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すえばしけん]我的宅女神7[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7-19 17:14 编辑


我的宅女神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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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すえばしけん
插图:みえはる
图源: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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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夜花的父亲,同时也是和「天秤会」敌对的神只·冰室结向天人提出了三场胜负的赌注。最初的赌注为猜测结的预言「羽村梨玖将会在近期内离开宿舍」是否正确。而相信和梨玖之间拥有羁绊的天人,在同意参与这场胜负前向结提出了今后不得再打扰亚夜花等人的条件,然而事态却远远地和他的预料背道而驰。遭到神狙击的男人·天人的命运究竟会如何!?
  目次——
  序曲  挑战者
  第一章  颠覆者
  第二章  不应存在的空白
  第三章  最后的拼图
  章外神曲1  成为你的人
  章外神曲2  一切为你
  后记



序曲  挑战者
  啪啪啪——
  零零落落的拍手声在山林里响起。
  片刻后,当手的动作一停止,少年也随即开口。
  「请你们相信我——呵。」
  他有一头白银色头发加上跃跃欲试的表情。乍看之下虽然长得像是个叛逆期的国中生,但我却十分清楚,对方并非如同那样可爱无害。
  「信任——嗯,真是不错的词语呢。」
  少年名叫冰室结。
  他有着《终结者》的异称,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只之一。而如今——则成了我必须打倒的敌人。
  「你向人说出了『信任我』这种话。而我则可以从中感受到你试图负起责任的决心,以及期盼自己足以肩负一切的意识。不过——我倒是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结将视线移到了我的身上。
  「第一,你并不是神,当然不可能胜得过真正的神。这是绝对不变的真理。所以——你打算怎么填补这段差距?」
  「…………」
  神和半神半人。横亘在两者之间的压倒性力量差距足以令人绝望。而我对此已有深刻体陪。
  「我还有另一个问题——」
  结的脸上浮现出了戏谑的笑容。
  「——你自己能够信任别人吗?」
  「…………」
  我没有回答,而结则是语带嘲讽地继续说道:
  「呵,被御子神弓虎赶出来,又被羽村梨玖抛弃,甚至连亚夜花都不愿再正眼看你,此刻你到底还能信任谁?又能够信任些什么?难道你依然相信着『天秤会』与其崇高理想,并且愿意为此而战吗?」

  我叫做名塚天人。不过是区区半天使,却向神下了战帖。
  ——让我稍微将时间往前回溯一些。
  就从那一天,当我知道了『天秤会』和冰室结之间的因缘时开始说起吧。


第一章  颠覆者
  暑假最后一天,在宿舍的厨房里。
  她的一席话,令正在为大家泡茶的我,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让我来告诉你吧。关于那个与你对立,同时身兼亚夜花的父亲和我们敌对的神——《终结者》的事情。」
  这席话是出自这间宿舍,亦是『天秤会』的负责人——御子神弓虎的口中。
  我的确一直都很想知道,而且也必须了解这些。即使听了就无法再后悔也一样。
  我咽了口口水,等待着弓虎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她却忽然一改严肃的表情,脸上也泛起平时那有气无力的慵懒笑容。
  「哎——我看你还是先把茶泡一泡,等大家都到齐之后,我再继续往下说吧。」
  *  *  *
  在这座实寻市里,有着许多的,非人者。混杂在人群之中生活着。

  近年来随着人类的发展,非人者的势力也随之逐渐地衰退。
  在非人者之中,有着力量格外强大,并且拥有『神』之称号的人物。而这种状况对祂们来说是十分严重的问题。当人类的信仰低落时,众神的力量也会大幅地减弱。如果状况持续恶化下去的话,甚至将可能危及到众神的存在。
  因此,众神最后做出了「所有『非人者』都应该尝试在人类世界和人类共存共荣」的结论。
  在这之前虽已有部分主动融人人类社会里生活的例外者,如今众神则是试图扩大规模,组织性地推展这项计划。
  祂们趁着数十年前的一场大战所造成的混乱展开了行动。在考虑到人类及神灵所需的环境条件后,众神选择了这座实寻市作为示范都市。
  曙光山学园红南宿舍,通称中立国宿舍。
  这里除了是一间学生宿舍之外,同时也是管理及监视所有非人者的『天秤会』据点。住在这里的居民也几乎全都是神只,是一处脱离常识的场所。
  这也正是我目前的住处。
  *  *  *
  在暑假接近尾声之际,我因为卷入了某个事件而暂时离开了宿舍。虽然整起事件乍看之下顺利解决了——但其实并未结束。
  因为事件的背后仍有许多状况持续发生着。
  我的室友突然开始和我保持起距离。
  我的青梅竹马也成了任人操控的人偶。
  连我自己都被『天秤会』视为猎物持续地观察着。
  我的周遭宛如快要变质,又彷佛即将偏离原本的面貌般令我反胃。然而我又被迫面对这样的感觉。
  而这一切的元凶——正是《终结者》。也就是试图践踏我栖身之所的邪恶神只。
  如今,此人提出想和我进行一场游戏的要求。
  ——我是从弓虎口中听闻这件事的。
  「呼,那么,我想差不多该开始进行会议了。这一次的议题是——咦,好像少了一个人耶?」
  弓虎疑惑地微歪着头说道。
  饭厅的餐桌上放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则摆着一人一份的冰茶以及糕点。
  而桌边的每张座位上都坐了人——只有一张椅子空着。
  「亚夜花人呢?」
  我问道,一位身穿女仆装的年幼少女开口回答:
  「呃——她说『如果心情好的话就会过去』……还是我去请她过来呢——?」
  她从臀部延伸而出的尾巴也跟着摇了摇。
  「不用……」
  我稍作思考后,摇摇头。
  「我看还是算了。谢谢你,乌尔莉卡。」
  现在应该没有必要勉强她参与。毕竟接下来要谈论的正是和她密切相关的话题,对她而言压力或许会很大。
  弓虎像是认同了我的判断似地点了点头,接着再次开口说道:
  「呃——这次的议题是讨论针对冰室结的对策……由于这算是重大事件,因此请各位要集中精神——」
  「……我觉得你的口气才是最没劲的耶。」
  柚原万那嘟哝道。
  她是曙光山学园高中部大我一年级的学姊,是一位发色鲜明的美人。而和那张强势的脸蛋相符,她的真实身分正是战神。
  「不过,整问宿舍的成员齐聚一堂开会,也真是少见呢。」
  黑发少女接在万那后头向弓虎说道。
  「把大家都卷进来真的没关系吗?毕竟这次的对手并不好惹,我认为天人和小诗可能会有危险……」
  说话的人是柚原千那。
  她是万那的姊姊,同时也是大我两个年级的学姊。和妹妹恰成对比,是位温柔娴静的和风美人,但真实身分也同样是战神。顺带一提,如果惹她生气的话,后果可是非常可怕的。
  「我赞成姊姊的意见——这件事不是应该由我们几个负责摆平才对吗?」
  「呃——关于这么做的理由嘛——」
  「在说明理由前应该先把状况讲清楚吧。」
  和泉小诗用有些不悦的语气插话说道。
  她是这间宿舍里唯一的纯种人类,同时也是个魔法师,目前就读于小学部六年级。虽然说话语调和秀气的五官都像是个少年,但事实上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
  「那个叫作冰室结的人是谁?我们会有危险又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就先来厘清问题吧。」
  和泉龙太面带微笑地开口说道。
  他虽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庞,但实际上所属的种族却是恶魔,而且名号似乎十分响亮。而他的人类身分则是个大学生,同时也扮演着小诗兄长的角色。
  于是,他便接着说明起一连串的事件始末。
  名为冰室结的男人其实是亚夜花的父亲。
  据说他从以前开始,就因某事而和『天秤会』处于对立的立场。
  除了对我的青梅竹马下手之外,他甚至还意图加害于我的妹妹。另外——他很可能还对亚夜花施加了某种压力。
  「总觉得他找麻烦的对象全都是天人哥身边的人呢。难不成他对天人哥有意思吗?」
  虽然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但羽村梨玖却乐天地笑着说道。
  她是我就读国中部三年级的青梅竹马,并且是在前阵子曾和冰室结有过直接接触的人。但由于她实际上是吸血鬼,所以称她为「人」多少还是有些语病就是了。
  「就算他对我有意思,我也一点都不会高兴好吗?」
  「不管是喜欢那家伙或被他喜欢,最后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天人,前阵子你和鬼之一族交过手了对吧?」
  「是啊。」
  我点点头回应了龙太的提问。
  当时我为了保护某位女孩,因而卷入了和恶鬼集团的纠纷之中。
  「我认为那件事,结在背后搞鬼的可能性很大。」
  「……我想也是。」
  亚夜花也是在那次事件之后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我想,她应该也曾在某个时间点和结有过接触才对。
  「对了,关于这次为何要召集各位举行会议……」
  弓虎把话题导回了主轴。
  「正如梨玖所说的,似乎天人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既然如此,经常待在天人身旁的小诗和梨玖自然也会身陷险境,而事实上梨玖也已经被波及到了。所以我认为大家应该分享一下现有情报会比较好。」
  『天秤会』的主要战力是弓虎、龙太、千那和万那等四人。我和小诗由于能力相对受限,无法和众神相提并论,只能在不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帮忙。而乌尔莉卡是亚夜花的随从,梨玖则因为立场有些不同的缘故,表面上和我们没有互动关系——就一般情形来说。
  总而言之,这问中立国宿舍目前可说正处于十分特殊的状况中。
  「另外,我也希望可以获得大家的协助。」
  我环顾了餐桌前每个人的脸。
  「我想迟早会有需要的。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是我强出头,主动向冰室结递出战帖的。我希望各位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我向着所有人低头请求。众神的反应各有不同——万那是「咦?」地皱起了眉头,千那则眨了眨眼,而龙太像是兴致高昂似地扬起了嘴角。
  「——反对,我反对!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而当中最先开口大声抗议,同时不忘用手猛拍桌面的则是万那。
  「我不是说了这是很危险的吗!拜托你也稍微衡量一下自己的本事好吗?我身为教导你战斗的师父,在我看来,对方根本就不是你可以应付得了的对手!」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啊……」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的神和非神族者之间隔的墙,可是远远比你所想得还要厚很多喔!」
  「在这种情况下,『神。是一种总称,代表拥有独立于其他存在的力量。就像是堆叠起来的信仰,以及外在的力量差距之类的。基本上会和神交战的也只有神而已。」
  龙太面带苦笑地说道。
  但我算是拥有三种一般人类所不具备的特异能力。
  首先,我有着超乎常人的运动能力及回复能力。
  再来是能够操纵重力。我可以改变自己和所触及所有物品的重力方向。应用于战斗的话,就能让自己飞檐走壁,或是在近身战中破坏对方的重心等。
  最后则是身为弓虎的眷属,亦即所谓的代行者之力。我可以借用并行使『唯一神』一小部分的力量。
  但是,即使每一项能力都勉强称得上媲美神的力量,但却依然不足以和真正的神匹敌。
  「话说回来,我还是不太清楚那个叫作『结』的神到底是何方神圣……实力差距姑且不论,天人到底为什么非得和他打交道不可?我怎样都想不到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过你那么爱多管闲事,我也是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想挺身而出就是了。」
  小诗夹带着辛辣批评,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说得也是——我个人认为杀了结应该是最快的办法。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受到指责了。」
  千那用疗愈系的温柔声音道出不得了的意见。
  「千那,不可以无视协定喔!」
  弓虎则接着用佣懒的语调否定了千那的发言。
  实寻市是一处让人类和非人者融洽相处的场所,因此绝对禁止任何会伤害都市或居民的行为。但是,一旦神和神在这里发生纠纷,可以想见状况会变得难以收拾,因此也同样严格禁止使用神之力进行私斗。
  而所属于『天秤会』的众神,也就是弓虎等人,则可在维护实寻市秩序的前提下使用神之力。不过要是为了其他目的行使神之力,那么神格愈高,就会受到更多非议,因此像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弓虎,在采取行动时就会显得绑手绑脚。
  和人类共生共存的做法,原本就只是一种暂时性的尝试,许多力量拥有者仍然抱持着反对意见。像万那这种选择和人类站在同一边的神只则属于少数派,被认为是特立独行的一方。如果不慎给了共存反对派阻扰的藉口,将可能演变成攸关『天秤会』、甚至是整座实寻市存亡的问题。
  不过需要留意力量平衡的,也不仅限于人类就是了。话说回来,我总觉得哪部圣书中好像曾记载—人类是由神所创造出的一种形似于自己的存在。
  「冰室结这个人表面上是赞成我们做法的人。他自己也说过愿意尊重人类,并且帮忙推广共存共荣的理念。」
  万那向我进行说明。
  「所以他有义务必须尽力不造成我方损失或伤害,也正因为如此,他不能够对我们随意出手。」
  龙太继续接着说道。
  「所以我想他应该会一边摸索着不造成问题的底线,一边对我方采取试探性的攻击才对。」
  「不造成问题……可是连小奏都被袭击了耶!」
  奏是我八岁的妹妹。由于和我有血缘关系而导致她被盯上,甚至还遭到了结所派出的怪物攻击。后来虽然在大家的帮助下得以化险为夷,但整起事件毕竟还是因我而起,我还是对她感到很抱歉,同时也打定主意绝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因为她并不是这座城市的居民。严格来说,她的确不能算在『为了维护实寻市的秩序而必须保障安全的对象』当中。所以无论她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没有必要将其视为需处理的问题——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我不禁蹙眉,因为龙太的说法听起来实在相当冷淡。
  然而就在我准备开口反驳时,小诗抢先一步做出了回应。
  「哥哥,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抱歉。」
  龙太并未有所动摇,只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我的意思并不是小奏遭到袭击也没关系,只是冰室结的说法确实有其成立的合理空间,加上赞成他的势力也不在少数。对他而言,人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如果硬要追究下去,可能会反过来被他抓住『有必要以神之力保护这座城市居民以外的人吗?』这一点来反击也说不定。」
  「嗯,不过如果需要战斗的话,我当然也不会手软的。只是冰室结那家伙老是做一些小动作,实在让人烦得要命。」
  万那板着一张脸说道。
  『天秤会』竟然在非必要的状况下行使神之力。不值得信赖。毫无存在价值。
  ——想必众人都想避免上述这些事态发生。
  就算众人强行赶走了结,不过一旦导致和人类共存的计划泡汤,或是『天秤会』本身因此瓦解的话,对众神而言依然是弊远大于利。
  「……这样子啊。」
  我无法释怀。但是,却不难理解这一切。
  「呃,如果以这样的论点来解释结主动找上我的理由嘛——」
  梨玖「唔——」地用食指抵着嘴唇说道。
  「虽然你是诱饵,但是也已经装出了愿意接受对方提议的样子,所以公开责备你也不是好办法。毕竟连他也说了那种话呀。」
  「的确是那样呢。」
  龙太点头附和道。
  「嗯。不过,在其他人眼中,我看起来就像是天人哥的亲人一样对吧?这一点让我有点开心呢!」
  明明差点遭到怀着恶意的神只利用,稍有差池还可能会身陷险境,但梨玖却宛如事不关己似地笑着说道。
  她就像是无自觉地,完全把自身安全和利益得失置之于度外。
  简直就像认为自己毫无价值一样。
  当我想要指出这一点而准备开口时,却又不禁叹了口气并打消了念头。虽然总有一天必须和眼前的青梅竹马好好谈一谈,但并不是现在。此刻必须思考的另有其事。
  于是我将话题再次拉回我们面对的敌人身上。
  「另外就是关于,再度变回茧居族的亚夜花。她的模样看起来很怪,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吧……因为她本人什么都不肯说,所以这么一来也无法追究冰室结的责任了。」
  「她的模样很奇怪?我还以为她窝在房间里不出来才是正常的呢。」
  「基本上我每天都会和她见到面,所以也比较知道她的状况。」
  我如此回应了万那。
  虽然她一整天都窝在房里不出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这次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总而言之,就现状而言,不得不说如果采用『将冰室结视为需强制排除的对象』这个处理模式的话,是相当困难的。因为我们没有什么取得先机的机会。你了解了吗,天人?」
  「……嗯。」
  先不论我的感受如何,事实的确就是如此。我想,或许龙太的意思也是要我别再过于情绪化也说不定。
  「如果了解了的话,就要记得别再去和对方有所牵扯。我们的手上既没有筹码,对方的力量也不是你能够去招惹的。」
  万那像是做下结论似地说道。
  然而,我却无法就此默不作声。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自己直接面对他是有意义的。」
  「喂,天人——」
  万那眉头深锁地准备开口训诫我,但我依然继续说下去。
  「请先听听我的理由。这次的事件可以算是冰室结和『天秤会』之间的战斗,但对方不知为何只对我特别感兴趣。」
  「那又怎么样?」
  「我很清楚我方很难主动出手。因为冰室结有很多后路可退,我们甚至还可能被他反将一军。对他而言,与其正面交锋,不如用旁敲侧击的方法来探我们的虚实,这么一来他明显来得更加轻松且更有利——可是,面对我的时候却不一样。我认为他很可能想要和我一决胜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万那臭着一张脸应声道: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你接受他的挑战,这场战斗就一定会成立对吧。」
  「也就是说,我方就能够藉此获得主动出击的机会罗。」
  弓虎不改一贯佣懒的语调接着说道。
  「没错,这是一个在结的主场上打败他,让我方绝对能获得胜利的机会。只要有我在,就有可能创造出这样的机会。」
  众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首先——
  「天人哥,你好棒喔,责任重大耶!」
  而梨玖拍起手来表明赞成之意。
  而弓虎也接着缓慢地举起了手。
  「嗯——我也赞成好了。」
  「等、等等,你们先等一下啦!」
  万那慌张地出声阻止。
  「要和对方一决胜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之间的力量也差太远了吧?而且抱着这种『要战斗是无所谓,但是毫无胜算』的想法,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咦?万那,天人哥一定会赢的啦——因为他是天人哥呀!」
  「……呃,梨玖,拜托你先不要说话好吗?」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但是我觉得万那实在担心过头了。简直就像个对弟弟保护过度的姊姊一样耶。」
  「那、那是因为我有责任——等等,你不要来捣乱啦,龙太!」
  「既然如此,为了天人的安全着想,不如在他被对方杀掉之前,就由我来——」
  「姊姊也不要吵啦!还有,不要再把话题扯回原点了好吗!」
  我则是抓准了万那向所有人吐嗜完并稍作喘息的时间点开口插话。
  「我认为对方并不只是单纯想压倒性地赢过我而已。因为如果只为了这个,那么他只要立刻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把我撂倒在地就行了。」
  对方是货真价实的神,和我这种半调子的家伙相比,两者之间的能力差距可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但是,从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来看,都令人感觉他是在一边分析我,一边慢慢地把我逼进绝路。虽然这样的做法阴险狡猾又令人火大,但我觉得与其说他重视输赢,不如更像是在享受着折磨对手的乐趣,或者是说彷佛在观赏着对方内心崩坏的过程一样。虽然我并未直接和冰室结打过照面……不过我想他应该就是这种个性的人吧?」
  我环顾了在饭厅的众神们的表情,每个人看起来都肯定我的推测。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觉得一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而且除了我之外,他也可能把我周围的人当成目标。这方面我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协助……因为我一个人要保护待在老家的妹妹还有学校的朋友,实在是分身乏术。」
  「我了解这么做的好处……不过,我还是觉得天人没必要把所有的风险揽在自己身上。」
  小诗露出成熟的表情,冷静地道出自己的看法。
  「你为什么非得要刻意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算是我,也一样会害怕疼痛和可怕的事物……但是每当我做出横冲直撞的决定时,大概也都是秉着心中一股『这时候必须采取行动!』的强烈冲动而已。
  如果以现在的状况而言,我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十分重视这间宿舍和住在这里的每个人吧。不过——也或许是因为任性地期望着这里成为符合自己理想的场所也说不定。
  我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某人才这么做的呢?
  追求自我满足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其实是为了某人而采取行动的吗?
  ——在我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曾经因此而遭遇过挫折。
  (所以这次才会想要尽可能不再重蹈覆辙。)
  为此,在和结决一胜负之前,我必须先和亚夜花还有梨玖好好地谈一谈才行……
  「……可能是我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吧。」
  虽然最后,我还是理不出一个称得上答案的答案,但还是试着用最接近自己心境的话语回应了小诗。
  也不知道小诗是否接受了我的说法。她轻叹了口气,但并没有多做回应。
  「那么,关于天人这一次是否能够参与战斗的问题嘛……」
  弓虎缓缓地环顾了所有人一轮。
  我的参与究竟会成为有效的策略,抑或变成众人的拖油瓶呢?
  这件事的决定权就握在『天秤会』的四大神只——弓虎、龙太、千那和万那手中。
  「正如同我刚才所说的,我认为这是一项不错的提议。」
  弓虎率先表示了支持。
  「我也赞成。」
  龙太接着说道。
  「我想,结应该并不想单靠神格的差距来分出胜负,所以这么做未必完全没有胜算呢。」
  「我反对。理由是太危险了。」
  万那一如预期地站在反对的立场。
  而千那则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危险……不过如果是天人的话,应该可以设法化险为夷吧?毕竟到目前为止都是如此。」
  梨玖点头同意。
  「可是,即使如此,也未必能保证这一次也能像先前一样安全过关——咦?」
  千那说到一半,双眼不自觉地眨了眨,然后拿出了手机。手机上头挂着一个略旧的小型人偶吊饰。
  她将手机拿近耳边,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后,才再度将视线移到我的身上。
  「呃……大哥说有话想要对各位说。」
  「咦,那还真是难得呢。可以呀,请吧——」
  得到了弓虎的许可后,千那便将手机放在桌子的正中央。下一刻,手机里便传来混着杂讯的某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呃——喂——这样的音量大小可以吗?各位好,好久不见了呢。』
  声音的主人是柚原一二三。他是千那以及万那的兄长。
  过去他曾是隶属于『天秤会』的神只之一,然而如今却丧失了维持实体的力量。平时他总是透过千那的手机来和众人通讯,但据说也不是随心所欲就能进行通讯的样子。
  「你的身体不要紧吗?」
  『今天的状况似乎还算不错是也。』
  他的说话口吻一如往常地奇妙。不过,由于前阵子我们一同生活了好一段时间,因此我对这一切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二三,你有什么看法吗?」
  『这个嘛,既然各位对于冰室结这个人还不熟悉,那么应该得等到更了解他之后再决定会比较好。在下只是想提供个人的经验来做为各位的参考而已。』
  「一二三过去曾经和结见过面吗?」
  「呃——嗯,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之前说过要告诉大家那起事件对吧。现在可以吗?」
  弓虎向着手机如此问道。
  『在下无妨。』
  「嗯,那我们出发吧,天人。」
  「出发?」
  不是要把那件事说给我们听吗?
  「因为我想直接把情报敲进你的脑袋里,这样也比较省事。」
  「……这种形容听起来有点恐怖耶。不过如果那样比较快的话也没关系啦。」
  「我也要去,说不定可以帮上天人哥的忙。」
  梨玖举手说道。而小诗也接着开口: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既然自己有可能被卷入其中,那我就应该有知道的权利才对。」
  「OK,那就三个人一起来吧。」
  弓虎话毕,便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众人的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而就在下个瞬间,画面忽然一口气在脑中扩散开来。
  ◇  ◇  ◇
  宛如要撕裂黄昏般的咆哮灌入了宿舍里。
  那是一般人类的耳朵绝对无法听见的狼嚎。而该声音的目的则是告知自己的所在处,藉此挑衅众人。
  「……好了,一二三,你到现在还觉得弓虎不会有事吗?」
  龙太问道。
  「自然不会有事是也,而且在下认为弓虎也没有战意。」
  柚原一二三如此回答。
  在确认《栖息于沼泽的巨狼》现身于实寻市之后,弓虎便立即前往处理。
  对方不仅拥有『杀神者』的名号,更是能够一口将主神吞下肚的怪物。如果单纯只论战斗能力的话,或许足以和弓虎相提并论也说不定。
  不过,『天秤会』所持的方针仍是尽可能不勤干戈和平解决。虽然尚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若有机会和谈的话就会放下武器。即使对方主动挑起纷争,『天秤会』也不会随之起舞,而会刻意地以回避的方式来消磨对方的气势。因此并不需要多所顾虑。
  而一二三真正担心的则是城市的状况。
  这阵子以来,『非人者』的移居人数正异常地攀升。
  而就在今天——市内将举办一场大规模的户外综合演唱会活动。据说是由某间IT企业筹办,场地则选在拥有广大土地的郊外都市,因此实寻市雀屏中选。
  由于活动中会有不少的配音员和动画歌手登台演唱,对于人类文化中的动漫次文化倾心不已的一二三也同样备感兴趣……但依然必须以任务优先。只要来自市内外的众人齐聚一堂——想必非人者必定也不会缺席——如此一来自然必须格外警戒各种突发状况。
  「你应该也已经拜托你的妹妹们帮忙了吧?」
  「嗯,不过之后在下得请客就是了。」
  一二三有两位同为神只的妹妹也住在这座实寻市里。由于人手不足的关系,因此便请她们以会场为中心,在市区内人群聚集的场所定点巡逻。由于两人的神格和能力都相当高,因此大部分状况应该都能毫无窒碍地加以排除才对。
  万一发生难以收拾的严重事态,两人则会联络在这里等待的一二三和龙太前往协助处理。
  「《栖息于沼泽的巨狼》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现身,确实令人很在意呢。」
  假设对方的意图在于分散我方战力的话——那么发生状况的可能性就相当高。
  就在这时候,万那打了通电话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嗯,有几个非人者之间发生了点纠纷……』
  平时讲话总是不拘小节的妹妹,此时却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呃,不过双方人数多得有点夸张耶。虽然都不是什么太难应付的狠角色,要一个一个解决应该不成问题。可是我一个人……抱歉,可以请哥哥帮个忙吗?』
  当一二三答应了她并结束通话后,电话立刻又响了起来。这次打来的人换成了千那。
  而通话内容几乎和方才万那所说的话如出一辙。
  「状况是不是不太妙?」
  龙太向着蹙起眉头,手紧握着手机的一二三问道。于是一二三便将两位妹妹的报告转述了一番。
  「除了彻底阻止双方争执之外剐无他法。虽然有点像是在善后就是了。」
  「嗯,说得也是。不过——你不会觉得有点奇怪吗?在不同的地方竟然同时发生骚动,时机也未免太凑巧了一点。」
  龙太的质疑正好和一二三心中的疑问一致。
  「总之在下先去把状况控制下来吧。」
  让人类警官处理非人者之间的纠纷确实力有未逮。虽然警察里也存在着『非人者』,但是由于事件发生频率过高,所以无法全数应付。也因此一二三等人必须亲自出面处理才行。
  在一二三的指示下,众人各自到所负责的地点待命,并且制伏捣乱的人。当然,有时候也可能演变成惨烈的战斗,甚至导致血流成河的场面。但如此一来,却能将对人类造成的伤害抑制到最小。另外街道上所设置的结界则会适当地修正人类的记忆,因此只要维持现状,应该就能避免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
  数量真的很多。虽然非人者之间的纠纷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正如龙太所言,这两起事件同时发生,确实不像是偶发事件。包括。非人者』的人数激增在内,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背后有意图地操控这一切。
  在为数众多的『非人者』种族之中,也存在着彼此仇恨,处于敌对立场的种族。因此只要选对方法进行诱导,要引发这种程度的骚动并不是什么难事。
  另外,假设真的有人在幕后煽动,那么可以想像这场骚动的人数和规模将会继续增长,甚至足以演变成难以遏制的暴动。如此一来,光凭『天秤会』恐怕会无法应付。
  「…………」
  当推测到这里时——一二三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更加嫌恶的预感。
  「情况已经糟到谷底了吗?不……」
  如果状况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糟糕的话——一二三忧心地呢喃着,并且拿出了手机。
  「啊——龙太,我有点事要去找千那和万那确认一下才行——」

