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9六条[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7-26 22:33 编辑


光在地球之时9六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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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野村美月
插图:竹冈美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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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答覆帆夏和葵告白的是光,与夕雨重逢。
「我变成一个爱笑的女孩了吗?」
是光一面因开朗的夕雨心跳不已,
一面为自己勤摇的内心感到不知所措。
这时,校内又开始收到可疑简讯。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制裁光之君的女人们」——
由于太过在意道封简讯,
是光等人态度变得很不自然,渐行渐远。
嗤笑他们的简讯发送者,其真正的目的是……?
人气校园罗曼史,第九集!

目次
一章 初恋归来
二章 由赤城是光降下制裁
三章 把肮脏的女人处以绞刑吧
四章 怨灵的支配
五章 保护你这件事
六章 虞美人的陷阱
七章 我心中的她
终章 迈向终结之日
帝门一朱的困惑~我虽然最讨厌你……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一章 初恋归来
  「我喜欢赤城。」
  帆夏说。
  她直直凝视是光,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谎、不会再犹豫。
  「我喜欢赤城同学。」
  过去是光的未婚妻的葵,也对他投以蕴含激情的专注眼神。
  文化祭落下惟幕,在同学们离开后的教室,是光被两名少女同时告白,无路可退。
  再加上他的初恋——远赴澳洲的少女也传来简讯:
  『最近我能去日本了。』
  是光低头看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脸颊和太阳穴都绷得紧紧的,头抬不起来,手指也动不了。身体就像被石化了一样。
  (——竟然在这种时候收到夕雨要回国的消息。)
  是光知道帆夏跟葵在这一瞬间也正看着自己,不禁觉得胃痛。两人都在等待是光的答覆。
  上高中之前,是光都被叫做眼神凶恶的狂犬,周遭的人一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尤其是女生,他连好好跟女生交谈的经验都没有。
  然而,他现在却同时被两人告白!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啊?)
  是光现在诚心想向那位跟自己相反、肯定被女孩子告白过很多次的友人寻求忠告。
  但他脖子动弹不得,没办法转头望向光,也无法对光使眼色。明明这种时候正是光派上用场之时,理应飘在空中的幽灵友人却不见身影,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光到底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听两位女孩对是光告白呢?而且其中一人本来还是他的未婚妻。
  一想到这点,是光就觉得要光教他处理这种情况或许是个过分的要求。
  (可是,我自己一个人搞不定啊——!)
  时间已过黄昏,窗外染上一片墨色,教室中的气氛紧张到彷佛听得见秒针移动的声音。
  是光背部因冷汗湿成一片,胃揪了起来,喘不过气,他心想「我会不会就这样窒息啊」。
  「我……」
  无论如何,身为一个男人不说些什么不行,他将痛苦的低音从干燥的嘴唇间挤出来,帆夏和葵则轻轻倒抽一口气。
  满是手汗的手把手机握得更紧,正当是光好不容易准备开口时——
  一名黑色长发绑成双马尾的小女孩突然冲进教室,大眼中盈满泪水。
  「小紫?」
  在是光家跟他一起生活的妹妹——若木紫织子穿过荚身旁,大步通过帆夏面前,用力瞪向是光。
  在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两位女孩告白的情况下,是光觉得紫织子像在责备着自己,身体反射性地往后仰,然后紫织子便展开双臂,抓住是光的身躯,泪水滑落光滑的玫瑰色脸颊。
  「唔喔!怎、怎么了!」
  「呜啊啊啊啊!是光哥哥——」
  紫织子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小紫?发生什么事?」
  看来事情非同小可,直到前一刻都跟空气一样的光慌张地探出身子。也就是说,这不是紫织子平时的假哭。
  「呜呜!被、被夺走了……!」
  紫织子将小脸埋进是光的肚子,悔恨地哭着说。是光也因此高高竖起眉毛。
  「你说什么?喂,小紫,把话说清楚!」
  这时,三年级的头条俊吾匆匆忙忙出现。他似乎是追着紫织子过来的。
  「等一下。伤害到年幼的你的心情,我很抱歉,但一切都是不可抗力的偶然——不,就难以违抗这点来说,不如说是命运!」
  头条大声叫道,那张五官端正的脸狼狈地扭曲,不过他一看到是光他们便「唔!」地说不出话来,在教室门口附近僵住。
  头条的表妹——葵脸色发青,面带责备之色:
  「俊吾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
  帆夏也激动地说:
  「头条学长把小紫妹妹的——夺、夺走了!」
  「呜哇——」紫织子哭得越来越大声,期间不断用微弱声音重复说着「是、是光哥哥,那、那家伙把我、我重要的东西——」。
  「怎么会……我还以为俊吾是个认真到升上高三也还会是处男的人。」
  光也直冒冷汗。
  葵等人的谴责目光全集中在头条身上,头条用力摇头,瞪大眼睛表示:
  「不、不是!这是误会!我绝对没有勉强年幼的小学生!是她自己坐到我腿上——我、我会负责!不会让她生活不自由,一定会给她幸福——」
  头条弯着腰慢慢接近,是光轻轻按住紫织子单薄的肩膀,让她到安全范围避难后——
  「开什么玩笑——!你对我妹做了什么——!」
  用力握紧拳头,往头条脸上狠狠揍下。

  「咚!」一声,头秉比是光还要高大、魁梧的身体飞向后方,葵和帆夏则轻声叫了出来。
  头条一屁股坐到地上,搔着富有光泽的黑发一边说:
  「——关于弄哭你妹一事,我道歉。但我也不能放弃。」
  「闭嘴!我才不会把小紫交给你!」
  「请把小瑠璃交给我!」
  「啊?」
  是光发出错愕的声音。
  「小瑠璃……?」
  光呆呆地呢喃。
  「小瑠璃,是小紫在放烟火时带来的——」
  「猫咪……吗?」
  帆夏跟葵则互相对视。
  「喵。」
  这时传来一声酷酷的猫叫,聪明的白猫优雅地晃着尾巴,走进教室。它就这样轻盈地跳到头条腿上,像在主张那里是自己的地盘般前脚交叠,卷起尾巴,闭上眼睛。
  (为什么小瑠璃会在学校?是小紫带来的吗?刚才头条那家伙说了「请把小瑠璃交给我」。难道小紫被夺走的……是小瑠璃啊!)
  紫织子站在愣住的是光旁边,恨恨地瞪着在头条腿上缩成一团的小瑠璃,哭着大叫:
  「小瑠璃这个叛徒——!」
  ◇  ◇  ◇
  这阵大骚动的几个小时后——
  是光愁眉苦脸,盘腿坐在房间的榻榻米上。
  哭得累到睡着的紫织子将小小的头枕在是光腿上。纤细手指抓着是光的裤子,阖起来的双眼渗出泪水。
  一到家,是光就看到正风和小晴在担心出门去是光学校文化祭的紫织子还没回来。他们知道紫织子说谎、一个人去文化祭时虽然皱菩眉头,但紫织子哭得实在太厉害,所以两人似乎没有太过斥责她。
  正风得知小瑠璃要住到别人家后,绷着脸说「看吧。女人是会自己离开家的生物。即使是猫也一样」。
  头条慎重地将小瑠璃抱在怀中,带它回家时郑重承诺「我绝对会让它得到幸福,也会报告近况。还会传它的照片过去。你什么时候要来看它都没关系,只要你说一声,任何地方我都会带小瑠璃过去」。
  「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你这个闷声色狼绑架犯。」然而紫织子还是无法接受,直到最后都含泪瞪着头条。
  紫织子唯一的亲人——祖父过世后,她刚来是光家,小瑠璃尽管表现得很冷酷,还是会跳到她腿上舔她的手。紫织子很爱小瑠璃,是光也不想让它住到别人家。
  不过,小瑠璃本来就是只自由的猫。正风说得没错,是光之前就有预感,哪一天小瑠璃突然不见也不奇怪。所以小瑠璃不愿离开头架,决定跟他一起回家的话,是光也无法阻止。
  紫织子在回家途中和回家后,脸颊都没有乾过。
  「我再也不管小瑠璃了!只、只要有是光哥哥在就好。就算小瑠璃回来,我也不让它进家门。」
  她一边逞强,一边抽抽搭搭地哭,是光只得用毛巾和手指帮她擦眼泪。
  「是光,今天真累人呢。」
  光用参杂忧郁与温柔的眼神俯视缩着幼小身躯、闭着眼睛吸鼻子的紫织子,低声说道。
  「……真是的。」
  是光用手指拭去紫织子眼睛下的泪珠,板着脸同意。
  他还以为文化祭结束,自己终于能卸下肩上重担,想不到帆夏对他告白、葵对他告白、夕雨传来通知她要回国的简讯……
  是光还没回夕雨简讯。
  「然后呢?是光之后打算怎么做?」
  「唔……」
  一听见光这句话,是光就觉得胃部附近沉重起来。光平静地继续说道:
  「葵小姐、式部同学和夕雨。哪一位女孩的话语,最能吸引你的心?」
  喉头一紧。是光咬紧牙关,小声说出自已现在最真实的心情。
  「——我觉得……葵很可爱。式部是个好女人。夕雨她——是我的初、初恋。就算要我选一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那么只要三个人都交往——你的话行不通呢。」
  光被是光一瞪,举起双手叹了口气。
  那当然,你这个后宫幽灵。
  是光无力地垂下肩膀,低下头。脑中彷佛有好几只眼神锐利的狗在绕圈追逐。内心只有焦虑,想不出答案。肩膀僵硬,耳朵附近热了起来。
  他仍然低着头,颓丧地喃喃说道:
  「……我这样子去见夕雨没问题吗?」
  夕雨传来的简讯十分简洁,不过「最近」是什么时候?在那之前自己找得出答案吗?
  前几天,心情忧郁的是光才在学校顶楼对光说了「想见夕雨」的丧气话。那时他想见身在大海另一例的夕雨到身子发麻的程度。
  然而,如今收到夕雨「我想见赤城」的简讯,是光内心反而充满不安,不知道该不该见她。
  被女生告白时只是惊慌失措,没办法好好给个答覆,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我这么不像样,真的可以见夕雨吗?
  「啊——唔唔唔……该死!该死……」
  是光满脸通红地咕哝着,光突然轻笑出声。
  「干、干么!你笑什么!」
  是光一抬头抗议,光就眯起眼睛,一副觉得是光很有趣的样子。
  「对不起。烦恼得一头混乱的丧气是光实在太稀奇了。偶尔能看见这样子的你真不错。该说是反差萌吗?女孩子也会觉得『啊——好可爱』,胸口一热喔。」
  「别说我可爱——!你这白痴幽灵!」
  是光虽然这么大叫,但他的怒气并没有持续。他听见躺在腿上的紫织子「嗯……」发出声音,便急忙闭上嘴巴,再度咬紧牙关,垂下眼帘。
  「我真的很困扰啊,笨蛋。」
  是光低声抱怨,光飘到他面前并拢膝盖坐下,窥探是光的表情,露出柔和微笑。
  「嗯,我看得出来。所以身为你的朋友,我要给你一个建议。别想太多,去见夕雨看看吧。这样说不定就能得出什么答案。」
  光的声音圆润又甜美,像在安慰、鼓励人一样。
  眼前的他表情也同样温柔开朗。
  「……喔、喔。」
  是光仍然心存犹豫。
  不过朋友这句话推了他一把,是光打开从口袋拿出的手机,用僵硬的手指打起回覆。

  『我等你。』
  ◇  ◇  ◇
  「所以说小帆,你有好好跟赤城说,我喜欢你』了呢.太好了!」
  文化祭庆功宴结束后,帆夏和美智留跟要去续摊的同学们道别,一起去家庭餐厅。
  是光没能参加庆功宴。

