径大小不同的炮管,并向敌舰发出凝集光和反质子的奔流。
  但是凝集光与反质子并没有像电磁投射炮的炮弹那样具备自动追踪的功能,除了命中率远远不如电磁投射炮以外,甚至连威力也比不上后者。
  敌舰发射了舰上的四枚反物质弹道飞弹,接着又发射反质子炮。
  如果是应付弹道飞弹的话倒没多大问题。因为没有经过预备加速的弹道飞弹速度不够,很容易就会变成防御弹幕的绝佳猎物。
  但是装备在敌方宇宙舰首的反质子炮,就比巡察舰上的可动式炮群的威力还要大得多。如果不幸正好被击中要害的话,就算是一艘巨舰也有可能在一瞬间被击破。
  从敌方宇宙舰所释放出来的反质子流化为一团块状反物质,朝“哥斯罗斯号”快速逼近过来。
  虽然防御磁场已经将速度减缓了大半,但反质子流还是冲破了“哥斯罗斯号”的陶瓷结晶外壳,当外壳被贯穿之后,位于外壳内部的水也在同一瞬间沸腾了起来。接下来反质子流便重击了重金属制的舰艇内壳,并将内壳照解变形。另外一方面,沸腾的水则经由一部分的外壳与舰体姿势控制喷射口喷发出去。
  不待监督的操作处理,“哥斯罗斯号”的思考结晶在获知被害状况以后,便自动将该喷射口切离于舰体姿势控制之外,这使舰艇的运动性能降低了不少。
  由于内部同时存在着复数产生来源的关系,时空泡开始呈现出扭曲和怪异的形状。而在那里面的宇宙战斗正持续的进行中。
  二十三时五分——被称为第十号的敌舰终于成为一团电浆块了。
  还剩下两艘。
  但巡察舰也受了伤。接近半数的可动炮群已经无法使用,舰体姿势控制喷射口也有多处已经遭到损伤了。
  “三号凝集光炮,严重损坏!”
  “前方第三号喷射口,无法使用!”
  “主引擎的马力……”
  舰内各区陆续传来了凶报。
  基姆琉雅临时编成了一支紧急修理班,并派遣他们到可能修复的地方去进行修复工作,正忙得不可开交。
  “907号区域,减压中,已无残留乘员,开始封锁。”负责舰内环境的迪修书记额头闪着汗光。
  加上这个的话,强制封锁的区域已经超过四十区了。死伤以及失踪的人员有五十个人以上,以固定乘员有二百二十人的的军舰来说算是相当大的损害。
  蕾克希闭上了眼睛,但她的空识知觉却还很清楚。
  整个空间里都是灰尘,还有一堆一堆的碎片漂流在里面。也许其中真的有人,但就算真的有人也无法施救,毕竟现在放出舰载艇只会变成敌人狙击的目标,再说——狂乱的放射能风暴可不是薄薄的军服就能抵挡的。
  二艘敌舰就像蝴蝶般的在巡察舰周围翩翩起舞,偶而还会吐出凶恶的气息。
  虽然想要用电磁投射炮瞄准,但可悲的是巡察舰的动作实在太慢,很快就被敌人闪躲掉了。
  当然,可动式炮群还是一直不间断地发射着炮火。
  凝集光将敌舰的外壳打碎,将碎片直接升华为气体粒子。这些气体加上从军舰引擎所排放出来的氢离子,使得时空泡内的粒子浓度不断增加。游离状态的质子与反质子相互冲突转变为电磁波,让这个封闭的小宇宙内部就像是大爆炸之后一般的灼热。
  但是这个宇宙并不会让人有其中孕育着生命的预感,它只会诞生出死亡。人类互相表现出明显憎恶的结果,只会产生死亡而已。
  敌舰因为回避可动炮群火线的关系,而被逼人了电磁投射炮的射程中。
  “舰尾!”蕾克希唤起现任炮术士的注意。
  像是要发泄积郁般的连续三次齐射。
  激烈的反动力使巨舰迅速往后疾退。
  巨舰后方终于出现一团爆发的火球。
  ——只剩一艘!
  舰长和所有乘员心中所想的都是这句话。
  但是由最后一艘敌舰所发射的反质子炮已经直奔舰侧而来。
  这一击是非常致命的。
  “防御磁场,消灭……”基姆琉雅像是发出叹息一般的报告着。
  舰桥内弥漫着绝望的气氛。
  “不要放弃,我可爱的部下们!”蕾克希斥责道。“把那家伙从我们的宇宙中打下来!舰首!”
  “哥斯罗斯号”开始慢慢变更舰首的方向。舰首似乎正在对舰桥抗议说自己那么拼命为什么还不让它休息,但不论如何它还是在缓缓地移动着。
  “可动炮群,集中在敌舰右边,把它赶到舰首去!”
  但是就在这之间,敌方的宇宙舰突然疾冲过来,并发射了反质子炮。
  一道与先前的任何攻击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反质子洪流,就这么袭向已经失去防御磁场的巡察舰。
  虽然可动炮也削穿了敌方宇宙舰的外壁,但还是没能击落它。
  那道反质子流终于穿透了“哥斯罗斯号”的外壁,甚至连内壁也防御不住。它击中了反物质燃料槽,破坏了磁气护栅,失去控制的反质子开始袭向巡察舰的构成物质。
  ——二十三时二十七分。
  巡察舰“哥斯罗斯号”,爆炸沉没。
  少年少女这时候还不知道巡察舰已经沉没了。虽说质量波可到达的范围是无限的,但以联络艇贫弱的设备是没办法去侦测的,更别提还有“门”的干扰了。
  也许这对两人来说是一种幸福吧!毕竟他们还能够保持一丝希望。但即使是这样,现在在联络艇的操舵室中就已经充满了晦暗的气氛。
  津特坐在副操船士席上,心情并不是很好。
  跟短艇不同,能在平面宇宙航行的联络艇不能只靠控制笼手操纵,因此在座椅的前面也有另外一套操舵装置。以津特的观点来说,这是一套“非常适合宇宙船”的设备。
  不过,因为在这个区域的“门”非常稀少的关系,所以也不需要去频繁地操纵它。
  坐在操舵士席的拉斐尔则是板着脸孔,一言不发地看着平面宇宙图的画面。
  津特瞥了邻座一眼,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在这颗可称之为独立宇宙的时空泡里,如果除去极少数的浮游粒子不论的话,就只有这艘联络艇而已了。在联络艇的操舵室后面有气闸室,也有洗脸台和睡眠室。虽然也就只有这些空间,但这已经是这个宇宙里惟一可以让人类生存的居住空间了。
  ——而在这个宇宙中活着的,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是存在于这个宇宙里的智慧生命体的其中一半,却坠入了深沉的忧郁之中。而剩下的另一半虽然也称不上心情很好,但却想要试着把这个宇宙的气氛变得明朗一些。
  “喂,拉斐尔。”津特试着跟她聊天。
  拉斐尔抬起头来,不过津特却无法从表情看出她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记得你是帕留纽子爵嘛。”
  “嗯,没错。”
  “我想听听有关你领地的事情,帕留纽子爵领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既然被称为蔷薇之国(译注:“帕留纽”是亚布语的发音,意思就是“蔷薇之国”),那应该有很多盛开的蔷薇啰?”
  “不是这样的。”虽然感觉上好像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但拉斐尔还是说了。“不只是蔷薇,连地衣类植物都没有,不论是哪个行星都没有微生物。”
  “那为什么要叫做蔷薇之国?”
  “负责探查工作的人是一个很喜欢花的男子,所以就随便取些花的名字。像百合之国、茶花之国之类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啊。那么,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地方。有一个黄色的恒星,周围环绕着七个行星。如果把第二行星加以改造的话,应该还可以住人。所以在尽完皇族的义务之后,我想去那里改造一下,种些符合蔷薇之国名称的蔷薇。”
  “很棒嘛。”
  “可不是?”
  接着沉默又开始在操船室里笼罩了起来。
  津特正烦恼着要如何打破这份令人痛苦的沉寂。
  但,先打破沉默的却是拉斐尔。
  “津特。”
  “什么?”
  “谢谢你。”
  “为什么?”
  “你不是想要安慰我吗?虽然说不上很洗练,但我还是很高兴你有这番心意。”
  “对不起喔,我就是这么笨。”津特装出了一副生气的表情,但同时也安心了下来。
  “别生气,”拉斐尔的嘴边浮现笑意。“我不是已经道谢了吗?”
  “我才没生气呢。”
  “我……”拉斐尔重新凝视起画面来。“很不甘心,在这种紧要关头却什么也帮不上忙。”
  “好过分啊。”津特嘴里嘀咕着。
  “咦?”公主对津特投以诧异的视线。
  “你不是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吗?现在的我也只能依赖你而己。或者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生命还不能满足你那高贵的义务感吗?”
  “……你说的对,原谅我。”
  “如果你是指那艘巡察舰的话,他们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虽然这种话完全没什么根据,津特还是说了出口。
  “是啊……”
  “一定是的。”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一般,津特如此自言自语着。
  “津特。”
  “嗯?”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关出生的秘密的事吗?”
  “当然。”津特感到有点困惑,为什么突然扯到这方面的话题?
  “这个秘密,我只在这里跟你说……”
  “好啊,我最喜欢听秘密了。”为了改变公主的心情,津特努力的用明朗的语气来说话。
  “我的遗传基因提供者是舰长。”
  “咦?”津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也就是说……蕾克希百翔长是你的母亲?”
  “不是母亲,是遗传基因提供者。”
  “我还没脱离地上世界的想法,一听到就是这种反应了。”津特解释着。“但是……我真的完全看不出来耶。”
  不,其实还是有蛛丝马迹的——津特想起来了,当初在道别的时候,舰长是用“我可爱的殿下”这五个字来称呼拉斐尔的。当时杰特就隐约觉得她们之间是比长官和阁下还要更深一层的关系。
  “你把星界军当作什么了?就算是以前的老朋友在军中也不会攀亲带故。只有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才另当别论。”
  “哎呀哎呀,星界军还真是复杂啊。”津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就算真的是这样,也未免……”
  “我真的以我自己为荣。因为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认识了普拉奇雅卿……不,是舰长,而且我也很尊敬她,对她就是我的半身来源这件事感到相当自豪。最重要的理由是,我真的是爱之女,因为舰长就是父亲的爱人。以前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也一直觉得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如果小时候就这么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不就好了?”没想到亚布人的血缘与家族关系竟然分得这么彻底,津特不禁有点愣住了。
  “我不是说过吗?我还没成年,如果没有父亲的同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直接去问舰长啊。”说完这句话以后,津特发现拉斐尔睁大了她那原本就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猛瞧。
  津特感到不安起来了。“我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嗯。”拉斐尔用力猛点了一下头说道。“非常奇怪的话。”
  “是这样的吗?可是到底那里奇怪了呃?难道直接去问舰长有这么奇怪吗?”
  “你知道礼貌这两个字怎么写吧?”
  “啊……你的意思是,如果向遗传基因提供者问:”你是不是我的遗传基因提供者?‘这样是很没有礼貌的事吗?“
  “这可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啊,津特。”
  “原来是这样。”津特将两手交叉在胸前思索着——老实说,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会“很难为情”?
  “为什么会很难为情?”
  “难为情还会有理由吗?难为情就是难为情。”
  ——这么说来,也许这真的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吧?
  津特莫名其妙地接受了拉斐尔的说法。这就好像是要他去问某人,“你是不是我的母亲?”一样,以他非亚布人的想法来说也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而且,就算我真的去问了,也不见得会有答案。能够让小孩子知道自己遗传要素的人,只有他或她的血亲而已。”
  “这也是礼貌?”
  ‘对,礼貌。“
  “有够复杂。”
  “我可不这么认为。”
  “如果可以带你到我故乡去住个几年的话,你大概就会明白‘复杂’是什么意思了。”
  “也好。等到尽完皇族的义务后,就跟你一起去那里吧!”拉斐尔的语气稍微活泼起来了。
  “好啊,一定喔。”津特回答着,但他的内心却被痛苦所啃食。
  ——你忘了啊!到那时候,你看起来大概只是大了十岁,还是一副很年轻的样子,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很老了,甚至可能早就死了……
  “但总可以问你父亲的……克琉布王殿下的情人是谁吧?该不会连问这种问题也很没礼貌吧?”
  “当然了。”
  “是这样吗?”
  “是的。这样也复杂吗?”
  “真的很复杂。”津特用很确定的语气说道。“那倒底是谁告诉你蕾克希百翔长是克琉布王殿下的情人?”
  “没人说也知道,舰长常到王宫来的。”
  “真是复杂啊。”
  “津特,我已经听够了喔。”拉斐尔的眉头皱在一起。“总觉得很不愉快。”
  “请你别介意。”津特说道。
  拉斐尔本来似乎还想对津特说些什么话,但最后她的目光又回到屏幕的前面。
  “就算没遗传基因这回事,我还是喜欢普拉奇雅卿。从我还在王宫的时候就很尊敬她,在舰上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我也尊敬其他的翔士与从士,虽然其中也有像虫子一样惹人厌的人。不过,如果大家都能平安无事就好了……”拉斐尔像祈祷般地低下了头来。
  “是啊。”津特的脑海中正逐一浮现着自己曾经在巡察舰上碰过面的人。虽然只有短短五天的相处时间,但碰到的几乎都是好人。虽然并不会因此而完全推翻亚布人是暴虐侵略者的先前看法,但至少自己也没有希望他们去死的强烈理由。
  拉斐尔则继续低头不语。
  原本差点可以成功的从深海中浮出海面的气氛,现在又硬生生的被拉进海底去了。
  现在连津特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能看着屏幕发呆。
  “津特。”终于拉斐尔又把头抬了起来。“可以听一下有关你故乡的事吗?”
  “啊,当然可以。”津特有点吃惊。“要从那里开始呢?跟你的领地不一样,我有很多事可以说……”
  津特这才发觉到,原来刚才自己一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玩着胸前的人造宝石,那就从上面所刻的生物——雷兹翁它那悲惨的觅食生活开始讲起吧!
  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两天里,除了轮流睡觉的时间以外,津特将他还记得的马尔地钮行星生物特性一个一个说给拉斐尔听。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因为这样逗笑了拉斐尔好几次。
  在联络艇中度过了两天以后,津特和拉斐尔总算抵达了菲布达胥男爵的领地境内。
  