  几分钟后,一二三便抵达了户外演唱会的会场中。
  由于活动会场占地广大,因此除了舞台之外的其他场所也随处可见席地休息,或是正在大口品尝摊位美食的观众。
  一二三拦住了走过自己身旁的女孩,主动询问这一带是否有发生任何争执或斗殴等情事。
  「咦,呃……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事,应该说我并没有听说……」
  突然被人用诡异语气搭话的女孩显得有些惊讶,脸颊略泛红潮地如此答道。
  一二三则是向对方道了谢后,便迳自离开了此处。
  虽然现场的气氛十分热络,但看起来确实不像发生过任何可疑骚动的样子。
  「看来似乎赶上了呢。」
  「——或许是吧。」
  一二三的身后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有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后方。他有着一头白银色的头发,还穿着一身引人注目的华丽服装。虽然外表像个国中生,但散发出的气息却明显不是人类。
  虽然对方和自己算不上朋友,但至少曾打过照面。记得他的名字应该叫作冰室结。
  「先让我确认一下,你怎么能够找到这里来,柚原一二三?」
  一二三微微地耸了耸肩。
  「在下只是运用了现代异能物当中最常见的魔法技巧而已。首先,在整座城市里架设巨大的魔方阵,然后在其中几个点注入鲜血,藉此使其连结并让魔力得以循环,最后就是发动术法——在下请同伴帮忙分析过后,便确定了最后的启动点就是这里。」
  「施术的目的是?」
  「使龙脉产生变动。」
  由于实寻市具备适合灵体依存的优秀条件,因此才会被选定为『非人者』定居区域。在地底下流动的灵能量则称为龙脉。而这座城市则是建设在最能够有效莉用灵能量的位置上。
  一二三向千那和万那问了乱斗发生的地点,然后在地图上将各个地点串连起来,如此一来魔方阵就会随之浮现而上。
  接着再由龙太加以分析,很快便识破了对方试图改变能量的术法。
  一旦龙脉的流向改变,导致灵气枯竭,实寻市便会失去作为人类和非人者共存场所的价值。当大量的能量同时发生变动时,地表上自然会发生难以忽视的严重损害。
  自己差点就把这一切视为单纯的暴动而误判情势了。
  「呼——想不到你能够看穿这一切呢。」
  「不过话说回来,以一个人类所做的事而言,整起事件的规模实在太大,且危险性也太高了一点。」
  如果设置魔法阵时稍有疏失的话,庞大的魔力将会一口气倒流逆冲,而施术者想必也无法全身而退。
  「——你就是幕后黑手吗?」
  一二三早就知道眼前的神只一直都在召集『非人者』进入实寻市里。事实上该行为并没有错,且他表面上的立场还是『天秤会』的合作对象……难道说这一切都隐藏着其他目的吗?
  「才——不是呢。」
  结像是事不阑己似地双手一摊。
  「我是因为觉得自己也得负起一部分责任,才会独自采取行动来设法控制状况。当我察觉了魔方阵的存在后,便立刻赶到这里来,结果就和你碰个正着了。」
  「…………」
  他的说词怎么听都像是勉强拼凑出的藉口。但是,自己真的能找出证据,足以确定结的罪行吗?
  「喂,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在下当然会怀疑啊。」
  一二三面带笑容地回应道。
  「因为客观来看实在是太可疑了。」
  「……你已经开始进行解除魔方阵的作业了吗?」
  「嗯,早就开始了。」
  龙太正在采取行动使每个术点失效,而目前魔方阵已经成了不完全的术法,如此一来便无法造成『龙脉的变动』,危机也就此宣告解除。
  但是——一二三的胸中却依然忐忑不安。这股不祥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对了……我有个方法可以轻易揪出犯人喔?」
  结嘴角上扬地笑着说道。
  「你不妨试着启动魔方阵如何?这么一来施术者就会因为术法不完全而受到重创喔。」
  「…………」
  ——没错。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此时一二三总算了解结的目的了。
  同时,他也知道如今要再采取对策已经为时太晚。
  「魔方阵是一种十分纤细的术法,只要有一部分损坏,就会无法发挥功能。但是即使如此,仍然会残留足以扭曲龙脉的魔力。所以你不妨想想,如果在不完全的状态下启动的话会变成如何呢?」
  「……所有的魔力都会反弹到施术者的身上。」
  这么一来,难以想像的强大能量想必会让施术者的肉体粉碎。人类自不用说,就算是拥有实体的神只,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打算启动魔方阵。这里就是其中的一个术点对吧?这么一来就省了收拾犯人的时间,同时也能证明我的清白。」
  「可是这么做会对周遭造成相当大的损害。而且如果犯人真的就在此处,不也会把整个演唱会场全都卷进来吗?」
  一二三将情绪压抑在心里,忍耐着用悠闲的语气说道。
  而结也同样以平静的语气回应。
  「我并不认为会发生那样的状况。」
  「怎么说?」
  「如果在这里造成骚动,就代表魔方阵即将完成并且启动。一般来说,施术者不可能会特地跑到这种可能会被波及的地点来,而会躲在杳无人烟且观察得到城市状况的山里面,静静地等待时机到来才对。」
  如果以正常的角度思考,这的确是十分合理的推测。
  「既然如此,即使魔力逆流,也不至于会造成多大的损害。所以启动不完全的魔方阵,让施术者承受伤害才是有利的做法。」
  「……但如果施术者就是你本人呢?」
  结露出了苦笑。
  「拜托你不要一直让我重复理所当然的话好吗?如果我真的是施术者,肉体当然会承受极为严重的伤害而四分五裂,最糟糕的状况甚至会导致我的存在就此消灭。」
  「…………」
  「这么一来我不就等于在自杀了吗?所以我才会赌上性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听起来确实合情合理,作为藉口已可算是满分了。
  如果真如一二三的推测,那么在场的所有人类将全都难逃一劫——但是结却自信满满地认定,绝对不可能发生那样的状况。
  启动术法将只是一瞬闻的事。而且已经无法阻止了。
  (在下输了吗?)
  一二三叹了口气,并在心中做好了觉悟。
  *  *  *
  回过神时,自己正身在再熟悉不过的宿舍餐厅里。
  我确认了一下手表。指针几乎完全没有移动。看来似乎只经过了几秒钟而已。
  感觉好像看完一部余韵不佳的电影一般。梨玖虽然看起来还好,但小诗明显地露出一副像是吞下了什么苦药般的表情。
  「呃,请问你们还好吗——?」
  乌尔莉卡望着我们的表情,关心地问道。
  我则是答了声「没事」,然后一口气喝下了杯里的冰茶。
  「一二三……你使尽全力勉强抑制住了那股逆流的魔力对吧?」
  结果也使得他因此失去了肉体。
  『没错。因为魔力在到达施术者身上前就被我挡了下来,所以最后也无法确认犯人究竟是谁了。或许犯人真的是结,也可能有另一个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人也说不定。不过,只要无法肯定结确实是清白的话……』
  一二三就必须牺牲自己来阻止这一切。万一当时如此庞大的魔力全数回流到结的身上,恐怕将有数以万计的人类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或许,这一切都是以魔方阵将会遭到解除为前提,为了将一二三引诱至现场所设下的陷阱。若非如此,结也不会这么凑巧地等在那边了。
  而寻找真正犯人一事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后来,『天秤会』被不重视人命的一派以「因拙劣的判断导致失去逮住元凶的机会」的理由大肆批评。然而结却以「自己过于积极地引入非人者,导致犯人有机可趁。因此不只是『天秤会』,自己也应该受到责难」的理由来为一二三开脱,听起来实在可笑至极。
  后来一二三无法再像原本一样自由行动后,结便将亚夜花交给了『天秤会』,故事也就到此为止。
  「当时连我都上钩了呢。」
  弓虎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她所感叹的对象当然正是《栖息于沼泽的巨狼》。
  『当时再怎么想,能够在毫无损害的前提下解决事态的都只有弓虎而已。即使知道对方采取的是诱敌策略,但是却无法先一步看穿他们背后的陷阱。如今想起来在下确实是全盘皆输,这一切都是在下的责任。。
  一二三掺着笑声自嘲似地说道。
  千那和万那则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似乎为了尊重一二三而始终没有开口。
  『在下对他并没有怨恨——只是,天人,你打算怎么做?你不觉得自己的负担太过沉重了吗?』
  「——对我来说,确实怎么想都很沉重。」
  毕竟双方的神格天差地远,但是决定这么做的前提条件,就是打从一开始就已做好觉悟。
  「不过,我还是认为自己有办得到的事,所以我的想法并没有任何动摇。」
  『唔……算了,如果无法阻止冰室结,状况确实也会变得愈来愈不妙。。
  一二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显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在下愿意支持天人的决心。虽然在下已退居二线就是了。』
  「——既然如此,我也投赞成一票。」
  千那直接开口附和。
  「这么一来意见就差不多统整好了——万那,你呢?」
  「……只有我一个人坚持己见也不是办法。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说服得了天人。」
  虽然万那的口气依然不悦,但仍旧回应了弓虎的询问。
  「嗯,那么就决定请天人好好加油罗——」
  弓虎用懒洋洋的语气做出了结论。
  「不过这也得看对方是不是会完全按照我方的预测行动呢。」
  我说道。
  除非冰室结对我有着异常的执着,并且只视我为目标的话,我才能在这前提下接受他的挑战。如果状况不是这样的话,就完全没有我出场的余地了。
  「我个人倒是比较期待不如预测的结果,因为整个计划怎么看都太莽撞了。」
  万那无奈地叹气说道。
  「不管怎么样,眼前确实还不是天人出头的时候呢。」
  「说得也是。从结下一步的行动或许可以看出什么也说不定。我也在想要利用这段时间去找亚夜花谈一谈。」
  「是因为她的样子有点奇怪的关系吗?不过既然天人都这么觉得,我想应该不会错吧。由你去找那孩子谈应该是最有效果的做法了。」
  「最有效果——真的吗?每次只要我太过死缠烂打跟她搭话,她都会变得很阴沉冷淡耶!」
  原本以为自己和亚夜花已经建立起不错的友谊了,但想不到她却又突然变回了从前冷漠的模样,不难看出她在这件事当中应该受了不小的伤害。
  「如果连你都办不到的话,我觉得不管换谁去都一样了。」
  万那说道,其他人也露出赞同般的表情。难道真的是这样子吗?
  「话说回来,弓虎,结先前曾告诉我亚夜花是以『人质』的身分寄在这里的,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梨玖提出了一个切中核心的问题。她果然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女孩。
  「嗯——虽然乍看之下是这样,不过我并没有把她当成人质喔。无论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闹得有多僵,我都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把亚夜花赶出宿舍。」
  「——可是,如果是本人主动说要离开的话又会如何?」
  突然间,有个别于众人的声音传进了耳里。
  声音是从那个应该没人的座位上传来的。
  而第一个对声音产生反应的人则是乌尔莉卡。她像是差点从椅子上摔落似地跳起身来,然后一口气窜到了我的背后,头上的耳朵和尾巴也畏缩地垂了下来。
  我蹙起眉头,小诗也立刻稍微从座位上起身,而梨玖则是睁大了双眼。
  众神们并未有所动作,看起来似乎已掌握了眼前的状况。只见万那正伸手揪住了千那的衣领,应该是正试图阻止她不由分说地朝对方发动攻击的关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亚夜花的座位上竟出现了一位少年。
  「初次见面,名塚天人。我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露出宛如肉食性猛兽般虐笑的少年,正是方才我在影像中所见到的那个人。
  ——冰室结。
  「……那里是亚夜花的位子,我不记得有邀请你来作客。」
  「别那么不知变通嘛,反正那家伙还不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他无论是长相或声音都像是个国中生,但在现身的瞬间却让气氛明显地为之一变。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家伙和弓虎等人一样,是属于不同次元的存在。
  要说他没散发出压迫感是骗人的,但是我并未因此畏缩。
  「你到底对亚夜花说了些什么没必要的话?」
  平时的她原本就是个不容易相处的人。她的话不多,表情也少有变化起伏,而且只要专注打起电玩后,甚至连回应别人都省了。
  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之间依然有着长时间建立起的关系。
  如今我们已经会聊一些稀松平常的事,她偶尔也会在我面前露出温柔的表情。有时候还会主动地走出房间。另外,虽然次数少得可怜,但她确实还曾经和我一起外出过几次。
  而开始有所改变的她又再次将心灵封闭起来的原因,除了眼前这个人造成的之外不做他想。
  「『没必要的话』是吗?」
  结歪着嘴角,而我则有种宛如受到嘲弄而肝火上升的感觉。
  「对某人而言,所谓的『有必要』或是『没必要』,其实是一个很难以定义的问题呢。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对亚夜花而言什么是有必要或多余的,当然都是由我来决定。要怎么管教孩子应该都是父亲的权利吧?」
  当我听见结发出「咯哈哈哈哈」笑声的瞬间,我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断了线。我不自觉地踹开椅子猛然起身,同时一把揪住了结的衣襟。
  就在这一瞬间——天地跟着为之反转。
  我的手臂骨头和肌肉则感到一阵剧痛。
  当我才以为自己的手将被撕裂时——结忽然从我的身旁跳了开来。
  而这一切都是在我还不及反应时所发生的事。
  「天人哥!你不要紧吧?」
  当梨玖将我从地上扶起时,映入我眼帘中的竟是千那和万那用巨大木剑抵住结的画面。
  我再次确认自己的手臂。手腕部分多了一个五指形状的黑斑。如果万那她们没有及时出手相助,我的手臂恐怕早就已经和身体分家了。
  「——如果你敢再轻举妄动,我会立刻把你的头敲碎喔。」
  万那用不带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喔,听起来真不像是负责维护城市秩序的『天秤会』会说出口的台词呢。」
  「我才不管自己的立场呢,反正我是只要说出口就会去实行的人。」
  结露出了苦笑。
  「不过先出手的可是你们喔。算了,总之我不会乱来的,而且那家伙应该也已经冷静下来了吧?」
  ……是啊。我确实深刻地体验到力量的差距了。多亏了方才的失控,我才总算想起了自己真正该做的事。
  「呃,总之——请各位再一次回到座位上吧。你们接不接受我这提案?」
  弓虎用像是不曾发生任何事般的平稳声音说道。
  结则是敷衍地应了个声,然后再度坐回到方才的座位上。而其他人则是在确认过他的动作后,才接着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
  当中只有乌尔莉卡依然垂着双耳颤抖着(她的座位在结的隔壁),于是我便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今天真的只是来和名塚天人见上一面,还有来找大家说些话而已,所以拜托你们不要那么激动好吗?」
  「……你要说什么?快点讲一讲吧。」
  「如果一开始你就这么老实,就不会碰上刚才那样的倒霉事了呢。」
  这家伙说起话来还真是句句都令人不爽。
  「——嗯,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对于你,也就是名叫名塚天人的存在很感兴趣,所以我希望找你来陪我玩一场游戏。」
  「游戏……?」
  「没错,是个很简单的游戏。而获胜的一方则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如何?」
  结露出轻蔑的笑容,感觉就像是在说着『这不就是你们所期望的吗』。不过仔细一想,他也很有可能是用了某种方法窃听了刚才众人的谈话。
  「在回答你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身为神的你会对平凡无奇的我有兴趣?而且我只是个『天秤会』里最底层的半调子而已。」
  「应该可以说是基于享乐主义所做出的选择吧。」
  「什么?」
  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你能够带给我最大的乐趣。我现在是把『天秤会』当成主要的玩伴,而你在这个组织当中则扮演着扣环的角色,也就是所谓的结合零件。就像刚才为了保护你『这种人』,可是有两位神只同时采取了行动呢。光是这件事就已经很不得了了。」
  「…………」
  「也就是说,对于『天秤会』而言,他们并不希望你遭到摧毁。不过我倒想看看……当你粉身碎骨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结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那近乎疯狂般的话语中所隐含的意义,以及潜藏在背后的心理,我无法完全理解。但是,比起敬畏和恐惧,我对此人直接产生的感觉,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愤怒和嫌恶。
  ——毫无疑问地,我打从心底厌恶眼前这家伙。
  「好了,你的回答呢?」
  「陪你玩游戏,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虽然我早已决定要接受这场对决,但我依然试着刺探他内心的想法。
  「你不是很在意亚夜花的事吗?既然如此,我愿意和你立下约定。如果你愿意陪我玩这场游戏,我可以答应你这段期间不会对宿舍里的其他人出手,当然也包括亚夜花和羽村梨玖在内。不过如果你们主动找我麻烦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我愿意发誓绝对不主动挑起事端,如果违背约定的话,要怎么处罚我都行。」
  结轻轻地举起右手做出了宣誓。
  「——这是要我相信你的意思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证人,应该没有比这还可靠的保证了吧?」
  我将视线投向弓虎,她则是轻轻点了个头。
  「好,现在就只剩下你的答覆而已了喔?名塚天人。」
  「…………」
  这样的发展完全如我所愿。而只要接受他的提议,就能保护亚夜花和梨玖不受结的伤害。
  如此一想,我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可以,我答应你。」
  「很好。」
  结满意似地点了点头。
  「那么,等我决定好游戏内容之后会再联络你。」
  结抛下这句话后,便在转眼间消失无踪了。
  我深深地吐了口气,全身也跟着疲软下去。不知何时,自己的背上已经渗满汗水湿成了一片。

  不速之客离开后,中断的茶会也决定就此结束。
  虽然万那嘴上依然嘟哝着「事情都演变成这样了,你不再重新考虑一下吗」之类的话,但我实在没有回答的力气了。或许是因为精神疲惫的关系,身体也跟着变得沉重无比。我拜托梨玖帮忙收拾善后,然后便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当我一打开房门,立刻看见了一位身穿睡衣,专注地盯着电脑萤幕看的少女。
  虽然她看起来正在上网,但我却有种她的心并不在这里的错觉。
  「……唷,你没有一起来喝茶耶。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
  少女没有回应。
  她是冰室亚夜花。外表看起来是个十几岁出头的少女,但真实身分是冥界神。不过平时却只是个足不出户,身体虚弱的社会不适应者。
  另外,她也是我的同居人。我们将还算宽敞的房间用窗帘隔两半来共用,因此这里既是亚夜花的房间,同时也是我的房间。虽然她是个会打电玩或看动昼到半夜的御宅族,而且还是个毫无整理能力,对我造成困扰的乱扔魔人,但住在一起几个月后,我也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
  话虽如此——这几天我们之间的气氛却显得格外沉重。最近我们几乎没什么交谈。因为她原本就是个态度冷漠的女孩,所以即使我们相敬如冰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
  (……平时我们应该会再多聊几句才对。)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女孩果然不太对劲。就连沉默也感觉不太自然……我能感受到亚夜花内心似乎正为某事而苦恼不已。
  「冰室结来过了喔。」
  这次她总算有了反应。只见她一语不发地颤动了一下。
  我想亚夜花应该也有察觉到结的气息才对,毕竟结也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
  在宛如犹豫般的沉默后,背对着我的亚夜花才缓缓开了口:
  「……他说了什么吗?」
  「他想要和我一决胜负,而我接受了他的提议。」
  「——!」
  只见她猛然地转过头,并且睁大双眼注视着我。
  「……你终于愿意看着我了。」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呀!那样做太冲动了!」
  她无视于我的反应,迳自地拉开嗓门喊道。
  「我们又不是要决斗,那家伙说想要玩一场游戏而已。」
  「他有保证不是需要赌上性命的游戏吗?」
  「呃——……」
  我搔了搔头。
  真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找出了盲点呢。不过毕竟对方是她的父亲,结的个性亚夜花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虽然细节还没决定,不过我已经做好某种程度的觉悟了。既然要和神决一胜负,我当然不会做出得先确保生命安全之类的任性要求啊。」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天人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呀……」
  「我从弓虎和梨玖那里听说了很多事。那家伙带着半开玩笑的心情对『天秤会』出手,把众人要得团团转对吧。可是,这里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地方,我不能允许他继续这样下去。而且——他还打算把你带走对吧?」
  我一说到这里,亚夜花的表情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该不会也是你答应这场胜负的理由之一吧?」
  「因为你这阵子看起来一直都很烦恼的样子啊。难道不是因为冰室结回来之后对你的心情造成干扰的关系吗?我还是看不下去,我不喜欢你露出那样的表情,所以我才想要试着做些什么。」
  这是我未经丝毫矫饰的真心话。
  「…………」
  亚夜花欲言又止似地闭上了口,只是静静地轻叹了一口气。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一样。
  「……你有考虑过我的意志吗?」
  亚夜花再度开口时所说的话,在我听来显得格外地平静而冷漠。
  「意志?」
  ——『如果本人自己想要离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结的话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你该不会……真的想回去吧?你想要回到那家伙的身边?」
  不,这是不可能的。
  我打从心底不认为这家伙会想要离开这间宿舍。
  如果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或许状况会有所不同也说不定。因为对于当时的亚夜花来说,自己的栖身之所不管是在哪里,其实应该都大同小异。
  但是,从那时开始,我一直都在注意着她的变化。而此刻,我深信这间宿舍对亚夜花而言,应该是一处能够放心地安身立命的场所才对。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心里面是想要回去的。」
  「…………」
  亚夜花垂低着视线说道,我则是无言以对。
  原本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定程度的友谊,以及彼此相互帮助的信赖关系。
  难道我错了吗?
  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吗?
  对亚夜花而言,这间宿舍和其他地方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异吗?
  我们的存在对她而言难道也无关痛痒?
  说难听一点,这样的感觉宛如遭到了背叛一样——我想,就连我自己应该也受到了出乎预期的打击才对。
  也因此——我才会忍不住开了口。
  「……这样啊,那随你高兴吧。」
  亚夜花面无表情的脸庞,在须臾间似乎闪过了受伤般的神色。
  而我也在说出口的当下便立刻感到后悔。
  只要冷静下来思考便不难理解,亚夜花并不是不重视宿舍里的居民们,而是害怕自己的存在成为这间宿舍的困扰。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她不愿意选择和我共同面对结呢?
  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就在此时,怱然传来收到邮件的提示音。是我的手机。
  「……你不用确认内容吗?」
  亚夜花细语道。
  我则是一边懊恼着错失了收回前言以及向她道歉的时机,一边悻悻然地打开了手机。
  上头罗列着成串的英数字母,是个不曾见过的寄件位址。如果不打开邮件的话,就无法确认寄件者究竟是谁。
  『刚才多谢罗,明天就我们两个人单独聊聊吧☆』
  我打开邮件,里面写着一行简短、读来却令人莫名火大的文字,而且还指定了时间和地点。
  「……是结吗?」
  我点点头回应了亚夜花的质问。
  「他说明天要和我见面谈一谈。」
  虽然我不记得曾经告诉过他自己的信箱——不过毕竟那家伙也是个神,要获得这点无足轻重的情报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你打算赴约吗?」
  「是啊。既然都接受了对方的挑战,在以某种形式和他分出胜负之前,我绝对不能够打退堂鼓。」
  之后,亚夜花便没再多说些什么了。
  ◆  ◆  ◆
  天人正窝在窗帘的另一侧,也就是属于他自己的空间里。
  虽然房间用窗帘隔开,但我们依然算是共处一室。以距离为基准来描述的话,其实他就在能听到我声音的范围里而已。
  我想要主动和他说些什么——但却遍寻不着适当的话语,最后还是默默地打消念头。
  结果,即使我选择刻意地避而不见,事态依然迳自地发展下去。
  结恣意地玩弄摆布他人的生命以及其存在本身。并且为了换取自身的愉悦而不择手段,就连我也完全无法猜出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所以我才会希望天人能够不要和他接触。
  如果父亲试图利用我,那么自己就应该和天人保持距离,如此一来或许就能避开结的纠缠——但是这样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了。
  结已经打定主意把天人当成玩耍的对象,而天人则选择了和结一战。
  已经无法阻止两人了。
  还是说——我仍然应该勉强试着阻止他们呢?
  例如使用自己的权能,也就是所谓干涉生命的力量的话,要让天人失去意识一段时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如果这也在结的计算之中该怎么办?
  这么一来,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反而成了导致毁灭性结果的引线?
  想到这里,我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下子糟糕了……)
  我感觉得到,那道束缚着内心的黑影正与日俱增。
  前阵子在鬼之一族的事件中,我完全被结玩弄于掌心之间。原本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天人好,但结果却是结渔翁得利而已。
  这次也一样。结为了和天人玩一场「游戏」,而宣示将要把我当成棋子利用。虽然我试着和他保持距离,但这么做却反倒变成了天人和结产生牵连的原因之一。
  那么,接下来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对?
  我知道自己必须采取行动。可是,万一又像上次一样,最后事与愿违地造成了天人的伤害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战栗开始从体内深处涌出,我只能紧咬牙根强忍着。
  然而这种恐惧却已经在我的胸口深深地扎下了根。
  即使认定有99%的机率不可能发生——但只要仅剩的1%不安尚未消除,我就无法采取任何行动。这样的状况或许早就在结的计算之中。但是,即使知道这一点,我却依旧无能为力。
  ——在我的心里除了对结的厌恶外,同时还烙印着深邃无比的恐惧。
  不如干脆把自己交给结处置吧。自己会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他愿意放过天人就行了。如果自己向父亲下跪请求,他应该会愿意在「游戏」当中手下留情才对。
  「…………」
  我深深地长吐了一口气。
  冷静下来。结并不在这里。
  如果有人问自己想不想要离开宿舍,我的答案当然是不想。
  可是,在天人费心尽力想要守护的这个场所里——自己真的有存在的资格吗?毕竟自己从头到尾也只不过是父亲为了对『天秤会』出手所需要的道具而已。
  虽然试图隐藏住这些想法,但天人似乎还是察觉了我的烦恼。
  除了「不妙」、「意外」之类的心情外,其实被注意到这些,也令我感到有些开心。
  而听见他对自己说「随便你」的时候,我也跟着涌起一阵悲伤。即使明知道是自己迫使他这么说的。
  「真是可笑呢……」我不禁喃喃自语。
  自己的情绪竟然如此轻易地陷入混乱之中,想起来确实相当可笑。我可以感觉得到,天人的每一句话都令自己无法自制地任其摆布。
  其实只要他愿意对自己说点什么,就能轻而易举地将累积在内心的阴郁吹散才对。
  例如一声「不要走!」之类的。
  或者是「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一定会把你带回这里」。
  ——我的内心某处或许正期待着如此不合常理的发展也说不定。
  「……我真是个笨蛋。」
  我轻声笑了笑,心头一酸。
  说穿了——我的内心其实既肤浅又不堪一击。
  *  *  *
  隔天下午,我独自一人前往了结所指定的地点赴约。
  今天是新学期的开学日。由于只要举行开学典礼和班会而已,中午就可以回家。因此在放学后,我也有时间回到宿舍更衣、以及做好和强大神只对峙的心理准备。
  但是——
  「……为什么会选在这种地方?」
  出现在眼前的,是位于实寻市闹区的一间速食店。
  总之,我还是先点了最便宜的汉堡套餐,然后找了二楼窗户边的空座位坐了下来。
  放眼望去,外头到处都是身穿制服的学生,想必是因为只有半天课的关系吧。
  「唷,名塚天人。」
  没多久,少年便一如约定地现身,并且主动向我说道。
  「啊,真是不好意思,还把你找出来。」
  他手中的托盘上头堆叠着将近五人份的汉堡。
  结迳自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然后开始豪快地大啖起来。
  虽然他应该已经刻意抑制了力量,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力。连感受力相对迟钝的我都能察觉,想必他的力量绝非一般人所能比拟。至少可以确定他的力量绝对远超过一般的人类。
  但也因为如此,他大刺剌地啃着速食的这一幕更显得诡异。毕竟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只像是个没家敦的小鬼而已。
  我总觉得,如果要和存在于神话中的神只对决的话,杳无人烟的森林或废墟之类的场所应该比较适合才对。
  「呃……你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
  我问道。
  「嗯?我不能吃吗?」
  嘴里塞满汉堡的结抬头反问。
  「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住在那间宿舍里的家伙不也是每天昭竺一餐吃饭吗?既然要带着肉体在人类世界生活,该享受的乐趣就要好好享受才不会亏本。啊——不过话说回来,人类世界的食物还真是美味呢。综观整个人类历史,饮食文化应该算是发展得最好的领域吧?」
  嗯,这一点我倒是没有异议。
  总而言之,正事还是等到这家伙填饱肚子后再谈吧。
  我也跟着抓起自己剩下的薯条塞进嘴里。酥脆的口感,在口中扩散的马铃薯香气,加上适度的油炸味和咸味。虽然称不上什么高级料理,但确实有着难以抗拒的美味。
  「对了——」
  结边盯着我看边开口说道:
  「——你还真敢把那种东西吃下肚呢。」
  「——?」
  对他的发言感到一头雾水的我不禁蹙起了眉头。
  我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自己的手——想不到我的手上竟然抓着一条又肥又大,而且不断蠕动着剩余的残破身躯的蚯蚓。
  「呜——!」
  我反射性地松开手并且站起身来,而手中的蚯蚓也跟着掉在桌面上——此时我再定睛一看,桌上的东西并不是什么蚯蚓,而是毫无任何异状的普通薯条。
  结则像是被逗乐似地咯咯笑了起来。
  「哈——抱歉抱歉,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代替自我介绍而已。我是《终结者》,也是谋策之神,特质则是取得各种情报并且加以恶用,所以你得小心不要上了我的当喔。」
  「…………」
  我咽了口口水,重整呼吸。

  ——原来刚才的是幻觉。
  我想这类幻术对结而言应该只是开玩笑般的小儿科而已。我真正应该注意的是他的性格,那种以欺骗对方为乐的扭曲心灵。
  为了不再露出破绽,我得努力保持着平静。
  我就像是在告诫自己似地如此想着,同时慢慢地再度坐下,准备继续把眼前的食物吃完。
  「顺便问你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候,结一边拿起眼前的薯条,一边再次开口向我说道。
  「——你觉得哪一边是幻觉,哪一边又是真的?」
  「哪一边……?」
  我跟着思考起结话中的含意,并且很快就懂了。
  究竟是方才的薯条变成蚯蚓是他所制造的假象——
  还是现在他又把蚯蚓变成了薯条呢?
  「普通的店基本上不可能把蚯蚓当成食材调理。但是,假如这间店的人类认知全部都陷入了疯狂状态的话又会如何呢?如果我用了我的力量改变了整间店的认知呢?你方才吃的东西确实有着薯条的味道,但是你确定自己的味觉认知是正确的吗?——欸,名塚天人,你真的觉得我是那种让对方产生看见一只蚯蚓的幻觉,就会感到高兴的神吗?」
  「…………」
  我不禁循着他的话想像起来。
  店员将看起来像是薯条的蚯蚓塞进纸盒,而顾客则是把看起来像是薯条的蚯蚓一把接一把大口塞进嘴里。被咬得稀巴烂的环节生物在嘴里不安分地蠕动,最后无力抵抗而只得被吞下肚,沾满着黏液的淡桃色肉片就这样滑进了肚子里。
  搞不好连坐在隔壁座位的亲子、情侣甚至是对面的女国中生们所吃的食物——以及我刚才塞进口中,如今已在胃里纠结成团的薯条也全都是——
  「呜——」
  我不禁按住自己的嘴巴,然而却难以遏止胃里某种物体正蠕动不已的错觉。
  ——不,这真的只是错觉吗?
  「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结则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放声大笑。
  「哈——你真是个老实的家伙呢,难怪大家会这么疼你。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啦。别担心,刚才你吃下肚的全都是炸薯条。我不是也吃得很开心吗?」
  我好不容易压抑住恶心的感觉后,才总算有余力瞪向眼前的结。
  「……你在整我吗?」
  「没有啊,我的举动可是很亲切的呢。我刚才不是说过代替要自我介绍了吗?我就是这样的神。当看见他人感到惊讶、慌张失措或受到冲击时——我就能藉此让心灵获得慰藉,可以说是个既幼稚又悲哀的小人物。唯一可取的,就是我拥有比别人还要强一点的力量而已。」
  「…………」
  换句话说,他是个『幼稚却力量强大的神』。不过,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令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而结则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似地,慢条斯理地拿起薯条放进嘴里,并且细细地咀嚼起来。
  「我和寿命有限,且在短暂的岁月里能够拥有多重身分的人类不同,神的角色定位和特性都会成为束缚住本质的锁链。所以我也无法跟充满谎言的自我做切割,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这一切对于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人类领域的你而言,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你少在那边说一些愈听愈让人火大的话,我早就听说你做过哪些好事了!既然我已经摸清楚你的个性,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再疏忽大意了。」
  「——话说得好听,不过你刚才看起来倒是一下子就动摇了呢?」
  「…………」
  我无言以对。
  「算了,既然你已经了解我的个性,那事情就好谈多了——接着我们就来谈谈正事吧。」
  结吞下最后一口汉堡,然后再次开口说道:
  「我要谈的就是关于这场游戏的事。」
  总算进入正题了,于是我也跟着绷紧神经。
  虽然早已被先声夺人,但从现在起没有必要再让对方绩占上风,真正的成败现在才要开始。
  「那我们就先来商量内容和规则吧,毕竟我希望能够在双方都能接受的状况下进行游戏。那么,就由我先来提议游戏的内容——」
  「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我插话问道。
  「要订什么游戏规则都随便你,毕竟我是接受挑战的一方。不过,我想知道你真的会公平地进行游戏吗?不管规则是什么,如果你不打算遵守的话,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我虽然试图用强势的口吻取得主导权,但结的回应却意外地简短。
  「你是笨蛋吗?」
  结先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叹了口气,然后才继续接着说道:
  「如果我打算在背后做小动作,何必还得向你预告每一件事?而且不管我内心究竟怎么想,除了『是的,我一定会遵守规则』之外不可能会有其他答案,所以你的问题根本毫无意义。还是说其实你想对我施加压力,让我不敢随意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则?如果你是在打这种算盘,那就得追加强制力才行。例如『一旦破坏规则,我就会受到某种处罚』。除非你拥有足以定下这种规则的力量,这一切才能发挥效果,但现在的你并没有这种力量。何况御子神她们不在,你想和我谈条件根本就是白费工夫。」
  我完全无法反驳。
  因为结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不过我倒是确定你在谈判上的确是个菜鸟了。」
  结嘲讽似地干笑了几声。
  「你就像是个单细胞的蠢蛋一样,容易受骗上当,也很容易就踏入陷阱中。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针对你这一点攻击的话实在少了点乐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欸,名塚天人,你觉得『有趣』这个词指的是什么样的概念?」
  少年并未给我回应的时间,而是迳自地继续往下说。
  「当然,这是一个会彻底被个人的感觉所左右的问题。所以我个人则会如此下定义:所谓的『有趣』,指的就是无限的可能性——」
  「…………」
  「因为未来无法确定所以才有趣。反过来说,如果早就已经知道结果,整件事就会变得毫无生趣。原本人类是不可能胜得过神的。即使是身为半天使的你,只要身分没有改变,面对我就不会有任何胜算。虽然这是一般的理论,但在我听来实在一点都不有趣。也就是说——」
  结扬起了笑容。
  「——这场游戏里面将会存在着你所期望的未来。无论我和你之间的力量差距多大,我都会让游戏维持绝对的公平公正。为了背叛对方的期待,嘲讽其努力,并且充分享受收下最后胜利的快感,必须得有这样的条件才行。」
  简单地说,结的意思应该就是『我要进行一场连你也会有胜算的游戏,因为这么做才有趣』。
  「所以我就再一次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我会公平地战斗,并且确实遵守规则。如果我输了,当然也会老实地认输。所以你也得为了求胜而使尽全力参与这场游戏才行。」
  乍听之下虽然像是鼓励——但其实并非如此。
  想必他只是想看着我挣扎地求取希望的模样,以及希望破灭时的绝望模样而已吧。这家伙的个性果然恶劣到无以复加。
  但是,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享乐而非胜利,对我而言应该就有可乘之机。毕竟原本双方能力天差地远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因此无论是何种形式的胜负,我就算准备万全也不会有丝毫的胜算才对。
  但是这么一来,状况就更变得更加符合预期了。
  「不需要你说,我也会尽全力的——我还有一件事要确认,就是关于我如果获胜时的报酬。你在宿舍时说过『会答应我一项要求』对吧?也就是说——即使我要求你今后不准再对『天秤会』出手也行吧?」
  「当然没问题,就这么决定吧。那么为求公平,我也先说出我的要求吧。一旦我获得胜利,我就要把亚夜花带走。」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因为那家伙不是我的所有物。」
  同居人面无表情的模样跟着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心里面是想要回去的。』
  还有她用宛如事不关己又像是自暴自弃般的语气说出口的话。
  这是亚夜花到目前为止,唯一主动表露出的自主意志。
  无论背后的理由为何,我相信她对于结必定有着比面对我们更加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加上我和她之间微妙的尴尬气氛也尚未化解。
  又或者是——
  「她……是我们重要的伙伴。」
  「只要给我说服亚夜花的机会就行了,反正我想结果是不会变的。」
  结无所谓似地耸了耸肩。
  他那副了然于心的态度再次令我心生怒火。但是也多亏了他,才让我得以再次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敌人身上。这时候即使烦恼亚夜花的事也没有用,一切都等到获胜之后再说吧。
  「你应该没有其他想确认的事了吧?好,那么就开始进入游戏的协议吧。首先就由我来提议关于游戏的内容吧。」
  我点头回应了结的话并且集中精神,避免让自己漏听任何重要的情报。
  「我打算进行一场简单的赌注。」
  「——你是说类似抽签,或丢硬币猜正反面之类的赌注吗?」
  「其实要那样做也是可以。不过,完全交给运气决定不是有点无趣吗?我还以为你比较希望能有适度努力的空间呢。」
  「…………」
  我不禁在脑中思索起来。
  如果完全依靠运气来决定胜败的话,对于力量处于劣势的我而言并不是什么不好的条件。
  但是,一旦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公平性恐怕就会变得有待商榷。因为我不能确定结不会从中搞鬼。他既可能在抽签过程中作弊,在硬币上动手脚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而且当赌注变得愈简单,我所能选择的对抗手段也会随之减少。
  「……说得也是,或许再加入一些要素会比较好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不光只是凭运气,而是在当中加入更多自己所能控制的要素,才是减少风险的正确做法。相对地,如果能让结背负更多的不确定要素,应该就能缩小双方的能力差距才对。
  只见结满意似地露出笑容,并且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似乎达成共识了呢。既然如此,就来进行一场预言游戏如何?」
  「预言?」
  「那只是字面上的说法而已。我并不是要你实际去预测些什么,毕竟你也办不到——这是一场很单纯的游戏。我们两个人分别扮演『预言者』和『听从者』。预言者负责做出预言,只要预言命中就算胜利。而当预言并未成真时,就算是听从者获胜。当然,过程中也可以对对方进行妨碍。」
  「……也就是说,预言者必须尽可能做出自己能够确实达成的预言,而听从者则必须全力阻止预言成真对吧。」
  「正是如此。如果以人类的标准来举例的话嘛……就假设A是『预言者』,B则是『听从者』吧。当A预言『我接下来将会倒立三十秒』,并且完成其预言时,就算是A的胜利。而如果B能阻止该预言成真则是B获胜。但是,如果始终无法分出胜负的话也很伤脑筋,所以预言必须加上时间限制。」
  「…………」
  我不禁心生疑惑。这么一来还能称得上是公平的胜负吗?
  他所擧的例子是同为人类的情况,但实际上要一决胜负的却是我和结,两者之间办得到和办不到的事简直就是天差地远。
  但是,预言者将可以做出任何有利于己的预言,如此一来选项就会变得相当多元。只要下工夫好好思索,或许就能创造出胜机也说不定。
  「如果一次就分出胜负的话就太无聊了,所以就采取三战两胜制吧。第一次的预言者以抽签决定,第二次开始则是由胜者来担任预言者——你觉得这样的内容如何,名塚天人?」
  「我大概了解游戏规则了。」
  但是,在做出结论之前还是必须慎重考量才行。于是我决定将目前所浮现的疑问全数提出。
  「我有几个问题。首先,如果你用了神之力,我不觉得自己会有任何胜算。还有,这样的规则对于实质上能够决定胜负内容的预言者不会太过有利吗?」
  「你也可以去找其他的神来帮忙啊?这么一来,我们之间的差距多少也会缩小一些。至于预言者嘛……好,那就来追加规则吧?如果是由你担任听从者的话,你有权利拒绝预言者所做的预言。」
  「如果我拒绝的话会怎样?」
  「那么一来预言者,也就是我有义务放弃该次预言,然后重新提案能够让你接受的新预言。」
  也就是说,当我觉得不利于已时,就能够拒绝该预言的内容。
  例如结做出「名塚天人将被冰室结痛殴一顿」的预言时,只要结把我揍趴在地,就算是他的胜利。而我如果认为自己无力阻止这样的预言成真,就能在实现之前加以拒绝。总而言之,只要我不认同预言的内容,这场游戏就永远不会开始。
  相对地,当我扮演预言者的角色时,对方并没有拒绝我的权利,因此我便能自由设定对自己有利的预言内容。
  「如何?这么一来,我觉得应该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胜负呢。」
  「……不,我还是有疑问。」
  如果由结担任预言者的话,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做出什么样出乎预料的预言。所以我得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同时判断对于自己各会产生何种利弊,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拒绝该预言——只是,我真的办得到吗?
  「你的防备心还真不是普通的重耶。」
  结语带无奈地嘟囔着。
  「你在讽刺我吗?」
  「我只是基于事实陈违感想而已。不过,我对初出茅芦的小鬼特别温柔,要多让一步也无妨喔——你听过切蛋糕的问题吗?在没有量尺或磅秤的情况下,如果两个人要平分一块蛋糕,而且必须公平地切成双方都能接受而不会争执的比例,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什么?」
  提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正确答案是『由其中一人负责切蛋糕,另一人则选择自己要吃的那一块』。如此一来,切的人就会在不造成自己损失的情况下切成正确的二等分。而挑选的人则会选择自己能够接受的那一块。如此一来,就能达到双方皆能满意的公平结果。」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理解力很差耶!我们现在就像是在切名为『胜利的可能性』的蛋糕一样。如果对自己有利自然不会有所抱怨,就算接近各五成的比例应该也能接受。我说得没错吧?也就是说,只要由我来切蛋糕,然后你来选择就行了。更具体地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所想到的第一个预言。」
  我不禁蹙起眉头。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你能够接受等一下我所说的预言……并且认为自己能够阻止该预言成真的话,那么就以我扮演预言者,而你扮演听从者的角色来开始第一场胜负。反过来说,如果你无法接受预言内容,就由你来担任预言者并且提出第一次的预言。」
  「……也就是说,第一场胜负中如果我行使了拒绝的权利,你就要把预言者的权利转移到我身上?」
  「没错。你不是觉得预言者比较有利吗?既然如此就让你来选择吧。」
  从结的立场来看,理所当然不可能会拟定不利于己——也就是我能够轻易阻止的预言。但是,如果他说出对自己有利的预言内容,就会被我夺走担任预言者的权利。因此他不得不让一步,拟定出即使是我也能有胜算的预言内容。
  也就是说,结必须得将蛋糕切成均等的两份才行。
  至于我,则可以选择接受他的预言,或是在认为他让步不足时反过来选择成为预言者亦可。
  如此一来,我就能从一开始就掌握住主导权。
  只要顺利抢下第一胜,就能继续担任第二场比赛的预言者。而这次的胜负则是三战两胜制。先发制人将能使自己处于绝对有利的位置。
  「话先说在前,我可不会设下什么陷阱或作弊。因为我也很想好好享受这场游戏。」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虽然我并不相信结的话,但我依然如此回答。毕竟无论再怎么慎重地思考,从他的提议里确实找不出任何不利己方的弊端。
  「那么就立刻开始游戏吧,可以吗?」
  我点头表示同意。
  「很好。只要预言成功,就是我获胜;预言失败的话,则由你取得胜利。这是我的第一个预言——」
  结先是舔了舔嘴唇……接着缓缓地道出预言。
  「——你的青梅竹马——羽村梨玖必定会在一个星期内离你而去。她将会离开中立国宿舍,而且是自发性地选择离开。」
  ◇  ◇  ◇
  他们两人就坐在二楼窗边的座位上。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从表情和动作看来,或多或少可以推测出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
  「……唉,那家伙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嘛。」
  站在不起眼的阴暗处,假装正在等人的万那正持续地观察着天人的状况。她因为担心天人而尾随他到了这里,而所见到的状况也确实一如预料。
  「早知道就先和天人建立起联络网了……」
  她拥有能够和他人共有视觉和听觉的能力。但由于对方是结,因此有很高的机率被察觉,而自己也希望尽可能避免做出落人口实的事。虽然关于两人的谈话只要待会儿再问天人就行了……但是看见敌人就在眼前,自己却只能按兵不动,这一点着实令她感到心烦气躁。
  由于自己隶属于组织,因此自然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虽然加入『天秤会』是出自本愿,但有时候仍会因此感到烦躁难耐。毕竟自己原本就不是做事会瞻前顾后的类型。
  「所以我才说干脆杀了他就好了嘛!」
  站在身后的千那探出头来说道。
  「我觉得结也应该碰上和大哥一样的遭遇才对。」
  「……大家不是都说过不行那么做了吗?」
  虽然自己也认同千那的部分说法,但万那还是淡淡地反驳了她的话。如果少了自己扮演制止的角色,实在不知道身旁的姊姊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如果对方不会对城市造成危害,就不能用力量加以驱逐。否则将会造成『天秤会』的信用崩盘,而且也可能会使得被卷进其中的人类因此牺牲呀。」
  「嗯——这个嘛……」
  千那微微地歪着头。
  「也就是说,只要做好『天秤会』信用崩盘的觉悟,然后不要造成周遭的损害,即使出手也没关系对吧?」
  「你——」
  到底在说什么呀?原本想如此回应的万那及时地闭上了口,因为她察觉到姊姊的话其实正透露着她的本质。
  「我在想,最后还是取决于哪一边会获利而已。信用未必不能在事后取回,但是天人一旦有个万一,事情恐怕就难以挽回了。但是如果我们合力处理这件事,不但能够为大哥报一箭之仇,也能让天人不至于得暴露在危险之中。」
  「…………」
  虽然结的力量强大,但毕竟不是以战斗为本业的神只。先不论是否能够将他彻底消灭,但要让他一段时间无法作怪应该不是难事。只要事先选好一处人烟罕至的场所,再加上千那的协助,想要在不造成其他人类伤亡的情况下解决掉结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做好承担责任的觉悟,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万那的心不禁略显动摇——就在此时,有个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里。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做那些会引发骚动的事比较好喔。」
  虽然听得见声音,但却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也无法掌握方向和距离。但是——对方毫无疑问地就在附近。
  万那不禁怪起自己太过大意,从刚才起注意力就全都放在天人身上,所以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如今周遭已成了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使得自己无法再轻举妄动。想必身后的千那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
  (啊——真糟糕……我有点兴奋起来了呢。)
  万那稍微吐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她和千那都有着好争嗜斗的一面,不过两人都会刻意避免主动介入或挑起纷争。但是对方却同时挑衅两人,且还能维持住势均力敌般的均衡状态,不难想见——对方很可能是同等神格以上的神只。
  「你是哪位?」
  万那绷紧全身的神经,让自己处在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能立刻应对的状态,同时语带警戒地开口问道。
  「我算是那个糟老头的保镖吧。虽然我没有要和你们敌对的意思,可是我答应过那个糟老头要帮他,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方用毫无干劲而低沉的声音说着。
  「糟老头呀——因为我曾经和蛇交手过,所以我想你指的是狼对吧?」
  「…………」
  气氛一沉,看来答案似乎是肯定的。眼前的人正是亚夜花的哥哥。
  「冰室结赞成实寻市采行的方针,而且基本上也站在协助的立场上,所以我们才无法对他出手……但是你不一样。你既不是这座城市的居民,而且又一直在外面到处闲晃。」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只要你敢采取和我们敌对的行动,我就会将你视为排除对象。」
  「你办得到吗?」
  「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对方没有回应。
  空气的密度则像是要取而代之似地变得更加浓厚,感觉即将到达临界点。
  如果我们率先发动攻击,这家伙究竟会选择承受还是闪躲呢——
  而就在此刻,打破了紧张气氛的却是千那沉稳平静的声音。
  「虽然你叫我不可以乱来,但是万那自己有时候也会失控呢。」
  「……这种时候你怎么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呀?」
  「冷静下来。我们不是不能因此让周遭的人们受到伤害吗?」
  「…………」
  说得也是。
  我们的身旁就是一条车水马龙的主道路,而对方也非我们在心有旁骛的状态下还能够对付得了的对手。冷静一想,现在的确并非战斗的时机。
  「这样一来我们的角色就反过来了耶。」
  万那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语带顾虑地问道。
  「你应该也没有战斗的意思吧?」
  「……嗯——也是啦。虽然我超喜欢战斗的,但是和你们之间实在牵扯太多事情了,我实在没办法把脑袋放空来和你们打一场,真麻烦。」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但是——
  「你之前是不是曾经和弓虎战斗过?」
  「……所以我才难出手啊。」

