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山宪太郎]红kure-nai ~歪空公主~[台/简]


本帖最后由 bluestrings 于 2015-7-20 22:43 编辑


红kure-nai ~歪空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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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片山宪太郎
插画:山本大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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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惹人恋爱的暴君——《歪空》公主。
  过了除夕,又是新的一年。当纠纷调解人——红真九郎优闲地在崩月家与夕乃等人享受新年假期时,冥理突然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原来是有一名少女提出想与真九郎相亲的请求。
而且,这名少女竟是里十三家的首领——《歪空》家的独生女。真九郎认为若是拒绝此事会给崩月家造成困扰,于是答应了这次相亲。没想到两人的相遇竟对紫产生了影响……?
  才刚解决完这个问题,就有一名委托人带来了新的工作。真九郎听到艰难的工作内容,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然而……
  真九郎即将对上以压倒性的暴力为社会带来黑暗的敌人!


目录
第一章 抉择
第二章 年末
第三章 恭贺新禧
第四章 歪空公主
第五章 少女A
第六章 桃红色与灰色
第七章 混战
第八章 不祥之弹
第九章 殡落之日
第十章 月光
后记



本帖最后由 bluestrings 于 2015-7-20 22:34 编辑


  第一章 抉择

  时值某个周末的夜晚。

  一名少女出现在高十二层的公寓——ClanTelio抒川的前方。少女通过自动门走进空无一人的玄关大厅,穿过邮筒旁,利用电梯上到十一楼。出电梯后看了看左右,接着朝右方的走廊走去。中途与一名睡眼惺忪的男大学生擦身而过时,对方的表情虽有点讶异,却也没说什么。少女就这样在走廊上前进,来到右侧尽头倒数第三间的1108号房前停下脚步,确认一旁的住户名牌后伸手按下电铃。大喊「来了!」并准备去应门的是这一家的主妇,泽内嘉子。正在煮饭的泽内嘉子将瓦斯炉上正在炖煮的锅关小了火,走向玄关打开大门。当她一见到走廊上这名少女,虽然在瞬间显得有些讶然,但随即露出苦笑,开口询问:「你是我们家尚子的朋友吗……?」。然而,少女根本不是什么尚子的朋友。
  她是化为人形的恶意与灾难。

  梦饲翼是名肩负世界命运的超级女高中生。她化身为正义超人马赫频道,不分日夜与邪恶对抗。她的搭档是一名能用超能力与她互通讯息的爱犬——熊藏;武器则是爱、勇气、毅力和超能力。她只要将从银河妖精玛菲手中拿到的魔法钥匙插到头上转动,就能在五种超能力频道之间切换自如。例如能让她用一拳揍飞一切的怪力频道、一记手刀就无坚不催的利刃频道、刮起风速高达百公尺飓风的台风频道、滚烫熔岩都能瞬间冰住的急冻频道,最后则是获得与神赛跑都能轻松获胜,号称宇宙最快速度的马赫频道。翼的敌人是一个名为《黑暗之剑》,遵从独特美学、下手毫不留情的邪恶组织。他们笃信人类乃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物种,因此无法容忍有弱点的人类。当《黑暗之剑》发现这种人的时候会马上把他们抓住,并妄自对他们下达「你不适合当人类」的判决,将这些人流放至宇宙。《黑暗之剑》在世界各地的犯行都相当猖狂,例如抓住电视上一播起恐怖电影的预告片就闭起眼来不敢看的家庭主妇、在家族旅行途中晕车而在休息区下车休息的幼稚园儿童、在上学途中为了闪躲路旁民宅养的大型犬而快步通过的小学生姊妹俩、游泳课时班上唯一躲在角落且不敢放开浮板的国中生、刚进公司而无法在其他同事面前好好自我介绍的年轻上班族等等。一旦被这个组织盯上,无论人们怎么抵抗都毫无意义。不管逃到哪里都一定会被找出来。他们坚信只要将无法符合人类社会生存标准的人彻底排除掉,就能建立起理想的社会。
  绝不能让这群蠢蛋继续在这个世界为非作歹。
  某个假日的下午,正当翼在家附近的书店站着看免钱书的时候,收到来自玛菲的紧急通知。她马上拿出钥匙变身为马赫频道,带着熊藏赶往现场。先是将一名与朋友来到游乐园,却因恐惧软脚无法搭乘云霄飞车的女国中生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邪恶组织的怪人哥尔·哈根手上救了出来。翼将女国中生交给熊藏照顾后,便移动到附近的公园与哥尔·哈根展开决斗。透过一种名为异法科学的独特技术诞生的哥尔·哈根是名拥有一身合金钢皮肤,并能击出具有百万马力攻击的巨大怪人。他虽然不停以能将擦到的人瞬间粉身碎骨的拳头与踢击袭向翼,可只见她一边轻松闪躲,一边使用魔法钥匙转换至怪力频道,对着哥尔·哈根的天灵盖挥出快如电光石火的一拳,将他打进距离地表三十公里的地壳深处。当翼看到即使全身被土石掩埋却仍想一战的哥尔·哈根,马上朝他的脸接二连三挥出拳头,将他打进更深处的上部地函内。接着一把揪住眼冒金星、全身满是火成岩与岩浆的哥尔·哈根胸口,一声轰然大喝「你这家伙给我好~~~好听清楚啦!」,便开始说教:「一种米养百种人,无论是谁都会有弱点,别把你们这群家伙的主观意识强加在其他人身上!」,说完,她补了句「给我去洗把脸照照镜子再来吧!」之后全力赏了哥尔·哈根一记上勾拳,将他巨大的身躯打飞到遥远的平流层之上。没想到在这之后,邪恶组织的宇宙船《魔天号》竟出现将他接走,让翼不禁恨恨地紧握拳头。她现在的战绩是九百七十二战九百七十二胜,全都是KO击倒获胜。话虽如此,敌人的气焰仍旺,不仅每天都会制造出新的怪人,过去曾被翼击倒的怪人也会再度增强实力回来复仇。组织的成员则伪装成一般民众在暗地里活动。指挥这群成员的是八大干部,以及他们的首领——邪恶魔人布莱伊。一个来自宇宙尽头,知晓人类一切未来的恐怖存在。再加上,八大干部中一位名为四次元男爵的人,其实是从小与翼失散两地的亲哥哥。翼之所以会被玛菲选中也非偶然,而是因为她与人类诞生的起源有着重大关系,不过她本身当然不知道这些事。不管敌人有多么强大棘手,翼仍会继续以「正义的化身」这个身分紧握拳头不停向前。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无论是明天的清洁值日生、回家作业,以及对心仪学长的告白都先放一边,往后她仍会打起精神继续奋战。
  以上是武藤环在国中时期加入漫画社『iespper』时与朋友一起画的同人志《马赫频道超人!》的大意。
  真九郎帮环整理房间时在抽屉内找到这本漫画,由于环希望他能看看并说说感想,他才会大致看了一下。对不常接触这类型故事的真九郎而言,其中虽然有许多他无法理解的桥段,不过关于赏善罚恶的故事主轴及主角不轻言放弃的率真性格,真九郎倒是相当欣赏。特别是主角的台词其中一句「一种米养百种人,无论是谁都会有弱点」更是让他大大点头赞同。拿真九郎自身为例,举凡大型野生动物、看牙医时器具发出的声音、英文听力、操作电脑,还有许多东西都是他不擅长的领域。其中最不擅长的可说是古典乐,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指他讨厌古典乐演奏的音乐本身,而是对于长时间静坐在位置上欣赏古典乐这件事感到棘手。当真九郎还是小学生时,有次社会课的校外教学内容是去到学校附近的公民会馆聆听演奏会。当演奏开始不到短短数分他便呼呼大睡,等他醒来时演奏早已结束,当时坐他旁边的村上银子描述「他睡~~~~~得可香了呢」。在这件事之后,真九郎虽从博学多闻的银子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古典乐的知识,却没有改变他对古典乐感到棘手的看法。上国中后又有相同内容的校外教学时,真九郎仍撑不了多久便梦周公去了。真九郎不禁认为,被盛大庄严的音乐环绕还能呼呼大睡的自己是不是一名缺乏艺术气息的人?还是只是当时精神尚未成熟的缘故?不论答案是哪一种,至少可以确定已植入心中的刻板印象似乎无法轻易抹除。
  十二月二十九号,星期二,晚间七点半,JBC交响音乐厅内。
  真九郎在二楼的吸烟区旁发现一张空着的沙发,走过去坐下来后,伸手捂在嘴前打了个大呵欠。稍微观望了一下四周,发现人并不多。只有几名正在吞云吐雾的中年男子,剩下就是剧场内的工作人员。想必大部分的观众都跑到其他楼层去了吧,附近只剩设置在烟灰缸旁的排烟机静静地让空气不停流动的声音。
  真九郎对于人很少这件事松了口气,同时再度打了个大呵欠,低头看向手中握着的介绍手册。
  JBC交响音乐厅是号称拥有超过两千个座位,专门用来举办大规模演奏会的剧场。参考了国外著名剧场打造而成的这座剧场,内部观众席采用了环状倾斜阶梯式,也就是所谓的竞技场形式。舞台的天花板上吊着豪华的吊灯及透明的声音反射板,只要一调整这些反射板的方向,便能改变声音反射传播的幅度。借此能让整座交响乐厅化为乐器,将厅内演奏的音乐变得更加丰满,更加柔顺。
  顺带一提,今晚的演奏是为了纪念开馆十周年的特别公演。请来了法国著名指挥家约翰·吉尔欧雷,演奏则邀请了里昂爱乐管弦乐团。演奏的都是一些较为主流的曲目,演奏技巧更是精彩绝伦……吧。之所以用不确定的语气,是由于真九郎只听到一半而已。从第一首威尔第作曲的歌剧《命运之力》开始,到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为止都还记得。但是到了孟德尔颂的《结婚进行曲》附近,意识开始模糊,在这之后就完全没记忆了。等到场中响起盛大的掌声及宣布中场休息的广播声时,真九郎才总算从瞌睡中惊醒。这种不看场合打起瞌睡的家伙,想必找遍全场
  超过两千名的观众之中,只有自己一人吧?
  「……好啦,接下来该怎么办勒?」
  真九郎盯着大理石制的地板轻叹一口气。他来到此处的原因当然不是为了抽烟,而是想从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观众席上逃离、转换心情,才会不假思索选了吸烟区。现在精神虽然因此好了一点,但是睡意尚未全消。照这个样子看来,下半场应该还是会与上半场落得同样下场。
  真九郎双手撑在后脑勺沉思了一会,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确认休息时间还很充足后,自沙发上站起身来,离开吸烟区走向最近的楼梯。
  不管怎样,放任这股睡意不管是个大问题。
  得想点办法改善这个状况才行


  真九郎从楼梯上到五楼,发现这里与吸烟区所在的二楼根本是不同的世界。大房间内高耸的天花板加上大量人群,怎么看都像高级旅馆内的派对会场。房内放着许多长型方桌,上头摆放的是一些轻食水果,看来是采取自助Buffet形式。客人们一边拿着红酒与三明治等轻食,一边和乐融融地畅谈。相较之下,几名服务生则是匆忙地在人群中穿梭。
  虽然有点被场内热络的气氛吓到,但真九郎仍勉强往目标的桌子迈出步伐。当他开口点了咖啡,马上就有服务生拿出咖啡杯与端盘,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递给真九郎。轻轻点头回了一句 「多谢」并接过端盘后,真九郎离开桌子往一处人较少的墙边走了过去。
  真九郎马上喝了口咖啡。好喝,想必选用了高品质的咖啡豆吧,无论是浓度与香味都和自己平常喝的罐装咖啡有着天壤之别。咖啡的热气从食道渗进五脏六腑,宛若深沉的迷雾散去似地,困怠的感觉从脑内与体内逐渐消失。要让一个人清醒,最好的方法就是来杯热咖啡,告诉他这个道理的人是柔泽红香。果真如她所言,自己为了咖啡爬到五楼还真是来对了。
  这下应该会好一些了吧……
  总算找出活路的真九郎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将背倚在墙上,开始环顾周遭。
  由于今晚是绝无仅有的纪念公演,因此受到招待的客人不是财政界的大老,就是各国大使等有权有势的名人。为了不失礼节,真九郎姑且也穿了西装打上领带,却不知自己是否彻底融入了这个会场之中。若光从社会地位这一点来判断,真九郎与这地方可说格格不入。因为他家无论父方或是母方,祖先世世代代都是佃农,与上流阶级这四个字根本扯不上关系。按照常理来说,此处本不是他这种平民百姓能来的地方。
  喝完咖啡的真九郎带着咖啡杯与端盘回到刚才那张桌子,拜托服务生帮他续杯。保险起见,他决定多摄取一点咖啡因。
  拿到一杯新咖啡之后,真九郎端着端盘及咖啡杯开始随处走动。走了一会之后,他发现这个宽广房间内的某一角落聚集了大量人群。出于好奇心,真九郎走向那边,从缝隙中往里面一瞧,看到中央有两人正在交谈。一人是在电视上看过好几次的知名企业家,另一人则是真九郎相当熟悉的少女。
  《表御三家》其中之一,九凤院家之女——九凤院紫,年纪七岁。
  今晚她身上穿的是一袭胸前有着大红蝴蝶结的可爱晚礼服。与周遭五光十色的服装相较之下,倒让她活像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公主
  即使次数不多,但每当真九郎被人问到「九凤院紫是个怎么样的孩子?」,他总会回答「一名光见到面就能让你觉得赚到的女孩」。这并非客套话或是用来随口应付的话,真九郎打从心底觉得这就是最适合的答案。至少对真九郎而言,只要看到紫一面,就会觉得「今天总算遇到件好事啦」而心满意足。就算有些日子只能从远处望着她,却仍然能使真九郎那一整天充满干劲,做什么事都相当顺利。
  这是真九郎头一次在公开场合看到穿着正式服装的紫,他不禁在心中感叹。平时就显得相当成熟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凛然的神情,徐徐语气中蕴含了至高无上的气质。每当紫露出笑容,周围的群众也会自然而然跟着笑,眼睛更是一刻都离不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明明她如此娇小,如此年幼,却能让在场的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若要论及这间大房间内最引人注目的人,想必答案早已揭晓。
  真不是盖的啊……
  身为九凤院家的人,紫的言行举止让真九郎佩服不已。同时他也多少体会到了社会上有些父亲每当运动会或园游会时,想将孩子们活跃的身影透过照片或录影形式保存下来的心情。要是现在他手上有台相机的话,不知道已拍下多少照片了。
  往后如果接了些较有赚头的工作,不如试着买台相机好了。打从离开崩月家之后,真九郎就没有照过任何相的记忆。即使如今才想到,但是试着记录自己开始独自生活的环境与过程,或许是个不错的想法。
  当真九郎如此思索的同时,与发现他身影的紫四目相交。她最先露出的是惊讶,一双眼瞪得浑圆的表情,不一会儿才转为高兴的笑容。这个笑容明显不是刚才用来应付社交场面的笑容,而是充满亲密感的笑容。真九郎见状也对紫回以一笑,并举起手来在胸前轻轻对她招手。看到这个局面,紫身旁的人开口问道:
  「紫大小姐,那边那位青年是您认识的人吗?」
  「嗯,他是我的恋人。」
  「恋人……?您的意思是……他是与您订下婚约的人吗?」
  「没错,他是将来会成为我丈夫的男人。」
  看到紫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周遭顿时一阵哗然。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猜测这个男人到底是打哪来的大人物。
  突然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真九郎一时之间差点喘不过气,但他仍故做镇定,为了逃离众人的视线,将咖啡杯举到嘴边遮住半张脸,同时花了十秒左右喝完杯中的咖啡。没想到即使他已将杯子放回盘中,紫仍以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盯着真九郎,其余客人同样对他投以好奇的视线。
  当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到底该如何是好?
  哪一种应对方法才是最佳解答?
  真九郎不停思考对策。是该露出笑容走过去?还是对身旁的客人解释原因?不然就是装作不知情快步离去?有相当多的选择。
  不过到头来,红真九郎却只是愣在原地。


  九凤院家的大小姐——九凤院紫今日的行程:上午参加某国大使馆内举办的联谊会,下午则是与财界大老用餐,接着参加上流子弟们的亲睦会。紧接着晚上是聆听在JBC交响音乐厅举行的古典乐演奏会。真九郎之所以会出席这场演奏会,全都是因为紫的一句邀请。事情发生在前天傍晚,来到五月雨庄玩的紫准备要回家时,说了一句:「真九郎,后天晚上要不要跟我去听演奏会?」
  怎么这么突然?面对真九郎这句理所当然的问题,紫马上说出她的理由。由于年末有许多行程要跑,她没什么能自由行动的时间。不过要是真九郎和她一起出席演奏会的话,两人就能在去程与回程的车上多相处一些时间。她邀请真九郎的理由就在这里。幸好,当天真九郎并没有其他事要做,前阵子在阴暗处与那形同恶梦般的女人激烈打斗造成的脸部肿胀也消得差不多了。既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自己是该尽力达成紫的愿望才对。真九郎便是基于这些原因,才会决定陪她参加今晚的演奏会。


  回程的车内相当寂静。明明年关将至,路上却没什么车,他们搭乘的车辆一路上通行无阻。真九郎与紫并列坐在后座,驾驶座上操纵着方向盘的人理所当然是骑场大作。
  真九郎一边看着车外一道道车尾灯划过,一边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休息时间发生的那件事,最后总算蒙混过关了。后来是骑场现身,替愣在原地的真九郎找了理由说服众人。骑场对客人们解释说真九郎是九凤院近卫队的新进人员,并表示由于现在他正在执行勤务,希望众人不要再过问这件事。客人们听到骑场这个解释才总算接受,毕竟若是九凤院近卫队,会与紫如此亲密也不是什么值得讶异的事。至于订下婚约这件事,众人则将它当作是紫开的一个小玩笑。
  由于九凤院近卫队这个职务不能于公众表明身分,媒体关系者也清楚不能将他们的长相公诸于世,真九郎的事才没有流传到会场以外的地方。
  而且至少值得高兴的是,正因休息时间的这个小插曲让真九郎品尝到了极度的紧张感,他才没有在演奏会的下半场打瞌睡。
  不过,身为另一名当事人的紫似乎对此有点不太高兴。虽然骑场对她解释,当时将真九郎以九凤院近卫队的身分介绍给在场其他人会比较好收拾场面,紫仍是满脸无法接受的模样。
  此时,打从一上车就看似在思考事情而一语不发的紫冷不防开口说:
  「果然还是应该早点结婚才对……」
  「……什么?」
  「只要我们结婚就不会有问题了,我就可以向其他人光明正大介绍真九郎。所以我们应该尽快结婚才行!」
  紫紧握她小小的拳头,用强而有力的语气如此宣言。
  看到紫用一副期待的表情望向自己,真九郎随即回答「我们是不能结婚的」。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无论如何都不行。」
  「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行。」
  话说到此,紫静静凝视着真九郎。
  接着以一副认真的神情往他靠了过去。
  「好,那么真九郎,你说说看为什么你和我不能结婚的理由。」
  「就算要我说理由也……」
  「你不喜欢和我聊天,或是和我待在一起吗?」
  「没这回事。」
  「你讨厌和我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吗?」
  「没这回事。」
  「你讨厌九凤院紫这个人吗?」
  「你说这什么傻话。」
  「那到底还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你和我不能结婚?」
  「你问为什么喔?这当然是、该怎么说好呢……」
  ……为什么啊?
  听完紫这样问下来,真九郎也有点搞不清楚答案为何了。
  是因为她只有七岁,而自己也才十六岁,法律根本不允许的缘故吗?还是因为紫是大财团的千金,而自己只是平民出身,双方家世背景相差悬殊的关系吗?不,不是这样,原因绝对不在这里。结婚这档事乃是深爱着彼此的男女所订下的神圣契约,对于没谈过恋爱的真九郎而言完全是未知的世界。再说,自己至今仍搞不清楚,红真九郎与九凤院紫之间的关系究竟为何?早已跨过友谊的界线,却离恋人相当遥远,普罗大众是如何称呼这种关系的呢?
  当真九郎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车子刚好停在一处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坐在驾驶座上的骑场淡淡地开口帮他解围:
  「毕竟红先生是位有上进心,又相当有责任感的青年呀……我猜想他在这个工作才刚起步的阶段,应是没心思去考虑结婚这件事吧。」
  「……原来如此,纠纷调解人这份工作的确相当辛苦。」
  看到紫双手环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真九郎对着照后镜用眼神朝骑场致谢。接着心想机不可失,赶紧丢出「话又说回来……」这句话来转变话题。
  「紫,你年初的行程如何?果然还是会很忙吗?」
  「很忙。」
  紫露出一副苦涩的表情回答。
  「总管家告诉我得乖乖待在屋内……说是会有许多客人来拜访。」
  每到年初时,无论是政界还是财界都是一样,地位越高的人就越不用东奔西走,只需待在家中等待他人主动上门拜访即可。想必过年期间会有许多人造访九凤院家的大宅,除了打招呼,主要的目的当然不外乎套关系。
  「所以,很抱歉,真九郎。我最近应该都不能去找你了……不过今晚我们可以待到很晚喔!等一下先去吃饭,然后再去……」
  「啊……关于这一点,其实啊……」
  看到紫兴冲冲地说着,真九郎虽然深感抱歉,还是不得不打断她的话并跟她解释。本来今天接下来这个时间,他与紫约好要一起共进晚餐。不过昨天深夜他接到一通电话,让他等会得临时去找个人才行。
  紫听到这里当然是满脸不高兴。
  「是工作吗?」
  「可以这样说吧。」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真九郎对着略显失望低下头来的紫说了声「对不起啊」,同时轻轻抚摸她的头。然后和她约好,下次一定会补这顿饭。「这是你说的喔!」听到紫不停强调,真九郎对着她用力点头。
  此时车在车站前停了下来,真九郎对骑场道了声谢并打开车门。
  真九郎正打算下车时,紫双手搂向他的脖子,用柔嫩的小嘴吻了他的脸颊,对真九郎说「我们下次见到面是明年的事啦」,语毕,她回到座位关上车门。真九郎望着车辆缓缓往前驶去,露出微笑回应正以天真无邪的模样对他挥手道别的紫,直到车辆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然后——
  「好啦……」
  真九郎活动肩膀,做起简单的肢体伸展运动,伸手束紧脖子上的领带,最后深呼吸一遍,转换心情。肚子有点饿,但身体状况一切良好,精神十足。见到紫让他放松了不少,不过现在还不是能掉以轻心的时候。
  因为今天的重头戏,接下来才要开始。

  从东京都营地下铁下车后,爬上长长的阶梯,回到地面再步行十二分后,真九郎来到了周遭高楼林立,也就是一般称为商业区的地方。真九郎此行的目的地就在这里。
  这栋高二十层楼的近代摩天大楼,其正门旁的大石头上虽刻着「菅谷贸易公司」的名称,但其实这只是挂牌的假名,清楚这栋建筑物内真正运作的组织为何的人可说少之又少。此处正是恶宇商会的据点大楼,深邃的夜色使这栋巨大建筑物看起来更加庞大。之所以设在这种地方,可能是所谓藏木于林的道理吧?
  真九郎一时间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大楼,不一会便做好觉悟往前迈进,穿过双层自动门进到玄关大厅内,一边警戒周遭的状况,一边谨慎走在大理石制的地板上。约有一个学校体育馆那么大的玄关大厅内,只有几名手上拿着文件交谈,看似上班族的男人,以及两名柜台小姐等寥寥数人。虽然装设有监视器,却没看到任何保全人员的身影,倒是有台挂在墙上的大型液晶电视正小声地拨放着海外的新闻。
  该怎么说好呢……还真没什么特别的。
  这让抱持着紧张兮兮的心情踏进建筑物内的真九郎有点错愕,一度以为自己进错栋了,不过这里确实是露西告诉他的住址。这里就是掌管地下世界前五大组织其一——恶宇商会的大本营吗?虽然气氛感觉起来跟一般的公司没有两样,不过就如同人的人格多样复杂一般,一个组织想必也拥有不同的面貌才是。事实上,露西吩咐公司人员要是看到闲杂人等进来,一律以「菅谷贸易公司」这个假招牌来对待他们。
  一身西装加上领带,让真九郎有种来到就职说明会的感觉,不过他今天来这的目的当然不是如此。真九郎轻轻一咳后,朝两名柜台小姐所在的位置走去。左侧的小姐一与真九郎对上眼,就以柔和的声音问他:「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再度轻咳了一声后,真九郎回答:
  「那个,我、我今天和人约在这里见面……」
  「您是说和人有约,是吗?」
  「是你们人事部门的一位叫做露西·梅的……」
  「可以请教您尊姓大名吗?」
  「我叫红真九郎。」
  柜台小姐听完回了一句「请您稍待片刻」,俐落地操作起手边的电脑确认荧幕上的资料,然后再度回答「已确认您的预约」。
  「两位约定的时间为九点,地点在四楼的第三会议室没错吧。」
  柜台的小姐先告诉真九郎到会议室该怎么走,接着从抽屉拿出入馆许可证,说了「请收下」将证递给他。真九郎回礼后,收下许可证搭电梯朝四楼而去。