第八章 菲布达胥男爵领地

  菲布达胥男爵领地是由一个青色的恒星,两个气体行星,以及数不清的岩屑所组成的。
  就算是用帝国最高水准的行星改造技术,也没有办法将领地内的行星改造成可以让人居住的程度。岩屑中甚至也没有值得利用平面宇宙航行法运送的资源。
  这里是比帕留纽子爵领地还要贫瘠的地方。
  但是男爵家在这种领地仍然有收入,而且还是只要有恒星就可以从事的事业。
  所生产的商品不但经常有需求,还可以因此而稳定获利——这个事业就是反物质燃料的制造工作。
  要把物质转变成反物质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想要产生反物质的话,也只能仰赖在科学技术的黎明期所发明的古典制造法不可。
  利用吸收恒星辐射的太阳电池将所吸收的能量注入粒子直线加速器,加速基本粒子并使其互相冲突后,所产生的能量就会产生凝缩作用并同时生成相同数量的物质与反物质。
  跟其他没有任何资源的星系一样,在这个男爵领地的境内也有很多反物质燃料工厂在运转着。
  在接近菲布达胥恒星的轨道上有很多圆盘在旋转着,而那就是反物质燃料工厂。圆盘朝向恒星的那一面是太阳电池,而在圆盘内部则有十六座呈放射状排列的粒子直线加速器。
  吸收恒星所放的光和热以后,太阳电池将转换过后所生成的电流流向粒子直线加速器,并在圆盘的中心位置同时生成质子与反质子。
  这时候只有反质子会被收集起来,而质子则直接排放到宇宙中舍弃。毕竟设置可回收质子的机械设备所需要的经费,还远比从气体行星运送质子过来所需要的运输费用贵上许多。
  反质子在被收集起来以后,就直接运送到反物质燃料工厂的储存容器并储存起来,由于装满反质子的储存容器就像是一颗独立的小行星,为了防止万一发生的事故会波及到工厂,因此这些储存容器的运转轨道都在工厂区的外侧。
  而菲布达胥男爵馆,就是在这些燃料槽小行星群的更外侧轨道上进行公转运动。在男爵馆的附近不远处则有一个“门”,它的名称叫“菲布达胥门”。
  现在就有一艘联络艇,刚刚从那个“门”进入了通常宇宙中。
  “拉斐尔,显示出艇外影像嘛。”津特恳求了起来。
  “嗯。”正在操作笼手内部的手指开始以复杂的形状握拢起来,而操舵室的墙壁上也跟着显示出群星的景象。
  “我从来不知道星星会让人的心情这么的平静。”津特由衷的说道。比起时空泡内阴沉的灰色来,明亮的星星感觉上要亲切多了。
  现在津特终于能稍微体会得到自称“群星的眷属”的亚布人,会将星星当作是自己故乡的心情了。
  “路还很长喔,津特。”拉斐尔冷酷的说。“补给完以后,马上就要回平面宇宙去了。”
  “在补给进行的时候,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吗?”津特期待的说道。
  “要休息?你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多谢你提醒我。”津特俏皮的说。“但是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也在监视着艇内的设备啊。”
  “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立刻醒来的。”
  “你不是一直都没有醒来过吗?而且什么事也都没发生。”
  “那是我和思考结晶的功劳。”
  “我知道啦!”津特放弃与拉斐尔继续争辩。
  虽然说津特什么都没做,或者应该说什么都不能做是事实,但由于在联络艇航行时都交给自动操纵系统去处理的关系,他也从来没看过拉斐尔手动操舵的样子。
  比较起来——津特在心里这么说——我说了那么多的话,也应该算是一种劳动吧?
  拉斐尔开始对管制室进行呼叫。“这里是巡察舰‘哥斯罗斯号’搭载联络艇。菲布达胥男爵管制室,请回答。”
  一名地上世界出身的女性出现在画面上。
  “这里是菲布达胥男爵管制室。”
  “这里是巡察舰‘哥斯罗斯号’搭载联络艇,要求补给燃料。”
  “巡察舰搭载的联络艇?”管制官偏着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因为舰载艇会单独要求补给燃料是很稀奇的事。
  即使如此,管制官还是点头说道:“知道了。欢迎您,‘哥斯罗斯号’搭载联络艇,请选择补给型态。”
  “这里是轻量艇,所以希望能在码头补给。”
  “知道了。请把您希望的补给量传送过来。”
  “知道了。”拉斐尔完成传送作业以后便向津特说道:“在码头补给时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也可以洗澡。”
  “这真是太好了。”津特说道。“能够洗澡还真是一件好事。现在的你,大概是全银河之中最有味道的公主了。”
  “这是什么意思?津特。”拉斐尔眯起了眼睛。“你现在是在发表盼望死亡的声明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你。”
  “开玩笑的,拉斐尔。”津特被拉斐尔眼中的神色搞得有点紧张。“你闻起来应该没什么味道,我发誓。”
  “应该?”拉斐尔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不,完全没有味道。”津特马上订正,反正这是最接近事实的。“会暗示你闻起来有一点味道的,会是哪里来的无礼家伙啊?!”
  “你知道吗?津特,你的笑话有时候会让人很生气。”
  “就算我知道,也会马上就忘了。这就是我的问题啊。”
  拉斐尔将袖口凑到鼻头,深吸一口气,皱眉道: “算了,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为了慎重起见,津特这回保持沉默。
  “但是,你自己也不能说很干净吧?”
  “是啊。”津特承认这句话。“不过找遍帝国,比我还要不干净的伯爵公子应该还有两三位。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数目一定比公主还要多太多了嘛。”
  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才好的拉斐尔正要开口的时候,画面上管制官的呼叫声也在同时响了起来:“准许码头补给。‘哥斯罗斯号’搭载联络艇,现在请往码头移动……”
  说到这里管制官突然中止了报告,并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拉斐尔。一段时间以后才又突然开口冒出这句喃喃自语:“公主殿下……?”
  惊讶于操舵士真正身份的管制官,将她的头深深低垂下去。
  原来如此——津特心想——就算在这种边境的地方,拉斐尔也马上就被认出来了,看来过了好一段时间以后才知道她是公主的我,还真是蠢到极点了。
  “请引导我们到码头去。”拉斐尔催促道。
  “这是当然。现在马上进行引导,请。”
  在紧张的管制官所输入的资讯指示下,联络艇逐渐朝男爵馆接近过去。
  “菲布达胥男爵管制室,有件事情非告诉你们不可……”在接近男爵馆的时候,拉斐尔将疑似敌人的舰队侵入帝国领土的情报传达过去。
  “这……”管制官一时说不出话来,等到她的精神终于恢复镇定以后才终于说:“这,这件事一定要向我的主君禀告……”
  “这是当然的,赶快这么做吧。”
  以菲布达胥恒星的苍蓝色光芒作为背景的男爵馆,连细节部分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以前轨道城馆是以车轮式的结构占大多数,它可以利用其自转所产生的人工重力来维持馆内的运作。但是这种建筑结构无法避免因为馆内高低楼层的不同而产生的重力差异,而且它也需要稳定的向心力来维持重力。所以最近——大概三十年以前——具备重力控制装置的城馆开始成为主流。虽然购买附属设备以及维持装置的运作需要一笔开支,但总算可以提供更为舒适的居住环境。
  这座男爵馆就是利用重力控制装置来运作的城馆之一。它的主体建筑形状是一个变形的六角形,并以一根长管连接另外一座立方体的建筑。
  而那座立方体的建筑就是宇宙港。因为需要在那里储藏反物质燃料以供应往来的交通艇,宇苗港才会设置在离本馆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有一艘巨大的氢气运输船停靠在码头那里,其他还有几艘像小虫一样的小型星系内宇宙艇停泊着。
  由于城馆内的人工重力开始产生的关系,球形的操舵室开始旋转起来。在操舵室内的天花板转到艇首的方向之后,便朝城馆的旁边移动过去。
  津特的脚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一七”数字,并持续朝脚下接近过来。也就是说,这艘联络艇是要到第十七码头进行补给。
  终于靠岸了——艇外的影像也跟着消失,墙壁恢复成乳白色的模样。
  画面开始流动着一列列的绿色文字,正显示联络艇的门已经与通往馆内的联络筒连接在一起的讯息。
  “走了,津特。”拉斐尔卸下了座椅上的装置以后便站起来说。
  “嗯。”津特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多久呢?”
  “大概三十分吧。”
  “只有三十分钟?”津特皱了一下眉头。毕竟清洁身体是最重要的事,只有三十分钟的话可是相当赶的。
  “我们非得尽快到达史法格诺夫不可。”
  “我知道。”津特跟在拉斐尔的身边一起进入了气闸室。“但是,我们到底比敌方舰队要快多少时间呢?”
  “什么啊,难道你不知道吗?”拉斐尔轻蔑的说。“以史法格诺夫当地时间计算的话,大概有二十七小时吧。”
  “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多花一点……”津特这时注意到公主的眉毛已经竖立了起来。“……时间的空暇也没有。早一点也好,赶快到史法格诺夫去向他们报告危机吧!”
  “真高兴你没忘记。”拉斐尔辛辣的说。
  两人这时已经站在联络艇门口的正上方,在那里有一座升降台正在等待他们。
  “下降。”拉斐尔对升降台下了指令。
  当他们下降到透明的联络筒内部之后,两人就正式踏上了男爵馆的土地。
  因为已经有两天没感觉到重力了,津特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但他还是勉强转着头张望了起来。
  眼前所看到的是一片星空,可是他却看不到那颗发出青色光辉的菲布达胥恒星,所以这片星空应该不是外合实景的影像才对。不是实景影像的证据还有一个,那就是还有无数条鱼正在星空中四处浮游着。
  联络筒的前方有十几名地上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她们大概都是男爵的家臣。
  一开始津特还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他马上就知道之所以会觉得奇怪的原因了。原来在这里迎接他们的人全部都是女性。
  而且女孩子们的头也全都低垂了下来。
  “公主殿下。”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以充满畏惧的语气说道。她就是先前通讯时的那名管制官。
  好像是认定一见到皇帝孙女的容貌就会对自己的性命带来不好的影响一样,她的脸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来过:“请到这里来,让我带您到休息室。”
  “那就拜托你了。”接着拉斐尔便强硬的说:“不过现在的我是星界军的翔士修技生,所以请用接待修技生的方式招呼我就行了。”
  “是,知道了。那么请到这里来,公主殿下。”
  拉斐尔放弃继续与那位管制官强调自己的身份,只见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大家都是一直这样招待你的吗?”津特悄声的问着。
  “怎么可能!”拉斐尔像是把刚刚叹的那口气转到津特身上般的回答道。
  他们被带往的地方,是一间位于宇宙港内部的某个房间。那里有几张桌子。四面的墙上闪耀着似乎曾在那里看过的星星,也有几条鱼在星空中游着。不过并没有任何人在这间房间里面。
  拉斐尔被带领到最里面的桌子那里坐了下来。
  津特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跟拉斐尔同一桌,但管制官却阻止了他:“您请到那里去坐。”
  “啊?”津特有点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拼命的眨眼睛。“为什么?”
  “这是因为……”管制官正要说时突然住口,若有所思地看着津特的头顶。
  原来如此,大概是看到棕色头发的津特却戴着贵族的头环而感到惊讶吧?而且似乎还认为这个遗传体质是地上人的青年,应该没有可以和高贵的皇帝一族同席的身份吧?
  “津特。”已经失去耐性的拉斐尔开口了。“你在干什么?快点坐下来。”
  “嗯。”津特也真的生气了,于是他无视管制官的要求径自走到拉斐尔的身旁坐了下去。
  管制官的眉头虽然皱了起来,但她并不敢违逆公主,于是便问道:“您想喝些什么呢?”
  “先别提要喝什么了!”拉斐尔说。“我想借用盥洗浴室,可以带我过去吗?”
  “皇族的贵人怎能使用盥洗浴室呢!”管制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们已经替您准备好浴池了,还请殿下再多加考虑一下。”
  “我没时间了,家臣小姐。再说皇族也是会用盥洗浴的。”
  “是这样的吗?”家臣显得很困惑。“这点我们不能作主,请问您想喝些什么呢?”
  拉斐尔看着津特,露出了已经完全拿她们没办法的表情。
  “我想喝冰咖啡。”虽然并不怎么渴,但似乎是有必要回答的样子,于是津特便这么说了。
  “我的话,热的桃果汁就好,另外再切一片柠檬放在果汁上。”
  “拉斐尔,你的味觉还蛮独特的。”说到这里津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当他回过头去以后,才发现管制官正在用很严厉的目光怒视着他。
  津特吓了一跳,连忙把头低了下来。
  “知道了。马上就把桃果汁送过来,请您稍等一下。”管制官那严厉的目光很快就消失了。只见她深低下头来朝拉斐尔鞠躬之后,便一路后退离开了房间。
  “希望她别忘了我点的咖啡。”津特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么说来,好像打从一开始这些家臣就似乎刻意不去注意他的样子。
  “我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拉斐尔说。
  “我也是。”虽然跟皇族相比,贵族并不是那么的稀少。但是被完全冷落在一旁也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倒也不是为了什么高贵的自尊,而是也不应该完全把我当成空气一样可以忽略吧!——这是津特礼貌上的要求。
  终于,管制官引领着一位女性和自动机器来到两人的面前。
  “请用。”管制官冷冷地瞥了津特一眼。