  对方用不悦的声音回应道。难道还发生过什么事吗?
  「——算了,我看就各自让一步吧。」
  「啊,先等一下……你对于亚夜花的去留有什么想法?」
  千那问道。
  「随便她想怎么做都行。少拿那种问题来烦我。」
  「也就是说,你觉得那应该取决于本人的自由意志对吧?反过来说,这件事不应该由结擅自决定,也不应该干涉她的想法,是这样吗?」
  此时,万那也理解了千那这么提问的意义。
  这家伙在立场上较偏向亚夜花,对结则是采取批判的态度。虽然他的任务是担任结的护卫,但此时此刻确实并没有和他敌对的必要。
  「嗯,担心妹妹的哥哥真是迷人呢。」
  「呃,姊姊,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那我们先走了。不过,或许之后还会再见面就是了。」
  「…………」
  对方并未多做回应,而气息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  *  *
  (梨玖啊——)
  我一个人踏上了返回宿舍的道路。
  方才结的『预言』则在脑袋里不断地盘旋着。
  『梨玖必定会在一个星期自发性地离开宿舍』——这样的预言内容完全超乎了我的想像。说实在的,比起震撼或惊讶,我对这样的状况更是感到一头雾水。
  如果是模样不太对劲的亚夜花倒还不难理解。可是,梨玖将会离开宿舍一事却令我完全无法想像。
  『我再重复一次,她是依自己的意志选择离开的,可不是被我拐走的喔。只要我还在和你进行游戏,我就不会对她出手。毕竟我们已经约定好了。』
  结笑着说道。
  虽然我依旧没办法无条件地信任他——但是结一日一破坏了约定,『天秤会』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向他兴师问罪。
  我稍作犹豫,最后还是接受了结的『预言』。除了我认为有较大的胜算之外,也是因为觉得如果拒绝了这项『预言』,就等同于否定自己至今为止和梨玖之间所建立起的关系。
  而游戏也就这样开始了。
  「只要这项预言成真,游戏就是由结获得胜利。如果预言不正确就是我赢……」
  虽然不觉得这样的内容对结有利,但他却还是选择了这样的「预言」。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考量?还是说他其实另有目的?
  ——我试着推敲着许多不同的可能性,但还是找不出任何理由。只是,我的胸口却依然残留着难以言喻的焦虑感。
  我叹了口气。毕竟一直拘泥在无法理解的事物上也只是白费工夫而已,不如重新打起精神吧。
  我继续向前跨出步伐,脑中也不自觉地闪过梨玖的身影。
  她是个善解人意,开朗且总是面带笑容的女孩,做起家事也十分俐落。我的同班同学细屋总是说,梨玖正是他心目中的妹妹类型。
  另外,梨玖似乎很喜欢我的样子……我想这应该不是自恋衍生的幻想而已。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她在个性上有些不稳定的部分。这或许也可以称之为缺点。我想总有一天,必须和她针对这一点促膝长谈一番才行——
  但我深信,梨玖对于现在的生活相当地乐在其中,所以我才会认定不会有任何理由足以令她选择离开宿舍。
  我和她是在彼此都还懵懂无知的孩提时代认识的。
  当时梨玖就住在我家对面,而我们仅只相差一岁,两人就像是从懂事起就陪伴在彼此身边一样。我还记得,小时候的她是个羞涩怕生而不擅与人相处的女孩,而我则经常挺身保护她不被其他孩子欺负。
  距今大约七、八年前,她因为父亲调职而决定搬家,后来我们便渐行渐远,直到今年春天我搬到实寻市后才再次相遇。
  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期间,梨玖的父母和弟弟都因为车祸而丧生,她则被亲戚收养,但由于相处得并不好,于是后来便独自租了一问旧公寓的房间一个人生活。
  而后——发生了一起对我而言算不上什么好回忆的事件。最后梨玖因此舍弃了人类的身分,并且转生成了吸血鬼。
  但是,在一连串的事件告终后,我们因某种机缘得以同住在中立国宿舍,我也因此能够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即使未必是什么值得额手称庆的结局,但或许还能算得上是个不太坏的结果。
  我们开始共同生活过了几个月后,梨玖似乎也习惯了夜之一族的体质,看起来似乎很快就能回学校上课了。
  虽然她一路走来总是和幸福无缘,但只要继续在宿舍里生活,想必应能找回那些失落的幸福才对。我始终如此相信着。
  我穿过挂着『中立国宿舍』看板的大门,然后走进宿舍里。出现在面前的则是梨玖和乌尔莉卡正一起在打扫走廊的身影。
  「啊,天人哥,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梨玖……咦,乌尔莉卡,怎么了吗?」
  娇小的女仆目露忧心地注视着我的脸。
  「呃——天人先生,你去和结先生谈事情是吗?……请问一切都还好吗?」
  「今天只是稍微谈一下而已,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啦。」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乌尔莉卡似乎相当害怕结的样子。对于基本上总能用天真无邪的模样面对他人,而且也不怕生的她而言确实十分反常。难道说过去结曾经对她做过些什么吗?
  「呃,不是啦……」
  我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有着一对狗耳朵的少女则是略显尴尬地回应。
  「结先生并没有骂过或打过我,但我还是很害怕他……因、因为我对他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嗯,就算我和他说话,也有一种完全无法沟通的感觉。呃,或者应该说虽然好像可以对话,他还是有一种好像我不在他的眼前,或是希望我感到害怕,甚至赶快逃走,然后他就会因此觉得很开心的感觉……」
  虽然是一段不得要领的说明,但我大概听懂她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冰室结有时会把他人视为能采取自律行动的人偶而已。
  虽然他对乌尔莉卡的话语会有所反应,但却丝毫不把乌尔莉卡的存在放在眼里。因为对于结而言,面对毫无价值或意义的对象,『抚摸她的头』和『捏爆她的头』其实是等价的选项。
  我想结只要能够做出和乌尔莉卡的预测及期待背道而驰的事,并且藉此令她心生动摇,无论用什么方法应该都无所谓才对。
  虽然外表并不显现凶暴,但却如同带着乐在其中的笑容捅人一刀一样——这种无法探知其内心,甚至颠覆正常价值观的想法同样令我感到不寒而栗。
  「别担心,我不会输给他的。」
  我笑着对乌尔莉卡说道,她的表情也跟着稍见缓和。
  「再一下子我就要去准备晚餐了,你们两个人可以一起来帮忙吗?——啊,对了,在那之前,梨玖……」
  「什么事?」
  「我现在可以去你的房间吗?」
  「去我的房间?」
  梨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并且用两手托着腮帮子说道。
  「噫呀——天人哥,你好主动喔!」
  「……呃,我只是有话想和你说而已。」
  「咦?只是要说话而已?为什么不顺便袭击我?」
  「哪有人主动叫别人袭击自己的啊……」
  这个人还真是会把话题扯远。
  顺带一提,我之所以会提议到梨玖的房间,单纯只是因为我房间里还有亚夜花在的关系。由于会提到和结有关的事,所以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让她听见。我想,如果亚夜花感受到父亲的阴影始终笼罩着自己,她一定会变得更不愿对外敞开心房。不过这样下去尴尬的气氛也不会消失,所以我还是希望能够找个机会和她再一次好好地谈谈——
  不过现在还是以梨玖的事为优先吧。
  「嗯——好吧,那你就下次再袭击我吧。」
  「我才不会袭击你呢。」
  「那我们走吧。」
  我和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的青梅竹马一同步上楼梯,然后走进了她的房间。
  或许是因为我对物品散乱一地的亚夜花房间已经司空见惯的缘故,使得梨玖的房间给我格外整齐清洁的印象。但是,除了书桌、小型圆桌、床铺之外——放眼望去就几乎没有任何家具了。
  虽然朴素没什么不好,但当我再仔细一看,才发现的确没有任何娱乐用的物品。这一点着实令我感到有些狐疑。不过毕竟我也没看过几个同世代女孩子的房间,所以也不太清楚到底怎样才算标准就是了。
  「来,请坐请坐。」
  梨玖堆满笑容地拿出坐垫请我坐下。
  我则是顺着主人的意思坐定位,接着开始思考起该怎么开口才好。
  『你最近有计划要离开宿舍吗?』——突然这么问实在太不自然了。
  『冰室结说你会离开宿舍耶,难道你对这里有什么不满吗?』——听起来又好像在怀疑她有所隐瞒一样,而且我又不是在质问犯人。
  而此时梨玖正姿势端正地坐在我正前方,面带笑容地等着我开口。
  「呃——……你觉得宿舍还好吗?」
  结果我还是只说得出这种抽象的问题。
  只见梨玖眨了眨眼,然后疑惑地歪着头。
  「还好是指什么?」
  「呃,就是你觉得住起来舒服吗?」
  「很好呀,而且天人哥也在这里。」
  梨玖不带丝毫犹豫地回应道。
  「你曾经想过要离开这里吗?」
  「没有耶。」
  又是即刻回答。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一丝旁徨或迷惘。
  「因为我没必要离开嘛。只要天人哥还在这里,我就打算一直住下去。啊,不过如果天人哥决定离开的话,我想我也会跟着一起走的。咦,你该不会有这样的打算吧?」
  「呃,是没有啦。」
  「还是说……」
  梨玖『嗯——』地稍作思考后,对着我开口反问道:
  「天人哥有什么希望我离开这里的理由吗?」
  「没有啦,你不要乱想。」
  我急忙挥着手否定。
  「应该是相反才对。啊——……因为之前其实也算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要你住进这里不是吗?所以我有点担心……你会不会其实住得不太习惯之类的。」

  「哈,你根本不用担心那种事啦——太好了,我原本还想说如果天人哥希望我离开,我就会听话呢。但其实我心里面可是一点都不想离开的喔——」
  梨玖带着笑容说道。
  果然她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想要离开宿舍的意思。
  虽然这阵子我觉得她有点太过重视我所说的话,而且这个倾向渐趋明显。但也因此让我得以确定她并没有任何离开这里的理由。
  ——照理来说是如此。
  但是,一股无形的不安却依然在我的内心蠢动着。
  「呃,梨玖……」
  「嗯?还有什么事?」
  「……没事。」
  我有些犹豫是否要告诉她自己和结之间的赌注,但最后还是决定暂作保留。
  『因为这么一来我就输定了,所以我希望你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可以离开这间宿舍。』这么拜托梨玖总令我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不希望梨玖离开的理由,并非是担心输掉比赛,而是源自我内心的真正想法。
  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梨玖的力量,而她似乎也对我抱持着爱慕之情。
  既然如此,我就没必要因为结的话而烦恼,只要像平时一样就行了。状况就是这么单纯。
  「……嗯,现在我和梨玖就在彼此身边,根本没必要为这件事思考理由啊。」
  「思考理由?」
  「啊,呃,我在自言自语——如果你满意现状就好了。」
  之后只要慢慢地修正她过度依赖我的倾向就行了。梨玖一定能够找回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并且获得幸福才对。
  「啊,对了,你不是再过一阵子就打算复学吗?目前状况怎么样?」
  由于转生成吸血鬼,使得她失去了对日光的抗性,只好对外宣称由于重度紫外线过敏,休学到现在。而最近她的体质总算变得较能适应白天的活动,因此便开始考虑要再次回到学校上课。
  「嗯,弓虎说我从下周起可以偶尔到学校去。不过目前可能只能去半天而已,有点像是体弱多病的学生每次到校都得去保健室报到一样吧。」
  「就算是那样也是一种进步了。我还是觉得梨玖应该尽量和更多不同的人说话交流,这样子才是真正对你好的做法。」
  我也暗自希望她能因此了解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值得信任的人类存在。
  幸好学校里还有梨玖的好朋友,名叫珠子的女生在。她是个温柔的好孩子。虽然无法对身为人类的她透露太多细节,但是如果梨玖能够顺利复学,我想她应该也会帮助梨玖开拓视野才对。
  至于我——此刻不知为何同时想起了现在正在楼下房间里的茧居神。对她而言看似已见终点的世界,究竟会迎向位于何处的未来呢?
  「天人哥,你自己还好吗?今天你去和结见了面对吧?虽然你刚才说他没有对你做什么……」
  「啊——……嗯,到目前为止倒是没提到什么太严重的事啦。我只是照对方的要求,开始和他进行先前谈好的游戏而已。」
  只是梨玖成了我们的赌注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难以开口。
  「因为这件事的关系,我可能暂时会变得有点忙,这段时间或许得常拜托你帮忙准备餐点了。」
  「嗯,放心交给我吧!」
  梨玖爽快地一口应允。
  「还有,如果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的话——记得要去找弓虎商量喔!」
  虽然结说过他不会要任何小手段,但还是不能因此排除任何可能性。而且就算万一真的发生什么,我想弓虎应该还是会保护梨玖的。
  我没有必要为此感到不安或忧心。
  这间宿舍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变,亚夜花和梨玖也不会离开这里。等到胜负尘埃落定,那安稳的日常生活必定会再次重返的。
  此时的我打从心底如此认定。
  或者应该说——我只是想要如此说服自己而已。
  ◆  ◆  ◆
  (啊,他回来了……)
  玄关那头传来天人正在和乌尔莉卡她们说话的声音。
  他今天一定跟结会晤了。
  父亲并不会因单纯给予对手肉体伤害就得到满足,但是若有必要的话,他也会毫无犹豫地动手。加上他有着不按牌理出牌且扭曲的个性,因此难以预测他什么时候会认定有这么做的必要。一旦成了他的对手,就必须时刻警戒着他不知何时会使出什么手段。
  虽然我是个选择了躲起来不做任何事的胆小鬼——但知道天人平安无事地回来,我还是不禁松了口气。
  但是我依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所以即使他回到这个房间里,我也不打算问他任何事,并且不会让自己的表情有丝毫的变化。
  天人的声音开始离开玄关了。而我也紧张地深吸了一小口气。
  但是……他的脚步声却一反我的预测朝着二楼而去,而且身旁还伴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要去她的房间……)
  我因此稍微放下了心,但同时也感到胸口掠过一抹痛楚。
  天人对我并没有任何应该肩负的义务,我也无法对他主张任何自身应有的权利。就理论上而言,不论我因为他而不开心或不舒服都是自找的。
  不过,就算我如此告诉自己,胸口的痛楚依然没有改善,而是宛如有支针不断地扎刺着我一样。
  当我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悄悄地步出了房间,并且正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仰头望向二楼。
  天人和梨玖似乎正在梨玖的房间里谈些什么。我竖起耳朵,依稀能够听见他们在交谈的声音,只是无法听清楚内容就是了。
  想不到他才一回来就立刻去找梨玖说话。相较之下,我和他之间这阵子却几乎没有过任何交谈。
  这也是我自作自受,但是我却无法抑制从心中持续涌现的疑问。
  我的价值难道在她之下吗?
  我对于天人而言,重要性其实比不上梨玖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又是为什么?我和她之间的差距究竟是什么?
  ——不,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她能够无条件地信任天人,而不会像我一样被无谓的感情所束缚。
  所以她才能无时无刻地展露出开朗而自然的一举一动,并且不至于破坏自己和天人的关系。
  自己对她既羡慕又嫉妒。
  梨玖——为什么都不会产生像我一样丑陋的情感?
  一股难以忍受的焦躁感窜过全身,让我几乎想要直接奔上楼梯冲进梨玖的房间里,然后向天人——
  「亚夜花小姐——?」
  就在此时,有个声音传进了自己耳中。回头一看,乌尔莉卡正顶着一副难得一见的疑惑表情站在那里。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呃,您——看起来有些没精神呢?」
  「……我没事。」
  「可是、可是——」
  「对不起,如果有事的话我会再叫你的,现在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我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乌尔莉卡虽然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但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冷静下来,让自己回归原点吧。
  在眼前的状况下,如果我硬是要和天人有所接触,这样的行为很可能会正中结的下怀并且遭到利用,所以我绝不能轻举妄动,而应该继续过着独善其身的一人生活。这么做也是为了天人着想。
  ……可是,这样不会变成纯粹的逃避吗?这么做真的是最正确的判断吗?
  胸口的痛楚依然不见消退。


第二章  不应存在的空白
  有个小小的人影迅速地在树丛间穿梭。
  对方的速度虽快,但不至于完全无法追赶。我快步追上前,并且伸手试图抓住对方的衣领。
  但是就在此时,对方突然改变了前进方向,并且向着正上方一跃而起。只见对方蹬着几乎无可立足的树干灵巧地来回飞跃,准备甩掉我的追击——
  「太天真了。」
  我将手搭在树木上,将重力方向改变了九十度。这是身为半天使的我所拥有的稀有特殊能力。
  同时,我也准确地用双手接住了一边发出「哇哇」的叫声,一边踉跄地从树上掉落而下的人影。
  「好,逮到你——喔,很危险耶!」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了从眼前挥过的白刃,并且立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我动不了。」
  对方用不服气的表情和声音嘟囔道。
  「那是因为我刻意施力压制住你的关系。拜托你老实一点啦。」
  我向着被自己抱住的女孩说道。
  女孩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左右的年纪,且还能够窥见掩在白色帽缘下那张略显不满的表情。虽然脸蛋长得十分可爱,但右手却持续地挥舞着刀刃外露的美工刀。
  「欺,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拿那把美工刀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砍东西?」
  「砍什么?」
  「砍人。」
  女孩用一副『你的问题根本就是废话』般的表情答道。
  「……你砍人想做什么?」
  「我要把帽子染成红色。」
  「…………」
  她的意思是用被害者的鲜血来染的意思吧。不过,她手中那把看起来像是百圆商店里买的便宜美工刀,顶多也只能造成需要贴个OK绷程度的划伤而已吧。
  「原本我打算要用斧头的。但是斧头太重,我拿不动。」
  「喔,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不管是斧头还是美工刀,都不可以拿来做这种事喔!」
  女孩拾起头,露出一副『为什么?』般的表情望向我。我则是感到有些词穷。
  虽然对人类来说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但对于『非人者』而言却非如此。以她的本能和感觉而言,想必砍人才是理所当然的做法吧。
  价值观的差异——在人类和非人者共生共存的这座城市里,其实是相当常见的问题。
  「——啊,抱歉——这些事我等一下再说明给你听。总之你先睡一觉吧,小姐。」
  我用另一只手往女孩的头上一敲,被我的手臂制伏住的玲珑身躯就这样跟着一软。
  「喔——辛苦啦,名塚。你帮了大忙呢。」
  我将视线移向声音的来源,对方正事不关己似地笑着。
  眼前这位总是给人毫无干劲的印象,走路晃头晃脑的三十多岁男子,正是我的级任导师鹫住莲太郎。
  乍看之下和人类无异的他其实也是非人者。而他和『天秤会』之间有着合作关系,主要的工作则是负责守护学校的秩序。
  暑假结束后过了几天,某一日放学后鹫住忽然跑来找我,并且委托了我一份工作。他说在紧临高中部校地的杂木林周遭,有个手持美工刀的小女孩在四处徘徊。由于看起来似乎是『非人者』,所以希望我在出现被害者前逮住对方。
  因此我才会和这个女孩起了一点小冲突。
  「嗯——……是《红帽子》啊……」
  鹫住望向正呼呼沉睡着的女孩,喃喃自语地说道。
  由于我也算是『天秤会』的一员,所以也已经把需要注意的种族全记到了脑中。而鹫住所说的《红帽子》则是英国十分有名的妖精之一。
  「呃——我记得她们会拿斧头砍杀人类,然后用鲜血来染红自己的帽子对吧?」
  「嗯。照理说自从人类的势力变强之后,她们应该也已经顺应变化而导致本能趋弱了才对……看来有时候还是会显露出祖先拥有的本性呢。我想只要用红色的颜料或染料代替,应该也能让她们得以发泄一下吧?」
  「不过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那家伙吧。」鹫住低声道。
  「话说回来,名塚,你的力量是不是又增强了一些啊?感觉你的动作变得比之前更俐落了呢!」
  「谢谢——只是我觉得,这种事好像也没必要特别找我来帮忙就是了。」
  「你是『天秤会』的成员对吧?这种取缔工作应该也是你的业务范围内吧。」
  「我倒觉得你自己动手会比我快上许多就是了。」
  鹫住拥有《飞天者》之名,同样是被视为神只的存在。加上他拥有相当于神话中主神等级的力量,因此能力当然远强于我。
  「别这么说嘛,我会找你帮忙当然也是有理由的啊!」
  「应该不是『这样我就可以省下一些工夫』之类的理由吧?」
  「…………」
  喂,大叔,别转移视线啊。
  「——如果要说明的话,大概就是这座城市有着像是协定般的条约存在吧。」
  「我知道,就是众神之间不准互斗的约定对吧?」
  「正确地说应该是必须尽可能地不使用神的力量。当然,战斗行为也包括在内。像是我这种等级的神使用力量时如果没有衡量好,甚至会连地形都改变呢。」
  「我想也是。」
  「所以我才会说把工作交给你处理会比较妥当罗。」
  「这样子啊。不过,我也不讨厌这样的工作,所以要我做也是可以啦……」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我先让女孩躺在树底下,接着开口向鹫住说道:
  「——呃,可以麻烦你再详违一下关于那个协定的事吗?」
  过去我曾经问过万那和弓虎,所以也知道一些片段的资讯,但是至今仍然不了解整个协定的全貌。
  而此刻我之所以会对此感到兴趣,则是因为结的缘故。
  即使只是形式上而已,那家伙依然算是实寻市的神只,因此他也应该会受到协定的制约才对。
  我认为只要能够知道协定的细节,或许多少能看穿那家伙能做以及不能做的事。
  「喔,不过协定本身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内容。基本上就是要求众神——特别是居住在这座实寻市里的神只,必须极力避免对人类世界造成影响。为了确认人类和非人者共生的试验是否能够顺利进行,众神才会如此小心翼翼,避免破坏人类居住的环境。毕竟人类一旦灭亡,就不用谈什么共生共存了。」
  「……但是当中难道没有人企图让人类灭亡吗?」
  「我们之所以能够保住自我的存在,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人类对我们的信仰,所以我想应该没有人会积极地想消灭人类才对。不过非人者当中也有很多异类,所以我也没办法保证就是了。」
  他的意思应该是——即使是众神之间,也未必能够相互理解吧。
  鹫住则继续说道:
  「不过,其实所谓的神也都有着各自的立场。第一种是希望和人类保持友好关系的一派,就像是以御子神弓虎为代表的『天秤会』。第二种则是处于中立的一派,可以视为总是隔岸观火的被动部队。第三种则是和人类处于敌对立场,并且主张没必要和人类妥协的一派。但是这个派别由于顾虑到御子神的关系,目前并不会积极地采取妨碍行动,而只是一边期盼着和人类保持友好关系的派别失败,一边暗中观察着实寻市的变化而已。」
  原来如此。
  「以人数来说,第一种派别其实是最少的,但其他两派并不希望和御子神弓虎为敌,而御子神本身因为接受了协定的关系,所以也几乎不会采取行动,又会介入各种纷争进行调停,才能使目前的状况得以维持住平衡。虽然我觉得这是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就是了。」
  「——你知道冰室结吗?」
  「嗯?我是不认识他啦,不过名字倒是听过。他不是『天秤会』的合作对象吗?我记得他好像还让自己的一个女儿进入了『天秤会』。那家伙怎么了吗?」
  「不……」
  我显得有些语塞。
  不过方才的这段谈话,让我得以理解了整个状况的全貌。对于『天秤会』而言,基本上无论有何种理由,都会极力避免用力量排除其他神只。因为如此一来既违反共生的理念,也会让其他阵营有趁隙责难的藉口。而排除对象如果是协助己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也就是说,冰室结是以自己身为『合作对象』的身分来牵制『天秤会』。而无论是人质或是伙伴,他还藉由亚夜花的存在来对外彰显自己身为合作对象的立场。假设结真的是算计到这个地步才将亚夜花交给『天秤会』的话,那么他真的是个令人作呕的家伙。不过,接受他提案的弓虎想必应该也有自己的考量才对。
  然而想到这里,我不禁极度怀疑,协定的强制力真的对结有效吗?
  如果结打算一口气削弱『天秤会』的力量甚至将其消灭的话,反对他的势力应该早就已经消失无踪了才对。加上如此一来,对结而言事态会变得更加有趣,即使众神的均衡瓦解,或是整座城市因此毁灭,对他而言应该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毕竟那家伙的个性就是如此。
  如此一来——直接面对他的我,所肩负的责任就显得更大了。
  「顺便请教一下,老师的立场是?」
  「嗯——应该是偏向友好的中立派吧。我不觉得有必要积极地保护人类,不过要我帮忙『天秤会』也不是不行,所以才会在学校当老师。」
  「所以您是偏向人类这一方的罗?」
  「应该说我确实很在意人类吧。虽然有时候数量多到吵死人,但如果少了人类,我想自己应该会觉得很寂寞吧——不过话说回来,女高中生真的很可爱呢!」
  我们不经意地看见了放学后走在对面路上的高中部女生。而鹫住则是一边注视着她们,一边露出爽朗的笑容说道。
  「特别是夏天的薄衬衫和若隐若现的胸罩,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啊,这个嘛,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啦。
  虽然要我举双手赞成他的说法也行,但前提必须是这家伙不是老师才可以。
  ——就在我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怱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喔——真是了不起的职业道德呢!」
  鹫住的笑容顿时一僵。
  回头一看,有位身型娇小的少女正双手擦腰地站在那里。
  「待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莲太郎——辛苦了,名塚先生。」
  「……你好,透夏。」
  鹫住透夏。是个挂着强势表情的女孩,但外表年龄则像是个小学生。
  她是鹫住的女儿——大家虽然如此认知,但她的真实身分其实是鹫住的太太。无须赘言,她当然也拥有足以称之为神的力量。
  另外,她和鹫住一样都是『天秤会』的合作对象之一。表面上她拥有曙光山学园小学部六年级生的学籍,但其实是以儿童的伪装在监视着非人者的行动。设籍于小学部的多是还不太习惯人类社会的『非人者』,因此也需要投以相对应的关切和注意。
  「嗯——看起来像是一年级的学生……但我没看过这张脸呢。」
  透夏确认过沉睡的小女孩的长相后如此说道。
  「接下来我会做更详细的确认,她也可能是在外面迷路而不慎误入实寻市而已——啊,谢谢你,名塚先生,给你添麻烦了。再来就由我来接手吧。」
  「好的,麻烦你了——小学部也已经开始上课了对吧?请问小诗在班上过得还好吗?」
  宿舍居民当中的一人——和泉小诗跟她正好是同一个班级的朋友。
  小诗从小开始就专注地钻研魔法,是个货真价实的魔法师,但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上学,直到最近才开始去学校。而在透夏的努力下,她似乎也渐渐地融入了所属的班级。那宛如少年的容貌和冷酷的言行举止,似乎也为小诗搏得了不少的人气。
  「关于这件事……」
  透夏微眯双眼地望向我。
  「……名塚先生,你做了什么事吗?小诗看起来好像很在意什么事,上课的时候几乎都在放空,一副精神完全无法集中的样子耶?」
  「……啊——我想应该和『天秤会』有关吧?因为我最近碰上了一点麻烦事——原来如此,看来我也让她担心了呢。」
  看见我不断地点着头,透夏立刻露出了有些傻眼的表情。
  「你那是什么悠闲的反应啊?虽然我不打算插手管你的私事,但那应该是满危险的工作对吧?」
  「嗯……或许是吧。」
  「那你应该也知道小诗为什么会那么担心你了吧?」
  「你问我为什么……应该是因为小诗伙伴意识很强的关系吧?我记得自己刚住进宿舍的时候,她还是个完全不会关心别人的人,看来她似乎成长了不少呢。」
  在我对于造成小诗的担心感到歉意的同时,心里也浮现出些微的欣慰。
  「……不是那样子啦。」
  「透夏,你不觉得小诗最近已经开始会露出和年龄相符的表情了吗?虽然平时她总是沉默寡言,但是笑起来倒是挺可爱的呢!」
  「我知道呀,而且我也有发现,不过重点不在这里啦……等等,既然你都发现她变了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本人呢——哎唷,真受不了你耶!」
  透夏像是半放弃似地嘟哝起『这家伙根本完全不行嘛』之类的话语。
  「唔,原来如此。名塚,你是那种会在无意识间将人拉近身边或拒人于外的类型呢。这一点我倒应该好好跟你学一学。我想因为你总是不带欲望,所以反而更容易吸引周围的——」
  「呃,可以请你闭上嘴吗?」
  听见透夏用不自然的温柔语气说道,鹫住立刻老实地噤口。他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畏缩的样子。
  「啊,可是,我想小诗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也是多亏了透夏的帮忙呢。我应该向你说声谢谢才对。」
  「……不用了啦,毕竟照顾那孩子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之一,而且主要也是她自己想努力呀。」
  说到这里,透夏不知为何先叹了口气,然后才继续接下去。
  「关于你的工作,我只能说原本半天使所能办到的事就有限,所以我劝你不要太过自信,有时候也应该要借用周围的力量。更何况,那间宿舍可是聚集了远超出正常范围的强力神只的场所。」
  「我会那么做的,谢谢你的忠告。」
  我带着苦笑回应道。等会儿回宿舍后,就去找小诗说说话吧。
  如今我和中立国宿舍的成员们已经建立起一定程度的良好关系,也因此我对于宿舍抱持着好感。我希望能够守护这里,并且也深信梨玖绝对不会选择离开宿舍。
  我已经把前几天和结谈判后的内容告诉了梨玖本人,以及除了那位足不出户的女孩之外的宿舍居民。我想这么一来,大家应该都会帮忙留意结是否会对宿舍出手吧。