  电梯一路不停直上四楼。真九郎出了电梯后回想柜台小姐告诉他的路,迈步向前。
  恶宇商会的据点大楼不只玄关大厅,就连内部构造都与社会上一般的公司没什么太大差异。这个包含数间会议室的楼层,走廊上铺着灰地毯,两旁墙壁除了采木纹设计,同时也挂着一些昂贵壁画,墙边更是摆放高价花瓶陪衬。
  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差异。天花板上开着的小洞都设有二十四小时运转的监视器,与他在走廊上擦身而过的也净是些身型宛如摔角选手的壮汉。若在一般的公司内看到真九郎这种未成年人晃来晃去,正常来说肯定会感到惊讶。但是在地下世界采的是实力至上主义,未成年人根本不足为奇。当真九郎在走廊上与人擦身而过、靠近窗边时,发现窗外有座游泳池。这座位于室外的长方形泳池被重重树木包围,无论大小还是深度都不容小觑。从这间公司的真面目来推测,它并非单纯用于娱乐,而是拿来实行训练的场所吧。
  真九郎将视线从泳池上拉回来,继续向前走。当他小心翼翼弯过转角时,突然看到一名认识的人出现在眼前。坐在走廊一角一张沙发上玩着掌上型主机的,是名年约十三、四岁,一头棕发上系着黑色缎带,脖子上围着围巾的少女——《断头台》斩岛切彦。
  真九郎走了过去,用轻松的语气说出一句「好久不见」打招呼。听到真九郎声音的切彦虽转头看向他,没想到——
  咦……?
  只见她以一副冷漠的态度眯了眯眼,随即低头继续玩她的电玩,明显看得出来她相当不高兴。真九郎心想自己与她的交情的确没好到哪去,不过总没差到连声招呼都不回才对啊?而且这反应又是怎么回事?正当真九郎犹豫该不该再度开口的时候,眼睛盯着电玩画面的切彦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真九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不禁纳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举动?一点也摸不着头绪。
  「……算了。」
  真九郎愣在原地约莫五秒之后,再度重整心情回到他寻找会议室的旅程。在弯过几个转角后直直前进一段路,真九郎总算找到目的地第三会议室。当他站在门前稍作等待后,另一名他认识的人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晚安啊,红先生」——这名面带微笑对着真九郎如此打招呼的人,正是今天约他见面的对象。
  恶宇商会的人事部副部长,露西·梅。
  「真不好意思,让你在这个时间专程跑一趟,毕竟一到年底我们也是忙不过来……别站在这儿了,请先进来坐下再说吧。」
  真九郎就这样在露西的催促声中进到第三会议室内。里头的摆设出乎意料的简便,只有一张大会议桌及数张椅子环绕。真九郎与露西两人在桌子的两头相对而坐。露西问道「饮料来点咖啡如何?」,看到真九郎点头同意,便拿起室内的电话点饮料。不到片刻便传来敲门声,一名看似职员的女性端着银色托盘进入室内,将托盘上的咖啡及红茶分别置于两人面前后,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开会议室。
  露西将一颗方糖丢进红茶杯内后一边用汤匙搅拌,一边直直盯着真九郎瞧。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穿得如此正式呢……其实就算你穿便服来,我也不会介意啊。」
  「这个嘛……由于刚才去办些事,才会没有时间换衣服就直接过来了。」
  真九郎开口解释并喝了一口咖啡,发现它与刚才在演奏会会场内喝的咖啡一样好喝。看来赚大钱的公司所用的咖啡豆都是上等好货。喝着咖啡的同时,真九郎向露西询问刚才那座让他有点在意的泳池。结果果真如他所想,那不只是普通的娱乐设施,而是一座水深数十公尺,专门用来训练潜水及水中战斗的地方。
  将汤匙放回端盘后,露西说道:
  「既然你难得来到这里,待会要不要我带你参观参观呢?我们除了有专门强化肌力的训练室,也设有透过人工产生高温、低温及缺氧环境的特殊训练室喔。」
  「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以请你快点进入正题吗?」
  昨晚深夜接到露西来电时,真九郎原本正打算就寝。电话内容是希望真九郎明天晚上找时间与她碰面,有重要的事想商量,不过地点要求在这栋据点大楼内。当时真九郎听到露西这个要求虽迟疑了一会,最后仍选择答应下来。他其实有点犹豫,因为这么做等同于单枪匹马杀入恶宇商会的据点大楼。不过真九郎想了想,觉得对方如今就算设下陷阱,对整个组织也没有任何好处。要是他们真的想杀掉真九郎,平常根本不乏攻击他的机会。
  真九郎从圣诞节过后就相当在意这个组织真正的目的,所以才会豁出去答应露西的邀请。
  露西先是拿起茶杯喝了口红茶,接着开始进入正题。
  「其实,我们公司在前些日子举行了干部会议……会中有提到关于红先生你的事。」
  干部会议的过程中提出了许多该讨论的议题,与会者之间也做了意见交换。
  而其中一个议题,似乎正是该怎么处理红真九郎这个人。
  「当时的讨论相当激烈,最后也做出了暂时性的结论。今天之所以请红先生特地跑一趟,是认为这种事还是不要拖过年,让你一颗心悬在那里七上八下。」
  露西注视着真九郎,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就转达干部会议上针对你做出的结论。简单一句话就是……之后再说。」
  「之后再说?」
  看到真九郎皱起眉头,露西替他做了说明。本来与会的干部分成强硬派及稳健派,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不过最后仍然做出了先将真九郎的事搁在一旁的结论。「你可以将这个结论直接视为休战协议……至少我可以向你打包票,我们不会再对你做任何手脚。」
  半信半疑的真九郎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那个,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要请教……确认一下。」
  「什么事?」
  「请问关于你刚才说的这件事,你们的最高顾问知情吗?」
  「这是当然啊……因为提出『之后再说』这个意见的正是星啮小姐。」
  「你说她……?」
  这里的「她」指的正是那名红头发的女人——恶宇商会的最高顾问,星啮绝奈。当时介入稳健与强硬两派人马之间,并提出之后再来处理真九郎这个意见的人就是绝奈。与会干部最后决定尊重她的意见,才会对真九郎采取保留态度。
  不过她为何会这样做呢?
  真九郎实在搞不清楚,就在前阵子才与她厮杀的自己怎么想都是组织的敌人,她为什么会置之不理呢?是想让真九郎掉以轻心的策略吗?还是另有意图呢?提出意见认为之后再来处理他的绝奈还有接受了这个提议的干部们,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看到真九郎仍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露西静静地再度做出解释:
  「我知道红先生你现在想说什么,毕竟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相当惊险刺激呢……不过本公司并不是省油的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产生动摇。本公司的最高顾问与某个人私底下互殴,下场是双方平手,整件事情就只是这样罢了。」
  露西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她们已将事情收拾到这种程度就了事了吧?也难怪干部们没有对结论提出强烈反对。完美处理事后的情报操作及善后工作,恶宇商会真不愧是地下世界屈指可数的庞大组织。
  「我其实不太清楚星啮小姐在想什么……因为她这个人有时意外好讲话,做事也是直来直往的呢。」
  露西接着告诉真九郎,关于他与绝奈战成平手这件事在地下世界之间的评价,以一句话形容便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没没无闻的纠纷调解人拼死拼活缠着地位比他高的绝奈,这是大多数人对那场战斗的观感。真九郎觉得这种说法其实与事实相去不远,毕竟当时要不是绝奈主动退让,自己早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更不可能击败她。
  露西对一语不发的真九郎说:
  「不过当然,说要休战也只是我们公司单方面的说词,实际还得看红先生的打算……例如你觉得『谁要跟你们休战啊!战啊!战到底啊!只要我还有命在的一天,绝对与恶宇商会势不两立!』诸如此类的话就没办法了……虽然并非本意,本公司也将会全面开战。但是反过来说,若你能将这种念头往肚里吞的话,我们之间肯定能相安无事。」
  露西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拿起红茶杯。
  接着一边把玩着杯子,一边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唉呀,你没必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啦……一种是一天到晚都得担心受到组织的袭击,另一种则是暂时休兵,你自己觉得哪一种状况能让你安心?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而已。只要考虑到你接下来的工作,应该不是什么会让你犹豫的事。」
  她果然什么事都要讲求道理啊……
  真九郎不禁将视线从露西身上移开,同时在心中叹了口气。即使清楚她正在以言论影响自己的判断,却无法从她的论点中挑出错误的地方。这不只让真九郎有点懊恼,也导致他毫无反驳的余地。只能先一边喝着杯中冷掉的咖啡,一边在脑中整理现况。
  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呢?
  乐于接受?还是坚决反对?要是红真九郎是正义的化身,根本不该犹豫不决,而该誓死与组织奋战到最后一秒。可是很不凑巧,他并不是什么正义的化身,只是一名初出茅庐的纠纷调解人,答案可说不言而喻。
  真九郎喝光咖啡后,将杯子放回托盘上。
  然后正面与露西对望,回答她:
  「你们的意思我懂了……我并没有任何异议。」
  「代表红真九郎与恶宇商会从此刻起休战……我可以这么解释吧?」
  真九郎点头同意,露西随即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感谢你能接受我方的提议。」
  看到露西对着自己伸出一只手,一脸复杂神情的真九郎虽迟疑了一下,最后仍回握了她的手。这握手代表双方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要说没有任何不满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这是目前最妥善的因应之策。
  总而言之,从今年秋季以来与恶宇商会的长期恶斗,到此算是暂时划下了休止符。
  时间来到晚间十点,当真九郎从玄关大厅走出据点大楼时,周遭已是一片鸦雀无声。他于是顺着人烟稀少的步道朝最近的车站走去。
  可能是因为了却一桩严肃的事,让真九郎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要先随便找个地方解决晚餐,还是等回家再简单弄几道菜来吃呢?当真九郎开始回想房间冰箱内还有哪些能用的食材时,从附近的电话亭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真九郎原本连忙摆出备战姿势,却又马上放松了下来。
  原来这道人影是刚才才在据点大楼内遇到的人——斩岛切彦。真九郎一时之间还犹豫该怎么打招呼,最后只好又用同样一句「好久不见」。当他心想又要遭到无视时,没想到她这次却有所反应。
  切彦瞪着真九郎,说。
  「……骗子。」
  「骗子?」
  「……大哥哥你这个差劲透顶的大骗子。」
  突然之间被说得一无是处啊。
  在真九郎一问之下,切彦才将原因娓娓道来。以前两人见面时,真九郎曾答应切彦要与她分出胜负,时间是什么时候都没关系。当时她就是接受了这个条件才乖乖撤退,结果不管怎么等都等不到消息。本来切彦还觉得是自己当初忘记与真九郎交换联络方式才会如此,但是真九郎也没有透过露西带给她任何消息。就算想主动与真九郎联络,露西也不肯告诉她有关真九郎的情报。
  当切彦决定死心乖乖等待时,却又得知了一件令她惊讶不已的消息。那就是真九郎在自己远渡国外工作的期间,竟然与星啮绝奈大打了一架。明明不肯和她打却跑去和绝奈打,实在太不公平了。有了这一连串的经过,切彦才会说出「……大哥哥你这个大骗子」这句话。
  所以刚才她才会显得那么不高兴吗?真九郎总算了解原因了。
  今日两人能碰面完全出于巧合。切彦是为了报告工作结果及更新契约,才会来到据点大楼。切彦一解释完理由就逼近真九郎。
  「……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
  「才可以?」
  「……就是什么时候你才愿意和我打一架啊?一切都照大哥哥你的意思,要不现在就开打也没关系。」
  「你这提议实在有点……再说,我才刚订下了休战协议呀。」
  真九郎双手一摊,冷静地对切彦解释自己接受了干部会议做出的决定,暂时与恶宇商会休战。
  「……这和那是两回事。」可是切彦却一口否决了。
  「……休战是大哥哥和组织之间的事,又不关我的事。」
  切彦看来一步也不肯退让。真九郎虽有点被她的气势吓着,仍极力保持冷静继续解释。说要与切彦分出胜负一事既不是在骗她,也从没有这种打算,只是今天这个地点实在不太方便。不只得顾忌可能穿过人行道的路人,要是两人都使出全力打斗,更有可能会引来警察关切。
  「……害怕路人搅局的话,拜托业者就能搞定了。毕竟地下世界中不乏介绍合适决斗地点的业者……」
  「不,今天天色已晚……找个你我都有空的时间再去四下无人的地方打个痛快……这个提议如何?」
  「……约好了喔?」
  「没问题。」
  切彦一时之间仍瞪着真九郎,但是不一会就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提议。
  「……那大哥哥,你把手机借我一下。」
  真九郎闻言便将手机递给切彦,她开始将自己的手机和邮件信箱地址输入手机内。她似乎相当擅长这类机械的操作方法,只见她的手指宛如行云流水般,一转眼就完成了这个动作。
  将手机还给真九郎之后,切彦靠了过来并抬头说道:
  「……有件事我要先对大哥哥你说。」
  「什么事?」
  「……我是个天才。」
  「这我知道。」
  「……我连《崩月》家的战鬼都杀得死。」
  「可能吧。」
  身为曾与切彦处于敌对立场的人,真九郎切身感受过一件事实。那就是这名少女无疑是个天才,力量更是远远凌驾在自己之上。最可怕的是,她仍是一名年纪轻轻,处于发展阶段的少女。不出五年,等她获得更为成熟的肉体之后,斩岛切彦究竟会成为多么强大的杀手呢?
  抬头看着真九郎的切彦再度开口:
  「……可是,天才不只有我一个人,还有许多和我同等级的天才存在。」
  这句话代表,黑暗社会中还有几名能杀掉《崩月》家战鬼的人物。
  「……在与我分出胜负之前,请你千万,千万别被其他人杀掉喔。」
  「我会尽可能留意的。」
  「……约好了喔?」
  「没问题。」
  两人订下了今晚第二个约定。
  可能是将想说的话都说出口了,切彦此时看来心情不错。
  她嘴角微微上扬的同时,对真九郎说:
  「……要是我赢了,就收大哥哥你当小弟吧。可是如果万一,万一我真的输了,要我当大哥哥的女朋友也没问题。」
  「这、这样啊……」
   「爱给特额KI颗奥欧补U(I get a kick out of you)。」
  「啥?」
  「……我迷上你了。」
  用宛如窃窃私语般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之后,斩岛切彦微微一笑。一般听来可能是句爱的告白,但是从她的职业是杀手这点来看,其中的含意应该是再也不会让他逃跑了吧。看到真九郎一副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模样,切彦只轻轻说出一句「……再会了」便离开现场。不一会儿,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周遭又恢复了既有的寂静。
  真九郎松开领带,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他口中吐出的气息形成了一股白烟。虽然寒冬的夜风冷冽,但此时吹拂着他因害羞而感到有点火热的身体,倒格外令他觉得舒服。
  今晚真是发生了许多事啊。
  与大小姐一同出席演奏会、与敌对组织休战,更与一名杀手订下改日一战的约定。无论哪件都不是轻易能完成的事,不过真九郎仍顺利撑了过来。
  真九郎暂时回头望着恶宇商会大本营所在的高楼大厦。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往后的事,但真九郎希望不要出现让他得再度造访此地的机会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念头。接着一边想着晚餐该煮什么菜,一边踏上归途。




本帖最后由 bluestrings 于 2015-7-20 22:35 编辑


  第二章 年末

  时值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三,下午三点,星领学园。
  真九郎独自走在进入寒假期间的学校校舍内,走廊上几乎看不见其他学生,四周充满了冷冽的空气,使得静静漫步其中的真九郎不停搓着手。可以听到于中庭练习的足球队队员铿锵有力的呼喊声一阵一阵从窗外传来。
  真九郎之所以在寒假期间来到学校,主要是因为银子在社团教室有事要做,于是真九郎才会陪她一起来待着看报纸。他从早上到下午都在认真看报,午餐则是用水果面包随意果腹。没想到当他起身去厕所完准备回教室的途中,发生了一件预想不到的意外。原来他被凑巧回来学校巡视的训导主任撞见,被一句「红,你跟我来一下」给叫住,带到办公室去。
  「我说红啊,虽然你平时品行良好,但是成绩和出席率有点说不过去呀……」
  真九郎被迫听了大约一小时的训话。至于被问到自己为何放寒假还出现在学校内时,真九郎随便找了「我只是陪朋友来参加社团活动」的理由搪塞过去。训导主任似乎不太在意这件事,倒也没再多问什么。真九郎得以从教职员办公室被解放是几分钟前的事,被训导主任东问西问的过程中,其中一句「红,你想好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了吗?」,不知为何至今仍在心中盘绕不去。可能是因为平时没有仔细去想过这个问题的缘故吧。
  红真九郎的未来将会如何?
  想要走怎么样的路?
  继续当一名纠纷调解人,这是真九郎目前的打算。不过要是不得不选别条路走的时候,自己还有什么路可选?一般来说,人都会想选择自己擅长的,有兴趣的领域当成工作。然而真九郎并没有什么特殊专长,也没有特别想做或做起来特别拿手的事。
  像自己这种人应该怎么办?
  ……真伤脑筋啊。
  真九郎叹了口气,后悔不该去想这件事。说到底,现在的真九郎无法想像周遭的环境会产生何种变化,毕竟就连数次与他对立,互相伤害彼此的恶宇商会都与他休战了,天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变数。自己有可能明天就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命丧黄泉,谁都无法一口否定这个可能性,世间上那些死于非故的人,事前又有哪一人能预料到呢?真九郎不是那种想活得比别人久的人,不过最近倒是有了不想太早死的念头。要说为什么的话,或许是想亲眼看到那名充满活力的娇小女孩长大成人,获得幸福吧?只要了却这个心愿,之后变得如何都无所谓了。我这人活得也太悲观了吧?真九郎脸上浮现自虐的笑容,同时轻轻打了个哈欠。
  爬上楼后转弯准备回新闻社社团教室时,银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当真九郎向她解释自己拖到现在才回来的原因后,银子一副无奈地回答「我就知道」。银子今天的工作似乎已告一段落,接下来她打算去闹区买点电脑零件。
  「你呢?要是你还想留在这看报纸,我可以先把钥匙借你……」
  「不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真九郎将刚才看的报纸整齐摺好,放在桌上,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接着两人一同走出了社团教室。等到银子锁好门后,真九郎与银子两人并肩朝一楼的换鞋处前进。
  两人在走廊上移动的途中,聊了有关新年的话题。
  「银子,你家今年还是和去年一样吗?」
  「……是啊。」
  每年正月,村上家的夫妻俩都会单独去旅行。据说身为女儿的银子自愿留下来看家的原因并非不想当父母的电灯泡,单纯只是她讨厌旅行罢了。
  「你那边也是老样子吗?」
  「嗯。」
  真九郎每年正月都会在崩月家渡过。由于还得进行大扫除,除夕当天虽会待在五月雨庄,但晚上就会去崩月家过夜。虽然真九郎当初认为既然搬出来一个人住,正月一个人过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冥理似乎猜到了真九郎的心思,因此打电话告诉他「真九郎,你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记得要回来过年」。
  两手空空回去似乎不太好,该不该买点些和果子回去呢?
  正当缓缓走着的真九郎思考这个问题时,银子忽地一句「我稍微打岔一下……」,问了他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老实讲,我不会生气。」
  「其实……是有一点。」
  话才说完,头部就挨了银子一记。
  「……你不是说不会生气吗?」
  「我这不是生气,是在责备你。」
  由于脸部的瘀青消得差不多了,真九郎本来想在除夕那天去枫味亭打工帮忙,没想到被银子一口拒绝了。
  她看着真九郎脸上残留的伤,对他说:
  「你还要继续做吗?」
  「做什么?」
  「纠纷调解人。」
  「当然。」
  「……那你就给我好好养病,反正明年还有一堆事等着你,没错吧。」
  看来该付给银子的情报费可以不靠打工,而是等到本职——纠纷调解人的工作有收入再偿还了。话虽如此,真九郎自己也不知道往后到底会不会接到比较正常的委托。
  两人走出校门后,穿过学校附近人较少的路来到车站。要去买东西的银子和真九郎搭的电车是反方向,而先驶进月台的是真九郎的车。电车门一开,立刻有大量乘客陆续下车。
  仔细想想,今天是今年最后一次见到银子。
  该说些什么呢?
  真九郎稍微想了一会,然后开口:
  「银子,今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啊。」
  「是啊,发生了不少事呢。」
  「来年也请你多多指教啦。」
  「这才是我要说的。来年请多指教。」
  真九郎心想这对话听来平淡无奇,却相当符合他们的风格。即便有许多话想说,却也不会将它全用话语表达出口。这或许就是一般被社会上称为「知己」的关系吧?
  真九郎就在银子的视线下搭上电车。当车门关起,真九郎透过车内的窗户看着银子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发现她的表情比往常来得温柔许多。
  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四,五月雨庄内。
  比平时还更早起床的真九郎先随便吃了点早餐,接着开始着手进行年末大扫除。首先将该洗的衣服丢到洗衣机内,再用扫把将院子里的落叶清理干净。等到洗衣机的运转停下来,将里面的衣物拿到大太阳底下晒之后,下一步是拖一楼及二楼的地板。另外再用抹布将窗户、墙壁、楼梯扶手与玄关的共同鞋柜等地方的脏污彻底擦干净,同时不忘从仓库拿出新的灯泡换下走廊上那些快坏掉的。当真九郎做完这一连串的工作停下来松口气看看时钟时,发现时间竟已接近中午十二点了。
  真九郎敲了敲环房间的门,数次对里面喊「环姊,你醒着吗?」,仍没得到任何回应。由于昨晚真九郎被环拜托,要他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将她叫醒,心想没有办法的真九郎只好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房间内凌乱不堪,而环整个人蜷在位于正中间的棉被中睡得香甜。真九郎摇了摇环的身体,嘴里一边呼喊着「环姊,快起床啊」。
  环以一副明显还在睡梦中的声音回答:
  「……再让我睡一下……五分钟……」
  「不行啦,请你快点起来。」
  「嗯……那再睡十分……」
  「怎么越来越长了……总之请你快点起床啦。」
  真九郎强制将棉被扯开之后,环才懒洋洋地爬起身来。
  她一边搔着乱翘的头发,一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真九郎,我好饿喔,你快弄早饭给我吃……」
  「都已经要中午啦。」
  「那就弄午饭吧,不管什么我都吃……」
  环大大张嘴打了个大呵欠,可以听见从她的肚子传来「咕噜噜」的空腹声。
  这已经远远超越懒散的等级,根本跟原始人没两样了吧?真九郎不禁如此认为。
  「从以前我就很想问了,环姊你房内没有闹钟吗?」
  「没有啊,因为我根本不想用那种东西。」
  「不想用?」
  「因为你看啊,那个一到早上就铃铃响的,吵都吵死人了,叫我怎么好好睡觉嘛~」
  真九郎发现根本无法跟她讲道理,于是决定不再追问下去了。
  「性欲、食欲还有睡眠,这些人类三大需求无法拿别的东西代替,还真是麻烦耶。要是能让我一直吃就不会想睡,不知道会轻松多少啊……」
  在讲这些歪理的时候,环肚子的空腹声从未间断。真九郎只好微微叹了口气,提出「反正我正打算煮点午餐来吃,不如多煮环姊你那一份吧」这个意见。
  环闻言乐歪了,双手大张一把搂住真九郎。
  「真九郎你好棒!我爱死你了!」
  「……请你放开,身上的酒臭味臭死了。」
  「好~」环很有精神地回答真九郎后便放开了他。她之所以这么听话,可能是了解这关系到她有没有食物吃吧。
  「早啊暗绘姊~」「早安,环。」环走出六号房进到五号房后,对暗绘打招呼。接着她便打开电视,往小圆桌前的空间就是一躺。暗绘优雅地在窗边吸着烟,大卫则是蜷在电暖炉前。真九郎虽对暗绘和大卫不知何时进到自己房内显得有些吃惊,但后来想想她们已是老样子,只好默默接受这个事实。「早安,暗绘小姐。」「早安,年轻人。」真九郎先是和环一样对暗绘互道早安之后,穿上围裙准备作午饭。
  「所以真九郎,你午饭要煮什么?」
  「手边有些豆腐,因此打算煮点汤豆腐……」
  「人家比较想吃盖饭耶~」
  「我也想吃点饭类呢。」
  「……那我还是煮鸡蛋盖饭好了。」
  真九郎决定尊重两名年长者的意见,确定饭锅里的饭还够之后便开始做菜。先以高汤、糖、酒、味霖、酱油等材料熬成卤汁,再把它与洋葱一起放入大平底锅炒。炒一段时间后加入打好的蛋,撒上一点鸭儿芹继续熬煮。等到确定蛋熟得差不多后,暂时将瓦斯炉的火关小,用碗公装了三碗饭。最后将锅内的蛋分成三等份装入每个碗中,鸡蛋盖饭就此完成。真九郎将碗公放上小圆桌后,三人一块用了午餐。
  这三人一同出现在五号房虽不是什么稀奇的景象,但至少到正月结束前都不会再有了。真九郎要回崩月家住;环会先回一趟老家,接着得待在山中参加道场的短期集中训练;暗绘没什么特别的行程,会一如往常待在这里悠闲度日。或许对她而言,社会上一些风俗节庆根本无所谓吧。
  当三人都吃完饭后,真九郎起身去烧了一壶水,泡了三人份的茶,将茶杯端到小圆桌上。他喝着热茶的同时眼睛盯着电视,正在播的年末特别节目请来许多不同领域的专家,讨论的话题是「今年是否完成了年初许下的抱负」。
  正在吞云吐雾的暗绘开口问真九郎:
  「年轻人,你今年一整年过得如何?有什么大收获或损失吗?」
  「你问一整年吗?该怎么说呢,感觉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更是有蛮多让我后悔的事。」
  「这不是很好吗?」
  「……咦?」
  「人会后悔,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比起什么都不知不觉,浑浑噩噩过日子好上许多。」
  原来可以这样想呀?虽然与社会上大多数人的见解不同,但真九郎不禁稍稍认同了暗绘这番说词。自己今年的确如她所说,发现许多犯下的错误,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真九郎将三人吃完饭的碗公端进蔚房,然后往自己的茶杯里倒了杯茶。当他静静喝着有点变温的茶时,发现暗绘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看。这次又是什么事?看到真九郎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暗绘以平时的语气对他说:
  「年轻人,为了感谢你请我吃这顿饭,我就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吧。」
  「什么好消息?」
  「就是你接下来将会遭遇到不好的事。」
  「……你不是说好消息吗?」
  「能够事先知道有坏事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这不正是一件好消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若说得更详细一点,算是种桃花劫吧……总之你自己多注意便是。」
  桃花劫吗?真九郎以前也曾被说过同样的话,之后过没多久,他遇到了九凤院紫。难道这次也会像那时一样,遭遇一些戏剧性的变化吗?真九郎虽然有点在意,但就算开口问暗绘,想必她什么都不会解释吧?她口中这些充满神秘感的话,通常都是她一时兴起之下的产物。
  真九郎转换心情,待在厨房开始洗碗。这段时间内,环回房准备回老家的行李,暗绘也带着大卫走出房外。当真九郎洗完碗后,将晾在外头的衣服收进来,摺好放进衣柜内。
  「好啦,大概就这样了吧……」
  今天主要的任务——大扫除和洗衣就此告一段落。剩下只有今年最后一趟采买了。真九郎猫了一眼时钟,时间已过下午两点,外头天气显得有点阴暗。即使不用担心会下雨,却有种会变得很冷的预感。真九郎脱下围裙,从衣架上选了件较厚的外套,准备出门。


  搭乘电车来到闹区的真九郎往一间大卖场走去。由于今天是除夕,平常热闹的大卖场内显得冷清许多,让真九郎能在没什么人的店内悠闲逛着。真九郎今天来此的目的有两个,录音器和被炉。录音器是考虑到往后工作时可能会派上用场,被炉则是很久之前就想买的家具,不过自己身上的预算大概只能二选一吧?如此心想的真九郎看了一下这两样商品的标价,结果不出所料,无法两样一次买齐。该选哪个好呢?真九郎停下脚步烦恼这个问题。
  做为能让他撑过这个寒冬的家具,被炉实在相当具有吸引力。不过若考虑到工作效率,买台录音器当然会方便许多。真九郎相中的这台录音器虽是外国制的旧型号,却是有防水加工的好东西。
  「清仓大拍卖,定价打三折吗……」
  真九郎烦恼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仍将增加工作的便利性摆在舒适的生活之前,选择买下录音器。被炉当然相当难以割舍,不过还是等到下次有机会再买吧。
  走出大卖场后,真九郎走进人群中。闹区之中既有因为除夕而早早关门的店家,也有趁势进行岁末大拍卖的店家。店员在店门口奋力叫卖的声音在混杂人群的杂音中,听来特别响亮。公车站与计程车招呼站都是大排长龙,也有几个看似喝醉的大学生们穿梭在人行道上。一边看着这副景象,走在路上的真九郎开始思考回到五月雨庄后该怎么办。既然大扫除已经结束,要做的事只剩准备去崩月家住的行李而已。如果时间还很充裕,要不要干脆连环的房间都帮她整理整理?还是该把家中的抽屉也彻底整理干净呢?就在真九郎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冷不防被一声「喂!红!」叫住。真九郎一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名星领学园的同班同学岩邑。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名真九郎不认识的少女站在他身边。
  岩邑一脸讶异地开口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来买东西啊。」
  真九郎亮出装有录音器的纸袋解释。当真九郎反过来问岩邑出现在闹区的理由,得知他们一群人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内举办忘年会(注:日本的一种习俗,泛指公司或学校社团等同一团体的成员于年末一起吃饭谈天的聚会。)。不过由于还找来了其他学校的学生,因此可以说是小型联谊。
  「红,你是正要回家吗?」
  「是啊……」
  「你一个人?」
  「嗯,算吧。」
  听到真九郎老实回答,岩邑以一副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说:
   「红,虽然对你有点抱歉……但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在意外的地方遇到意想不到的人,就会发生出乎意料的事。人活在世上总会遇到这种日子,而真九郎心想那指的就是今天。若换个角度思考,暗绘的预言或许还真的说中了。
  正往车站前进的真九郎身旁跟着一名少女。这名少女名叫松原魅空,私立圣则学院的国中二年级生,十四岁。能吸引路过的男性回过头再望一眼的清秀容貌,配上一袭活像日本娃娃的黑长发,使人印象深刻。上半身是衬衫搭上具有许多口袋的短夹克;苗条的下半身穿着牛仔裤;脚着运动鞋;头顶则戴着一顶印有月桂冠图案的棒球帽。若再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她右耳戴着小小的耳环。她所就读的圣则学院虽然是有名的升学学校,不过也以校风自由闻名,不一定只能死板地穿着制服,允许学生穿戴一些首饰配件。
  现在她之所以会和真九郎同行至车站是有正当理由的,因为岩邑刚才拜托真九郎的事,就是希望他将这名参加忘年会的国中生送到车站。本来这份工作该由岩邑来做,没想到在途中刚好碰到真九郎这个同学,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我是总召,所以不能离开位置太久,你就帮我个忙吧」,听到岩邑这么说,心想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真九郎便答应下来。虽然一般来说不该让一群国中生参加会搞到很晚的忘年会,但真九郎心想今天是除夕,稍微放松一下倒也没什么,就没再过问了。

  真九郎一边保持适当速度移动,一边观察身旁的魅空。她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在玩手机,看来是正在和朋友传简讯,也有可能在传达关于参加忘年会的经过。
  一路上,无言的两人走在人群中时,一手把玩着手机的魅空突然开口对真九郎说:
  「大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啊。」
  「你不想交一个吗?」
  「嗯……这我没去特别想过。」
  真九郎实话实说,换来的却是她一脸吃惊的表情。
  魅空传完简讯后将手机收进口袋,接着说:
  「我想要交男朋友,很早以前就在想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直到现在仍然交不到半个男朋友……」
  「这样啊……有点吓到我了,明明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聊得开。」
  「只有这样吗?」
  「咦?」
  「我的魅力就只有你说的那些吗?我觉得应该有很多才对啊……」
  她相当有自信、
  即使有点愣住,真九郎仍继续说下去。在补充她名字好听,穿搭衣服的品味不错这几点之后,魅空才总算同意了真九郎的话。
  魅空抬头望向周遭的高楼大厦,同时开口抱怨:
  「交男朋友比我想像中还要难耶……我只希望能找到一个温柔又坚强的人,应该不算要求太高,不是吗?」
  「今天没遇见看得上眼的人吗?」
  「没有。」
  魅空无奈地摇摇头。
  「那些人的话题永远离不开血型、星座,不然就是搞笑艺人之类的,真是无聊透了。看来想要来场浪漫的邂逅还真是困难啊……」
  她参加忘年会的原因是被同学校的学长邀请,今天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的聚会。会半途离开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家里有门禁,而是等等和其他朋友有约的缘故。
  魅空大大叹了口气,然后将视线转向真九郎。
  「大哥哥,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真九郎又说了一次「没有」,魅空闻言歪头回答「这样喔……」。
  「大哥哥你虽然没说多帅,可是整体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啊……没想到竟然没有女朋友,有点不可思议呢。」
  「……真谢谢你喔。」
  真九郎与魅空两人穿过路上拥挤的人群后总算到了车站,穿过票闸爬上楼梯到达月台后,搭上刚好进站的车,看到车内还有空位便并肩坐了下来。魅空说完「我睡一下,等等麻烦你了」后,不一会就发出了规律的鼻息声。本来真九郎还以为她是不是喝了酒,不过从她身上没有酒味这点来看,应该只是单纯累了吧。
  电车开始缓缓前进,真九郎默默地思考着魅空方才那一番话。他的确没想过交女朋友这件事,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纯粹只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情。这种说不上来的心情在真九郎的人生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例如他常常不知不觉间做出某些决定,懵懵懂懂地过活,也没去深思现在走的这条路会通往何方,可以说过一天算一天。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八年前,失去所有家人那一天开始的吧?从那一天直到今日,自己一直在浑噩度日。
  就在这时,车内广播响起魅空该下车的站名。真九郎摇了摇魅空的身体,呼喊「松原同学」,她马上醒了过来。就在她轻轻打个呵欠站起身来后,电车开始缓缓减速进站。当车门一开,她先是面对真九郎鞠躬道谢,很有精神地说了一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便着踏着轻快的步伐下车了。
  回到五月雨庄的真九郎把购物袋放在地板上后,将住宿该带的用品装进包包,再度转身出门往车站迈进。心想似乎拖得有点晚的真九郎决定加快脚步,穿过一条两旁种满路树的街道后,一边看着路旁的商店街一边继续前进。商店街上除了便利商店之外的其他店家都已拉下铁卷门,也看不到什么人影,真九郎就这样在寂静无声的步道上前进。从另一头吹来的风冰寒刺骨,应该是气温伴随着夜晚来临而骤降的缘故。
  接下来真九郎要去的地方是崩月家,在那里渡过的新年假期相当舒适心暖。这种日子能持续几年?还是该问自己这个人生能活到何时?因为总觉得未来总有一天,自己仍得独自一人过年,孤独一人生活。那时该怎么办才好?该做些什么才好?
  一阵特别刺骨的风呼啸而过,让真九郎直打哆嗦。此时收进怀内的手机发出震动,真九郎一看荧幕发现来电者是九凤院紫,便面带微笑「喂?」的一声接起电话。
  「真九郎,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外面啊。」
  「这样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短暂沉默之后,真九郎问道「怎么啦?」,紫回答:「……我有一件事忘记跟真九郎你说了。」
  「忘了跟我说?」
  「忘了道谢。」
  真九郎多少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吓了一跳。紫继续说下去:
  「去年最后一天的晚上,我待在里之院内思考自己接下来的下场。虽然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不过根本没想到能像现在这样来到里之院外面,也没想过会遇见喜欢的人。这全都多亏了真九郎你。」
  九凤院紫流露出心中最真诚的思念。
  「谢谢你,真九郎……我现在很幸福。」
  从红真九郎开始当纠纷调解人才一年有余,完成的事可说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一事无成。但是至少,他救了这名娇小的少女,让她得以重获自由。真九郎认为只有这件事他可以自豪。
  「……真九郎,我可以跟你再聊一下天吗?」
  「可以啊。」
  听到紫似乎还意犹未尽的请求,真九郎爽快答应下来。
  于是真九郎决定就这样听着九凤院紫温柔的声音,放慢他走向车站的步伐。