  ——呃,赤城家里有事,必须回家一趟。

  帆夏把用手机录起来的是光的留言播给同学们听。
  『抱歉!你们邀请我去,我真的超高兴超感动,感激到不行!可是我现在忙不过来!』
  是光如此大叫时,背景一直传来紫织子『呜哇——!叛徒——!讨厌!』的哭声,让同学们陷入一阵沉默,然后小声地你一言我一语:
  『嗯、嗯……我们很,清楚他在忙。』
  『好像是小女孩在哭,赤城同学果然是萝莉控?』
  『咦?赤城不是在跟班长交往吗?』
  『对啊,他们之前还牵手在学校约会。』
  『我听说班长喂章鱼烧给赤城吃。』
  美智留笑着回应同学们『不是啦。因为赤城很温柔,他只有那个时候陪我逛文化祭而已』,还对帆夏笑了一下,像在叫她不要担心。
  「我呀,希望小帆说出真正的心情。因为托赤城的福,我才能跟喜欢的人道别。」
  美智留坐在帆夏对面的位子,带着稳重、平静的眼神和语气对帆夏说。至今以来,跟帆夏在一起时都会有点坐立不安、静不下心的美智留,现在却突然变得像大人一样。
  美智留说她一直喜欢黄金周时在河川溺毙的帝门光。而这份心意转向了是光这个光的朋友,所以帆夏不需要顾虑她。
  是光跟光外表和性格都截然不同,美智留却说她把是光当成光的替身,说实话,帆夏无法理解。
  但美智留很感谢是光,以及是光的行动让美智留有所成长这点,确实传达给了帆夏。
  「明明是我害小帆不能跟赤城说话,事到如今才在说这些或许很自私,不过如果小帆跟赤城能进展顺利,我会很高兴的。我觉得赤城也喜欢小帆。因为小帆不理赤城的那段期间,他一直很在意你唷。」
  美智留的心意令帆夏鼻头一酸,跟着露出笑容。
  「谢谢,我会努力看看。」
  不过,帆夏一想到自己告白时是光僵住的表情和痛苦的眼神,胸口还是会感到疼痛。
  (赤城他……没有答覆我的告白,也没回应葵之上,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还有那封简讯,是谁傅来的呢……)
  是光一看到寄件人,肩膀就颤了一下,然后一直盯着手机。
  那双眼睛中的苦涩之情也越来越重——
  (我喜欢赤城。我再也不会隐藏这份心意。也不会对自己说谎。可是,如果我喜欢他会害赤城觉得痛苦,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胸口传来阵阵痛楚。
  (而且,要是赤城选了葵之上……)
  光是想像就让她脑袋发热、内心苦闷。这时,帆夏的手机响起。
  是封匿名简讯。
  (又是骚扰简讯?)
  皱起眉头,准备删除简讯的帆夏,一看到简讯标题,她的表情就僵住了。
  (这是……)
  ◇  ◇  ◇
  另一方面,葵也抱着爱猫瑟堡坐在房间床上,若有所思。
  『俊吾哥比起我,更重视小瑠璃呢。』
  葵将怒气发泄在送她回家的头条身上。
  『这、这不能比较……!葵仍然是我重要的妹妹。只不过,既然我都低头拜托人家让小瑠璃住进我家了,就该负起责任!我会在烤葵喜欢吃的牛奶舒芙蕾的空档,研究给小瑠璃吃的健康美食菜单,希望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头条抱着从是光家接收、有着蓝紫色瞳眸的纤细白猫,拚命找藉口。
  『无所谓。因为我也觉得瑟堡比俊吾哥更可爱。』
  葵冷淡地这么说后,头条就垂着肩膀回去了。
  葵很后悔把郁闷心情发泄在头条身上。明明就算做这种事,也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我……说出来了。」
  葵将脸埋在瑟堡黑白花纹的圆鼓鼓肚子里,担心地喃喃自语。
  文化祭结束后,葵一到是光教室,就看到帆夏在对他告白,她因此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对是光说「我也喜欢你」。
  (我竟然说了「不想输给式部同学」……这种没礼貌、厚脸皮的话……)
  但那是葵的真心话,她不后悔把它讲出来。
  之前喜欢光的时候,看到光轻松自在地穿梭于花丛间,葵都采取事不关己的态度,予以无视。
  她心想「我又不打算成为光的妻子,所以光跟谁交往都跟我没关系,我最讨厌那种花心鬼了」。
  (我不耍再跟喜欢光的时候一样,对自己的内心说谎了……)
  有情敌的话就堂堂正正地宣言,正面分出高下,抓住心上人的心。
  葵小姐——想起光如此呼唤她的温柔甜美声音,以及灿烂的笑容时,葵觉得心底被用力揪紧,都快要哭出来了。
  喜欢光的心情,一定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但她竟然爱上了是光,自己说不定也跟光一样,是个花心鬼。
  (我曾经是光的未婚妻,赤城同学或许不会将我当成恋人去喜欢。)
  尽管如此,葵还是决定要加油。
  被葵抱得太紧,让瑟堡发出叫声抗议。
  「对不起。」
  她道歉并松开手臂后,瑟堡跳到床上,高傲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时,放在桌脚状似猫脚的边桌上的手机响起柔和旋律。
  「……会是谁呢?」
  一打开陌生号码传来的简讯,葵就倒抽一口气。
  ◇  ◇  ◇
  在红色花朵随风摇曳的祠堂前,遇见红衣女子的那一天。
  回到家后,我发烧了,在床上躺了三天。
  梦中,那名女子身穿鲜红色的十二单,面带微笑。那种妖艳淫猥的红花在她身边摇晃,女子的头发慢慢地伸向我,缠住我的身体,试图把我拉过去。
  花瓣薄到仿佛能透光的红花同时转向我,想将我吞进花瓣深处的黑色丛林中。
  母亲——即使我向母亲求救,母亲也只是用恐怖的表情瞪着我,一动也不动。
  然后神情僵硬、双眼充血地对我说:
  『除了妈妈,爸爸还有其他女人唷。爸爸让那个低贱的女人生了孩子。』
  没错,要制裁那些下贱的女人。
  我的手指抚上简讯传送链。
  ◇  ◇  ◇
  文化祭隔天,学校不上课。
  紫织子一大早就黏着是光,在是光旁边刷牙洗脸,在矮桌前吃早餐——生鸡蛋拌饭、加入海带、芜菁的味噌汤和花椰菜沙拉时,也坐在近到会撞到是光手臂的地方,低着头把酱油淋到生鸡蛋上。
  到了该去学校的时间,紫织子仍然抓着是光衬衫的下摆不放。
  「看来小瑠璃的事让她大受打击。紫织子最近虽然看起来很有精神,不过我想,她也有寂寞的时候。之前都是由小瑠璃安慰她的呢。」
  光感慨地这么说后——
  「真拿你没办法。」
  是光便决定送紫织子到学校上课。
  「呜呜,今天和明天都要跟小紫一起睡喔。上学也要一起丢。放学后要陪小紫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跟小紫在一起喔。」
  校门前,在上学途中的小学生和教职员的注目下,紫织子含泪诉说,害是光哑口无言。
  「呃,这个嘛……」
  紫织子乌溜溜的眼睛又泛出泪光,眼眶积起透明泪水。
  「小紫真可怜。她非常不安呢。是光,抱紧她。」
  (抱个头啦!有老师一直拿着手机看我们耶。要是我在这里做了那种事,一定会有人报警,警察会飞奔而来啦。)
  「我不会不见啦。我不是跟你约定过,在你长大前都会好好照顾你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守约——」
  紫织子又哭了起来。
  「喂,别这样,不要哭。大家都在看。如果有人叫警察过来,我就不能陪在你旁边罗。好了,擤擤鼻子。」
  是光笨拙地劝着紫织子,一边把卫生纸按在她脸上,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进校门。
  紫织子频频回头,消失在学校玄关。
  确认紫织子进到学校后,是光深深叹了口气。
  (这阵子该不会每天早上都要这样吧。)
  ◇  ◇  ◇
  「呜呜,是光哥哥……」
  跟是光分别后还不到一分钟,紫织子就寂寞得想冲回是光身旁。
  她明明想让自己表现得比同龄女孩更加成熟稳重,好朋友小瑠璃却跑到那种高高在上的闷声色狼坏男人那边,紫织子觉得自己彷佛失去心灵支柱。
  看什么听什么都会让她想到难过的事,泪水涌了出来。
  「我明明很坚强的说……」
  假哭虽然是小事一桩,真的哭出来却让紫织子觉得既不甘心又难为情。
  在紫织子用揉着眼睛,擦掉眼泪时。
  她一直斜背着的嫩绿色小皮包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说不定是是光哥哥传简讯来。)
  紫织子雀跃地拿出手机,打开简讯。
  寄件人不是是光。
  可是,简讯内容却出现是光的名字——
  紫织子低头看着简讯,脸上浮现孩童不该有的严肃神情。空着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裙子下摆……
  ◇  ◇  ◇
  「欸,是光,传封简讯给小紫嘛。她现在一定寂寞得想回家。」
  是光走在路上,光则飘在他斜上方眼他说话。不知为何,光身穿贴身的黑衣黑裤,披着短斗篷,打扮得跟斗牛士一样,是光不太想看过去。
  「是吗……」
  是光从口袋拿出手机,却又放了回去。
  「不,现在传简讯给她,反而会害她难过吧。放她一个人,在远处守望也是很重要的。」
  「别这样说嘛。小紫说不定在哭。不,她一定在哭。小紫虽然好强,却很怕寂寞。」
  「不,你太宠她了。我要采取斯巴达式作风。」
  「你嘴上这么说,要是小紫在你面前哭出来,你明明会比我还要惊慌失措。」
  「唔——才、才不——」
  是光准备断言「才不会」时,口袋的手机响起。
  「一定是小紫。」
  光十分肯定。
  「你听好,我可不会那么宠她。」
  没错。就算紫织子哭着说想早退,拜托是光来接她,也要叫她忍耐到放学后。这是做哥哥的职责——
  然而,简讯寄件人却是陌生的号码。
  「好像不是小紫。」
  「咦?」
  光让斗牛士斗篷随风飘扬:
  「奇怪,我从来没有猜错过女孩子联络我的时机耶。」
  「是不是你直觉变迟钝啦,后宫幽灵。」
  是光一面讽刺光,一面打开简讯。
  「呃。」
  他一看到简讯,就知道现在不是挖苦光的时候。
  光也从旁探头望向手机萤幕,「哇!」一声叫出来。
  「原来如此,这个发展突然到连我都没预料到呢。」
  简讯是夕雨传来的,内容是「我现在在飞机上打这封简讯」。
  而且再过几个小时,夕雨就会抵达机场。
  昨天才刚收到她最近会回日本的简讯,未免也太快了!
  是光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喂,飞机上可以打简讯吗?会不会是这人在冒充夕雨骗我?」
  是光竖起眉头,气急败坏地说,光则冷静回答:
  「国外的航空公司好像也有提供这种服务喔。还有私人飞机之类的也办得到。」
  「怎么可能是私人飞机啊。是说这封简讯真的是夕雨传的吗?她现在正往日本飞来吗?」
  心脏瞬间开始狂跳,血气涌上脑袋,是光来回踱步,在路上跳起奇怪的舞。
  「是光,冷静点!你不是决定要跟夕雨见面,确认自己的心情吗?」
  「嗯、嗯。」
  对啊。昨天他才回了夕雨「我等你」。
  要见夕雨了。能见夕雨了。
  耳中传来平静的雨声,是光觉得自己仿佛看见那位带着虚幻微笑的瘦小少女,胸口紧紧揪起。
  他确认时间,前往机场。

  简讯里写的预定到达时刻比正午还要早一点。
  是光还是第一次踏进机场,他在换上制服(?)的光的带领下,在闸门附近等待夕雨。
  看起来像商人的西装男、一边聊天一边走出来的女性团体、瞳色和发色都很鲜艳的国外观光客。
  是光拚命盯着接连走出来的人潮。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自然而然地踮起脚尖。
  在哪里?
  夕雨在哪里?
  她什么时候会出现?怎么还没来?
  是光心底仍盘踞着些微不安。可是,一决定要见夕雨,想见夕雨的心情就越来越强烈,简直快要从体内冲出来。
  飘在空中的光眼睛忽然一亮。
  是光也——找到了!
  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从人群间走过来,她身穿长度到膝下的清爽裙子,微鬈的长发可爱地轻盈晃动。
  少女似乎也在找寻是光,纤细的脖子像只小鸟般转向左边,又转向右边。
  过没多久,她一看到是光,淡淡珊瑚色的嘴唇便缓缓扬起,脸上绽放出笑容。
  啊啊,她变活泼了!
  夕雨对他露出的耀眼笑容让是光心脏越跳越快,脸颊发热。
  他浑然忘我,迅速冲向夕雨。
  夕雨也带着灿烂笑容跑过来。
  「赤城……!」
  柔软长发飘散,凝视是光的眼眸带着热意、泛出泪光,脸颊和嘴唇都熠熠生辉。
  好几个月不见的夕雨实在太过开朗、耀眼,是光无法跟她对上目光,下意识别过了头。
  「怎么……了吗?」
  夕雨担心地询问。
  纤细虚幻的声音跟离别时一样,这也令是光心跳加速。
  「正、正面看见你的脸……会让我觉得心脏快要爆开……」
  是光有种全身都在冒出热气的感觉。他结结巴巴地这么说着,白皙的手便伸了过来,轻轻包覆住他的双颊。
  彷佛要吸收是光身上的热度,冰冰凉凉的,让人感到很舒服的温柔双手。
  夕雨害羞地对着惊讶的是光轻声说道:
  「好好……看着我。」
  是光僵硬地移动视线,低头看向夕雨,夕雨红着脸用泛泪的双眼仰望是光。
  两人四目相交,夕雨的脸越来越红,是光脸颊也越来越烫。
  他们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红着脸回望对方。
  「……啊,欢、欢迎回来。」
  是光发现自己还有话没讲,语气僵硬地说出这句话。
  「我……回来了。」
  夕雨也害羞、高兴地小声回应。
  「要不要……去吃个午餐?」
  「……嗯。」

  两人在机场里的咖啡厅吃着简单的食物,听夕雨慢慢诉说出国到回国间发生的事。
  「我在澳洲……当志工……在看护设施照顾老人家,陪他们说话……」
  看来夕雨一面上学,同时也在努力做其他事。
  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学,忙得焦头烂额,不过多亏如此,内心也没那么寂寞。
  夕雨在澳洲认识的老爷爷,儿子在日本结婚,和小孩一起生活。由于老爷爷的儿子和他对将来的事意见分歧,离家出走去了日本,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虽然儿子每年都会寄来附全家照的圣诞卡给老爷爷,但老爷爷脾气倔强,拉不下脸跟儿子道谢。