  只是——
  (亚夜花……)
  我依然挂心着和我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茧居族。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心里面是想要回去的。』
  那一天,说出这些话的亚夜花脸上的表情,一直浮现在我眼前。
  最后,我选择了情绪化的回应,使得当时的话题就此中断……
  (不能再一直逃避下去了。)
  我得下定决心。
  决定接下来自己想怎么做,以及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我必须再一次和她面对面地深谈。
  ◆  ◆  ◆
  我下定了决心。
  我决定要和梨玖面对面,把心中的想法据实以告。
  自己究竟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选择离开——还是必须做出最后的决定才行。
  如果我留下来,对天人而言并不会获得任何益处。
  另一方面,一旦我以回去作为交换条件,就能够拥有和父亲交涉的筹码。或许这么一来还能够确保天人的安全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再来需要考虑的,就是时间点和如何制造契机而已。
  因此,我希望最后能再和梨玖谈一谈。
  至少我能确定,她对于天人的强烈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她不会像我一样被强烈的嫉妒所摆弄,而是无私无欲地为天人设想着。
  所以——既然我已经了解梨玖比自己更适合天人,我当然也能够心甘情愿地离开宿舍。
  这么一来,我想自己也能从胸口的痛楚和苦闷中获得解放吧。虽然可能同时失去某样重要的事物——但如今再烦恼这些事也没有意义了。
  我像是要让决心更加坚定似地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门把声宛如算好时机似地响了起来。
  当我还在犹豫是否要应声时,门已经被打了开来。
  「啊,原来你醒着呀!那我要进来打扰一下罗——」
  出现在面前的正是梨玖本人。
  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变得僵硬无比。虽然自己想交谈的对象就在眼前——但其实我并不擅长面对这个人。即使我们和天人之间没有这层关系也一样。
  我勉强压抑住想逃走的冲动,努力地装出冷静的表情。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因为弓虎要我来看看亚夜花的状况,所以我才来的。你这阵子一直都没离开房间耶,发生什么事了吗?」
  梨玖堆满笑容地问道。
  「天人哥也很担心你耶,我觉得你至少还是出来和大家一起吃个饭比较好喔。」
  「…………我没事。」
  我将浮现在脑海里的天人甩开,用没好气的口吻应声道。
  「而且我不是你的敌人吗?我不认为你来关心我有何意义。」
  「嗯——可是,天人哥希望我能够和更多不同的人沟通交流耶。」
  梨玖的笑容始终未见动摇。
  没错,过去梨玖曾经一度宣示过我是她的『敌人』。
  但是对她而言,宣言当中并不带有任何憎恨或愤怒的感情。她的判断基准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于天人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而如今既然天人不希望我们再起争执,梨玖自然就不会将我视为敌人看待。
  也就是说,她对我个人并不带有任何感情,在她的心中并未为我的存在赋予任何意义,我只是单纯的虚无躯体而已。
  然而我对她却有着难以压抑、既复杂又丑陋的负面感情。两者之间恰成对比。
  而究竟谁的想法才是正确的,我并不懂得该如何判断才好。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只有她能以毫无矫饰的笑容和天人交谈,而我却只能按捺着心中的痛楚羡慕着她而已。
  「你说沟通吗?……那么,我们就稍微说些话吧?」
  「咦?可以吗?」
  梨玖一边喃喃着「还真难得呢!」,一边跨步走进了我的房间。
  我请乌尔莉卡为我们准备了茶,然后面向了她。我想对我而言,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坐在电脑前方的圆椅上,而梨玖则坐在我的床上。
  地板上散放着杂物,因此并没有空间可坐。虽然天人偶尔会视状况帮我整理,但是这阵子因为我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因此他也少了主动帮忙的机会。
  ——不过当我一想起那好管闲事的同居人时,心情就会毫无止尽地沉闷下去。于是我决定先行开口说话。
  「你可以去学校了吗?第二学期已经开始了对吧?」
  「啊,嗯。虽然不是那么常去,但我已经复学了…i可是,我实在没有想过亚夜花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呢。」
  梨玖面露苦笑地说道。
  在这个城市里,我的身分是曙光山学园国中部的三年级学生,而且还和梨玖同班。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学校就是了。
  「因为我并没有和人类融洽相处的理由。」
  我十分喜欢动画、电玩等由人类所创造出的文化。但是,我对于人类以及与人类共生一事却丝毫不感兴趣——不过最近这种想法有点改变了。
  「嗯,我听结说过了。亚夜花原本是以人质的身分被带到这间宿舍里来的对吧?」
  梨玖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道,我则是稍微蹙起了眉头。明明感受不到她的恶意,但她却直接挑明了我心中不想被碰触的部分。
  『天秤会』是为了守护城市秩序,并且协助『非人者』和人类共生而存在的组织。但是我却无法抬头挺胸,语带自豪地说出自己是其中的一员。因为在各种层面的意义上,我都并未拥有那样的资格。
  或许有人会对我说『才没有那回事呢』——但我觉得这是自我评价的问题。
  「总之你并不是主动选择来到这里的对吧。既然如此,我也能了解你讨厌人类,而且总是躲在房间里的理由了。不过……」
  梨玖开始更加深入地挖掘起我的内心。
  「……既然如此,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份想要和天人哥在一起的心情?结其实很想要把你带回去对吧?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亚夜花,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做?」
  「…………」
  就某个意义而言,其实梨玖比我更加对他人不感兴趣,而唯一的例外当然就是天人。当对象换成天人时,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毫无顾忌,且必定会区分清楚是非黑自的强韧意志。
  ——不过,我究竟打算怎么办呢?
  从当前的状况看来,梨玖远比我更适合陪伴在天人身边。这样的想法始终占据着我的心。
  虽然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但是我并未立刻做出回应。
  至于理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或许是面对梨玖时不愿认输的心理作祟吧。我的个性就是这么不干脆。
  于是我试着转移话题。
  「……梨玖也和我的父亲见了面对吧?」
  「咦?嗯,是呀。」
  「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嗯——没什么特别感觉耶。虽然是个怪人,但也是个神只对吧。」
  梨玖的表情并未改变,语气也依旧平静地回应。
  ——原来她一点都不怕父亲。
  她果然是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如果是梨玖的话,一定能够陪伴在天人身边并成为他的力量,而不会像我一样始终只是个拖油瓶。
  我留在宿舍里的理由正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着。
  (或许时机已经成熟了吧……)
  当我夹着叹息如此思考时——梨玖怱然开口说话了。
  「啊,这么一说结曾经问过我:『你转生之后不会有想要吸别人血的冲动吗?』,当时我有点吓了一跳。亚夜花,你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吗?」
  「用意……」
  我语带迷惘地应着声。
  我是个和死亡比邻而居的神,对于不死者和其眷属相对较为了解,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完全无法理解父亲的意志和意图。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只会为了自己的快乐而采取行动而已。
  「那你怎么回答他?」
  「我没有回答。结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我觉得他好像早就知道答案了。」
  我蹙起了眉头。
  梨玖是从人类转生成不死一族的吸血鬼,所以一般而言根本没有必要询问她会不会有吸血冲动。但是结却刻意开口问她,难道是因为——
  「梨玖,难道你完全不会有吸血冲动吗?」
  「嗯?大概吧。不过如果我想吸血的话也是可以啦,只是没有那么强烈的需求而已吧。」
  「对天人也一样吗?」
  「这个嘛,因为我不想咬他让他感到疼痛吧——啊,不过天人哥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其实也很帅呢——」
  梨玖用陶醉般的语气说道,但此刻的我却已经将嫉妒抛诸脑后。
  「请你先等一下……弓虎有帮你进行抑制冲动的训练吗?」
  「嗯——她是有教导我关于体质的事,还有生活上需要注意的重点,但我倒是不记得她有帮我做过什么训练耶?」
  梨玖面露苦笑地继续说着。
  「只顾着丢问题给我,却又完全不告诉我为何问这些,你们父女果然很像呢。我没有吸血冲动又怎么了吗?」
  虽然她所说的是事实,但听见『你们父女果然很像』这句话还是令我十分难受,不过眼前我只能先暂时充耳不闻。
  我稍作思考后,便再次开口说道:
  「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推测而已,但是我想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瞪大双眼注视着我的梨玖,然后不自觉地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疑惑。
  毕竟我所说的话都只不过是推测而已。推测可能切中事实,但也可能偏离事实,推测不过就是如此无足轻重的事物而已。加上我确实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一刻就连我都对自己所说的话缺少了自信和确信。
  我只是在想,藉由这样的方式对梨玖进行无关痛痒的报复,微不足道的复仇,轻描淡写的恶作剧——事实上我的心里的确怀有这样的意图。
  因为我始终羡慕着她,同时也嫉妒着她,而最令我懊恼的,则是她对我竟没有半点诸如此类的负面感情。
  我想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那么想在她的心中刻印些许自我的存在。

  如今从结果来思考,我所给予她的答案其实正准确地命中了要害。
  而这一切也成了我后侮的根源。
  *  *  *
  我将《红帽子》一族的女孩交给鹫住他们处理后,便来到了超市采买食材,于是回宿舍的时间也比平常晚了一些。
  眼下的时间令我有些进退两难。虽然差不多得开始准备晚餐了,但在那之前或许应该挪点时间来写功课才对,毕竟明天的英文课是轮到自己来翻译句子…
  虽然许多的烦恼依然存在,但日子并不会因我个人的私事而停下脚步。能够不陷在莫名的思绪泥沼当中,而能保有生活的节奏,就某个意义而言或许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也说不定。
  我一边如此思考着,一边走进了宿舍,想不到弓虎就站在玄关前方。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不过你会出来迎接还真是难得呢。」
  我一边换着室内拖鞋,一边说道。
  毕竟这个时间点,弓虎大多在舒舒服服地睡午觉才对。
  「啊——嗯,因为我有件事必须亲口告诉天人才行。」
  「什么事?」
  我的胸口深处不自觉地掠过一阵骚动。因为眼前的弓虎难得露出了少见的复杂表情。
  虽然我不太想知道,甚至觉得不要知道对自己比较好——在没有明确根据的情况下,这样的感觉正持续不断地涌现。而弓虎也缓缓地开了口:
  「梨玖她刚才——」
  ◆  ◆  ◆
  羽村梨玖。天人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吸血鬼。
  她离开了宿舍。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冰室亚夜花的缘故。只因为我多说了一句无谓的话。
  *  *  *
  「…………………………………………………………………………」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总觉得自己似乎发出了『咦』、『喔』之类的声音,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太能够理解弓虎所说的话代表什么意思。
  离开了宿舍?那家伙不是很害怕日光吗?啊,不过现在已经快要天黑了,所以应该不会有事吧。难道说她有什么急事吗?可是,她要怎么解决晚餐?如果要外出的话,至少传个简讯告诉我也行啊——
  我漫无止尽似地凭空推测起许多可能——好一会儿后,我才终于察觉到弓虎所谓的『离开了宿舍』并非只是一时性的状况。
  「……请问,为什么会这样?」
  「嗯——基本上我也问过她原因了……」
  弓虎语带顾虑地说着。
  「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由梨玖亲自告诉你比较好,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原因。」
  「你没有阻止她吗?」
  「因为那是她本人的意志,所以我不会阻止对方。」
  ——说得也是,弓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抛下一句「我去看看她的房间」后,便随便将书包扔在玄关,然后脚步急促地跑上了二楼。
  我猛力地打开梨玖房间的门,里面果不其然没有半个人影。
  原本她的房间摆设就十分简朴,如今看起来更是连半点生活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她似乎带走了必须的用品。
  在几天前我曾和她隔着面对面交谈过的小型圆桌上,放着一张写着『给天人哥』的纸条。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并且迅速地扫过纸条内容——但上面却只有令我失望不已的一句话。
  『对不起,请别担心我。』
  就只有这样。从笔迹看来确实是梨玖所写的……但是除了这一行字外,其他空白处和反面都不见任何文字了。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笨蛋!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先找我商量看看不就行了?」
  我把无法传达给本人的心声迳自地吐露而出,因为我实在无法对这一切默不作声。
  我以为我们之间有着一定程度的信赖关系,也认为至今为止自己都是支撑着她的力量,而且今后也会——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吗?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把纸条紧紧地捏在手中。
  我大大地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下来。我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无论再怎么焦虑烦躁,状况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拿出手机,试着拨给梨玖,但她似乎没有开机,因此怎么拨也无法接通。
  于是我发了封『和我联络』的邮件给她——由于并未收到传送失败的回覆邮件,看来她应该没有变更邮件位址,或把我设为拒绝往来户的样子。
  我一边思考着是否还有其他方法能联络梨玖,一边慢慢地步下楼梯。包括弓虎在内的宿舍成员们已经全都齐聚在那里了,看来大家似乎都已经知道了梨玖离开宿舍的消息。而虽然程度不一,但每个人脸上也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请问有人知道梨玖会到哪里去吗?」
  「我没听说,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这件事的。」
  万那表情沉闷地回答道。
  「那孩子没有告诉你任何事就离开了?」
  「…………」
  我只能无言地点头回应。
  「梨玖真的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千那语带忧心地喃喃着。
  「在金钱方面她好像没什么问题,所以应该不至于没地方可去……」
  梨玖虽然失去了双亲,但是还有一笔短时间能让生活不虞匮乏的遗产。虽然名义上的财产管理人是她的亲戚,但听说自从她一个人搬到实寻市之后,对方就几乎将所有款项交由梨玖处理,双方也不再有过任何牵扯,因此应该不至于会有经济上的困难才对。
  加上她转生成吸血鬼的缘故,力量应该也已经强化到半调子的非人者也拿她没办法的程度,人类更不可能有办法伤害她,因此被卷入犯罪等危险事件的可能性也不高。
  但是——即使如此,我依然无法释怀。
  为什么她会选择什么都不说地默默离开?难道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同样的疑问反覆不断地在我的脑中重播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正当我一头雾水地喃喃自语时,有人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袖。我将视线一垂,原来是乌尔莉卡正用一副写满关心的表情仰头望着我。
  「那个……需要我用梨玖小姐的味道去追她吗?」
  小诗也接着擧起手来。
  「我也可以帮忙。因为天人现在的表情实在让我看不下去。」
  「……我的表情啊。」
  此刻的我究竟顶着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先是吐了口气,然后接着拍了拍自己的双颊。
  「说得也是。不好意思,就拜托你们两人了——可以吗?」
  我将视线移向弓虎,这位宿舍的负责人则是点头回应。
  「嗯,毕竟这是天人的权利呀。」
  没错,我一定得向梨玖问清楚理由才行。
  我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也希望能更加深入地了解她。这样的想法自始至终未曾改变过,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
  稍微定下心的同时,我也冷静了许多。
  「……总之我先去换件衣服吧。」
  话毕,我便独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亚夜花一如往常地待在房间里面向着电脑。
  「欸,亚夜花,你听说了吗?梨玖她——」
  「她离开宿舍了对吧。」
  「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我抱着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态试问,想不到她竟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知道。」
  瞬间,我张口结舌。
  「真的吗?那你可以告诉我吗?那家伙为什么——」
  「我不能说。」
  亚夜花打断了我的质问。
  只见她缓缓地转过身面向我。她本来就甚少有表情的变化,但我明显看得出她现在正刻意不从脸上流泻出多余感情。
  「她之所以会离开宿舍,我必须负起责任。虽然我并没有那个打算,但确实造成了她离开宿舍的结果——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原因。因为如果从我的口中说出来的话,我就只是……」
  ……只是个卑鄙的家伙而已。亚夜花如此说道。
  她宛如机械般地将事先准备好的词句逐一从口中输出。
  话毕,她便像是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似地紧紧闭上了双唇,藉此表示拒绝之意。我的直觉告诉我,无论自己再怎么催促、请求甚至胁迫,她应该都不会再度开口了。
  「为什么……」
  我不禁沉吟道。
  我对于亚夜花并没有任何愤怒,而只有一种来到了穷途末路般的感受和疲惫而已。
  真奇怪,明明直到不久前,我和亚夜花还有梨玖都相处得很融洽啊。
  虽然彼此间的关系不至于完美无缺,但应该也不算太差才对。无论是我、亚夜花或是梨玖,都历经了许多事情因此成长,并一点一滴地改变了自己,才得以让彼此间的关系变得愈来愈深厚而稳固。
  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察觉梨玖所怀抱的扭曲心态,以及亚夜花散发出的不协调感。而我也认定只要投入时间,一定能够改善这一切。而且为此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来帮助她们——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何最后我还是什么都办不到?我到底在哪个环节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唷,看来第一场比赛的胜负已经分出来了呢!』
  电话的那头响起了有着少年模样的邪恶神只的声音。
  我一度遗忘——不,应该说我刻意不去想起的事又被摊在眼前。
  没错,我和这家伙正在决一胜负。
  而比赛的内容——正是『梨玖会以自己的意志离开宿舍』这样的预言是否会成真。
  『我已经派出使魔确认羽村梨玖离开宿舍这件事了,所以这场胜负应该可以算是我赢了吧?』
  「还不能确定吧!」
  我不自觉地吼出声。
  或许乌尔莉卡和小诗会立刻帮我找到她。
  搞不好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梨玖本人马上就会和我联络。
  也可能她忽然改变想法,然后不露声色地偷跑回宿舍也说不定。
  总之,这一切都是还没确定的事。
  『既然她已经确定选择离开,无论之后发生什么状况,我认为都可以算是我的胜利才对。不过——』
  电话另一头传来刺耳的笑声。
  『——不过算了,我就等个两、三天。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地让自己接受现实吧。』
  他说完后,电话就挂断了。
  失去了发泄情绪场所的我,只能无奈地紧握住手机。虽然想一股脑儿地把手机往地板上摔,但我还是勉强地克制住了冲动。毕竟这是和梨玖取得联络的工具之一,当然不能够随意破坏。
  「——是结打来的吗?」
  亚夜花问道,我则是点了点头。
  「原来你正在和他玩游戏呀——可以告诉我内容是什么吗?」
  「……嗯,这么说来我先前确实没有告诉你呢。」
  因为亚夜花不出房门,我们又没什么机会交谈,加上因为和她的父亲有关,所以我也尽可能地回避这件事……不过如今想想,这一切不过都只是我的藉口。说穿了,其实只是我因为尴尬而持续躲避提及这件事的时机而已。
  于是我将事情的始末向亚夜花作了一连串的说明。
  亚夜花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我的话。等到我说完后,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依然看不出她的感情有任何动摇的迹象。甚至可以说,她听取这一切的行为,只不过是为了接受原先预测的最坏事态成真所必须的仪式而已。
  在我看来,亚夜花其实是个相当倔强的女孩,总是把感情强制地压抑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之下,也经常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事实上是个情绪很容易起伏或陷入消沉状态的人。
  可是,这时候亚夜花却只是静静地垂下头,抹消自己的内心,宛如已经放弃了一切。
  「对不起。」
  「呃——」
  应该是没有把状况告诉她的我不对……当我正准备开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嘴巴竟变得不听使唤。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就在近期,我将会从你的面前消失。虽然这么做也不足以赎罪,但希望你能藉此平复心情。」
  亚夜花用宛如陌生人般的语调说道。
  而我并没有回应。因为我了解,此刻的她就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不,或者说比当时更加彻底地封闭着自己的心灵。
  ——我到底是错按了哪一个开关呢?
  虽然这阵子我们之间确实相处得不太融洽……不过我并不打算让事情恶化到无法挽回的状况。但是,我总觉得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之间那道无法修补的裂痕似乎愈变愈大了。

  就在我依然无法理解缘由的状况下,周遭的世界就这样崩坏了。
  ◇  ◇  ◇
  「你之后会被天人怨恨的喔?」
  身后传来了声音,令弓虎止住了脚步。
  站存她身后的是龙太。
  「……哎呀,被发现了吗?」
  弓虎脸上看不出任何惊讶,而只是平静地回应道。
  「喔,难道你打从一开始就抱着会被我发现的前提在进行这件事吗?不过,我对于『这里』并没有任何依恋,也不会想要插手你的计划就是了。」
  弓虎露出了轻笑。
  「或许吧——你可以帮我瞒着大家吗,龙太?」
  「了解。毕竟我多少还是有这么做的义务吧。」
  龙太点了个头,然后接着开口说道:
  「即使知道这一切终究会徒劳无功,却还是刻意忍住不告诉大家,确实会让人有点心酸呢。不管大家再怎么努力地找,也不可能再找到梨玖了。」
  *  *  *
  「对吧?一切就如同我所说的一样。」
  结难掩欣喜地笑着,并且继续接着说道:
  「羽村梨玖果然自主地离开了宿舍,而且再也不会回去了。」
  「…………」
  在梨玖失踪三天后的傍晚,我再次和结在先前的速食店碰头。
  结一如往常心情愉悦地大啖着汉堡,而我则是对放在自己面前的果汁兴致缺缺,毕竟现在我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事实上,我的确完全无法反驳结的话。
  梨玖既没有传邮件来,也没有半通电话。而无论我怎么试着和她联络,同样也都联络不上。另外,包括乌尔莉卡的鼻子,小诗的魔法都完全派不上用场。
  我那总是面带笑容的青梅竹马,就这样始终处于音讯全无的状态。
  「……该不会是你绑架了她吧?」
  我问道。但我自己也很清楚这只是无谓的尝试,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但结却只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怎么可能,我的预言可是她会『自发性』地离开喔?如果是我绑架她的话,不就无法达成我的预言内容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定是你在背后搞鬼……例如控制她的心智,让她自主地离开宿舍之类的……」
  「哎——那种事我已经试过一次,不过失败了啦。而且我不是一开始就说过不会再搞鬼了吗?还有,你觉得你背后那群『天秤会』的家伙会允许我这么做吗?」
  「…………」
  我陷入了沉默。
  事实上我也已经确认过了。弓虎和万那她们确定结并未对梨玖做出任何小动作,而梨玖只是将决定离开一事告知弓虎,并且留下一张给我的纸条之后,就迳自消失了踪影。
  因此从结论而言,只能判断梨玖确实是基于自己的意志选择离开的。
  「理由——究竟是什么……」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梨玖为什么会离开?你知道理由吗?」
  「这么听起来,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嘛。」
  结语带得意地说道。
  「嗯——其实能够怀疑的对象只剩一个人了。原因不在你身上,而是那家伙害的。」
  「……你让亚夜花做了什么?」
  「哈,她果然是我的女儿,的确很懂得孝顺父亲呢……哎呀,你别那么恶狠狠地瞪我嘛。我不是说过我没有干扰她的心智了吗?我既没有把决胜内容告诉过任何人,从游戏开始之后也不曾再和亚夜花接触过了。我纯粹只是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已——还是说亚夜花到现在都还没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哈——看来她还是不怎么信任你呢!」
  「…………」
  我怒不可遏地紧咬着牙关。
  「不过就算你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能不能接受自己败北的事实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如果我输了,我就会干脆地认输。虽然我没办法心甘情愿接受失败,但无论再怎么不甘愿,结果还是不会有所改变的。只是……」
  我对于梨玖的思念也不可能就此消灭。
  我希望能再和她说一次话。即使最后仍无法实现,至少我得听她亲口说出离开的理由才行。
  结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酱料。
  「总之,这么一来就确定是由我获胜,这样我就很满意了——话说回来,名塚天人,你没有被人说过……你虽然看起来总是很关心他人,但却常怱略身边的人细微的情绪变化吗?你应该是这种类型的人吧?」
  「…………」
  「如果你想知道细节的话,等到三场胜负都分出来之后我再告诉你吧——那么关于第二场比赛的内容,等到我决定后会再联络你的。」
  结说完后,便迳自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我则是紧握着双拳,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处。
  ——我彻头彻尾地输了。
  对于结而言,我的存在并非敌人,甚至连能够对等地陪他玩耍的对象都称不上,只不过是个普通玩具而已。
  我的愿望很单纯,只是想要守护重要的场所和我重视的人们而已,但是——我所想要守护的事物却相继崩坏瓦解而去。
  难道打从一开始,挑战结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决定吗?
  如果当初我选择回避和结一战,会不会就不至于演变成今天的结果了呢?
  我的太阳穴附近传来阵阵既冰冷又苦涩的感觉。
  ——究竟过了多久呢?
  我一边承受着强烈的无力感折磨,一边勉为其难地站起身来回到宿舍。
  「结果如何——?啊,看来我也不用多问了呢,你的眼神简直就像死鱼一样。」
  前来迎接的万那对我说道,而一起跟上前的乌尔莉卡也用忧心的视线投向我。
  由于我并没有反驳的意思,于是便只是把和结谈话的内容简单地交代了一遍。
  第一场比赛的结果已经确定了,而第二场的内容则得等待结日后的联络。至于梨玖依然毫无音讯,也不清楚结是否真的有在背后搞鬼。
  「你们那边有得到什么新情报吗?」
  「抱歉,目前还是没进展。弓虎和亚夜花还是不愿透露任何事。姊姊现在正在外面到处收集情报,我们姊妹基本上还是偏向用武力解决事情的一方……」
  「乌尔莉卡也对不起天人先生——」
  她的狗耳朵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一直在闻梨玖小姐的味道——可是味道却在中途就消失不见了……」
  「小诗也很努力在找,但是目前看起来希望不大。」
  「这样啊……」
  这几天众人拚命地帮忙寻找梨玖的踪影,但却依然没有任何成果。
  而今天也再次一无所获。
  我当然不会责怪她们,反倒对她们充满了感谢。但是即使如此,我依然无法不为此感到沮丧。
  但我依然卖力地挤出了开朗的表情。
  「总之也已经六点了,我去煮饭吧。」
  梨玖离开后,代表我得少煮一人份。还有一个人——
  「呃,天人先生……今天亚夜花小姐说不需要准备她的晚餐。」
  「我知道了,谢谢。」
  自从梨玖消失后,亚夜花就几乎不再和宿舍居民有任何交流了。
  她不再说任何话,也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她只是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有在真的有必要时才会透过乌尔莉卡转达事情。
  原本她那显而易见的感情,如今也变得无法读取了。
  我相信——她并非站在结那一边。看起来他们也没有任何联系。但是除此之外,我完全无法捉摸亚夜花的心理。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她拒绝和我以及这间宿舍的一切有所牵连。
  ——『胆小者只会相信不畏拒绝依然前进的人。』
  我依稀记得从前亚夜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不晓得如今她又是怎么想的呢?她是否依然期待着我不畏拒绝地接近她,或是真的打从心底想要切断和我的一切关系呢?
  (……我自己到底希望怎么做?)
  其实答案早就呼之欲出了——我想要和她恢复到原本的关系。例如看见她吃到美味的东西,然后露出看似无动于衷其实却感动莫名的表情;或是嘴上不停抱怨,最后还是要我帮忙收拾散乱一地的游戏和D v D——我想要再次找回这些无比珍贵的日常生活。
  但是,随着我持续地深究下去,自己的心中也似乎有某部分遭到了再明显不过的挫折。
  无论是什么都没说就迳自消失不见的梨玖,或是不发一语地再次封闭内心的亚夜花。
  我和她们两人所共同堆筑的时间——难道其实并不具有丝毫的意义或价值吗?还是这一切其实都只是白费工夫?
  我反覆不断地扪心自问。
  「……得去煮饭才行了。」
  就算我回到房间里,想必也提不起力气和亚夜花面对面。不如直接前往厨房吧。
  就在此时,小诗和龙太正好步下了楼梯。
  小诗挂着极度不悦的表情。看来正如万那所预想的,使用搜寻魔法寻找梨玖一事似乎全无所获的样子。
  「当中一定有问题。」
  小诗一看见我,立刻用难掩焦躁的语气开口说道。
  「照理说应该能够轻易找出她的所在地点才对,可是我却怎么找都找不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一旁的万那则是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无奈地耸了耸肩。
  「辛苦了。差不多要吃饭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我用安抚的口吻向小诗说道,但又因为想起某事而多补上了一个问题。
  「对了,有没有可能梨玖也用了魔法隐藏住自己的气息?」
  「虽然确实有魔法能够隐藏气息或阻断他人的魔法,但那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学会的——对吧,哥哥。」
  「是啊——」
  龙太带着和平时无异的稳重表情说道。
  「——因为梨玖经历过转生的过程,所以对于魔法的适应性应该会比身为人类的时期要强。不过她要凭自身的力量让自己销声匿迹到这种程度,应该还是有困难的。」
  「……可是,实际上我们就是没办法掌握她的行踪对吧。」
  也就是说,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依旧不明。
  「没办法用你的力量把她找出来吗?」
  万那向着龙太问道。毕竟魔法应该也是他擅长的领域之一。
  「这个嘛,不试试看的话我也不知道耶——」
  龙太将视线移到了我的身上。
  「但是依我个人的见解,我觉得应该要尊重本人,尤其是女性的意志比较好。她就是因为不想被人找到,所以才会默默地消失不是吗?既然如此,使尽手段都要把她找出来,对她而言真的好吗?天人,你觉得呢?」
  基本上龙太的想法和弓虎一致,也就是所谓的『去者已矣』的概念吧。
  「说不定……龙太说的才是正确的。」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如此开口回应。
  梨玖也有她自己的意志,就这一点而言我也认为相当正确。
  「或许是我总是太过擅作主张,梨玖才会因为这样而生气离开吧。如果真是如此,我一定会向她道歉直到她气消为止。不过,如果一直按兵不动,最后却得到了不愿见到的结果,到时候才后悔『其实自己那时应该可以做些什么才对』,也不是我喜欢的方式。至于怎么做才是真正为梨玖着想……我想还是等到我和她面对面仔细谈过后再决定吧。」
  说不定最后她会像亚夜花一样将我拒于门外,不过这也是到那时候才需要去想的事。
  「……天人真的很重视梨玖呢。」
  小诗呢喃自语地说道,而我则是苦笑以对。
  「我就是因为很重视她,所以才会这么拚命找她。不过我也想叫她多想想我的心情就是了——小诗,你可别像她一样突然就消失了喔!万一真的发生那种事,我也一样会拚命去找你的。」
  「我、我才不会呢,我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失!」
  小诗不知为何忽然变得面红耳赤。
  「……天人真的是……会往正中间的好球带投出快速球来三振打者的类型呢。」
  「啊?什么意思?」
  龙太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迳自接着说道:
  「总而言之,拜托你们也稍微考虑一下我的立场吧。不过我并不是完全不打算帮忙你们就是了。」
  龙太挥挥手,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那个人还真是随性呢……万那?」
  「…………」
  我不经意地往身旁一看,发现万那正一语不发地注视着龙太的背影。她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严肃——
  「怎么了吗?」
  「——咦,啊,没有,没什么。」
  再定睛一看,万那的表情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了。
  「总之,我会继续搜索梨玖,你也不要再消沉下去了,快点打起精神吧。而且你和结的游戏也还没结束呢。」
  「我也会再继续努力一下的。」
  「咦,呀——乌尔莉卡也是——」
  「……好的,谢谢你们。」
  我打从心底道出感谢,同时也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并非孤独一人。
  我想,弓虎和龙太所说的话或许一点也没错。
  但是我还是想和梨玖再一次好好地谈一谈。
  ◇  ◇  ◇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结难掩愉悦地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动着。
  「……你可以安静一点吗?真是烦死人了。」
  相对于兴奋难耐的结,大刺剌地盘坐在地板上的大神则是一脸不悦。
  这里是结所拥有的实寻市某间高级公寓中的房间。
  无论是市区外或市内,他都拥有好几处诸如此类的据点,并且藉由炒作股票、外汇交易和经营企业等方式累积了不少财富。
  顺带一提,只要结运用他的能力,就能轻易地掌握其他公司的社外机密资讯或是各国政府的动向,但是他却没有将这样的力量用在交易买卖之上。这样的做法,正好符合他对天人所说的,看见早已决定好的结局根本一点都不有趣。。
  「因为我已经夺得一场胜利了,所以再来就可以做更多尝试。我在想下次要用更单纯的方式进攻呢。嗯——例如稍微设下一点陷阱,然后等对方顺利上钩就行了——对了,太阳,你可以来帮我一下吗?」
  「什么?我只答应过你要当护卫而已耶。」
  「因为我想要再多测试一下名塚天人的本事嘛。接下来我会用更直接的方法,这么一来不是和你的目的不谋而合吗?」
  「…………」
  大神虽然咂舌,但并未对结的提议多做反驳。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我想想看,什么时候告诉他才好呢?其实我最想等到名塚天人被逼到穷途末路,濒临极限的时候再出手呢!」
  结露出了打从心底威到开心般的笑容说道。
  *  *  *
  又过了几天。
  这阵子以来,状况可说是几乎毫无进展。
  我们所有人都已用尽各种方法寻找梨玖的行踪,但最终却依然徒劳无功。
  而我和亚夜花也一如先前般连对话也没有,毫无任何交集。
  时间就这样不待人地流逝,我的心情也愈显焦急。
  ——而结正好就在这个时候联络了我。