  第三章 恭贺新禧

  真九郎醒来时,时间刚过早上八点。人还在棉被里的他视线瞄向四周,看到书桌、书柜、衣橱等怀念的家具,用他昏昏沉沉的脑袋想了一会,才总算想起此处并非五月雨庄的5号房,而是自己位于崩月家的房间。真九郎从棉被中起身,掀开窗帘打开窗户通风,打了一个大呵欠后,摺好棉被,脱下睡衣换上居家服。然后拿着脱下来的睡衣走进浴室,将睡衣丢进洗衣机后,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顿时清醒许多。双手拍拍脸颊振作精神后,真九郎接着往厨房走去,看到的是穿着围裙,正在准备新年料理的冥理、夕乃与散鹤三人忙得不可开交。真九郎于是对她们三人开口道声「恭贺新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真九郎。」
  「恭贺新禧新年快乐,真九郎。」
  「哥哥,新年快乐。」
  崩月家三位女性都面带笑容回应真九郎。当真九郎主动提出自己也来帮忙的提议时,却被夕乃一句「男性请乖乖去客厅等吧」拒绝。冥理和夕乃做起家事来远比真九郎熟练,想必也不需要帮忙才是。
  离开厨房来到客厅的真九郎发现法泉已经在里面,他以一副严肃的神情窝在被炉中,看着电视上一个有许多政论家参加的谈话性节目。真九郎跪坐至地板上,恭恭敬敬对着法泉鞠躬,「师傅,恭贺新禧新年快乐」。法泉先是以「噢,新年快乐呀」回应,然后看了看真九郎,脸上浮现笑容。
  「瞧你气色不错……好好睡上一觉了对吧。」
  「是的,正如您所说。」
  昨晚由于和紫讲了蛮长一段时间的电话,到达崩月家时已相当晚,进入被窝更是深夜的事,不过现在无论是脑袋还是身体都格外舒爽。
  闲闲没事做的真九郎索性也窝进被炉内,看了看桌上摆着的早报。明明才大年初一,上头却充斥着许多会让人心情变差的报导。例如一名爸爸只因打输电动,就下手杀害年幼女儿的事件;一名染上爱滋的医生将自己的血液混进输血用的血袋中,让其他病人受到感染的事件;一对觉得管教孩子很麻烦的父母,每当孩子哭闹时就让孩子吸食海洛英的事件;一名面临大考重担的中学生为了释放压力,拿着金属球棒到家附近的公园殴打幼童的事件等等。其中也有犯人仍逍遥法外,尚未破案的事件——是一起趁着电影院播放电影时,以疑似锥子的尖锐凶器对着前座观众的头部突刺,造成观众当场毙命的连续杀人事件。现在虽已得知遭到杀害的均为情侣中的男方,警察也努力侦办,至今却仍未找出其他有力的线索。
  真九郎轻轻叹了口气,将报纸摺好放回桌上。此时,电视上的节目正好有一名现任的部长级内阁义正严词地说:「近来严重犯罪越来越多的原因在于国民心中的价值观扭曲,和国家政治现况没有直接关联」,一旁的政论家们闻言均露出不可置信的讶异神情。真九郎看着看着,倒也无法了解那些人的反应是否正确。
  当法泉拿起遥控准备转台时,从餐厅的方向传来冥理开朗的呼喊声。「爸爸,真九郎,我们准备好了喔~」于是真九郎与法泉同时站起身来往餐厅移动。崩月家的新年生活正式展开。


  说到新年的食物,不可不提的当然是御节料理与年糕汤,所以崩月家的餐桌上也不免俗地出现了这两种料理。在这段悠闲的用餐时间中,谈到的话题有学校发生的事,以及法泉在旅行途中的一些趣闻。真九郎吃着久久未尝的崩月家料理,不禁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毕竟自小在这住了八年,对真九郎而言,要说崩月家的味道就等同故乡的味道也不为过。
  当真九郎还在品尝年糕汤里的年糕时,夕乃已经端起自己吃完的碗盘离开餐厅。似乎是因为她等会还得去神社打工当巫女,没有时间慢慢吃了。
  「真九郎,我先过去等你了喔。」
  「嗯,我随后就到。」
  真九郎和夕乃约好,等一下会去她打工的神社做新年参拜。
  送夕乃到门口之后,真九郎回到餐厅内。
  「爸爸,还有真九郎,你们要再来一碗年糕汤吗?」
  「那就再一碗吧。」
  「我的也麻烦你了。」
  法泉和真九郎如此回答,各自将碗递给冥理。当两人吃完第二碗年糕汤,御节料理也吃得差不多时,话题逐渐转向真九郎的工作。让正在看故事书的散鹤坐在自己腿上后,真九郎开始对法泉及冥理解释纠纷调解人的工作内容。中途也简略提及自己与斩岛切彦、星啮绝奈和恶宇商会相遇的来龙去脉。虽然已经离开这个家,但真九郎好歹算是《崩月》家的一分子,身为弟子的他的确有报告的义务。当然,真九郎也把当时自己的下场一五一十说给两人听。法泉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冥理则是一副兴致勃勃地聆听,不时还会做出「这样啊」、「是喔」等回应。
  「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关于其他里十三家的事呢……」一手拿着茶壶往真九郎和法泉的茶杯内倒麦茶,冥理回答道:
  「《斩岛》虽然有点偏激,但其实他们都是一群单纯又好相处的人喔;《星啮》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精明能干,不如说冷漠比较恰当吧,只要不跟他们发生利益上的纠纷或许就还好……《堕花》已经洗手不干了,而且我有一位认识的朋友在里面,所以他们与我们《崩月》的关系相当不错;然后从爸爸还是当家时,我们与《亚城》就有所往来;《圆堂》是偶尔会帮我们的忙;《虚村》与我们发生了多次对立与争执;《歪空》则是一点都不想扯上关系。大概就这些吧……」
  冥理将茶壶放在餐桌上,继续说下去:
  「是说真九郎,我有件有点在意的事想问你……可以问吗?」
  「是什么事呢?」
  「可爱吗?」
  「……什么?」
  「真九郎你不是遇到了斩岛和星啮家的人,而她们都是女孩子吗?她们长得都很可爱吗?」「这个嘛……」
  斩岛切彦与星啮绝奈。讲句老实话,真九郎从未以这种念头去看那两人。毕竟当时战况激烈,根本没那个闲功夫去想这档事。
  「虽然里十三家之间互有千秋,但其实大家出乎意料地合得来呢。我过去也好几次被这些人求婚……」
  「这、这样啊……」
  看到真九郎不知做出什么反应,冥理露出微笑。
  而静静听到现在的法泉,开口对这个话题做出总结:
  「总而言之,你就趁你还年轻的时候多看多学吧……再怎么说,你可是我的弟子呀。」
  当话题告一段落时,真九郎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发现时间已过了中午。真九郎开口问了法泉与冥理下午的行程,得知法泉要出席围棋俱乐部的新年会,冥理则打算留下来整理家中环境。由于真九郎自己下午也有事要办,在喝光杯中热呼呼的麦茶之后,他便准备依约出门去夕乃打工的神社参拜。


  真九郎带着散鹤出门后首先造访的是枫味亭,按了门铃后,不一会走出来应门的,是身上穿着半缠的银子。
  「你好啊」,银子先是温柔地对散鹤打招呼,紧接着轻轻瞪了真九郎一眼。
  「……什么事?」
  「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其实我们接下来要去新年参拜,想问看看银子你要不要一起……」
  「为什么?」
  「那个、该怎么说呢……其实也没有特别的理由……」
  「我不去。」
  马上就被拒绝了,问银子理由,得到的答案是「外面太冷,人又多」。
  村上银子这个人相当不喜欢外出,打从幼稚园开始她就是个比起在户外玩,更喜欢待在屋内看书的室内派。除了购买电脑零件这种工作必需品会跑到电器街等地之外,其他时候根本不太想出门。
  既然当面遭到拒绝,看来是没办法了。
  真九郎只好带着散鹤离开枫味亭,朝神社而去。


  两人踏着石砖穿过一座巨大鸟居下方,来到了夕乃打工当巫女的弓元神社。这座神社位于东京都中心搭电车约二十分钟的距离,以缔结缘份的请求相当灵验而著名。除此之外似乎还具有一段很长的历史,不过这部分真九郎就不太清楚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神社内挤满了许多前来参拜的人潮。为了防止与散鹤走散,真九郎紧紧牵着她的手移动。穿过卖章鱼烧、关东煮及糖人的摊贩,到净手台洗了洗手后,两人来到拜殿。当真九郎照着二拜二拍再一拜的既定礼法投香油钱时,一旁的散鹤也有模有样地跟着做。
  虽然一切照着规矩来,但是真九郎并没有向神明许愿。他总是这样,根本没什么好求的。因为要是神明真的有求必应,真九郎老早就许愿让家人复活了。既然办不到的话,那还有什么值得求神的呢?
  参拜完的真九郎回到摊贩处,买了一只散鹤看似一直很想要的棉花糖给她,然后带着吃起棉花糖的散鹤继续寻找夕乃的所在地。真九郎一边闪过擦身而过的参拜人潮,一边左顾右盼,最后总算在参拜大殿旁边的社务所贩卖处发现身着巫女服的夕乃。夕乃同时也发现真九郎的身影,面带笑容朝这里跑了过来。
  「真九郎!」
  一听到夕乃的呼唤,卖场内的十几名巫女一拥而上,将真九郎与散鹤团团包围起来。
  「唉呀~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九郎同学吗?」
  「他才高一对吧?长得挺可爱的耶。」
  「真九郎同学,你和崩月同学很要好没错吧?」
  夕乃代替一脸不知所措的真九郎回答:
  「不,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咦,不是吗?」
  「连告白都还没收到……」
  「约会或接吻都没做过?」
  「没有……」
  「可是崩月同学,你和真九郎同学不是两厢情愿吗?」
  「是的,没错。」
  听到这句话,崩月夕乃以充满自信的笑容点头。
  「既然这样,崩月同学怎么小自己主动进攻呢?」
  「这怎么行!这可是关系到未来的大事,女性应该遵照礼节等待男性开口才行啊。」
  「嗯……真的是那样吗?」

  她们在讨论什么呀?
  真九郎是有听没有懂。
  当真九郎还在烦恼该不该加入话题的时候,一群疑似观光客的外国人朝这里走了过来,看来是想问巫女们能不能照相。夕乃答应下来之后,便与其他同事排排站开来让观光客照相。拍完照后,夕乃开始对这群外国人简单介绍神道。「自古以来,人们认为世间万物中都存在着神……」外国人观光客则靠着同行的口译小姐,专心听着夕乃的讲解。
  「哥哥,你不跟姊姊多讲几句话吗?」
  「嗯……夕乃姊姊似乎很忙呀。」
  真九郎回答散鹤的同时轻轻叹了口气。
  越来越多参拜的游客涌入贩卖处,巫女们忙得不可开交。
  继续待在这里妨碍她们工作似乎不太好。
  于是真九郎托身边的巫女转告夕乃,说他们就先回去了。语毕,真九郎便带着散鹤离开神社,踏上归途。


  真九郎与散鹤顺利在日落西山前回到崩月家,夕乃则是在晚间七点后才回来。看到冥理与夕乃两人在厨房准备晚餐,真九郎与散鹤也主动提出要一起帮忙。晚餐预计吃烤年糕,于是四人准备了海苔、酱油、萝卜丝与黄豆粉,然后把中午吃剩的御节料理一起端上餐桌。前去参加围棋俱乐部新年聚会的法泉还没回来,方才也打电话说会晚点到家,四人只好先行用了晚餐。
  当晚餐的碗盘清洗与善后都告一段落后,冥理对着客厅内的真九郎等人这么说:
  「今天爸爸会很晚回来,不如我们一起去洗澡如何……我好久没帮真九郎你刷背了呢。」
  「这、这实在有点……」
  「用不着害羞呀,你还待在这个家的时候,我们不也常一起洗吗?」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
  「哎呀,小时候和现在差在哪啦?难道那时还觉得我像个妈妈,现在却变成别人家的阿姨这样吗?」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
  「既然你说不是,表示你还把我当妈妈看,没错吧?」
  「当然。」
  「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啦。」
  被她乐观的态度压过去了。
  真不愧是崩月家最年长的女性,真九郎根本敌不过她。
  脸上浮现笑容的冥理继续说下去:
  「小鹤你也想一起洗对不对?」
  「嗯,散鹤也要洗!」
  「啊……夕乃你就别勉强了,我们几个享受就好。」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妈妈!」
  脸涨得通红的夕乃虽出言抗议,但毕竟对手是冥理,效果实在有限。
  这下该怎么办呢?正当真九郎烦恼该怎么回话时,走廊响起了电话铃声,距离较近的冥理跑去接起电话。「喂?请问是哪位?」原本以为电话会马上就讲完,结果却讲了快五分钟。从冥理回话的口气听来,似乎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内容。等到冥理讲完电话回到客厅时,真九郎担心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冥理先是支吾其词,但是马上陷入了沉思。直到她想起真九郎等人还在看,脸上才又恢复了笑容。
  她将双手合并在胸前,再度打起精神说: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之我们还是先去洗澡吧!」


  安稳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在崩月家度过的三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管是带散鹤去附近的河岸放风筝、陪冥理买东西、和法泉切磋围棋等等,真九郎可说是久违地彻底享受了崩月家温暖的气氛。
  然而事情在真九郎即将回五月雨庄的前夕有了变化,当时他正在房内整理行李。
  冥理到房间来找他。
  「真九郎,方便和你谈谈吗?」
  「请进。」
  请冥理进房之后,真九郎停下整理行李的工作,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冥理则是正襟危坐地跪坐在地板上,接着开口:
  「真九郎,你和夕乃现在进展到哪里了?」
  「……哪里?」
  「我有点好奇你们两个走到哪一步啦。不过你不用说得太详细喔,你只要稍微提示一下,剩下我会自己想像。」
  冥理说完后直直盯着真九郎,但是真九郎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能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个底了吧。
  冥理以有点失望,又有点困扰的表情叹了口气。
  「八字都还没一撇吗……那就没理由拒绝人家了呢。」
  「理由?」
  「其实啊,有人要求要来相亲喔。」
  「相亲……是找夕乃姊姊妈?」
  「不,人家找的是真九郎你喔。」
  「找我……?」
  看到真九郎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冥理露出苦笑点了点头。接着再一次说出重点。
  「简单来说,就是有个女孩子想和真九郎你相亲的意思啦。」真九郎听完哑口无言。
  他当然只能哑口无言。


  真九郎回到五月雨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当新鲜空气流进室内后,原本处于停滞的房间才又再度苏醒了过来。真九郎对此不禁松了口气。绝不是崩月家待起来很难过,但曾几何时,心中早已认定此处才是自己真正的房间了。
  真九郎开始整理从崩月家回来的行李,顺便从衣柜内拿出一套整齐的西装,将它连同衣架吊到墙上的挂勾去。
  真九郎回想起昨晚听冥理提到的内容。有人要找真九郎相亲,光是这点就已经够让他惊讶了,加上对手竟然是里十三家其中之一,《歪空》家的独生女。大年初一晚上,冥理接到的那通电话内容就是在讲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冥理与法泉的意思都主张要真九郎自己做主。
  「你要是不愿意就说吧,我会去拒绝对方的。」
  「可是要是我拒绝,会不会因此让对方不开心啊……」
  「真到那时再说吧。」
  冥理虽然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带过,但真九郎知道事情绝非那么简单。提出这桩相亲的《歪空》可是里十三家的老大,虽然《崩月》已经退出地下世界,但对方至今仍在活动。要是轻易拒绝这项提议,对方有可能会惹出什么麻烦,甚至会因此对崩月家造成困扰。在烦恼了好一阵子后,真九郎还是决定答应这桩相亲。和素未谋面的女性聊聊天这种事花不了多少功夫,何况法泉也要他趁年轻多见见世面。老实讲,真九郎也明白自己最欠缺的就是经验。
  冥理虽然告诉了真九郎关于这次的相亲对象——也就是《歪空》家独生女的一些事,不过真九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连络上露西,问出了更多的情报。露西不愧自称里十三家的狂热粉丝,可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更兴高采烈提供真九郎想得到的情报。《歪空》家代代的职业都是恐怖份子,目前已将活动根据地移往海外。整个家族也移民英国,只剩独生女一人以留学生的身分独自回到日本生活。那位独生女芳龄十四,就读东京都内某私立国中。性格则用一个词就足以形容——暴君。过去已不知有多少人触及她的底线而遭到清算。她到处与人结怨,甚至传闻有组织砸重金悬赏她的项上人头。她在地下世界中的绰号为《炎帝》,理由是因为只要有人惹到她,她不将对方彻底击垮以前绝不善罢甘休,大家才会出于恐惧之意如此称呼。她还拥有几名能干的手下,如《黑骑士》、《落雷》、《独眼巨人》等等,其中又以歪空家直属的《黑骑士》奥兹马利亚·拉赫特别有名。露西特别警告他:「虽然有无所属的佣兵,但其中《乱流》、《千变妖怪》、《Q王》、《奥里哈鲁根》、《黑骑士》等五人根本不是同一次元可以相比的……即使放眼整个地下世界,他们肯定能算上前十强吧?」听露西这样讲,可以了解这次相亲对象是名相当棘手的人物,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虽然真九郎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但他决定先不去考虑这些问题。相亲就定在明天,没有时间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做为听取这些情报的交换,真九郎对露西表明明日相亲一事。露西听完有点语塞,但还是笑着回应他「这个嘛……祝你好运啦,之后请你跟我说说感想」。看来这下等到相亲结束,还得跟露西报告才行了。
  为了转换心情,真九郎开始思考今天晚餐的菜单。从现在冰箱里有的材料来看,能做的大概就剩火锅了吧。考虑到环与暗绘可能会过来一起吃,份量还是弄多一点比较保险。
  当真九郎一边如此思考一边整理行李时,一阵有人冲上阶梯的声音传进房内。几乎与此同时,真九郎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新年第一位造访五月雨庄5号房的客人,是一名七岁的女孩。
  九凤院紫一踏进房间,便朝气十足地打招呼:
  「真九郎,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喔。」
  「今年也多多指教!」
  「我也是,多多指教啦。」
  真九郎轻轻接住飞扑而来的紫。紫在新年假期的这三天似乎都待在大宅内,据说有许多政商名流前来拜访,让她差点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
  真九郎从橱柜中取出茶壶与茶杯后,打算用铁水壶烧一壶开水。当他将铁水壶放到瓦斯炉上,回到小圆桌前坐定的时候,紫理所当然地往真九郎的大腿上坐去,然后从她带来的包包中拿出一张纸。
  「那是?」
  「是寒假作业。」
  纸上印着的是国语问题,内容是将近二十题的反义词填空。似乎是紫决定不在大宅邸内,而要在五月雨庄写完它才带来的。或许对紫来说,就跟真九郎一回到这间房内就会感到安心一样,这里已成了她心中一个特别的场所。
  真九郎说了一些简单的提示:
  「紫,你知道什么是反义词吗?」
  「嗯,我大概知道。」
  「那我问你,『重』的反义词是?」
  「不重。」
  「……嗯,虽然你没答错,但这里应该要……」
  真九郎体悟到教小孩子是件困难的任务,所以尽量用最详细的方法来教她。当紫听完真九郎的解说,拿起铅笔准备写下答案时,手却在半途停了下来。她似乎是看到了墙上吊着的那一套西装,开口问道:
  「真九郎,你又要去参加演奏会了吗?」
  「不是,是相亲要穿我才拿出来挂。」
  「相亲?」
  真九郎对紫解释起「相亲」的意思。当他说对紫说明相亲是以结婚为前提,让男女双方碰面认识的一种仪式后,紫小声喃喃自语「这样啊……」。紧接着坐在大腿上的她改变身体方向,转为面对真九郎而坐,最后伸手捏了真九郎的脸。
  「……你怎么突然捏我啊?」
  「这是怎么回事?」
  「咦?」
  「真九郎你明明已经有我这个恋人,为什么还要跑去相亲?」
  紫一脸不满地瞪着真九郎。束手无策的真九郎只好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紫听完后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还是体谅了他的选择。
  紫用她小小的手掌,轻轻抚摸真九郎脸上红肿的地方。
  「……对不起,既然是那样的确没办法。」
  这时水正好烧开了,真九郎先让紫从大腿上下来,然后走进厨房。在泡完两人份的茶后,他观察了紫的样子。紫一语不发,盯着墙上吊着的西装陷入沉思。真九郎原本不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没想到隔天他就知道了。
  时间就在相亲当天的上午。




  第四章 歪空公主

  真九郎来到伊吉斯饭店时是早上九点半左右。当他对骑场道了谢走下车后,其他两位同行的人——崩月冥理和九凤院紫也跟着下车,站到他左右两侧。真九郎压根儿没料到紫会跟他一起来。紫理解真九郎是出于无奈才答应这桩相亲,不过她仍主张自己也要跟去,理由是「因为我是真九郎的恋人呀」。被她一脸认真地问「我跟去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吗?」,真九郎倒也想不出能回答她的答案。「让她来也不要紧吧」,就连冥理也这样轻轻松松就答应下来了,才会造成现今的局面。
  今天法泉与散鹤留在崩月家看家,夕乃又去神社打工当巫女。关于这次相亲一事,在冥理的判断之下,一个字都没有泄漏给夕乃知道。
  「因为她一定说什么都会阻止你来吧……」
  真九郎同意冥理的意见,于是也没对夕乃提起这件事。
  穿着西装的真九郎一边抬头望向饭店,一边重新系紧领带。冥理身着一袭典雅连身洋装配上披肩,紫则一如往常像个小男生一样穿着短裤。天气晴朗,气温为七度,真九郎有点紧张,不过身体状况一切OK。虽然不晓得有什么样的未来在前方等着,不过既然都到这一步,真九郎也只好告诉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于是,真九郎带着冥理与紫走进饭店正门的玄关大厅。