  「医生说……爷爷他因为生病……活不久了。所以……我希望他能见儿子一面……跟儿子说说话。」
  都到这个时候了,那位老爷爷还在抱怨「我不想去日本这种语言不通的国家」。
  这时,老爷爷的熟人来探望他,提议说:
  「那让夕雨陪你一起去怎么样?夕雨之前住在日本,所以她懂日文也了解日本地理,更重要的是跟夕雨一起的话,你也会有那个意愿去日本,不是吗?」
  老爷爷本来就很想见儿子和孙子,便表面上装得很不甘愿,同意「夕雨一起的话我就去」。
  老爷爷的熟人也再三拜托夕雨:
  「拜托了,夕雨。虽然这样你得跟学校请假一阵子,不过飞机和在日本要住的医院和地方,我会全部安排好。」
  「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
  夕雨就答应了。
  「我想让爷爷……见见自己的儿子……而且……我也想见赤城。」
  夕雨小小声地说「我本来还在想,在我有自信到一个人也能努力前……都不能见你……」。每当被夕雨那双澄澈的眼眸凝视,是光都觉得自己快要停止呼吸。
  「那个安排我回国的人呀……」
  夕雨话说到一半,文静地抿起嘴唇微笑。
  「还不能……跟你说。我之后会好好跟你介绍的……是个很好的人唷。你一定会吓一跳……」
  (好到会让我吓一跳的人吗?)
  是光一头雾水,但夕雨笑得这么活泼,似乎打从心底相信那个人,所以对方一定是个好人吧。
  光一直不见踪影。大概是在为是光着想,避免自己进到是光的视线范围内。
  即使如此,他肯定在某个地方默默守望两人,一想到光会带着什么样的表情看自己手足无措,是光就觉得耳垂又热了起来。
  (夕雨在那边也很努力啊……)
  那个拒绝外面的世界,一直关在公寓、紧闭窗帘的夕雨,如今竟然会担心别人、积极想成为他人的助力,真是意想不到的进步。
  (看来让夕雨到她母亲那边,是正确的选择。)
  是光很高兴自己会这么想。
  吃完饭后,是光问夕雨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夕雨便露出作梦般的眼神,回答:
  「公园……我还想跟赤城一起散步。」
  在雨中跟夕雨牵着手散步,一起被淋成落汤鸡、充满回忆的公园,迎来秋天的尾声。
  略带凉意的清新阳光照亮整座公园。天真烂漫的孩童们在沙坑玩耍,一对高龄夫妇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是光和夕雨在耀眼阳光下并肩而行。是光注意到时,夕雨纤细白皙的手就在他的手旁边,两人手指互相轻触。
  是光害羞地握住夕雨的手。
  夕雨也不好意思地回握。
  没有跟那个时候一样用力握紧,而是像要确认彼此的心意般,有点拘谨。
  尽管如此,是光干燥粗糙的手心还是传来夕雨柔软得彷佛快要融化般的手的触感,他觉得心脏又快要破裂了。
  公园花圃中开着桥色万寿菊和黄与紫的三色堇,芒草在池塘边摇曳。
  高到需要抬头仰望、枝叶繁茂的火刺木结满小小的红色果实,紫檀木的树枝垂着两颗跟网球一样大的圆形黄色果实。
  拥有强韧绿茎、绿叶及鲜艳黄色花瓣的大吴风草为地面增添色彩,朴素的白色、粉色野路菊也精神饱满地绽放。
  夕雨代替光,爱怜地讲出光告诉她的植物名称:
  「这是千日红。那个花瓣上有一粒粒斑点的,一定是台湾杜鹃……那个像一棵小树、橘色果实跟宝石一样的是玉珊瑚……」
  两人缓缓走着,脚下是一片泛黄的枫叶,乾掉的茶色树叶接触到鞋子时,发出一阵沙沙声。
  「雨天的……初夏的公园……虽然也很美……不过晴天的,秋天的公园……也很漂亮呢……」
  夕雨在是光身旁幸福地呢喃。
  「是啊。」
  是光耳底发痒,觉得很难为情,让他回答夕雨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别扭。
  看见开着蓝柴色花朵的茂盛植物,夕雨眼睛一亮。
  「是深蓝鼠尾草。」
  是光也对那种植物和蓝紫色小花有印象。是以前在雨天跟夕雨一起看过的花。
  「它……又开花了呢。」
  夕雨高兴地说,是光也觉得心底流过一股暖流。
  与夕雨分别时,是光没想到竟然还能在秋日阳光下,和夕雨一起欣赏在那个初夏雨天看过的花。
  那个时候,他明明想笑着目送胸怀不安与寂寞、踏上旅途的夕雨,表情却僵到不行,怎么样都笑不出来,光是告诉夕雨如果她遇到麻烦,自己会立刻飞过去就竭尽全力。
  夕雨则是眼角泛泪,对那样子的是光露出微笑。
  「赤城,那种跟蒽一样细的白花,一定是山薤。如果把它的球根拿去用醋腌,吃起来会不会跟野薤一样呢?」
  是因为之前生活贫困的影响吗?夕雨咯咯笑着,讲出很实际的想法。
  (夕雨真的变活泼了……她竟然会像这样笑出声……)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变成一个爱笑的女孩!

  是光想起离别时,夕雨呐喊出的话语,心脏用力跳了一下,这时夕雨突然陷入沉默,咳嗽起来。
  「喂,没事吧?」
  夕雨仍在咳嗽。
  「我去自动贩卖机买喝的来——」
  是光正准备冲出去,夕雨便拉住他的手,摇摇头。
  「已经……没事了……要一直发出声音笑,好、好难唷。」
  夕雨红着脸,对是光坦承。
  (——原来她是刻意笑出声来给我看的吗?)
  是光觉得有点内疚,胸口却又传来甜蜜的痛楚。
  「不要勉强自己笑喔。」
  听他这么一说,夕雨抬头望向是光,轻声说道:
  「因为,赤城的女朋友……要是爱笑的女孩对吧?」
  是光的心脏又用力地跳了一下。

  「我变成一个爱笑的女孩了吗?」

  夕雨就这么凝视着是光。
  热情而专注的眼神。
  跟他们在雨中接吻前,夕雨仰望是光时的眼神一样——彷佛在试图用眼神将他拉近。
  是光觉得夕雨这是在要求他吻她,脖子以上都热了起来。
  意识不禁集中在夕雨的双唇上。他想起淡淡珊瑚色嘴唇的柔软、虚幻触感,想再碰触它、想要吻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夕雨的脸颊也染上一片潮红。
  可以——吻她吧。
  但他还没答覆帆夏和葵的告白,而且光应该也在某处看着两人——
  之前吻夕雨时是光浑然忘我,所以光的存在完全被他抛在脑后。不过一想起光,是光不禁能鲜明想像出他兴味盔然地看着两人的表情、笑弯的眼睛、扬起的嘴角,甚至是感慨点头的模样,准备凑近夕雨的脸便忽然停住。
  此外,是光还感觉到一股视线,他往旁边看去,结果发现在沙坑玩的孩子们就蹲在两人旁边,抬头看着他们。
  「!」
  「!」
  是光和夕雨都红着脸别过头。
  孩子们的母亲急忙跑过来,连声「对不起」拚命道歉,拉着小孩的手离去。
  可是是光和夕雨都没办法直视对方的脸。
  「啊啊——别管他们,亲下去不就得了。」
  在此之前都彻底当着观众的光轻轻飘到是光面前,遗憾地说。
  (罗嗦,闭嘴。)
  是光用力瞪了光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之后该怎么办?气氛太尴尬了。
  「总之先开个新话题如何?夕雨会感兴趣的话题。」
  光面带让是光觉得很碍眼的笑容,看着陷入窘境的是光,提出建议。
  (夕雨会有兴趣的东西是什么?海吗?冰糖吗?不,两个都太突兀了。)
  「不然就是你跟夕雨共通的话题。」
  「对、对了!在那之后,小瑠璃就住到我家——」
  是光直接将浮现脑海的话说出口,夕雨便突然将身子探向是光。
  「小瑠璃现在住赤城家吗?我想见小瑠璃。」
  (——啊,小瑠璃跑到头条家了啦。)
  是光急着说:
  「呃,直到前几天,它还会在我家缘廊睡午觉——这是事实,不过现在……有点……该说不太方便见它吗……」
  「小瑠璃发生什么事了吗?该不会出了意外……因为小瑠璃听力不好。」
  「不、不是啦!小瑠璃过得很好……啊——可恶!等我一下。」
  是光离开夕雨,从口袋拿出手机,拨打头条昨天告诉他的号码。
  「啊——是跟小瑠璃有关的事。我现在方便丢你家吗?呃,不是,你可以把它带到我家吗!拜托!」
  就这样,是光变得要和夕雨一起回家。
  「重逢当天就把她招待到家里介绍给家人,真火热呢。」
  光在是光头上喜孜孜地说。
  (不是啦——!)
  是光在心中回话。
  「是不是……带个土产给赤城的家人……比较好?我有办法……好好跟人家打招呼吗……」
  是光边走边对紧张兮兮的夕雨说:
  「我的家人没那么上流啦。是说他们长得都跟我一样可怕,不过不会把你抓去吃,所以不要怕喔。」
  ◇  ◇  ◇
  是光看到玄关放着好几双女鞋时,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这……不是小晴的鞋子吧?要说是小紫的朋友,这鞋也不像小孩子穿的尺寸……)
  「欢迎回家,是光哥哥。」
  愁眉苦脸的紫织子从玄开探出头后——
  「你、你回来啦,赤城。」
  「那个……打扰了,赤城同学。」
  「我只是因为要去处理学生会的事情偶然经过而已。」
  「方便让敝人取材吗——赤城先生——!」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小帆说她一个人去会尴尬。」
  满脸通红的帆夏、神情犹豫的葵、目光冷淡的朝衣、探出身子兴奋不已的雏和不断道歉的美智留接连出现。
  光在瞪大眼睛的是光头上感慨地说:
  「哇!大家都到齐了呢——啊,不过月夜子还没来。」
  这种情况要是连那位花枝招展、显眼到极点的学姊都跑来怎么办啊!是光才刚这么心想——
  「午安——哎呀,朝衣小姐,你果然来了。」
  一名拥有鲜艳红发的美女就活泼地从他身后探出头。
  (为什么大家都突然跑来我家!)
  是光觉得自己像在做一场恶梦。
  (是说这也太扯了吧!)
  他将视线移向身旁,看到夕雨瞪大眼睛,似乎在烦恼这些女孩是不是是光口中「长得很可怕」的家人。
  (——唔。)
  另一方面,帆夏也看到理应在澳洲的夕雨站在是光旁边,表情瞬间僵住。
  「奏井同学……!」
  帆夏震惊的声昔令是光心头一凉。
  帆夏知道是光喜欢夕雨。最先看穿是光心意的人也是帆夏。

  ——你还真卖力呢。难道你喜欢奏井夕雨?