  「……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一边嘟哝着,一边沿着山路向前走去。
  这次他指定的地点并非先前的汉堡店,而是需稍微走入山里,人烟罕至的场所。从前亚夜花的哥哥冰室海里曾化身为巨蛇大闹,而地点正好就在这一带。
  结是在下午的课堂中传邮件给我的。放学后,我同样用邮件向万那她们报告了这件事后,便独自前往山里。
  我想他大概……不,他绝对是要谈关于第二场胜负的事吧。正好,我可是等得不耐烦了呢。
  虽然自己尚未完全重新振作,但是我认为自己拥有能够控管内心,且不输给逆境的方法。那就是将事情无法尽如己意的焦虑、以及对于韧性不足的自己产生的愤怒转化为斗志就行了。和结的这场胜负正好是我发泄斗志的出口。
  结已经先一步抵达了约定地点。
  「唷,你好慢喔!」
  「学生得等学校放学才行。」
  「喔,原来即使青梅竹马行踪不明,你还是能够愉快地歌颂日常生活嘛!这是件好事呢……如何?找到羽村梨玖了吗?」
  「…………」
  「嗯——你的表情告诉我还没的样子呢。」
  结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家伙在挑起他人怒火方面确实是个天才。
  但我不能受到他的挑衅,我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因为每当这家伙看似随性地逗弄他人时,内心往往已经做好了缜密的计算或另有目的。
  「你会担心吗?」
  「……不关你的事。」
  「原来你还是会担心啊。不过我想也是,毕竟对方是你曾经亲手拯救过,不,应该说是你误以为自己曾拯救过的对象呢!你原本一定很有把握获胜对吧?出乎意外地遭到彻底背叛的感觉如何?」
  「…………」
  「不,或许应该说是你背叛了她对你的期待也说不定呢。毕竟如果她真的信任你的话,至少会来找你商量一下才对吧。」
  我咬紧牙关,不让怒气表露于色,但是结的话语依然确实削抉着我的痛处。
  自从梨玖消失后,我反覆无数次地思考了这一切。对于自己其实可能完全不了解她一事,的确令我打从心底消沉不已。
  我承认,或许过去的自己真的误会了什么,这段关系也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抑或是做错了什么也说不定,所以我才会对自己感到如此愤怒。
  可是——
  「对于这些事,你没有资格来责备我。」
  我坚定地说道。而结则是略显意外地睁大了眼。
  「喔,看来你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嘛!原本我预测第一场胜负的结果就算没办法把你推进绝望的深渊,至少也能让你留下一些无法平复的伤痕呢,真可惜。」
  「我可没有义务达成你的期待,快告诉我你有什么事吧。」
  「真是一点都不有趣的反应呢,有够无聊的——啊,我已经决定好第二次的『预言』了,所以想要和你讨论一下。」
  由于结赢得了第一场胜利,因此他能够继续担任『预言者』的角色。
  只要他所说出的内容属实,就能成为胜者,反之则为我获得胜利。
  而输了第一场胜负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来吧,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预言?)
  我咽了口口水,静待着结的话语。
  「预言如下,『明天名塚天人会和冰室结空手交战,并且败在冰室结的手下』。」
  「…………」
  我蹙起了眉头,接着为了确认而进行反问。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两人互殴,只要打倒对方就算赢家吗?」
  当结打倒我的时候预言就算成真,而如果由我打倒结则算是预言失败。
  这么一来其实根本就和预言无关,而是以实质的战斗来决定胜败。
  「别露出那么吃惊的表情嘛。我也挺喜欢不耍小手段,纯粹以力量决定胜负的方式呢。而且我也很佩服拥有强大力量的家伙。还是你比较喜欢互相算计欺骗的心理战?」
  「少对我做一些廉价的挑衅。而且话说回来,这种内容哪能成为一场公平的胜负?」
  如此一来,结虽然没有在背后搞鬼的余地——但是我们两人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凭我的等级根本无法和他进行一场对等的战斗。
  不过,只要我拒绝他的提案,这个预言也就无法成立。
  根据先前和结协议过后的游戏规则,我拥有可以拒绝对方预言的权利。也就是我可以选择拒绝对自己不利的胜负方式。
  然而问题在于——我实在想不透他的目的为何。
  明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这样的内容,但却又刻意做出此预言,这么做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难道说,结因为我不如他预期地一蹶不振,于是索性放弃了复杂缜密的谋略计策?
  还是说,其实是我怱略了什么?
  「所以你打算拒绝吗?」
  结问道。
  按照一般逻辑思考,我绝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内容,但是这家伙的想法总是扭曲而出人意表,搞不好接受才是对我有利的选择,而拒绝反而可能会陷自己于不利?
  假设我拒绝了他,会不会其实他已经设好了一个能够立刻让我吞下败仗的陷阱呢?
  我稍微花了一些时间思考,最后开口道出我的答案。
  「……我怎么可能接受。」
  这是我最后的结论。我紧张地等待结的反应——他却只是耸耸肩笑了笑。
  「我想也是,避开没有胜算的胜负才是妥当的战略呢。我不会因此就说你是胆小鬼喔。」
  难道说他根本没有设下什么陷阱,只是想要捉弄我而已吗?当我如此想着时,结又再次接着开口:
  「不过……你没有发现吗?其实你根本没有和我互殴的必要呢。再仔细想一想我刚才所说的预言吧。」
  我瞬间蹙起了眉头——并且立刻理解了他话中的含意。
  方才,结所作出的预言是『明天名塚天人会和冰室结空手交战,并且败在冰室结的手下』。
  首先,只要我和结互殴,并且获得胜利,我理所当然地就赢了,这样一来他的预言也会失败。
  或者是,只要我拿起武器和他进行战斗,也能够避免空手互殴的情况,如此一来预言同样会落空。
  最后,就是我只要明天一天选择逃走来回避战斗,同样能让他的预言无法成真。
  也就是说,我并不需要正面和他空手交战,也能达成己方的胜利条件。
  「预言是种很有趣的东西对吧?这就是所谓的文字游戏呢——不过可惜的是你还是拒绝了,那么这个预言也只能取消罗!」
  结咯咯地笑了笑。看来他早就看透了我单纯的思考逻辑,而只是将我玩弄于掌心之间而已。
  我勉强地按捺住想咂舌的冲动,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已经过去的事再怎么后悔也没用,唯有冷静下来才能开创新的契机。
  「……那你准备了另一项新的预言吗?」
  「嗯,那我就说说替代方案吧。就由我的代理人来和你交战如何?——喂,你可以出来罗!」
  有个男人回应了结的呼唤,悄悄地从树木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对方是个一头金发,脸上戴着墨镜,身材高壮且结实的男人。
  我不禁眨了眨眼。除了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之外……还有眼前这个身影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印象。
  「你……叫作大神对吧?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应该算是顺水推舟吧。」
  大神不耐烦似地答道。
  他是不久前曾和我交战过的兽人。
  顺带一提,当时虽然我勉强获得了胜利,但他确实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我欠冰室结一些人情,所以才决定帮他一把。」
  大神说道,同时用十分不悦的表情狠瞪着我。我从他身上感受到比之前对战时更强烈的敌意。
  他给人的感觉和先前不太一样,过去的他是个不好也不坏、只会诉诸蛮力的笨蛋战斗狂而已。
  「好,那么我的预言要改成『明天名塚天人会和冰室结的代理人·大神太阳空手交战,并且败在大神太阳的手下;如果不以空手交战,即视为名塚天人败北』。如何?你愿意接受吗?」
  如此一来就少了『回避战斗』的选项。
  也就是说,我必须和大神互殴,一旦大神击败我,结便顺理成章地获胜。而若我击败大神,就能获得第二场胜负的胜利。
  就实力而言,这应该是一场五五波的战斗。
  比起和结交战,对手换成大神对我而言当然有利得多。加上我无法保证结的下一个预言是否会比现在的状况轻松。
  既然目前预言者的权利在对方手上,只要他有那个意思,随时都能够提出难如登天的难题来捉弄我。而若始终无法分出胜负,对于希望让结远离『天秤会』的我而言其实就等同于失败。
  既然如此,和自己曾经交战并胜出的对手再次对决,对我而言应该还算得上一场公平的胜负。以条件来看还不算太差。
  ——以上就是我当下的思考。
  我以为自己相当冷静,但事实上判断力却还是十分驽钝。
  我的内心始终焦躁难抑,因为梨玖行踪不明,而我想不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无法处理好和亚夜花的关系,加上阴险狡诈的结对我无止尽的捉弄和挑衅。
  由于所有的一切都无法随心所欲,使得我深刻地感受到了己身的无力。我打从心底无法原谅如此可笑的自己,甚至为此火冒三丈。而我只能将如此沉郁难消的情绪诉诸于和结的这场胜负,藉此保住自己的气力和斗争心。
  简单地说,就是接受处罚让自己得以感到轻松的想法,和希望让一切真相水落石出的想法正同时存在于我的心中。
  所以进行『互殴』这般简单明了且伴随着痛苦的胜负,对我而言正是『极为容易接受的内容』。
  而想必结也早已看穿了我内心的这般想法。
  「好,我接受。」
  我说道,结则是点了点头。
  「了解,那么预言就此成立。如果这次再由我取胜,这场游戏就由我获得胜利,到时候我就要带走亚夜花了喔?」
  「……随便你。」
  反正那也是结获胜之后的事,而我则是为了阻止这种事发生才会在这里。
  「胜负的地点和时间呢?」
  「明天上午十点如何?地点就在这里。」
  「我明白了。」
  听完我的回应,结立刻跟着笑了出来,而大神则像是气到无以复加似地叹了口气。
  「……蠢蛋,你真令我失望呢。」
  「什么?」
  「我是在说你根本完全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嘛!还有,你竟然说随便怎么处理亚夜花都行?——喂,小鬼,如果不想死的话,我劝你最好防御一下比较好喔!」
  「咦——」
  杀气忽然在下个瞬间一口气爆发。
  同时,一阵无比强烈的冲击扫向我的身体,压倒性的力量将我整个人击飞了出去。
  我在空中飞弹了约二十公尺,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啊…………呜…………」
  如果我没有本能地护住头部,恐怕现在早已小命不保了。
  我试着起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整个人再次狼狈地跌倒在地。方才用于防御的双臂如今已然麻痹,并且陷入了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
  只不过一击,就已经彻底地夺走了我所有的体力和战意。
  「很好,你竟然还活着,挺不错的嘛。」
  我连回话的余力都没有,只能愕然地呆望着对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深刻地感受到对方的实力和上次交手时完全不可比拟。
  那并非是一般的兽人所拥有的力量。我所接收到的那股深不可测的感觉……或许比万那和千那还要来得更强也说不定。
  「——听好了,小鬼,我给你时间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是个优惠吧。明天要和你战斗的对手,就是拥有这般水准的我,劝你最好做好没命的觉悟喔!」
  「你、你到底是……」
  「《栖息于沼泽的巨狼》——大家是这么称呼我的。还有,我是冰室亚夜花的大哥。」
  过去我曾经和同为亚夜花兄长的冰室海里稍微交手过。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从前曾听她说过还有另一位哥哥……原来就是这家伙啊。
  也就是说——他是拥有神话中名列前茅的战斗力的神只?
  这时候我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策,正如同大神所说的『我完全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样。
  由于至今结所带给我的印象太过强烈,令我始终以为真正必须交战的对手只有结一人,并且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结的身上,也因此怠于深思大神的存在。加上前次交手过的经验,令我不自觉地轻怱了这家伙的真正实力。
  这时候我也理解了结先提议亲自和我交战,而后又推大神上场的理由。方才我一度误认为由大神代打只是替补方案而已。也就是说,我擅自认定『结认为自己力量太强,如此一来无法和我平等对战,于是才会推出我至少还有机会一搏的大神来当我的对手』。
  当初我们在汉堡店讨论出关于拒否权的协议如下。
  『当执行拒否权时,冰室结有义务舍弃该项预言,并且再次提出能让名塚天人能够接受的新预言。』
  简单地说,即使最初的预言被我否决,结也没必要降低第二项预言的难度,甚至即使让内容变得更加困难也无妨,只要我能够接受就行了。
  ——而我也确实接受了他的新提案。
  大神看了看我此刻的表情,不悦地「啧」了一声。
  「看来亚夜花真的没告诉你任何有关我的事呢,你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啊?」
  「啊——名塚天人,你现在正在和亚夜花冷战对吧?」
  结用愉悦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会知……」
  「我话先说在前头,自从开始进行胜负之后,我就不曾再偷窥过宿舍里的状况或是和亚夜花接触喔。我只是单纯地考量你们的个性,然后推测出大概是这么一回事而已。看来我似乎又准确地猜中了呢。」
  我抓着身旁的树干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紧牙关地站了起来。
  「……你到底对亚夜花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先前只是给了她一点小小的忠告而已。而你们之间之所以会产生隔阂,也是那家伙自己做的决定。再加上你满脑子都在想羽村梨玖的事,所以才会把制造和亚夜花说话的机会这件事视为非优先事项不是吗?」
  「…………」
  或许正如结所说的,我确实成天都在担心梨玖的事,但是我也无法否认自己没有把这件事拿来当成不和亚夜花交谈的藉口。
  「告诉你吧,亚夜花或多或少知道我会做些什么,所以如果你有好好地找她商量过,应该很轻易地就能预想到大神太阳可能会介入这件事——可是你却没有这么做。」
  结再次发出戏谑的笑声,并且露出了堪称目前为止最愉快的表情。
  「而最后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啊,你之前不是说过什么嘛?你说亚夜花是你『重要的伙伴』?哈,你们之间真的已经建立起那么牢固的关系了吗?」
  我完全无法反驳结的嘲弄,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到目前为止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也就是说,你犯下了彻头彻尾的错误。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更有看头的家伙呢。」
  大神不屑地抛出了这些话。
  没错——我确实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不只是在此刻误判情势,甚至在自己应该尽力保护的场所,对必须珍惜的存在,犯下致命的错误。
  「……胜负是明天早上十点对吧。」
  我简短地挤出一句话,但却已经耗尽全力。
  接着,我紧咬着双唇转过身。这场赌注已经成立,我当然也无法再回头了。
  此时我的背后传来结的声音。
  「对了,之前我应该也说过,保证获胜的比赛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有趣。所以你就尽管挣扎到最后一刻,努力设法找出因应的方法吧。还有,别忘记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喔——」

  「……你是笨蛋吗?」
  回到宿舍后,我把将要和《栖息于沼泽的巨狼》交战的事情向众人报告,而这句话则是万那的第一声回应。
  身为我格斗技术师父的战神先是呆滞了片刻,接着立刻陷入了暴怒的状态。
  「你这个笨蛋,大笨蛋,简直就是无可救药的超级大笨蛋!天人,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擅自做出这种有勇无谋的决定?难道你想自杀吗?还是你其实现在就想死?」
  「呃,万那,你先冷静下来啦……」
  千那跟着介入仲裁,也因此让我有了得以喘息和说明的空档。虽说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藉口就是了。
  「……对不起,这一切完全是我的判断错误。」
  我低头向众人道歉,并且详细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此时,扣除掉不愿离开房间的亚夜花和销声匿迹的梨玖,其余的众人全都齐聚到了宿舍餐厅。虽然正在进行的是作战会议兼茶会,但气氛却异常地沉重。当然,造成如此氛围的主因就是我本人。
  听完我的说明后,万那先是叹了口气并说道:
  「你根本完全中了对方的计谋嘛——抱歉,刚才我骂你骂得有点太过火了。毕竟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胚子,原本我们所有人就应该时刻保持警戒状态才对的。」
  接着,发出「呜」的一声低鸣。
  「啊——不过,现在这种状况我们还是一样无计可施呀。真是的,根本束手无策了嘛——喂,天人,我看你还是下台一鞠躬吧。」
  「什么意思啊……」
  「就是放弃比赛。因为你一点胜算也没有嘛。就算我站在客观的立场来看,你和那个大神之间的力量也是天差地远,而且那差距并不是光凭努力、韧性和运气就能弥补的,所以你还是老实认输然后退场吧。和冰室结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
  「如果你弃权后那家伙还是穷追不舍,到时候就由我负责想办法处理。」
  「可是,这么一来就得把亚夜花交给那家伙了……」
  「抢回亚夜花的方法到时候再想就行了,所以你这次就老实地放弃认输吧……算我拜托你。」
  万那的表情和平时判若两人,十分认真。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时,千那也开口加入劝说行列。
  「呃,虽然万那说得有些过分,但她其实是不希望天人死掉。」
  万那立刻出声抗议,但千那依然充耳不闻地继续说道:
  「在这一点上我也持相同意见。如果只是输掉比赛或失败,之后再重整旗鼓扳回局势就行了……可是如果天人因此丧命,我会感到很悲伤。」
  「…………」
  我知道两人都很担心我的安危,我也打从心底感谢她们,而且万那和千那所说的也是事实,因为连我自己也感受得到那毫无胜算的力量差距。
  但是,即便如此——
  「天人,你还不想就此放弃,对吧?」
  弓虎用佣懒的语调问道。
  「……是的。」
  我点点头。没错,我确实还不想就这样放弃这场胜负。
  坚持——当然也是一部分理由,但我觉得不单只是这样而已。其实就连自己也无法清楚说明。
  如果只是失败个一两次,之后的确还是能再设法夺回失去的事物。但是,我却有种绝不能够输掉『现在』的强烈感觉。
  「如果你有不愿放弃的意志,那我不会阻止你。不过,你觉得自己有胜算吗?」
  弓虎的语调始终显得有气无力。
  「虽然可能称不上是胜算——」
  我斟酌着词语说道。
  「——如果仔细考量结的个性,我想自己应该还是留有些许胜利的机会才对。只要能够找出那样的可能性,我想事情应该还有转园的余地。」
  过去结曾经说过『看见早已决定好的结局根本一点都不有趣』,而在刚才分开前,他又抛下了『努力设法找出因应的方法吧』这样的话。
  我和大神之间存在的力量差距,原本就不是从现在起拟定对策就能够填补的。然而结却说我应该去找出因应方法,不就表示他知道有某种能够一口气填补差距的手段吗——?
  「我也不希望你把胜利拱手让给那种人,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致胜方法的话,要我期待一下也不是不行啦,可是前提是你要找得出来才行。」
  万那说道。
  「难道结不是故意给你一丝不可能实现的希望,藉此来玩弄你而已吗?」
  「我也没办法否定这样的可能性。」
  毕竟他就是一个心地如此偏邪的恶神。
  「可是如果他的目的是获得满足感,我认为他或许会留下一条天人可能致胜的路,就像是……当时的我一样。」
  小诗低声说道。
  过去小诗曾经为了测试我们而策划了一场比赛,而她此刻所指的正是当时她所设下的陷阱。正确解答往往就隐藏在最近的地方,而如果无法找出来,反而会产生更加强烈的懊恼和后悔——或许结的话也是想要表达同样的隐意。
  「……虽然没有相隔多久,但还真令人怀念呢。」
  我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差点就失去了一条手臂。
  「不过也多亏了那件事,我才能和小诗成为好朋友。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回忆呢。」
  「现、现在这件事和我又没关系!」
  小诗泛红了脸,难得语带顿塞地继续说道:
  「比、比起这个,天人没有想到什么可能性吗?」
  「嗯——……如果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规则里或许有什么漏洞可钻吧。」
  「我——我想到一个方法了。由我来当天人的代理人上场战斗如何?因为对方也是以结的代理人身分出场的嘛。」
  万那忽然举手插话。
  「我觉得对方应该不会认同这样的做法耶。」
  龙太用他那我行我素的口吻说道。
  「毕竟预言内容是,名塚天人会和冰室结的代理人,大神太阳交战,并且败在大神太阳的手下。对吧?所以如果不是天人和大神交战,这项预言就不会成立了。」
  万那只得「唔——」地闭上了嘴。
  此时千那接在万那之后,用温柔平稳的语气开口说:
  「既然对方不会认同,不如就用力量逼迫他们就范如何?」
  「——这么做不就和无视规则,只想找碴一样了吗?」
  听完我指出的问题点后,千那又再次略作思考,然后才接着继续开口:
  「那么,我当帮手总行了吧?」
  这个嘛……或许行得通也说不定?不过,这样做真的好吗?
  「就我所听到的预言内容,里面并没有非得一对一战斗不可的规定吧?」
  「嗯——……这么说也对啦。」
  对方所期望的是我和大神一战,仅此而已。因此当中并未存在着『我必须一人赴约』的条件。但是,当中依然存在着其他问题。
  「不过这么一来,对方也没必要采取一对一战斗的模式了吧?」
  「但是结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出手吧?毕竟他已经把战斗交由大神代理了,既然如此,就不可能同时和我们战斗吧。」
  「——这么说来的确没错呢。」
  从结的个性来思考,他应该是个会遵守自己所宣示的规则的人才对。
  由其他的神只代为战斗——这的确是个规则上的盲点。无论是否要这么做,或许我可以将其视为结刻意给我们的机会吧?
  「这样不行喔——」
  这次弓虎却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这次结和天人之间的私人赌注,是在双方的共识下所成立的——虽然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说好不会干涉你们的胜负……只是一旦神之间发生战斗,状况很可能会变得难以收拾,以我的立场必须出面阻止才行。毕竟只要有可能造成损害,我就不能视而不见呀。」
  先前冰室海里现身大闹之际,主要是由千那、万那出面制止,而亚夜花和我则是从旁协助。然而当时由于是对方主动挑起战斗,我方是基于大义名分迎战,但是这次的状况就不一样厂。
  海里也是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对手,因此我方当然希望极力避免和他进行一对一的战斗。而大神太阳则是他的兄长,即使两人的战斗能力相去不远,但对我而言——
  (嗯——?)
  就在这时候,我怱然察觉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对于大神的认知。
  仔细一想,其实我对于自己的对战对手几乎是一无所知。
  于是我将视线扫向众人,开口问道:
  「呃,虽然可能有点晚,但我想请问一下《栖息于沼泽的互狼》大神太阳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家伙?毕竟如果不了解对方的特性和个性的话,我觉得就很难找出对方防线的空隙。」
  众神们也因我的问题而开始彼此互视。
  「他是个拥有强大战斗能力的神,真实身分则是一匹巨大的狼。据说他似乎连主神都会一并吞下肚——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已。另外,因为他从来不和实寻市有所牵扯,所以应该没什么熟识的人在这里吧?对了,他之前似乎曾和弓虎交战过?」
  龙太话锋一转地问道。
  「当时我只是刻意避战,然后等着对方主动放弃而已喔。」
  「我和姊姊只有稍微和他谈过一会儿而已吧。天人,你不是有和他战斗过吗?」
  「我想对方当时应该有放水。而且我和他也没说到几句话,不太能够当成参考……」
  「嗯——既然如此,去问更熟悉对方的人会不会比较好?」
  弓虎提议道。
  说到了解大神太阳的人,我能想得到的只有两人。
  首先是他的妹妹,也就是目前拒绝和我有所接触的亚夜花。虽然这件事迟早得向她告知一声——另外就是此刻也在场,且出自同源的那个人。
  所有人的视线全数集中在身穿女仆装的少女身上。
  没有加入艰涩话题的讨论中,只是专注地吃着茶点马德莲蛋糕的乌尔莉卡露出一副讶异的表情,直眨着眼睛。

  「咦——也就是说,太阳先生和天人先生要打架吗——?」
  乌尔莉卡歪着头说道。
  「乌尔莉卡觉得打架不是一件好事耶。」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和他打架啊……」
  「啊,不过乌尔莉卡也有听过『男生有时候就是必须用战斗来解决事情』这种说法——」
  「你是听谁说的?」
  「太阳先生告诉我的。」
  我和乌尔莉卡正并肩走在大街上。
  由于她提议『直接找太阳先生谈一谈如何』,于是我们便来到了街上。乌尔莉卡和对方很熟,因此只要能够接近到一定的距离,或许就能够藉由嗅觉找出对方的所在地也说不定。
  有时候我会和乌尔莉卡一起上街购物,所以算是十分习惯。她有着一副极度引人注目的容貌,一头蓬松柔软的金发和平易近人的笑容,再加上一身可爱的女仆装,会吸引众人目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我则得随时提醒她不要不经意地甩动尾巴,和注意别让那对狗耳朵翘起摇晃。
  顺带一提,我将今天的晚餐交给了万那代为打理。虽然她一副嫌麻烦的样子,但既然最后还是答应了我,我想应该就会好好完成任务才对。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才会更加感觉到少了梨玖真的差很多呢。)
  毕竟那女孩也已经是宿舍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之一了。
  如果赶快赢得剩下的两场比赛,在和结的这场游戏中获得胜利,或许就能得到某些和梨玖相关的提示也说不定……但总之必须先在明天的对决中取胜才行。
  「如何?找得到吗?」
  「嗯——有他的味道喔——大概就在附近而已——啊。」
  乌尔莉卡忽然发出惊呼,停下了脚步。
  而大街的另一头就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表情凝重的金发墨镜男。
  「太阳大人——!」
  「啊——你别过来缠着我,我们现在可是处于敌对立场喔!」
  大神一把将冲上前来抱住自己脖子的乌尔莉卡从身上抓开,然后将她放到地面上。
  ……仔细一想,乌尔莉卡即使保持人类型态,也有和我相当甚至比我更强的力气才对,但是大神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抓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找我,所以我才特地出来和你们见面……不过,找我有什么事?胜负应该是明天吧?」
  「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可以借我一些时间吗?」
  大神稍微注视了我的脸一会儿后,才不屑似地用鼻子哼声回应。
  「喂,小鬼,你身上有带钱吗?」
  「什么?」
  「如果你请我吃饭,要我陪你一下也不是不行喔。」
  于是我们三个人便一起走进了附近的家庭餐厅。
  大神点了五人份的牛排,当料理一端上桌,他便立刻用豪爽的吃法和速度大啖起来。
  虽然他看起来心情不算太好,但也不会给人内心难以捉摸的负面感觉。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城府,这一点就和当时在山里与他交战时给我的感觉如出一辙。
  我点了普通的义大利面,乌尔莉卡则是高兴地吃着汉堡排。
  但是,虽说这里是家庭餐厅,但牛排仍是店里定价最高的品项——照大神这个吃法,我想自己的一万圆钞票应该是保不住了吧。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名塚天人?」
  用餐告一段落后,大神先舔了舔嘴唇,然后才总算抬起头望向我。
  「我只负责护卫和战斗而已。我的头脑既不好,也不打算和那个混帐老爸联手,所以我知道的事也有限。」
  嗯,他们父子看起来的确处得不太融洽——就在此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大约两年半前,你是不是曾经和冰室结一起攻击过实寻市?我听说当时你曾经和弓虎战斗过?」
  「我才没和他一起行动,而且当时我也没有进攻的打算。只是因为混帐老爸说要让我和御子神弓虎打一场,所以我才听他的话到这里来的。可是,最重要的御子神弓虎却只是一直逃跑,完全没有要和我战斗的意思……」
  原来结只是把他当成诱饵而已啊,的确像是阴险如他会做的事,但是——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当冰室结的护卫呢?」
  「……因为我欠了他不少人情,还有诸多原因啦。总而言之,我对那家伙策划的手段一点都不感兴趣,所以你问我也问不出所以然的。」
  「我没有打算问你什么。」
  毕竟对方是结,我会和大神接触这一点应该早就在他的预期之内才对。
  假设我真的透过大神知道了结的计划,也未必能让我方获得强烈优势,搞不好还会因此误入结的陷阱之中。
  于是我决定坦诚以答。
  「因为我完全想不到获胜的方法,所以才想说找你谈一谈,或许能够藉此得到一些提示也说不定。」
  「喔——看来你并不是要我放水的样子呢——啊,再帮我加点五份牛排,要附上蒜蓉酱。」
  大神向店员点完餐后,再次将视线移回我的身上。
  「就算是这样,你特地跑来和敌人见面这件事也太没神经了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如果我现在就把你捏碎,你也完全没办法抱怨喔。」
  「嗯,或许吧。」
  我答道,然后将叉子放到盘子上。我是三人当中最快吃完餐点的。
  「只是,虽然我并没有确实的根据——但我觉得你会对我出手的可能性并不高。到目前为止和你碰面的感觉,让我觉得你虽然喜欢战斗,但并不是那种会毫无意义地虐杀别人来取乐的类型。而且乌尔莉卡好像也很亲近你的样子。」
  坐在旁边的乌尔莉卡「喔?」地拾起了头。因为她的嘴角上还沾着牛肉酱,于是我便主动为她擦拭。
  由于乌尔莉卡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因此反而更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是否有恶意或敌意。
  过去乌尔莉卡曾对冰室结和冰室海里产生敌意与畏惧。但是当她听见大神的名字时,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因此我才会认为或许能和大神进行某种程度的沟通也说不定。
  「太阳大人从前啊——在乌尔莉卡还小时,把又冷又饿的我捡了回来,而且把我带到了亚夜花小姐的身边呢!」
  乌尔莉卡面带笑容地说着。
  「哼——狼本来就是会互相帮助的动物,而且现在再提那时候的事也没意义了吧。」