  穿过挤满客人的玄关大厅后,三人搭乘电梯来到目的地的楼层。当真九郎问冥理「不知道对方会带几个人来呢?」,得到的是她充满不确定的回答。
  「这个……我也不清楚耶。虽然细节我是不知道,不过刚才大厅的那一群客人之中,有个蛮可怕的家伙混在里面喔。」
  真不愧是崩月冥理,光凭气息就能查觉这点。真九郎根本一点都没发现。
  既然冥理都说「蛮可怕」了,想必是个狠角色不会错。从露西那获得的情报,可以知道对方的部下中有《黑骑士》、《落雷》、《独眼巨人》这三人,今天大概是其中一人陪同前来吧?
  「对方应该不会在这里闹事吧……要是局面不太妙,我们也只能还以颜色啦。」
  「『还以颜色』吗……」
  「真九郎你不用想太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要是不开心想掀桌子走人的话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帮你善后……要是连我都没办法的时候,再把麻烦推给爸爸就好了。」
  真九郎心想,难道就没有更和平稳重的解决之道吗?
  真九郎一行人在约定地的十七楼——午茶交谊厅出了电梯。这个午茶交谊厅完全不辱高级饭店之名,整个空间既明亮又宽敞,不仅地板上铺满地毯,天花板也是挑高设计。搭配上全沙发式座椅,来客数约略占了店里四成左右的座位。
  这次的相亲没有一般所谓的「媒人」参加,毕竟根本不会有人想来当地下世界内著名的两大武斗派《崩月》与《歪空》的媒人。没有媒人等同没有人从中协调,过程中必须由双方参加者自行带动气氛。真九郎虽已做好这份觉悟,但对方的底细还是得等见了面才会知道。
  为了纡缓逐渐高涨的紧张感,真九郎轻轻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往前走。步伐之所以没有想像中来得沉重,或许是因为紫在身旁陪着的缘故吧。
  当真九郎告诉附近一名服务生自己的名字后,服务生鞠躬回答「红先生是吗?恭候多时了」,并带着三人前往预约的位置。真九郎一行人跟在服务生身后来到一处靠窗,在整个交谊厅内算得上视野最佳的位置。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来分,但相亲对象已经坐在位置上了。她穿着一身高雅的和服,搭配梳起的黑发及薄薄的口红,展现出一种柔和中庸之美。
  真九郎见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因为他曾见过座位上那名少女。虽然发型不同,但右耳那副小小的耳环和记忆中如出一辙。依稀记得上次相见是在年末,名字则叫松原魅空。
  魅空看到真九郎出现在这里,似乎也吓了一跳。
  「你不是……」
  「我记得你是……」
  看到双方同样表现出讶异的反应,冥理直接提出心中的疑问:
  「难道你们两人认识?」
  「算是吧,虽然完全是个偶然……」
  真九郎简略地对冥理解释当时的经过。魅空虽然听岩邑称真九郎为「红」,却没料到他就是崩月家的弟子红真九郎。真九郎也是一样,没想到《歪空》家的独生女平时竟会使用「松原」这个假姓。看来即使同样身为里十三家,现今还在活动的《歪空》比起已经退隐江湖的《崩月》得更加小心谨慎吧。
  当真九郎与魅空两人恢复平静之后,再度互相自报姓名。
  「我叫红真九郎,今天请你多多指教。」
  「我是歪空魅空,请多多指教。」
  魅空微微点头致意后,视线移向冥理及紫身上。
  「这位是崩月冥理小姐……没错吧?我之前有看过你的照片。然后这边这位小妹妹是……」「我是九凤院紫。」
  紫打断魅空的话,自己报上姓名。
  接着对有点愣住的魅空堂堂正正宣示:
  「我是真九郎的恋人,所以今天才会来到这里。」
  这句话听在魅空耳里不知做何解释,只见她顿时说不出话,然而不一会就已冷静下来露出笑容。能迅速转变情绪表示她大脑的处理能力相当优秀,从如此少量的情报就能看出整个状况的端倪。
  魅空盯着真九郎的脸,说:
  「你身为里十三家,却与表御三家的女儿交好,还真是少见啊……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吃惊呢。」
  听到魅空一句「请坐」,真九郎三人在位置上坐了下来。接着真九郎与冥理对附近的服务生点了咖啡、魅空点红茶,紫则点了杯橘子汁。
  服务生离开之后,魅空才再度开口:
  「首先请容我为这次仓促的请求道歉……由于我这边也有许多行程,只能挑今天与各位见面。」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蛮适合相亲的日子呢。」
  不知是客套还是真心话,冥理如此回应魅空。
  「我没什么要说的……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加油吧。」见冥理说完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真九郎轻咳一声。
  银子曾告诉过真九郎,处世之道中有种该如何与第一次见面的人交谈的话术。举凡季节、兴趣、时事新闻、旅行、天气、家族、健康、工作、穿着、饮食、生活起居等,只要从这些主题挑一个,就保证能与对方顺利地交谈。
  相较于真九郎还在烦恼该说些什么好,魅空已经主动提出话题:
  「红先生,你有什么兴趣吗?」
  「兴趣吗……似乎没有。」
  「我的兴趣是射击与自由搏击,特技是观察人类,还有不管身在何处都能马上入睡。」
  「我的特技……真要提的话大概是做菜吧。」
  看到真九郎一脸呆头呆脑的模样,魅空面带微笑这么说:
  「不如这样,我先说说关于我的事吧。」
  魅空说这次是她第十四次的相亲,似乎只要发现年轻有前途的人,就会提出与对方相亲的请求。至于找上真九郎的原因,则是听闻《崩月》家在睽违数十年后收了一名弟子,而那名弟子又与自己年纪相近,才会尝试提出相亲的请求。之所以不断相亲的原因,是为了在回老家之前找到丈夫。身为独生女的魅空被要求成人之后就得回老家,所以才想趁现在充分享受自由,顺便找找有没有适合当自己丈夫的对象。毕竟要是魅空不主动一点,将来的结婚对象就只能顺从父母之意。
  虽然尚未找到看得上眼的异性,但魅空相当中意这个国家,并没有什么怨言。不仅享受着学校生活,也结交了许多朋友,最近则因为无法看完所有预录好的节目感到伤脑筋。理由是她每天会睡上十小时之久,总是无法看到想看的节目。她为了不想跟不上朋友之间的聊天话题,都会边吃早餐边消化那些预录好的节目。
  此时,服务生端来四人点的饮料,将它们一一放在桌上。
  魅空喝了一口红茶后,说:
  「关于我大概就是这些吧……接下来换红先生你啦。」
  魅空似乎没有仔细调查真九郎的底细,只知道他是崩月家的弟子,从事纠纷调解人这份工作而已。她当然有办法查到更多,不过想必她是故意不那么做的。因为她说:「在不太了解对方的状况下相遇,我觉得这样比较有趣。」
  「纠纷调解人就像便利屋或侦探那样没错吧?你平常都在做些什么工作呢?」
  「怎么说呢,大概都是些寻人或是保镳的工作吧。」
  「那你果然会像电视演的那样,与年轻女性的委托人发展成不寻常的关系吗?」
  「这个部分,因为牵涉到工作的关系……」
  「你言下之意是,与委托人相恋也是工作的一环吗……红先生你真出乎意料像个大人耶。」「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因为工作,所以我不会与委托人发展成那种关系。」「都没有年轻的女性委托人来找过你吗?」
  「倒也不能说没有……」
  「还是其实你眼光很高?」
  「没这回事……我觉得啦。」
  关于自己到底喜欢哪种类型的女性,真九郎根本没去认真思考过这点。
  看到真九郎一副不知如何回话的苦恼神情,魅空掩嘴一笑。
  「红先生,感觉你相当游刃有余呢,我相当欣赏你这点。」
  「游刃有余?」
  「通常,年轻男性在女性面前,都会想表现出男子汉野蛮的性格,让我有点不太能适应。不过从红先生身上看不出这种迹象,你表现得相当有绅士风度。」
  「绅士风度吗……」
  打从真九郎出生开始身边就有位姊姊陪伴,上幼稚园后认识了银子,小学时认识了红香、夕乃与冥理。上高中后则又遇见环与暗绘,再来就是紫。他的人生之中,可说充满了与年轻女性接触的机会。他这种对女性彬彬有礼的态度,或许正与这个原因有关。
  「我只要稍微与人交谈过,就能大概知道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喔。」
  嘴角浮现笑容的魅空就这样直直盯着真九郎的双眼。
  「红先生你……与家人感情相当融洽,你应该有个与你岁数相差甚远的姊姊吧?……啊,不过你现在与家人分隔两地,独自居住对吧?虽然害怕寂寞,却也不喜欢太过热闹。交友关系深且窄,没有什么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我有说错吗?」
  几乎都猜中了,看来她口中那观察人类的特技所言不假。
  看到真九郎露出苦笑,魅空一句「对不起」对他低头道歉。
  「这真是失礼了,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还因此常被朋友告诫呢……说我有时讲话都不经大脑。」
  「不,没这回事……比起只能将想说的话闷在心里还要好太多了。」
  一般来说,人究竟会将脑中话语的几成说出口呢?会让对方听多少自己的内心话呢?虽不知道详细的平均数值,但真九郎知道自己肯定远远低于标准。因为他总是在心中与自己讨论后独自下结论,几乎不开口与人谈论内心的想法。
  感觉整体气氛还算和平的真九郎,喝了一口咖啡。
  真是位健谈的女孩呀……
  与魅空初次相遇时也是如此,真九郎这次又有了同样的感想。谈话时那股稳重的口吻可说与他相当合拍。这么说起来,真九郎想起新年假期那时,冥理曾表示「不想与《歪空》扯上关系」,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就在一边思考这些事的真九郎将手上的咖啡杯放回桌上时,他注意到身旁的紫低着头,过程中也没说任何一句话。真九郎于是问「你怎么啦?」,紫却回答「……没、没什么,你不用在意」,并慌张地咬起吸管喝果汁。看到这一幕的冥理开口表示「我暂时离开一下喔」,随后站起身来,并问紫「小紫要不要一起来」?真九郎原本以为紫会拒绝,没想到她却乖乖答了一声「好……」,与冥理一同离开真九郎身边。紫离席时,眼神仍一直盯着真九郎看,不过真九郎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因此更无法察觉此时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真九郎与魅空之间的谈天持续了快一小时,内容主要都与魅空有关。例如她在学校的朋友,或是她在文化祭的选美比赛上拔得头筹之类的故事。当冥理与紫回到坐位上时,魅空瞥了墙上的时钟一眼,提议「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吧?」,今日的相亲就到此告一段落。话虽如此,要离开饭店的只有真九郎等人,因为魅空下午还约了其他人在这个午茶交谊厅碰面。
  当真九郎在心中佩服「她还真努力找丈夫呢」的时候,魅空如此说道:
  「我没想过会与红先生与这种形式再会……我们之间的机缘真是巧妙呢。」
  真九郎虽有点冋意她这个说法,但并没有说出口来。不知为何,他觉得命运虽然有好有坏,却也无法明确区分什么才是好或坏的命运。
  回程的时候,一行人同样请骑场开九凤院家的车来接送。不过与来的时候不同,紫变得相当沉默寡言。真九郎一问冥理之下,才知道她们刚才离席去屋顶的花园散步时,紫也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不过由于问她话还是有回应,倒也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紫就只是呆呆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或许单纯是有点累了吧?
  就在真九郎如此下定论,转转肩膀活动筋骨的时候,冥理对他说:
  「真九郎,今日的感想如何?」
  「……我学到了一次宝贵的经验。」
  真九郎苦笑着回答,冥理也跟着露出苦笑。
  「也是呢,因为真九郎周遭并没有这种类型的人啊……性格和夕乃还有散鹤完全不同,要是你真打算与她交往,我想恐怕会很辛苦喔。」
  「辛苦,是吗?」
  真九郎对魅空的感觉,与她在地下世界的风评完全相反。她既开朗又健谈,根本感觉不出任何危险性。难道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环节吗?还是单纯只是那些风评太夸张了呢。
  看到真九郎陷入苦思,冥理乐观地回答:
  「关于今天相亲的结果,对方会再通知我们吧……到那时之前你就先别伤脑筋啦。」
  「……说得也是。」
  真九郎点了点头,乖乖听从冥理的建议,不再去想。今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相亲,同时上演了一场奇妙的重逢剧。如此归结就足够了。
  真九郎此时伸手将身旁的紫抱到大腿上来。紫显得有点惊讶,却马上露出笑容,放松身子任真九郎摆布。真九郎一边搂着紫柔嫩的纤腰,一边思考。总之,这下今年第一个难关已过,算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明天是高中的开学典礼,重新打起精神再出发吧。
  看向窗外,天空依然万里无云。
  希望今年能有好事发生啊。真九郎不禁这么想。




  第五章 少女A

  午休时间,真九郎人在新闻社的社团教室内看报纸。一边吃午餐,一边大致瞄过报纸上社会版的他将报纸放回桌上,同时叹了口气。看着上头满是增税、诈骗、杀人事件及贪污贿赂等乌烟瘴气的报导,让真九郎不禁直摇头。话又说回来,真九郎有点纳闷,明明社会上就有这么多类似的案件,为什么自己却接不到任何工作呢?难道是因为知名度太低,也就是自己没有好好宣传的缘故吗。不过就算真是如此,真九郎也没有足够的预算去报纸或杂志上刊广告。
  到头来还是只能一步步打拼吗……
  一面思考这些事,真九郎将从贩卖部买来的饭檲咀嚼了十次左右吞下,然后喝了口纸盒包装的乌龙茶。至于银子则随手拿着红豆面包及牛奶,眼睛仍直盯着笔电荧幕。
  真九郎伸手捂嘴打了个大呵欠,吃饱喝足,加上温暖的房间,可说是平稳到不能再平稳的午休时间了。再加上教室内寂静无声,更加助长一直坐着不动的他的睡意。真九郎又打了个哈欠,心想在这儿小睡一会或许不错的当下,银子冷不防抛出一句「……真不像样」。
  双手撑在后脑勺的真九郎反驳:
  「冬天是个大家都会想睡的季节啊,像是青蛙或熊会开始冬眠,太阳也会比较早下山。我想应该整个地球的自转都会慢下……」
  「真九郎,你听过蚂蚁与蟋蟀的故事吗?」
  强烈的一记反击拳,村上银子就是如此现实。认真工作的银子与昏昏欲睡的真九郎相较之下,就是蚂蚁与蟋蟀的翻版。照这个说法看来,现在的状况是懒惰蟋蟀在勤奋蚂蚁的房间内干扰她做事。不知是不是看到真九郎无言以对的模样而心满意足,银子没有继续追击下去,看来还是趁她再度开口之前赶快溜之大吉吧。
  也是时候该走了……
  真九郎看看墙上的时钟,动了起来。将午餐的包装丢进垃圾桶,拿了书包站起身,往教室门口走去。
  银子这时停下打字的动作,隔着眼镜的镜片瞪向真九郎。
  「真九郎,你有着落了没?」
  「着落?」
  「你还债的期限到何时?」
  「这个……我记得只到月底?」
  「所以你目前?」
  「……还在拼命努力。」
  「我等你的好消息。」
  真九郎对着银子深深一鞠躬。
  然后默默离开情报社的社团教室。


  真九郎决定翘掉下午的课。理由不是因为他很想睡,或是下午是他不太善长的古典文学与化学课,而是为了去接紫。毕竟看她昨天那个样子,不禁让真九郎有点担心。当真九郎推估小学上午的课程及打扫结束的放学时间来到小学前时,校门刚好正要打开。心想时间算得刚刚好的真九郎开始定睛寻找,不一会便在一群走出校门的孩子中发现了紫的身影。不过,当真九郎仔细看到发现自己,并朝这里跑过来的紫时,却吓了一跳。因为她身上穿着与平时不同的打扮。不是平常的短裤,上半身是高级的女性衬衫配上牛角扣大衣,下半身则是轻飘飘的水蓝色裙子,发型也绑了个与平时不同的马尾。
  紫以一种不安的眼神抬头望向真九郎,开口问:
  「……会很奇怪吗?」
  「没这回事,很适合你喔。」
  「……可爱吗?」
  「很可爱。」
  真九郎老实地吐露了他衷心的感想。当然,短裤也不是不好,不过紫毕竟是女孩子,穿女孩子的服装当然没什么奇怪不奇怪可言。紫一听到这个评价,脸上浮现松了口气的笑容,上前搂住真九郎的腰。
  ……似乎只是杞人忧天。
  看到紫露出笑容,真九郎才放下心中的大石。本来想说若紫还像昨天一样的话就伤脑筋了,不过看来没什么问题。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改变穿着与发型,但既然她已打起精神,就没必要再追究了。
  真九郎牵起紫的手,朝位于学童上下学行经路线上的商店街走去。紫一边说着自己在体育课上踢足球时的活跃事迹,两人一边穿过商店街往黑色高级轿车等待的地点前进。但是真九郎与紫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副未曾见过的景象——骑场大作与柔泽红香一同站在轿车旁。
  两人保持了一点距离,吸着烟的同时也在交谈。
  「你有好好让孩子吃饱吗?」
  「有。」
  「有让孩子去上学吗?」
  「有。」
  「生病呢?孩子有没有染上感冒?」
  「……你还是一样啰哩叭唆的耶,所以我才讨厌看到你。」
  简直就像毕业后的学生撞见老师的气氛。当他们看到真九郎与紫两人走近,骑场将嘴里的烟以携带型烟灰缸弄熄后深深一鞠躬,红香则是叼着烟轻轻「呦」了一声打招呼。据红香表示,她今天会来并非有什么特别目的,只是久久想来探望一下真九郎罢了。此外红香还提议要开自己的车送真九郎回家,真九郎决定接受她的好意。
  「真九郎。」
  被紫呼唤的真九郎单膝跪地。只见紫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后往脸颊温柔一吻,说了「那就明天见啦」离开真九郎身边,坐进黑色高级轿车的后座。看着车缓缓驶去之后,真九郎也坐上红香车的副驾驶座。今天这台乃是号称拥有六百马力,美国制的SRT.Viper。红香的评价是「只是替代品,但还不赖」。由于以前那台爱车遭到星啮绝奈破坏,现在她似乎是找了认识的车厂订做新车。当红香一踩下油门,车就随着一阵爽快的引擎声开始前进,开进大马路后更一口气加速,超过路上一台又一台的车辆。
  真九郎决定趁这个好机会开口问看看。
  红香与骑场究竟是什么交情。
  「……就类似战友吧。」
  红香一脸严肃吐着烟,如此回答。
  「我和那大叔已经认识很久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可是比现在的你还年轻呀。」
  「这样啊……」
  代表红香在国中,甚至小学时期就认识骑场了吗?尽管真九郎试着在心中想像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红香,却怎么也想像不太出来。因为真九郎根本无法想像红香年幼懵懂的模样,总觉得她从小时候开始就是现在这种感觉,而想必这与事实相去不远。
  问看看吧。
  「你小时候大概是什么样子啊,红香小姐。」
  「可爱的美少女。」
  「……这样啊。」
  即使不可能实现,不过还真想看看呢。
  当真九郎接着对红香报告近来自己发生的一些事,例如与恶宇商会停战及和歪空魅空相亲等事之后,换来的是红香一阵大笑。
  一边将烟灰点落烟灰缸内,红香说:
  「我本来还担心我与恶宇商会之间的事会不会带给你麻烦,没想到对方竟用这种解决手段啊。」
  「果然还是不太妙吗?」
  「也不是,你现在这样总比胡乱树敌好太多了……是说,你那相亲对象,《歪空》家的公主大人是个怎样的家伙?」
  「怎样的家伙……她只是名普通的女孩子啊。」
  「《歪空》可是很难搞的一族喔……在里十三家中可是数一数二的『怪物』呢。」
  「怪物?」
  「没错。不是『像怪物一样』,而是如假包换的『怪物』。」
  被冥理说不想扯上关系,甚至被红香称为怪物的《歪空》一族。真九郎与魅空相处时没感到任何异状,难道只是因为相处时间太短,只能看见她表面的缘故吗?
  因为真九郎还打算去买晚餐的材料,于是请红香在车站前的超市放他下车。
  「非常感谢。」
  「小事情而已。」
  真九郎从副驾驶座下车后,车又再度加速狂奔,不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进到超市的真九郎开始思考今晚的菜单。看到猪肉及高丽菜价格蛮便宜的,他于是决定做培根炒饭配蛤蛎炖高丽菜。他买完东西,穿过树林大道回到五月雨庄,换上居家服打算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叩叩的敲门声。心想不知道是谁的真九郎一打开门就愣住了,是今日第三次被吓到。原来是因为门外站着一名出乎意料的人物——一名戴着眼镜,年约二十八、九岁的女性,真九郎记得自己过去曾在参加紫的教学参观时见过她并打过招呼。这名女姓名叫菅原里美,是紫的班导师。
  真九郎微微点头说了声「好久不见」打招呼,菅原也畏畏缩缩地跟着点头。
  「不好意思来得这么突然……我有点事想与你谈谈。」
  「不会……那个,请问是关于紫的事吗?」
  「不是,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
  是什么呢?真九郎完全猜不到。
  菅原说完就紧闭着嘴低头不语,一股沉重的气氛充斥在房门外冷冰冰的走廊上。稍经思索之后,真九郎打开房门,说:
  「……总而言之,还是请你先进来坐吧。」


  隔天一大早,真九郎就陷入忧郁的情绪里。即使来到学校还是心情沉重,从坐到座位上起已经叹了好几次气。早上的课就在浑浑噩噩中过去,午休时间真九郎也没有去新闻社的社团教室,而是久违地去了趟校舍顶楼。不知是不是因为寒风刺骨,此处完全看不到其他学生的身影。真九郎漫步在空无一人的顶楼,往边缘的铁丝网一靠后,便吃起买来当午餐的咖哩面包。虽然他没什么食欲,倒也不是身体状况出了问题,而纯粹是精神压力。造成压力的原因正是昨晚与菅原交谈后,她所提出的请求实在过于艰难。
  希望将自己写的一封信送到一名正被关在看守所内的人手中,这就是菅原的请求。当然,这是对身为纠纷调解人的真九郎提出的委托。
  菅原本人无法亲自前往交信是有原因的。那名人物现在在检方的考虑之下被禁止见客,除了家属以外的人,没有人能将信交到当事人手上。被关进看守所的那名人物,是菅原第一次接班导时班上的女学生,遭逮捕的理由是杀人。菅原似乎是在年末回老家过年,初一前去新年参拜时,才从在神社遇见的一群毕业生口中得知这个消息。菅原无法置信,她所认识的那名女学生绝非一名会杀人的孩子。因此菅原才会穷尽办法想将信送到她手上,向她说自己相信她是清白的。这就是菅原跑来拜托真九郎的经纬。
  那么,这个情况下,真九郎该怎么做才好呢?
  只要还在禁止见客期间,就不可能采取正当手段与女学生碰面,当然也不可能像好莱坞电影那样躲过层层警备与监视器潜入。总结一句话就是无计可施,对现在的真九郎来说是个不可能的任务,所以他才会一大早整个人无精打采。
  咬一口咖哩面包吞下肚后,真九郎喝起纸盒包装内的乌龙茶。关于真九郎是纠纷调解人这件事,菅原似乎是从紫口中听来的。然后菅原看真九郎竟能与九凤院家的千金关系如此要好,误认为他一定是位十全十美的优秀人才。肯定没料到真九郎其实只是名刚起步的新人。「其实我也不知道跑来拜托你这种事究竟好不好……」不知是否因为知道这种事是违法的而感到愧疚,菅原在整段话的最后附加了这一句。将信偷偷交给身为嫌犯的女学生的确违反法律,但真九郎才不管那么多。就算于法不合理,于情却是天经地义,社会中就是有许多类似的状况发生。所谓纠纷调解人,就是要将这些状况处理得合情合理。
  真九郎必须在今天内决定要不要接下这份委托。菅原不只是紫的班导师,紫还说过她是位温柔的好老师,所以真九郎当然想尽可能帮上她的忙。不过如此一来,就非得做好觉悟才行。
  ……姑且问看看吧。
  真九郎将剩下的咖哩面包及纸盒内的乌龙茶都塞进嘴里,然后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让冷冽的空气进入肺部,使身体内部整个冷却下来。冷静下来之后,真九郎一边在脑中整理该怎么开口,一边从制服口袋中拿出手机开始操作,拨电话给「她」。


  多须贺看守所是一座从东京都都心搭电车转乘公车,费时两个半小时才会到达的设施。真九郎到的时候已是晚间十一点,在他对入口的警卫自报姓名后,警卫便拿起电话确认。过没多久,有一名看似管理官的中年男子从设施内走了出来。虽然管理官看到真九郎如此年轻有点错愕,但当真九郎低头表示「万事拜托了」,管理官也默默点头带真九郎进入。现在早已过了会客时间,但对方仍以礼相待,甚至丝毫不过问来由。这当然不是真九郎的力量,靠的全是柔泽红香的帮忙。
  真九郎心想红香或许有些能走后门的方法而试着打了通电话,没想到一问之下红香爽快地答应了。当时电话中的红香大笑了一会,然后一如往常以「小事情,别放在心上」一句话轻轻带过。留下「拜托前辈正是你们这些后生晚辈的特权呀」这句话之后,便替真九郎处理好各方面的手续。真九郎一面感激红香的宽宏大量,一面开始展开行动。首先于放学后连络菅原与她见面,回覆说自己答应这起委托,并从她手中拿过委托费及信件。接着步行绕到附近的图书馆影印了当时报纸上的报导,最后才于深夜时分来到看守所。之所以将见面时间订得这么晚,主要是为了避人耳目,因为此举明显违反设施内的规矩。
  真九郎与管理官搭乘电梯来到三楼,通过检查室与置物间后,进到一条灯光昏暗的长通道内。觉得有点冷的真九郎,忍不住拉起穿在衬衫外的皮夹克拉链。这件夹克是真九郎从崩月家收到的压岁钱,似乎是法泉年轻时曾穿过的衣服。心想穿这件来有助壮胆的真九郎,现在心跳正常,呼吸平顺,一切可说进行得相当顺利。
  跟在管理官身后走在通道上的真九郎,在脑中重新整理了一次关于这起事件的概要。真九郎这次申请会面的被告人名叫角桥智惠,十四岁,罪状为杀人罪。根据报纸上刊载的报导,这起事件发生在去年夏天某日晚间的晚上八点左右,事发地点在智惠的朋友家中。当时智惠以利刃杀害了在场同年纪的少女五人与朋友的母亲,其后畏罪自杀,跨过阳台栏杆从十一楼高空一跃而下。此举虽然造成地面一处脚踏车棚的铁皮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但身负重伤的她没有顺利死成,而遭到警方逮捕。由于智惠仍是未成年人,一开始将她移送少年法庭,不过最后在认定属重大刑事案件之后,整起案件移交地方法院审理。而后虽遭到起诉,首次开庭的时间至今未定。报导中将角桥智惠的名字以「少女A」代替,真九郎依稀有在电视新闻上看过这则报导的印象。思春期少女心中的黑暗面、金钱纠纷、与朋友之间不合等等,当时虽列举出这些可能的动机,但真相仍未明朗,案发当时的报纸也没有提及更多的详细细节。
  在进入指定的会客室前,真九郎将带来的物品——从菅原那里拿到的信件、便条纸及原子笔交到管理官手中。当管理官一转身离开,真九郎也跟着进入会客室内。里头是一间单调又狭窄、没有空调、令待在室内的人不寒而栗的房间。房内只有一张摺叠式铁椅,两边则以厚重、正中央区块开有几个小洞的压克力板分隔开来。现在不只本该在场监视的管理官不在场,就连房内的监视器也是关着的,真不愧是拜托柔泽红香处理的结果。
  真九郎往铁椅上一坐,打直脊背,双手轻轻握拳置于膝上。关于真九郎不只送信,还安排与智惠见面的理由,是因为菅原希望他能看看智惠目前的状况。
  杀了六人的被告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等了大约五分钟后,一名少女从房间对面的房门现身。角桥智惠,菅原初任班导时带的女学生。外表看来远比真九郎想像中娇小,感觉也像个老老实实的女孩。智惠拖着右脚走了一会,最后在铁椅上坐了下来。她在这次的事件中留下两个后遗症——右脚踝与喉咙。右脚踝使她无法正常步行,喉咙则是伤到了声带。除了信件以外还准备了纸笔的原因,正是为了让她得以写下想表达的话。
  等到与她一起进入房间的管理官离开之后,智惠拿起原子笔在便条纸上写字。接着将写好,工整易读的字句隔着压克力板给真九郎看。
  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她很清楚在这种深夜时分,管理官又不同席的会面根本不可能成立。虽然智惠很明显对自己怀有戒心,但真九郎仍决定不对她解释细节,开口对她说:
  「你还记得小时候曾担任过你班导的菅原老师吗?」
  记得。
  「我姓红,受那位菅原老师之托而来。」
  你和菅原老师是什么关系?
  「嗯……这要解释起来有点困难啊。」
  智惠先是瞪了含糊其词的真九郎一眼,接着拿起信封读起里头的信。真九郎没有看过信的内容,但他清楚里头一定写满感动人心的温暖字句。
  看完信的智惠眼眶泛泪,并在便条纸上写下感谢之意。
  请你替我对菅原老师转达,说我非常感谢她。
  「好,我知道了。」
  还有,也一起转达老师,请她忘了我这个人。
  「咦……为什么?」
  我希望她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比较好。
  「不要再和你扯上关系……比较好?」
  智惠开始在便条纸上写下理由。即使尚未开庭审判,但她很清楚自己一定会被判有罪。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与这种人扯上关系,肯定会有人对菅原抱持偏见吧。智惠的意思是不想给菅原添麻真九郎看完便条纸上的字句后,沉默了约二十秒左右。
  接着重新看向智惠,单刀直入开口问道:
  「……那个,可以请你告诉我整件事的详细经过吗?」
  为什么?
  「虽然我已看过报纸与电视新闻,但我还是想听细节。」
  你听了又能如何?
  「听了之后,我会去思考。」
  真九郎不觉得自己有相人的能力,但他怎么看都不觉得智惠是那种会杀害多达六人的女孩。为什么呢?是从她身上感觉不出罪犯特有的阴沉气氛吗?还是她一双盯着自己看的真挚大眼与真九郎熟识的幼小少女相近?
  智惠即使显得有些讶异,但最后仍凹不过真九郎。叹了一口气后,她再度紧握原子笔,在便条纸上写下回覆。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喔?
  她勉勉强强答应了真九郎的请求,缓缓写下案发当日的经过。


  角桥智惠的父亲在她两岁时因被货车驾驶酒驾辗过而去世。当时智惠还小,根本不太记得父亲的事,因此对于自己变成一个由单亲母亲抚养大的小孩这点,她并没有感到不满或寂寞。擅长烹饪的母亲开了一间烹饪教室为生;智惠则是从国中起便在外打工送报纸,每天的生活倒还算得上惬意。送报必须要很早起床这点多少有些辛苦,不过智惠甘之如饴。
  在某个暑假第一周的星期五,一位同样在打工送报的学姊说有份待遇不错的打工,问智惠要不要一起做。虽然一般打工都限制至少得上高中才行,但是这份打工反倒希望国中生来接,心想多少能补贴家计的智惠决定去看看样子。隔天晚上,智惠通知母亲自己会晚点回家后,便与学姊一同出发前往负责统筹这份打工事宜的朋友家,泽内尚子的住处。国三的尚子与家人住在一栋十二楼高公寓内的十一楼。当天房内除了尚子和智惠以外,还有其他四名少女,她们全都是在尚子介绍之下一起打工的伙伴。一群少女待在冷气很强的房内,一边喝着冰凉的乌龙茶,一边听尚子简单说明打工的内容。她拿出一本小相簿,并从中拿出几张照片摊在桌上给其他少女看。照片内的主角是一名看似国中生的少女,从少女的视线都没有看向拍摄者这点,可以得知这些照片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偷拍来的。打工的内容就是监视这名少女,由现在在场的人每天排班,在少女放学后跟踪她。据尚子表示,这份打工是一名自由记者提出的委托,监视对象的少女则是位与犯罪组织相关的人。可能是觉得拜托年纪相近的国中生来跟踪监视对方较不会起疑心,自由记者才会找上尚子她们。即使看到名片上印着「驰丘恭治」这个名称,对媒体界不熟的智惠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至于受监视的少女背后是哪种犯罪组织,她到底又与组织有何瓜葛?这些重要的情报尚子却不太清楚。智惠开始犹豫了起来,理由不是因为这份打工可能触犯法律,而是对监视与自己同年纪的少女这件事感到良心不安。当智惠决定先静观其变,拿起桌上的乌龙茶往嘴里送时,情况有了变化。原来是门口的电铃响了,在厨房准备晚餐的尚子妈妈前去应门。当妈妈打开门后过没几秒,人倒地的声响传进房内。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的尚子本想起身去门口一探究竟,不过似乎没那个必要,因为外表为人的「不对劲」自己走了过来。穿过走廊出现在房门口的是一名少女,她头戴猫面具、双手戴着皮手套、手上拿着一把染血的尖锐刀子。智惠转头往门口方向看去,看到的是尚子妈妈的脖子大量出血,整个人倒卧在血泊之中。
  这名少女究竟是谁?
  在场其他人都还来不及问这个问题的当下,戴面具的少女已经动了起来,用刀朝房内离她最近的另一名少女头部刺去。只见刀子轻轻松松刺穿皮?与骨肉,遭刺的少女一声不吭就倒了下来。房内其他少女看到伙伴遇害,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与这些发出尖叫在房内窜逃的少女们形成对比,戴面具的少女显得冷静且迅速。她用刀子开始攻击离房门较近的少女,一人被她刺穿腹部,一人是背部,甚至还有一人脸部惨遭刀子刺穿。房内上演了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只见面具少女手起刀落,其他少女就一个个命丧九泉。当四名少女断气时,房内的墙与地板已经鲜血四溅,剩下的只有缩在角落不停发抖的尚子与智惠两人。她们两人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单纯是因为她们刚好坐在离房门较远的位置,就只是如此罢了。戴面具的少女将下个目标锁定为尚子。面具少女先是强硬地抓住大声惨叫想逃跑的尚子,用脚往下盘一扫使她倒地并跨坐上去,接着朝尚子的脸部及胸口不断地、不断地刺下刀子。不管尚子再怎么高呼「救命!」、「饶过我!」,刀子仍无情地往她身上招呼。刺了约十来下之后,刀子发出声响从刀柄接缝处断裂。面具少女直到确认尚子完全断气之后才从尸体上离开,她身上满是被害少女们喷出的血,面具与上半身染成一片血红。拿着断刀的面具少女此时开始朝房内最后的活人——智惠走近。即使智惠差点因地上的血泊滑倒,仍连滚带爬地死命逃跑。打开窗户逃到阳台的她本想大声呼救,没想到面具少女却早了她一步。面具少女追上智惠后,先是往后颈部一抓将她扯了回来,接着再以单手举起智惠的身体往阳台栏杆外一扔。从十一楼高空跌落的智惠重重冲击一楼的脚踏车棚,撞穿了铁皮屋顶倒在脚踏车堆中。右脚虽因此往诡异的方向扭曲造成剧痛,但智惠却叫不出声。原来是被撞坏的脚踏车车轮钢条刺穿喉咙导致。得救了,智惠即使身负重伤,仍心想自己总算逃出生天。不过事情却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因为过了大约数分钟,右手持断刀的面具少女竟出现在脚踏车棚。被恐惧支配的智惠虽死命想爬起身来逃走,但掉落时受到的冲击使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几乎离不开原地分毫。面具少女看着智惠在地上挣扎的模样仍继续走近,智惠心想自己死定了,不过面具少女的举动却完全出乎意料。面具少女竟抓起智惠使不上力的右手,强制让她握紧断刀刀柄后再将断刀丢在智惠脚边,最后静静地离去了。
  智惠不晓得面具少女此举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只知道当警察赶到案发现场后,竟将自己以犯下杀人罪的嫌疑犯逮捕。警察们似乎将这起事件定调为智惠在屋内与其他五名少女起了纷争,愤而杀害了少女们及家中的主妇,最后等到冷静下来后承受不了良心苛责,从阳台一跃而下企图寻死。智惠当然出言反驳,但警察根本不肯采信她的说词。凭杀害少女们的凶刀上留有智惠的指纹这点,就足以成为相当有力的证据,警察们因此驳斥了智惠口中所谓的面具少女,认为那只是她捏造出来的幻想。就连辩护律师都不肯站在智惠这边,只一味地要智惠赶紧认罪反省,或许还能换取到轻判的可能。智惠当然没有妥协,从头到尾都不肯认罪,并主张真正的犯人另有他人。这样的互动持续下去,使得她与检方及辩护律师的关系变得相当险恶,才会导致现在被关在此处,禁止会客的局面。