  当时是光一脸认真,陷入沉默,帆夏便装作开玩笑扯开话题,不过就跟是光自己有所自觉一样,她应该也有注意到是光对夕雨心存恋慕之情。
  (竟然让式部和夕雨碰面了。)
  就算没直接跟她们说过,朝衣、葵和月夜子应该也听说过光会去夕雨的公寓吧。事实上,朝衣正蹙眉看着夕雨的脸。葵也对夕雨投以复杂眼神。
  夕雨似乎也认得光的未婚妻——葵,以及光的表姊——朝衣,脸上立刻紧张得浮现恐惧之色。
  (啊——乱七八糟的——)
  事态完全超出是光所能处理的范围。
  这时,姑姑小晴探出头来。
  「怎么让客人站在玄关?好好招待人家。」
  众人被小晴催促着,慢慢移动到是光房间。
  所有人都坐到榻榻米上后,是光房间就几乎被坐满了。
  (这些家伙来干么的啊?)
  而且还是在同一天的同一时段。
  帆夏和葵或许是等不及告白的答覆,昨天由于紫织子突然出现,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但朝衣呢?月夜子呢?
  太神秘了。
  狭窄空间被紧张的沉默笼罩,彷佛大家都在观察对方的态度。
  第一个开口的,是雏。
  「嗯——各位应该都很好奇,就由敝人代表提问吧。也就是说,赤城先生和奏井小姐在交往吗?」
  「!」
  聚集而来的女性们同时倒抽一口气。
  夕雨静静地仰望是光,虚无缥缈的眼神中充满期待。如果干脆承认的话,是不是就能搞定这个状况?
  承认夕雨是是光的女朋友。承认自己已经有了选择的对象,不容其他女性介入。
  然而,实际要将这件事说出口时——
  是光看到帆夏表情僵硬地看着他,话语便哽在喉咙。
  帆夏的表情十分不安、哀伤。
  问了是光喜不喜欢夕雨后,她也是这种表情……
  是光觉得胸口爬过一阵被紧紧勒住般的痛楚,便将所有的话语吞了回去。
  他还是无法讲出那种像在逃避的话。
  夕雨微微垂下眉梢,或许是感受到了是光的迷惘吧。
  这时,鼓着双颊的紫织子大叫道:
  「是光哥哥的女朋友是我!我昨天也跟是光哥哥睡在同一个被窝! 」
  紫织子的圆圆膝盖跪在榻榻米上,身子探向是光,逐渐逼近:
  「对不对?是光哥哥答应过要让我成为女人对吧?」
  帆夏肩膀一颤,眉毛高高吊起。
  她会跟平常一样使出飞踢吗?还是会因为坐在榻榻米上,用手代替脚?不,是会扔茶杯吗?是光警戒起来后,帆夏抬起头,宣言道:
  「不好意思,小紫妹妹。在你变成大人前,我会让赤城喜欢上我。」
  「哇!新式部同学有种不一样的风格呢。」
  光如此感叹,葵则是瞪大眼睛,朝衣肩膀也颤了一下。
  夕雨战战兢兢地看着帆夏,月夜子和雏扬起嘴角。
  美智留也在睁大眼睛后笑着说:
  「对呀——小帆是个强敌唷,小紫妹妹。」
  紫织子噘起嘴巴,毫不退让:
  「不、不要因为你有办法在天妇罗上洒七味粉吃就得意起来!等我长到十岁,我也会变得能吃大人的咖哩!」
  这时,葵也认真地主张:
  「我也是,我虽然只能吃甜味咖哩,不加砂糖的咖啡也没办法喝,可是!我想让赤城同学吃我煮的咖哩。」
  朝衣神情越来越严肃,眉头紧蹙。
  月夜子露出犹如红花一同绽放的美丽笑容:
  「哎呀,那我要不要用嘴巴喂赤城喝呛辣的红酒呢?我也挺中意赤城的唷。怎么能让葵小姐和式部同学独占他。」
  「学、学姊!你在说什么啊!」
  「赤城,我当情妇也没关系。」
  「就叫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这句话有一半是认真的,但我说不定会视你的态度提高认真度唷。」
  月夜子妖艳地眯起双眼。
  「就算对手是月夜子学姊,我也不会把赤城让给别人。」
  「我也不想输给月夜子小姐。当然式部同学也是,小紫妹妹也一样。」
  帆夏和葵接着宣言。
  「是光哥哥的手机待机画面可是我穿学校泳装的模样!记忆卡里面也有很多我色色的照片!」
  紫织子赌起气来,揭露是光也不知道的事实。
  「有有有!敝人也要参战——!月之宫是情妇一号的话,敝人当三号或四号也无妨!怎么样?赤城先生?」
  连雏都露出双峰间的沟壑,慢慢凑近是光。
  美智留混乱得双眼打转:
  「赤赤赤赤赤城!我、我觉得爱人一号、二号还是三号什么的,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不不不不不不太好。赤城要劈腿那么多人的话,我、我也当个七号——不是,小帆,刚才那是我在自言自语啦。」
  「赤城先生,假如你跟敝人交往,这对胸部可以随便你摸喔。」
  「哎呀,要论胸部的话,我的胸部形状也很好,还很有弹性唷。」
  「赤城同学不是会用胸部评断女性的人!」
  「对啊!就算赤城他喜欢巨乳也不会这样!」
  「是这样吗!赤城同学!」
  「小紫现在开始会变大的,哥哥!」
  众人同时大叫,搞得是光不知道自己该反驳、吐槽哪一点。好几种声音在脑中回荡。
  「是光,你果然有成为后宫王的素质。我说得没错吧?」
  光在头上得意洋洋地点头。
  (这就是后宫吗?我一点都不高兴!你每天都笑咪咪地待在这么吵的地方的正中央?若无其事地谈论跟花有关的知识?)
  超异常的!
  是光毛骨悚然,觉得自己一定做不到这种事。
  在纷纷提出主张的少女们中,夕雨一直面带惊愕,朝衣则眼神冰冷、眉头紧蹙、双手抱胸。
  而那样子的朝衣——开口说话了。
  「你们几个,给我适可而止。」
  锐利如刀刃的声音,将这场骚动一刀两断。
  其威力之大令所有人闭上嘴巴,望向朝衣。
  朝衣用会让对方感到羞耻的眼神环视四周,继续说道:
  「在别人家跟只鸡一样叫来叫去,身为拥有悠久传统的平安学园的学生,你们不觉得丢人吗?我这个学生会长无法对伤害学校名誉的行为视而不见。」
  帆夏和葵最先缩起肩膀,雏和月夜子也苦笑着,像在说「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点」。紫织子也紧咬下唇瞪着朝衣,大概是判断最好不要违背从朝衣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吧。
  (得救了,小朝!)
  虽然不知道朝衣为什么会混在这样子的团体中,总之有她在真的太好了。正当是光准备感谢她的时候——
  「爱的告白,应该更加简洁、有效率。」
  朝衣十分冷静。
  她的眼神落到是光身上,干脆地告诉他:
  「赤城,我想跟你有男女之间的交流。」
  葵目瞪口呆,其他少女也接连张大嘴巴,身子后仰。
  是光也因为这种宛如被扔进异次元般的感觉愣住。
  「啊——这种爱的告白真有小朝的风格。」
  光苦笑着说。
  (爱的……告白?)
  是光还是觉得自己听到的是无法理解的异次元话语。
  「赤城!大事不妙!」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头杂抱着小瑠璃拉开拉门出现,神色大变。
  「我刚才跟医生确认过了!小瑠璃怀有身孕!父亲是哪来的猫!应该是只配得上小瑠璃、有高贵家世的猫吧!如果是路上的杂种流浪猫我绝不允许!尤其是跟牛一样的肥胖黑白猫绝对不行!」
  呐喊一阵子后,头条似乎终于注意到周围的状况。
  「唔,葵……!」
  「俊吾哥,你所说的跟牛一样肥胖的杂种黑白猫,是指我家的瑟堡吗?」
  头条被葵眯眼瞪着,说不出话来。
  再加上——
  「小瑠璃……有小宝宝了吗?」
  他看到喃喃自语的夕雨,「奏井……!」再度瞪大眼睛,然后生气地说:
  「有其他客人在的话先跟我说啊——!」
  头条在他溺爱的葵、偷偷抱持好感的夕雨以及其他少女面前暴露丑态,低声呻吟,小瑠璃优雅从他怀中跳下来,走到夕雨面前。
  然后像在问「你过得好吗?」般喵了一声。
  ◇  ◇  ◇
  黄昏。所有人终于回家后,是光送夕雨回去。夕雨住在市内以最先端医疗科技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为卖点的医院,让看护留宿的房间也很充足。一切似乎都是夕雨口中那个「亲切的人」准备的。
  光告诉是光「艺人和政治家也会去那家医院喔。我去过看护用的房间,跟饭店一样」。
  铺装得很漂亮的林荫大道通往宛如城堡的白色医院,是光在夕阳余晖下跟夕雨并肩走在其上,咕哝道:
  「今天……那个,不好意思。像那样那么多人一起到我家来,这还是第一次……」
  是光一跟夕雨解释,在这之前都保持沉默的夕雨就轻声说道:
  「赤城……很受欢迎呢。」
  「不是啦!那些几乎都是光的前女友!因为光不考虑之后的事就跟人约定,我就代替他实现约定,所以……」
  「跟我那个时候……一样。」
  夕雨声音很小。
  「大家都不禁喜欢上拚命帮光实现约定的赤城……」
  是光讲不出话来。从夕雨文静的侧脸,读不出她的思绪。
  (她在生气吗……?)
  夕雨柔软的指尖碰上是光的手指,就这样握住他的手。
  「!」
  是光内心一惊,夕雨害羞地低着头,小声对是光说:
  「在赤城房间,那位系着白色缎带的女生……是葵之上对吧。光的未婚妻……于圣地绽放的……清新蜀葵……还有光的表姊……日出时比谁都还要早起的……凛然朝颜……朝之宫。光的花园中最高贵美丽的红垂枝樱……月之宫……小女孩则是紫草,小紫妹妹……?」
  这些大概是她以前在那个如同海底的小房间里,听光提到的吧。
  夕雨喃喃说出光深爱的花,语气平静柔和。飘在空中的光也用十分温柔的眼神注视两人。他一定总是带着这种表情,跟夕雨说这些事。而夕雨也愿意倾听。
  「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是……?」
  「噢,她是新闻社的近江。常常缠着我要写光的新闻。」
  「那个头发蓬松的女生呢?」
  「我们班的班长,光的橘花。橘花虽然不起眼,却有淡淡的香味,是很棒的花。」
  夕雨像要窥探是光的表情般默默抬高视线,犹豫着说:
  「那——那个腿很修长、拥有一头漂亮茶发……感觉很帅气的女生是?」
  「式部她是……」
  不知为何,是光讲到一半突然停下。
  帆夏的脸明明鲜明浮现于脑海,他却想不到该怎么描迤她。
  「那个人……是之前赤城同学带到我公寓的人……对吧?」
  「对、对啊。」
  为了让闭门不出的夕雨出门上学,是光觉得需要可以依靠的女性友人,于是他将这个职责交给帆夏。「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当时帆夏这样笑着答应了。
  「……式部是我同学,她人很好……光说式部就像天芥菜。」
  「天芥菜……?」
  「他说是向着太阳盛开,南美的紫色爱情之花。」
  「向着太阳……?」
  夕雨喃喃自语。
  「她一定是个开朗、坚强……很棒的人。」
  「……是啊。」
  是光觉得夕雨这番话别有含意,讲话变得更支支吾吾。夕雨又担心地看着是光。
  「有很多……女孩子在……我今天……吓了一跳,也有点吃醋……」
  罪恶感令是光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过能再见到赤城,真的太好了。我预计……还要在日本待一会儿。赤城,你还会来见我吗……?」
  夕雨站在医院正门前,腼腆地说。
  是光为此感到放心。
  「嗯……那当然。」
  他一回答,夕雨就害羞地说「我会传简讯给你」,然后像要藏住泛红的脸颊般转过身,走向门的另一端。
  是光在夕阳下哀伤地目送夕雨,直到那头轻盈摇曳的长发消失在视线中。
  这哀伤的心情既甜蜜又苦涩,内心深处心神不宁、动荡不安——他没办法好好说明。
  ◇  ◇  ◇
  「你回来啦,夕雨。」
  夕雨打开看护房的门,迎接她的是一名戴眼镜、温文儒雅、肩膀下垂的温柔青年。
  「我想说你差不多该回来了,就在房间等你。跟赤城聊了很多吗?」
  「……嗯。」
  夕雨微笑着点头。青年也温柔眯起眼睛,不过之后却有点担心地问:
  「但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行程果然太赶了吗?还是说……预感命中了?」
  「没……这回事……」
  夕雨内心一惊,支支吾吾地回答,青年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总之先进房间吧,我来泡茶。还有好吃的蛋白脆饼喔。一放进口中,就会立刻融化的那种点心。」
  「那个……一朱先生不是……找我有事吗?」
  夕雨知道一朱在担心她而显得扭扭捏捏,一朱则露出令人安心的温暖笑容,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圆润甜美嗓音轻声说道:
  「嗯,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不过,先跟我说说赤城的事吧。仔细地跟我说说……」


二章 由赤城是光降下制裁
  隔天早上。
  是光板着脸走在通往学校的河堤上,光从旁跟他搭话。
  「怎么样?是光?见到夕雨后,你得出答案了吗?」
  「唔……」
  是光嘴角垂得越来越低,低声沉吟。
  堆晚,是光在被窝里想了很久。但他还是搞不清楚。他很高兴能跟夕雨重逢,两人牵手在公园散步的期间他也一直小鹿乱撞。可是光论这点的话,他也曾对葵和帆夏心动,感觉起来这跟对夕雨的心动并没有明确的差异。
  (我该不会很花心吧……?)
  「你怎么想?」
  是光低声询问。
  「我怎么想?」
  「从你后宫皇子的角度来看,你觉得我看起来最喜欢谁?」
  光却露出成熟笑容——
  「这个答案只有你知道。不过,这个嘛,要我决定的话,我希望你选小朝。」
  若无其事讲出惊天动地的话。
  「啥!你叫我选斋贺!」
  「式部同学也好,葵小姐和夕雨也好,都是很棒的女孩。就算她们被你甩了,周遭的人也绝对不会放她们单身,总有一天她们应该能找到与自己最相称的好对象,但小朝会坠入爱河根本是奇迹,说不定未来都不会再有。而且,能理解小朝的魅力,用开阔心胸接受她的怪人——不对,勇敢男性出现的可能性八成也不高,小朝感觉会一辈子都在找土龙还是研究怎么培育土龙之类的,没机会跟人约会,我很担心她。」
  是光太阳穴抽搐着,倾听光的话语,不久后却竖起眉头大叫:
  「那家伙完全不是爱笑的女孩吧!」
  「不会啊。开心或觉得好笑的时候,小朝也会捧腹大笑喔。」
  「骗人的吧。」
  「是真的。小时候她看到有眉毛的狗就一直笑,笑到全身无力……」
  光继续推销(?)朝衣。是光无视他,走进校门,在玄关被头条叫住。
  头条皱眉瞪着是光,是光还以为他要抱怨昨天的事,没想到头条突然认真对他说:
  「我想为葵加油,也不想让葵哭泣。可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朝衣。想必葵之后会有很多好的机缘。但朝衣就算家世好,又是个美人,以她那种瞧不起男人的个性……要是她一辈子单身,当上帝门家顽固冷静的顾问就伤脑筋了。」
  休息时间,雏也过来开朗地说:
  「那几位女孩中,敝人希望赤城先生选择朝之宫。朝之宫感觉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恋爱』不是吗?式部同学的话,敝人会介绍好对象给她的。」
  下一节休息时间,连月夜子都来了。
  「赤城,你来一下。」
  是光被她带到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
  「你没办法跟光一样。光之所以能平等爱着众多女孩,让她们得到幸福,是因为他是特别的,以及他没办法跟最爱的对象结合。你只能用符合你风格的老实作风,做自己做得到的事。」
  月夜子给予忠告后,带着淘气的眼神对是光说:
  「我个人是希望你跟朝衣小姐在一起。」