  大神眉头微皱,用一副嫌麻烦的口吻说道,但是表情里却似乎隐含着相当比例的害羞成分。
  ——嗯,看来我的直觉似乎并没有错的样子。
  当然,我并没有想要和他更加深入往来的意图,但至少他确实比结要好上几百倍就是了。
  「如果你想问关于我的事情,和亚夜花打听不是比较好吗?」
  「可是这阵子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我们几乎没说到话……」
  虽然我正在考虑回去后要不要试着找她说说话就是了。
  「啊——你之前好像有说过你们正在冷战对吧……真是的,那个笨蛋妹妹。你是不是也很快就放弃和她说话了?」
  「我不否定自己把她的事延后处理,我现在也觉得很后悔……不过,我就是因为不想放弃这一切,所以才会来到这里。我认为亚夜花不能一直被结影响,所以我必须获胜才行。我必须让亚夜花认为『即使继续留在这里也没关系』。」
  「…………」
  大神用品头论足般的视线打量我,而我则是毫不畏缩地注视着他。
  最后,只见大神耸了耸肩,紧绷的气氛也随之解除。
  「……嗯,还可以嘛。我原本还在想,如果你露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我就干脆在这里把你收拾掉也没差。不过,你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值得期待的地方,我就暂时取消对你的负面评价吧。反正那个笨老爸八成也向亚夜花灌输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吧。」
  这时候加点的牛排也送了上来。
  「对了,所以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趁我还没吃完的时候赶快说一说吧。」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就是之前因为鬼之一族的事件而和你交手,后来我不是勉强获胜了吗?」
  「喂,我话先说在前——」
  「我知道,当时你一定是抑制自己的力量放了水,不然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一场看似平等的胜负。我想那应该是你的原则或是坚持吧。总之,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违背自己曾说过的话。」
  当时的大神宣称『只要用一只小拇指指尖的力量就够了』,而后他即使处于不利的局面,仍然坚持贯彻自己曾立下的宣言,也因此我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对了,傍晚那时你把我踹飞的时候,不是说过。明天要和你战斗的对手,就是拥有这般水准的我。吗?」
  「…………」
  「如果你真的认真起来的话,我想实力绝对不只那样而已。既然如此,你那番话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难道说——」
  「哼。」
  大神不悦地嗤之以鼻,但在我看来却有种因我的话而满足的感觉,就像是在对我说『想不到你竟然能够察觉,还不赖嘛』一样。仔细一看,他已经把桌上的牛排全都一扫而空。只见他用手把空铁盘推向一旁,然后把手肘撑在桌面上。
  「关于这个嘛,虽然我不知道理由,其实是我那混帐老爸要求我和你战斗时手下留情。不过,你和我之间本来就有着天差地远的等级差距,所以具体来说——我只会拿出实力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一成的力量来和你战斗。」
  「我顺便问一下,先前那场战斗你用了几分力量?」
  「大概是原本力量的数千分之一以下吧。」
  即使如此,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侥幸得胜。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
  「话说回来,我倒是不否认那是一场不错的战斗。而我之所以会吞下败果,是因为我太过小看你的力量了。但是,这一次我会拿出一成的实力,到时候状况可是会完全不一样喔?就算我稍微放水,像你这种程度的对手,我顶多只能把你从『消灭至连残渣都不剩』改变成『勉强让你留个全尸』而已。无可动摇的胜利。这就是只能算得上神之附属品的半天使和真神之间无可填补的差距。」
  「嗯,呃……或许吧。」
  虽然我不希望发展成如他所言的样子,但客观判断的确很可能会如此。
  不过,我对于结做出这样的指示感到在意,这背后应该另有含意。不如说从他的个性来思考,完全不下任何指示才更令人起疑,但是——
  「对了,你明明知道会是死路一条,却还是执意要和我一战吗?」
  大神的声音打断了我正在运作的思绪。
  「嗯,目前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对你并没有什么个人私怨,所以我劝你还是趁现在快点逃走比较好喔。如果真的要战斗,我一定会在制约范围内使出全力,即使把你彻底打趴在地,我的自尊心也不会容许我放水的。而且——」
  大神稍微停滞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
  「——我那个笨蛋妹妹无论再怎么想脱离混帐老爸的掌控,也不会希望你死掉的——所以你何不现在就举白旗投降?一旦到了明天,我可没有自信还会给你犹豫的时间喔。」
  「呃,太阳大人,其实你并不想和天人先生打架对吧——?」
  「……给我闭嘴,乌尔莉卡。」
  乌尔莉卡应了声「好——」后,便乖乖地闭上了嘴。
  「我当然也不想找死啊。而且如果我在这时候选择放弃,我猜亚夜花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才对。可是——」
  总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么一来,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因此而崩坏。
  所以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抽身逃跑。
  ——虽然我找不出称得上根据的理由,但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强烈感觉。
  「我是个很不喜欢认输的人。所以不管怎样,我都要寻找致胜的方法直到最后一刻。」
  这些话如果光只是放在心底,那就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于是我索性说出口一吐为快。
  大神先是露出一副呆滞的表情,接着便像是在说『随便你吧』似地叹了口气。

  当我一回到宿舍,立刻就看见小诗正焦虑地在玄关来回踱步。
  而她一发现我们回来后,马上抬起了头。
  「——啊,你们总算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
  「我回来了。小诗,你已经吃过晚餐了吗?」
  「嗯、嗯……」
  于是我请身旁的乌尔莉卡去帮忙收拾餐具,玲珑的小女仆应声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跑去。这时候我才忽然发现小诗正露出一副像是想说些什么似的表情。
  「怎么了吗?」
  「呃……你们找到什么方法了吗?」
  「不知道耶,不过我们姑且去和大神见了一面。」
  「有胜算吗?」
  「我打算要赢,不管怎么样都得赢才行。」
  我一派轻松地笑着说道,但小诗却露出一副明显不悦的神色瞪着我。
  「我又不是在问你那种理所当然的目标。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没有能够获胜的具体方法——你确定你真的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吗?」
  「…………」
  我语塞无言,看来小诗不会允许我把她当成小孩子敷衍过去的样子。
  「抱歉——总之,我心里算是有类似线索般的想法了,但说实在的,目前我还没找到致胜的方法。」
  眼下能够引导我迈向胜利的要素只有两点。
  第一点就是我至今未曾在大神面前掀出过自己的底牌。
  方才大神说过『即使只用一成的力量,自己的胜利依然不会动摇』,而从双方先前交手的感觉来看,他的评判大致上是正确无误的。
  但是——这样的评判并未将我的底牌,也就是唯一神代行者的力量考虑进去。
  我继承了以神之代理人的身分被创造于世上的种族之血脉,并且和唯一神之间订有契约,因此我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借用神的力量,藉此大幅提升自己的能力。
  虽然在力量的掌控上对我而言依旧十分困难,甚至一个不慎可能会连自己都跟着灰飞烟灭,但这毫无疑问是我目前最强的武器。
  上一次和大神交战时,由于某个因素使得我并未用上这份能力。虽然无法确定对方一定不知道这件事——但我想他应该无法即刻做出反应才对。
  那么,假设明天我真的使出了这张最后王牌,真的就能够胜过以一成力量战斗的大神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的身体未必能负荷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唯有找出一瞬间的空隙,并且将我化为容器的身体所拥有的力量提升至崩坏极限全力攻击,才可能造成对方的伤害也说不定。也就是说,最好的状况就是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而已。就现况而言我的力量就仅止于此。这样的做法真的能够让我取得胜利吗?
  至于引导我迈向胜利的要另一点要素,那就是结要求大神不可以全力以赴。
  只是,他的目昀究竟是什么?
  即便我用上最后王牌,最好的状况下应该也只能打成平手而已。而如果我不用代行者之力,毫无疑问地会吞下败仗。大神就是如此难以应付的对手。对我而言,胜利几乎已经和绝望划上了等号。
  如果结的目的是要让我拥有『凭藉方法和努力或许能够取得胜利』的希望,那么必须更大幅度地限制大神的力量才有意义。
  难道他是担心造成周遭的损害吗?
  不,我不认为结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如果双方势均力敌,战斗持续拖延且难以分出胜负的状况下,倒是另当别论。但是,无论要不要放水,我想一定都会在造成周围损害前分出胜负才对。如此一想,结反而更应该命令大神不要放水,一口气将我彻底打垮才是合理的做法。
  无论怎么想,我都想不到结放水的理由。
  而我的思绪也在此陷入了窒碍。
  「算了,反正还有一些时间,我再想想看吧。」
  「我说呀……你这样子搞不好真的会送命喔?」
  「或许吧,可是我也不一定会输。冰室结应该也留了某种获胜的可能性给我才对。你应该也这么认为吧?毕竟下午的作战会议中你也这么说过。」
  「我、我是说过没错,可是那只是顺着大家的话而已——如果最后还是找不到获胜的可能性,那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嘛。你为什么还能够那么冷静?」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耶?」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天和结见面,并且被他点出自己的愚昧和无能时,我的确由衷地感受到难抑的动摇。但是那之后明明仅仅过了几个小时而已,此刻我的心情却已经变得十分平静,然而挑战结的意志依然没有任何衰退。
  「……就算知道自己可能会输,但你还是不打算退缩吧?」
  「与其说是不打算退缩,不如说现在还不是退缩的时候。这种时刻我的直觉总是特别准喔!」
  「如果直到你被对方杀掉为止,你所谓的『时候』都还没到来的话怎么办?」
  「这个嘛……」
  到时候应该真的就是死路一条了吧。虽然我比一般人类来得耐打,但说穿了也不过只是个半调子而已,毕竟无法和永久不灭的存在相提并论,所以我也不可能不为此感到害怕。
  但是,我很确定现在不能以这个理由抽身逃跑。
  照小诗的说法,『直到被杀掉为止。都不退缩的意思,其实也代表抵达终点后依然只剩死路一条。小诗竟然会说出如此不像她且不合逻辑的问题。
  「如果我拜托你明天不要赴约……你会听我的话吗?」
  小诗用极为认真的表情揪住了我的衣袖问道。
  而我此刻对她既感到抱歉,同时也觉得有些高兴。
  我决定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应。因为我确实有这么做的义务。
  「——抱歉,我觉得有些时候即使明知道危险,还是不能够退缩。而现在正好就是这种时候。」
  「…………」
  「总之我会努力让自己平安回来,我也希望小诗能够如此替我加油。」
  这是目前的我所能做到的最诚恳的告白。
  小诗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似地嘴巴微张,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地垂下了脸——一会儿后,她再次抬起头,并且用濡湿的双瞳直瞪着我。
  「——天人你这个笨蛋!」
  语汇总是十分丰富的她抛下一句平凡无奇的台词后,便转身跑掉了。
  小诗其实很担心我——我不禁想起前几天透夏对我说过的话。
  ……唉,让别人担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抱歉。」
  我轻声道出无法传达给小诗的歉意,然后缓缓步向自己的房间。

  当我打开房门走进里面时,亚夜花向着电脑的背影立刻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一幕是我最近常见的光景。即使我回到房间,她也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一眼,对我的搭话也毫无回应,当然更不可能主动地找我说话——全力地拒绝着我。
  而我也在不知不觉间放弃了继续和她沟通的努力。
  如果我能够一直坚持下去的话,或许总有一天能够改变些什么,但也可能什么都不会改变。总之无论如何,此时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对我而言,唯一能办得到的事,就是在烦恼的当下同时做出选择。
  我吐了口气,然后向着小小的背影开口搭话。
  「目前状况有满多变化的,我想说还是得告诉你一声。我和结的游戏已经进行到第二场了。」
  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但我也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第二场比赛我要赌上性命和大神太阳战斗。」
  「——!」
  亚夜花宛如反弹似地转过身来,同时用惊愕的表情盯着我看。

  「啊,什么嘛,你果然听得到呢。」
  「咦,什么……连太阳哥哥都来了吗?而且你还要和他战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应该说是顺其自然吧……再加上我自己也有点误判情势。总结来说就是我自作自受吧。」
  好久没和亚夜花对话了呢。我一边这么想着,同时面带苦笑地回答她。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的本性!太阳哥哥可是满脑子都只想着战斗啊——」
  「我知道,因为我之前已经和他交战过一次了。虽然他几乎是以开玩笑般的放水状态在和我战斗就是了。」
  没错,那是我最初的机会。
  在那次事件之后,如果我有和亚夜花好好谈谈,我想我们彼此间掌握的情报就不至于会产生如此落差才对。我也能够了解大神太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甚至也能知道为了不让那件事发生,结究竟对亚夜花施加了多少压力。
  「我刚才去找大神稍微谈过了。虽然我并不讨厌他这个人,但是我也看得出来只要开始战斗,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类型对吧。我想……自己应该很难全身而退吧。」
  「你们根本就没办法平等对战。」
  「嗯,我想也是。不过结好像有交代他要帮我留个全尸,所以据说他只会用一成的力量战斗。」
  「你为什么还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呀!我、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嗯,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呢。
  亚夜花其实很害怕被结利用,所以才会极尽所能地避免和我有所接触。
  而结则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设下了只要我和亚夜花如平时般接触就应该能够回避的圈套。
  我不认为他卑鄙,但是他的举动中所散发出的恶意却令我作呕。
  「天人,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请你放弃和结的这场游戏吧。」
  「你说的话和大家都一样呢。那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我——会回到父亲的身边,这么一来一切就结束了。」
  「你自己的心情呢?你应该不想回去吧?」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亚夜花忽然放声大吼。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做这么不经大脑的事2:天人,你可能会死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真难得耶,很少看见你变得这么情绪化。」
  我打断了视线满是怒气地准备向我训话的亚夜花,继续开口说道:
  「我刚才才被小诗臭骂了一顿呢。我也很少看见那家伙会变得那么激动,不过我想她应该是很担心我吧——我也因为这样而察觉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心里挂念着另一个人的事时,感情就会很轻易地跨越过理性和理论的限制呢。」
  「你怎么还能一副事不关己——」
  「不对。」
  我坚决地否认,而亚夜花也像是被我的气势所慑似地陷入了沉默。
  「不是那样的。因为我从来不认为事不关己,所以我才能察觉这一切——我之所以会参与这场没有胜算的游戏,而且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坚持到底,就是因为我担心你的关系。我担心你这个离家出走的茧居族,就像是你和小诗担心我一样。」
  我面露笑容地说着。
  「你刚才说『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我可不能接受这句话。我再问你一次,你自己到底有什么想法?其实你并不想回去吧?」
  「…………」
  「如果不解决这一点的话,我就不可能停止正在做的事。虽然连我都觉得自己不愿放弃这场胜负这件事很不可思议,但是现在我懂了。因为我担心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使得理性和理论的煞车失去了作用,所以我才无法轻言退出这场游戏——如果我放弃比赛让结获胜,你就必须离开这里。虽然这么一来我或许可以保住性命,但是你呢?」
  「我、我……」
  「你一直脱离不了结的控制对吧?我指的不是生理上的控制,而是你的心灵。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受到制约,不管再怎么挣扎都没用,于是你只能选择服从——如果回到他身边,不就只会让自己持续地被那样的咒缚绑住而已吗?」
  「因为……因为不管我怎么做都没用呀!无论我再怎么挣扎,最后事情还是照着他的想法进行……」
  「那是不对的。」
  我肯定地说道。
  「这阵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思考关于结的事,所以我很清楚那家伙的价值观。如果什么事都按照他的想法进行,那么他所追求的『乐趣』也就不会成立了。」
  总是视意外为乐的结绝不可能对早就得知结果的事表示丝毫兴趣。
  「所以如果那家伙把控制你视为一种乐趣的话,那就一定有能够脱离他控制的方法。而若他藉由和我进行游戏来获得乐趣,那么这场游戏当中必定存在着我能够获胜的方法才对。」
  结曾经说过,『获得乐趣』的概念相当于无限的可能性。如果未来只有既定的结果,自然就无法称之为无限,这么一来他所谓的乐趣也将不存在于游戏之中。
  也就是说,既然冰室结想干涉这件事,就代表这件事当中必定存在着连他也无法预测的发展性。
  「所以我要赢得胜利,并且证明认定『无法违抗结』的你是错误的。而这件事也必须在你感到畏惧的此刻,也就是在这个当下去做才行——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正如同结所言,始终和亚夜花保持着距离的我是个失败者。
  但是讽刺的是,结愈是指责和嘲笑我,我心中的迷惘就愈趋消散,同时也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坚持和结的这场胜负,以及自己究竟为谁而战。这一点即使要我感谢结也不为过。
  就算失败也要不断地再站起来——过去我曾经大言不惭地对亚夜花如此说教。
  即使做出错误的决定而遭受挫折,也不能放弃,并且只要总有一天能重回正确的道路,就没问题。
  自己曾说过的话如果无法切身力行,那怎么行呢?
  「我决定了。我还是要一战,然后让你从结的控制中解放。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要从结
  那里问出梨玖的情报,并且把不知去向的梨玖带回这里。总之,我一定要让中立国宿舍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第三章  最后的拼图
  隔天星期六,是周末的假日。
  并未加入任何社团的我,通常都会利用上午进行宿舍的整理和打扫,下午则悠闲地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然而遗憾的是,今天并无法像平常一样地度过这样的时间。
  我穿好鞋子后,回头望去。
  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宿舍的成员们全都聚集到了玄关来送我。
  「请加油喔——」
  不晓得到底清不清楚状况的乌尔莉卡用开朗的声音为我打气。
  「如果觉得危险的话就立刻投降吧。」
  万那略带不悦地提醒,而我则是点头回应。
  然而我的内心想法却有所不同。确实,一日一我丧失战意,大神应该不会非得置我于死地,也就是说只要认输就能保住一命,但是这么做并不能够为我创造胜利的机会。而且,其实我连到时候有没有余力举白旗投降都是个问题了。
  万那直到最后都还是反对我参与这场战斗,我昨晚好不容易才用绝对不会勉强自己乱来的保证说服了她。
  「可是,至少让我们在旁边观战嘛……」
  「不行啦,万那,这是天人自己的战斗,所以他必须一个人赴约。如果以『天秤会』的身分出现的话,到时候可能会点燃更大的火苗喔。」
  弓虎悠闲地说道。
  万那虽然还想向弓虎说些什么,但却仅止于视线而未再开口。
  「请你好好加油喔——啊,哥哥也说请你加油。」
  手上拿着手机的千那说道。
  「总之小心别没命罗。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小诗也会很高兴的。」
  龙太接着说道。
  「……对了,小诗跑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早餐时就没看见她的影子。看来昨天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令她承受了不小的打击。
  「她一直都待在房间里不出来,虽然我有试着去叫过她。需要我再去叫她一次吗?」
  「不,不用了,等我回来之后再去找她就行了。」
  即使我已经觉悟到此行充满危险,但我并不打算去送死,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再回到这里来。
  另外——最后我还是不见亚夜花出来送行的身影。
  昨晚我们久违地谈了一会儿,但对话结束后立刻又再次回归到原先的冷战状态。今早当我要离开房间时曾试着向她攀谈,但她却毫无反应。
  算了,反正自己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了。
  我的身心状态都十分良好,而且也算是拟定好了对策,再来就只剩让结大吃一惊而已了。
  我要让亚夜花从结的控制中解放,并且找出梨玖的去向。
  「那我出发了。」
  我开朗地留下这句话后,便独自步出了宿舍。
  ◆  ◆  ◆
  我自身正是我所拥有的唯一筹码,所以我得更加慎重地挑选使用时机。
  当我决定将自己交出去的那一刻,必须确定天人他们确实安全无虞,并且要求结收手。虽然我无法保证在和父亲交涉的状况下能够占上风,但我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这个了。
  ——不,或许这根本只是我试图说服自己的藉口而已。
  优柔寡断地一拖再拖,最后也只会让自己更加舍不得离开这里而已。
  不过,这么一来一切就结束了。
  既然天人已经决定要和太阳哥哥一战,那么我就没有任何犹豫了。我必须把自己交出去,让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戏就此划上休止符,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但是,我的心中却依然残留着迷惘。

  我感觉到天人已经离开宿舍了。
  距离战斗开始还剩下半个小时,我得在那之前做出结论才行。
  (……我可以相信他吗?)
  如果天人获胜的话,我的确就能够从结的束缚中重获自由。
  我也毫不怀疑,若我向他求救,他肯定会尽全力助我脱离困境。
  没错,我对他的心意深信不疑,但是——我真的能够信任他的力量并依赖他吗?如果处理不当,他可能会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
  假设我决定放弃对他的信任,并且决定离开此处,天人应该就不会失去生命才对。只不过这么一来,我就会永远被父亲的枷锁束缚住,并且再也无法待在天人的身边。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离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但是,昨晚他让我看见的美梦,实在太过美丽而梦幻了。
  能够从结的控制中解放,并且一直留在这里,对我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事。
  然而,问题是——为了实现这样的梦想,天人得把自己的性命当成筹码和对方赌上一把才行。
  也因此我才会如此旁徨犹豫。
  我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着膝盖。
  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你打算一直窝在房间里烦恼吗?」
  我的身后怱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将视线循着声音望去,有着看起来宛若少年般短发的女孩就站在那里。
  原来是小诗用魔法打开了空间通路,并且进入了我的房间。
  「……请不要随便进入别人的房间。」
  然而她却无视于我的抗议。
  「亚夜花,你打算一直坐在那里而已吗?」
  「…………」
  「我不喜欢这样,我没办法忍受光只是待在房间里等待结果。」
  她变了很多,或许应该说是天人改变了她。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你要去帮忙他吗?」
  「不,我要去保护他。」
  保护?我不解地蹙起了眉头。
  「昨天和他谈过后我已经了解了,天人其实根本没把自己死亡的可能性放在眼里。我指的并不是他是个根本没想过死亡的超级乐天派,而是他——比起自己的生命,更重视能否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这么做很危险。」
  「…………」
  目的——击败太阳哥哥,并且从结的手中获得胜利。
  胜利或是保命。如果是二选一的话,他一定会以获胜为优先选项吧。
  「他是个会为了他人而拚尽全力到忘我的人。亚夜花,你昨天也和他说过话了对吧?他看起来很冷静吗?不,或许表面上看起来冷静,但是感情却已经驾驭了他的行动。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我试着回想昨夜的场景。
  『当心里挂念着另一个人的事时,感情就会很轻易地跨越过理性和理论的限制呢。』
  『因为我担心着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使得理性和理论的煞车失去了作用,所以我才无法轻言退出这场游戏。』
  ——真的是这样吗?
  他的力量确实不如众神,但是却有着一颗比祂们更强韧的心。天人给我的印象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是为了别人,他就能够变得无比勇敢。
  他能毫无极限地向前冲刺——直到自身死亡的那一刻为止?
  「他就是如此重视亚夜花和梨玖,所以我才会这么火大。这间宿舍里的居民全都是和死亡几乎无缘的人,所以他们才会忽略天人正身处在险境当中。」
  小诗是这间宿舍里唯一的纯种人类,也因此才会拥有和其他人不同的看法。
  而拥有一半人类血液的天人则是较为接近小诗的存在,他的生命原本就十分脆弱。
  「——亚夜花,你到底想怎么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天人去送死吗?」
  「…………」
  我无言以对,小诗则是叹了口气。
  「算了。」
  小诗抛下那句话后,便迳自消失了踪影。
  她到底打算怎么做呢?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面对两位神只又能做些什么?即使她是个天赋异禀的魔法师,说穿了也依然只是个脆弱的人类而已。
  不——其实我也一样毫无力量。
  所以我才会无法反抗结,能够交出的东西只有自己本身。

  昨天,天人对我说的话真的令我很高兴。
  我好想待在他的身边。
  但是——这个愿望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因为我所应该选择的路已经决定好了。
  *  *  *
  当我来到指定的地点时,结和大神已经等在那里了。
  「嗯——真不错呢,有种即将开始决斗的紧张感呢。」
  结一派轻松地说道。一旁的大神则是露出了苦闷的表情。
  「你还真的来了啊……」
  「因为我和你们约好了。」
  「说真的,你出现在这里只是增加我的麻烦而已。我最痛恨的就是一点都不尽兴的战斗。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要被我宰杀的觉悟了吧?」
  「……算是吧。」
  我并非不害怕,但是我也未放弃希望。因为我相信一定存在连接着胜利的道路,而我必须拚命在这段时间将之寻找出来。
  此刻我所拥有的武器有三样。
  分别是凌驾于常人的身体能力、操纵重力以及唯一神的力量。
  但是,眼前的对手是大神太阳。凭我这点搬不上台面的运动能力不但无法成为优势,操纵重力这项能力在先前对战时也已经使用过了。
  目前看来,唯一可能派得上用场的只剩下第三样——唯一神的代行者之力了。
  而我已经预设了两种用法。
  首先,就是不多想,直接使出全力给予大神一击的正攻法。
  只要能够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至少我就不算是输了这场胜负。即使最后我不幸丢了性命,还是能够取得一败一和的战绩。如此一来结就无法达成先得两胜的胜利条件,游戏也将就此无疾而终。之后我想宿舍的成员们应该会帮忙善后才对。
  另一个方法则是在战斗开始的同时发动奇袭,但我的目标并非大神——而是结。
  只要能够让结受到必须从胜负的擂台上退场的伤害,这场游戏便会以无法成立而收场。虽然乍看之下是快要输掉的一方狗急跳墙的作弊行为,但我们之间确实并未订定不能够这么做的规则。
  然而若要采取这项方法,大神的动向将会成为不确定要素。我知道大神对于结并未抱持着好感,但是他却必须负起护卫的任务。一旦发生意外状况,我实在无法想像他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但是无论情势如何发展,我想自己丧命的机率都应该相当高才对。虽然我也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但是既然决定不退出游戏,那么当然必须承担相对的风险。
  「那就开始吧。」
  大神懒洋洋地说道,同时跨步向前。
  另一方面,结则是向后退开,并且朝我喊话。
  「喂——你需不需要留遗言啊?我可以帮你转达给宿舍里的那些人喔?」
  我则是无视于他的言词。
  此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集中精神,我得在战斗开始的同时释放唯一神的力量才行。
  好,我应该把谁当成攻击目标呢?是大神?还是结?
  「我就先让你攻击吧。喂,放马过来吧。」
  大神毫无防备地说道,看得出他确实游刃有余。
  我则是一边吐着既轻且长的气,一边让内心沉淀至极限。
  就在此时——我察觉了某种异象。
  「…………」
  「喂,怎么啦,小鬼?该不会上了战场才开始发抖吧?」
  对方用混杂着挑衅的语气说道。
  然而我却连回应都无暇顾及,只是呆若木鸡地伫立在原地。
  我的腹部正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这是惊讶吗?还是焦虑?甚或是恐惧——
  我无法释放唯一神的力量。
  因为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和力量之源的连结。
  没错,我——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和立于上位的存在切割开了。
  「哎啊,发生了什么问题吗?嗯?」
  结乐不可支地问道。
  「名塚天人,你该不会……被御子神弓虎背叛了吧?」
  ◇  ◇  ◇
  「呼——不晓得会演变成什么状况呢?」
  弓虎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呢喃道。
  方才她切断了和天人之间的连结,并完全截断了力量的供给。
  如此一来,天人作为弓虎代行者的权限便完全消失,当然也就无法再借用弓虎的力量了。
  「『不晓得会演变成什么状况』——你是指天人吗?」
  万那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的入口处。
  她目露疑色地眯着眼睛,并露出一副难以视为友好的表情。
  「喔,有什么事吗,万那?」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所以才到这里来找你的。」
  万那缓步朝弓虎走近。
  「总之,可以请你先把刚才所做的事说明给我听吗?你把和天人之间的连结切断了对吧?」
  「是呀。」
  弓虎一派轻松地点了点头。
  「那孩子原本拥有身为我代行者的资格,但如今已经被我解除了。」
  「你应该知道这么做会让天人失去最有利的武器吧?」
  「当然知道。」
  「我可以把这样的行为视为你放弃了天人吗?」
  「…………」
  弓虎只是保持着微笑而未回答。
  「原本我还满想信任你的,所以才会等到状况变得如此紧绷的时候才来找你,但是你却完全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且还舍弃了天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嗯——『原本还满想信任我的』,表示你起初还是对我抱有疑心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最早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应该是梨玖不见踪影的时候吧——那孩子不就是因为过去所做的事,而暂时由『天秤会』代为照顾吗?我认为无论是体内的稳定度,或是身为吸血鬼的成熟度,其实都还不到能够解放她的程度才对。」
  「说得也是啦,其实我也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去上学呢。」
  「我也是一直都很疼爱她的。如果天人没有被卷入这件事的话,我会觉得她是个率直又乖巧的孩子。可是——她曾经是扰乱这个城市秩序的罪人,这一点仍是事实。你真的只是因为她想离开,就让她自由了吗?而且还是由『天秤会』之长同意?你原本该负的责任都跑到哪里去了?」
  「……你怀疑我的理由就只是这样子吗?」
  「当然还有。那么仰慕天人的梨玖,在失踪后却完全没有联络天人,这一点实在太不自然了。另外,乌尔莉卡的鼻子和小诗的魔法也完全无法搜寻到梨玖的踪影,她简直就像是离开宿舍后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万那缓步向前走近,并且绕到了弓虎的侧面。
  弓虎并未特别有所反应,表情也依然无动于衷。
  「我并未低估那些孩子们的能力,不过为何她们的能力完全派不上用场?而且,龙太也始终处于袖手旁观的状态。先不论其他状况,当小诗有困难的时候,他却依然保持中立而不为所动,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我推测整起事件背后应该隐藏着什么内幕,而龙太则是因为知道才会不采取行动——梨玖离开前的最后,有来找你商量吧?」
  「嗯,没有错。」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御子神弓虎——你把羽村梨玖怎么了?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巨大的木剑——『反叛者』正直抵着弓虎。
  万那不等弓虎回应,迳自往下说:
  「你很不喜欢看到我们助天人一臂之力对吧?所以你才会找逼理由设法阻止我们。我从各方面进行了综合判断后——我发现包括天人以及和天人有关系的人,也就是梨玖和亚夜花,其实都在你的处分名单之内。只要这么想,一切都变得相对合理了。」
  「为什么我会想要处分天人呢?」
  弓虎毫无动摇,只是稍稍地微歪着头反问道。
  「就像结所说的一样,天人的存在已经变得太过巨大了。所以他也能被当成一个明确的弱点来利用。只要加以狙击,就能轻松地让『天秤会』陷入混乱。现在就是这种状况。就算说天人是个『最容易攻击的要害』也不为过。」
  「那是以战神的角度观察所得的论点吗?」
  被弓虎这么一问,万那只是轻轻地耸耸肩。
  「在你的体内不也有着相同的性质吗?《全能者》——而你开始思考起该如何趁着这个机会铲除病灶。为了保护『天秤会』作为一个组织所该有的强度,你判断有必要进行一场手术将之摘除。」
  万那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的推测就到这里——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吗?」
  弓虎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似地静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
  「万那——天人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嗯,虽然他是个不成材的徒弟。不只有他,梨玖和亚夜花对我而言也很重要,所以如果你打算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们——我会不带一丝犹豫地与你为敌。」
  「……嗯——看来事情似乎没办法一帆风顺呢。」
  弓虎仰天苦笑了几声,然后才将视线移回到万那身上。
  「总而言之,我还是先修正一下你的推测吧,万那。你刚才说我是为了保护『天秤会』的强度所以才这么做,但我可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意图喔——」
  弓虎面带笑容地继续说着:
  「——因为『天秤会』只不过是个道具而已。」
  *  *  *
  「一旦把神话内容开诚布公,我想你应该也很容易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神才对。你知道那个名为御子神弓虎,并且担任你们首领的人,在传说里究竟杀了多少人类吗?」
  结带着乐在其中的表情继续说道:
  「她可是我连沾都沾不上边的自我中心者喔?想不到你们竟然对那种家伙如此信任呢。」
  「…………」
  我无法回应。
  结的声音不断地传进我的耳中,但是我混乱的脑子却无法完全处理他话中所带有的含意。
  「我就说得更简单一点吧——你应该是被她抛弃了吧?」
  「我、我被抛弃了……」
  「『天秤会』是一个立场十分微妙的组织。他们并不希望留下引发骚动的纪录,所以决定把这次事件全都当成名塚天人个人的独断独行来处理。这么一来,『天秤会』和我与这次事件相关的事实就会消失无踪,同时还能顺便把老是为了天真理想而失控,专门点起纠纷火苗的热血半天使一并消灭,可说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呢。」
  「弓虎她……?怎么可能……」
  我的确曾经有过好几次无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时候。
  不过,当我为了亚夜花和梨玖的事烦恼不已时,她也告诉了我好几个人类和非人者必须共存的理由。她曾说过『面对人类,接触人类,试着了解放弃对立而融入其中,生存下去的幸福』——
  我不认为她当时的话全是谎言。
  「那么,现在你为什么没办法使用她的力量了呢?」
  「…………」
  我无言以对。
  「喂,你们到底要说那些我完全听不懂的废话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快无聊死了耶!」
  大神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现在我会身在此处,正是为了和大神一战。
  然而,我的情绪却完全陷入了萎靡状态。不光只是力量,就连战意也逐渐流逝消散。
  不行了,这样下去——我会死在这里,我将会毫无价值地死去。
  「别这样嘛,再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吧。」
  结对大神说道,然后重新转身面向我。
  「看起来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如我就把羽村梨玖为何会离开一事告诉你吧?你不是一直都很在意吗?」
  「啊,对、对了,梨玖她——」
  我的思考能力回到了身上。没错,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喔,看来你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呢。那你就听好吧——羽村梨玖本身的存在可说是以你为依归。她认定『名塚天人是个很棒的人,也是自己所喜欢的人,只要是他的意志,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加以尊重』。她将自己设定为『为了天人哥而存在的人』,并且将这件事定义为自己的快乐,如此一来,一切的痛苦就会无效,因为自身的痛苦和『天人哥』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对羽村梨玖而言,个人的利益得失都毫无意义。这不是一种很有趣的状态吗?」
  结滔滔不绝地说着:
  「那么,那样的羽村梨玖之所以会从你身边消失,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才会发生呢?首先,当然是当她判断『自己的存在会造成天人哥不利』的时候。但是,这种情况她绝不可能完全不知会你一声。因为是否会造成你不利,最终的判断权还是在你身上。至少那女孩是这么认为的。」
  嗯……的确没错。
  「既然如此,符合条件的就只剩另一种状况了。那就是当她对自己的行动原理产生疑问,也就是自己的存在出现动摇的时候。也就是说——『为了天人哥而活着的自己』真的存在吗?会不会其实只是自己所创造出的假象呢?当她开始这么想的时候,状况就变成这样了。」
  「…………」
  我的胸口深处涌现一股极度不悦的感觉。但我并未插嘴,而是静待着结继绩说下去。
  「前几天我稍微便了点小手段,让宿舍的成员们了解羽村梨玖扭曲的部分。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有注意到她危险的一面吧?结果你便认定,自己必须和她坦诚相对,因为那是自己的义务』。」
  「话、话是没错,但是我还——」
  我还没和梨玖说到任何话。
  她对我抱持着好咸一事,令我打从心底觉得开心,因为她对我而言同样是个很重要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更希望她能为自己而活,而不再是以我为生存的依归。
  ——可是,在我向她坦白内心的想法之前,梨玖却早一步消失不见了。
  「还有另一个人也有和你同样的想法。我从一开始就预测到打算将真相告知梨玖的人共有两人。一个是你,另一个人则是——」
  「……是亚夜花对吧。」
  结用笑容给了我肯定的回应。
  「既然你看似不知情,那;疋是亚夜花做了这件事吧。虽然她乍看之下是个很别扭的女孩,但个性其实意外地单纯而率真。如果她察觉了梨玖扭曲的一面,必定会忍不住主动指出她的问题,更何况亚夜花本身对于不纯洁而难以容忍的事又格外敏感。」
  也就是说,在我不在宿舍的时候,她们两人曾发生冲突。
  我懂了。难怪在梨玖失踪后,亚夜花会说出那样的话。
  「冰室亚夜花向始终不愿离开名塚天人身旁的羽村梨玖,切中核心地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你的那份感情是为了名塚天人而存在的吗?真的不是欺瞒吗?或者说并不是出自于善意,而是单纯地为了自身的一种逃避手段,或是藉此让思绪停止的方法呢?』而梨玖承认了亚夜花的指责,并且在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其实只是假象后,便选择离开——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过程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而梨玖消失了踪影后,亚夜花得知了我和结协议的游戏内容,并且发现这一切全都在结的算计之中。因此她决定不再和任何人有所接触,再次将自己的心灵封闭起来。父亲的阴影依然令她惧怕畏缩。
  ——原来如此,这一切总算全都连结起来了。此刻我完全理解了亚夜花当时采取那种态度背后的理由为何。
  「后来梨玖去了哪里,其实连我也不知道,不过身为负责人的御子神弓虎应该心里有数才对。搞不好其实是她把梨玖赶出去,或是认为已经不需要她了而处理掉了也说不定呢。」
  「怎么会……」
  原本想接着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的我,却不禁在此刻想起自己也被弓虎当成了弃子的事。
  「无论如何,你认定自己和羽村梨玖之间存在着某种羁绊或近似于爱情的感觉,其实到头来只不过是错觉罢了。一路走来始终不幸的她,为了寻找抚慰自己的道具而利用了你,也就是用名为疯狂信仰的毒品来麻痹自己的心灵而已。她之所以会醉心于你,单纯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当中根本不存在半点价值。顺便告诉你,她所需要的对象其实也未必非得是你才行喔?」
  「…………」
  「好,那么再把话题拉回来吧。名塚天人被御子神弓虎抛弃,梨玖也弃你而去,加上亚夜花不愿意再正视你——那么,你此刻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
  至少我确实希望能让亚夜花脱离她父亲的控制,并且相信自己的努力必定能够让中立国宿舍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原本的中立国宿舍?
  我想像中的宿舍真的存在过吗?
  或者那一切其实只是我所看见的虚幻呢?
  ◆  ◆  ◆
  『啊,这么一说结曾经问过我:「你转生之后不会有想要吸别人血的冲动吗?」,当时我有点吓了一跳。亚夜花,你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吗?』