  写完一连串事件的经过后,智惠看似有点疲倦地吐了口气,想必是她已经在检警的询问过程中不断重复同样的说明吧。为了使他人快速了解,智惠这段话很明显经过整理。
  真九郎听完的感想只有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
  真九郎哑口无言。的确如同智惠方才所说的「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喔?」,这起事件的背后的真相与新闻或报章杂志上看到的完全不同。智惠只是一名被害人,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换句话说就是冤狱。
  警察与律师不采信智惠说词的理由也很容易猜测,毕竟比起一名不知打哪来的少女闯入杀人,当然是智惠因为某种原因痛下杀手比较容易说得过去。凶刀上留下的指纹也成了认定智惠是犯人的铁证。
  会客室外传来一股敲门声,暗示着这段极为机密的会客时间即将结束。看到智惠站起身来准备离去,真九郎连忙出声「请你再等一下!」叫住她。
  「角桥同学,你确定这起事件非你所为对吧。」
  当然。
  「那你为何……」
  我谁都没杀。不过还是算了吧。
  「算了吧?」
  无论是警察还是律师都不相信我,我根本无能为力啊。所以还是算了吧。
  「可、可是……」
  你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嗯,我相信。」
  谢谢,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智惠脸上的表情柔和许多,却是一种放弃一切希望的悲伤笑容。
  此时像在催促似的,会客室外再度响起了敲门声。智惠微微对真九郎点头致意后,一边留意无法自由活动的右脚,一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真九郎注视着这副景象,同时开始思考。
  如智惠所言,她最终被判有罪的机率相当高。要是照这样下去,未成年的她即使可以躲过死刑,关个十来年恐怕仍是在所难免。她现在才十四岁,代表她即将在狭窄阴暗的监狱中度过这段人生最充满乐趣的时期。角桥智惠现今正打算放弃,任凭不白之冤蒙上己身,落得帮真正的犯人背黑锅的下场。然后真九郎现在正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成定局。
  这样真的好吗?
  真九郎相信智惠说词的理由无它,就是一种直觉,或许是他在地下世界中打滚一段时日所磨练出来的第六感吧。
  犹豫了一会后,真九郎决定了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或许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但他还是决定往前迈进。
  心意已决的真九郎开口对正要离开会客室的智惠问:
  「……角桥同学,能否请你再将整起事件的经过描述得更详细一点?」
  智惠闻言停下脚步,一脸讶异地拿起纸笔写下:
  你听了又能如何?
  「或许整件事情还有转机也不一定。」
  转机?
  「能让我帮你抓到真正的凶手,证明你是清白的。」
  智惠想必相当惊讶吧?她不断盯着真九郎的脸看。
  然后将她心中最直接的疑问以纸笔写下:
  你是什么人?
  真九郎微微一笑,重新摆好姿势,「请恕我至今才报上姓名」,对智惠道歉。接着说出生平第一次的自我介绍。
  「我叫红真九郎,是名纠纷调解人。」




  第六章 桃红色与灰色

  真九郎接下角桥智惠这件案子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之前欠银子的情报费一口气付清,再请她打听警察那边的情报。另外,真九郎自己也动身前往案发现场的公寓,利用伪造的私家侦探名片向公寓内的住户打听,却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事件发生至今已接近半年,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几乎没有能说出事件详细经过的住户。稍微在公寓内转了一圈后,真九郎发现脚踏车棚已经整修完毕,脚踏车在铁皮屋顶下排得整整齐齐。虽然关于这起事件有许多该调查的疑点,但听完智惠说明后的真九郎将目光放在三件事上:
  为什么真凶要戴着面具?
  为什么少女们会遭到杀害?
  而其中为什么只有智惠逃过一劫?
  在真九郎调查完公寓周边之后,获得了关于猫面具的情报。一名与泽内尚子住在同一层楼的大学生,在事件当日目击一名戴着猫面具的少女经过走廊。而刚好在同一天,附近的神社正好在举办祭典,身为真凶的少女戴着的猫面具想必是在那里买的吧。这下子就能证明角桥智惠所言不假。
  话又说回来,真九郎搞不懂为何真凶要戴上面具。如果一开始就有杀掉室内所有人的打算,根本没必要戴面具遮住脸。还是说真览早有让角桥智惠背黑锅的打算,才会特意遮住脸呢?又或者背黑锅这件事是真凶临时起意下的行动?
  泽内尚子的母亲之所以在毫无戒心的情形下让真凶进屋,或许是觉得当时已有数名女儿的朋友来到家中,而真凶的少女只是比较晚到,猫面具也是一点小玩笑吧。
  根据警察手中的资料显示,案发之后正门是锁上的,看来是真凶从泽内尚子的房内偷走一副备用钥匙,离去时将它锁上的吧。如此一来现场成了一间密室,警察才会更加怀疑智惠的说词。
  从犯案手法之俐落,真九郎认为真凶并非一名普通人,恐怕是地下世界出身的人吧。本来听到真凶用的凶器是刀子,真九郎还一度怀疑起是斩岛切彦下的手,不过马上就舍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依照切彦的做法,她肯定会将所有人的头都砍下来,不会将现场搞得那般凌乱。从这次犯案手段凶残无比来看,不禁让人觉得真凶或许与被害人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即使前途多舛,真九郎还是提起干劲全力以赴。当天真九郎拜托管理官延长会课时间,从智惠口中问到了所有从她身上能搜集到的情报,剩下就差实际行动而已。关于完成委托的报酬也不必担心,因为真九郎觉得菅原当初给他的钱早已足够。只要能顺利解决这起事件,真九郎还是有赚头的。
  总之,真九郎正慢慢地在抽丝剥茧。
  不过究竟能否顺利逮捕真凶,至今仍然是个未知数。
  星领学园的下课时间,离开新闻社教室的真九郎人正在合作社内排队。队伍依序前进,轮到他的时候,真九郎自己买了乌龙茶,帮银子买牛奶,另外还不忘替今天来学校找他玩的紫买橘子汁。在请店员帮他把这些饮料装进袋子之后,真九郎转身离开合作社。
  虽然紫来学校找他玩这件事让真九郎有点困扰,不过事到如今就算再训她什么也没用吧。从之前真九郎对班导园田老师与校长解释过自己与紫的关系之后,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看到紫自由进出校园也不会多过问什么。而知道这点的紫为了多见见真九郎,偶尔会跑来新闻社的教室内。
  紫为什么那么想与我待在一起呢?
  真九郎心中不时会浮现这个问题。紫明明在小学交到了许多要好的朋友,但每到能自由行动的时间就想待在真九郎身边。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她怀抱如此强烈的念头?自己是不是在懵懵懂懂之中与紫相处,其实却一点都不了解她?
  ……我这个年长者当得还真不够格啊。
  真九郎此刻深深觉得自己还相当不成熟。为了转换心情,他开始思考一些关于事件的详情。
  透过银子调查回来的情报,真九郎得知了一些新的讯息。事件发生后隔了一段时间才报警,是因为当时凶案现场两侧房间的住户都不在家。最后发现了身受重伤的智惠并报警的,据说是一名正打算骑脚踏车去上补习班而来到脚踏车棚的高中生。
  另外,即使现在智惠完全被当成最可疑的嫌犯,但还是有一些对她有利的证据与证词。例如明明被害人的死状都很凄惨,智惠身上的衣服却没有沾到半点血。然而光凭这点,还是很难证明智惠一定是无罪的吧。
  智惠也对警方坦承,说自己是受到学姊邀请,想知道打工的详情才会前往现场。警方虽扣押了房内的那本相簿,却认为相簿与这起事件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一张照片中的少女是什么来头,对警方而言根本不重要吧。真九郎同时也拜托银子调查那些被害少女的身世背景,却没有一人在外结怨到足以被人杀害。
  真凶究竟是何许人也?
  据智惠供称,她从体格来判断,真凶是一名与她年纪相近的女孩。不过关于真凶身上穿的服装等等细节,却因当时恐惧过度而没看仔细,只记得她留着一头长发。
  真九郎当然很想赶快继续搜查情报,不过从现在起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因为要是被警方盯上就麻烦了。从警方的立场来看,像真九郎这种等级的纠纷调解人充其量只是违法份子,被抓到肯定吃不完兜着走。不只会被逼问之前所做的违法行为,甚至有可能遭到逮捕。为了替委托人脱离冤狱,到头来却落得自己也得吃牢饭的话,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因此真九郎得在不被警方察觉的情况下搜查情报。就算真的找出真凶,真九郎也没有权力将她逮捕归案,只能要求她供出一切事实再带她去自首。只要能做到这个地步,就能算是圆满达成这次的委托。虽然一想到不知得耗费多大的功夫才能办到就头痛,不过既然接下了委托,真九郎当然没打算半途而废。在离开看守所会客室的时候,眼眶中满是泪水的角桥智惠拿着写上「万事拜托了」这句话的便条纸,对真九郎深深低头鞠躬,真九郎也答应接下她的委托。既然如此,眼前当然只有完成使命一条路可走。
  正要回新闻社教室的真九郎一边统整有关这起事件的推论,一边穿过走廊,准备要爬上楼梯
  的当下——
  「啊,找到你了!」
  背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回头一看的真九郎吓了一跳,因为眼前出现了一名理应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你好啊,红先生。」
  以一副友善的态度走近真九郎的是歪空魅空,前些日子才与他相亲过的少女。与除夕那天见到她时一样,上半身穿着有许多口袋的短夹克,下半身穿着牛仔裤,右耳戴着小耳环,头上依然是一顶棒球帽。
  看到真九郎一脸「你为什么在这里?」的惊讶表情,魅空冷静地向他解释。
  今天星领学园及圣则学院高中部的排球社在体育馆举打练习赛。
  身为圣则学院国中部的魅空,是以排球社啦啦队的名义来到这间学校。
  「我朋友都在体育馆当啦啦队,不过我偷跑出来了。」
  魅空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见真九郎。
  当她走到真九郎面前后,说了声「恭喜你!」并在胸前轻轻鼓起掌来。
  真九郎见状,问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
  「恭喜我……恭喜我什么?」
  「就是有关相亲的事呀。最后审查的结果是红先生,你成为我的男朋友了!虽然应该叫未婚夫,但是我觉得从男朋友开始当起会有比较多乐趣……」
  见真九郎听完这段话后哑口无言,魅空忍不住歪头纳闷:
  「……唉呀?红先生,你难道不高兴吗?」
  真九郎脑中根本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有的只是充满困惑的念头。因为至今都在思考事件的真九郎,压根儿忘记了与她相亲这档事。
  为什么你会选上我?
  当真九郎如此开口询问,魅空充满自信地回答:
  「凭直觉呀。」
  「……直觉?」
  「我每次决定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靠直觉,不会去想一些拐弯抹角的事。」
  脸上绽放灿烂笑容的魅空说出一句很有柔泽红香风格的台词——不要浪费无谓的时间替自己做出的决定找理由。或许魅空与红香并不相似,但以同样拥有坚强的意志力这点来看,她们很相近也说不定。
  接着换魅空发问:
  「红先生,你觉得我长得如何?不合你的胃口吗?没有身为女人的魅力吗?」
  「话当然不是这样说……」
  「那么表示我们两人可以开始交往,没有任何问题对吧?」
  魅空点点头,同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微笑。
  真九郎即使看到她这副模样,仍决定实话实说:
  「不,我无法和你交往……」
  「为什么?」
  「这个嘛……」
  「既然都来相亲了,代表红先生你也想找个未婚妻或女朋友吧?可是你为什么拒绝我?请你仔细说明一下到底是哪里不行,不然我无法接受。」
  真九郎赶紧想理由解释:
  「该怎么说好呢,我觉得这种事不能当儿戏,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比较好吧。毕竟是攸关人生的大事……」
  「我觉得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喔。我只是在相亲过程中看上了你,所以提议从男女朋友开始当起。难道红先生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这……我不知道。」
  「那么我和你应该就有交往的价值啦,为了更加了解对方,我们就先试着交往看看嘛。当我更加认识红先生,红先生也更加认识我后,若还是觉得合不来,我当然也不会强求,好聚好散嘛。」
  听到魅空这番有条有理的话,真九郎完全无言以对。
  魅空则是将脸凑近真九郎。
  「我有说错什么吗?要是你觉得我说的哪里怪怪的,请不要客气直接讲出来。」
  「你没说错什么。只是,该怎么说呢……」
  要怎么讲她才听得进去?
  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自己并没有与她交往的意思?
  此时,一阵高亢的声音传进思绪混杂的真九郎耳中。
  「真九郎!」
  从一旁的阶梯奔下来的正是九凤院紫,看来是因为真九郎去买东西实在耗太久了,她才会跑下来找他。紫冲过来的同时大喊「别~靠~近~他!」,最后挺身站在真九郎前方,简直就像想防止他遭到魅空的魔爪似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想问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你忘了吗?我之前说过我是真九郎的恋人!」
  「我当然记得……难道你那句话是认真的?」

  「当然!我和真九郎从很早之前……」
  「你还只是个孩子吧?和红先生又不相配,很碍事呢。」
  「碍事?」
  「意思是说你这个人不适合与红先生在一起……要是你们两人是恋人这件事是真的,红先生也太可怜了。因为他根本不能对你这个孩子出手呀。」
  「……虽然我听不太懂,但真九郎一定会对我出手!」
  两人一边用话语交锋,一边动也不动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仿佛只要谁先移开视线就等同认输一样。
  「你的眼神真犀利……它告诉我你无论什么都真诚以对,除此之外不懂别的方法。」
  「你的眼神也很奇怪……明明看起来很明亮,可是同时又很阴暗。」
  真九郎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有些胆怯,不过也不忘思考。紫是表御三家首领的千金,魅空是里十三家首领的独生女。虽有表里之分,难道她们在彼此身上发现了什么共通点吗。想不透的真九郎动了起来,移动到两人之间想让她们别再互相瞪视。没想到此时紫一把搂住真九郎的左手,魅空也紧抓他的右手不放。
  「真九郎,我们快点回教室吧,银子还在等你喔。」
  「红先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排球社的比赛?我也想和朋友介绍一下你呢。」
  两人这么说的同时,也不断从左右两边拉扯抢夺真九郎,使得一旁经过的其他学生都不禁
  往他们这儿偷瞄。毕竟同时被身着便服的小学生与国中生拉来拉去的模样,要不引人注意也很难吧。
  真九郎轻叹一口气,对紫说:
  「……紫,不好意思,你可以先回教室吗?」
  「那真九郎你呢?」
  「和她说完话后马上就回去了。」
  「真的吗?」
  「真的。」
  听到真九郎出言保证,紫虽然满脸不服气,仍然放开了他的左手。真九郎将装着饮料的塑胶袋交给紫后,亲眼目送她爬楼梯上楼。
  等到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魅空说:
  「红先生,你真的是那孩子的恋人吗?」
  「不是。」
  「果然……既然是这样,我觉得你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喔,那孩子似乎相当认真呢。」
  「这用不着你来管。」
  「……难道你生气了吗?如果是的话我道歉,对不起。」
  魅空放开真九郎的手低头道歉。
  好了,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情况呢?真九郎有些烦恼,不过刚才的那个话题却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有一群身着便服的国中生正从走廊的另一头朝这里走来。
  「啊!松原和男人在一起!」
  这群看似来参观校园的少女,似乎就是魅空的朋友。
  「松原,练习赛已经结束了喔。我们要回去了,你呢?」
  「嗯~那我跟你们一起走好了。」
  发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真九郎身上的魅空,开口向她们介绍:
  「这位是红真九郎先生,姑且算是我的男朋友喔。」
  「姑且?」
  「因为还在交涉中啦。」
  朋友们闻言虽然显得一脸好奇的模样,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由于魅空准备离开前希望真九郎告诉她联络方式,两人于是交换了手机与邮件信箱地址。真九郎一面心想自己除了工作之外会留电话似乎没几回,一面将魅空的电话输进手机里。
  魅空也将资料输进手机后,回以真九郎一个笑容。
  「那么红先生,我们之后再见吧。」
  看着魅空一脸满足地朝自己挥手,真九郎也只能苦笑着挥手以应。等到魅空离开后,真九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返回新闻社的教室。
  五月雨庄,5号房,晚间七点左右。真九郎正站在厨房内,准备比起平时要晚了一些的晚餐。今晚的配菜是奶油酱油煎萝卜与金平牛蒡,大约费时一小时左右完成。接着真九郎与来到他房内看电视的环及暗绘一同围在小圆桌旁准备用餐。一说完「我开动了~!」就吃下金平牛蒡的环,马上又激动地大喊:
  「呜哇~真九郎煮的金平牛蒡有够好吃的啦……!好吃到我都现在立刻想嫁给你当老婆了
  耶!」
  「这真是太好了。」
  吃饭的同时,真九郎的脑中仍自然而然地思考着关于事件的详情。目前整个事件依然扑朔迷离,完全不明白真凶的目的究竟为何。真九郎即使知道急也没用,但还是想要一点能打破僵局的线索。
  用餐时间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环便躺着看电视,暗绘则站在窗边吸烟。真九郎决定开口请教两人关于这起事件的看法。基于保密原则,他在不说出委托人的状况下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环抬头望着真九郎说:
  「那个猫面具蛮让我在意的,虽然看起来只是用来遮住脸,但我认为在那起事件中,猫面具肯定有它的意义在……还有,你是不是该去调查一下那名叫女孩们打工监视人家的自由记者比较好啊?」
  「啊、这样啊……」
  关于指使少女们打工的那名记者,真九郎本来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名字记得叫做驰丘恭治。或许这里面有什么隐情,还是去查查看吧。
  真九郎接着看向暗绘,她用一如往常的语气说:
  「很像黑帮常用的手法呢。」
  「黑帮?」
  真九郎有点听不太懂,但暗绘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眺望着窗外景色。由于惜字如金1向是她的特色,真九郎也只好将她这句话好好记在脑海中。
  当真九郎走进厨房开始洗碗盘时,环已陷入熟睡,暗绘则叼着烟走出房间。洗完碗盘后真九郎用围裙擦了擦手,从抽屉里取出毛毯替睡着的环盖上。他往电视一瞄,发现上头正在播一部荒野一匹狼的老年刑警奋力解决冤狱事件的连续剧。本来平时的真九郎对这种节目没兴趣,但心想或许能成为破案线索的他最后仍选择在小圆桌前坐了下来,稍微看一下这部连续剧在演什么。


  隔天,闹区,晚间十一点多。白天再度到案发现场的公寓打听情报的真九郎,到了夜晚一口气改变目标,往地下世界居民常光顾的酒吧而去。昨晚连续剧中的老年刑警提到一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真是说得一点也没错。要是真想解决这次的事件,在一般场所打听是得不出什么情报的。想获得更加有用的情报,就得在与地下世界有关的地方才能取得。
  搭电车来到闹区的真九郎步行了约三十分左右,来到了目的地的大楼前。入口的萤光灯不停闪闪烁烁,他走下萤光灯下延伸的昏暗阶梯,经过地下一楼的咖啡厅、地下二楼的菲律宾餐厅,走到目的地——地下三楼的一间店前。厚重的大铁门旁有块灯坏掉的看板,上头写着「THEFLAG」。这里是以前红香曾告诉真九郎的一间店,这是他第一次来,据说许多关于地下世界的情报都能在此打听。打开店门进入略显昏暗的店内,里头已有十名左右的客人坐在桌椅席上。吧台内站着一名很有福相的日本人酒保,及另一名块头高大的外国人酒保。天花板附近的音响播放着柔和的西洋音乐,整间店内充满一种令人微醺的气氛。
  真九郎留意身旁走向吧台,在左方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并对来替他点餐的日本人酒保说「来杯咖啡」。只见酒保俐落地拿出咖啡杯,冲了一杯热咖啡放在真九郎面前。真九郎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开口对酒保说:
  「请问你知道驰丘恭治这个男人吗?」
  酒保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冷漠地看向这里。直到真九郎从怀中拿出几张钞票交给酒保,他收进口袋才开口回答:
  「知道啊,他是个小有名气的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
  不是记者吗?
  听到真九郎希望自己讲得更详细一点,酒保一脸无趣地继续说了下去。驰丘表面上虽然是名自由新闻记者,但本行是赏金猎人。实力算中等偏上,是名还算活跃的人物。
  「直到去年夏天为止他都蛮常来这间店光顾,兴奋地炫耀他正盯上一条大鱼。」
  「大鱼?」
  先叼起烟并点燃后,酒保说:
  「就是《炎帝》啊。」
  「那不就是……」
  「《歪空》家的独生女,歪空魅空。就算她的人头被天价悬赏,却没有半个人有那个胆去动那位公主大人……驰丘就是打算对她出手,碰触这个禁忌。」
  压抑内心混乱的思绪后,真九郎再度喝了一口咖啡。他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听到魅空的名字,虽然知道她被许多组织悬赏,但这已完全出乎预料之外。
  真九郎将咖啡杯放回端盘上,继续提出疑问:
  「你有听驰丘说过要让谁去打工之类的话吗?例如说……让一些外行人去监视歪空魅空的行动等等。」
  「你这么一提,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啊……他说过若雇用外行人办事,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也比较好解决。」
  就在此刻,真九郎心中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总算连接在一块。
  驰丘让被害少女们做的打工内容是监视某人,而这个某人正是他盯上的悬赏犯,歪空魅空。驰丘不亲自进行监视而雇用外行人,可能是觉得就算出事也只要断尾求生就好,以及同年纪的少女比较不会让魅空起疑的缘故吧。驰丘原本想透过被害少女们得知魅空的平日作息,再从中找出破绽一举得手,不过到最后他没能实诸行动。接下来就是真九郎自己的推论了:驰丘之所以没有出手袭击魅空,是因为发现他雇用的那群少女们惨遭杀害,觉得自己派人监视的计划有可能已被魅空识破。杀人凶手是名与被害少女们同年纪的人,因此能够推测不是歪空魅空本人,就是她所雇用的杀手。少女们被杀的原因,无疑是凶手想杀鸡儆猴。真九郎此时回想起暗绘说过的话,这种嚣张的警告法的确很像黑帮的作风。
  不过这是正确的吗?
  这次的事件真的与魅空有关吗?
  即使自己刚才才如此推论,但与魅空见过几次面之后,真九郎仍无法置信。而且还有一个令他在意的地方,就是为何凶手选择留智惠活口让她背黑锅,而不选择做得俐落点呢?若目的是要给驰丘一个警告,根本没必要特意让他人背黑锅。该怎么解释真凶的这个行为才合理?
  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真九郎继续开口问道:
  「……请问你知道驰丘目前的下落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应该老早就被杀掉了吧?」
  既然负责监视的少女们都被杀了,驰丘当然也有早已死亡的可能。若是仔细翻翻去年的报纸,或许能找出发现类似遗体的报导也不一定。
  先将烟灰点进烟灰缸后,换酒保询问真九郎:
  「话说孩子,你在哪知道这间店的?」
  「有朋友告诉我的。」
  「朋友?」
  「一位叫做柔泽红香的人……」
  「……孩子,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酒保皱起眉头,伸手从口袋掏出方才真九郎付给他的钞票放在吧台上。
  「我是柔泽红香的支持者……既然你是她的朋友,那就用不着收钱。」
  真九郎轻轻点头致谢,将钞票塞回钱包内。这时由于有其他客人来点餐,酒保便从真九郎面前离开了。
  真九郎喝光杯中咖啡后,开始思考。当两人在相亲中再会时,魅空曾说她与真九郎之间的关系是命中注定好的,看来她并没有说错,虽然是在不好的方面。硬要形容的话,「孽缘」或「横祸」等字眼应该比较合适。
  这种局面下,红真九郎究竟该如何是好?
  当真九郎正要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他:
  「呦,小子,要不要和我聊聊啊?」
  真九郎闻言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名身着西装,身高大约一百九,年约三十二、三岁,正坐在附近的桌椅席上喝着酒的白种男人。
  男子嘴边浮现笑容,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你不是想知道关于《炎帝》的情报吗?要不要我来告诉你啊?」
  「你?」
  「我是葛雷·布磊纳,混地下世界的人通常叫我《落雷》。」
  《落雷》。
  从露西口中听来的,魅空手下的其中一名佣兵。
  「小子,你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调查《炎帝》的情报?」
  真九郎闭口不语。
  他就这样与葛雷互相瞪视,什么也不回答。
  「……算了,看我马上让你什么都招出来。」
  真九郎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葛雷伸向自己的右手,接着从椅子上弹起拉开距离。躲开右手没有其他理由,就因本能不知为何发出警报。葛雷开始不断以左右两只手不停抓向真九郎,不是以拳头揍来,而是五虎下山的诡异动作。这时,葛雷那只被真九郎躲过的右手碰触到桌椅席上一名客人的肩膀,只见那名客人瞬间全身痉挛,从椅子上跌下来昏了过去。葛雷的手掌发出啪嚓啪嚓的异样声响。看来他为了战斗改造了身体,在内部埋下类似电击棒等器具将电击当做武器。能够电到任何他的手所碰到的物体,这就是葛雷擅长的招式。
  「没想到你这家伙还真会躲啊。」
  咋了咋舌后,葛雷双臂大张,显示他没打算让真九郎逃离此地的意思。既然逃不掉,就只能硬着头皮抵抗了。真九郎蹲低重心朝葛雷冲去,接着跳起身来朝葛雷的脸重重赏了一记加上全身重量的飞踢。一般人挨了真九郎这记全力一击肯定会昏倒,但葛雷的身躯却只微微倾斜,随即张开双臂再度摆好架式。
  刚刚那招竟然不管用吗……
  即使有点动摇,但真九郎仍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提拳摆出架势。当葛雷看到真九郎的反应,狞猛一笑,正要跨步走近他的时候,一阵剧烈枪响刺进耳中。手持散弹枪的日本人酒保出现在真九郎与葛雷面前,放下枪口对准天花板的枪后说:
  「别给我在店里闹事,要打去外面打。」
  真九郎眼见机不可失,早一步往店门口冲了过去。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不是去外面再战,而是为了溜之大吉。真九郎打开店门冲上楼梯来到建筑物外,本以为葛雷会马上追上来,却一点迹象都没有,看来葛雷没有在这里与真九郎一决胜负的打算吧。
  虽算不上万事如意,但至少今晚获得了重要情报,下一步就等明天再说吧。真九郎拉起皮夹克的拉链离开大楼,穿过夜风呼啸的闹区街道,踏上往五月雨庄的归途。




  第七章 混战

  所有课都结束的放学时间,真九郎人在新闻社的社团教室内,目的是为了拜托银子调查关于松原魅空的个人情报。若是直接以「歪空」这个姓氏去调查的话,或许连银子都会身陷危险。不过真九郎认为若是「松原」这个姓氏,调查起来应该就没关系了吧?最后银子交给他的资料出乎意料的少,大概只有薄薄几张纸。魅空在学校的成绩为校排前五以内,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或委员会,独自一人住在位于东京都中心的一座高楼公寓内。到这里为止都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情报,不过在资料的第二页以后有段让真九郎蛮在意的资料。就是魅空竟然收购了几所私立儿童之家及老人安养院,而且每一所都在收购后不久就经营不善倒光了。简直就像是为了让它们倒闭才把它们买下来似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真九郎困惑地与资料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银子开口说:
  「你调查那女孩的底细是想做什么?」
  「其实我和她稍微有点渊源……」
  「渊源?你们在哪认识的?」
  「第一次是在去年除夕那天,然后之后相亲又一次……」
  听到这里,银子原本在操作电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银子将椅子转向真九郎,死命盯着他不放。
  「相亲?你?和这名女孩?为什么?」
  「这个解释起来很复杂……」
  「快给我说。」
  「……遵命。」
  在银子的淫威之下,真九郎马上举白旗投降,将魅空与他相亲一事,还有魅空其实是歪空家一员的事,以及角桥智惠拜托他的委托都一五一十告诉银子。
  银子以一副强忍头痛的表情闭上嘴。真九郎看得出她有点不太高兴,即使不知道确切理由为何,至少真九郎清楚大概又与自己做错事有关。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每次她不高兴的理由一定与真九郎脱不了关系。
  银子轻叹一口气,直直看着真九郎说:
  「真九郎,你要在哪和谁做什么事都是你的自由,但拜托你三思而后行好吗?因为你很容易被说服。」
  「有这种事吗……」
  看到真九郎心存疑问,银子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真九郎的背后,以双臂搂住他的颈项。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真九郎愣住了。
  「……突然之间怎么啦,银子?」
  「我问你喔,真九郎。」
  银子双腕使劲,此举使真九郎的后脑勺与银子的胸部相贴。
  柔嫩触感让真九郎不禁小鹿乱撞。
  银子仿佛在说悄悄话似地在真九郎耳边细声说:
  「你要不要找个时间和我去旅行?」
  「旅行?」
  「京都之类的地方你觉得如何?」
  「现在我还有工作在身啊……」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等你解决工作后,我们去趟两天一夜的旅行好吗?」
  「过夜不太妙吧……你可是个女孩子耶。」
  「……你不愿意跟我睡同一间房吗?」
  银子搂着真九郎的双臂越来越紧。
  一脸不知所措的真九郎赶紧回答:
  「我怎么会、讨厌和你、同一间房……」
  「那就这么决定啦。」
  见到真九郎点头答应,银子面露笑容放开真九郎,接着又一副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当真九郎偷瞄银子,看到的是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
  原来刚才的都是演技。
  银子以行动证明了真九郎有多么容易被说服。
  这也太卑鄙了吧,真九郎不禁在内心哀嚎。被这么漂亮的青梅竹马那样一逼,不管是谁都会丧失正常判断的能力吧。不过真要说起来,当讨厌旅行的银子开口邀自己去旅行时,真九郎就该发现这是圏套才是。不管怎样,真九郎告诫自己往后一定得更加留意。
  最后,真九郎将银子给他的资料装进书包,拿起外套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银子道别后,转身离开社团教室往一楼的鞋柜走去。