  “谢谢。”虽然没有忘记这时候应该要说声谢谢,但这句话津特只是在心中说出来而已。接着他就从自动机器的肚子里拿出了装着冰咖啡的容器。
  另外一位女性手中则是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装着桃果汁的玻璃杯,一看就知道她相当的紧张,因为桃果汁的表面正因为她手指的颤抖而不断的波动着。
  结果果汁还是漏出来了,虽然只有几滴而已,但还是溅到了桌子上面。
  然而那名女性狼狈不堪的样子,却像是一不小心将一碗热汤整个泼到了公主的头上一样。
  “谢尔奈!你,你倒底在于什么?”管制官的脸变得很苍白。
  “真是非常对不起!”这名叫做谢尔奈的家臣很快就跪了下去,将额头低下紧贴着地面拼命的道歉。
  津特差一点当场仰天叹息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是一点点果汁泼出来而已,不是吗?
  拉斐尔也愣住了,她问道:“怎么了吗?”
  “这是公主殿下要喝的饮料,但我竟然让它漏出来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这么无礼的事……”
  “你说无礼的事是指这个吗?”拉斐尔朝沾在桌子上的那几滴果汁渍液看了过去:“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说完,公主就伸出手指稍微抹了一下桌面上的水渍,但这个动作却让谢尔奈发出了短暂的悲鸣声。
  “啊!请您千万不要这么做!”谢尔奈很快就上前伸出双手握住了拉斐尔的右手,并试着要擦拭公主已经湿掉的手指:“我马上就帮您洗干净,所以请,请您千万不要做这种事……”
  “不必介意。”拉斐尔将手指从谢尔奈那里抽了回来:“我不知道你对王宫内的养育方式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不过至少擦拭自己手指这点事我还可以自己来。”
  “怎么可以这样……?”从谢尔奈的表情看来,她已经快要真的哭起来了。
  拉斐尔只好转过头来,以求救的眼光望着津特。
  “是这样的,”于是津特插话了。“如果你再继续闹下去,这才是更失礼的行为吧?”
  “是,我明白了。”谢尔奈咬住了下唇,头也跟着低垂下去。
  “谁教你可以对公主殿下这么没大没小的,谢尔奈?”管制官说。“真是非常抱歉,那么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是。”谢尔奈的肩膀略略的颤抖着,头仍然是低低的。
  “我越来越讨厌这里的气氛了。”当两名家臣告退了以后,拉斐尔喃喃自语的说着。
  “她们每个人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难道帝国的国民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好像都在害怕些什么似的。至少感觉上,在‘哥斯罗斯号’那里的从士们好像还比她们更有自信的样子。”对身份是贵族但遗传体质是地上人的津特来说,他并不是很喜欢她们的态度。
  “没这种事,‘哥斯罗斯号’上的从士才是正常的帝国国民。”
  “是这样吗?”津特还是不太相信。虽然拉斐尔是这么说的,但是军中跟家族的身份完全没有关系,说不定星界军中才是比较特殊的情况。
  “你不相信吗?”拉斐尔很意外的察觉到津特的想法。“是真的,你到帝都之后就会知道,我才不会说这种马上就会被揭穿的谎言。”
  “这样啊——”
  “小的时候,我就曾经被国民当场斥责过。”拉斐尔认真的说。
  “对方是不认识公主殿下的人吗?”
  “又不是你!那个国民是在我家工作的,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你家?你是说克琉布王家吗?”
  “嗯,他是王家专任的庭园师,那时候我正在餐厅乘着移动坛到处乱飞,把一堆花草树木弄得东倒西歪。”
  “你的话有的时候还真让人很难理解,餐厅为什么有种花草树木?它们是在餐厅的外面吗?”
  “不是,那里是一座庭园形式的餐厅。”
  “喔!”津特想起来了。
  大部分亚布人所住的地方都是在人工环境中。可以在自己所喜欢的场所及高兴的时间下雨,内屋屋外也没什么区别,就算寝室在花园中也无妨。所以餐厅里有种花草树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后来——”拉斐尔开始述说着下面的这段故事。
  在以悲哀的眼神检视过惨状后,庭园师以郑重的态度,向站在一旁畏畏缩缩的公主训话了起来。
  以自己的工作为傲,并倾注心中所有艺术与感性来完成的这片园地,现在已经全都死了。但这却是因为一个七岁小女孩的恶作剧而造成的。庭园师对这件事感到非常的不满与愤慨,而能够压抑这种愤慨的人类。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过……
  在他说完这些话以后,拉斐尔以颤抖的嘴唇,用七岁时自己所知道最正经的话,发誓再也不做这种愚笨的事。
  庭园师并没有完全相信拉斐尔的话,他只是很诚恳的对她这么说:“如果我再知道我的作品是被公主殿下的移动坛所破坏的话,等到我需要和土壤改良蚯蚓培养良好关系的时候,就会带你过来一起陪它玩喔!”在确定拉斐尔已经牢牢记住之后,这才放她走。
  “——当然,后来父亲知道以后也这么骂我:‘如果因为一时的玩乐而要以性命交换的话,虽然也很不值得,但倒还无伤大雅。可是你绝对不可以对别人引以为傲的东西这么轻践’。”
  “那个庭园师是很特别的人吗?”津特还有怀疑。
  “才不是!不论是克琉布王家的家臣,和我所知道的其他贵族的家臣,每个人都以自己的工作为荣,并且人格高尚。”
  “这样啊——”津特还是不太相信拉斐尔的故事。“但是她们对我的态度。好像并不怎么以自己的工作为荣的样子。”
  “她们是无视于你的存在。”
  “多谢你告诉我,我还在想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呢。”
  “反正我都不喜欢。希望她们能不再坚持要我去泡澡……”
  这时在桌子旁边的墙壁开始起了变化。只见星星和鱼群的影像就像是被开了一扇窗口般,从窗口那里出现了一名男性的影像。
  他是一位亚布人,头发是闪着金属光泽的青色,还有着一对细长的眼睛和带着冷笑的嘴角。
  “很抱歉我用通讯机与您进行对话。”那名男性解释着。“虽然能够看到克琉布王家的拉斐尔殿下是我的荣幸。”
  “的确,我就是亚布里艾尔·尼·杜布雷斯克·帕留纽子爵·拉斐尔。”拉斐尔报上了全名。
  “我是阿特斯留亚·苏努·阿特斯·菲布达胥男爵·克罗华尔,还请多指教。”
  “不客气,男爵。”拉斐尔点头道,指着津特说。“这位是凌·苏努·洛克·海德伯爵公子·杰特阁下。”
  “初次见面,男爵阁下。”津特轻轻的将头低下说道。
  “也请多指教,伯爵公子阁下。”这纯粹只是礼仪上的招呼,男爵很快就对津特失去兴趣。
  “那么公主殿下,有件事我感到相当的抱歉。”
  “什么事?”拉斐尔的警戒心开始急速升高。
  “其实这是我处理不当的地方,刚刚才知道您所要的燃料不足。”
  “怎么可能?你的管制官确实……”
  “所以说是我处理不当。我已经将管制官调离原职了,真是非常抱歉。”
  “我知道了。那么我会去燃料槽小行星补给。”
  “这可不能这么说。”男爵轻轻地笑了起来。
  津特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
  “毕竟公主殿下光临寒舍,”男爵继续说道。“这样就让您回去的话是菲布达胥男爵之耻,所以请务必在城馆中接受我的招待。”
  “又是招待?”拉斐尔眉头皱在一起。“我现在是军务中,没有这种空闲,难道你没听到家臣的报告吗?如果是这样,请去询问你的家臣。这不是礼貌性的拜访,男爵。”
  “就算不是拜访,但还请殿下接受我们的欢迎。”
  “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很明显的拉斐尔连一点“感谢”的意思也没有,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表现出焦急的模样。“如果你已经知道事情经过,那就不该是欢迎我们,而是应该率领所属尽速从此地退去才比较好吧!”
  “对您的好意感到惶恐,但我们没有船,所以也没办法作什么。”
  “这样子啊,可是……”
  “总之,请听我说。”男爵抢先说道。“已装满的燃料槽小行星在距离这里较远的轨道上,比较近的其实都只是一些空空如也的小行星而已。”
  “怎么可能?……”
  “请不要怀疑,殿下。”男爵严肃的说道。“对领地的了解,只有当家的我最清楚。”
  “请原谅我。”拉斐尔率直地表示歉意。“不过如果只是有点远的话,我自己可以从这里出发到那里去。”
  “请您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小行星已经加速往这边赶过来了,大概再十二小时就可以来到城馆附近。”
  “十二小时……”
  “所以说,殿下,在这段时间请宽心在我的城馆好好休息。请先沐浴一番,再接受我一点粗茶淡饭的招待吧。我也有军务的经验,联络艇的内部情形我也很清楚,要让皇族在那种环境下过那么久真是过意不去。”
  “现在的我不是皇族。”拉斐尔斩钉截铁的说道。“只是个向你要求燃料的星界军士兵。”
  “那么,我以领主的身份向星界军要求详细的情报。至少我有这个权利吧?”
  “啊!”拉斐尔没料到还有这个盲点,只好说道:“你说的对,男爵,我之前没注意到。本艇载有巡察舰‘哥斯罗斯号’的航行日记,我会把必要的内容复制出副本后交给你。”
  “这当然没问题,”男爵露出了不满意的表情。“不过我们还是在晚餐席上慢慢谈这件事吧。”
  在一旁听着这些对话的津特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就是帝国上流社会贵族间的对话吗?就算明知道这是一场吵架,两人所用的语词却是那么的优雅。拉斐尔的语气也是一本正经的,跟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但是,我觉得还是以联络艇移动比较快。我们先将复制的航行日志交给你,然后马上出发到最近的燃料槽去。”
  “原本这样的确是比较快。”男爵说道。“但是,现在我又收到了殿下的联络艇需要检查的报告。也就是说,您现在是无法马上离开的。”
  “检查?那里出问题了?”
  “详细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请您直接询问负责人。可是负责人现在正忙于相关作业,这点还请宽恕。”男爵像是完全不在意联络艇的事般的继续说着。“那么,我的家臣将会前去带领两位,请先在那边稍候一下。”
  这句话一说完,男爵的影像就消失了。
  拉斐尔继续瞪着刚刚还有影像的地方。“那家伙也无视于你的存在。”
  “好像是。”男爵只有在打招呼的时候才稍微搭理了津特一下,但那还是因为拉斐尔介绍的关系。此后他就当杰特不存在一般的与拉斐尔说话起来了。“但这也没办法。皇族和贵族相比,当然他会比较在意皇族。”
  “如果真的是为了欢迎我们的话,礼貌上也应该要一起邀请你,不是吗?还是说,这种事情该不会就是你所谓的‘复杂’吧?”
  “不,这一点也不复杂。”津特重新回想着拉斐尔与男爵对话的情景。因为当时他是以旁观者的心情去聆听两人间的对话,所以当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现在他才发现到男爵当时的言语的确是相当的失礼。但可悲的是,杰特早就已经习惯被人用失礼的态度来对待自己,所以倒也不怎么生气就是。“算啦,虽然我很高兴你是为了我而生气……”
  “不是特别为了你而生气的。”
  “这样吗?”津特啜饮了一小口咖啡。
  “那种态度实在令人无法信任。特别是说联络艇需要检查那句话,真是一派胡言。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我不认为这种小领地会有那种技术力来检查联络艇。他大概只是想要硬把我们留在这里而已。”
  “他为什么要这么作呢?不要想太多喔,拉斐尔。”
  “但是那家伙实在令人看不顺眼。”
  “嗯——,这我就有同感了……”津特将两手交叉在胸前。的确他是蛮讨厌男爵的,讨厌到不太想跟对方说话的程度。而以菲布达胥男爵的立场来说,虽然他还不至于对杰特抱有相当强烈的厌恶感,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太希望与杰特太过亲近。如果杰特一开始遇到的亚布人不是拉斐尔和蕾克希舰长,而是像菲布达胥男爵那种人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可以和亚布人打成一片。
  总而言之,虽然男爵极力想带给两人一个好的第一印象,但津特认为对方只是一个笨拙而可怜的人。
  “请你用点头脑好好推理一下吧。我认为男爵阁下在隐瞒一些事情,但那是什么?他不惜说谎引诱我们到城馆去,会有什么好处?”
  拉斐尔歪着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为了想要我们的联络艇吗?”津特猜测道。
  “为什么?”公主头抬起来问。
  “为什么?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躲避敌方的舰队。”
  “那艘联络艇是两人座,只能坐两个人喔。”
  “如果男爵只想一个人逃,那不是很够了?”
  “你说他想舍弃他的家臣逃走?”
  “你不相信男爵,却相信他的正义感?”
  “傻瓜!这跟他个人的道德无关。舍弃家臣与领民是贵族的最大耻辱,就算他不引以为耻,帝国的法律也无法原谅他。再说光是抢夺舰艇的罪就已经很重了,与其逃往帝国,还不如进入‘人类统合体’的俘虏收容所比较有未来。”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爵位是义务啰。”
  “对,爵位是义务。”拉斐尔点头道。
  “可是,”津特还是有意见。“人在被逼急的时候会作出什么来谁也不知道,不是吗?我在渥拉修伯国的时候曾经看到一座高楼大厦着火,就有人从三十五楼跳下来。他们似乎是认为比起烧死,跳楼可能还比较不会死的样子,不过我是觉得那样做反而比较容易死。现在的男爵会不会也是有要从三十五楼跳下来的心情呢?”
  “你觉得那个人看起来是像会被逼急的样子吗?”
  “这样说看来也不像……”说到这里津特突然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也就是说,其实男爵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阴谋嘛。”
  “是这样的吗?”拉斐尔勉勉强强地认同了津特的结论。
  “那我们就大方的去接受别人的款待吧,我会一直在身边陪你的。”
  这时候津特将目光稍微往旁边一瞥。他看到男爵的家臣们已经陆续走进房间里,正朝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
  