  「为什么大家都选小朝啊!」
  午休时间。是光驼背走在走廊上发起牢骚。从早上到现在,是光一遇到谁,对方就会跟他推荐朝衣。
  「因为可能让小朝变成爱笑的可爱女孩的,果然只有是光。」
  「当我驯兽师啊!」
  拜上述情况所赐,是光明明没把朝衣当恋爱对象看,朝衣利刃般的目光和冰冷表情却浮现脑海。
  (跟一开始比起来,小朝是有变得圆滑一点没错……我也开始觉得她那种个性挺有趣的……不过,果然不可能啊!完全无法想像爱笑的小朝!)
  是光在心中呐喊时。
  眼前出现神情冷淡的朝衣。
  「唔。」
  是光戒备起来。
  「别搞错了。」
  朝衣突然冷静地用暴风雪袭来般的声音说:
  「你觉得我会想跟你谈恋爱吗?昨天我之所以会在大家面前说那种话,是为了让我跟你在一起时,也不会被人怀疑。」
  飘在头上的光不知为何以手掩面,「啊!」地呻吟着。
  (对嘛。只有小朝不可能扯到爱情还是谈恋爱什么的。果然小朝就是要瞧不起人,用高高在上的讨厌语气跟别人说话。)
  是光倒能接受这个理由,内心放下一块大石。
  「真是,文化祭结束后我绕到你们班一看,竟然连头条都在,一群人吵得要命……」
  (咦?这家伙那时候在场吗?)
  在是光吐槽前,朝衣目光冰冷,低声呢喃。
  「而且以你为中心,似乎正在发生不太好的事。」
  「什么意思?」
  是帆夏她们同时跟自己告白吗?可是,月夜子和雏只是闹着玩的,实际上他没有回覆的,只有帆夏和葵……
  即使如此,是光还是心里有数,不禁哑口无言。朝衣表情越来越严肃,拿出手机递给是光。
  「前天晚上,我收到这封简讯。」
  是光低头看向手机萤幕,倒抽一口气。

  从旁边探出头的光表情也僵庄了。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制裁光之君的女人们』。

  (这什么啊……!)
  声音哽在喉咙。
  至今以来以「光之君的女人们」为主旨的连锁简讯,化为肮脏的黑色文字浮现脑海。
  以恶作剧来说太超过、令人觉得恶心的匿名简讯——里面提到自己的名字!
  是光感到愤怒及毛骨悚然,背后竖起寒毛。
  「斋贺,你在收到这封简讯后,有实际遭到什么被害吗?」
  是光愤怒地询问,朝衣便冷静回答。
  「没有。没什么变化。这封以『光之君的女人们』为主旨的简讯,只是单方面传给我而已。跟之前一样。只不过使用『制裁』这种牵扯到实际行为的词,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要采取这个行动的人,竟然是你。」
  文字纠缠在一起变成黑色浓雾,在是光心底扩散开来。
  光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下来。
  「……」
  到目前为止,被写在简讯里的女入有夕雨、月夜子、朝衣、空这四个人。但既然是光的女人们,葵也有可能过到危险。
  「我觉得我们可以假装在交往,刺激犯人看看。当然只是装的而已。」
  「我去葵那边一趟!还要去问问看月夜子学姊有没有收到奇怪的简讯。」
  是光打断朝衣的话,冲了出去。
  上午两人在社团教室交谈时,月夜子并未提到简讯的事。可是昨天她们几位女孩会在是光家集合,会不会就是要来跟他商量自己收到诡异的简讯?
  「赤城,我话还没——」
  身后传来朝衣试图叫住是光的尖锐声音,是光却没有停下脚步。
  「我话都还没说完。所以说单细胞的野狗就是这样。」
  朝衣焦虑地瞪着乱糟糟的红发逐渐远去。
  「没错……不是真的成为恋人,而是装的。明明这样最有效率……」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泛起红潮,像在找藉口般喃喃自语,这时手中的手机震动了。
  朝衣板着脸打开简讯——「!」目光严肃,俯视着手机萤幕。
  ◇  ◇  ◇
  是光喘着气抵达葵的教室。他从教室后门用锐利目光环视里面,看到葵在看手机,表情僵硬。
  是光内心一口气窜起凉意。
  光也神情严肃。
  「葵。」
  是光一叫唤葵,葵单薄的肩膀就抖了一下。她僵硬地望向是光,脸上浮现不安、困扰的表情,慢慢走向是光。
  「怎么了吗?赤城同学。」
  「你刚才在看简讯对吧?是不是有奇怪的简讯传来?」
  葵肩膀又颤了一下。
  她将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支支吾吾的。
  是光确信葵有收到简讯,语气激动起来:
  「你收到了对吧?你昨天就是想商量这件事,才来我家的。」
  「那、那个……可是!只有前天晚上有简讯传来,我也很习惯收到恶劣的简讯……只有简讯的话,我会把简讯删掉然后忘记这回事。」
  「可以让我看看那封简讯吗?」
  「对不起。我已经删掉了。」
  是光询问内容,似乎跟朝衣收到的简讯一样。说是光要制裁光的女人,那种令人火大的话——
  「我当然不相信赤城同学会做那种辜。」
  葵拚命诉说。
  「谢谢你。」
  是光虽然道了谢,但他问葵有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时,葵只是一直重复「嗯,不要紧」含糊其辞。
  之后去找月夜子时也一样。
  「哎呀,传到你耳中了?」
  尽管月夜子干脆地承认有收到简讯——
  「到处都有以贬低他人为乐的人。更何况是聚集一堆古老世家子嗣的这所学校,这种事并不特殊。赤城也别在意。被那种东西耍得团团转、害怕或生气也没有好处,只会取悦传那封简讯的人。」
  是光却反过来被鼓励了。
  午休快要结束。是光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准备回到教室。
  光一脸认真,在烦躁得咂舌的是光头上说:
  「虽然之前那些简讯都只是单方面传来,没有人实际被怎么样……」
  「我才不会去制裁斋贺她们咧。你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吧。」
  「那当然。可是——」
  「干么?还是你其实有事希望我帮你报仇雪恨?」
  「不是啦。我不是要讲我的事。」
  光皱起眉头。
  「我只是在想,真的会只有简讯吗?」
  这句话令是光太阳穴抽搐了一下。
  「总觉得这次跟之前不太一样……我很担心。葵小姐好像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难以启齿的事?」
  「或者是不想说的事……」
  总之先回教室一趟吧。为了以防万一,也得打电话给夕雨要她注意一下。虽然是光觉得夕雨一直待在澳洲,应该不会被卷入其中。
  (也问问近江……和式部吧。)
  是光跟帆夏只有早上打过招呼。
  『早安……赤城!奏井同学回来真的太好了。可是,我不会输给她的!』
  帆夏笑着说,她精神十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勉强,不知道是不是在在意告白的答覆和夕雨的事。
  上课时,帆夏也一直往是光这边瞄过来,但她没有跟是光搭话。
  (得好好给个答覆矛行。式部也是……葵也是……)
  他有办法在夕雨待在日本的这段期间,找到答案吗?
  如今甚至发生这种事件,根本不是仔细思考男女关系的时候……
  烦恼源源不绝,背快要驼得比平常还要严重。
  这时,是光走到教室前面,塞进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怀着不好的预感打开简讯。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对奏井夕雨处以火刑。』

  是光内心一惊,急忙抓住滑落手中的手机。
  「是光,这是!」
  光的声音也很紧张。
  第五节课开始的铃声响起,是光却不予理会,打电话给夕雨。
  胃痛得像被紧紧揪住,身上冷汗直冒。
  「赤城……?」
  手机立刻传来夕雨疑惑的声音。
  是光吁出一口气,不安感逐渐逼近,彷佛在抚摸他的肌肤。
  「夕雨!你没受伤吧?」
  他激动地询问。
  「咦?」
  「你受伤了吗!」
  「那个……只是有点烫到。」
  是光觉得头部被重重敲了一记。「对奏井夕雨处以火刑」这句话在眼前放大,令他停止呼吸。
  不是只有简讯,夕雨也实际受到伤害——而且火刑跟烫伤还很接近,让是光觉得背脊发凉。
  「夕雨,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医院。」
  「医院是吧!我马上到。」
  是光没听夕雨回应就挂断电话,拔足狂奔起来。
  ◇  ◇  ◇
  帆夏在教室门口看着是光专心在走廊上奔跑的模样,胸口传来阵阵痛楚。
  她也有听见是光对手机拚命大叫「夕雨!」,蕴含在是光声音中的坚强及激情,让帆夏觉得身体有如被灼烧,紧紧握着双拳忍耐。
  (赤城,你刚才在跟奏井同学讲电话吗?)
  用那样子的声音、那样子的表情呼唤她——想必是光现在内心只有夕雨吧?他不惜跷课跑出学校,也没办法不去见夕雨吗?
  前天晚上。帆夏收到「赤城是光要制裁光之君的女人们」这封奇怪简讯,十分担心,这时美智留正好打电话来,她跟美智留商量这件事后,美智留提讥「去赤城家看看吧」,于是两人便造访是光家。
  她们在是光家门前看到踌躇不定的葵。接着神情严肃的朝衣也出现了,连雏都来了。
  『哇——各位都是来见赤城先生的吗?赤城先生真是抢手。来来,进去吧。』
  结果在雏的拉拉扯扯下,陷入所有人一起拜访是光家的窘境。
  是光不在家,众人在是光房间等待的期间,紫织子鼓着双颊送茶过来。朝衣冷着脸一语不发,葵低着头,看起来有什么烦恼,帆夏也觉得尴尬到不行。
  终于回到家的是光身旁,站着一名身材纤细、如梦似幻的女孩——奏井夕雨。

  ——难道你喜欢奏井夕雨?

  帆夏忘不了以前这么询问时,是光露出的惊愕表情。
  毫无防备的懦弱表情。
  注意到自己心中的恋慕之情、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时,是光确实爱上了奏井夕雨。
  帆夏在心痛地看着爱上奏井夕雨的是光时,也注意到自己喜欢上了是光。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夕雨一前往澳洲,帆夏就在学校顶楼红着脸,用颤抖着的声音告白。
  从那个时候开始,帆夏就一直希望是光的心情能转移到自己身上。
  是光总是为帆夏以外的女孩四处奔波。帆夏在这样子的是光身旁急得手忙脚乱。
  在是光身旁感觉到他的心情开始转向葵,也令帆夏心痛不已,看到泪流满面的是光和葵牵着手时,她觉得已经没希望了。
  不过,她终于决定要用真实的心情面对是光。
  明明她连赢过葵的希望都几乎没有,现在竟然连夕雨都回到日本,未免太过分了。帆夏开始认为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根本没有上帝的存在。而且她还不小心看到如此专注、奔向夕雨身边的是光,胸口疼痛欲裂。
  (不行。因为这种事就认输的话,根本不能继续喜欢赤城。)
  昨天看到聚集在是光家的女孩们,帆夏领悟到了。
  喜欢是光的女孩很多。她以为会喜欢那种粗线条男生的怪人只有自己,因而大意了。这个想法错得彻底。
  赤城是光很受欢迎。
  (现在大家都知道赤城虽然长待很可怕,内在却是个好男人。我已经决定就算这样也不放弃。不能动不动就沮丧。加油吧。)
  老师走进教室,看到是光的座位空着,便问「赤城同学怎么了」。
  帆夏站起来回答「赤城他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然后坐回座位。
  也许是因为帆夏是个非常认真的学生吧,老师没有继续追究。
  帆夏在桌子底下以恋爱专家紫公主的身分,慢慢回答网页上因恋爱烦恼而来的女孩子们的问题。
  『紫公主,请听我说。(;△;)。我单恋五年的F男好像知道我喜欢他了~~~~(。>O<。)F男变得会躲我。我该怎么办?』
  『我最喜欢的T下个月要转学了(TωT)我想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他。』
  『紫公主,我想送我的心上人一个有冲击性的生日礼物,很烦恼要送什么。请让我听听您的意见m(__)m』。
  (大家都很努力。我也要加油。)
  帆夏嘴唇抿成一线,眉头竖起,动起手指打字。
  这时传来一封简讯。
  帆夏打开简讯,倒抽了一口气。简讯中用大大的红字表示:

  『奏井夕雨是个罪犯。』
  ◇  ◇  ◇
  母亲会骚扰父亲的情妇。说她是诱惑父亲的下贱女人、丑陋的女人,叫她死了算了。
  与那女人血脉相连的小孩,也是下贱、肮脏的。
  是不能被生下来的孩子。