  星期日上午九点,真九郎人站在魅空住的公寓前方。这栋公寓高二十一楼,是栋新建还未满五年,四周被绿意盎然的庭园包围的公寓。魅空就住在最顶楼二十一楼,出入口都是电子密码锁。真九郎看向自动门旁的通话器,输入了魅空的房号,没反应。再输入一次,果然还是没反应。她是出门了吗?还是还在睡呢?真九郎在门口等了数分,等到一对似乎是外出散步的老夫妻输入密码打开自动门后,他才跟着混进玄关大厅。接着从大厅左方的邮箱确认魅空的房间号码,往电梯走去。
  电梯前右侧有一组沙发,上头坐着一名年约二十二、三岁,一身古铜色皮肤的女子。脖戴金项链,上半身穿着白衬衫配黑夹克,下半身则是穿着看似老旧,品质却相当高级的牛仔裤及皮鞋。身旁还置有一个大吉他箱。
  ……是音乐家吗?
  暗自心想的真九郎面不改色地通过女子面前。那名女子瞥了真九郎一眼,不过似乎是没有太大兴趣,马上别开视线继续看她手上的漫画杂志。真九郎搭电梯上到二十一楼,出电梯后在走廊上前进,发现了魅空住的房间号码后便押下门旁的电铃。不过和他在一楼按的时候一样毫无反应,看来是真的不在家。虽然难得跑来这里,不过也只能先打道回府了。
  当真九郎无奈地转身准备离去时,房内传来一阵「来了!」的应门声。
  不一会,房门缓缓打开。
  从里头现身的是穿着圆点花纹睡衣的魅空。
  1脸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的她开口说: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红先生你啊。」
  「一大清早的,真是不好意思啊。」
  「这是我要说的,抱歉我没有马上来应门……我是那种很难起床的类型。」
  据魅空表示,老家的父母和祖父母都有同样的毛病。
  难道《歪空》是个爱睡觉的家族吗?
  魅空一边打呵欠,一边说:
  「所以你今天来为了什么?关于相亲那件事吗?」
  「不是。」
  「咦?不是吗?」
  「我是想问你一些事才会来的。」
  「些事?」
  魅空歪头表示不解。
  走廊上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魅空的肩膀因此抖了一下,她盯着真九郎。
  「红先生,站在这里说话很冷,能不能请你先进来坐呢?而且既然你都来了,干脆请你陪我起……」
  「陪你一起?去哪?」
  魅空莞尔一笑,说道..
  「去个能让人清醒一点的地方。」


  早上该怎么让自己清醒过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做法,举凡用冷水洗脸、吃早餐、刷牙等等。真九郎的做法多是稍微做点伸展运动让身体活络起来,而魅空的做法似乎是洗澡。
  真九郎与魅空一同进到浴室后便往墙边靠去,在腰际绑上毛巾,将视线移到她的背影上。真九郎一开始当然打算回绝,不过听到魅空说「要是你陪我进浴室,我什么问题都回答你喔」,他只好无奈地跟了进去。虽然真九郎起初怀疑魅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不过后来想想,认为这可能是上流阶级出身的人才有的特殊价值观吧。在上流阶级出生长大的人,即使被地位比自己低下的人们看到裸体似乎也不会害羞。
  真九郎看向魅空,同时按下了录音器的开关。
  关于将对话录音这点,魅空已经同意了。
  真九郎调整好呼吸,开始提出质问:
  「去年的八月八号星期六,那天你在哪,做了什么事?」
  「……你问去年的八月八号吗?嗯~我做了什么啊……」
  都已经快半年前了,一般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但是若当天她引起了杀人事件就不同了,她应会牢牢记得才是。
  在魅空用洗发精洗完头之后,她才回答:
  「我想起来了!我那天和朋友们一起去看电影。片名虽然忘记了,但我还记得是部美国人拍的动作片。」
  「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我有点事,就和朋友们告别啦。」
  「你口中的有点事,是否就是跑到一栋名叫ClanTelio抒川的公寓内,然后去了1108房?」
  「没错,我是去了……真亏红先生你知道呢。」
  「你在那间房内杀了人吗?」
  「嗯,杀了。」
  魅空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承认是自己下的手。
  真九郎闻言有点错愕,但仍想办法冷静下来,继续提出质问:
  「……那个时候你戴着面具,使用的凶器是刀子,总共杀了六个人没错吧?」
  「没错,就是那样……红先生,能知道这些真的很厉害耶。」
  「我是受了某人之托来解决这起案件的。」
  「某人指的是?」
  真九郎迟疑了一会,不过为了迫使魅空认罪,他还是将名字说了出来。
  「是一名叫做角桥智惠的女孩,就是那个你唯一没杀掉的人。」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魅空一边以莲蓬头冲着头发,一边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
  真九郎看着她的背影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要杀了她们?」

  「为了杀鸡儆猴。」
  魅空以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
  「我马上就发现她们是听了某人的指示在监视我的行动。本来我忍了好一阵子,不过对方似乎没有要住手的意思耶。所以我才会借此告诉在后方牵线的人和地下世界的人们『要是敢盯上我就是这种下场喔』。」
  「不过她们全都是外行人,也只是在监视着你罢了,并不是对你怀有任何恶意。她们什么都不知……」
  「敌人的同伴也是敌人喔,红先生。」
  魅空一边将沐浴乳在手掌上搓揉起泡,一边回答:
  「我事先就调查过雇用她们的是名叫驰丘恭治的赏金猎人,而她们只是去打工这件事了。不过即使她们只是外行人,我也没理由放过她们,因为杀鸡儆猴不做得彻底一点就没意义了呢。」这次事件的真相完全如真九郎的推理,凶手正是魅空。泽内尚子之所以在遭到杀害的前一刻对犯人求饶,或许是因为她看出了戴着面具的人就是魅空也不一定。
  设置在墙上的电子面板响起短暂的音乐,通知浴缸内的洗澡水已经热好了。洗完身体的魅空关上莲蓬头,进到浴缸之内。
  真九郎则是问了一个在意许久的问题。
  「犯案当天你为什么戴面具去?」
  「不想让喷出来的血溅到脸上啊。然后刚好当时附近在举行祭典,就在那里买了顶面具了。」
  「为什么你只放过角桥智惠同学?」
  「我把她从阳台上丢下去是因为刀子断了,至于接下来的事……还不能回答你。因为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行。」
  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行?
  真九郎本来还想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看来魅空已经不会再多说下去了。
  魅空先以两手捧起热水洗了洗脸,接着换她询问真九郎:
  「红先生,你知不知道驰丘现在人在哪里啊?其实我不小心让最关键的驰丘跑了。」
  真九郎老实回答不知道后,魅空回答「这样啊……应该是被他逃到海外去了呢」,叹了口气。
  看到真九郎靠在墙边动也不动,魅空说:
  「所以红先生,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请你向警方自首。」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找警察说出一切?」
  「没错。」
  「我没打算自首……也就是说我们只能一战了。」
  从这句话开始,双方对于事件的谈判结束了。双方都不退让,不妥协。
  真九郎在心中将魅空的地位从朋友转为敌人,接着按钮停下录音器,离开墙边走近莲蓬头,转开水龙头冲了点冷水。借此让头脑冷静下来之后,真九郎转身离开浴室。


  魅空房内采6LDK隔间。真九郎穿上衣服后,在其中最宽广的客厅内等魅空出来。客厅面积约十坪,铺木地板,墙边能看到五十吋液晶电视与高级音响。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宽广的沙发组,防弹玻璃制的桌子及座钟等等。当真九郎一面让心情保持平静,一面环顾室内时,盥洗室传来吹风机的声音,应该是从浴室出来的魅空正在吹头发吧。
  真九郎将皮夹克放在沙发上,卷起右手衣袖至手肘以上。不一会,从盥洗室走出来的魅空走进她的房间。过了数分钟后,她准备好装备走了出来。无袖衬衫配牛仔裤,头戴棒球帽,双肩上则吊着枪套。里头收着两把Ml911手枪,看起来都是没有特别经过改造的普通手枪。
  武器是手枪吗……
  普通子弹的话,自己应该能撑得住数发。
  了解了魅空的战斗手段后,真九郎些微松了口气。
  魅空从枪套中拔出手枪检查弹匣,开口:
  「待在老家的父亲常常这么说。『世上大多数的问题,都能用金钱和暴力解决』……因此,虽然我也不想与红先生演变成这样,不过看来是没办法了呢。」
  魅空看着真九郎,将检查完的手枪收回枪套中。
  「这间房有经过隔音处理,家具和墙壁也之后再修理就好,所以请你放心大闹一场吧。」真九郎与魅空与彼此拉开约三公尺的距离,相互对峙。
  「在战斗开始之前,我们先订好规则吧。我想想……不如这样好不好?要是红先生能够抢到我头上这顶帽子就算你赢,要是办不到就算你输。不限时间,直到红先生你弃权为止,意下如何?」
  会订下这种听来对真九郎压倒性有利的条件,是为了显示她游刃有余吧。对此真九郎则回答「就照你说的吧」。
  脸上浮现笑容的魅空说。
  「我们就别自报名号了吧,因为那是在认真想拼个你死我活时才必须做的事,你说对吧?」两人决议开战时间就订在座钟的指针指到十一点的当下。剩下一分钟,真九郎的双脚微微颤抖了起来。面对接下来的实战,真九郎以一股气势硬是将心中涌现的紧张感压了下来,并启动内心深处某个开关。如此一来,《崩月》之角冲破右肘的皮肤长了出来,好战的热血开始在全身循环。斗争欲涌现。倒数三十秒,盯着魅空的脸.,倒数十秒,握紧拳头。一看到指针指向十一点的瞬间,真九郎踏步准备冲上前,却马上停了下来。因为魅空左右手的双枪已经抵在他的额头及脸颊上。这并非魅空偷跑,她与真九郎都是看到指针到位才同时开始动作,只是在这之后魅空的速度远比真九郎快太多,快到不能比的程度罢了。魅空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真九郎即使赶紧别过脸闪子弹,还是有几发射中了。相对于真九郎因痛觉显得迟缓,魅空持续开枪射击,以要将真九郎全身打成蜂窝的气势一而再再而三扣下扳机。
  撑不太住的真九郎赶紧往后方一跳躲到身旁的沙发后方,魅空这才停止射击,开始换弹匣准备下一波攻势。
  真九郎用手抹了流血的脸庞,并用手指挖出陷进脸颊的子弹。运气好,没有任何一发子弹贯穿脸部,不过战况还是对真九郎不利。太天真了,虽然真九郎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轻魅空的意思,但不可否认当自己看到魅空的武器是手枪时,的确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要不是有让右腕长角提升防御力的话,胜负早已分出来了。
  即使用的武器只是一般的手枪,但魅空无庸置疑是个高手。再这样耗下去,真九郎只会徒损体力,根本无法反击。
  要封住她这项武器,只能将战局带往近身战了。用右拳给魅空下巴一记上勾拳让她脑震后,再趁她意识模糊时夺走头上那顶棒球帽,这是最直接也最快的胜利手段。
  真九郎想好下一步,离开沙发后方的瞬间,就往魅空直直冲去。他只用双腕护住脸部,任凭魅空怎么射他身体其他部位,真九郎也丝毫不在意,一味地缩短与魅空之间的距离。
  等到进入近身战后,真九郎预测魅空只会采取两种行动。不是用手枪继续射到她腻了为止,就是往左右任何一方移动拉开距离。
  然而真九郎的预测却完全偏了。因为看到真九郎从正面冲来的魅空竟将手枪收回枪套里,将双手伸进牛仔裤口袋内取出银色的东西——手指虎。魅空将手指虎套在手上后握紧双拳提至脸部前方,摆出一个漂亮的拳击手架势。真九郎虽对这出乎意料的举动感到有点错愕,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真九郎冲着魅空的正面挥出一记下颚上勾右拳,魅空一个轻盈跳步躲开后回敬了一发左刺拳。拳头随着一阵响亮的打击声命中真九郎的脸颊,下一发右直拳更是直接招呼在脸部正面。从魅空的体格来看,根本想像不出她能挥出如此强劲的拳头。真九郎尽力使自己撑了下来,左右开弓朝魅空不断挥拳,下场却全都变成挥空气。魅空一个下盘扫腿使真九郎重心不稳后,双手掴住他的头强硬拉近自己,往下巴赏了记着实的膝击。受到冲击的真九郎头部往后弯曲,脖子的骨头喀啦作响。
  「呜……!」
  真九郎用力甩了甩头,想办法让自己振作起来。魅空冷静地继续发动攻势,再度挥出左刺拳,找到空档就补一记右直拳,可说是种基础却扎实的战法。心想至少要先让自己的攻击命中才有后路走的真九郎,也不管脸上又吃了一记右直拳,抬高右腿祭出一记高段踢击。魅空虽用左腕挡了下来,整个人却被踢飞到强化玻璃制的桌子处。
  ……总算打中一次了吗?
  大大吐了一口气后,真九郎做出如此感想。刚才他确实感受到魅空左腕的骨头碎裂,这样一来战况应有所好转。不过没想到真九郎这个如意算盘完全打错了,因为眼前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只见魅空骨折变形的左腕突然开始震动,不一会就恢复成正常的模样,骨折竟这样轻而易举治好了。
  短时间内将伤势复原,这就是《歪空》的特性吗?
  一句话自然而然从惊讶不已的真九郎嘴里脱口而出:
  「……你是不死之身吗?」
  「怎么可能。」
  魅空噗哧一笑。
  「世上根本没有任何生物是不死之身,因为不会死亡就等同根本没活过啊,只要是生物就躲不过一死。不过,《歪空》家族的人除了自然死亡以外,不可能会死就是了。」
  据魅空表示,《歪空》家族的人无论受到什么伤都能治好,也不会生任何病,会一直活到上天赐与的寿命结束为止,这就是里十三家首领的特性。冥理说不想与其扯上关系,及红香称之为怪物的理由就是这个吗?能面不改色说出自己杀了人,或许也是《歪空》家族异于常人,对「生命」有着独特价值观的缘故吧。
  「不过话说回来,真不愧是《崩月》的战鬼,还真耐打呢。」
  魅空以一副佩服的语气说。
  「这样下去似乎会花太多时间,只好让我用一下药啦……」
  「药?」
  魅空并没有回答真九郎这个问题,而是用右手手指轻触耳环。随着「喀」的一声细微声响,几秒后,真九郎眼前的魅空出现了诡异的变化。她的双腕皮肤浮出无数血管,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释放出的气势更如同利刃般袭向真九郎。
  真九郎的双脚开始往后退,此举并非经过大脑思考,而是出自本能。就像看到强光会闭眼,碰到热的东西会缩手,看到危险会远离一般的道理。真九郎完全被变了一个人的魅空及其眼神震慑住。魅空一步步缓缓走进真九郎,但真九郎能做的只剩一味后退。她瞄准退到墙边的真九郎,握紧了她的右拳。真九郎将双臂交叉起来进行防御,但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魅空这记往腹部招呼的拳头轻轻松松突破真九郎的防御,深深陷进他的心窝。真九郎的身体瞬间浮空,不只气血完全被打乱,更差点让他失去意识。魅空的拳头威力比起刚刚强上数倍。
  ……施打禁药吗?
  真九郎顿时理解了。魅空的耳环内肯定藏着能解放人类肉体上限的禁药。需要时只要一按耳环上的开关,药就会注入她的血管之内。的确,身为《歪空》一族的魅空根本不必去在意什么副作用。因为即使她施打会使常人轻易致死的强烈禁药导致神经及内脏受到伤害,身体也会一边自我修复一边让她继续战斗。一曰一交锋,不择手段也要打倒敌人,这股坚强的好战心与《炎帝》这个称号相当匹配。
  真九郎咽下从胃里涌上的胃酸,想办法勉强离开了墙边。魅空继续以强劲刺拳穷追猛打,即使真九郎拼命想要与她拉开距离,她灵敏的步伐却不会让真九郎如意。单方面受到攻击的真九郎脸越来越肿,在真九郎因一记下踢不支倒地之后,魅空更是毫不留情朝他的脸重重踹上一脚。这让真九郎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圈,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了下来。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实力相差太悬殊了。真九郎想起过去与切彦的对话,她曾说与她同等级的天才另有其人。看来歪空魅空正是其中之一。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真九郎想不出这个难题的答案,但他还是扶着墙边站起身来,握紧右拳朝走近的魅空脸上挥出一拳,不过在命中目标之前就被魅空单手挡了下来。真九郎被抓住的拳头动弹不得,在力气上他完全输给魅空。
  「红先生,能否请你就此住手呢?」
  「……直到你自首以前,我没打算住手。」
  「红先生,事件早就解决了不是吗?角桥智惠被抓起来,接受审判,划下句点。警察应该也打算就这样了事喔。」
  「……你开什么玩笑。」
  看到真九郎仍死命反驳,魅空将手伸进牛仔裤后方口袋,从中拿出了蝴蝶刀。然后似乎要让真九郎别再还嘴似的,魅空将蝴蝶刀朝他的右腕直直捅了进去。
  「……呃啊!」
  右腕的剧痛及自己的没用,这两种痛苦让真九郎不禁咬牙切齿。
  「真拿你没办法耶,只好再陪你玩一下了……」
  魅空松手让真九郎的右手重获自由,并再度与他面对面后提起双拳摆出架势。真九郎则是拔起刺进右腕的蝴蝶刀丢到地上,同样提起双拳摆出架势。然而,两人并没有就此展开激斗,因为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整个房间摇晃了起来。由于摇晃马上就停止,甚至真九郎怀疑是不是发生了地震。没想到房间却又天摇地动起来,换算成地震强度计算的话肯定有芮氏五级以上吧。房内的物品一件件掉落在地,沙发滑动撞上墙壁,魅空的注意力因而从真九郎身上移开。
  ……就是现在!
  真九郎一把抓起沙发上的皮外套往玄关跑,打开门锁冲出门穿越走廊,从逃生梯一路奔下去,也就是所谓的临阵脱逃。很丢脸,但没有办法,与其输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一边替自己找借口一边冲下楼的途中,真九郎在楼梯间发现了灭火器。考虑到自己有可能会被抓住的可能性,真九郎于是将录音器藏在灭火器后方才继续下楼梯来到一楼。当穿过大厅的自动门跑出庭园时,真九郎停下了脚步。正前方出现一道人影,是他刚才在大厅内看见的古铜色肌肤女子。只见女子拿着手机接听,简短回答「……收到,我会挡下他」。在将手机收进上衣口袋之后,女子拉开吉他箱的拉炼,从中取出一把收在鞘内的西洋剑。女子将剑鞘别在皮带上后,拔出剑挺身阻挡在真九郎面前。真九郎不加理会想直接通过,却因腿上一阵剧痛跌倒在地。真九郎凝神一看,发现左大腿竟已多出一道剑伤,是女子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砍的。
  「……你就是《黑骑士》吗?」
  「没错。」
  简短回答后,《黑骑士》奥兹马利亚·拉赫俯视着地上的真九郎。即便真九郎想办法要站起身来,却感觉到从庭园深处窜出一股想要阻扰他这么做的气息。
  「我们又见面啦,小子!」
  随着一股高亢声音现身的是《落雷》葛雷·布磊纳。葛雷迅速接近真九郎并碰了他的身体,真九郎心想「不妙!」想挥开他的手,高压电流却已在体内窜出火花,让真九郎当场瘫软在地。「怎么啦小子?你也让我多享受一下嘛。」
  即使被葛雷强硬地揪住头发一把抓起,真九郎却没有任何回嘴的力气了。
  玄关大厅的自动门打开,追赶而来的魅空走近三人。
  魅空看到这副惨状似乎有点傻眼,说:
  「葛雷,请你将红先生搬到我房内。」
  「收到。」
  「奥兹马利亚在大厅待命。」
  「理解了。」
  当两名部下听完魅空的指示准备开始动作时,传来了新的声音。
  是真九郎听过的声音。
  「唉呀呀……红小弟,你也被打得太惨了吧。」
  出现在真九郎视线内的是星啮绝奈,还有在她身后的崩月夕乃。真九郎完全无法置信,因为夕乃竟卷起双手的袖子,发动了《崩月》之角。夕乃的角与真九郎比起来显得更细,也更加尖锐。它们仿佛是在为久违的自由庆祝,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夕乃在绝奈站定后说道:
  「我是来带真九郎回家的,请诸位快点离开吧。」
  「能不能请你退让呢?我有重要的事要找红小弟呢。」
  「就算两位这么说……红先生和我的事还没解决喔。」
  三人各自提出自己的意见。
  沉默了一会后,魅空兴冲冲地开口:
  「里十三家来了三家,而且都是年轻一辈,这种场合不常碰到呢……如何?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弄清楚呢?」
  「弄清楚什么?」
  魅空回答了绝奈的问题:
  「当然是我们三人之中谁最强啊。」
  「我没意见。」
  「没问题。」
  绝奈和夕乃竟轻易接受魅空这个危险的提议。
  魅空握紧拳头舔了舔唇。
  然后对自己的部下下达命令:
  「奥兹马利亚还有葛雷,请你们带着红先生退到一旁吧。」
  「恕难从命。」
  出言拒绝的是奥兹马利亚。
  看到魅空一脸讶异,奥兹马利亚继续说下去:
  「我从本家收到的指示是要保护好小姐。」
  「……你这是表示我会输给这两人的意思吗?」
  「对手是崩月流甲一种第一级战鬼与《孤人要塞》,想必您也不能全身而退,袖手旁观有违我从本家收到的命令。」
  魅空虽瞪了奥兹马利亚好一会,但心中其实也清楚她相当顽固。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吐了口气后,魅空若有所思地「嗯~」抬头望向天空。
  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一阵子,最后她才低头看向真九郎,说:
  「红先生,你说你没打算在这起事件中放过我对吧?」
  「是啊。」
  「那么,我们就择日来好好谈谈吧。」
  「……谈谈?」
  「你如果真想让我自首,就请你准备好充足的筹码吧。如果你能办到这个条件,我就老老实实去自首。」
  只要准备好筹码,魅空愿意主动让警方逮捕归案。
  真的有这么好的条件吗?
  真九郎当然是半信半疑,但疲惫的肉体及精神已让他的脑袋无法好好思考。
  这种情形之下,只好接受她的提议了。
  「……我知道了。」看到真九郎点头答应,魅空脸上浮现笑容。
  「那么红先生,我们改日再见。」
  真九郎就这样默默看着魅空带奥兹马利亚及葛雷走进公寓中。
  「真九郎,你还好吗?」
  当现场一触即发的气氛消失后,夕乃最先有了反应,绝奈则是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我没事。」真九郎回答夕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真九郎在夕乃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然后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问她与绝奈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第八章 不祥之弹

  时值星期一早晨,一通电话吵醒了在五月雨庄的五号室内睡觉的真九郎。真九郎从棉被中伸手抓起手机看了荧幕,发现是银子打给他。
  真九郎按下接听键。
  「……早啊,银子。」
  「早啊,真九郎……难不成你还在睡?」
  「是啊。」
  「学校那边你打算?」
  「……请假吧。」
  似乎是从真九郎虚弱的声调隐约理解,银子并没有追问他理由。
  短短回答「这样啊」之后,银子继续说了下去:
  「我这边有个人似乎想委托你,你要怎么处理?」
  「委托?」
  「有人指名要你当保镳啊。」
  没想到这时竟有别的工作找上门来。
  看了看自己右腕与左脚上缠着的绷带,真九郎回答:
  「抱歉,不过现在可能没办法……」
  现在光魅空的事就够真九郎忙的了,根本没有办法去接下其他委托。银子听完真九郎的回答后便挂了电话。
  躺在棉被内的真九郎仰望天花板,回想起昨天的事。
  夕乃与绝奈两人同时出现的理由,讲白了其实并没有想像中复杂。
  夕乃身为崩月家的代理当家,定期有从熟识的情报贩子获取一些地下世界的情报。而就在她与情报贩子聊天的时候,恰好得知了真九郎与魅空两人相亲一事。回家问过冥理得到的答案也只有一个「是真的啊」,让夕乃完全摸不清头绪。夕乃为了找真九郎当面问清楚,于是拜托情报贩子找出他当时的所在地,也就是魅空居住的那栋公寓。所以夕乃才动身前往。
  至于绝奈那边就更简单了。似乎打从真九郎于相亲前找露西打听魅空的情报之后,绝奈便派手下严加监视着真九郎的一举一动。也收到他接下了角桥智惠的委托这件报告。然后一知道真九郎单身闯入魅空住的公寓,便动身来到了现场。也就是说,两人会同时出现纯属偶然。
  关于整栋公寓为何天摇地动的谜团也解开了。当时夕乃撞见绝奈,两人原本差点动起手来,不过仍最后想办法冷静了下来。绝奈告诉夕乃,真九郎是为了找出一起杀人事件的真相才跑来找魅空。夕乃看真九郎迟迟没从公寓中走出来,推测他可能在里面与魅空打了起来。夕乃为了使真九郎有机会脱身,发动了双腕的《崩月》之角,一掌平推在公寓其中一角的支柱上。第一次是试火力的轻推,第二次才认真使力,这就是当时造成两次摇晃的真正原因。夕乃事后说「因为要是把整座支柱都打碎就不好了……控制力道真是种困难的技术呢」,真不愧是崩月家直系血亲,拥有真九郎根本望尘莫及的力量。
  而夕乃虽然对真九郎跑去相亲这件事相当生气,在了解背后原因及得知相亲破局后,才总算消了心中的怒火。「你知道吗,有句话叫『娶母大姐,如坐金交椅』喔。」被送进山浦医院接受治疗的期间,真九郎不断听夕乃重覆这句话。
  绝奈倒是没对真九郎多说什么。她看着真九郎与夕乃的互动,留下一句「……看来今天还是算了吧」就离去了。虽然不知道绝奈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至少可以确定改天自己必须找她好好把事情交代清楚。
  真九郎打了个大呵欠,看来是周公又找上门了。是该继续倒头大睡,还是该起床处理一些该做的事呢?当他还在棉被中烦恼这个问题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
  「早安,真九郎!」
  带着一脸笑容踏进五号房的是九凤院紫。紫一看到真九郎身上缠着绷带,惊讶地问:「你怎么了,真九郎?」对此,真九郎只以「工作中发生了一点事……」来含糊带过,毕竟那种丢人现眼的事实在不好据实说出口。
  看来紫是由天气预报得知今天上午可能会下雨,才会搭车来接真九郎一起去上学。紫本来说她要请假留下来照顾真九郎,真九郎却委婉地回绝了。比起留下来照顾他,紫更应该重视学业才是。紫虽然显得有些不服气,但她似乎马上转换了心情。
  「真九郎,把手伸出来。」
  「手?」
  真九郎照她的话伸出手后,紫便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到他手上,说「这个借给你」。是一个手工的护身符。紫解释,这是由她母亲缝制,里头放着她婴儿时期的头发。这些头发是打从出生前就在娘胎内长出的头发,是种非常珍贵的东西。东洋流传着一种由母亲用婴儿的头发制成毛笔,能够让婴儿顺利成长并写得一手好字的习俗。紫的母亲将紫的头发制成毛笔后,将剩余的部分放进了这个护身符内,并吩咐紫把笔置于房内,护身符则要形影不离带在身上。紫对真九郎说,因为随身带着这个护身符,她至今从未生过重病或受过重伤。
  既然是为了紫做的护身符,她不拿着就没意义了不是吗?
  真九郎虽这么说,想拒绝收下,紫却摇了摇头。
  「这个护身符一直保护着我,所以它肯定也会保护真九郎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看到紫露出微笑,真九郎也无法强硬地回绝,只好对她说「……谢谢」,借用了这个护身符。
  看了看时钟,已接近再不出发就会迟到的时间。
  紫说她放学之后会再绕来五月雨庄看看,温柔地摸了摸真九郎的头:
  「你要乖乖待在家喔。」
  「……嗯,我知道。」
  感觉自己成了她的孩子一般。
  真九郎从窗户看着紫坐上骑场驾驶的车往学校而去。
  接着真九郎躺回棉被内阖上眼,熟睡了大约三小时后醒来。感觉头脑清醒,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于是决定将棉被折一折起床。
  「还真冷……」
  觉得有点冷的真九郎打开电暖炉,并且打开拉门看了看杂物柜。柜内除了塞满一些衣服以外,还藏有几个小箱子,里头净是些如用重型机械拉扯也断不了的坚固手铐、特制刀子及塑性炸药等危险物品,这全都是在真九郎刚开始做纠纷调解人这行时,红香当成祝贺礼送给他的。真九郎这次拿出来的是一个饼干罐,里头放着一把以油纸包住的手枪——贝瑞塔M93R手枪。它并非全新,而是把红香使用多年的枪,因此光是握在手上,仿佛就能感受到红香坚强的力量。虽然使用手枪不符真九郎的战斗风格,但毕竟现在有伤在身,带在身上总比赤手空拳强一些。夕乃先前也告诫真九郎,要他最近尽量别再使用右腕内角的力量会比较好。
  真九郎拿起喷油罐及布开始保养手枪,试着操作了几次后没有发现问题。他接着把枪套挂在肩膀上,将手枪收进去,站起身来做伸展操。之前红香曾指导过真九郎手枪的用法,但实际开枪射击的经验,也就只有在红香带他去地下世界人士专用的射击训练场那一次罢了。真九郎试着从枪套中拔出手枪再双手紧握,发觉自己架势相当不稳,枪口根本无法好好瞄准。于是他从房内随意选了个东西当作目标,反覆练习从枪套拔枪到瞄准的动作持续了四十来分,架势才总算稳定些。
  当真九郎稍微松了口气,刚把手枪收进枪套的当下,手机响了。
  看了手机的液晶荧幕,显示来电者是环。
  真九郎接起电话:
  「喂?我是真九郎。」
  「喂喂~我是环啦。」
  「你那边怎么样了?」
  「到目前为止都还蛮顺利的。」
  「别看她那副模样,她可是名相当危险的女孩,请你千万不要太靠近她喔。」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其实……根本恐怖到我想靠近也不行啊。特别是她身后那个女外国人,一点空档都没有耶,要是我目前再靠近一咪咪应该就露馅啦。」
  即使嘴上这么说,但声调中完全感受不出任何紧张感,这就是环令真九郎摸不清底细的地方。真九郎之所以拜托环去跟踪魅空,是因为他身边有能力应变突发状况又有空的人只剩她了。当然,真九郎不是要环做白工,他提出了晚餐会煮她喜欢的菜色当交换条件。魅空就读的圣则学院今天适逢创校纪念日放假一天,因此她人正与朋友在闹区中逛街,奥兹马利亚则在离她们一段距离的后方跟着。再三告诫环要小心行事后,真九郎挂断电话。
  真九郎拿下肩上的枪套后开始换外出服。现在魅空与奥兹马利亚人都不在公寓,要拿回先前在逃跑途中藏起来的录音器只能趁现在了。即使不知道葛雷目前的下落,要是真的不幸碰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真九郎换好衣服后将枪套吊回肩上,然后再次往魅空所住的那栋公寓出发。