  
第九章 亚布的微笑

  泡澡确实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泡在热腾腾的洗澡水里,拉斐尔觉得身体的疲劳似乎已经随着汗水流泻出去。
  不过她的心情却没有跟着放松下来。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那名叫作谢尔奈的女性在浴室里面陪伴着拉斐尔,而且还很常说“让我来帮您擦背吧”,“让我来洗您的头发好吗”这些服侍的言语。
  她好像误以为皇族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但是除了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以外,拉斐尔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洗澡的。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她也只有把液体肥皂放进浴池中,并在洗澡过后用干燥机来保持令人满足的身体清洁而已。
  可是,即使自己已经快要说破了嘴,谢尔奈还是一点也不相信。
  “无论如何,都请不要客气。”
  客气什么,皇族会客气?这种事她竟然也忘了。
  但是拉斐尔已经懒得抗议了,反正就顺着谢尔奈的心意去做吧。
  现在谢尔奈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在浴池的一旁随侍着。
  “敌方舰队正朝史法格诺夫侯国移动的事,你知道吗?”拉斐尔在浴池内这么说道。
  “是的。”
  “你不怕吗?”
  “嗯,我们领主定会想办法的。”
  “男爵吗?那你知道他会怎么做吗?”
  “这个嘛,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是吗,你挺信赖男爵的嘛。”
  “这是当然的!”谢尔奈兴高采烈的说。 “如果没有那位大人,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成为国民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但是我并不想进入军队,也没有成为家臣的才能。”
  “不是你从小就有的梦想吗?”拉斐尔指责道。“如果真是那样,你至少应该有足够受教育的时间。”
  “在我的故乡弗利札伯国那里,女性的地位是很低的,她们不被允许去接受可以成为家臣的高等教育。那里的女性除了成为好妻子、好母亲之外就没有别的期望。在我知道别的世界之前,我还一直相信所有的地上世界都是这样的。”
  “是这样吗?”
  “是的,我的主君在那个世界收留了我,还让我受教育。”
  “教育?”在浴室里擦背需要什么教育?
  “是的。我平常是做燃料槽的整备盘点工作,这就是我所接受的教育。”
  “啊,原来你不是浴室专属的家臣啊。”
  “是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到浴室工作,我的主君在入浴的时候也从没召唤过我。”
  “其他的家臣会替男爵擦背吗?”
  “是的。”
  这个男爵疯了,拉斐尔下了这个结论。虽说是有家臣负责照顾领主身边的私人事务,但最多也只需要服务用餐就够了。得要在浴室里工作的家臣实在是绝无仅有。
  “而且,”谢尔奈继续说道。 “那位大人真的是位很温柔的人喔。”
  “就算他很温柔,但似乎是没有什么才能。”拉斐尔的语气充满了讽刺。
  “为了主君我什么都能做,”谢尔奈似乎正在说着梦话。“当然也包括相信我的主君在内。”
  “这个领地有多少人?”拉斐尔转移了话题。
  “大概是五十人,详细的数字我不清楚。但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
  “不,够了。”拉斐尔打断了谢尔奈的话。“有几个亚布人?”
  “有两位,我们的主君与他的父亲大人。至于主君的妹妹则长年滞留在拉克法卡尔。”
  “这样吗,好像是很寂寞的生活。”
  “确实是没有什么刺激,但我对这种安逸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满。”
  “刺激……那我就是最适合的刺激啰?”
  “怎么会!”谢尔奈像是被电到般的向后猛退。“能够迎接公主殿下是至高的光荣,我一点都不会认为这是刺激。”
  如果你真的能把这件事当成一种刺激的话,那我才会安心啊!——拉斐尔在心中这么说着。
  也泡得差不多了,再泡下去,皮肤就会被泡得松垮垮的了——拉斐尔起身从浴池中站了起来。
  “好美啊……”看到拉斐尔那修长匀称的肢体跟闪耀着光泽的肌肤,谢尔奈不禁赞叹了起来。
  拉斐尔并不在乎这种赞美。毕竟她完美的容姿是祖先的审美观和遗传工学的产物,并非拉斐尔自己的功劳,因为这样被赞扬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谢尔奈将裕袍覆在拉斐尔的身上。
  她将拉斐尔肌肤上残留的水滴吸干。
  出了浴室后,另一名比谢尔奈年长的女性家臣已经准备好浴袍和浴巾在旁边等待着。
  拉斐尔露出了厌烦的表情:“这座城馆没有身体干燥机吗?”
  “我们主君认为那是野蛮的机器。”那名年长的家臣在回答之后,便将浴巾包在拉斐尔那还在滴水的暗蓝色头发上。
  谢尔奈则将吸掉水分的浴袍换掉,并另外拿了一件新的过来。
  真的被人服侍到这种程度以后才发现——原来这种感觉还挺舒服的。
  津特——拉斐尔突然想到——也是被如此优厚的服侍着吗?该不会也都是女性的家臣去服侍他的吧?——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就非常得不愉快。
  当身体与头发都被擦干以后,拉斐尔又要面对另外一样新的考验。
  “我的军服怎么了?”拉斐尔看到眼前那些准备替换的衣服后,眉头不禁紧紧地皱在一起。内衣裤是不太好批评,但问题就是那件穿在外面的衣服了。那是一件染成鲜亮的黄色,并随处可见红玉、金刚石或猫眼石等宝石镶在上面的长衣,而穿在长衣底下的衬衣则是淡绿色的,是一套相当有品味的昂贵服装,穿着它即使在宫中走动也不会失礼。
  “正在洗濯中。”男爵的家臣回答。
  “你们该不会是用手洗衣服的吧?”拉斐尔讽刺道。在她泡在浴池的这一段时间,衣服应该早就已经洗好——才对。
  “那是因为主君特别交代下来,说晚餐时穿着军服杀伐之气太重。”
  “杀伐之气……”
  对军服有杀伐之气的评价是没什么关系,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观。
  但是竟然会有人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他人身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拉斐尔并不想成为男爵随意操纵的人偶。
  “我要穿着军服。”拉斐尔作了简单的声明。“如果你说还要再洗一阵子的话,我会在这里等到它洗好。”
  “但是……”年纪较大的那名家臣的脸孔已经开始抽搐起来,看来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公主殿下,请拜托……”谢尔奈伏在地上,额头叩地恳求着。
  拉斐尔不禁感到悲哀起来,原来在这宇宙中也会有这么傻的人。
  “那么,”拉斐尔妥协了。“我要在长衣里面穿着军服,这样总行吧?”
  那两名家臣面面相觑着。
  “这可是我们主君吩咐下来的……”
  “可是,如果我们违抗公主殿下的意思……”
  虽然说的很小声,但还是流进了拉斐尔的耳朵里。
  这不是什么值得拿来小题大作的事情吧?
  拉斐尔以略带兴趣的眼神看着男爵的家臣们,不过她也忘了其实自己也是很坚持一定要穿上军服的。
  当自己从正与敌人进行战斗的巡察舰“哥斯罗斯号”离开以后,现在竟然会在这里讨论出席晚餐时该穿什么衣服。一想到这种事情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就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拉斐尔开始想着有关“哥斯罗斯号”的事。
  战争应该已经结束了,胜负也应该已经分晓。如果“哥斯罗斯号”是健在的话就好了。
  “我们明白了,殿下。”看样子她们终于讨论出一个结果了。那名年纪较大的家臣开口说:“现在马上就把军服呈上来给您。”
  果然已经洗好了。
  年纪较大的家臣把军服拿了过来。
  “在还没感冒以前,请您赶快穿上吧。”不知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但家臣已经捧着内衣裤到拉斐尔的面前了。
  当然这些女性家臣是不允许拉斐尔自己穿衣的,于是拉斐尔只好像棵大树一样地站着让她们替自己穿衣服。
  “技巧很好嘛。”拉斐尔注意到。
  “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年纪较大的家臣回答道。
  “习惯?你们一直都在做这种事吗?”
  “是的,殿下的宫殿不也是有佣人吗?”
  “确实是有侍从……但他们不会做这种事。”
  “啊,您说笑了。”年纪较大的家臣并不相信。
  穿上衣服以后——或者应该说,被穿上衣服以后,谢尔奈捧着红布,小心翼翼的对拉斐尔说:“请您选择饰物。”
  在那块红布上,贵金属和宝石类的东西竞相散发着光芒。
  “公主殿下,请选择您所喜欢的。”年纪较大的家臣说。
  拉斐尔仔细地看着,但是最重要的东西并不在那上面。“我的头环和终端手环呢?”
  “那种带有杀伐之气的东西……”
  “跟杀伐什么的无关,那是必要的东西。”
  到底是因为命令?还是家臣们的自作主张?但都已经让拉斐尔快要抑制不住怒火。难道这些人真的以为头环和终端手环只不过是装饰品而已吗?终端手环内储存着识别电波与个人资讯,至于头环则是专为着装者调整的。就算是在红布中间那顶灿烂的鲜丽头冠,也不能取代拉斐尔的军用头环。
  “我知道了,殿下,请稍等。”年纪较大的家臣终于不再违逆拉斐尔的要求,只见她叹了一口气并向谢尔奈点头示意着。
  谢尔奈连忙碎步离去,稍后又小跑步将头环与终端手环拿了过来。
  将头环戴在头上并终于取回空识知觉的拉斐尔,身体开始回复了一点熟悉的感觉,虽然也只有一点点。
  家臣们开始引领拉斐尔离开浴室,并往餐厅的路前进。
  地板是淡青色,墙壁和天花板则是深蓝色的背景,星星正在墙壁上发出光芒。
  这里也有立体影像的鱼在游泳。
  拉斐尔看到一条有着鲜明黄色斑纹的巨鱼正在空中游着。
  真是糟糕的兴趣——这是拉斐尔的评价。
  拉斐尔被带领到一个广大的房间,中间有一张餐桌。因为拉斐尔的长衣裙摆很长,连她里面那一身星界军的黑色军服都全部被遮掩住了。
  在那张跟广大的房间相比显得相当渺小的白色餐桌上,菲布达胥男爵已经列席以待了。在他的身边有一名穿着暴露的女性家臣服侍着,两个紫水晶制的杯子被摆在桌上,空着的椅子只有一张。
  男爵站了起来,低垂着头迎接公主的来临。
  拉斐尔走近餐桌以后便问道:“津特呢?”
  “津特?”男爵的脸抬了起来。“啊,您是指海德伯爵公子阁下吗?阁下已经接受父亲的私下招待了。”
  “为什么你的父君不同席?”
  “父君不喜欢与人相处。”
  “这很矛盾啊,不喜欢与人相处的父君为什么会招待津特?”
  “同病相怜而己。”男爵说出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
  “什么意思?”拉斐尔继续询问。
  “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怎么可能会不放在心上。我的任务就是把津特……海德伯爵公子阁下送往史法格诺夫。”
  “殿下,难道说,”男爵说道。“您怀疑我会加害海德伯爵公子阁下吗?”
  “我确实是这么怀疑过。”拉斐尔说。
  “这可真是遗憾。”不过他的脸上却连一点遗憾的意思也没有。男爵继续说:“请入席吧,误解会在用餐的时候向您解释清楚的。”
  “希望真的只是误解,男爵。”
  侍者很快的将拉斐尔引领到椅子边。
  拉斐尔坐了下来。
  而男爵随后也入席了。
  “您要喝那种酒呢?”男爵问道。
  “现在是军务中,不能喝有酒精的东西。”
  “敬随尊意,那么柑橘果汁可以吗?”
  拉斐尔点了下头,接着男爵便弹了下手指。
  侍者以嘴角上的通讯机小声地指示着。
  “我听说,”男爵在等待饮料送上来的时间里这么说道。“公主殿下应该是直接称呼那位青年的名字没错吧?那么我希望您也可以直接叫我克罗华尔。”
  “我拒绝。”拉斐尔毫不考虑的说了出口。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这么说,男爵。”
  男爵沉默了下来,细长的眼睛凝视着拉斐尔。
  某位还是女性的家臣将一个酒瓶和一个壶放在盘上端了过来,这名侍者将盛满果汁的壶以很慎重的态度将拉斐尔的杯子倒满。
  接着她又将酒瓶中的苹果酒倒进了男爵的杯子中。
  刚出浴的拉斐尔喉咙还蛮渴的,于是她便一口气将果汁喝光,而侍者立刻前来补上一杯。
  不祥的沉默持续笼罩在餐桌上,终于前菜送过来了。前菜的装饰是将淡色的花瓣涂成黑色并分置于菜盘四角,盘中则是精致的亚布料理。连视觉效果也特别着重是亚布料理的特色。
  “那么,请用吧。”
  “嗯。”拉斐尔用银筷子夹起一个看起来像是树叶的东西放入口中,贝类的味道开始在口中扩散开来。“很好吃。”
  “深感光荣,殿下。”
  “不是称赞你,”拉斐尔冷淡的说。“是称赞厨师。这是人做的,而不是机器。”
  “您真是明察秋毫啊,殿下。我并不喜欢机器,但是殿下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你也是明察秋毫啊,男爵。我正在生气。”
  “是不满意我的招待吗?”
  “你认为会满意吗?”男爵原本伸向雕花熏火腿的筷子突然停了下来,眼中则露出了锐利的视线。
  “是为了什么事呢?”
  “请先解释你的误解,如果那真是误解的话。”
  “您是指那个地上人青年的事吗?”
  “津特是亚布贵族。”
  “是这样没错。”
  “而且还不只是津特的问题而己。联络艇真的需要检查吗?你不是还有足够的燃料吗?我的怀疑是多方面的。”
  “如果是关于那些事情的话,我的确是说了谎。”男爵爽快的承认起来。“燃料还很足够,我也没有去检查联络艇。”
  拉斐尔并不惊讶。光从把津特引开这件事来看,她就确信这不会是一个单纯的欢迎会了。
  拉斐尔继续动着筷子吃菜。
  “为什么要说谎?”
  “不这样的话,公主殿下就不会到这晚餐席来了吧?”
  “当然,我们是很急的。”
  “那么,我说谎就是很正确的决定了。”
  “是这样吗?只是为了不让我出发?”
  “差不多。”
  “既然谎言已经被拆穿了,那么现在立刻就让我出发。”
  “关于这件事,殿下。”男爵将苹果酒喝完以后才说:“可不可以请稍微迟一点再出发呢?”
  “如果说不要的话,你就会很高兴的送我出去吗?”
  侍者将一道盛在碗内的菜端了上来,这一道菜是海龟羹。
  拉斐尔将碗盖打开,馥郁的香味闻起来很舒服。
  “当然不会了。”男爵回答。“就算强迫也好,也要您留下来。”
  “到什么时候?”
  “直到有别的帝国船舰来到这里,也就是确认我的领地已经安全的时候。”
  “我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来这里。”拉斐尔将碗略略倾斜,用汤匙喝着美味的汤汁。
  “您说的是。”
  “你真的要把我们留到那个时候?”
  “是的。”
  拉斐尔觉得很奇怪——在她还没发怒之前,迷惑的感觉反而先出现在心中——男爵到底在想什么?
  “要先声明一件事,我可不是想反叛。”男爵说道。
  “你的行为就算是反叛也嫌不够华丽。”拉斐尔辛辣的说着。
  “真是遗憾。”男爵歪曲着嘴角冷笑了起来,随即低垂着头说:“我家的历史还很短,不适合做华丽的事。”
  拉斐尔无视男爵的举动,专心喝着眼前的羹汤。
  无意间朝前方瞥了一眼以后,她发现在男爵的面前还留着前菜,而且几乎都没有动过。
  菜里有下药吗?拉斐尔这么怀疑着。
  我真笨——拉斐尔的怀疑很快就消失了。男爵会这样只是因为他的前菜上得比较慢。根本没必要开一个只有在拉斐尔的菜下药的晚宴,毕竟这里是男爵自己的城馆。
  在羹汤之后是鳟鱼面包,里面的鳟鱼是经过遗传基因改造的小型种类。
  “然后呃?”拉斐尔将覆在鱼上已经烤成褐色的面包拨掉,一边催促男爵回答。
  “嗯?”
  “把我留在这边以后,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岂敢!我只是要让公主殿下在这馆内接受我竭诚的招待而已,绝没有什么加害之心……”
  “哦?我现在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当然明白,我在守护我的领地。”
  “把我们留在这里,跟你的领地安全有关系吗?”
  “史法格诺夫侯国是大邦国,”男爵说。“‘人类统合体’会知道其所在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的男爵领地领土既小,历史也短,他们很可能不知道菲布达胥男爵领地,毕竟这里不过一个月来两次定期联络船而已,如果他们不知道的话,我希望能继续让他们不知道下去。所以如果他们观测到有船出入菲布达胥门,就会联想到这个领地是否曾被他们的情报网所遗漏,那他们就有可能发现这个微小的领地,也许还会跑来气冲冲地破坏这里也说不定。”
  “但是我们已经通过菲布达胥门了,你又怎么知道敌人还没有发现到这里?”
  “也许已经被发现了也说不定。但是给敌人的机会一次就很够了,我也不可能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是有点道理。”
  “没错吧?”男爵用力的点了点头,“所以公主殿下,虽然您不情愿,但在敌方还没确定已经离开这里附近以前,请您在这里暂留。如果敌军舰队很快就遭到击退,我也不会让您在这里待太久;可是如果一直没有被击退的话,那么在帝国收复这块领地之前,都还请您留在这里。”
  “你以为我会在这里长住下来吗?”
  “我的领地拥有水耕农场也有培养牧场,所以粮食方面请不用担心。甚至在材料有限的情况下,厨师的手艺也不会让您吃到觉得厌烦。”
  “如果帝国一直无法收复这里的话,你又要怎么办?”
  “那已经是那时候才要考虑的事了。像我这种小领主,光是处理眼前的问题就要耗尽全力了。”
  “先想想稍微之后一点的事情会比较好。”在说话当中,拉斐尔继续专心吃着鳟鱼和面包。
  “您的意思是?”
  “你阻碍军务中的联络艇通行,帝国可是会剥夺你拼命守护的领地的。”
  “不会的。所有的行动都是基于守护领地的热情,帝国高等法院可以理解我的行为,最多不过判处罚金。”
  “即使因为你的热情,而导致史法格诺夫侯国在无预警的情况下遭受攻击?帝国高等法院会有这么宽大?”
  “这点没有问题。史法格诺夫周边的交通量很大,即使殿下不去,也会有人去通报敌舰队接近的消息。如此一来,帝国就不会苛责我的行动,法院也会相信我郑重接待殿下的证言,尤其那份证言一定将会以亚布里艾尔的名字来发表。”
  “不要说出那个名字!”拉斐尔大声喊道。“我们一族的荣誉是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
  “确实是这样。”男爵殷勤但毫无诚意地低下头来。“请原谅我,殿下。”
  拉斐尔不理会男爵,继续吃着剩下的面包。侍者则迅速收走了食器。
  “我的话也就算了,你又对津特作了什么?”
  “海德伯爵公子已经接受父亲……”
  “不要说梦话了,男爵。我讨厌被欺骗,到底是怎样?”
  “我知道了。”男爵耸了耸肩。“那个年轻人没有接受贵族的资格,所以我就给予他适合地上人的待遇。”
  “同样的事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津特是贵族。”拉斐尔说道。“还有,你对国民的地位似乎有特殊的见解,我从来没有在别处看过像这里的家臣一样卑躬屈膝的国民。简直就像是被训练来奏乐的猫一样,真是惨不忍睹。”像是刻意说给旁边那位女性侍者听一样,拉斐尔大声的这么说着。
  “领主与家臣的关系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能干涉,何况您只是公主殿下。”
  “这倒也是,至于你所说的‘适合地上人的待遇’,我现在很有兴趣听。”
  “还请公主殿下不用担心这件事。”男爵顽抗着。
  下一道菜被端上了桌,那是将肉类与蔬菜装在南瓜里面炖煮的料理。
  拉斐尔被那颗南瓜挡住了视线。“听好,男爵,你虽然有守护领地的义务,但我也有要尽的任务。我的任务就是要将津特平安无事地送到史法格诺夫。如果杰特出了什么事,不管高等法院会怎么处理,我可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明白。”男爵摇摇头说。“为什么您要那么在意那个地上人呢?”
  “如果你有当过军人的话,”拉斐尔愤怒地瞪着男爵。“应该就知道任务是多么神圣的事吧。不只如此,这还是我第一个被赋予的任务。我是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即使这会使你重要的领地遭受战火的洗礼。”
  “战火是不会来的。”虽然男爵看起来一派轻松的模样,但是拉斐尔早已看透这份轻松只是硬装出来的。
  拉斐尔简单吃了两三口南瓜以后,便站起了身来。
  “啊!殿下您己经不需要用餐了吗?可是还有菜没上来……”侍者狼狈的说道。
  “请代我向厨师致上谢意,并向他赔罪。我已经吃饱了,而且真的非常美味,请这么对他说吧!”
  男爵朝身后挥舞了一下手臂。“带公主殿下到寝室去。”
  很快就有两位家臣朝拉斐尔这里走了过来,她们也都是女性。
  男爵对家臣下达指示: “殿下累了,带她去休息。她休息时,你们就在旁边服侍。”
  原来如此。不论如何,男爵就是不让我接近联络艇吗?
  “我好奇一问。男爵,你的家臣中有任何男性吗?”
  “不,我不能忍受地上人的男性出现在我身边。”
  拉斐尔的嘴角向上扬了起来。
  亚布人老是在该笑的时候不笑,不该笑的时候却偏偏笑着——对亚布帝国抱持反感的人相信着这样的说法。
  然而,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误解。
  亚布人高兴的时候会笑,快乐的时候也会笑。
  不过,会被误解到这种程度多少还是有原因的。因为亚布人在憎恨眼前的人时,也会发出微笑。
  那是比称为冷笑的表情还要惨绝人寰的笑容。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毒花,飘散着轻蔑与挑战的香气,那是一种完全不会被误解为亲爱表现的容颜——敌人将它称作是“亚布的微笑”,并深深地戒惧着。
  “讨厌你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而如今,“亚布的微笑”正在拉斐尔的嘴角附近扩散了开来。