  我的兄弟……

  母亲叫我不能跟他说话,所以我只是在远处看着那个孩子,没办法接近他。
  母亲说他是个肮脏的孩子,但那孩子十分美丽,在大家的包围下幸福地笑着。
  没注意到我,也没看我任何一眼,在晴朗阳光下、在清新微风中笑着。
  ◇  ◇  ◇
  是光在医院柜台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就被带到夕雨住的看护用房间。
  他在玻璃电梯中上升,在宽广走廊上前进,接着敲响房门。
  房内传来转动门把的声音,夕雨提心吊胆从门的缝隙间露出脸来。
  简直跟是光第一次去找关在公寓的夕雨时一样。夕雨畏畏缩缩地看着是光,迟迟不把门打开。
  「赤城……你不是要上课吗?」
  「我跷课。」
  是光一脸严肃地告诉她后,夕雨就垂下眉梢。
  夕雨看起来很悲伤,让是光大脑一下子冷却,害臊起来。
  「我突然跑过来,给你添麻烦了吗……」
  夕雨低下头,似乎不方便回答。
  「抱歉。可是听到你烫伤,我很担必。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吗?不静养没关系吗?」
  夕雨把房门大大打开。
  「进来吧……」
  「喔、喔。」
  是光紧张地踏进门内。
  跟那间都是垃圾、又小又暗的公寓房间不同,房门另一侧的空间宽广,耀眼阳光自大大的窗户洒落。
  如光所说,是间跟饭店一样的房间。而且不是商务旅馆,是高级度假饭店。
  「我说的烫伤……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夕雨伸出右手,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纤细无名指上贴着OK绷。
  「我想泡茶……却不小心恍神……手就……被泼到了一些……」
  白皙脸颊越变越红。
  「只有这样吗?」
  是光执起夕雨的手低头看着,语气松懈下来。
  「……嗯。」
  夕雨点点头,低声回答。
  「是、是吗?」
  「太好了,夕雨。」
  是光身旁的光松了一口气,是光自己也安下心来。但是,想起刚才因为太过焦急的种种行动,火烧一般的羞耻感顿时让脸颊一口气热了起来。
  放开夕雨的手,是光坐立不安。
  「抱、抱歉。在电话里突然大喊。因为我收到一封奇怪的简讯,害我超担心你的。」
  「奇怪的……简讯?」
  「呃,那个……」
  是光不想讲出把夕雨处以火刑这种简讯内容。而且夕雨拥有被女孩子霸凌,导致她闭门不出的过去。跟她讲这种事,说不定会吓到她。
  「是常见的骚扰简讯。你有没有收到奇怪的简讯?」
  「只要待在家就能有高收入……我是桃色俱乐部的美香……我老公被北极熊吃掉了……之类的?」
  「对啊。怪简讯多到不行。没必要全都放在心上。」
  是光蒙混过去。
  他告诉自己「夕雨烫伤一定也是凑巧」。
  夕雨仍不安地仰望是光。
  是光觉得有点尴尬。
  「可恶,我真不像样。是说脸好烫,流了一身汗,难过死了。我借个厕所。是那间吗?」
  他想洗把脸让头脑冷静一下,一向前迈步——
  「不、不行!」
  夕雨抓住是光制服的袖子。
  「咦?」
  「对、对不起。不能去那边……厕所……我刚好在打扫,还没打扫完……现、现在很脏……我会……不好意思。」
  夕雨不停瞄向洗手间的门,用拔尖的声音说。
  「啊,这、这样啊……」
  夕雨关在公寓时,明明房间那么乱她也不在意啊?是光觉得有点奇怪。
  光也一脸纳闷。
  然而,夕雨好像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是光用洗手间,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是光的制服袖子。。
  「那、那个,我去弄条湿毛巾来……赤城……就在这边等……你、你不要动唷。不可以……偷看唷。」
  她用柔弱的眼神叮咛是光,然后跑向厕所,慎重地打开门。
  夕雨彷佛在警戒里面会不会跑出幽灵。她仔细窥探里面,将门开到自己刚好能挤进去的程度,在进去的同时关上门。
  「是光。」
  光突然严肃地说:
  「你看沙发那边。」
  是光照光所说,转头望向沙发。
  靠墙小桌上有一台笔记型电脑。沙发就在笔记型电脑对面,用如果有脏污感觉会很显眼的白色沙发罩盖住,是光看到有一朵红色的花被扔在其上。
  那朵花有好几片薄得彷佛透明的花瓣,中间的花蕊是黑色的。感觉十分淫猥。
  (那叫啥……非洲菊?郁金香……好像不是。)
  是光在路边看过跟它很像的花,但他不像光一样对花那么感兴趣,所以想不出那种花的名字。
  (这花到底怎么了?光那家伙表情干么邢么严肃?)
  光认真凝视是光,开口说:

  「那是虞美人草。」

  (!)
  是光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虞美人草?)
  他将身子探向宛如身穿红色薄衣、侧躺在白色沙发上的妖艳女性的花,这时,夕雨拿着湿毛巾回来了。
  开门声害是光吓了一跳,回过头。
  夕雨双颊泛红,头微微低着,提心吊胆地将毛巾递给是光。
  「用这个……擦汗吧。」
  「嗯、嗯嗯。」
  毛巾十分冰凉,散发出不适合夕雨的甜腻香气。
  在是光擦汗的期间,夕雨也困扰地低着头,视线不时飘向洗手间的门。
  夕雨一直心神不宁的,是光一低声询问「欺,那朵花是?」夕雨纤细的肩膀就颤了一下,彷佛在害怕什么。
  「花、花……?」
  「沙发上的那朵。」
  「那、那是……别人来探病时送的花,我觉得很漂亮……就请人家分我一朵……」
  夕雨小声说道,目光不去跟是光对上。
  「是不是把它插进杯子还是什么容器比较好?小心它枯掉喔,你都特地请人家分你了。」
  「说得……也是。」
  夕雨又偷偷瞄了洗手间一眼,然后缩起身子回答「我之后会把它插起来」,有如一个被欺负的孩子。
  是光内心越来越焦虑。
  「夕雨,你知道那种花的名字吗?」
  夕雨像在犹豫般陷入沉默,不久后用细若蚊鸣的虚幻声音回答:
  「……它叫……虞美人草。」
  夕雨知道那种花的名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她战战兢兢的语气,以及飘向洗手间的怯弱眼神,令那种焦虑感又从是光心底升起。
  那扇门的另一侧应该有什么东西吧。假如他不顾夕雨的阻止把门打开,会怎么样呢?
  是光产生这股冲动,用力瞪向洗手间的门。
  这时,夕雨将身子缩得更小:
  「对不起……赤城……我之后有预定计划……今天……请你光回去吧。」
  ◇  ◇  ◇
  (奏井同学是罪犯……这是怎么回事?)
  晚上。
  帆夏将手肘撑在房间书桌上,担心地看着中午传来的简讯。

  『奏井夕雨是个罪犯。』

  用红色大字显示的短短一句话。
  寄件人到底是谁?知道夕雨的事,还知道夕雨跟帆夏见过面的人……?
  人选有限。
  帆夏脑中浮现在是光家集合的女孩们,立刻用力摇头。
  她不愿想像其中竟然有会传这种中伤简讯的卑鄙小人。
  但要是真的是她们之中的某人——
  目的会是要把是光心之所向的夕雨踢出战局吗?
  (这样的话,我觉得直接传给赤城效果会比较好……而且之前传来的「赤城是光将制裁光之君的女人们」那封简讯,目的也不清不楚的……这次这封和之前那封简讯……寄件人是同一个吗……)
  倘若如此,就更让人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传这种简讯了。
  只是单纯享受犯罪行为的人吗?
  帆夏本来想删掉简讯,将手指抚上删除键,动作却停了下来。
  「万一……是真的。」
  万一奏井夕雨真的有参与犯罪行为。
  帆夏不认为纤细、乖巧到躲在房间不敢出门的夕雨会做这么大胆的事。怎么想都不自然。
  (不过,比如说她被谁骗了……之类的。)
  夕雨感觉很纯真,如果是她或许有可能——想到这,帆夏就觉得呼吸不顺畅,胸口一阵骚动。

  (或许跟赤城跷课有关……)
  那时用手机跟夕雨通话的是光,表情十分严肃,看起来很担心夕雨。
  (要跟赤城商量看看简讯的事吗?不,不行。还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不是真的,如果只是恶作剧,只会让赤城白担心一场。)
  『我马上到』——帆夏想起是光急迫地飞奔而出的模样,她不想再让是光露出那么难受的表情。
  「啊——怎么办才好?贴留言板找人商量——怎么可能啊!哪能跟别人说『我的情敌说不定是个罪犯,我该怎么做』。」
  帆夏将手机扔到桌上,抱头苦思,连着旋转椅转来转去。
  这时,手机响起收到简讯的铃声。
  「!」
  寄件人不明。
  帆夏紧张地打开简讯。
  这次是挤得密密麻麻的小字。

  『奏井夕雨背叛赤城是光,跟其他男人有着不伦关系。』

  『她之所以回国,是为了卖掉从国外带回来的毒品。』

  『记号是虞美人草。』

  『奏井夕雨柔弱不堪的模样全是演技。』

  『内心一片漆黑。』

  文字化为箭矢,接连射进帆夏眼中,同时也一起贯穿她的心脏。
  (跟其他男人有着不伦关系——还有毒品买卖——虞美人草?那不是之前那封简讯的寄件人吗——)
  简讯中还贴了一串网址,说是夕雨用来交易毒品的留言板。
  倘若——
  倘若这封简讯提到的是事实。
  就算不是全部,假如里面参杂事实。
  (怎么可能对赤城说得出口!)
  帆夏用力瞪着那行网址,用力到眼睛发麻,然后点了下去。
  ◇  ◇  ◇
  你的人格必须与名家之子相衬。

  你不能成为卑鄙的人。

  你不能是个下贱的人。

  母亲一直对我重复这些话。
  母亲的管教很严格。
  她会大叫:为什么你做不到?历史悠久的名门之子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实在丢人,如果我的小孩被人觉得没出息,我的评价和老家都会被连累。
  母亲的老家从平安时代存续至今,是历史悠久的家系。母亲说她也是被这样严格管教成人的。
  弹钢琴的时候,手会被打;学写字的时候,手会被打;算数算错时,手会被打。一想到什么时候会被打,身体就会僵硬起来。
  这种时候,我的兄弟在温柔耀眼的光芒下幸福笑着的表情,总是会浮现脑海。
  然后,红色的花就会在我心底摇啊摇的。
  用甜美温柔的声音诱惑我。