  星期四,真九郎总算能回到学校上学,靠着银子借他的笔记补上课程漏掉的进度。放学后则绕去车站前的超市买了点配茶用的点心才回五月雨庄。换下制服穿回便服后稍微打扫房间,看看时钟,约好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听到敲门声后,真九郎开门让客人进来。一人是星啮绝奈,另一人则是露西·梅。两人今日的来访在事前就已用电话联络,叫上露西一起来是绝奈的意见,认为她能使对话进行得更加顺利。将地点订在五月雨庄的人则是真九郎,虽然他有点不想让绝奈与露西进到自己房间,但毕竟恶宇商会已和他订下暂时停战的协议,所以真九郎决定先将个人恩怨摆一旁,优先解决自己接下的这起事件。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五月雨庄吗……」
  跟在绝奈身后进到房内的露西好奇地东张西望。正当真九郎人为了泡茶在厨房烧开水时,发生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紫跑来找他玩了。充满精神推开门进到房间的紫看到绝奈与露西,露出了相当震惊的表情。
  看到紫盯着自己一脸要求解释的表情,真九郎只能苦笑着回答「大人的世界有许多事要处理」。紫听到这句话即使有些不高兴,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想必她是尊重真九郎做出的判断吧。
  此时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绝奈开口对紫说:
  「初次见面,九凤院紫大小姐。」
  她右拳抵胸,继续说道:
  「我是担任恶宇商会最高顾问的星啮绝奈。本公司绝非您的敌人,而是积极想与表御三家的诸位建立良好关系。要是您遇上了任何麻烦,请务必……」
  「不用了,我已经认识了世界上最可靠的男人。」
  绝奈闻言瞪大双眼,看向真九郎。
  真九郎对紫道了歉,让她先去环的房间玩。等到紫离开房间后,真九郎泡了三杯茶,同时拿出配茶用的点心煎饼给绝奈和露西。三人围着小圆桌开始讨论工作的事。
  与魅空谈判的时间订在这星期日的下午两点。
  地点则选在魅空居住的公寓。以上的消息都是对方发简讯通知的。
  剩下没几天了。

  真九郎首先决定听听绝奈的意见。绝奈表示,她对这次事件本身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关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真九郎与魅空之间谁胜谁败,理由应该是无法忍受与自己打成平手的真九郎输给魅空吧。据说《星啮》与《歪空》从以前开始关系就不太好,甚至曾多次发展成敌对关系。一边是以后天的方式接近不死之身的一族,另一边则是打从出生就接近不死之身,双方看彼此都不是滋味吧。绝奈认为,虽然真九郎在打斗上输给魅空,但若能借由这次谈判使她失去社会地位,那可是大功一件。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绝奈表示会竭尽全力帮忙真九郎。
  真九郎听完绝奈解释后,问了一个他在意许久的问题: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你如此清楚我接下了角桥智惠同学的委托呢?」
  「告密者无所不在喔。」
  露西若无其事地回答。当时带领真九郎去与角桥智惠见面的管理官,大概是与恶宇商会有所关联的人吧?只要在门外竖起耳朵听真九郎的发言并记下,事后再将角桥智惠写字的便条纸收回,就能了解整个对话的内容。
  露西喝了口茶,盯着真九郎说:
  「让我们进入正题吧。简单整理一下现在的状况,只要搜集到足以迫使歪空魅空自首的筹码,就算我们赢;要是办不到的话,就算我们输。」
  「你觉得我们会赢吗?」
  「不晓得,因为在我们行动之前,还得先摆平警方那边才行呢。」
  《歪空》家的职业是恐怖份子,过去曾在日本引发多起恐怖攻击事件。不过由于他们与政治家等握有权力的人有所牵连,因此警方也不太敢动他们。假使魅空最后真的自首,也没有警察就会逮捕她的保证。
  清楚这个可能性的露西说出她的意见:
  「其实我打算请《圆堂》协助我们。」
  里十三家其中之一的《圆堂》是比谁都重视国家安定的一族,更与警方的交情匪浅。只要让他们得知这是一次能解决扰乱国内治安的《歪空》家独生女的大好机会,想必他们出力协助的可能性相当高。
  要是魅空抵抗不从该怎么办?
  回答真九郎这个问题的是绝奈:
  「到时就只能靠我和红小弟合力把她抓起来啦……虽然对方还有《黑骑士》、《落雷》和《独眼巨人》在,但总会有办法的。」
  绝奈的语气相当乐观,想必是相当有自信吧。自从与真九郎那一战之后,她大概又强化了自己的身体。
  光凭真九郎一人的力量绝对无法战胜魅空,这件事已由夕乃对他明确表示:「现在的真九郎还无法胜过她。」首次造访那栋公寓时,真九郎之所以没有被奥兹马利亚在玄关大厅拦下,是因为她不知道真九郎的目的地是魅空的房间。不过就算她当时知道这件事,想必也会判断真九郎根本敌不过魅空而不出手阻拦吧。
  另外,真九郎还针对角桥智惠对绝奈提出一个请求。
  绝奈听完有点愣住,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
  将在意已久的问题解决后,真九郎将他从魅空住的公寓内取回的录音器放到小圆桌上。本来过程中真九郎一直警戒着葛雷,没想到他根本没出现,使真九郎得以顺利完成此事。
  听完录音器中的内容后,露西点了点头。
  「这的确算得上证据呢。再来若是能找出驰丘这个人来作证就再好不过了……不过考虑到时间上的问题,要找到他恐怕很困难啊。」
  听到露西这番发言,真九郎的脑袋动了起来。
  难不成吗?若是持续逃亡的驰丘听到有一名年轻的纠纷调解人竟能与《孤人要塞》战成平手的风声,他会怎么做?
  真九郎对两人说了「请稍等一下」后走出房间,在走廊上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按下「村上银子」。铃声只响了一声,银子便接起电话。
  「什么事?」
  「我问你喔,就是你之前提的那件事啊……」
  有个人要找真九郎当保镳的事。
  真九郎问银子,委托人叫什么名字?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
  不到十秒左右,银子回答:
  「名字叫驰丘恭治。」


  驰丘恭治是名身材普通,毫无特征可言的男人。
  真九郎从银子那儿取得驰丘的电话号码后联络上他,与他约在某间咖啡厅碰面,然后将他带到恶宇商会的据点大楼内。真九郎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驰丘是被魅空盯上的目标,不过他本人似乎没有这个自觉。
  被带到会议室内后,坐在铁折椅上的驰丘看着真九郎问道:
  「……喂,这是什么地方?你打算拿我怎么样?」
  「请你放心,此处是恶宇商会所属的大楼。」
  「恶宇商会?原来你这家伙和恶宇商会是一伙的吗!那你和《孤人要塞》战成平手的传闻也是假的对吧」
  「不,这个……」
  「唉呀,请你先冷静下来嘛。」
  在场的露西插入两人之间打圆场。
  「红先生目前与本公司是互助关系,完全无意要加害于你。」
  驰丘听到露西这么解释,才总算稍微冷静下来。
  听了驰丘的话之后,真九郎才发现他采取的行动相当简单。当时驰丘一从报纸上得知少女们遭到杀害的消息,马上退租当时承租的公寓,再找认识的外科医生帮他整容后,便在东京都内的胶囊旅馆不停流浪。驰丘虽然也考虑过离开日本,但既然《歪空》的活动据点在国外,他判断待在日本国内反倒更安全。至于选上真九郎当保镳的理由则如真九郎预测,是驰丘听到有年轻的纠纷调解人能与《孤人要塞》战成平手,认为他正适合当自己的保镳。
  真九郎问了一个在意许久的问题:
  「驰丘先生,你难道都不会自责吗?」
  「自责什么?」
  「有六人因为你遭到杀害,你不觉得你该负责吗?」
  「这是什么没有意义的问题?」
  「……没有意义?」
  「没错,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可是有付给她们打工钱的,问题根本不在我。」
  即使知道真九郎正在瞪着他,驰丘仍斩钉截铁地如此回答。
  驰丘从怀中取出香烟叼起,以打火机点燃。
  他一边吐着烟,一边忿忿不平地抱怨:
  「去你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是猎人,怎么反倒成了猎物?」
  「恕我失礼,我觉得你是自作自受。」
  露西将烟灰缸放在驰丘身旁后开口说道。
  「一切都起因于你不自量力,妄想抓住《炎帝》才会如此吧?」
  「明明有胜算!只要当时我能继续监视下去,总有一天会……」
  「会怎样?」
  驰丘突然闭口不语。
  露西一副不以为意地继续说:
  「我猜你大概是想掌握她的生活作息,再到她经常光顾的店内装设定时炸弹之类的吧?」大概是露西一语中的,驰丘脸色铁青低头看着地上。在街上装设定时炸弹,一个不好不知会卷进多少人。露西看着垂头丧气的驰丘表示,只要他愿意出来替这起事件作证,恶宇商会就会保证他的人身安全。现在的驰丘根本没有能拒绝这个提议的本钱。
  有了角桥智惠及驰丘恭治的证言,加上那段录音器内的对话,或许真能迫使魅空自首。若再取得《圆堂》的协助,想必警方那边也会有所动作。
  离谈判日剩不到几天,手上总算是有了足以一搏的筹码。
  真九郎不禁如此认为。


  星期天上午十点左右,真九郎与紫一同走在闹区中。天气微阴,冷风阵阵,真九郎看到一旁的紫显得有点冷,于是脱下自己的皮夹克披到她肩上。
  「这样暖和点了吧。」
  「嗯,很温暖……谢谢你,真九郎。」
  紫面露喜悦的微笑。
  两人横越斑马线后步行约莫五分,来到一栋高十五层楼的大楼,位于里头二楼的某间店正是他们今日的目的地。是一间紫自从在电视上的综艺节目看到之后,就一直很想来的水果轻食店。店员对真九郎和紫招呼「欢迎光临」后,将他们带往禁烟席。最后两人在接近入口的一处靠窗席相对而坐。紫将真九郎的皮夹克披在椅背上后,迫不急待打开桌上的菜单,乐不可支地盯着上头十来种水果圣代的照片。过了几分钟后,店员来点餐时,真九郎点了咖啡,紫则点了杯巧克力香蕉圣代。
  真九郎看紫今天仍如之前那样扎马尾穿裙子,心想她大概是喜欢上这套打扮了吧。虽然他已和紫说今天下午还有工作要办,只有上午能与她相处,但紫的心情看来还是相当不错。当真九郎一边听紫说在学校发生的事一边等待时,点的咖啡及圣代不一会就都送来了。紫高兴地拿起长柄汤匙开动,真九郎则喝了口咖啡。放眼望去,店内的位置大概满了六成,其中主要都是女性客人,男性客人包含他在内屈指可数。
  为什么女孩子这么喜欢甜食?
  当真九郎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拿着汤匙挖圣代的紫说:
  「真九郎,下次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别墅玩?」
  据紫表示,九凤院家有一栋莲丈和苍树多次造访的别墅,年轻时的莲丈常从里之院带出苍树前往该地共度。真九郎当然有点兴趣,不过现在得先将工作放在第一顺位,于是回答紫「等这件工作结束后再看看吧」。紫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挖起圣代中的香蕉与奶油放入口中。
  仔细咀嚼吞下肚后,紫再度开口:
  「真九郎,你还有和那个女的见面吗?」
  「那个女的?」
  「那个《歪空》家的女人啊。」
  「喔……见是有见啦……」
  紫听到真九郎这句有点暧昧的肯定后低下头来,表情显得有些寂寞。
  与魅空的谈判订在今曰下午两点。等到紫离开之后,真九郎预计和绝奈等人会合,与她们一同出发前往魅空的公寓。今天真九郎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原因在于昨晚他从露西口中接到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圆堂》已答应要协助他们了。这下子我方能准备的筹码都齐全了,剩下只等着看魅空如何出招。赢面看似蛮大,但不等实际开始谈判,鹿死谁手还不知道。真有必要时只好诉诸实力,到时想必不得不用这只目前仍缠着绷带的右手吧。
  将圣代吃到只剩大约三分之一时,紫停下她手中的汤匙。
  然后抬头看向真九郎说:
  「……真九郎。」
  「嗯?」
  「真九郎,你认为我怎么样?」
  「你怎么样……这是什么意思啊?」
  紫欲言又止,等了她一会仍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以一种沉闷的表情静静盯着桌面。一反紫平常有话直说的活泼性格,真九郎难得看到她支支吾吾的模样。真九郎被问得一头雾水,不过没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幸好今天还剩一点时间可以陪陪她,等找到机会再问也不迟。
  真九郎喝完咖啡后告知紫一声,就往位于店内深处的洗手间走去。当他上完厕所洗完手走出洗手间,紫正巧吞下最后一口圣代。看到真九郎走出来的紫穿起椅背上真九郎的皮夹克,从位置上站起身来。
  真九郎缓缓穿过其他座位往紫走去时,看到接近入口的楼梯有名男子走了上来,还是真九郎曾见过的人。
  《落雷》葛雷·布磊纳。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
  在真九郎讶异的这段期间,葛雷已开始往前走。他完全无视店员「欢迎光临」的招呼声,直直走进店内。葛雷并未看向真九郎,他视线锁定的对象是紫。看到葛雷朝紫身后走近,真九郎连忙跑了起来,因为葛雷的右手上竟握着一把手枪。嘴角浮现笑容的葛雷将枪口对准了紫的背部,但是紫却丝毫没有察觉。真九郎出声想喊紫的名字,不过葛雷却早一步扣下了扳机。店内响起两声枪响,两发子弹都射中紫的背部,她整个人往前倒下。真九郎想都没想就从怀中拔出手枪,双手紧握朝葛雷开枪。凭真九郎的技术,边跑边开枪根本不可能射中葛雷,但他仍然不停扣下扳机。葛雷总算发现真九郎的存在,转过身时,脸上浮现的是一种充满成就感的表情,伤害了紫使他感到喜悦。看到这副表情的瞬间,真九郎的理智瞬间瓦解,单手高举身旁的桌子往葛雷砸去,并趁他躲过桌子的期间迅速冲过去朝他的脸不停开枪,完全不管他如何痛苦哀嚎,直到射完所有的子弹才将手枪收回枪套中。
  「……去你的!你这该死的臭小鬼!!!」
  看到满脸是血的葛雷大声怒吼,真九郎仍没有停止动作。先是躲过葛雷往这里抓过来的双手后,以小指用力捅进他的右耳,刺破鼓膜。将沾满鲜血的小指拔出的同时,用力一脚往他的要害踢去。真九郎接着一把揪起口吐白沫的葛雷头发,将他整颗头使劲朝墙上一抡,撞得水泥墙甚至出现了龟裂。最后真九郎更重重朝葛雷的天灵盖补上一记肘击,他才像个断了线的人偶般翻白眼倒地不起。真九郎想办法压住自己激动的喘息,连忙冲上前确认紫的样子。只见紫痛苦地瘫软在地,失去意识,脉搏也剧烈跳动着。真九郎赶紧拿出手机想叫救护车,抖个不停的手指却让他连按键都按不好。
  真九郎大声拜托在周围看着的其他客人:
  「拜托!谁都好!请帮忙叫救护车!」
  即使听到真九郎这句话,客人们仍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吵杂的谈话声从人群中传出。真九郎再度竭尽全力大喊:
  「叫救护车!快啊!!!」




  第九章 殡落之日

  下午一点半左右,真九郎人在距离闹区五分车程的一间综合医院病房前的椅子上。被救护车载到医院的紫在经过医师的治疗后,目前正躺在病房内的病床上。虽然意识尚未恢复,但身体状况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有受到一点轻微的撞击。没想到子弹并没有射进紫的身体,不过原因不是葛雷射歪了。这个谜题最后由接到通知赶来医院的骑场做了解答。
  骑场在将紫穿着的那件真九郎的皮夹克还给他时,问道:
  「这件夹克是红先生你买的吗?」
  「不,这是师傅送我的。」
  「怪不得……这件夹克是亚城制造的产品。」
  「亚城制造?」
  「兼具防弹防刃功能的特别订制品。」
  原来救了紫一条小命的,是从法泉手中收到,用以代替压岁钱的这件皮夹克。不过即使子弹没有伤害到身体,造成的冲击对一名七岁的孩子来说也不容小觑。紫会昏倒的原因就在此。
  真九郎对自己明明跟在一旁,却让紫遭受枪击一事对骑场道歉。没想到骑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感谢真九郎当场制服了凶手,同时希望他能陪在紫身边直到她醒来。听到真九郎保证会在一旁陪伴紫之后,还有事要办的骑场便起身离去。
  在紫遭到枪击之后,真九郎的手机来了三通电话。第一通电话是夕乃打来的,她是看到电视上的即时新斗后吓了一跳才会打来。真九郎告诉她紫目前人在医院,没有生命危险。下一个打来的人是银子。真九郎将他告诉夕乃的话也告诉银子后,问她目前新闻媒体上如何处理这起枪击事件。毕竟被视为名门的九凤院家年幼千金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枪击,新闻媒体不只大肆报导,更不停重复播放记者采访目击证言的画面。葛雷最后虽然遭警方带走,但关于他的详细背景似乎没有曝光在萤光幕上。应该是九凤院家进行了情报操作,想将这起事件定调为与职业杀手无关的路人所为。骑场之所以无法在病房待太久,是因为他身负应付媒体记者的工作。就连案发后真九郎没有被警方要求留下来做笔录,也是因为骑场帮他处理好的关系。
  最后来电的人是露西,她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坏消息,就是《圆堂》表示不再协助真九郎等人。就算这次的事件与政治意图无关,但攻击表御三家千金的行为已近似一种恐怖攻击,主犯还是魅空手下的佣兵。因此《圆堂》将这次的事件视为魅空对他们提出的警告——要是敢对她动手,她就会像这次一样派部下在国内引发恐怖攻击事件。扰乱国内的治安绝非《圆堂》本意,所以他们宁可选择牺牲一桩冤狱,也不想因此破坏大多数国民的安宁。如此一来,要顺利逮捕魅空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这就是她想看到的局面吗……?
  真九郎深深叹了口气,犯下这次袭击案的葛雷怎么想都是受魅空指使,这个局面正是她希望看到的。真九郎不得不承认魅空比自己来得高明多了。角桥智惠与驰丘恭治的证言、录音器内的犯罪自白以及《圆堂》的协助。这些筹码中魅空最不乐见的,想必就是《圆堂》的协助,才会引发枪击事件来破坏这个筹码。从公寓那一战她二话不说撤退以来,恐怕就已想好这一连串的计划了。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当真九郎为了这个难题不禁再度叹气时,病床上的紫有了动静。真九郎握起她的小手喊了声「紫」,紫才缓缓张开双眼。当紫一看到真九郎,脸上顿时浮现安心的表情。
  「……真九郎,你工作那边不要紧吗?」
  「不要紧,你别担心。」
  即使这是个瞒天大谎,紫却没有察觉,应该是受了伤身体虚弱的缘故。
  真九郎将整个枪击事件的过程简单告诉紫,同时解释犯人已经遭到逮捕,要她不用担心。紫本来静静听真九郎讲话,途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明显黯淡下来。直到真九郎开口问「怎么啦?」,紫才面有难色地回答:
  「……真九郎。」
  「嗯?」
  「……你认为我怎么样?」
  这是紫当时在水果轻食店内问的问题。
  紫看真九郎无言以对,继续说了下去:
  「从今以后……我还可以待在真九郎你身边吗?」
  「你这是什么傻话。」
  「真九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碍事?」
  真九郎原本纳闷紫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猛地想起以前在学校碰到魅空时,紫曾被她说「你对真九郎来说很碍事」。当时紫虽勇敢出言反驳,但看来她相当在意这句话。真九郎回忆过去,发现紫开始改变服装及发型的时间点,正是他与魅空相亲之后。歪空魅空的出现对紫造成的冲击,似乎远超过真九郎的预料。
  「我没有能帮助真九郎你的力量,就算再碰到今天这种事,我也什么都帮不上忙。这样的我……难道不会很碍事吗?」
  真九郎思考。
  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才好。
  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紫?
  想出答案的真九郎付诸行动,伸手将病床上的紫搂了过来,亲了她的额头。
  「我没有觉得你很碍事,从来没有。」
  说完这句发自内心的感想后,真九郎扶着紫让她再度躺下。
  紫的脸颊顿时染成绯红。
  「……第一次。」
  「咦?」
  「这是真九郎你第一次亲我!」
  「啊……是这样吗……」
  看到紫乐不可支的模样,真九郎不禁面露苦笑。就在此时,口袋中的手机震了起来,真九郎对紫说了声「等我一下」后便走出病房来到走廊。电话另一头是露西,来电的目的是告知真九郎,为了讨论接下来的行动,希望他去一趟恶宇商会的据点大楼。
  接下来的行动吗……
  的确,再不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不行了。话虽如此,真九郎现在就连自己还能做什么都不晓得。
  真九郎回到病房内,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夹克,对紫说「我明天会再来看你」。紫则面带笑容目送真九郎离去。
  看到紫的微笑,真九郎心中再度涌现支撑他迈步向前的能量。


  讨论持续到深夜。
  来到恶宇商会据点大楼的真九郎与露西两人窝在会议室内交换意见。他没有按照时间前往魅空住的公寓赴约。既然没有胜算,去了也是白搭,他是这么想的。魅空事后并没有另外打电话过来,可能是觉得真九郎已经放弃解决冤狱事件了吧。
  在与露西讨论的过程中,她举出了几种替代方案。一种是动员恶宇商会的所有战力将魅空住的公寓层层包围,再用实力迫使魅空就范。真九郎当然马上否决了这项提议。毕竟那栋公寓内还居住着许多一般民众,无论怎么样都不该施行这种会牵连一般人的作战计划。
  另外还有让遭到警方逮捕的葛雷在指证魅空时作证,不过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很难想像葛雷会老老实实帮真九郎的忙。
  就算还有其他几种替代方案,但感觉都欠缺关键的一步。
  「看来不管怎么做都是无路可走啊……」
  露西垂头丧气地低语。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已过晚间十一点。
  真九郎顺便问了驰丘目前的状况,得到的答案是因为他实在太烦,露西干脆用安眠药让他在休息室乖乖躺着。真九郎心想,这么做真是个聪明的决定。
  「我还有人事部的业务要忙,先暂时失陪一下。就请红先生你先去七楼的员工餐厅内吃点东西吧。因为今晚看来会是个漫漫长夜呢……」
  听到露西如此建议,真九郎决定照做,静待她忙完。等露西离去后,准备前往员工餐厅的真九郎出了会议室,看向窗外,发现附近一带的大楼灯火阑珊。因为这里属于商业区,只要一到夜晚就没人了。真九郎搭电梯来到位于七楼的员工餐厅,里头的空间足以容纳上百人,不过现在只有十名左右的客人。真九郎从中午后就没再吃过东西,却不怎么觉得饿,大概是精神压力胜过生理疲劳造成的吧。真九郎拿了纸杯,用墙边的咖啡机泡了杯咖啡。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喝了口咖啡,才总算恢复一点力气。身体状况不糟,右手与左脚的伤正逐渐复原中,就差在不知道当前自己该做的事。当然,真九郎清楚最终的目标就是将魅空交给警方,使角桥智惠恢复自由之身,只是不知道完成目的的方法罢了。
  难不成该再去挑战魅空,用实力想办法解决问题吗?
  不过一想到自己当时在公寓内那副狼狈样,真九郎还是摇了摇头放弃。因为不管怎么想,凭实力蛮干是不可能有所突破的,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吗?现在的自己能办到什么?
  喝完手中咖啡的真九郎起身走近咖啡机想再泡一杯,当他等待咖啡缓缓滴进纸杯的同时,一道人影突然从员工餐厅入口处朝他冲了过来。
  是露西。
  「红先生,请你来一趟!情况有变!」
  难得露出慌张神色的露西这么说。