第十章 津特的愤怒

  当津特恢复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头非常沉重,脑袋里的血液就像是泥浆一样在血管内四处堵塞,无法顺利流通。
  ——这里是哪里……?
  他将眼皮微微地睁开,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面上有鸢鸟浮雕图案的木墙,而他现在正躺在一张坚硬的床铺上面。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他开始慢慢地恢复先前的记忆。
  记得两个人走过了从宇宙港到男爵本馆的一条长长的通道,而来到本馆以后,带路的人马上就说要带领他们前往浴室。就是那个时候,没错,自己就是在那时和拉斐尔分开的。因为两个人当然不可能会使用同一间浴室,正当自己终于能够理解带路人的说法时……
  拉斐尔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随后他马上就察觉到脖子后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贴了上去。当自己还来不及叫出任何声音时,意识就开始离自己越来越远……
  ——可恶,男爵那家伙!
  虽然对自己下毒手的是家臣,不过下达命令的人是男爵这点是不会有错的。看来她们是用无针注射的方式将药物注射到自己的身体里面的。
  津特突然从床上迅速地弹了起来,虽然心中仍然充满了对男爵的怒气,但是他更担心拉斐尔的处境。
  “哦!你醒过来了吗?少年。”突然有一阵其他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津特以充满警戒的眼神朝声音的发源处望去,在那里站着一位穿着贵族长衣的老人,看起来年纪似乎已经超过七十岁了。对方有着一身结实的躯体,精神看起来也相当的抖擞,至于他的头发则是一头像是漂白到发亮的苍苍白发。
  “您是?”
  “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说的也是。“我是凌·苏努·洛克·海德伯爵公子·津特。”
  “伯爵公子?是吗!不过,你看起来并不像亚布人。”
  “您也是一样的。”津特仍然没有放松警戒。
  “没错,所以说我们是同类啰!我是阿特斯留亚·苏努·阿特斯·前任菲布达胥男爵·鲁夫,也就是第二代的菲布达胥男爵。”
  “那,您是现在这位男爵的……?”
  “父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津特满怀着怒火问道。
  “怎么回事?你认为我是主谋吗?我只是担心一位被送到这里来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的年轻人,然后在旁边等你醒过来而已。”
  “请您不要再装傻了!”津特开始大声吼叫起来了。
  “冷静下来,少年,不,海德伯爵公子阁下。说实话,我儿子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可是完全都不知情的。”
  “您说您不知情?这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没办法啊!听好,我也是被囚禁在这里的。这样讲,你应该就能明白自己的问题了吧?”
  “囚禁?”
  “是的,就是囚禁。虽然在这里是没有什么特别不自由的地方,但却没有行动的自由,这应该就算是所谓的囚禁吧!”
  “那么,请您告诉我,拉斐尔是不是也在这……呃,应该这么说,被送到这里来的只有我一个人吗?还有没有另外一位女孩子?”
  “女孩子?没有,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吗?”
  津特并不理会老人的这句询问,他把视线转往自己的手背上看去,不过终端手环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的终端手环到那里去了?”
  “不知道。我可是什么也没拿喔!如果真的不见了的话,应该就是被我那不肖子给拿走了吧?”
  “您真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吗?”津特再度质问那位老人。
  “我不是已经说过什么都不知情了吗?”老人悠然的说。“事实上,我就是被囚禁在这里,而且那些家臣也不可能会告诉我任何事。”
  “可是,男爵阁下不是您的孩子吗?”
  “所以他才会如此对待我啊!因为他对我在遗传上是地上人这一点相当的不满,为了不让其他人,也就是家臣们看到我的样子,所以才会把我关在这里。”
  “唔,您越讲我越不明白了。”津特捂着目前尚未恢复平常清醒状态的头失望的说。这一摸才发现,原来连仅止于装饰作用的头环和象征贵族身份的长衣也都被拿走了,但这跟失去终端手环相比根本不算是什么问题。
  “那家伙是自卑感的聚合物。”突然,那位自称前任男爵的老人斩钉截铁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起来不像啊?”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事实就是如此。身为父亲的我会这么说,那就绝对没错。毕竟菲布达胥男爵家的历史相当短,还不能满足那家伙过度膨胀的自我意识。”
  “但是,你们毕竟还是贵族啊!而且也有自己的领地不是?”
  “你是说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领地吗?”
  “不管您们所拥有的领地再怎么小,至少还拥有相当高的身份不是?”
  “身份高是高没错,但我们的家族在三代以前连士族都不是,那家伙大概是不能忍受这一点吧?哦,原来如此!他把我关在这里,恐怕不是为了不让家臣们看到,而是不想让我在他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吧?看来他似乎连看到身为地上人的父亲都很难忍受的样子。”
  “总觉得您好像说得很轻松,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情一样。”
  前任男爵露出了微笑:“当我在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因为时间多的是,所以我一直在思索自己对他的教育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后如果你也有教养孩子的问题,到时欢迎找我来好好的讨论讨论。”
  “这是之后的事了。”直到有关后继者的问题前,津特都还在仔细地聆听着,不过目前比起有关教育理论的听讲起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先离开这里再说。”
  于是津特试着想从床上下来,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直接摔落到地面上。他察觉到来自脚上的感觉仍然是轻飘飘的,看来药物的效果似乎还没消退。
  前任男爵上前来抱起了津特,扶着他在床上坐好之后便说:“不要太勉强会比较好,伯爵公子阁下。”
  “请不要叫我伯爵公子阁下,我不喜欢这称呼。”
  “看来您自身似乎也有不少的问题啊,少年!”前任男爵在津特的面前坐了下来,看着杰特的眼睛说。
  “嗯。”
  “即使是这样,您毕竟还是一位伯爵啊!这可是诸侯呢!不知道是你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也许是其他的亲戚,这我不知道,但总之就是你的某位亲属以国民的身份一下子就获得了伯爵的位置,这可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啊!”
  “是我的父亲。其实家父一开始连帝国国民都不是,但他也的确是做了非常不得了的事。”
  “呵呵,方便的话可以说说吗?”
  “非常抱歉,不过……”
  “你不太想说是吧?这反倒让我越来越想听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还是尊重你的意愿,我就不追问了。也罢,先去洗个澡吧!你在睡着的时候,可流了不少汗。”
  “这也是之后的事了。还是早一点离开……”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的。还是先洗个澡,吃个饭,再慢慢考虑你的问题会比较好。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帮得上忙。”
  “您……?”虽然对方伸出了援手,津特却不想坦率的接受。
  的确前任男爵看起来是蛮值得信任的,而且考虑到自己与对方在人生经验上的差距,津特接受他的帮助,说不定真的会有意外的收获。
  然而,就算前任男爵真的可以帮上忙,但他又能有多少的实行能力呢?他自己不是已经在这里被囚禁很久了吗?
  “请信任一位长者的话好吗?”前任男爵说。“我想冲个热水澡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我不会对你不利的,如果你想洗澡的话,现在就可以马上去。”
  “但是,我已经没什么时间了!”突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疑问袭上了津特的心头:“我到底昏迷多久了?”
  “如果从送到这里起算的话,”老人看了一下终端手环。“差不多已经过了五小时了,虽然不知道你在急些什么,但一两个小时的空闲总该还有吧?还是已经来不及了吗?”
  ——五小时……
  确实目前还有相当充足的时间抢先在敌舰队之前向帝国报告战况。但是,拉斐尔现在倒底出了什么事呢?毕竟自己远不知道男爵会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还是得分秒必争才行。
  “对不起,您的终端手环可以借我一下吗?”为了以防万一,津特事先背下了拉斐尔的终端手环号码,只要拉斐尔还佩带着终端手环,在一光秒的距离以内,仍然是可以通讯的。
  “请用。”前任男爵将终端手环脱下交给津特。
  津特愣住了,原来前任男爵的终端手环竟然只是一只手表而已。
  “请问,这里有通讯机吗?”
  “是有一个。”
  “请借我用一下。”津特有点气急败坏的拜托道。
  “借你是没关系,但那具通讯机只通往家政室。你大概是想要和那个女孩子联络吧?但是我不认为家政室会叫她过来听喔,你可以期待吗?”
  津特像泄气的皮球一般垂下双肩,并摇了摇头。老实说,现在去期待男爵的家臣会对他友善,这根本是痴心妄想。
  “好啦!到浴室去吧!”前任男爵以一副对讲不听的小孩训话般的口吻说道。“把头冲一冲,然后吃点东西。等你恢复体力以后,我们两人再来想想要如何让你的阴谋得逞。”
  “也好。”津特无奈地同意对方的建议。现在的自己的确也需要充足的体力。
  跟津特不同,拉斐尔在清醒过来的同时,意识就已经很清楚了。
  虽然只是短暂时间的睡眠,但是醒来以后力量已经恢复并充满全身,直达四肢乃至于手脚的指尖。
  她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一张柔软温暖的棉被,从床上爬起身来,站在四周一片黑漆漆的房间里面。
  “开灯。”她轻声说出了这两个字。
  室内开始亮了起来。
  拉斐尔确认室内没有其他人存在以后,不禁松了一口气。
  之前的两个家臣凛守她们领主的话,在拉斐尔睡着之前就一直站在房间里面监视着。
  本来她只是想装睡一下,但身体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疲累,后来就真的睡着了。
  她看着终端手环确认目前的时间。本来在就寝以前,自己习惯上都会把头环和终端手环拿下来,但是今天因为一直提防男爵会趁机夺走它们的关系,所以她睡着的时候,头环与终端手环都还佩带在自己的身上。
  看来自己已经睡了差不多四小时的样子。
  男爵至少还算做了一件好事。毕竟对当时已经疲累不堪的拉斐尔来说,实在很难去期待男爵不会对自己的身体动手动脚。
  可是,即使是这样——拉斐尔紧咬着下唇——原本只是想装睡一下而己,竟然就真的熟睡了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从结论来看,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拉斐尔如此安慰着自己。
  虽然光是男爵妨碍任务的行为就已经足够成为自己愤怒的理由,但还不只是这样而已。对拉斐尔来说,就算对方再怎么不接受自己的命令,她还不曾被这一类的人轻蔑自己的意志到这样的地步。拉斐尔的矜持与自尊心已经完全受伤了。
  我已经相当的忍耐了。——拉斐尔不禁佩服着自己的理性起来——对一向以许多不可碰触的禁忌防卫自我灵魂的亚布里艾尔家族来说,自己在这件事情上面的忍耐已经算是很深的了。
  得尽早离开这里才行。至少从这里出去之后,才能够好好教训一下男爵,让他知道自己的本份何在。
  于是她打开了衣柜,所幸军服还挂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华丽的服饰,就连拉斐尔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虽说她是—位帝国的公主,但是每次从宫廷回家以后就会换上家居的服装,所以对华丽的衣服并没有什么概念。
  事实上,在衣柜里会有这些适合贵族的公主穿着的衣服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事。不过一想到整座男爵馆并没有任何亚布人的女性住在里面,拉斐尔还是多少觉得有点纳闷。
  拉斐尔穿上了军服。
  ——接下来的问题是,津特在那里?
  这件事如果不调查清楚是不行的。
  于是拉斐尔启动了终端手环,打算与津特的终端手环联络。
  “你所寻找的终端手环现在并未着装。”终端手环小声地回应着。
  也就是说,津特的终端手环已经被拿走了。
  “哼!”拉斐尔关掉了终端手环。看样子那个男爵似乎打算将自己与津特一切可能的联系都彻底切断的样子。
  那么就采取下一个手段。她启动了寝室内的终端电脑,叫出了馆内的地图。
  整座男爵馆在结构上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馆内分别规划出生活区以及事务区,其中还包括了仓库、水耕农园与培养牧场。
  “显示出目前我所在的位置。”拉斐尔对终端电脑下达指令。
  画面很快便显示出“二楼平面图”,在其正中央的房间闪耀着红色的光点。
  “告诉我男爵的寝室在那里。”
  距离拉斐尔所在的地方相当近的另一间房间也闪耀起红色的光辉。
  “那么,客人用的寝室呢?”
  同一层楼的二十几间房间开始同时闪亮起来,“在这其中,目前使用中的房间有哪些?”
  马上就只剩下一个房间还发出红光,而那正是拉斐尔自己的房间。
  “没有任何被囚禁的人吗?”虽然知道问了可能也没用,但拉斐尔还是问道。
  “无法理解您询问的意义,”终端电脑的回答果然开始回避起问题来了。
  “那么,现在,告诉我在这馆内所有人员的名字和位置。”
  “没有我们主君的许可,这是不可以的。您想要取得许可吗?不过,我们主君已经休息了,所以想要许可必须等到明天早上……”
  “不,够了。”终端电脑沉默了下来。
  ——到了这个地步,看来只能直接去质问男爵了。
  虽然自己很后悔为什么所有的武器都留在联络艇内,不过那时候就算真的拿出来了,男爵大概也不会准许自己随身携带武器吧!
  ——对了!既然这样,现在就过去拿吧!
  拉斐尔明快地下了决定。
  根据装置在房间墙壁上的时钟所显示出来的时间,现在应该是男爵领地时间的午夜时分,换句话说,家臣在馆内四处出现的机率应该是相当得低。
  虽然自己知道联络艇的所在地,不过问题在于要如何才能到那里去?
  “现在可以进入宇宙港吗?停泊中的联络艇与码头之间有没有增压通道?”
  “有的。”
  “现在是封锁中吗?”
  “并没有被封锁,但如果要通过它的话,需要一般电波纹的检查。”
  “我的电波波有没有登记在里面?”
  “没有。”
  “现在可以登记吗?”
  “没有我们主君的许可,这是不可以的。您想要取得许可吗?不过,我们主君已经休息了,所以想要许可必须等到明天早上……”
  拉斐尔很快改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谁的电波纹已经登记在里面?”
  “我们的主君,以及所有的家臣,家臣的姓名分别是……”
  “够了。”想到马上就要在终端电脑屏幕上读取五十个人的姓名,拉斐尔立刻制止终端电脑的进一步回应。
  ——总而言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拉斐尔是这么想的。虽然还不是很清楚目前的状况,但光是在寝室里沉默的思考是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于是她从终端电脑上将馆内地图下载到手上的终端手环内。
  准备完毕。
  拉斐尔马上就打算走出这间寝室。
  但在她正要命令房门开启的时候,突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自己一直很在意。
  ——到底是什么呢?
  在想了一段时间以后,拉斐尔终于察觉到这个一直盘桓于心中的疑问。在这个男爵馆里面,除了男爵和家臣之外,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也住在这里才对。
  拉斐尔再度回到终端电脑前面并重新启动了它。
  “男爵的父君应该也住在这里没错吧?”
  “是的。前任男爵阁下也住在这菲布达胥男爵馆内。”
  “男爵父君的电波纹没有登记在里面吗?”
  “是的,没有登记。”
  “理由是?”
  “我们主君的命令。”
  “为什么男爵会有这种命令?”
  “没有我们主君的许可,是不能告诉您的。您想要取得许可吗?不过,我们主君已经休息了……”
  “这句话我已经听够了。”拉斐尔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前任男爵住在那里?”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幅“三楼平面图”,绝大部分的面积都是水耕农园以及培养牧场,从升降区到水耕农园有一条通路,它通往一个孤立的居住区,而在这个居住区内正闪耀着红光。
  “我想跟前任男爵见面,先约定会见时间吧!”
  “没有我们主君的许可,这是不可以的。您想要取得许可吗?不过,……”
  “不可以?”拉斐尔用手掌重重地朝终端电脑下方的桌子拍了一下之后质问道:“我跟前任男爵见面,为什么需要男爵的允许?这不是很奇怪吗?”
  “无法判断您这句话的意思。”
  “我想也是。”拉斐尔开始对终端电脑摆出了公主的架子,一字一句的冷冷说着:“那么前任男爵所在的区域,还有其他人在那里吗?”
  “是的,有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是?”
  “我们并没有登记上去。”
  “也就是说,那个人不是男爵的家臣。”拉斐尔再作进一步的确认。
  “是的。”
  ——总算知道津特在哪里了。
  “要到前任男爵所在的区域,也需要电波纹吧?”
  “除了检查电波纹以外,还需要我们主君的许可。不过,我们主君……”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拉斐尔的语气越来越阴冷了。自从她不用再去听机器教师所教的无趣课程以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破坏冲动了。
  看来这个馆内有着不幸的亲子关系。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去追究,毕竟在贵族的家庭中,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
  她再度打开了衣柜,挑出了一件长衣穿在身上,穿着长衣比较好隐藏武器。这是一件深红色的长衣,上面以银线绣出了一只张开翅膀的鸟;在长衣的腰上围着一条孔雀石色的饰带,上面有着镶着红玉的白金制基座。
  接着,她就走出了房门,来到走廊上。
  “公主殿下!”
  突然一阵声音传了过来。
  拉斐尔停下了脚步,目光朝着声音所传来的方向望去。
  有一名家臣从粗制的藤椅上站起身来,深深的弯腰向她鞠躬。
  她并不是先前监视自己就寝的家臣,不过拉斐尔却还认得这名家臣的脸。“你是家臣谢尔奈没错吧!”
  “啊啊,真是太光荣了,公主殿下。”谢尔奈几乎要拜倒下去。“您竟然会记得身份这么卑微的我的名字。”
  拉斐尔现在多少能够体谅津特为什么总是那么手足无措的理由了。因为连她自己也开始对这些家臣的态度感到厌烦起来。
  虽然说自己并不想去干涉别人的家风,可是基于捍卫帝国国民的尊严,拉斐尔认为实在有必要对菲布达胥男爵家的气氛作一番彻底的改革。毕竟男爵家的家臣对拉斐尔的态度,早就已经超过敬意的范围了。
  当然,在克琉布王家里也有许多家臣,而且其中也是有不少召使在拉斐尔的身边负责照顾并养育自己长大。可是他们却还不至于把忠诚心与奴性给弄混了。
  拉斐尔对这里把如同傻瓜一样的妄自尊大当成是理所当然这一点,实在是无法忍受。
  “你在那里做什么?”为了改革菲布达胥男爵家的家风,拉斐尔对谢尔奈问道。“是为了要监视我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谢尔奈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不敬的行为?我在这里只是为了等待公主殿下醒来,并且随时听从您的使唤而已。”
  拉斐尔并不怀疑谢尔奈的话,因为如果真要监视的话还有更文明的方法,确实没有必要刻意派人在门外把守。
  “这是男爵的命令吗?”
  “是的,主君说在公主停留在本馆的时候,就由我来负责服侍公主。”
  “你应该也需要睡眠的时间吧?”
  “啊!您竟然会关心像我如此卑微的人,实在是光荣之至。但请殿下不用担心,因为会有其他人和我轮流来服侍您的。”
  “那就好。”拉斐尔的语气有点冷淡。倒也不是不同情谢尔奈的处境,可是如果本人对这种环境相当满意的话,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就这样,她撇下谢尔奈独自迈出了脚步向前走去。
  “请稍等一下,公王殿下。”谢尔奈慌张的说。“您要到哪里去呢?”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一切事情我都可以替您代劳,所以还请公主殿下在房间内等侯就可以了。”
  “不,不用了。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
  “那么您究竟是要到那里去呃?”谢尔奈再次问道。
  “联络艇。”拉斐尔很坦率地回答道。反正现在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可以利用谢尔奈打开电波纹锁也说不定。
  “啊!”谢尔奈不禁大吃一惊,反射性地用双手遮住了嘴之后说道:“真是非常抱歉,公土殿下,但还是请您不要接近联络艇。因为我们的主君再三强调……”
  因为早就料想得到对方反应的关系,拉斐尔的回应也相当迅速:“这不是很奇怪吗?虽然这里的确是男爵的城馆,但那艘联络艇却不是男爵私有的物品,而是属于星界军的,同时目前是在我的指挥之下,难道不是?所以男爵禁止我接近联络艇根本没有任何道理。”
  “您,您说的是。”谢尔奈开始感到头脑一片混乱。一直以来,她就已经习惯下身边一切事物——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是属于男爵一个人的观念,但现在她却隐约察觉到这种观念突然开始被某种异端的思想所挑战着。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前往宇宙港的通路闸门前。这道门如果不使用电波纹来开锁是无法通过的,而这也是拉斐尔的第一道关卡。
  “可以请你开门吗?我的电波纹没有登记在上面。”拉斐尔回过头来以请托的语气对谢尔奈说。
  谢尔奈犹豫了。“公主殿下,这我真的无法作主……”
  拉斐尔没再说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会让自己陷入自我厌恶的状态。她只是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凝视着眼前这一道闸门。
  看来拉斐尔也有点意气用事,难道在结果出现之前——是通往宇宙港?还是被男爵的家臣簇拥着请回房间?——就准备一直呆在这里吗?
  “公主殿下。”谢尔奈露出了担心的表情:“您该不会已经回心转意,觉得还是不要那么快就离开这里会比较好吧?”
  拉斐尔很惊讶谢尔奈竟然会有这样的疑问。“我当然不可能现在就立刻走。”
  “您说的是。至少殿下尚未与我们的主君道别……”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拉斐尔更惊讶了,“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谢尔奈的脸上浮现出迷惑的表情。
  “男爵拒绝替联络艇补给燃料,所以那艘联络艇现在哪里也不能去。再说,男爵还将跟着我一起来到这里的人囚禁起来了。”
  “啊?”谢尔奈以双手遮掩住因为惊吓而张得更大的嘴巴。“我们的主君竟然做了那种事?”
  “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光靠男爵一个人是没办法完成的,他一定下令让你们家臣的其中之一去执行。”
  “我也只是听从我们主君的命令办事而己。”谢尔奈低下了头表达她的歉意。“但是我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主君不会给家臣任何多余的讯息。我惟一知道的是公主殿下因为军务在身,途中暂时停留于此地而已。”
  “但是,你不是已经知道敌军舰队正准备侵略这里的消息了?”
  “是的。不过,我并不是从我们主君那边听到这样的消息的。”
  “是吗?”看来八卦的源头,应该就是那位管制官吧。“那么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打算要怎么办?”
  “您说怎么办是什么意思呢?”
  “除了男爵家臣的身份之外,你同时也是帝国的国民。是要以一个家臣的身份,对男爵尽忠?还是以一个国民的身份,支援我的任务?”
  之后两人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我明白了。”最后谢尔奈终于下定决心,只见她向拉斐尔下跪之后便作出了回应:“我遵从公主殿下的命令。”
  “我不是这个意思,……”拉斐尔本来想说的是,自己不是以公主的身份下令,而是以一名军人的身份请求国民的协助。不过她转念一想,反正不论如何,只要这名家臣愿意合作就是一件好事,于是最后她只说出了这三个字:“谢谢你。”
  “真是非常不敢当。”说完谢尔奈便站起身来,并开启了这道闸门的电波纹锁。
  