  把我摘下来吧。
  我会给你蜘蛛的力量。

  帮你把讨厌的对象全都吃乾抹净。

  来,首先,用「我」的眼睛锁定你的敌人。
  跟伸出脆弱而纤细藤蔓的白花一样,靠在男人身上、缠住男人赖以为生的肮脏女人——揭发她的秘密吧。


三章 把肮脏的女人处以绞刑吧
  「虞美人草是拥有『霸王别姬』之名的花喔。」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光带着忧郁的眼神说道:
  「活跃于秦朝末期的英雄项羽,被另一位英雄刘邦击败时,虞姬直到最后都跟随项羽,然后自尽了——你应该也在汉文课时学过被逼到绝境时,项羽对虞姬唱的『虞兮虞兮奈若何』这首歌吧?在那之后,传说虞姬坟前开了鲜红如血的花,便成了虞美人草这种花名字的由来。虞美人草花瓣很薄,一点微风也会让它无助地摇晃,乍看之下楚楚可怜,却也会让人觉得它在搔首弄姿诱惑人——虞美人草就是这种不协调感而有魅力。」
  是光手机收到的简讯,里面提到的名字也是虞美人。
  这跟夕雨房间放着相同名字的花有关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巧合。」
  光蹙起眉头,表情越来越紧绷——越来越正经。
  「可是,虞美人草不是这个时期盛开的花。花店应该也要一个月后才会有。这个季节没办法轻易找到这种花……」
  这么罕见的花连插进花瓶都没有,而是随便扔在沙发上,光似乎是在意这点。
  夕雨说那是探病的人分她一朵的花,但她的模样不太对劲。
  她一直看洗手间,好像希望是光快点回去。
  「虞美人草的花语是安慰、妄想。别名是雏罂粟。或许是因为虞美人草与能萃取出麻药的罂粟为同类,才会被人冠上这个花语。」
  麻药——这个词今是光心头一惊。
  「虞美人草本身没有毒性,在家栽培也不构成犯罪行为。虽然它外观跟罂粟挺像的。」
  光如此低喃,脸上的阴霾还是没有散去。
  「夕雨的态度很奇怪。」
  「嗯……明明是光来见她,夕雨看起来却并不开心,而是很伤脑筋的样子。」
  如果她真的只是之后有事就好了……
  烦恼过后,是光传了简讯给夕雨。
  『抱歉,今天突然跑过去。』
  夕雨隔天早上才回覆。
  『不会。我也很对不起。』
  是光不明白夕雨在针对什么事情道歉。她本来就不太会讲话,是光只能从简讯内容推测各种可能性。
  紫织子无精打采地看着胸怀郁闷心情吃着早餐的是光。
  「是光哥哥……今天能陪我一起上学吗?」
  她语气阴沉地拜托。
  是光回答「好啊」,配合紫织子的上学时间提早出门,才刚开始与她并肩而行,紫织子话就变得很少。
  「你还在气小瑠璃的事吗?」
  「不是啦……」
  「那是之前式部她们跑来家里的事?」
  「……」
  紫织子似乎小声说了「不是」,但在那之后,直到抵达小学前,她都一直沉默不语。
  「小瑠璃离开家里,连最喜欢的哥哥都快要被其他女人抢走,紫织子或许是觉得寂寞。」
  光感慨地说。
  是光看着紫织子踏着有气无力的步伐,背着双屑书包走远,胸口也觉得阵阵刺痛,但他现在在意的是夕雨的事。
  他心想「下次帮紫织子检查作业吧」,一边打起简讯问夕雨放学后能不能去找她,然后犹豫起来。
  夕雨会不会觉得他很烦?不过,是光不知道夕雨会在日本待到什么时候。他们好不容易再会,是光不想怀着这种焦虑的心情跟她告别。
  而且,夕雨真的不会被危害吗?
  是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抵达学校,一走进教室就看到旁边的位子是空的。
  (式部还没来吗?)
  那时,是光只觉得「毕竟我今天比较早到嘛」……
  当他注意到情况有点奇怪时,是午休过后。
  一如往常的教室。一如往常的走廊。一如往常的同学们,以及认识的人.
  可是,不太对劲。
  有什么东西逐渐脱轨、没有好好接合,大家都绷紧神经,战战兢兢的。
  帆夏没来上学,是光隔壁的座位仍然是空的。
  「小帆竟然会请假,真稀奇。国中时学校因为流行性感冒停课,也只有小帆一个人很有精神的说。」
  传慰问简讯给小帆也没有回应,是发烧了在睡觉吗……还是说她吃坏肚子,正痛得呻吟呢——美智留很担心。
  上课期间,是光也因为旁边空着,静不下心来。
  休息时间走在走廊上时,是光还看到葵低着头,面色阴沉。
  他正准备出声叫葵,葵就弯进转角,不见身影。
  在那之后,是光想跟朝衣商量简讯的事,便前往学生会室。
  「我很忙。可以请你回去吗?」
  结果被朝衣用冰冷声音赶回去。
  不仅如此。
  下一堂休息时间,是光很在意葵刚才的样子,就跑到葵的教室,结果看到葵和朝衣从相反的方向走来。
  两人没注意到是光,一看到对方的脸就表情僵住、别开目光,朝不同方向走去。她们碰面的瞬间,空气彷佛为之冻结。
  「小朝和葵小姐怎么了呢?」
  光皱着眉头说。
  葵自从在暑假听见朝衣的真心话,两人之间就隔了段距离。但她们现在还是打从心底把对方当成重要的青梅竹马看待,看得见这段关系复原的徵兆。葵在努力让自己自立,不去依赖朝衣,朝衣也开始认同葵是与她对等的人,而不是只会让人照顾的柔弱青梅竹马。
  光曾经这么分析,并面带平静的表情守望着两人。是光也很放心。
  然而刚才的两人,看起来都对对方抱持不信任及厌恶感。
  是光急忙追上葵。
  「喂!你跟小朝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叫住葵询问,葵一看到是光的脸就颤了一下,回答「什么事都没有。请你不用担心」。然后将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走掉了。
  是光心想月夜子的话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便在午休时间来到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看到月夜子跪坐在榻榻米上呆呆地望着空中,就算是光跟她搭话——
  「咦?啊啊。这个嘛。」
  她也是闪烁其词。
  「对不起。我昨天熬了一下夜.现在脑袋不是很清楚。下次再说吧。」
  月夜子微笑着的脸庞上,也没了平时的美艳动人。
  既然如此就去找雏吧——然而雏却不见人影。是光到她的教室询问,得知雏早退了。
  「现在是怎样?」
  是光口中吐出苦涩的声音。
  从早上开始就尽是些奇怪的事。
  「感觉每个人讲的话和想的事都不一样,背后毛毛的,有够不舒服。」
  光在碎碎念的是光身旁思考着,低声说道:
  「说不定……她们有什么不能说的事。」
  正当是光准备问光「什么意思」时——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光「啧」了一声,确认是谁传来的简讯。
  「又是匿名啊。」
  他打开简讯,讯息便显示在萤幕上。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对奏井夕雨处以绞刑。』

  「——!」
  火刑后是绞刑吗!
  是光打电话给夕雨,却打进语音信箱。
  说不定又是恶作剧。他还有课要上。昨天才刚跷过课,今天可不能再摸鱼。
  可是,倘若现在这个瞬间,夕雨也正在面临危险——
  「是光。」
  光叫唤他时,是光已经飞奔而出。
  (可恶!到底是谁传这种简讯!)
  他真想揪出那个不表明真实身分、躲在暗处窃笑的犯人揍他一顿!
  是光眼睛发热,愤怒得喘不过气来,汗涔涔地跑到昨天也来过的医院。他询问柜台,柜台人员跟他说夕雨出去了,现在不在房间。
  「她去哪里了! 」
  「这个我们并没有过问。」
  是光问光夕雨可能会去的地方。
  然而,光也无力地回答:
  「我只想得到你家和她之前住的公寓。毕竟夕雨在日本一直是室内派。」
  无论他打了多少通电话,回应他的都是语音信箱,是光焦躁地在走廊上来回走动。
  「赤城……!」
  「式部!」
  这时,他竟然撞见帆夏。
  是光很惊讶,帆夏也瞪大眼睛、左顾右盼,彷佛在找现在就能立刻躲进去的地方。
  「你今天不是请假吗?穿着制服在这里干么?看起来也不像要请医生帮你开感冒药的处方。」
  「呃,那个,是是是是是我的亲戚!他得了急病,紧急住进这家医院!我来探病的!」
  「观感?」
  帆夏肩膀用力一颤。她的眉头一瞬间蹙起,脸上浮现出软弱的神情,却又立刻绷紧脸颊。
  「我该走了。那个亲戚拜托我买今天发售的周刊给他。拜拜。」
  「喂,式部。」
  帆夏以惊人之势跑走,任凭是光喊她她也不回头。
  「是光,最好告诉式部同学不可以在医院走廊上全速奔跑喔。」
  光一脸认真。
  (式部那家伙很有精神嘛。不过她刚才是不是有一瞬间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是光瘪着嘴思考着,这时,夕雨几乎接在帆夏后面回来。
  「……赤城。」
  她看到是光后睁大眼睛,又露出困扰的表情。
  「那个……昨天,对不起。」
  「没、没什么。是我自己突然跑过来找你。」
  夕雨看起来没有受伤。说要对她处以绞刑的简讯,应该是恶作剧吧。上了对方的当让是光的耳根子因愤怒与不甘发热,夕雨没事却也让他放下心来。
  「有人送我……中国的花茶。赤城……要不要也……一起喝?」
  「可以吗?」
  夕雨点点头。
  尽管动作有点僵硬,但她看起来没有因是光的来访感到困扰。
  「太好了,是光。看来能跟夕雨和好罗。」
  光露出微笑。
  (嗯、嗯。)
  是光鼻头发热,跟夕雨一起迈步而出。
  「说到中国的花茶就是工艺茶呢。把热水浇在花苞上,它就会慢慢盛开,散发清新香气。」
  光轻轻飘在是光头上,搬出跟花有关的知识。
  夕雨静静打开房门。
  「请、请……进。」
  「喔。」
  是光跟第一次造访女友家的男人一样,紧张到不行时。
  眼前景象映入眼帘。
  「!」
  房间墙壁上的挂钩挂着红色雨伞。而且还不是正常地将伞柄挂在上面,而是特地用绳子捆住伞柄,将绳子挂在墙壁的突起处上。
  黑色水滴自雨伞前端滴落,墙上有好几条黑色水渍,地球有一块黑色污渍。

  被吊着的伞——

  简直像用绳子系住脖子吊起来的遗体——
  身旁的夕雨将惨叫声吞了回去。
  强烈恐惧感在睁大的双眼中扩散开来,白皙脸庞脸色发青,纤细肩膀颤抖不已。
  夕雨曾经亲手把喜欢的雨伞扔到窗外,在雨中到处找它,弄得满身泥泞。
  在那之后,学校的化学教室立刻被吊起滴着墨水的雨伞。
  那几起事件的结果害夕雨被叫做怨灵,关在房间不愿出门。她害怕雨天、害怕雨伞,自己把坏掉的雨伞收进被她命名为「祈福之塔」的父亲的高尔夫球袋中。
  肮脏的黑伞一边滴下黑色水珠,一边左右摇晃,这副景象要唤起夕雨的精神创伤,已经很足够了。
  夕雨身子一晃。
  是光急忙撑住她。
  他拿下雨伞,把伞拿到房外交给员工处理。这段期间,他气得头部快要炸开来了。是光带着充满杀气的眼神,递出整支染成黑色的雨伞时,医院员工也被他吓了一跳。
  「混帐东西!是传简讯的那家伙干的吗!」
  是光一面走回房间一面抱怨。光也皱起眉头。
  「我很担心夕雨。万一她又变得不敢出门怎么办?」
  然而,是光他们回到房间时,夕雨已经把墙壁和地板的污渍用抹布擦掉了。
  她的脸上现在依然没有血色,也能从眼神中明显看出恐惧,即使如此,夕雨还是坚强地擦着墙壁。
  此情此景令光睁大眼睛。
  是光也以为夕雨肯定会全身包着毯子缩在房间角落,或是无法承受打击而昏过去,所以夕雨采取的行动让他很意外。
  但他不会因为这样,就把对方卑劣的行为当作没发生过。
  「我绝不原谅——!」
  是光用力握紧拳头,青筋爆起,全身释放出怒气低吼着,夕雨则小心翼翼地仰望他。
  是光一跪到夕雨面前,夕雨的身体就用力颤了一下。
  「夕雨!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道。」
  她摇摇头。
  「不管那人是谁,我都会把他抓出来痛扁一顿,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不会再让这种荒谬的事发生。夕雨由我来守护!
  愤怒与决心让体内血液沸腾,肌肉绷紧,脑袋震得发麻。
  什么虞美人啊!我才不会听你的命令!
  我什么刑罚都不会执行!反而要揍扁他,抓着卑劣简讯寄件人的脖子往地上砸,让他跪着向夕雨道歉!
  夕雨用虚幻的眼神仰望气到发狂的是光。
  是光说出「保护」一词时,夕雨目光动摇,嘴唇微微开阖,但她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  ◇  ◇
  在那之后,夕雨依然持续暴露在危险之下。
  虞美人的简讯每天都会传来,彷佛在嘲笑是光。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对奏井夕雨处以石刑。』

  是光看到这封简讯后急忙冲出去,看到夕雨在人群中走动时,被从某处飞来的石头擦到,额头被擦出一道小小的伤口。
  刑罚内容有「活埋」、「穿刺」、「服毒」等等,每次都会变,夕雨则是随着刑罚内容,在阳台被倒了满身的土、走廊上洒满图钉、糖罐中混了盐巴。
  这些危险并不会危及性命。全都是跟小孩子恶作剧一样无聊的行为。
  只不过,光是想到身边的东西被动手脚害人产生的不适感,以及一直受到骚扰的夕雨精神上的负担,是光就无数次握紧拳头。
  他说过要保护夕雨,却完全保护不了。
  这让是光觉得自己很没用、很不甘心,每当虞美人的预告实现,是光都会气得头脑发烫。
  一想到在他上学的那段期间,夕雨会不会有个万一,是光就无法无忧无虑地上课,这三天他一次都没去过学校。
  起床后就去夕雨住的医院,在夕雨陪跟她一起从澳洲过来的老人说话时,焦虑地在房间等待。
  夕雨一回来,是光就将神经绷紧到极限,持续警戒。夕雨外出时,他也会绷着脸跟到任何地方。
  即使如此,夕雨还是会被扔石头、被倒土。
  此外,晚上是光回家后,夕雨似乎仍然会外出。
  这戍了两人争执的导火线。
  「我不是告诉你出门时要跟我说一声吗?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吧。」
  「我有请人……用车载我……所以没问题的。」
  「你每天晚上都到哪里去了?」
  「有人拜托我……担任志工。」
  「志工?」
  「送花给独居老人……陪人家说说话。」
  「为什么要晚上去?白天去就行了吧。」
  「白天……我要照顾老爷爷。」
  「不能把这件事推掉吗?」
  「……因为是在老爷爷那件事上,帮了很多忙的人拜托的……所以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我想尽量帮忙……」
  「你说的那个熟人是怎样的人?」
  「……这个……」
  「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大概几岁?」
  「……我还、不能说。」
  一提到这个话题,夕雨总是将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含糊其辞。
  为什么不能说照顾自己的人是谁?
  她晚上真的是去当志工吗?
  夕雨的态度和语气都很不自然,所以是光疑心越来越重,怀疑夕雨是不是在说谎。
  每当夕雨困扰地垂下眉梢、低下头,是光都会烦躁到呼吸困难。
  虞美人草再三出现于室内。
  有时候是只有一朵花装饰在桌上,有时候是一朵花扔在厨房流理台上,也有过好几片薄薄的红色花瓣散落在地毯上。
  那娇艳、淫靡到让人心头一颤,拥有霸王别姬之名的花,彷佛在用甜美声音笑着,让是光的胃揪了起来。
  「这花又是你请人分你的吗?你真的很喜欢这种花耶。」
  「嗯、嗯嗯。因为……这种花很漂亮。」
  但那不是适合夕雨的花。煽情、做作、搔首弄姿,看了就让人觉得不舒服,我不喜欢。
  是光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吞回去。
  跟关在公寓不出门的夕雨在一起时,会让人心情平静下来,像两人一起在海底打瞌睡似的。
  然而现在跟夕雨交谈时,他都会下意识揣测夕雨是不是在隐瞒什么,内心的焦虑逐渐累积。
  是光明明在担心夕雨、拚命想保护她,夕雨却让人觉得她警戒心下足。为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志工工作外出,就算是光质问她,她也只会扯开话题、保持缄默,每一次都令是光烦躁得胃痛。
  光似乎很担心从早到晚眉头都皱在一起的是光。
  「精神绷得那么紧的话,你会先垮掉喔。夕雨已经跟躲在公寓时的她不一样了,即使没有你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她应该也有办法自己判断该怎么行动。」
  光顾虑到是光的心情,温柔地对他说。
  是光闻言,觉得自己像个心胸狭窄的男人,羞得脸颊发热,但每当夕雨出门后带着小小的伤口回来,他就会忍不住用责备的语气说: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着吗!」
  夕雨只是愧疚地看着静不下心来、始终焦躁不安的是光,逐渐失去笑容。
  然后,到了是光开始跷课的第四天傍晚。
  夕雨哀伤地凝视是光,说了这句话。