  真九郎放下还在咖啡机中的纸杯,与露西一同奔出员工餐厅,搭电梯来到顶楼的总务部。露西用指纹认证打开门,带真九郎进到一间位于总务部深处的房间内。门上写着「监视中心」几个字,里头摆放着数十台荧幕,用途在于监视整栋据点大楼内的状况。
  「请你看这里。」
  露西指向其中一个画面。
  真九郎顿时哑口无言。正如露西所说,情况有变,甚至可以说完全出乎了意料之外。因为设置于柜台以监视来访者的监视器画面上清楚映着一名头戴棒球帽的少女。毫无疑问的,是歪空魅空。
  她来这里做什么?
  当真九郎想开口提问时,露西抢先一步回答:
  「刚才柜台人员传来消息,说歪空魅空的目的在于驰丘,要求我方将他交出来。」
  虽然不知道魅空是如何得知驰丘人在此处,但真九郎觉得大概是公司内有人与魅空内神通外鬼吧。如同露西先前对真九郎说的,告密者确实无所不在。
  站在柜台前的不只有魅空一人,她身后还跟着两名部下。一名身穿漆黑甲胄,腰上悬着一把配剑,恐怕是《黑骑士》奥兹马利亚·拉赫吧。另一名身型高大壮硕的男子头戴护目镜,身上穿着一套宛如拆除地雷时使用的重装防护衣,右手更扛着一把拥有六根枪管的Ml34迷你炮机枪。
  「《黑骑士》身上穿的是亚城制的重装甲呢……另一人大概就是《独眼巨人》,是名擅于大量屠杀的佣兵。」
  露西一边快速翻着手中的记事本一边解释,不过可能是有点紧张,听得出她的声音在颤抖。
  魅空一行三人散发的气息明显不太友善,想必是打算在恶宇商会不老实交出驰丘的情况下用武力强夺吧。柜台小姐似乎正不断对三人解释,此处并没有她们口中这位名叫驰丘的人。
  「竟然敢三个人来这里踢馆,我们还是真是被人小看了啊……」
  皱着一张脸走进监视中心的是绝奈。当她正要拿起手边的通话器,拨打分机对柜台小姐们下达指示时,情况又有了变数。原来是魅空拔出手枪射穿其中一名柜台小姐的头部。另外一名柜台小姐见状,连忙想拿出藏在脚边的手枪,魅空的子弹却早一步杀害了她。魅空一行人在确认两名头部大量出血的柜台小姐倒地气绝身亡后,离开柜台往电梯走去。
  绝奈不悦地咋舌,按下分机通话按钮对话筒大吼道:
  「敌人入侵了!保安部出动!允许开枪!」
  绝奈说完后放下话筒,转头看向真九郎与露西。
  「露西,你去叫所有职员拿起武器,红小弟你快准备逃跑吧。」
  「逃跑?」
  「没错,红小弟你给我带着驰丘快点逃。公司内有条安全的逃生路线,你们就走那里出去吧。」
  「等一下!这是我接下的工作!我也要战斗!」
  「你赢得了她吗?」
  绝奈以冷静的语气问真九郎。
  「你不是输给她一次了吗?就算现在再打一次,你赢得了吗?」
  真九郎无言以对。
  看到他这副模样,绝奈微微一笑:
  「不用放在心上,既然我们公司的职员遭到杀害,这就已经不是你与歪空魅空之间的问题……而是成了我们和歪空魅空的战争。」
  恶宇商会与歪空魅空的战争。
  看来绝奈已将目前的局面如此定调。
  露西也跟着说出她的意见:
  「我也同意星啮小姐的意见,红先生你还是先逃要紧,接下来的事等顺利熬过今晚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听到连露西也这么说,真九郎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
  绝奈为了站在第一线指挥离开了监视中心,露西则拿起分机指示所有职员拿起武器,接着和真九郎一起来到十四楼,目的地是驰丘睡着的休息室。被灌下安眠药的驰丘睡得很熟,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露西拿出手机打给一名职员,不一会儿一名年近三十,戴着眼镜的男子出现在真九郎面前。他似乎是人事部的职员,同时也是露西的部下。
  「我去帮忙星啮小姐了,接下来请红先生你跟着他走吧。」
  露西说完便离开了现场。戴眼镜的男子背起驰丘,说了句「请跟我来」后往电梯走去。真九郎跟了上去,目的地是位于地下三楼的紧急逃生通道。真九郎竖起耳朵,不时听到下方的楼层传来枪声及爆炸声,双方已开始交战了。
  这样做真的好吗?
  你真的要夹着尾巴逃走吗,真九郎?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
  就算与歪空魅空正面冲突,也没有胜算不是吗?
  在搭乘电梯下到地下三楼的途中,真九郎不断于脑海中自问自答。真九郎右手及左脚的伤都仿佛要他赶快逃走似地疼了起来,光是回想起魅空,背部就窜上一阵恶寒。无意识间,真九郎将手伸进了上衣口袋内,感觉碰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东西——从紫那里借来的护身符。
  紫人还在医院吧?虽然她这次幸运只受了轻伤,但她差点连命都丢了。下令行凶的一定是歪空魅空,而她人现在就在这栋大楼内,可是自己却要夹着尾巴逃跑?什么都不做就逃之夭夭吗?
  这样你愿意吗,红真九郎?
  真九郎闭上双眼。电梯这时下到地下三楼,电梯门开了,真九郎却没有动静。等到眼镜男子询问「怎么了吗?」,他才张开双眼回答:
  「对不起,我决定留在这栋大楼内……驰丘就拜托你了。」
  「但是副部长她不是说……」.
  「真的十分抱歉。」
  看到真九郎再度低头道歉,眼镜男子似乎体谅了真九郎的决心,背着驰丘走出电梯,真九郎则按下了关门按钮。
  「……好啦,真九郎,这下你可没有回头路了。」
  一边特意出声鼓舞自己,真九郎一边看着楼层按钮,思考魅空等人现在应该在几楼。目前只能确定她们已经离开了玄关大厅,其他情形一无所知,真九郎只好凭直觉按下十楼的按钮。当电梯缓缓上升来到十楼,真九郎走出电梯时,不忘警戒四周。即使没感受到周围有人的气息,他仍小心翼翼地往前迈进。根据楼层导览上显示,这层楼是公关部。之所以看不到其他职员的身影,是因为他们此刻都到楼下几层楼去应战了吧?正当真九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楼下看看而转过身时,发现有人搭电梯从楼下来到这层楼。真九郎赶紧飞身躲进附近的逃生阶梯隐藏身影。
  电梯门打开后走出一人,是魅空。只有她一人出现,《黑骑士》与《独眼巨人》大概都在楼下与绝奈她们缠斗吧。看来魅空将拖住敌人的任务交给部下,自己则亲自实行主要目的,也就是找出驰丘。
  真九郎屏气凝神观察魅空的行动。她似乎没有发现这里,正以双手紧握手枪环顾周遭,找寻驰丘的下落。
  要怎么办,真九郎?
  当真九郎一用手摩擦颤抖的双脚,上头被奥兹马利亚砍的伤口便隐隐作痛,使他稍微冷静了一点。真九郎开始思考,自己身上带着手枪,从这个位置瞄准的话也能射到魅空,但对她那特殊的身体而言一点用都没有吧。而即使赤手空拳与她正面交锋,要赢过她也是难如登天,这点真九郎早在当时公寓那一战就心知肚明。不过到底该怎么做?要怎么样才能取胜?
  真九郎默默重覆着深呼吸,加速他头脑的运转。自己在目前的状况下有个有利的地方,就是相较于真九郎已数次造访这栋大楼,魅空今天却是第一次来。这意味着关于这栋大楼,真九郎知道一些魅空所不知道的事,这是无庸置疑的。现在问题就在到底有哪些,又位在大楼内的何处?这时,想办法让自己持续冷静思考的真九郎突然发现,的确有,一个只有他知道而魅空不知道的地方,一个视运用手法能将战局导向五五波的地方。不过,真的能如想像般顺利吗?真九郎还无法一口断定,但是现在只能赌赌看这个可能性了。
  等到绕遍这层楼的魅空再度走回电梯前,真九郎算好时机从逃生阶梯现身在她的正前方。看到真九郎出现的魅空瞪大双眼停下脚步,两人相距约莫十公尺。
  「……红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和恶宇商会在这次的事件中结为同盟了。」
  「原来是同盟啊……本来看到红先生你没有准时前来赴约,还以为你已经撒手不管了呢。」「我对我没有准时赴约这件事道歉,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打算解决这起事件了。」
  真九郎开口向魅空问道:
  「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是你命令葛雷去袭击紫的吗?」
  「没错,的确是我下的令。」
  魅空面带微笑承认了。
  从她的表情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愧疚。
  心中涌上怒气的真九郎继续问下去:
  「你袭击紫的目的是想警告《圆堂》,要他们破坏与我订下的约定吗?」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我主要的目的是想做个实验。」
  「实验?」
  「要是权贵人士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暗杀,媒体会如何报导呢?我做实验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这点。」
  她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真九郎一脸摸不着头绪的表情,魅空微微露出笑容。
  「本来是该保密的,但既然现在这里只有我和红先生两人,我就破例告诉你吧。」
  魅空将双手上的手枪收回枪套后,开口解释:
  「我非常喜欢这个国家喔,不只四季分明,风景美丽,连风俗饮食都相当合我的胃口。不过很可惜的是,我无法永远待在这个国家……等到大学毕业后,家里的人要我回英国的老家帮忙,到那时除了工作以外,应该不太能出外到处游玩了吧。毕竟我是独生女,将来还要继承家业,承担一些责任才行呀。若是为了工作出国,日本这个不需要恐怖份子的国家将会被排除在外。明明是个这么棒的国家,我却不能想来就来耶!你知道这多么让我难过吗!所以我很烦恼,开始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以后也有机会回来这个国家呢……」
  ……难道?
  真九郎有股不详的预感。
  脸上浮现笑容的魅空继续说:
  「其实我们《歪空》会将活动据点移往海外,原因正是因为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会引发灾害的火种,当然更不需要恐怖份子了。既然如此,只要再想办法再次制造火种不就好了吗……?于是我想到了一种社会实验。」
  社会实验。
  真九郎脑海中有几块拼图拼了起来。
  「……你收购儿童之家及老人安养院后,让它们倒闭的原因就是这个吗?」
  「你查得真仔细呢,正如你所说。」
  魅空笑着点点头。
  只要让几间儿童之家及老人安养院倒闭,就能迫使一些无依无靠的小孩及老人流离失所。相信过一段时间,此举就会造成社会充满不安,这就是魅空想看到的局面。
  「我再告诉热爱工作的红先生一件事吧。我让角桥智惠背黑锅也是实验的一环,是我当时看到仅存的她碰巧想出来的主意。要是她就此因冤罪遭到判刑,她心中一定会对这个国家和社会产生憎恶与绝望,往后或许能点燃她想引发恐怖攻击的火种。所以我才尝试设下陷阱,让她背起那次事件的黑锅。」
  角桥智惠不明不白被当成犯人抓了起来,魅空说这是她实验的一环。也难怪真九郎至今怎么也猜不到魅空的动机。
  紫遇袭是魅空为了实验下的命令,理由正如她刚才亲口所说,想看看媒体会如何报导权贵人士在光天化日下遭到暗杀的案件。葛雷当时之所以没有使用他双手的电击而特意使用手枪,也是为了让其他目击者更容易描述目击证言吧。
  魅空直直盯着真九郎的双眼说:
  「在暗地里对社会加以干涉,稍微推波助澜一下。若是顺利进行下去,不到几年这个国家就会再度出现恐怖攻击事件,我也能够再度因为工作回到这里了……怎么样?你不觉得我这个实验相当出色吗?」
  真九郎不寒而栗。
  多么扭曲的想法。
  多么天方夜谭的计划。
  真九郎的脑海中浮现当魅空的计划如病毒般成功在社会中蔓延的景象。虽不是说整个社会情势会百分之百照着她的想法走,但如今的社会却也没安定到能对这个计划一笑置之。代表她这个计划实现的可能性并不为零。
  「我看红先生你似乎很生气,不过其实九凤院紫是生是死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话是这么说,但她只受点轻伤就了事可是完全出乎我预料之外呢……看来只好想办法再袭击她一次了。这次只要下手确实些,让她受到往后只能躺在病床上渡过余生的重伤,相信我就能了解媒体会如何报导类似的事件了。」
  「你傻了吗?我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真九郎紧握拳头。
  魅空相当愉悦地回以一笑。
  「那你要怎么做?要在这里继续公寓没打完的那一架吗?」
  「……继续吧。」
  真九郎脱下皮夹克放到附近的桌上,卷起袖子扯开绷带,按下内心深处的开关启动《崩月》之角。尖角冲破右手肘的皮肤出现,奔流于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起来,替手脚注入强大的力量。
  真九郎虽然接受了魅空的挑衅,但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他很清楚正面硬碰硬没有胜算,必须出奇不意才能突破僵局。
  两人之间的战斗毫无预警地展开,看到真九郎正面朝自己冲了过来,魅空先是以右手碰触耳环注入禁药,再从枪套拔出手枪朝他接连开枪。
  真九郎用双臂护在脸部前方撑过这阵枪林弹雨,继续往前冲刺。魅空见状也将武器从手枪换成手指虎,两人开始了近身肉搏战。魅空轻松闪过真九郎挥出的每一拳,同时以左刺拳回敬;当发现他畏惧攻击裹足不前,瞬间又补上一发右直拳。被揍到流出鼻血的真九郎只能暂时拉开距离。和先前的战法一样,远距离用手枪,近距离则换成拳击。不管真九郎怎么进攻,仍然改变不了魅空占上风的局面,果然照正常打法是行不通的。
  真九郎心中有个策略。
  但是该怎么做?
  如何使她露出破绽?
  就在真九郎还没想好办法,而魅空作势要展开下一波进攻的当下,一股熟悉的声音从真九郎背后传来:
  「呦,红大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转过身去,看到的是斩岛切彦。从逃生梯一步步走下来的她,手上扛着一把巨大的锯子。
  切彦看到真九郎的惨状,不禁面露苦笑。
  「瞧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已经输了吗?」
  「……我总算看到活路啦。」
  「活路?」
  「切彦,帮帮我吧。」
  「帮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啊……我正在找《黑骑士》,所以……」
  「算我求你!」
  真九郎紧握切彦的手恳求她。
  这可是天赐良机。
  只要她肯出手帮忙,真九郎就能实行他的策略了。
  「切彦,和我并肩作战吧!」
  两人持续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看到真九郎的脸越贴越近,切彦慌忙撇开视线,「啧……真拿你这家伙没辙耶」,这般小声碎念着。
  「算了,就稍微帮你一下吧……」
  「感激不尽。」
  真九郎发自内心道谢。
  红真九郎与斩岛切彦并肩站在一起与歪空魅空对峙,真九郎重新握紧拳头,切彦则是放任拿着锯子的那只手自然垂下。
  魅空看到切彦出现并加入战局,似乎有点惊讶。
  不过脸上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还是没有消失。
  「战鬼和剑鬼联手吗……这下可有趣了呢。」
  真九郎与切彦一边瞪着魅空,一边报上名号:
  「崩月流甲一种第二级战鬼,红真九郎!」
  「第六十六代《斩岛》切彦!」
  魅空也回应了两人。
  「第三十八世《歪空》天成纯种,歪空魅空。」
  魅空话声刚落,切彦和真九郎便迅速动了起来。两人笔直冲向魅空,切彦挥出凌厉斩击,真九郎则高高抬脚一踢。魅空以手指虎挡下切彦的锯子,更一脸轻松地躲过真九郎这一踢。即使切彦接二连三朝魅空砍去,仍然全被她用双手套着的手指虎防下。锯子与手指虎数度冲撞,迸出激烈火花,此时魅空一记扫腿攻击切彦的下盘,切彦跳起身来躲过后再度挥出锯子。魅空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这一锯,真九郎本想趁机进攻,却看到她准备拔出枪套中的手枪而停下动作。接着魅空开始不断开枪,真九郎与切彦则飞身躲到附近的桌子后方调整呼吸。
  「这女的比想像中还难搞啊……红大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有。」
  「成功率多少?」
  「一半一半。」
  「……很够了。」

  真九郎将策略的内容悄悄告诉切彦,她听完的当下愣了一会,但似乎还是同意了这个做法,两人稍微演练后同时从桌后冲出。真九郎举起附近的椅子扔向魅空,她躲避的同时将手枪收回枪套内换上手指虎,不过这时切彦已迅速贴向前,以要一刀砍断魅空头的气势用力横扫一锯。魅空上身后倾勉强躲过这一锯,并为了提防切彦再度追击而拉开距离。真九郎并没有放过魅空将注意力都放在切彦身上的这一瞬间,全力朝她冲过去并搂住她的腰,抱起她奋力往前冲刺,撞破玻璃一起飞出窗外。眼看真九郎与魅空带着玻璃碎片顺从地心引力直直下坠,魅空仍然没有收起脸上的笑容。因为就算从高处坠落冲撞地面,会丧命的只有真九郎一人,并不会对魅空造成致命伤害。她心中肯定在嘲笑选择这种有勇无谋策略的真九郎吧。
  但是她猜错了。
  真九郎放开魅空的腰,改以右手紧抓她的左手腕。
  第一次来到这栋大楼的魅空不可能会知道,目前这个位置有着什么。
  往下方看去的魅空脸上收起笑容,改为露出不解的神情。因为出现在两人下方的竟不是地面,而是座长方型的泳池。在夜色中急坠的两人最后剧烈撞击水面,激起一道高高的水柱。真九郎缠住魅空的身体不放,就这样不断往水底沉去。这座为了训练潜水及水中战斗技术而建的泳池深达数十公尺,一旁的墙壁刻着标示水位的刻度。本来还一手压着头上棒球帽的魅空,到了水深超过十公尺时才发觉不对劲,开始想挣脱真九郎的手,不过真九郎当然是死命抓着不放。就算《歪空》是再怎么接近不死之身的一族,仍摆脱不了人类无法呼吸就不能顺利活动的事实,真九郎就是这样才决定选择此地做为一决胜负的舞台。真九郎为了不让自己与魅空往上浮,伸出左手抓住一旁墙上装设的梯子。从现在起,什么武器或战斗技巧都没关系,单纯比谁能撑得久罢了。不断想从真九郎手中挣脱的魅空此时也停止挣扎,可能是发现他脸上这副已做好觉悟的表情了吧。现在魅空的左手被真九郎紧紧抓住,能自由活动的只剩右手。魅空于是伸出这只右手,全力掐紧真九郎的脖子,想取他性命。即便她的手指划破肌肤,深深陷进脖子内,剧烈疼痛不断袭来,真九郎仍未放开他抓着梯子及魅空左手的手。因为要是在这里败下阵来,一切就真的结束了。被掐住脖子使得真九郎肺部的空气无法送达脑部,意识跟着渐渐模糊,魅空则仍然死命紧掐真九郎的脖子不放。颈部传来的剧痛、出血加上缺氧,让真九郎的眼前越来越黑。不过真九郎还是没将手放开,绝对不会松手,直到最后那一秒为止。


  疲惫不堪的真九郎在泳池旁坐下,吐了一口长气。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感觉有点不舒服。不时有枪声与爆炸声从大楼的方向传来,想必那边还在交战吧,相较之下,真九郎这边的战斗倒是已经结束了。现在躺在一旁的歪空魅空,是真九郎将她拉上岸的。虽然最后的确如真九郎的策略把魅空拖进水中比毅力,但胜负可说只有一纸之隔,由真九郎拿下了胜利。因为在方才真九郎即将撑不下去的前一刻,魅空早一步窒息昏了过去。这个策略能不以失败收尾,关键全在于魅空不像真九郎那样,打从下水的第一刻就知道水中才是决胜负的地方,心理准备不足所导致的。不过真不愧是《歪空》一族,从池内回到岸上才不过十几秒就恢复呼吸,苍白的脸色就逐渐变回象征健康的红润色泽,生命力之强韧完全不容小觑。
  大约恢复呼吸两分多钟后,魅空总算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的她先是起身看了看自己以及周遭的状况,接着发现真九郎就在身旁,不由得失落地叹了口气。
  真九郎以右手拿起自己脚边那顶魅空的棒球帽给她看。
  要是能抢到那顶棒球帽就算真九郎赢。
  这是当时在公寓开战前两人订下的规则。
  「……看来这次是我输了呢。」
  魅空苦笑着回应,语气中感受不到任何不服气或不满,能如此干脆承认自己失败,或许正是她身为一名一流的战斗家最好的证明。魅空从上衣口袋中取出手机拨给《黑骑士》与《独眼巨人》,要两人即刻停止战斗。不一会儿,大楼那方的枪声及爆炸声停了下来,战斗就此划下句点。
  魅空挂断电话后当场往地上一躺。
  整个人呈大字形的她再度「唉呀~」叹了口气。
  「真想和红先生在与现在不同的情况下认识……我本来差点爱上你了耶。」
  要是真九郎没有接下角桥智惠的委托案,与魅空之间的关系或许会有所改变。不过既然无从得知到底会是怎么个改变法,再怎么想也是无济于事。
  真九郎对着躺平在地的魅空说:
  「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关于那起我犯下的事件吗?」
  「不,我想问的是另一起事件。」
  「另一起?」
  「就是八年前在美国发生的国际机场爆破事件,关于这起事件你知道多少?」
  「为什么你会问这个……?」
  「我是当时的幸存者。」
  魅空惊讶地眨了眨眼。
  《歪空》与八年前的那起事件究竟有没有关联?
  自从真九郎从露西口中听到《歪空》的职业是恐怖份子那一刻开始,这个疑问就在心中徘徊不去。
  魅空陷入沉默。
  真九郎一语不发地盯着她。
  夜晚的冷风像是抚触两人的身体般呼啸而过。
  「怎么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真九郎再度询问。
  迟疑不决的魅空本来将视线从真九郎身上移开,不过最后仍转了回来。并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对,我的确知道。」




  第十章 月光

  星期四,星领学园。这天班上的第六节课是英文,对英文不太拿手的真九郎一边抵抗周公的邀约一边恍神,心想脑袋昏昏沉沉的原因大概是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所导致。真九郎听着讲台上的老师朗诵英文文章的同时,开始回想这几天来发生的事。
  首先,关于冤狱事件,魅空照当初的约定向警方自首了。不过她毕竟是《歪空》家的千金,照理来说警方不会轻易接受她来投案,但这次由于魅空本人坚定的决心,警方最后还是将她逮捕归案。想当然,这件事没有被以一般的形式报导出来,加上魅空并未成年这个理由,媒体只轻轻带过真凶自首的消息,未将她的名字报导出来。而魅空最后则由于诸多理由,交给在籍地英国的警方处理。虽不知道英国的法律会如何将她定罪,但真九郎已不想去管了。驰丘将会以证人身分被移送英国,角桥智惠则在魅空遭逮捕过没多久就获释。即使她还有为整起事件提供证言的义务,但相信不久之后便能完全恢复自由之身。
  真九郎不久前收到角桥智惠的来信,内容除了表达谢意之外,最后还写道「等到我有时间,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角桥智惠获释后接受了手术治疗,这件事是当时真九郎在五月雨庄开作战会议时向绝奈提出的请求,问她能否运用星啮一族的技术替角桥智惠声带及右脚的伤想想办法,绝奈则一口答应下来。相信有星啮的技术,角桥智惠能恢复成原本健康的身体吧。
  真九郎与魅空最后的交谈提到八年前那起恐怖攻击事件。魅空表示《歪空》家当时没有参与,而她虽然知道一些真九郎不知道的相关情报,却不能说出口。当真九郎追问魅空不能说的理由时,她的回答是「世界上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会比较好,因为光是知道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八年前那起事件似乎就归于此类,凭现在真九郎的实力,就算知道真相也毫无意义,只会将自己逼入绝境罢了。
  真九郎虽然对魅空说即使这样也无所谓,希望她将情报说出来,魅空仍然没有妥协。
  「我不想看红先生你送死啊……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不过魅空答应真九郎,等到他成为一名能独当一面的纠纷调解人,自己就会将所知道的情报全盘供出。听到魅空这么说,没能获得情报的真九郎虽有些不满,但至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因此接受了这项约定。
  校内响起下课钟声,随着值日生的号令对老师行礼后,坐回位置上的真九郎一边打呵欠,一边收拾桌上的教科书和笔记。本日的课程到此结束,剩下只有放学前的班会时间,不过真九郎才正要开始忙,因为接下来预计在五月雨庄举办紫的出院庆祝会。真九郎将睡意赶出脑中,准备离开学校,开始烦恼等会去到车站前的超市该买的东西。
  与银子约好在回家路上在最近的车站碰头,并早一步到了现场的真九郎竟碰上一个出乎意料的状况。他遇见了魅空的同学们。虽然只有在星领学园的校舍内见过一次面,真九郎还是有点印象,她们会出现在此并非偶然,而是特意在车站附近等待真九郎现身。
  当真九郎还因双方突如其来的相遇有点错愕时,站在最前头的少女开口说:
  「松原她什么都没跟我们说就突然转学了……红同学,你知不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真九郎老实回答:
  「我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请你告诉我们吗!」
  「……抱歉,我不能说。」
  「『不能说』是什么意思?」
  「讲起来有点复杂……不过都不是该从我口中泄漏出去的事。」
  「……你的意思是松原她转学的理由和红同学你有关?」
  真九郎点了点头。
  「她转学的原因的确在我……不过我没打算道歉,也不感到后悔。」
  「难道红同学你……对松原她做了什么吗?」
  「无可奉告。」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少女甩了真九郎一个大巴掌。
  「差劲透了!」
  少女说完便气冲冲转身离去,其他随行的友人也在瞪了真九郎几眼后跟了上去。
  少女这一巴掌深深刺进了真九郎的身体与心灵,但他选择欣然接受,认为干纠纷调解人这一行遇上这种事是在所难免。看到魅空的同学们如此替她生气,表示她为人相当成功。曾说自己非常中意这个国家的魅空,或许相当喜欢学校生活吧?就连她在向警方自首前还特意办好转学手续,也是希望尽可能以最自然的方式离开她的朋友身边而做的举动。要是换做真九郎一声不响地转学,不知会有多少同学替自己担心呢?真九郎越想越觉得空虚,最后索性放弃思考。
  银子出现在车站前是约五分钟后的事。一看到真九郎的脸,银子讶异地皲眉问道:
  「你那脸是怎么搞的?」
  「咦?」
  「你左脸颊红通通的啊。」
  「就……发生了一点事……」
  「一点事?」
  「……该怎么说呢,这应该也算工作的一环吧。」
  真九郎露出暧味的笑容想蒙混过去,银子虽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却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真九郎一边在心中感谢银子的体贴,一边与她通过票闸往月台走去。


  这晚成了一个相当热闹的夜晚。参加紫的出院庆祝会的共有六人,扣掉真九郎与紫,还有夕乃、银子、环以及暗绘。环和暗绘两人才一开始就打开罐装啤酒喝得不亦乐乎,夕乃及银子则在厨房内准备料理。
  「村上学妹,请你先去坐着等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不,怎么可以全都交给学姊你一个人忙呢。」
  「不用替我担心,我很擅长做料理的。」
  「我做起来也不差。」
  看着她们两人细声争执互不退让的背影,环笑着说:「两名穿围裙的少女……还真壮观呀。」今晚的主菜应紫的要求,决定是汉堡排。真九郎本来考虑去厨房帮忙,不过看来里头不会有他的位置。
  身为今晚主角的紫手上拿着葡萄汁坐在真九郎身旁。自从她出院以后便改变发型与穿着,不再绑马尾穿裙子,回复以前那种像个小男生的打扮。虽不知道紫的心境上又发生了何种变化,但只要能看到她充满精神的笑容,真九郎自然而然也跟着开心起来。
  此时真九郎蓦然想起,将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护身符还给紫。真九郎除了说护身符的确发挥了功用以外,也对自己将它弄湿一事对紫道歉。不过紫却只回了一句「只要它有帮上真九郎你的忙就够了」就原谅了他。
  这次真九郎因为自己接下的案件而给紫添了极大的麻烦,于是他开口问紫想要什么做为道歉。本来真九郎心想紫大概会提出带她去游乐园、动物园或是水族馆等娱乐景点的要求,没想到他竟彻底猜错了。
  紫抬头直视真九郎的脸,说: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都可以喔。」
  「那我要你再亲吻我一次。」
  「……咦?」
  「亲吻啊,我希望由真九郎你主动再亲我一次。真九郎的吻太惊人了,不只让我感到胸口痒痒的,连身体都发烫了耶……我想知道那股感觉到底是什么,所以希望你再亲我一次。」
  「这……不行。」
  「为什么不行?」
  「总之就是不行,拜托你换其他要求好吗?」
  真九郎盯着紫拼命抵抗。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夕乃与银子已停下做菜的手死盯着他瞧,一旁的环和暗绘则露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夕乃与银子两人的眼神不太妙,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她们肯定会要真九郎一五一十招出事情的经过。
  因此真九郎决定暂时逃离现场。
  「那个……我去倒个垃圾马上回来。」
  真九郎连忙起身收拾环和暗绘喝完的空啤酒罐,提着垃圾袋走出房间,下楼将它放在大门附近后再走回二楼。微暗的走廊上一片寂静,真九郎停下脚步看向窗外,发现云层间悬着一道美丽的新月。
  沐浴在月光之下的真九郎心想,等到哪天自己能独当一面时,是否真有机会与魅空再见,并从她口中问出当年恐怖攻击的情报呢?就算真的问出来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以及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着身为一名纠纷调解人的自己,现今都仍是未知数。不过至少,真九郎知道自己能选择让每一天活得充实,这样就足够了。
  「真九郎?」
  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名字的真九郎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紫从房内走了出来。
  应该是看真九郎迟迟未归而感到担心吧。
  紫走了过来,说:
  「你怎么了吗,真九郎?」
  「……不,没什么。」
  在月光照射下的紫是多么漂亮,让真九郎不禁想一直欣赏下去。但一发现她面露讶异神情,真九郎马上搔了搔头试图蒙混过去。
  真九郎决定和紫一同回房间,不过在此之前,他再度抬头望了一眼夜空。瞧今晚月色之柔和,明天看来会是个大晴天。接下来的日子里,等着自己的除了上学和工作,相信不乏那些会带来痛苦、悲伤、后悔,或许还有喜悦的事吧。
  红真九郎的人生还要继续走下去
  —完—





  后记

  从以前就相当喜欢科幻故事的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打到我额头的根本不是什么校园中的一粒小石头,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例如从外太空来的陨石。是从宇宙掉下来的事物。陨石会砸中我一定有特殊的意义,是一种大事即将降临的征兆。
  当天晚上我兴奋地摸着头上的OK绷入眠。
  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管是我周遭的人或我自己本身,都没发生任何变化。到头来我就在平淡无奇的日子中再度转学至其他学校。我相信那天掉落下来砸在我头上的东西确实是从宇宙来的,不过看来它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含义,我会被砸中只能以「偶然」二字来解释吧。
  接下来是一些感谢之辞。
  感谢负责我的鸟山编辑耐心等待我这个工作速度缓慢的人。感谢担任插画的山本老师,每每描绘出深深撼动我内心的插画。我也由衷感谢编辑部,以及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非常感谢你们。另外,我拖了如此长一段时间才生出续集,真是十分对不起各位。

  片山宪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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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Airphelsh 侯爵
片山何在

4 年前 0 回復

最重要018 騎士
感谢大佬,挖坟

4 年前 0 回復

鸟形罐头 平民
感谢,时隔好久的新刊终于可以一饱眼福了

7 年前 0 回復

hgaup 平民
写作的方式有些奇怪,节奏和剧情有点快

7 年前 0 回復

烈风之怒 平民
555,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啊,谢谢楼主,谢谢

8 年前 0 回復

summerxia 王爵
看索引的时候看到了。多年大坑竟然开始添了,终于可以开始期待下一本了T.T

8 年前 0 回復

我只有蜜蜂 勳爵
好久没逛,,片山依旧没填电波系彼女的坑

9 年前 0 回復

ws2010ab 侯爵
唉 我都快忘了这部小说了

9 年前 0 回復

幻月战神 侯爵
以前有过翻译版的吧。。。看完感觉已经看过1遍了。。。

9 年前 0 回復

mlk 伯爵
当年第四卷那坑爹的剧本填充还心有余悸啊。
话说电波系彼女果然更新无望了么

9 年前 0 回復

ccssgg 侯爵
居然是新作?难道片山没钱了吗?

9 年前 0 回復

风色剑仙 伯爵
正当缓缓走着的真九郎思考这个问题时,银子忽地一句「我稍微打岔一下……」,问了他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老实讲,我不会生气。」
  「其实……是有一点。」
  话才说完,头部就挨了银子一记。

这中间是不是少了句话啊???不连贯

话说感觉整个故事好像和之前的有矛盾啊 切彦的关系是这样的?

9 年前 0 回復

风色剑仙 伯爵
我去! 有生之年啊  我还以为已经坑了呢  居然又写了。

9 年前 0 回復

fkfk 侯爵
好坑,有生之年啊。。感觉看不到完结的那一天了。。呸,说什么完结,还能看到续作么。。^

9 年前 0 回復

凛冽 子爵
....总觉得没有当初有趣了....难道是片山许久不写功力衰退了?

9 年前 0 回復

hiabout 伯爵
十年填一坑?感动!又一有生之年系列,希望作者加快进度吧。

9 年前 0 回復

132511253 伯爵
作者竟然还在写……我的印象中红和电波系彼女就是俩大坑,作者还不带填的。无论如何,有新作就好。
另外多谢录入,辛苦了

9 年前 0 回復

OTTFFENT 子爵
光源氏養成計畫啊...
真九郎的後宮越來越龐大了...雖然都很有問題就是...

電波系不知道有沒有補完的一天啊....

9 年前 0 回復

countryside 勳爵
還以為是有生之年系列,終於看到新作了,感動!
樓主辛苦了!

9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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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trings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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