  
第十一章 前任男爵

  “第一代菲布达胥男爵,也就是我的母亲,是出身于地上世界中一个名叫‘迪·拉普蓝斯’的人口过剩行星。因为种种家庭因素的关系,她必须得在移民到其他更容易谋生的星球,或是成为帝国国民这两个选项之中作出抉择。”
  前任男爵所准备的食物是一盘用香辛料炖煮的鸡肉,还有一大盘由各式生菜所做成的沙拉。虽说菜的份量实在是多到两个人绝对吃不完的程度,不过却相当的美味。
  对亚布人来说,他们喜欢清淡的口味。可能有人会以为这是因为亚布人与地上人在味蕾的构造上有所不同的关系,不过其实亚布人和人类在远古时代地球的共同祖先的味觉是完全一样的。与其说他们喜欢清淡的口味,不如说是认为只有清淡的口味才算是高贵的味觉,至少津特以前就曾经听过这样的说法。
  因此虽然眼前的菜肴口味似乎比较重,但是和“哥斯罗斯号”上所供应的伙食比起来,这种浓郁的味道,才是比较合乎津特的口味的。
  不过现在津特并没有那种去轻松愉快地品尝美食的心情。然而在吃着炖鸡肉的时间里,老人却慢条斯里的把菲布达胥男爵家的历史向杰特娓娓道来。
  “后来,她就决定选择成为一位帝国国民。而成为国民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志愿进入星界军。于是她就成为一位掌兵科的从士。你知道掌兵科吗,少年?”
  “嗯。”津特点头道:“是负责整备武器的术科,对吧?”
  “是的。后来她在军中遇到了我的父亲,然后就在地上生下了我。换句话说,就是结婚这么一回事。”
  “我明白。”
  “接下来,上级发现了母亲大人的才能,所以她就成功挤进了造兵修技馆的窄门内了。你知道造兵修技馆吗?”
  “在入学考试的时候是有这一项考试科目。我记得那是培养武器技师的修技馆。”
  “你说的没错。从那里毕业以后,母亲大人便转任到造兵科去,成为底下的翔土。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只能当上从士的话,就算服役的时间再怎么久,最多也只能成为一名士族。看来母亲大人还算是相当有远见的。”
  “是啊。”津特发现老人正盯着自己看,只好勉强同意他的说法。
  “就在那个时候,我的父亲离开了母亲大人,所以我一直都不清楚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连长相都不知道。也罢,在亚布人中这种例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母亲大人也就从那时开始一帆风顺起来,倒也不是因为她的技师能力非常优秀的关系,而是她有成为人上人的本领,也就是有着领导者的资质。所以,她的军阶不断提高,最后终于成为技术元帅,并且还是舰政本部的部长。”
  “真了不起!”
  “是吧?后来帝国就授与爵位给身为元帅的母亲大人,而采邑就是这颗蓝色的恒星了。”
  嘴巴塞满青菜到两颊鼓鼓的津特,只能一直猛点头。
  “也罢,总之就是因为如此,我的遗传基因才保留了地上人的血统。虽然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怨恨过这种事,不过现在已经觉得无所谓了。老实说,就算是亚布人,到了这个年纪也不过是比我多了一具年轻的肉体而已,我只是搞不懂为什么亚布人要自愿放弃这种‘老死’的权利罢了。对现在还年轻的你来说,大概是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吧?”
  “是的。我想他们可能是认为,不论精神或肉体都一直永保年轻应该比较好吧。”
  “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毕竟精神和肉体都得要随着岁月同时老成才算是一件好事。先不提这个,因为当时我的母亲是士族的关系,所以我的修技馆入学申请很快就获得许可了。不过没有空识知觉的我,是无法成为被他们公认是‘真正的翔士’的飞翔科翔士的,所以我后来就进入了造船修技馆,知道造船修技馆吗?”
  “在入学申请的时候我曾经考虑过,但我总觉得自己怎么样也很难成为设计技师的样子。”
  在星界军的技术系统中有四个主流,分别是负责武器设计的造兵科,设计船舰图案的造船科,从事引擎机关设计的造机科,以及担任思考结晶相关工作的光子科。而这四个主流都各自有其修技馆存在。
  “最后我也很顺利的成为造船科翔士。从母亲那里继承爵位以后,我曾经想过可以将所学的专门知识用在领地上。换句话说,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播下现在我们要进行的阴谋的种子了。”
  “咦?”没想到前任男爵的话题突然一转,让津特有点摸不着头绪。不过杰特知道,前任男爵终于要开始讲只有自己才会有兴趣的话题了。
  “当然是让你们能够从这里逃出去的阴谋了;我现在可是在儿子看不到的地方想着鬼点子,你该不会是已经忘记了这回事吧?”
  “怎么会!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要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原来刚才我在说故事的时候,你一直在分心是吗?”
  “不,怎么会……”津特因为被前任男爵揭穿了心中的想法而满脸通红。
  “没关系的。”前男爵摆摆手后,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跟人说话了,所以让你听了不少很无聊的事。”
  “没这回事,真的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故事喔!”
  “少年啊!你的确是个好人,不过你也应该已经到了知道说那种一下子就会被看穿的应酬话是会很伤人的年纪了吧?”
  “对不起。”
  “也罢。总而言之,就让我说明得具体些吧!船舰与轨道城馆其实是有共同的地方。换句话说,轨道城馆只不过是一艘没有引擎的船而已。这座由我亲自设计的男爵馆,我并没有将当初有些只有设计者才会知道的权限一起交给我儿子。因为那个冒失鬼在我正准备要完全让他继承这座男爵馆之前就把我关起来了。我只要说出一句关键字,这座城馆的思考结晶就会完全服从我的命令。只要能够靠近任何一台终端电脑,就算我要反过来把那个不孝子囚禁起来也不是办不到。”
  “那,您为什么……?”
  “你是要问我为什么会一直处于这种囚禁状态吗?那么少年我问你,就算真的从这里逃出去了,我又能到哪里去?从囚禁区这里出去到抵达男爵馆以前,一定要经过位于城馆周围而且绝对真空的三度空间。再说,以前我所熟悉的家臣们也全都被他解雇了,换上来的都是一群基于我儿子的兴趣而聘请来的家臣,要她们有这个意愿来救我也是不可能的吧?”
  “那么,至少可以请求援助吧?”
  “帝国是不会去理贵族的家务事的,因为你也是贵族,所以先将这件事谨记在心吧,反正对你也没损失。再说,我对这种生活也还算满意,因为我是那种不太想到外面去鬼混的人,特别是如果跟以前的朋友们碰面的话就更糟了。因为那些人什么都没变,就只有我一人老了起来,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很生气。”
  “刚刚好像有听到某人说过‘精神和肉体都得要随着岁月同时老成’的样子……”
  “噢,少年啊!你听过死不认账这句话吗?”
  “这个,当然听过。”
  “那么,我就没有解释这句话的必要了。”
  “可是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虽然津特很想完全信任这位前任男爵,但他还是有一个疑问。“刚刚所提到的关键字,您确定男爵不会去更改它吗?”
  “不能确定。”前任男爵很干脆的答道。“但是,有的时候人也是需要去赌它一把的,不然的话,人生就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在这个地方最大的不满,就是没有一个可以跟我一起赌博的好对手。”
  “我讨厌赌博。”从七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津特就一直觉得命运总是在跟自己作对。所以怎么样也无法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这种依靠运气的赌博上。
  “你这个想法很健康。不过,这场赌局的胜率可是很高的喔!因为我当初是把关键语镶嵌在思考结晶的分子构造里面的,所以那小子除非把全部的思考结晶都换掉,否则他是无法变更的。”
  “真的是这样吗?”津特的疑虑还没有完全消散,毕竟这是没办法完全保证的。
  “相信我,然后跟我打赌吧!少年。好啦!虽然说我现在就可以帮你这个忙,就当作是打发无聊的时间也好,不过我也不能只是光听你的问题而已吧?我想问的是,你倒底是为什么缘故来到这里?还有,你又为什么会和我关在一起?”
  为了回答老人的问题,津特开始细说从头了起来。
  从他获得了主计修技馆的入学许可开始讲起,然后为了前往帝都拉克法卡尔入学,他搭上了巡察舰“哥斯罗斯号”,在途中遭遇疑似敌人的时空泡群之后,他乘上了由拉斐尔所操纵的联络艇逃离战场,最后因为补给的需要,两个人来到了菲布达胥男爵领地……
  “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跟前任男爵阁下所知道的事一样了。”
  “嗯?这么说来,刚刚你口中所说的那位名叫拉斐尔的女孩子,该不会就是指公主殿下吧?”
  “是的。”津特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老人露出了捉弄般的微笑。“原来在我隐居的时候,外面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呵呵,这可真是一件大事啊!如果死去的母亲能够听到你所说的话,一定也会十分高兴的。别说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就算只是迎接伯爵公子阁下这样的事,对我来说也是十分光荣的。因为如此一来,我们家的地位也会大大的提升啊!”
  “请别开玩笑了。”津特已经有点焦躁不安了。“您愿意帮忙吗?”
  “当然帮,只要能让你和公主殿下两个人坐上联络艇飞走就可以了吗?”
  “我们还需要燃料的补给。”
  “对对,可不能忘记燃料的事,要不要顺便带点吃的啊?”
  “如果可以的话就拜托您了。说真的,我已经吃腻战斗口粮了……因为亚布人喜爱的口味实在是太清淡了。不过,真的没问题吗?”
  “我是认为没问题。那么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是什么?”
  “之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要能够靠近终端电脑才行。因为我的儿子好像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在这个囚禁区是没有什么终端电脑的。”
  “怎么会?”津特泄气的说。
  “拜托,你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你以为只要我轻轻松松的对终终端电脑下达命令,然后你们两位年轻人就可以手牵着手一起去私奔吗?世界上可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拉斐尔才不是我的女朋友啦!”津特反驳着老人的话。
  “请别介意,这只不过是个文学上的修辞而己。”
  “那种事情就别提了,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接近终端电脑呢?”
  “只要离开这个囚禁区就行了。”
  “要怎么出去?”
  “这就是我和你两个人接下来所要考虑的事情不是吗?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解决的话,不管是阴谋或是鬼点子可就没办法具体实践了。而且我认为你还是多动点头脑,将来公主殿下才有可能对你有更好的印象。对了,少年啊,……”
  “什么事?”
  “你们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
  “真的,不是。”在津特否定的同时,心中也感到些许的遗憾。
  “话虽如此说,但是在整个帝国中可以直接叫公主殿下名字的人,可也是不多见呢!而且,是公主殿下准许你这么叫她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就要对你重新评价了。”
  “啊!呃,这个……”津特吞吞吐吐的说。“她的确是当面准许的没有错……”
  “那……”
  “不过,那是一连串无知与幸运所造成的结果,而且详情又会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不过,那都是很无聊的事了。”
  “可以说出来吗?听起来好像不是真的很无聊的事情喔?”
  “啊!很遗憾我不能说,而且我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真的是很遗憾。不过我这个不孝子,也难得会做出横刀夺爱的事,这可是身为贵族的人命中注定一定会做的坏事之一呢!但是难道他就只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而已吗?”
  当然,菲布达胥男爵并没有做出什么横刀夺爱的事情。
  而拉斐尔——至少在意识上——也没有说爱上了谁,所以要说横刀夺爱其实是有点重了。
  这一晚,男爵很罕见的——之所以会这么说的原因是,平常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召唤几个自己喜欢的家臣进来陪寝的——独自一人待在寝室内。
  今天晚上有太多件重要的事需要慎重思考了。
  于是男爵把塞姆利修伯国所产的苹果酒倒进紫水晶酒杯中,然后—口一口地啜饮起来。
  他的心里也有着迷惑。因为他并不能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他心中的梦想,是希望能够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虽说是王国,但是在规模上倒也不需要达到那种可以和帝国对抗的程度。虽然男爵对自己的才能有过度自信的倾向,但还不至于到达疯狂的地步。他认为只要能和现在的男爵领地一样大就很心满意足了。
  在帝国的贵族社会中,他只是一个被自卑感所控制的奴隶。别说身份只不过是最低层的男爵,家族的历史甚至比一些土族都还要短。
  所以,他并不喜欢前往帝都。在那个聚集了很多亚布人的场所中,自己家族的短浅传统只会折磨他的自尊心。
  正因为如此,在这个领地里的亚布人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男爵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父亲是真正的亚布人,不过就算现在不承认父亲是亚布人也无伤大雅,因为在这个小小的世界中,他已经是真正的统治者了。
  没错,现在的他正沉醉在拥有自己的领地,而且是一个独立不羁的王国之主的幻想中。
  当一开始自己监听到拉斐尔与管制官的通讯时,最先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失去这个梦想王国的恐怖感。
  敌人应该是“四国联合”吧。不管自己的领地是多么的封闭,可以让男爵作出相当程度判断的情报还可以取得的。
  那么,“四国联合”会承认男爵领地的存续吗?
  当然不可能会!
  那该怎么办?
  在男爵烦恼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从“四国联合”可能无视男爵领地存在的困境中找出了一丝希望。
  只要领地方面避免一切无谓的动作就行了,换句话说,绝对不能允许任何船舰从“菲布达胥门”进入平面宇宙之中。
  而这一点,先前自己也都向拉斐尔说明过了。
  当然男爵也知道,就算还有其他帝国的船舰再度从“菲布达胥门”进入平面宇宙,其实也不至于真的就引起那些最近才突然出现的敌人的注意,至少这种可能性实在不高。
  所以一开始男爵的想法是尽速完成补给作业,然后赶快把这艘可能会帮敌人带路的小型艇放走。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将危险控制在最小的程度。
  但就在这个时候,男爵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邪恶的念头。
  因为他已经考虑到敌军以男爵领地为攻击目标的可能性。