  ——为什么当我准备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当时和梨玖的对话呢?
  「……那应该是一个分歧点吧。」
  我呢喃道,接着叹了口气。
  在这里当然有快乐和喜悦的回忆,但是比起那些,更加深刻地烙印于心的,却是难以计数的后悔和遗憾。
  当时的我究竟回答了什么呢?
  『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推测而已。』
  没错,我记得自己曾经这么说过。然后——
  「你个人其实对天人并无抱持着好感。」
  「咦…………」
  梨玖顿失话语地直眨着眼。一会儿后,她才像是回过神似地开口说道,,
  「……什、什么?是这样吗?我、我对天人哥那么——」
  「不死者的眷属是不会因饥饿而死亡的,因此所谓的吸血冲动并不是为了取代食欲,而是因为你有着希望怀孕并且留下子孙的本能。」
  「也就是说……吸血的冲动并不是来自于食欲,而更接近性欲吗?」
  我点点头。
  「因此一般对于亲近的存在,甚至所爱的存在,本能会显露得更加强烈。但是,你对天人不是不会产生吸血冲动吗?」
  「是、是不会……」
  「也就是说,天人对你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亲昵的存在,也并非你所爱的人。」
  「…………」
  梨玖少见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然而这一幕却更加挑动了我的嗜虐心。
  「你真的认为自己对天人抱持着好感吗?还是说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天人?你会不会其实只是把对其他事物的感情转移到了天人身上而已?」
  如今回头一想,当时的我或许产生了十足的优越感也说不定。
  因为我一直都很羡慕她,对她充满了嫉妒。
  每当看见她奉献出『无私的爱』时,我就会陷入自己为何无法办到的莫名烦恼之中。
  「你只是为了抑制自己的痛苦而利用天人而已吧?也就是说,那——」
  丑陋的我继续火上加油地说道:

  「并不是爱情。」

  当天,梨玖就完全消失了踪影。
  而我则是打从心底地感到后悔。
  后来听见结和天人的赌注内容后,更是令我重重地受到了打击。
  天人虽然拚命地寻找着梨玖的去向,但目前为止似乎还是一无所获。
  这一切——全都是我的责任。

  ——所以……
  我果然还是无法继续待在天人的身边,也不具留在这问宿舍里的资格。
  就带着乌尔莉卡一起回到那令人忌惮的父亲身边吧。
  最后,我得向他乞求饶过天人一命——然后就此忘了天人。
  对我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只要变回和他相遇之前的自己就行了。
  虽然直到当下的这个瞬间为止,始终有着类似于依恋的想法牵挂着我,但我也总算把心情整理好了。
  梦——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如今一想……这支手机是我因为羡慕天人和梨玖可以相互联络才特意购入的,不过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别接了吧……当我才这么一想,电子铃声却失控似地持续在我的鼓膜上狂敲猛打。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且拿起手机,然后将手机打开并将手指放在按键上头——此时,液晶萤幕上标示的来电号码也跟着映入了我的眼帘。
  *  *  *
  「好了——我想讲的就是以上这些,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名塚天人。」
  「…………」
  「看来似乎是没有了呢——太阳,准备好了吗?」
  结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一阵强烈的冲击扫向我的脸颊,并且将我打飞了出去。
  「——什么啊,你的表情也太没劲了吧!」
  大神带着怒气忿忿地斥声道。
  「你这家伙现在可是正在和敌人对峙耶?你到底知不知道状况啊?我觉得上次的你还比较带劲一点呢!」
  虽然膝盖变得疲软无力,但似乎还能勉强站起身来。
  看来大神似乎相当克制力气,因此我才得以幸免于头首分家。
  我记得他说过自己被限制只能用一成的力量战斗,而刚才的攻击又相当于他一成力量中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他原本力量的百分之一吧。
  大神的叱喝应该是希望我至少成为值得他杀掉的对手吧。虽然他说过自己绝不会放水,但刚才的攻击却出乎意外地客气。
  ——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
  此刻我正面临着生死存亡之际。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必须使出浑身解数的力量才行。即使我深知这一点……内心的战意和战斗所需的气力却丝毫没有复苏的迹象。
  我只是眼露呆滞地注视着逐步朝自己逼近的大神。
  「……看来你完全不想打的样子呢,唉——有够无聊的。所以我才讨厌和老爸扯上关系嘛。」
  「你讨不讨厌我无所谓,只要确实把工作完成就行了。」
  「我知道啦——喂,名塚天人,你可别乱动喔,因为我会让你连痛苦都还来不及感觉就送你上西天。」
  大神高举起粗壮的臂膀。看来中了这一击后,不需一秒我就会化成肉块了吧。正当我无所感触地准备接受命运的宣判时——
  瞬间,一团巨大的火球命中了大神,他的上半身被火焰给包覆。
  「咦——?」
  无法理解眼前状况的我不由自主地发出讶声。
  「天人!快躲开!」
  有阵喊声窜入耳中,于是我反射性地向后跳开。
  接着,一个玲珑的身影像是要保护我似地站到了我的面前。
  「……小诗?」
  少女只是轻瞥了我一眼,然后立刻将视线移到了位在稍远处观察状况的结身上。
  「就算我出手帮忙也没问题吧?毕竟这场比赛并没有一对一的限制,而且我只是普通的人类,和禁止众神间起纠纷的协定也没有任何抵触。」
  「嗯,确实没错唷,牙尖嘴利的不速之客。」
  结用嘲弄般的语气回应道。
  「你这样子不就是认同了中途参战的规则了吗?」
  没错,这正是先前所讨论到的规则之中的盲点。
  由于万那身为神只的缘故,因此会受到禁止纷争的协定限制而无法和其他的神只战斗,但身为人类的小诗则不在此限。而且大家打从一开始就判断思考这种事也没意义,根本没有人把小诗列入考量之中。
  ——毕竟谁能料想到一个年纪尚轻的人类少女竟有胆量敢挑战神只。
  「喂,小诗——」
  「你这个不珍惜自己生命的笨蛋!」
  我被骂了。
  「你觉得自己死了也没关系吗?你明明对我说会努力让自己活着回来的……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我……」
  我语塞无言。当时的我虽然没有说谎的意思,但后来我确实放弃了活着回去的念头。既然如此,挨上一顿骂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得赶快让小诗离开这个战场才行。
  然而大神却比我更快一步站起了身。
  「……喂,这一击也太没劲了吧,这点小火连拿来当暖暖包都不够呢!」
  大神的上半身变得比刚才大上了一圈,且覆盖着厚实的刚毛。此刻的他已经变化成了半兽人。虽然方才的火焰将他的衣服烧得一点不剩,但身上的毛皮却连丝毫焦黑的痕迹都看不见。
  「我可以对你有勇无谋的举动表示敬意,但是你的攻击就只有这点程度吗?喂,小妞,在别人打得正激烈时随便插手,代表你应该也已经做好被宰掉的觉悟了吧?」
  「…………那还用说,放马过来吧,大笨狼!」
  小诗不服输地勇敢回呛,但她的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我可以看出她正紧咬着牙齿,试图压抑住随时可能因恐惧而迸出的尖叫。
  「——哼,你的表情还挺不错的嘛。」
  大神张开血盆大口,嘴角上扬地笑着说道。
  「所谓战斗可是相当公平的喔?只要力量够强,就能踩着其他家伙的尸体存活下来。弱小的家伙则只有死路一条。既然你有办法跨越败北的恐惧来向我挑战的话——那就表示你有资格和我平等对战。」
  「小诗,快离开!凭你一个人——」
  「……我会想办法争取时间的,你快点让自己重新振作吧!」
  小诗说完的同时,她的身影也跟着消失在我面前。
  身为魔法师的小诗能够使用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奇妙术法。
  她纵身往返于空间之中,并且使出了自己所会的所有魔法。只见光箭、火焰枪等攻击陆续地袭向大神,闪光和爆裂音未曾间断地持续迸生。
  但是——
  「……我不是说过这点攻击不够看吗?别告诉我你已经使出全力了喔!」
  然而大神却完全不为所动。
  基本上人类的魔法只不过是模仿众神所引发的奇迹。冒牌的能力自然无从撼动本家所拥有的压倒性力量。
  「呜——!」
  正当小诗试图再度强化攻击时——突如其来的变化却令她惊讶地睁大了眼。
  只见大神猛力往地面一踹,瞬间便闪身来到了她的面前。
  即使如此,小诗依然未陷入恐慌失措的状态。她反应迅速地用火焰直击兽人的双眼,大神的墨镜也因此融解而破裂四散。
  小诗抓准这个机会,准备再次进行空间转移时——
  「啊……」
  「要破解这点小把戏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喔!」
  大神的利爪以与那身巨大身体毫不相符的速度准确地一把揪住了小诗的衣服,并且将瘦小的身体高高举到了半空中。
  「听好了,我能够看见敌人动向的不只是眼睛而已。只要身在战场,无论是气味、声音和空气的起伏等,我都能加以利用来搜寻敌人——而现在正是要一决胜负的关键场面。你必须放弃逃跑的念头,从极近距离下使尽浑身解数朝我的头攻击,如此才有可能让我稍稍吃上一惊。可惜的是你的战斗经验实在是少得可怜。」
  大神话毕,另一只手臂也跟着举了起来。小诗的脸因恐惧而僵硬。
  「可恶——!」
  没有时间再让我思考对策了。我朝地面一踢冲上前去,并且朝着大神的双脚、头部、以及抓着小诗的手臂发动一阵连击。
  「丧家之犬就给我到一边看着吧!」
  我的侧头部遭到了一记重击,我的视线因此失焦,无法确认大神的动作。
  当我认知到自己承受了大神的背拳时,已经是我被打飞到远处并且重摔在地面之后的事了。
  「呜……啊…………」
  视界无法控制地严重晃动着,而小诗大喊着「天人!」的声音则在我陷入朦胧的意识间传进了耳中。
  ——我得赶快站起来继续战斗才行。
  瘦弱的少女责备我,并且取而代之地迎战敌人,若我还无法找回战意和气力的话,那根本就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了。
  然而即使我心急如焚,身体却依然不听使唤。距离回复为止应该还得等上几秒钟,可是这段时间却已足以让大神给小诗致命一击了。
  糟糕,我必须去救小诗才行——
  快一点……我的身体——
  …………
  ——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呢?
  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我并未听见任何的哀嚎和看见鲜血横飞的一幕。
  好不容易撑起身体的我所看见的——竟是某个不知何时乍然现身的优美身影,独力压制住了大神的手臂。
  「……喂,这场战斗的不远之客也太多了吧!」
  大神说道。他并未主动停止作势挥下的手臂,而是被人制止了。
  小诗的嘴唇微动:「哥哥……」
  「现在我和小诗之间有基于召唤而成立的契约关系存在喔。」
  龙太不改平时的松散表情向着大神说道。
  「按照你的定义来看,我也可以算是魔法的一部分吧——好了,你想试试看魔法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吗?」
  「…………呵,有意思。」
  巨狼的口中泄出带着喜悦的词句,同时张开大口露出了笑容。
  「看来总算来了一个有点看头的家伙呢!」
  大神将手中的小诗朝我扔了过来,我急忙上前接住那纤弱的躯体。
  想必小诗应该是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战斗的吧。只见她脸色惨自地喘着大气,但似乎并未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我将她娇小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小诗则是一语不发地用她颤抖的手抓住了我。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但是,胜负仍然未见分晓。
  「龙太,你真的可以出手吗?这样一来协定会……」
  「我才不管什么协定呢!」
  以《无价值者》之名号驰名远近的恶魔干脆地答道。
  「对我而言另有更重要的优先顺序——结,我不请自来地参战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太阳,你也可以尽管使出全力喔。」
  结点了点头。
  「求之不得。」
  看见大神狰狞的笑容时,我才察觉到了过去始终未曾发现的事。
  那就是他所谓的放水其实只是针对我而已,面对龙太时则完全无法适用。
  当拥有难以估计的力量的『非人者』彼此全力冲突之时……实寻市究竟会变得如何?
  我不自觉地以至今所窥见的众神之力来加以揣测。如果从那超脱常轨的力量来思考的话,想必从这里到市中心之间的范围都会受到波及,也就是无一处能够逃过一劫。如此一来牺牲者自然也在所难免——最严重的状况下可能整座城市都会因此化为灰烬。
  站在远处的结脸上依然挂着乐在其中的表情。
  原来如此——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也就是说,他故意留下了外力得以介入的余地。他不需亲自出手,同样能够创造出毁灭这一切的结局。
  「……天人,接下来就交给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怀里的小诗虚弱地抬头看向我。
  「——现在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状况了,我们只会被卷进去而已。」
  「…………」

  「天人,算我求你……」
  小诗自己只要使用魔法应该就能轻易地离开现场才对。而她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想必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之故。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无法答应她的要求。
  「不……我不能走。」
  「天人!」
  不行。必须在这里迎战的人应该是我。
  我得战斗并且取得胜利才行。如果不这么做,整座城市还有我的栖身之处全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轻轻地把小诗放到了地面上。
  「小诗,龙太,请你们听我说——」
  我扯开嗓子说道。
  「——因为我不够坚持而造成了你们的困扰,真的很抱歉——不过,这是我的战斗,所以必须由我靠自己战到最后一刻才行。大神太阳的对手是我。」
  「喔,也就是说,因为我是不请自来的人,所以你希望我就此收手吗?」
  龙太一边和大神对峙着,一边向我问道。
  或许我真的太过自负且自不量力——但我依然不疾不徐地将内心的话道出。
  「不,我还是要借用你们的力量。龙太,小诗,请你们看着我战斗吧——并且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赢的。」
  ◇  ◇  ◇
  「只不过是个道具而已吗?」
  万那用神器直抵着弓虎,怒目相瞪地质问道。
  「你的意思是『天秤会』就算崩坏了也没关系吗?我喜欢人类,也赞成和人类共存。虽然『天秤会』一度曾经分崩离析,但多亏了天人,整个组织才又再度融合成一体。虽然我对这件事感到很高兴……但对你而言似乎无关痛痒的样子呢。」
  「嗯——……」
  弓虎泛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看来天人果然很受到大家的信任呢。」
  「你根本没回答我的问题!」
  万那有些不耐地跺了跺脚,但弓虎依然一脸不甚介意似地继续说着:
  「结果我们其实也只是这个世界运作系统的一部分,是被规则所束缚的存在而已。虽然我们看似是驾凌于人类的存在,但却必须由人类来决定我们的形体,少了人类我们也将无法生存下去。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我们真的是种不稳定的存在呢。」
  「所以说你不要再自顾自地讲下去了——」
  「欸,万那,你觉得神是什么?」
  弓虎毫不顾忌万那的反应,只是迳自地抛出问题。
  万那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像是放弃争论似地做出了答覆。
  「我觉得神是应该受到信仰的存在。」
  弓虎似乎很满意地露出了微笑。
  「没错。受到信仰确实是身为神所必要的条件之一呢。」
  *  *  *
  啪啪啪——
  拍手声在山林里响起。
  一会儿后,结才停下了手并开口说话:
  「请你们相信我——啊,信任、信赖——嗯,真是不错的词语呢。你向人说出了『信任我』这种话。而我则可以从中感受到你试图负起责任的决心,以及期盼自己足以肩负一切的意识。不过——我倒是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问题?我不禁蹙起眉头。
  「第一,你并不是神,当然不可能胜得过真正的神。这是绝对不变的真理。所以——你打算怎么填补这段差距?」
  「…………」
  「我还有另一个问题,你自己能够信任别人吗?——被御子神弓虎赶出来,又被羽村梨玖抛弃,甚至连亚夜花都不愿再正眼看你,此刻你到底还能信任谁?又能够信任些什么?难道你依然相信着『天秤会』与其崇高理想,并且愿意为此而战吗?」
  我稍作思考并抓了抓头后,呼地吐了口气。
  「……我觉得自己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不过告诉你吧,我从来不会以信任或不信任来当成评定损益得失的标准。虽然遭到背叛确实会感到受伤,但是为什么要把遭到背叛当成不信任他人的理由?」
  「…………」
  「我并不是想要获利才选择信任他人,而是因为想要相信,同时也觉得对方值得信任才会相信。如果最后还是遭到了背叛,我还是会因此沮丧消沉,不过会反省该反省的部分,从中获得教训之后,再一次去相信。就只是这么单纯而已。」
  「……原来如此。」
  结兴致勃勃的表情依然未见动摇。
  「也就是说,即使你遭到这么多人背叛,还是要选择一战罗?」
  「你可别搞错了。我可不觉得自己被弓虎、梨玖和亚夜花背叛了。」
  「——啊?」
  「亚夜花不过只是被你暗中设计操控了而已吧?虽然我不太清楚弓虎和梨玖的事,但我想她们一定有什么非得这么做不可的理由才对。比起你先前那些自以为是的推测和解说,我更相信自己曾经亲身接触的人们。『因为值得信任,所以才会相信』就是这么一回事。」
  乍听之下或许全是些表面的好听话也说不定。想必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在被如此切割抛弃后还不感到消沉失意的吧,而我此刻的心也同样满是疮痍和挫折。
  但是,小诗不顾生命危险前来帮助我,这件事肯定了我在宿舍度过的这几个月。她的行动给了我能够抬头挺胸地宣称自己正走在正确无误的道路上的力量。
  也因此,现在我必须尽全力否定结戏谑的挑衅。即使我将败在力量的差距,徒留坚持和虚荣,我还是必须全力反击对方,才能够回报小诗的勇气。
  「嗯·那我们就相信天人吧。」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龙太。他以无比轻盈的动作退到了我的身后,而小诗稍作犹豫后轻点了点头。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美丽信赖关系吧。」
  结用揶揄般的口吻说道,歪起了唇。
  「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呢?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打算怎么弥补和神之间的力量差距?」
  「…………」
  我没有回答。
  但我并非无法回答。当我见到结在这个瞬间依然乐在其中的模样,便令我感受到弥补差距的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虽然还称不上是正确答案——但我想自己或许已经掌握住了关键之一也说不定。
  而我方才的对话正是在测试其效果。
  「那种事,不动手打一场是不会知道的呢。」
  大神轻佻地说着,一个箭步上前并挥出右拳。
  我勉强地伸手防御,但整个身体却依然支撑不住冲击而飞了起来,重重摔落在地。
  「——呜!」
  然而我立刻迅速地爬起身,方才承受了攻击的左臂阵阵作痛。
  「看来你的本事似乎提升了一个档次嘛。这么一来应该能陪使出一成力量的我玩上一会儿了吧?」
  大神咯咯地大笑了起来。
  正如他所言,昨天当我承受大神的攻击时,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现在我确实变得更强了。
  「只要能够得到某人的信任吗……」
  关键就在此。
  只要他人愿意全心全意地信任我,我就能因此变得更强——对于与神有关联的存在而言,这并非纯粹只是精神状况上的描违,而是完全符合字面上定义的变化。
  ——也就是说,能够藉由所获得信仰比例得到相对应的力量。
  而如今,龙太和小诗愿意相信我『能在战斗中获胜』,使得我的力量随之提升。
  我轻挥了挥方才承受攻击的左手,痛楚已经消失无踪了。看来连回复力量都跟着提升了不少。
  这么一来——我就能战斗了。
  「……我应该好好感谢你刚才没有那么快给我致命一击呢。」
  如果大神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杀了我,恐怕就没机会演变成目前的局势了。
  「哼,我只是觉得既然都是要宰掉,不如等猎物成长得更加美味之后再动手比较有意思而已。而且我也不讨厌还有成长空间的家伙呢——喝!」
  这次大神改用左右连击朝我直袭而来。
  我闪过了第一击,并且在顺势接下第二击后用手肘反击。但是大神技高一筹,我因为他的防御而停止动作,同时还吃了一记他的头槌,使我连膝盖都不支地摇晃。
  「看来你的本事还是完全无法和我匹敌呢。」
  可恶,他太强了。
  虽然这是早就了然于胸的事实,但是想不到我竟然连仅仅使出一成力量的大神都不及。
  然而,目前我所能达到的境界也就仅只于此了。我真的有办法一边和他交战,一边找出自己所不足的部分吗?
  ——不,我一定得找出来才行。
  我使劲地朝地面一蹬,主动朝大神发动攻击。
  「虽然我觉得有点可惜,不过你的做法根本就像是在拼不可能完成的拼图一样呢。」
  不一会儿,我就从攻势转换成了彻底的守势。而在我拚死抵抗着大神压倒性的恐怖力量时,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结的声音。
  「就算是连一块拼图都还没找到的空白状态,或是只差最后一块拼图的极限状态,同样都是未完成。」
  虽然他的声音令我心烦气躁,但我却不能够把耳朵塞住。
  为了逆转形势,我拚命地试图拉近我和大神之间的距离。我看准时机抓住他的手臂,并且进行重力操控。但是当两人紧密接触时,他却用膝盖攻击过来。这一击准确地命中了我的脸部,当我不自觉地后退时,他又立刻补上一记踢击,令我狠狠地被踹飞,然后狼狈地摔落在地面上。
  「结束了吗?喂?」
  「……开什么玩笑!」
  我咬紧牙关逞强地应声,并且用单膝跪地的方式撑起身体。沙土和血腥味在嘴里扩散蔓延。
  由于上一次交手时我几乎把自己的底牌全都搬了出来,使得此刻任何的小把戏都已经不再适用了。
  「好了,看起来也差不多该谢幕了呢。名塚天人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是不是能够顺利逆转呢?能够引导他通往胜利之路的最后一片拼图真的存在吗?如果真的存在,那块拼图又会在哪——」
  「就在这里。」
  有个少女的声音打断了结演着独角戏的台词。
  然而我——却没有感到任何意外。或许我在内心某处早已掠过这样的预感也说不定。
  那是个不应该出现在此,但对我而言却无比熟悉的人。
  身穿着睡衣的亚夜花就骑在巨大的灰色狼犬背上,低头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  ◇  ◇
  「那么,你觉得神为什么会被人类『信任』呢?」
  「……因为神比人类更强大的关系吧。」
  由于无法判断弓虎提问的目的而感到几分焦躁的万那答道。
  从远古时期起,人类就会把超乎自己力量的事物,或是自己的力量所无法触及的事物定义为『神』,并且加以尊崇膜拜。
  弓虎点了点头。
  「嗯,我们的原点就是那里。无论是何种形式,作为神的条件就是必须要有力量。神必须够强才行。因为神是超越人类的超自然存在,也就是说——能够打倒神的也只有神而已。」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话说回来,你明明清楚这一点,却还是让身为半天使的天人去战斗?而且甚至还夺走了他的力量?」
  半天使是人类和非人者结合所生下的存在。既非人类,也算不上神只。当然,若要和力量强大的神战斗,毫无胜算自是不难预期的事。
  弓虎背靠在沙发上,然后吐了口气。
  「——那是指神的附属物的状况而言。因为被那样的立场所束缚住,所以我认为得先让他获得解放才行。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这么做。」
  「…………?」
  万那疑惑地蹙起了眉头,因为她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弓虎的话。
  「唯有让他解开在我名字之下的枷锁,他才能获得走往下个楼层的权利——万那,你刚才也说神必须要具有强大的力量才行,对吧?那么所谓的『强』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证明才好?而我所想到的最快方法,就是打倒其他的神……」
  「难道你指的是天人?可是,那应该是个无解的难题吧?为了获得打倒神的力量而希望成为神。但是要成为神必须拥有足以打倒神的力量才行,对天人来说这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呀?」