  如果敌军真的侵入领地并要求自己协助的话,男爵当然也只好二话不说的遵命行事。毕竟整个男爵领地完全没有任何武力,坚决抵抗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如果他们只是想要燃料的话,想要多少就给多少,只要这么做可以保住他的王国就行了。
  但是,敌军可能根本不需要男爵的协助。他们大可以强制征收反物质燃料工厂以及其他的设施,这种可能性是相当高的。
  但是——难道他们不会对当今皇帝的孙女有很大的兴趣吗?
  虽然对亚布帝国的皇帝使用人质威胁的手段是没有用的,不过那些星族的人也不见得会马上知道公主殿下现在就在这里。
  既然如此——那么就可以用她来和敌军作个交易了。
  把公主交给他们做为保住这个领地的条件,而且交涉的时间还要尽可能的拖延。如果要自己单方面的协助他们也无所谓,甚至还可以让菲布达胥男爵领地成为“四国联合”军的根据地。反正只要这里成为他们重要的补给基地,那么“四国联合”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取得这块男爵领地——为什么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呢?因为—旦领土真的被“四国联合”所征收,等在男爵和这个领土上所有人面前的大概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为了替这个策略加保险,必须先让拉斐尔成为飞不起来的小鸟才行。
  可是如果自己和帝国的联系切断了以后,敌人却又一直没有侵入这里的话又该如何?
  这正是自己最期待的状况。因为如此一来,男爵不论在名义上或是实质上,都会成为这个小小世界的绝对统治者。
  尽管只有五十人左右的家臣也好,甚至只能吃种类极为有限的水耕植物和培养食用肉类也行,就算喝不到自己所喜欢的这瓶塞姆利修所产的苹果酒也可以忍耐,只要能够保存这个自己以绝对统治者的身份掌管着的世界就好了。
  男爵开始想象自己在统治这微小的世界,而且拉斐尔也在这世界里面的情景。
  与帝国之间的联络一旦中断,他电就不必再对这位拉斐尔公主有什么自卑感了。毕竟在这个领地里,拉斐尔可是连—点权力也没有。而且当初自己挑选家臣的时候,就是以顺从自己的女性为主要的选拔条件,而家臣们对男爵也都有像崇拜神一样的情感。如果男爵与公主同时下达了相互矛盾的命令,相信没有哪一个家臣会为了倒底要服从哪一位这种事而有所迷惑的。
  事实上,男爵从来没有跟亚布的女性有过正式的交际,虽然以前曾在拉克法卡尔与军中认识过一些亚布的女性。但一旦开口跟她她说话,他总是会马上胆小怯懦起来而无法更进一步的交往下去。
  结果这反倒在男爵心中产生了一股反作用力,那就是他有时候会刻意让家臣把头发染成青色,并且穿上亚布贵族的衣服,然后就与她们耽溺在这种相当错乱的“性”趣中。因为这种错乱的兴趣,他曾命令家臣制作出许许多多这样的衣服以及装饰品,本来自己是想用它们来好好迎接公主,并希望能借此讨好她,但这种出于兴趣的期待看来是以落空收场了。
  老实说,那些家臣的外表自己多少还是可以忍耐。因为就算在亚布人中,也会因为对美丽的标准比较重视个性面的关系,所以偶然也会有就外貌上很难说她是美女的亚布女性出现。但最大的问题就是出在内心了,总觉得家臣对自己实在是太过谦卑,一点也不像是亚布女性会做的事。
  事实上,在和拉斐尔见面以前,男爵早就已经忘记真正的亚布女性是什么样子了。
  男爵继续把苹果酒斟入自己的酒杯里。
  说真的,这次面对一个真正的亚布人,而且还是帝国的公主殿下,自己竟然还能够清楚完整的向她表示自己的意见,也算是相当了不起了。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的城馆里所带来的安心感吧?如果是在拉克法卡尔的社交圈里面的话,自己是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的。就当作是如何成为一个统治者的事先预习吧!反正以后总是会需要的。
  ——而要让这个王国延续下去的话,能够继承自己的后继者是有必要的……
  男爵那已经醉到昏眩的头脑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虽然在这个领地的女性已经不少了,而且自己的家臣也全部都是女的,但却都是些地上人的女性。
  在遗传基因上是亚布人的男爵与身为地上人的女性之间,如果不用遗传基因调整的方式,想要生孩子出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算勉强生下来,也会有致命的遗传性疾病。
  当然,帝国那里能够作遗传基因调整的医疗设备多少都有,男爵自己就是身为地上人的父亲和天生就是亚布人的母亲所生下来的后代,在遗传上是完全的亚布人。可是,在菲布达胥男爵领地并没有这样的设备。
  不过,既然拉斐尔无论从那一面来看都是彻彻底底的亚布人,那么如果跟她生下后代的话就生物学的层面上来说——应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才对。
  对亚布人来说,用自然受精的方式生产并不是完全没有危险的。本来亚布人就不是自然演化出来的产物,之所以尽量避免这种生产方式的原因并不只是危险性高而已。男爵本人也看过亚布人如果用纯生物学上的方式生产,会有多少遗传性疾病机率的论文。在这篇相当具有权威性质的论文里提到,大概每五十人中就会有一人因此而罹患严重的遗传性疾病。
  不过如果就赌博的观点来说,这种机率并不算高。
  ——没错!那么我的后继者,就让这位公主生下来吧……
  妄想无止尽地膨胀起来。
  也许,男爵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迷恋上拉斐尔也说不定。
  当然,并不是一定非要拉斐尔不可。只要在遗传上是亚布女性的话,其实不论是谁都可以。
  虽然拉斐尔的美丽是无庸置疑的,不过遗憾的是,她的美貌毕竟还只有小孩子的程度。她在生理上并没有完全的成熟,而且若要等她成为一位完全成年的女性还需要一段时间,再说她在个性上也实在是难以亲近。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后才要去考虑的事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帝国会不会收复这块领地。
  所以,将拉斐尔——至少在形式上——郑重地款待着,是考虑到今后如果与帝国中央有再度恢复联络可能时的事前准备。
  至于那个碍眼的地上人伯爵公子,当然自己不可能会对他郑重款待,但也还不至于严重到作出了什么犯罪的行为,至少还是让那家伙和父亲“住在一起”,这么一来就算帝国方面有什么怪罪下来,自己也还不至于找不出理由来辩护。
  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理那两个人所乘坐的联络艇了。感觉上,它会是一个给自己带来厄运的种子。虽然男爵很想把它给破坏掉,可是一想到今后有可能要和帝国说明理由,就觉得现在似乎还不是可以立刻行动的时机。
  如果帝国一直没有收复这里的打算的话——到时就照先前自己所想的去实行,而那时候公主也应该就会乖乖照自己的话去做了吧——至于那个青年的话,其实还是有其他功用的——因为要生出下一代的家臣,也的确是需要地上人的精子。
  酒精麻痹了男爵的脑细胞,让他接连不断地幻想着。
  虽然还有一些该做的事还没做,而且所有的条件都尚未齐备,自己的准备也还不够完整,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目前应该已经是没有什么大问题才对。
  男爵将剩下的苹果酒一口气喝光之后,就躺在床上。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通讯机突然响了起来。
  “什么事?”
  男爵心想,如果只是无聊小事的话,自己就要破门大骂了,但他还是对通讯机这么询问着。
  “这里是家政室,我是葛蕾姐。我的主君,很抱歉在您休息时打扰,但联络艇有人入侵,该怎么办?”
  男爵从床上跳了起来。
  就算是飞不起来的小鸟,也不会就这么乖乖地臣服于自己的掌握中而不反抗的。
  男爵误算了一件事。
  男爵壮丽的容姿在地上世界中,可说是绝无仅有的存在。家臣们并不是对他有忠诚心,而是憧憬、崇拜着男爵。随着在男爵身边时间的增加,家臣们就像是服了麻药般被其魅力所惑。她们开始在彼此之间相互争宠,而且从男爵那里所接受的事物,不论是毫无来由的责骂或是一记鞭打,都会让她们觉得像是甜蜜的赐予,如果有谁不认为这是甜蜜的东西,那么她就不适合担任菲布达胥男爵的家臣。
  但是,如同半神般的美貌并不是菲布达胥男爵独自拥有的特质。只要是身为亚布人这群“群星的眷属”的话,不论是谁都理所当然地拥有这样的美貌。
  确实也有向男爵个人誓以忠诚的家臣,就是男爵夜晚的伴侣,也就是喜欢男爵本人的爱人。
  不过,半数以上的家臣对男爵的心态并不是这种程度的忠诚心。
  男爵把她们对亚布人这一个种族的兴趣,误解为对他个人的忠诚。她们把亚布人的世界当作天界来看,当然也知道男爵在亚布帝国的贵族里,其实只是个再平凡也不过的存在而已。
  谢尔奈就是抱持这种想法的其中一个人。
  她的兴趣其实是背着男爵私底下偷偷看着亚布贵族公子们的立体影像。虽然她没有同性恋的倾向,但是当自己亲眼见到亚布帝国的公主时,整个人也完全对拉斐尔心醉神迷了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几乎陷入心神丧失状态的她,竟然还能开口回答对方的问话,连自己都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当然,能够从边境那种地方来到这里过现在这种如同天界一般的生活,这的确应该感谢男爵。也因为在男爵领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男爵的命令是绝对的习惯,简直已经成为她的反射动作。
  但是,拉斐尔的话语,就像是无法抵抗的强制力量一般在谢尔奈的耳朵里不断回响着。毕竟在自己眼前的这名少女,很可能就是将来成为所有美丽又高贵的亚布族群的统率者。
  彻底斩断心中的迷惑以后,决意从此要忠心侍奉公主的决定让谢尔奈有着头昏眼花的快感。
  于是她完全没有询问任何多余的事,直接就带领公主来到发射区,并且在升降筒的门前忠实地等待她的新主人。
  终于,拉斐尔下来了。而且在她所穿长衣的两大腿处有着莫名的鼓起。
  “公主殿下。”谢尔奈跪下恭迎公主。
  “家臣谢尔奈。”拉斐尔说。“我现在想要去津特那边。或者,你也可以把杰特带到我这里来,办得到吗?”
  “津特大人?”谢尔奈的脑中没有这个名字的记忆。“那是哪一位呢?”
  “就是和我一起来这里的海德伯爵公子,他被囚禁起来了,你应该也有看过才对。”
  在听到“伯爵公子”这四个字的瞬间,谢尔奈的脑中便浮现出一位青色头发贵公子的模样,但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拉斐尔指的是那个明明是地上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打扮成贵族模样的青年。
  “原来是那一位……”
  “他被囚禁在那里?你知道吗?”
  “真是非常抱歉……”
  “你无需害怕。”不知为什么,拉斐尔换成公主的口气了。
  “属下惶恐。”
  “那么,你知道前任男爵被囚禁的地方吗?”
  “您是说主君的父君?”谢尔奈轻蔑的问道。因为那位前任男爵虽然拥有亚布的身份,但他并不是真正的亚布人,因此男爵才会视为耻辱而将其隐藏起来。“他并不是被囚禁,而是隐居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会无法和他见面?”
  “这个嘛?”谢尔奈被拉斐尔这么一问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因为她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前任男爵通讯,所以也从来没注意到连这件事也是被禁止的。
  “不论是被囚禁或是隐居都好,总之,津特和前任男爵在一起。无论如何,我也要带他走。”
  “真是非常抱歉。”谢尔奈的身体好像退缩了一下。“但那是不可能的。”
  “是男爵下令禁止的?”
  “是这样子的。事实上,除了主君的允许外,谁都不可以到那里去。”
  “那里被封锁起来了?”
  “是的。”
  “怎样都没办法联络?”
  “事实上,我知道家政室有通讯机可以与那里联络。但是家政室也只允许极少数的家臣出入。”
  “可以到家政室去吗?”
  “会被发现的,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家政室一直都有数名家臣在那里值勤。
  “那么,就用武力强行控制吧!我跟你一起走。”拉斐尔突然将长衣的下摆撩起,并且拿出武器交给了谢尔奈:“你会使用吗?”
  “不,我从来没有用过……”惊讶于公主对她的信赖,谢尔奈呆呆地收下了枪。
  “很简单。”拉斐尔将另一把从在大腿上的枪套中拿出来,开始对谢尔奈教导武器操作的方法。
  “是,我知道了。”的确很简单,只要把安全装置解除,枪口对准要射击的目标,然后再扣下钣机就行了。
  “走了!”拉斐尔开始跑起步来。“我们已经没时间了!”
  “是!”谢尔奈也跟着跑了起来,拉斐尔则跟在她的后面一起前进。距离家政室还有好几扇门要通过,必须得让谢尔奈在前面带路才行。
  但是在来到第一扇门前面的时候,谢尔奈突然停下来了。
  ——我现在正做着背叛主君的事情啊!
  谢尔奈不禁开始颤抖了起来。
  先前因为自己的心一直被公主所吸引过去,所以并没有认真地去想这么做的后果。不过,从现在开始她所要做的事情——不,其实她先前曾做过的事,就已经百分之百的是背叛她主君的行为了。
  毕竟一开始,使用终端手环的电波纹来开门的就是她自己。
  “开门!”谢尔奈听到这声音不禁身体一震,连忙转过了身来。“公主殿下。”
  “什么事?”拉斐尔自顾自的继续向前推进,她与谢尔奈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不过谢尔奈很快就用小跑步跟了上来。“有件事属下—定要向公主请愿。”
  “说吧。”
  “背叛主君的我,已经不能在这位男爵的领地继续待下去了,所以,希望能加入公主殿下的家臣行列中。”
  转身过来的拉斐尔看着谢尔奈。
  由于知道这是有点逾越的要求的关系,谢尔奈正不停的害怕发抖着。
  “嗯,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拉斐尔说。“但是,我没有家臣。”
  “怎,怎么会?”谢尔奈不敢相信,身为皇族,却连个家臣都没有,太令人无法置信了。
  “当然,克琉布王家是有很多家臣,但能掌握家臣人事权的只有父亲。事情结束后,关于你的事情我自然会有所安排。”
  “您所说的父君,是指克琉布王殿下吗?”
  “嗯。”公主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谢尔奈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够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碰触到眼前这名少女那高贵的血统,她不禁高兴地颤抖起来。
  “但是,我家并不需要你的技术哦!你不是专门于反物质燃料槽吗?”
  “啊啊!我真是太荣幸了!”没想到公主不只是名字,就连自己所从事的职业都还记得。谢尔奈在喜出望外之余,甚至有想当场哭出来的冲动。
  “你还是别再这样了。”拉斐尔突然有点不悦地说出了这句话。
  “请问,我是作错什么事了吗?”不知道公主为何突然不高兴起来的谢尔奈惊慌失措的说道。
  “算了。”公主放弃原先打算纠正男爵家家风的念头后说:“总而言之,分派你到可以发挥所长的地方去就可以吧?”
  “公主殿下,您竟然会关心我的未来,我实在是感到无限的欢喜。像这样的感觉,我在这里连一次也未曾体验过。”
  “这点我明白。”公主点点头。“但是要先能从这里出去之后再说。而且我不能保证你能在王家工作。”
  “只要有这句话就够了。”至少谢尔奈可以因为这句话而获得前往亚布之都,也就是拉克法卡尔的权利。
  说着说着,她们又来到另外一扇门的前面,看来距离家政室已经很近了。
  这回谢尔奈也不再考虑那么多,只见她直接冲向门前并立即将那扇门迅速开启。
  虽然在拉斐尔的一生当中,这不过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但是在菲不达胥男爵领地的历史上,一段很重大的事件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发生了。
  

  
附录 帝国星界军翔士阶级沿革

  虽然说目前的亚布帝国崇尚大舰巨炮主义,但是在帝国创建前后的时期,则是相当依赖一种可乘坐一到三名乘员的高机动性战斗单位,而在那里面所乘坐的操纵士兼指挥士就称为“翔士”。
  当时星界军的组成是以四机编队为一个基本单位,而这四架机体则通常会组成菱形的队形。指挥官所乘坐的机体为先头机,而副指挥官则是排在队形的最末端。在这种情况下,指挥官就是“前卫翔士”,副指挥官则是“后卫翔士”,而位于队形左右的操纵士就被称为“列翼翔士”。每当应对各种战斗状况时,四机编队会分别散开成两个两机编队,这时候前卫翔士与后卫翔土就会各自率领一名列翼翔士。
  后来,亚布人开始将两个四机编队组合起来,并在其上设立更高级的指挥单位。由于这个指挥单位的指挥官机和僚机会额外加入这原先共计八机的编队,刚好就让指挥官可以统率十架战斗单位,所以这个更高级的指挥官就被称为“十翔长”。
  由于当时的都市船“亚布里艾尔号”就是亚布人全部的领土,所以战斗单位总共也不过一百架到两百架之间。因此,虽然在数量上有点不正确,不过所有战斗单位的总指挥官还是被称作“百翔长”,底下并分别设立了数名“副百翔长”负责辅佐的任务。
  随着星界军的规模逐渐扩大,以百翔长来担任总指挥官也慢慢不符合现实上的需要,后来便出现了“千翔长”这个更上一级的军阶。而到了这个时候,机数与阶级的关系就已经不再那么去刻意强调了。
  当帝国创立之后,亚布人也开始同时运用数艘母舰进行作战,这时就有必要设置母舰群的统帅,于是亚布帝国开始有了“提督”的任命。
  之后帝国的领土开始持续扩张,母舰的数量也跟着不断增加,于是提督开始需要有负责辅佐自己并率领各分舰队的人,他们就是“准提督”。
  同时随着宇宙战技术的进步与发展,星界军开始认为与其训练庞大数量的高机动单位,在战力上可能远远不如成立一支以大型舰艇群为骨干的舰队。基于这样的考量,“百翔长”以下的阶级从此就变成完全只有阶级名称上的意义,当然也不再拥有率领高机动单位的权限。
  随着帝国领土继续扩张,星界军的规模也跟着持续扩大。
  于是复数的舰队开始成为常备的兵力,这时候就需要比提督还高级的称呼,于是“大提督”、“元帅”的称号就跟着出现了。
  但是,其他的问题也开始跟着浮现。虽说在宇宙空间内的战斗由星界军担任就十分足够,可是为了确定能够维持各行星的统治权,在地上世界的战斗也是必要的,而这就是星界军鞭长莫及的地方了。
  所以亚布帝国开始有了“地上军”的设置,而原来“元帅”的称号便改称为“星界军元帅”,至于“地上军”的领导者则称为“地上军元帅”,在两者之上再额外设置一名“帝国元帅”。
  然而,两军并立的时代却是很短暂的。因为地上军有一个特色就是由地上人占了绝大多数,而地上世界出身的人类对于“只要拥有翔士以上的军阶,就能拥有士族或贵族的名位而成为亚布人”这一点并不满足,他们更进一步地要求废除帝制,最后竟然开始进行叛乱行动。以首谋者为名的“吉姆留亚之乱”,可以说是在帝国的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叛乱事件。
  千辛万苦才将这场叛乱镇压成功的帝国,立即决定解散地上军。从那时候开始,地上战部队就改制为“空挺科”,它不是一支独立的军队,而是一兵科,隶属于各镇守府及舰队之下。
  地上军元帅的职位也跟着遭到废除,仅留下“空挺元帅”的阶级,星界军元帅则获得保留。同时各兵科的地位开始向上提升,包括“主计元帅”、“军医元帅”、“技术元帅”等阶级也开始陆续出现。
  注:特殊兵科除了主计科外,且尚有空挺科、军医科、技术科(以上最高阶级为元帅)、警卫科、法务科、看护科(以上最高阶级为大提督)、军匠科、造兵科、造船科、造机科、光子科、航线科(以上最高位阶级提督,各提督之领导者则为技术元帅)、军乐科(最高位为百翔长)。


终于发完第1本了,中途网速不知道怎么的超卡,网页打不开,1个小时才搞好...
剩下的等网稳定后再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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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coolman 騎士
谢谢 有趣但令人困惑的语言,最专业的

13 年前 0 回復

lizhuoli 平民
感谢分享-0-抱走~

13 年前 0 回復

rasis3128 平民
感謝分享,找個時間看內容喜不喜歡。

13 年前 0 回復

狸子 平民
多谢樓主分享了 谢谢

13 年前 0 回復

tkkzl 騎士
其实我觉得星界不是很象轻小说吧.....就象银英一样的

15 年前 0 回復

ericer 平民
新書?!....
支持囉~~...
來看看內容如何...
ps:不過沒有封面阿

15 年前 0 回復

bleachsai 騎士
只能说…拉拉的魅力实在太大了…^_^继续支持拉拉~

15 年前 0 回復

andy1876498 伯爵
森岡開坑唔墳坑,星界戰旗出到4後一直無動靜,令我想起風之聖痕出到穆6就停左,怨念無限

15 年前 0 回復

hayato 勳爵
作为这个系列的忠实fans之一是一定要支持的,拉菲尔万岁

15 年前 0 回復

popwater 平民
话说星界系列的看到战旗4-倾扎的时空吧,那个作者的万年大坑,估计到作者死那天都不准备填的了!

PS:短篇断章还好一点,还有那什么恋歌的感觉就是同人啊!!

15 年前 0 回復

lyh7511 騎士
星界这本小说有银英传的风格,在宇宙中指挥大舰队作战斗智斗勇的题材是我最喜欢的

15 年前 0 回復

tkkzl 騎士
玩过以这个为背景的某个游戏也看过小说,总有点搞不懂就是了

15 年前 0 回復

笑许 平民
看完第三章,拉斐尔是不是太单纯~?这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一些事情,真奇怪。
津特问题真多,充分的好奇宝宝

15 年前 0 回復

xibeiyuchen 王爵
这部小说真是好看的一塌糊涂,虽然我以前一直觉得不怎样。

15 年前 0 回復

笑许 平民
本帖最后由 笑许 于 2009-5-11 17:13 编辑


看到第二章了,津特还真是对军事一点都不了解……?有点发神的感觉呢
拉菲尔到是又酷又帅,漂亮极了~!!!

15 年前 0 回復

暗翼☆星辰 騎士
这个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少年的坑了

15 年前 0 回復

ckx000 公爵
星界系列的第1本啊.....终于能看看原作了.....动画我蛮喜欢的

15 年前 0 回復

magnus 子爵
森冈的万年坑,估计是不会填了
反亚布联盟比较不利啊

15 年前 0 回復

笑许 平民
第一章里,杜林理解的成功率为零是什么意思,哇哈哈哈,是无限的可能性。
这话还真有点那么意思。不错不错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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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眼の狂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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