  「嗯——其实也不是那样耶。」
  「……什么意思?」
  「要让对方屈服在自己之下的方法未必只有战斗一途而已。」
  「…………」
  难以揣测弓虎话中含意的万那只能带着困惑陷入沉默之中。
  弓虎则是露出宛若遥望远方似的视线继续说着:
  「所以我才会让她们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而那孩子似乎也已经下定决心了呢——这下子条件就已经凑满了喔。」
  *  *  *
  「……唷,我的女儿——」
  最初出声打破现状的是结。
  「——你也想要加入战局吗?你打算为了名塚天人而和太阳战斗吗?」
  「不。」
  亚夜花摇了摇头。
  「毕竟我还算是『天秤会』的成员之一,所以我并没有违反协定的意思。」
  「那么你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到我身边了吗?」
  「…………」
  亚夜花没有回答结的问题,只是迳自从灰犬的背上降到了地面。
  「谢谢你,乌尔莉卡,你就到小诗他们那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亚夜花说完,便缓步朝着这里走来。
  「你——」
  我虽然张开了嘴巴,却无法说出任何话语。亚夜花则是极度自然地走到以膝跪地的我的身边,并且蹲了下来。
  「你看起来似乎并未受到致命伤,还能行动吗?」
  「啊,嗯……」
  我还残留着些许体力。但就算我『还能行动』,对于打破现状应该也没什么帮助就是了。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是来帮助你的。」
  「——你打算回到结的身边去吗?」
  她该不会打算交出自己,藉此让整件事就此落幕吧?不要开玩笑了。
  「如果你是在担心我的话……我只能说你想太多了。如果你不在了,我选择战斗这件事就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了,所以你退下吧。」
  「……就算对象不是我,你还是会说相同的话吧?」
  亚夜花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样子就行了。因为即使如此,我还是决定选择这条路。」
  「…………」
  我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总觉得——她散发出的氛围不太一样。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和先前因为惧怕结而拒绝和我对话的亚夜花简直判若两人。
  不,或者应该说,如今她就像是变回了原本我所认识的亚夜花一样。
  「因为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所以我可能对你评价过高了也说不定。天人有着无论什么事都会一头栽进去的麻烦个性,但并不会毫无计划性地横冲直撞,而二疋会冷静地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是我一直以来对你的印象。」
  她究竟是在赞美我还是在贬低我呢?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指出你是个『直到问题解决为止,即使失去生命也不愿放弃的愚蠢之人』而已。然而到目前为止,你总是能顺利地解决问题,所以才能活到现在。而如果是像这次一样的情况,面对难以解决的艰困问题时……你就可能会死。因为你的心中并没有『放弃』这个选项。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亚夜花继续呢喃着「小诗说的一点也没错呢」。
  「而对于如此愚蠢的人,我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在你死亡之前阻止你,另一件则是——」
  亚夜花停下了话语,并且将视线移到自己的父亲身上。
  「——爸爸,您刚才问我『是否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去了』对吧?……那么我就让您听听我的回答吧。」
  接着,亚夜花用双手捧住我的脸,然后一口气把我拉了过去——
  「————!」
  她把嘴唇贴了上来。
  我看见小诗愕然地瞪大了眼,龙太则是露出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大神和结在我的背后,使得我无法看见他们的反应,这一点倒是有些可惜。真想知道他们此刻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秋高气爽的天空近乎透明般湛蓝而美丽,轻徐的微风温柔地抚吹着肌肤。
  我的脑中因为太过混乱而反倒冷静了下来——听起来虽然十分矛盾,但我目前的确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中。
  究竟有谁能够预测到亚夜花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呢?
  ——终于,她将自己的唇从我的嘴唇上慢慢地移了开来。
  「………………这是在演戏吧?」
  「…………」
  亚夜花的眉头紧蹙,看起来宛如是在说『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一样。
  「呃,因为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你会做出这种事的理由……我想会不会是你想要藉此让结他们放松戒心,所以才——好痛!」
  亚夜花一语不发地用头朝我的鼻子一撞,顿时令我痛到说不出话。
  「演戏的话我才不会做这种事,还有只是演戏的话就没意义了——这是必要的仪式当中的一个步骤。」
  亚夜花笔直地注视我的眼睛,并且用平稳的声音缓缓道出话语。
  「以我古老之名,以及冰室亚夜花之名两者为赌注,我在此宣誓,将自己的现在、过去和未来,所有一切奉献于你。」
  「…………」
  「我话先说在前,光只有形式不具多少意义。换一种说法就是,只有出自于真心,公诸于世的宣誓才具有效力——也就是说,我已经是属于你的人了,所以请你不留瓜葛地彻底将我从结的手中解放吧。」
  ……抱歉,我真的听不太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亚夜花的意思是说,她已经下定决心和结道别了。」
  龙太忽然插话为我做了解说。
  「我原本也只是想争取一些时间而已,不过你能赶上真是太好了呢。」
  「…………」
  亚夜花虽然一脸不悦,但并未出言否认龙太的话。
  「呃——简单地说……我只要赢过结,然后把他赶走就行了对吧?但是前提是要先打倒大神。」
  什么嘛,感觉状况还是完全没有改变呢。
  ——不,还是有一个不同之处。
  「欸。」
  「……什么事?」
  「你相信我会获得胜利吗?」
  「你会的,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亚夜花的回答丝毫不带犹豫。
  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嘴角似乎跟着微微上扬。想不到听见这家伙肯定的回应会让我感到如此高兴。
  「谢谢你,亚夜花。」
  「…………我相信你,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亚夜花稍微将视线撇开,并且如此说道。
  这么一来我也没有任何迷惘了。
  当我不经意地回过神时,自己的身体竟已变得轻松无比。我缓缓地站起身,并且朝着大神的前方跨步前进。
  在我和亚夜花对话时明明露出许多破绽,他之所以没有发动攻击,想必是为了彰显自己所拥有的绝对优势吧——不,或许其实那正是这个男人的本性也说不定。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真的等了很久呢。」
  大神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你现在觉得自己有胜算了吗?」
  「这个嘛,只有天知道吧。」
  虽然我的能力提升了,但并不表示我已拥有足以打倒神的强大力量,加上如今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其他隐藏的力量。如果没有办法引发足以一口气超越半天使的极限,并且抵达神之领域的奇迹,光凭此刻的我依然连仅仅使出一成实力的大神也赢不了。
  「不过,连我也决定相信自己了呢。」
  我相信小诗和龙太愿意全心相信我。我相信弓虎必定有她的想法。我相信之后一定可以再和梨玖笑着见面。因为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确累积了如此值得信任的关系。当然,我更相信亚夜花对我所说的胜利宣言。
  也因此——我决定选择相信自己。
  「……咯咯。」
  就在这时候,大神不自觉地呢喃道,而我则是蹙眉以对。
  「哈,抱歉,我并不是在嘲笑你的决心。只不过你明明好不容易拿到了最后一片拼图,但却一点自觉都没有,这一点让我觉得实在太可笑了——啊,不过或许因为你本来就是那种个性,所以大家才会推崇你到这个地步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总觉得大神看起来很兴奋。方才他所表现出的不悦,以及不像是发自内心的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哈,你不用在意。过程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定此刻的你可以好好让我享受一场尽兴的战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好,那我要出招罗——喔喔喔喔喔喔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条件已经凑满了……?」
  万那语带呢喃地重复弓虎的话。
  「我终于懂了。亚夜花现在之所以会去找天人,其实是因为……」
  「关于亚夜花嘛,我想应该可以说是迷上对方的人就输了吧。」
  弓虎窃笑着说道。
  「无论如何,那孩子认定自己愿意成为天人的所属物,并且为天人奉献一切,确实是她不可动摇的本意。」
  众神的故事其实代表的正是支配和斗争的历史。只要能够获得胜利,就能成为支配者,而失败者则将遭到支配,或是遭到消灭。打倒其他神只并且使其服从自己,就能获得足以让神的事迹永恒流传的资格。
  「也就是说,最后你希望让天人可以让其他的神屈服于他的膝下,并且受到他的支配吗——弓虎,你刚才说过神同样也被制度所束缚着吧。」
  「可以说是制度,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法则或规则吧。」
  「先前龙太曾经说过『神和非神者之间的间隔正是长久累积的信仰,以及其所显现出的力量差距』。也就是说,你的目的其实是——」
  「嗯……这个嘛,自从来到这座城市后,我发现包括万那在内,许多人都对天人产生了『信仰』。而这股『信仰』在亚夜花也成了信徒后,『展现了力量』。系统之下满足容许的条件,我就能够再帮他一把。也就是说——此刻我能够稍微操纵各种现象,并且也可能改写存在本身的定义——」
  弓虎露出了稳重的笑容。
  「——简单地说,就是『让不是神的名塚天人成为真正的神』。」
  *  *  *
  大神高举起的厚实右拳直接击中了我的脸颊,接着——
  我们两人的身体同时向后弹飞。
  因为我的拳头也同样击中了大神的脸。
  ——平分秋色。
  我知道大神并未放水,而是我的力量急速攀升之故。
  「呵,哈哈。」
  大神露出了笑容。
  「很好,再多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可能性吧。」
  「……不用你提醒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和大神再次停下脚步,并且展开激烈的互殴。
  大神确实很强。虽然他刻意将自己的力量限制在十分之一,但却依然能反覆发动足以让我的身体支离破碎的强力攻势。而不断承受其攻击的我骨头喀喀作响,皮肤迸裂而鲜血四溢。
  但是,我的攻击也同样确实地击中了大神。每当受到一次攻击时,我就会加倍奉还地给予他两次的攻击。如果吃了两记重拳,我更会连本带利地回敬他十拳。我始终毫无惧色地朝对方疯狂出拳。
  此刻的我显得战意高昂。我的身体展现出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行动力,甚至有种愈是移动,移动速度就变得愈快的感觉。就像是卸除了限制装置后,力量无限地泉涌而出般,似乎没有尽头。
  我并不清楚自己得以展现出超乎常轨的绝佳状态的理由,或许是亚夜花的吻带给了我力量也说不定。
  不——此刻任何多余的思考都应该留到之后才对。
  为了获胜,我必须倾尽全力,把力量挤绞到最后一滴为止,彻底打垮眼前这家伙。
  ——我们就这样持续地激战,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时间。
  疼痛虽然已经麻痹,但感觉依然能够理解身体所承受的伤害正持续累积着。在我持续地遭到大神非比寻常的力量痛殴下,回复的速度也渐次无法追上受创的速度了。
  不过——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对方身上。
  至今为止几乎毫发无伤的大神此刻身上也染满了鲜血,并且气喘吁吁地抖着肩膀。
  「你还能打吧,名塚天人?你应该不只有这点本事吧?」
  当然。
  还能,还不够,我还能变得比现在更强。
  周遭的声音和景物逐渐消失不见,如今我所能意识到的只剩下眼前的敌人而已。
  我心无旁骛地朝着对方疯狂出拳踢腿,而且每一次攻击都比前一次要来得更加猛烈,自己就宛如正因为战斗而无止尽地持续成长着一样。
  防御住我的踢击的敌人手臂因此折断,而我的脚虽然似乎也一样肿断骨裂,但我并不在意。
  我只是不断地用浑身解数出拳,即使以狙击头部为目标的拳头只击中了大神的肩膀,我依然感受得到攻击确实已直达他的骨头。而我的拳头也因此碎裂,但我完全不放在心上。
  真是痛快。实在太过痛快了,令我有种连脑都快要融化成液体的错觉。
  「——住手!」
  「——快停下来!」
  吵死人了。少发出多余的声音干扰我。
  「天人!」
  「天人!不可以!」
  闭嘴,不要干扰我。我现在可是正乐在其中呢。
  我和大神就宛如要把对方撕裂成肉块一样,毫不留情地出手互殴。
  正当这道想法掠过心头时——我的胸口中央受到了一记猛烈的冲击,一股肋骨折断,肺部也跟着破裂的感觉随之传来。这一击的威力之大,几乎令先前为止的攻击都变得宛如儿戏一样。
  强烈的冲击令我整个人飞了出去并且摔落在地,口中也跟着鲜血狂吐。
  「啊——呜……」
  虽然我没看到——刚才我挨的是一记踢击吗?
  周围的景物回到了我的视野之中。我看见面无血色的亚夜花和小诗的脸。刚才传进我耳朵里的声音是她们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
  「……啊——真可惜,感觉明明挺顺利的,最后你却被力量给吞噬了呢。」
  从半兽型态变回了人形的大神缓步朝我走来,并且将无法动弹的我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就是因为这种战斗必须拿出最直接的斗志和意志,毫无保留地投入,所以我才能打得这么痛快。而只要能把对方隐藏的所有力量全都引出来并让之提升到更高等次,打起来就会更过瘾。但是像你这种脑充血而心智失控的菜鸟神,对我来说根本就像是垃圾一样——喂,小鬼,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想要变强?和自杀没两样的互殴真的就能达成你的目的吗?」
  「我、我——」
  我只是想要让亚夜花获得解放而已。
  我只是想保护『天秤会』和中立国宿舍而已。
  所以我必须胜过大神——还有结——
  「如果你真的想要成为我们的一员,你就必须牢牢记住,迷失了目的和存在意义的神可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
  「…………」
  没错,我绝不能迷失自己的目的。
  光只有自我满足是不行的。
  我得让亚夜花——
  「——啊?」
  大神眯起了眼。
  我试图绞尽全身所剩力气再次挥出拳头,但拳头的速度之慢却连自己都觉得羞愧。
  我无力而缓慢的拳就这样命中了大神的太阳穴——而攻击也就到此告一段落。
  只见大神哼了一声,接着把我扔到地上。然后——
  「这场战斗是我输了。」
  ——他做出了败战宣言。
  原本准备要冲到我身边的亚夜花和小诗也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当然,身为当事人的我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加意外。
  「……喂,太阳,你这样做我很伤脑筋耶。你打算丢下工作不做吗?」
  结会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大神明显地还留有余力,而我则是已经倒卧在地,甚至连移动手指的力气都不剩了。
  「两成……不,我最后大概使出了三成的实力吧。」
  大神自言自语地呢喃道。他所指的应该是刚才让我的意识跟着被拉了回来的那一击吧。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这么干脆地认输。
  「因为我和你约好只能用一成的力量战斗。既然我破坏了规则,那就只能老实认输了。」
  「我只是要你用一成的力量战斗而已,可没有使出超过一成力量就算输的规则耶?」
  「因为这么做违背了我的作风。老爸,你之前不是说过『所谓的败北指的就是否定自己本身的行为。也就是直到失败之前所认定的强韧、智慧、理念和自身的价值全都会消失不见』。那应该就是你所下的定义吧?所以这时候如果我扭曲自我勉强战斗下去,最后等待着自己的还是只有『败北』而已。还是说——」
  大神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
  「——你打算扭曲自己创造的定义,让曾经说过的话变得毫无价值,并且收回这段长篇大论的败北理论吗?老爸,如果你这么做的话,到时候胜败又该怎么区分?」
  「…………」
  「反正我已经尽了该尽的义务了,我先走了。」
  当大神转身准备离开时,有个微弱的声音叫住了他。
  「呃,哥哥……」
  「啊?你是在叫谁哥哥啊?——现在的你已经是那家伙的故事里的一部分了。你还是快点干脆地把无谓的牵扯切断,然后滚到你想去的地方吧。」
  大神背对着亚夜花抛下这些话后,便迳自离开了现场。
  亚夜花并未多做回应——或许是没有办法回应,只能目送着大神的背影离去。
  「我知道了啦——这次是我输了。」
  此时,打破了沉默的是结。只见他开玩笑似地轻耸了耸肩。
  「……这样一来,就是一胜一败了。」
  我在小诗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并且向着结说道。
  如果是以前的话,此刻的伤势应该足以让我致命才对。但如今我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到能够行动并且说话的程度,看来似乎也不需要小诗的治愈术了。
  「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哼,你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我不禁蹙起眉头。因为我无法理解结的话中含意。
  「你果然一点自觉都没有呢。呵,算了,反正那也不是凭自己的意志就能够达到的境界,或许那样才是正确解答也说不定。第三场胜负的内容过几天之后再告诉你可以吧?」
  「……你还打算继续下去吗?」
  亚夜花介入问道。
  「无论是天人或是我,如今都已不再是那么容易被你玩弄于掌心之间的人了。爸爸,这一点您应该理解吧?」
  「——就是不容易所以才有趣啊。对吧,名塚天人?」
  结的单边嘴角高高地扬起,露出了扭曲而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我的表情不自觉地跟着紧绷。
  「我的女儿啊,不要说出那种像是要剥夺父亲小小娱乐的残酷台词嘛——那就再见罗。」
  结一派轻松地说完后,便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看来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当我这么一想的瞬间,全身也顿时脱力并瘫倒在地上。
  「……天人的伤还好吗?」
  「几乎都已经痊愈了——真不得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着龙太和小诗的对话,同时也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应该是力量透支所造成的反作用吧。
  我的能力确实攀升到了连自己都难以想像的境界。既然发生了如此异常的事态,可以想见自己的身体必定产生了某种变化,而且很可能是会改写自我存在的巨大变化。
  可是——此刻的我却有着比自己的身体更在意的事,所以我当然还不能就这样睡着。
  「……亚夜花。」
  躺在地上的我伸手拉住了身旁女孩的睡衣衣袖。
  「你刚才说的话不是骗我的吧?——你真的不会回去结的身边吧?」
  看见精疲力尽的我依然拚命开口问道,亚夜花似乎略显惊讶地睁大了眼。一会儿后,她才轻吐了口气,并且回握住我的手。
  「我不会回去的。」
  她的声音就像是在安抚着任性的小孩一样。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就算回去,天人还是会继续乱来,所以我想这样比较好——今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太好了……」
  我绽开了笑容,而亚夜花的表情也像是被我影响似地变得松缓了许多。
  「啊,我……」
  「怎么了?」
  「我很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我一边对抗着渐趋薄弱的意识,一边将心声化为言语道出。
  亚夜花整个人先是瞬间僵硬,接着少见地露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多变表情,一下子又像是想说些什么似地嘴巴动个不停。而我还来不及确认她的真意就坠入了梦乡。
  ◇  ◇  ◇
  「——看起来似乎结束了呢。」
  弓虎说道。
  「对了,当然大家全都平安无事喔。我想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话毕,她便闭上双眼,略显疲惫地让身体倚躺在沙发上。
  万那虽然没有远隔观察的能力,但却能了解弓虎此刻所言不假。
  「……最后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吗?」
  「请——」
  「第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们?」
  万那和千那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弓虎的意图。如果能够在事前就先获知的话——
  「嗯,因为我想你们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阻止我吧。」
  「…………」
  或许会那样也说不定。
  「我想这是一场赌注,而且无论我怎么做,都不会改变天人必须涉险的状况。我觉得你们会担心也是很合理的就是了——」
  「弓虎,你觉得整件事就算有危险性也没关系吗?」
  「天人希望亲自战斗并且取得胜利,而我则知道那并非绝对不可能的事……我想不要太过宠对方也算是爱情的一种吧?」
  万那叹了口气,然后才继续往下问:
  「另一个问题,你没有告诉天人具体的计划顺序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在知情的状况下,为了要满足条件反而会使事情变得更加困难。首先必须获得大家的信任,然后还必须让亚夜花打从心底对他做出爱的告白——如果天人从一开始就抱持着『我想被大家信任和喜爱,我必须获得大家的信任的喜爱才行』这样的想法的话,你不觉得反而更难达到目的吗?」
  万那也不禁对弓虎的说法表示认同。
  「说得也是……原来一切全都在你的计算之中。你真的很厉害呢。」
  「……那么——这样子我的嫌疑算是洗清了吗?」
  「…………」
  万那的手一挥,木剑便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似地消失不见了。
  「抱歉,是我不好。」
  接着,她率直地向弓虎表达了歉意。
  「这样一来,你就欠我一次了喔。」
  「……总有一天我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虽说是因为担心伙伴所采取的行动,但自己的思虑确实太过肤浅了。
  「顺便问一下,千那去哪里了呢?」
  「我请她暗中跟着天人去了。我希望由姊姊来保护天人,然后由我亲自质问你,如果得之你暗中计划着什么阴谋就阻止你。」
  虽然到头来全是白忙一场就是了。由此可知弓虎确实演了一场毫无破绽的精湛好戏。
  先不论姊姊,依附在她手机上的哥哥或许其实早就察觉了弓虎的意图也说不定。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的很乱来耶,竟然想要创造新的神来对抗《终结者》,根本就不把维护秩序的工作放在眼里嘛。」
  「啊——说得也是呢。无论是天人还是梨玖的事,我的所作所为确实都不像是『天秤会』的领导者应该做的事呢。」
  弓虎事不关己似地不停点着头说道。
  「不过,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天秤会』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个道具。如果让『天秤会』崩坏瓦解可以拯救某个人的话,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或许吧。」
  谈到这里,万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梨玖不见这件事不也是弓虎你设计的引线吗?包括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在内,这些全都是为了达成你所谓的目的吗?」
  「啊,那个呀——」
  正当弓虎准备回答时,万那的手机怱然响了起来。
  「抱歉,等我一下——啊,姊姊,你那边如何呢——咦?」
  万那稍微睁大了双眼,接着切断了通话。
  「……听说在市区边界出现了一群看起来不太友善的诡异集团,一二三哥哥希望可以取得你的指示。」
  「…………」
  弓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出现在市区边界的外来者。
  万那的脑海里不禁浮现起两年半前那场大混乱的场景,或许此刻的弓虎也正思考着同样的事。
  「——万那,可以请你去看一下对方的人数和状况吗?记得和千那彼此照应。虽然我希望尽量和平解决……不过如果有困难的话,现场判断就交给你们负责了。」
  「收到。」
  万那应允,接着便步出了房间。
  等到万那离开后,弓虎才像是脱力似地横躺在沙发上。
  「唔——好累喔……好不容易才瞒过她了呢……」
  只见弓虎举起右手,从手肘到手掌的部分像是失去了存在感似地变成了半透明。
  弓虎集中意识,开始缓慢地让自己的肉体找回原有的轮廓。
  终于,手臂变回了和平时无异的模样。她反覆地握放起拳头确认状况。嗯,没问题,还要在等一会儿呢。
  这就是太过勉强所造成的副作用,自己除了坦率地接受外别无他法。
  「暂时可能还会不太稳定……不过,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把事情彻底做个了结才行。为了不让宿舍再次出现像一二三那样的牺牲者。
  虽然已经拿下了一场胜利,但是和结之间尚未真正分出胜负。而结的个性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收手。方才千那在电话里所说的内容恐怕正是——
  恐怕吗——
  弓虎不禁自嘲似地笑了起来。
  自己已经不再符合《全能者》这个称号,因为自己早已失去了那能看透森罗万象的能力。
  因此——万那所谓的『一切全都在你的计算当中』一点都不正确。
  「我一样……也只是选择了『相信』而已。相信天人还有大家。」
  弓虎的声音并未传进任何人的耳中,而只是虚无地消失在空气中。
  ◇  ◇  ◇
  冰室结站在高楼大厦的屋顶上,眺望着眼下的实寻市。
  城市显得安稳而平静——至少这一刻是如此。

  这一次和名塚天人进行游戏之前,结其实早就预设好了几种状况,并且也架设好了天罗地网。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他都能够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举例来说,假使天人战败死亡,就能依照原先的计划给予『天秤会』重击。
  而倘若御子神弓虎真的决定舍弃天人,自己则能够暗中将这样的事实散播出去。
  如此一来,只要加以煽动,就能让『天秤会』的成员间的龟裂扩大。
  『天秤会』的众神当中只要有人介入太阳和天人之间的战斗,必定就会让战斗规模扩及至整座实寻市,之后自己就能向始终以协定为盾牌的『天秤会』以及和人类共存的尝试发动攻击。
  「不过——她竟然创造出了新的神呢。」
  结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
  他打从心底认为对方确实做了很不错的选择。
  没错,这算是在结的预期当中最有意思的结果。虽然起初结并不认为成真的可能性有多大,但弓虎却顺利地将名塚天人拉上了神的宝座。
  自己之所以会下令大神太阳只能用一成的力量战斗,正是因为名塚天人有着半天使所无法跨越、只有在成为神之后才能突破的界线。而天人则是用实际的行动回应了这一场原本可能白费工夫的准备与期待。
  「想不到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样也无法动摇那家伙呢。」
  天人不具备能和结分庭抗礼的狡诈,同时又有着反覆遭到挫折后便会表露于外的脆弱一面。但是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愿停下憨直的脚步,甚至达成了被认同为神的必要条件,这一切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这么一来——御子神弓虎的力量就会确实地削弱了。
  即使是神,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束缚。
  当中有一位集所有权能于一身的唯一存在,除此之外的『非人者。除了成为其部下的眷属外,就只能是迟早将遭到毁灭的『魔。而已。
  ——《共存者》正是本于人类的信仰而必须遵从这样的规定。
  她是个其他众神均望其项背的强大神只,而她所肩负的某项极度例外的制约——正是自己必须以《唯一绅》的身分存在。
  也就是说,当御子神弓虎承认他人为神,并且试图将其拉至神的地位时,即等同于否定自我的存在定义。
  然而现在,拥有能够改写天人存在力量的神只别无他者。
  要让名塚天人得以胜过大神太阳,除了让他成为神之外别无他法。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弓虎必须否定自己的唯一性。这么做却会对她造成极大的负担。
  而且——即使名塚天人顺利地成为了神只,却依然远不及冰室结的领域。
  即使他获得了进入众神末席的认可,天人作为神的资历依然太过短浅,也缺少岁月堆累而成的神话,而只是一个尚未被世界所知的新手神只。就力量而言,顶多也只有大神的两三成左右而已。
  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任何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力量窜升的方法了。
  因此名塚天人无法对冰室结构成威胁。
  亚夜花会前往帮助天人一事确实在自己的计算之内。能够削弱御子神弓虎的力量,己方的损益可谓大幅地正向提升。
  结如此思考着。
  「……看来接下来还有得玩呢。」
  结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接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虽然说过在游戏进行期间不会对宿舍的成员们出手,但可没说过不会对实寻市出手喔——」
  他用宛如在哼歌般的语调,透过手机对自己的合作伙伴传达指示。
  「啊,是我。我想应该差不多要拜托你采取行动了——你只要动作快一点就不用担心了。前阵子我不是送了一个《红帽子》的小鬼过去吗?这个城市的治安机构始终坚持着安逸的和平主义——也就是说,那群人太过天真且动作过于迟钝。」


章外神曲1  成为你的人
  ——天人一直沉睡不醒。
  和太阳哥哥战斗过后,他力量耗尽地倒下,并且就这样失去了意识。我急忙让乌尔莉卡载他回来,然后让他躺在房间床上休息,结果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龙太表示虽然不用担心,但是到回复前至少得睡上个好几天的样子。
  能力一口气获得提升,并且在尚未习惯新的自己之前就用尽力量战斗,对身体造成的负担想必相当巨大。
  不过最后并未因此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这一点倒是令我稍微松了口气。每当碰上事件时,他总是会像这样身负重伤地躺在床上睡觉,如今想想其实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
  没错——即便他的存在已经不同于以往。
  我的视线落在天人沉稳平静的睡脸上。
  让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屈服于父亲控制并离开这里的我改变心意的,其实是当时忽然打来的一通电话。

  『唷,亚夜花,好久不见了呢——……虽然也才一个星期左右没见而已。』
  「梨玖……」
  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毫无疑问地确实是梨玖。
  我明明可以无视这通电话的,为什么还是接起来了呢?是因为我后悔了吗?还是我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或者是因为我想要向她道歉?
  『喔,你的声音好没精神喔,该不会正在消沉当中吧?虽然你走的是面无表情路线,不过其实你的情绪起伏还满强烈的呢,亚夜花。你真的很有趣耶——♪』
  我心中的阴影瞬间消散无踪。
  「有什么事吗?要找天人的话,他不在宿舍里。」
  『嗯,我知道。他现在应该去办事情了吧——啊,顺便告诉你,我现在正在积极地探寻自我喔。先前不是流行过一阵子吗?』
  「你不要开玩笑——」
  『或许亚夜花说的是正确的也说不定。』
  我不禁把准备要说的话又吞进了喉咙里。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变得愈来愈不懂自己。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一直以来都是透过天人哥在认识自己。』
  「…………」
  『或许我对他并没有任何的仰慕或爱恋也说不定。想到这里,连我自己都动摇了。可是———』
  梨玖的语气不带丝毫迷惘,正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原本的她。
  『无论我再怎么思考,我觉得不是天人哥的话就不行。陪伴在我身旁,以及我希望能陪在我身边的对象就是他。这一点亚夜花的推测是不对的。所以我开始思考,为了天人哥我要去完成自己应尽的任务。』
  原来如此。即使到了最后,无论身处任何状况之下,她依然能够坚持自己的道路前进。这样的特质果然还是让人好生羡慕。
  无法从这样的劣等感之下获得解放,或许就是我背负的宿命吧——我一边如此想着,并开口提问:
  「你说任务——是什么样的任务?」
  『秘密。有人交代我不能告诉别人。』
  我不禁蹙起了眉头。是谁?当我想要问个清楚时,梨玖却抢先一步继续往下说。
  『亚夜花也一样呀。你也有只有你才办得到,而且是为了天人哥所必须达成的任务。』
  「咦——」
  『因为告诉你正确答案好像也违反规则,所以我不能说。但是,如果你有那份心的话,不妨努力去想想看吧。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和大家再一起开心地喝茶聊天呢。我想天人哥所追求的应该也是那样的未来才对。』
  「等、等一下——」
  通话断掉了。
  梨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还有她此刻又在哪里做什么事,对我而言全都是未解的疑问……但是,眼前必须优先思考的事只有一项。
  ——那就是她所说的,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是选择回到结的身边,并乞求他饶过天人的命?
  不对,这么一来,『大家再一起开心地喝茶聊天』这件事就不存在于未来了。
  既然梨玖刻意地如此描述,想必当中也存在着天人所希望的快乐结局。而我则必须设法思考出她并未告诉我的正确答案。
  ——可是我手上拥有的情报实在太少了。
  我不自觉地紧咬嘴唇,好懊恼自己过去和宿舍的成员们总是保持着距离。
  正如同天人所说的一样,结不可能拟定出连一丝空隙都没有的完美计划,当中一定会留着为取乐所必须的要素。
  他之所以会命令太阳哥哥手下留情,应该也是这么一回事。
  (他说过对方只能用一成的力量——)
  不过即使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天人也同样毫无胜算。但是,既然他刻意设定了『一成』如此明确的数字,当中必定存在着某种意义才对。
  他的目的应该是天人所拥有的可能性。也就是说,结认为天人将会变得更强。
  可是——要让他变强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太阳哥哥的战斗能力即使在『非人者』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就算他将力量抑制在一成,也已经足以充分发挥出神之领域的水准了。
  而我必须完成什么样的任务,才能让天人同样踏入那样的领域?这么一想的话——
  (原来是神那份毫无虚假的——恭顺。)
  我注视着天人的睡脸思考着。那的确是只有我才能达成的条件。
  我必须不带任何算计或演技,保持着纯粹的自我才行。当时梨玖之所以不愿告诉我答案,想必也是弓虎的指示吧。如今想来我也能理解这一切了。
  最后,天人成为了神,并且变成了我的支配者,如今我们之间不再是从前的关系了。
  ——但是我一点实际感受都没有。
  「……我原本以为你应该会再更开心一点的。」
  我向着沉睡不醒的他轻声说道。
  以爱情为根底的服从——我以为自己已经用相当直接的形式展现出来了才对。
  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那样的行为。虽然我的内心并非绝对排斥,但是我也曾希望过自己的初吻可以在更合适的场景之下发生。被迫在那样的状况下进行,其实我自己也是做了充分的觉悟才能办到的——
  可是,这个男生当时却只是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而已。
  而且还问我是不是在演戏。
  当他从茫然失神的状态下重新振作后,又立刻冲上前和敌人展开战斗。
  「我可以理解当时你必须要战斗才行,可是……」
  后来因为太阳哥哥认同天人,整起战斗才能安然落幕。
  此时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他那身没品味的金发和墨镜打扮。
  ——虽然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粗暴又叛逆,和自己一点都合不来的哥哥,但或许自己应该稍微重新调整对他的认知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我从结的控制中获得了解放,并且如我所愿地改由天人来束缚自己。
  虽然他不但是个笨蛋,还有勇无谋;既不是个拥有完美人格的人,又无法善加控制自己所获得的力量,感觉迟钝又不听别人的建言。如此一想,他的确是个满是缺点的主人。
  可是——不,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后悔选择待在他的身边。今后也将永远不变。
  「……你知道吗?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喔?」
  天人当然没有回应。
  我叹了口气,然后把头放在天人所躺的床边,他的脸庞近在眼前。
  偏短的头发,轻闭的双眸上有着出乎意外的长睫毛,从那淡红色且看似柔软的嘴唇吐露安祥的呼吸声。
  不知为何,我的视线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就趁着他睡着的时候。
  ——偷偷地,悄悄地。
  ——再来一次吧。
  我的胸口深处传来这样的呢喃。
  ……虽然这是无视于对象意志的卑劣行为。
  但是,此刻的气氛至少比起第一次那令人懊恼的经验要来得更好……
  而且我能够慢慢地品味感触,并且将那份感觉深刻于心……
  加上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在……
  「…………………………」
  我渐次地缩短自己和天人之间的距离。
  二十公分,十公分,五公分,三公分,一公分——
  「天人先生,你还在睡觉吗——?」
  就在此时,我的背后忽然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令我差点吓到整个人跳起来。而我之所以能勉强保持不失态,则是多亏了我的意识告知我随便乱动反而更容易敢人疑窦的关系。
  我刻意地缓缓起身,然后转头一看。
  乌尔莉卡正拿着花瓶走了进来,小诗跟在她的身后。
  「小诗小姐来探望天人先生了喔——」
  乌尔莉卡将花瓶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花瓶里放满了开得正灿烂的花朵。
  「这是开在院子里的大波斯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花——对了,亚夜花。」
  小诗忽然朝我投向怀疑的视线。
  「你……刚才和天人是不是靠得太近了点?」
  「………………有什么问题吗?」
  「…………」
  「…………」
  我突然有种如果先把视线移开就输了的感觉。
  「……你们在玩大眼瞪小眼吗?」
  乌尔莉卡交互地看了看我和小诗的脸,然后带着奇妙的表情歪着头问道。


章外神曲2  一切为你
  这阵子的阳光总让我觉得十分温暖而柔和。
  「秋天也快来临了呢。」
  我呢喃道。
  然而我的身上却依然穿着长袖衣物加手套,还撑着阳伞,处于完全防备的状态。虽然我距离皮肤粗糙、充满皱纹的年龄还很遥远,是个拥有青春水嫩肌肤的国中女生。
  但由于吸血鬼的体质令我不得不这么做。当初我刚转生成吸血鬼时,只要稍微接触日光,肌肤就会宛如沸腾般变得滚烫,因此如今已经算是适应得还不错了。
  离开中立国宿舍后的一星期——我交互地落脚在市区内和郊区的旅馆。
  ——不过,我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到处闲晃。
  说实在的,亚夜花对我所说的话——也就是我并不爱天人哥一事——对我而言确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我一直认为天人哥的周遭有许多人爱着他,而我当然从未怀疑过自己也是其中一人,对天人哥的思慕可以说是我存在的一切意义。
  而当时我则是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基干遭到了严重的动摇。
  ——不,我似乎有自觉自己当时无法立刻反驳对方的言论。
  那时候的我无法对亚夜花说明自身所拥有的『爱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我对于天人哥所抱持的感情并没有任何减退。那个人之于我依然是个特别的存在。
  如果这份感情不是爱情的话——那么究竟是什么?
  只要能够厘清这一点,我就能够再次回到天人哥的身边吗?
  「……不行不行,我现在必须在这里为了天人哥努力工作才行。呃——我看看,这个地址的话,应该往这里走才对。」
  我一边看着纸条上的笔记,一边沿着道路走去。
  顺带一提,此刻我正在实寻市里。虽然转生后曾经好几个月都足不出户地待在宿舍里,但是由于人类时期的我算是很喜欢到处跑的行动派,因此对于方向和位置倒是有着一定的自信。
  不一会儿,我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前。
  「是这里吗?——嗯,我不认识这孩子呢。她是鬼之一族吗?名字叫作果乃……难道她没有姓氏吗?」
  我一边看着弓虎写给我的纸条,一边喃喃自语地说着。
  算了,无论如何,总是得先打声招呼才行。
  我确认过目的地的房间号码后,便伸手按下了门铃。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すえばし。在此为您送上《我的宅女神7》。

  这一阵子大约都是以三、四个月的速度推出这一系列的新作品。虽然作品中的时间从第一集至今才经过了几个月而已,但现实世界中每当出版一集,季节往往已经不断更迭交替了呢。
  本书是我在夏季时完笔,预计于秋季时在书店上架。虽然过程中常会碰上许多困难,但当我拚命投入写作时,在不知不觉间又度过了一个季节。
  也就是说,我完全没有留下半点夏日美好的回忆。什么都没有,就是个零。
  另一方面,由于我从早到晚都面对着电脑,因此运动不足所产生的影响也确实地显现了出来。简单地说就是体重上升,而且已经来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
  对于健康状况总是得过且过的我也终于感受到了危机,因此在写作本书后半部分的时候,我一直都过着一边工作同时不忘致力于减肥的生活。
  瘦身的基本正是控制饮食和运动。
  话虽如此,所谓的写作依然是完全的桌面作业,也就是一种不需走路的工作。加上对于执笔速度缓慢而经常碰上截稿危机的我而言,想要确实拨出时间运动是件难事,于是最后我决定改以控制饮食的方式作为减肥主轴。
  起初我轻松地认为只要埋首于工作,自然就会忘记饥肠辘辘的空腹感才对——不过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我的精神状况大约是以下违的顺序进行变化。
  l因为想吃好吃的东西,所以无法集中精神写作。
  2就算不好吃也没关系,总之想要吃点东西。如果不让我吃的话,潜伏在我心里的恶魔……就会窜出来……
  3呼、呼……好不容易抑制住了冲动,但这样的感觉还要反覆出现几次啊……
  4啊,结果今天完全没写到几个字嘛。
  如果减少用餐次数和份量,当然身体所能摄取到的营养也会随之减少。而最先受到直接影响的则是需要消耗大量葡萄糖的大脑。最后就是导致自己不但无法专心工作,连思考能力也变得有些奇怪。特别是我经常会在速食店或是家庭餐厅作业,因此要拒绝食物的诱惑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
  后来,我带着教训作了许多调查,才发现这种情况其实还是得适量地吃,然后慢慢地打长期战似乎是比较好的做法。如果只是一时地瘦下来,之后又因为压力而暴饮暴食,只会复胖而变得毫无意义,所以我决定舍弃只要吃一口就算全盘皆输这样all-or-nothing的坚持了。
  顺带一提,说到nothing一词时,我就会想到津津有味地吃着满溢着香甜汁液的梨子的人,这个单字有种现在进行式的感觉对吧?※nothing,梨子ing。我最喜欢吃甘甜的梨子了。另外我也很喜欢秋季鲑鱼、栗子和松茸。毕竟来到了食欲之秋,当然要好好大吃一顿罗——(译注:日文中『梨子ing』和『nothing』发音相似。)
  ——咦,我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回归正题,这次也同样承蒙了多方的鼎力相助。
  责任编辑前田,负责插图的みえはる老师,设计、印刷、物流和书店的各位,以及协助出版流通的所有相关人士,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下一集故事将会进入本故事的转折点。
  希望能够尽快将作品完成并呈现在各位面前。
  二〇一二年一〇月  すえばしけ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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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

10000
xavierwheat 伯爵
录入辛苦。感觉跟结的赌约应该是最后的矛盾冲突,这个系列距离结束不远了吧。虽然作者在后记里写下一卷是转折,但是我觉得是转折的同时也会是收尾。还是写的很棒啊,到最后都没能看穿接下来的展开。

9 年前 0 回復

wszdfg 平民
第八卷就完結,真心是少見的良心作品,就等台版錄入了,超期待

9 年前 0 回復

5539123 伯爵
噢、小诗正式跟女主开战抢男主了

9 年前 0 回復

临班男孩 王爵
再提醒一次,标题中的作者名字搞错了,还有插画师也是!

9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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