  「求求你……去上学吧。赤城在身边,很痛苦……」

  这完全是在恳求。
  垂下的眉梢、泛着泪光的双眼、拚命挤出来的微弱声音,令是光愕然。
  夕雨似乎知道讲这种话会伤到是光。但她真的因为是光的存在而痛苦到无法承受,才不得不对他这么说,是光明白这点,觉得身体犹如被剜了一部分下来。
  光看着是光,神情苦涩,彷佛也很难受。
  「我……」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嘴唇缝隙间传出。
  是光没有折磨夕雨的意思。他只是担心——
  然而不管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都会让夕雨眼中的泪光越来越明显,害她垂下眉梢——
  他握紧僵硬的双拳,咬紧牙关,在一阵沉默后低声回答:
  「知道了……发生什么事就通知我一声。」
  然后离开房间。
  ◇  ◇  ◇
  「跟赤城吵架了呢。」
  夕雨心痛地看着是光关上的房门,甜美圆润声音传入耳中。
  一名戴眼镜、肩膀垂下、身材纤瘦的温柔青年打开浴室的门,现出身影。
  「……一朱先生。」
  「对不起唷。都是我害的。」
  他踏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夕雨面前,担心地窥探夕雨的表情。除了甜美澄澈的声音外,青年外表称不上与光相像,温柔的动作和言词却会让人想起光。
  「不是的……不是一朱先生的错……」
  夕雨轻轻摇头。
  一朱仍然忧虑地看着夕雨。两人脸靠得很近,夕雨却不会像面对是光时一样心跳加速,大概是因为一朱散发出的中性氛围吧。同时也是因为,她知道一朱是多么绅士的好人。
  光的哥哥一朱,是夕雨在澳洲时认识的人。
  一朱去夕雨担任志工的看护设施探病时,高兴地跟她搭话:
  「你是奏井夕雨对吧?跟光感情很好的女孩。我是光的哥哥。哇,真是有够巧的。」
  甜美柔和的声音简直跟光在说话一样,立刻解除夕雨的警戒心。因为只要闭上眼睛,一朱的声音就跟光分毫不差。
  「我跟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的母亲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她好像无法原谅父亲跟别的女人生下光。父亲决定把光接回本家住时,母亲气得把我带到其他地方住,所以我几乎没跟光说过话。因为光在女生间很受欢迎,非常显眼,我才听说他的传闻。我也有听过你的事。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光的事吗?我真的很想跟他好好相处。」
  一朱诉说的过程间,眼神看起来很凄凉,这也让夕雨胸口一揪,产生想要安慰他的心情。夕雨跟他提到她跟光之间的回忆时,一朱愉悦地眯眼倾听,不时露出憧憬、寂寞的笑容。
  「……这样啊,夕雨跟光的约定被实现了呢。太好了。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一朱一直都很绅士,语气也好,表情亦然,不会摆出夕雨不擅长应付的强硬态度。他反而对年纪较小的夕雨很有礼貌,有礼貌到太过谦卑的地步。
  「由夕雨陪柯林兹先生不就行了吗?这样柯林兹先生也有理由去见在日本的儿子。」
  一朱为夕雨安排了去日本的手续。
  就连在飞机中,一朱也很温柔。他看到夕雨面色阴沉,诚恳地询问:
  「怎么了?在担心什么吗?」
  夕雨低着头,向一朱说出一直盘踞在内心的烦恼:
  「……赤城他……或许不会喜欢现在的我……」
  一朱听了后,开朗地对她说:
  「怎么这么说。夕雨现在也是很棒的女孩啊。赤城一定会重新迷上你。」
  「可是……之前因为我是个懦弱、一个人就什么都做不到的没用女生……赤城才会没办法不管我,拚命地……把我带到……外面的世界……赤城会握住我的手……是因为我站都站不稳……一副快要跌倒的样子……我变得能一个人走路的话……他或许会觉得……我已经不需要他的手了……」
  「那等你见到赤城,就试试看吧。看看赤城会不会握住变得能发出开朗笑声的你的手。这样你应该就会知道,你的烦恼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一朱用清澈的声音干脆断言,让夕雨觉得像在被光鼓励一样,沉重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夕雨真的很喜欢赤城呢。真想让赤城也听听你刚才说的话。如果我说我们的对话全都有录起来,你会怎么做?」
  「咦……这、这个——」
  「哈哈哈,骗你的啦。吓到了?」
  「是、是的。」
  「是吗?吓了一跳后,是不是也没那么担心了?」
  一朱带着温柔眼神,对睁大眼睛的夕雨说。
  「欺,夕雨。你最好不要跟赤城提到我的事。」
  他接着语气平淡地说。
  「因为自己的女朋友跟别的男人搭同一班飞机回国、住在那个男人安排的房间,这种感觉一定不会好受,他应该会吃醋吧。」
  女朋友——我是赤城的女朋友吗?这句话令夕雨双颊泛红,一边心想「一朱先生明明是光的哥哥,赤城会吃他的醋吗?会吗?」但夕雨在这之前从来没跟男生交往过,也没跟光以外的男生正面交谈过,所以她并不明白。
  只不过,一朱温暖的目光让夕雨知道这番话是在为自己着想,便决定听一朱的话。因为笑得如此温柔的一朱,不可能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其实,赤城一直对我有所误解。」
  飞机快要抵达日本前,一朱对夕雨坦承。
  那时感觉并没有那么严重,一朱笑着说:
  「我的母亲好像对光的母亲做了很过分的事……赤城似乎在怀疑我是不是也欺负过光。第一次见面时,我还被他瞪了呢。」
  所以夕雨跟他约定。
  「我来介绍一朱先生给赤城。我来跟他说一朱先生是非常亲切、温柔的人。」
  「我好高兴。你愿意帮忙吗?不过一开始要先保密,之后再慢慢跟他说喔。」
  一朱爽朗地叮咛,夕雨也露出微笑,回答:
  「好的。」
  总有一天要跟是光说一朱的事。要是能解开是光的误会,让他跟一朱好好相处就好了——夕雨很期待。
  然而——
  「对不起……夕雨。赤城对我的误解,比我在飞机上跟你说的还要严重……」
  一朱坐在医院沙发上,低着头说起这些话,是在夕雨想要泡茶,却不小心烫伤手指的那一天。
  「我从光的未婚妻——小葵还小的时候,就一直喜欢她。我知道小葵喜欢光,所以藏住这份心意,像个哥哥一样跟她相处,可是光去世了,我没办法放悲伤的小葵不管……就邀小葵到别墅,想说如果能让她解解闷就好了。之后小葵身体不舒服,正好在那个时候,担心我会不会对小葵做些什么的赤城跑来别墅,他好像彻底把我想成对小葵动手的变态,我就被赤城打了。」
  一朱镜片底下的双眼蒙上阴霾。
  「伤口过了一阵子才消肿……在那之后,赤城完全不听我解释。光是看到我的脸就骂我变态,举起拳头对我大吼『你还想被揍吗!』,因为赤城很有正义感嘛。做那种会让人误会的事,我当然也有错……可是被赤城这位光的好友讨厌成这样,实在令人难过。」
  他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拳,陷入沉默,这副模样让人觉得十分凄凉,夕雨不禁同情起一朱。
  「我之所以会找你说话,其实也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赤城喜欢的女孩,期待如果是你,或许会愿意帮助我跟赤城和好。搞得像在利用你一样,真的很抱歉。」
  一朱深深低下头,夕雨则握住他的手。
  「不要道歉……我并不觉得自己被利用……多亏了一朱先生,我能回到日本,也能再见到赤城……我……很感谢你……所以……我会努力看看……让赤城跟一朱先生和好……」
  因为一朱先生是这么诚实、温柔的人,赤城一定也会理解。
  不,我希望他能理解。
  夕雨打算一点一点告诉是光一朱的事,解开是光的误会。
  一朱抬起头,感激地微笑。
  然后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干净声音开心断言:
  「我四周有很多想要陷害我的人,所以我不能放松警戒。虽说是为了保身,不得不怀疑他人还是件悲哀的事……不过,夕雨愿意站在我这边对吧?那我就相信你的话。」
  夕雨也觉得很感动。
  在那之后,是光马上就跑来夕雨住的医院,那时她吓到心脏快要停止。
  「我还不能见赤城。要是被他看见我跟你待在同一个房间,赤城会像小葵那个时候一样,不让我解释就揍过来。」
  一朱惊慌失措地躲进洗手间。
  出现在医院的是光双眼充血、眉头竖起、神情严肃,万一一朱被他发现,感觉他真的会把一朱打到半死不活,所以夕雨也慌得心脏快要破裂。
  每当洗手间传来声音,夕雨都会胆战心惊,望向那边。
  是光说想洗脸,往洗手间走去时,她下意识地大叫出「不行!」
  「那、那个,我去弄条湿毛巾来……赤城……就在这边等……」
  为了不让是光看见,夕雨小心谨慎地打开门,看到一朱双手抱膝,坐在浴缸里发抖。
  「赤城是不是发现我就是你口中的熟人了?」
  「不……他来好像不是为了这件事。」
  但是光说不定察觉到了。
  所以才会突然跑过来。
  是光开始起疑后,夕雨心脏就跳得越来越快,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今天她还对是光说她之后有排预定计划,希望他回去。
  当晚,收到是光传的简讯『抱歉,今天突然跑过去』时,罪恶感令夕雨觉得身子发麻,回了他『对不起』。
  快点跟是光坦承一朱的事吧。
  夕雨下定决心后,马上就发生用黑色颜料弄脏的雨伞被吊在房间的事件。前端滴下黑色水滴的红伞一映入眼帘,她就想起自己蹲在后花园的花丛中找雨伞、弄得满身泥泞——以及那时滂沱的雨声,和又湿又黏的泥土触厌,全身都结冻了。
  陪在她身边的是光,撑住她差点倒在地上的身体。
  夕雨好不容易恢复意识,颤抖着擦掉墙上和地上污渍的期间,坏掉的雨伞也一直在脑中盘旋不去。
  倘若是光没有在她身边,她说不定会无法承受这种恐惧。
  然而,是光说他绝对不原谅做这种事的人,要把他找出来痛扁一顿、要保护夕雨时,她感觉到自己被恐惧和混乱支配的内心,静静窜起一股悲伤。
  那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是光说要保护她,她却会觉得悲哀。
  在那之后,每天都会发生小事件,是光没去学校,一直陪在夕雨身边,每当是光担心夕雨到过头的地步,同样的哀伤感都会刺进心头。
  关于夕雨房间被挂伞、在医院阳台被倒土、糖罐里混着盐巴的事,一朱一脸苦恼。
  「一定是我害的。夕雨,你被误以为是我的爱人。所以你才会被骚扰。」
  他困扰地说。
  「你最好回澳洲去。我不能再让你遇到危险。」
  一朱强烈建议,夕雨却说她要在日本待到预计回澳洲的那一天。
  要是她现在回去,对是光也好,对一朱也罢,都会是有始无终。
  她一定会后悔。
  「真的没关系吗?」
  「嗯。」
  尽管她这么回答,夕雨却很烦恼该怎么跟拚命想保护自己的是光,解释自己被盯上的原因。
  要解释的话,就不得不把一朱的事也告诉他。知道一朱害夕雨遇到危险,是光说不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会更恨一朱。
  思及此,夕雨就觉得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妣快要被罪恶感和再三刺进胸口的哀伤压垮了。
  是光为了夕雨,眼神变得越来越烦躁。
  这令她无法忍受,觉得又愧疚,又难过。
  「求求你……去上学吧。赤城在身边,很痛苦……」
  她不禁如此恳求是光。

  (对不起……赤城。)

  一朱仍然愧疚地注视低着头的夕雨。
  夕雨心想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事,不能让责任落到一朱身上,便努力抬起脸,露出微笑。
  「我之后……会好好……跟赤城说……比起这个,今天要去哪里……?」
  「今天的志工工作就休息吧。」
  「没关系。到外面跟人家说说话……比较不会难过……」
  夕雨被一朱拜托送花到独居老人家。一朱告诉她,那种楚楚可怜却又妖艳诱人的红色花朵,叫做虞美人草。
  他带着灿烂的笑容说「这种颜色会让人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是很漂亮的颜色对吧」。夕雨也觉得他说得没错。
  「是吗?人家一定也会很高兴。」
  一朱眯起镜片底下的眼睛,脸上浮现微笑。柔和、平静的甜美笑容——
  「那得去准备花才行……比平常还要大的花……」
  ◇  ◇  ◇
  很多人说,任何人坠入爱河都会变得美丽。可是,这份恋情却让我的面容丑陋地扭曲,让我的内心逐渐沉进散发出恶臭的泥沼中。
  在你眼前的那些女孩,明明比我还要下贱,为什么你却是对那些女孩展露笑容,而不是对我呢?
  为什么要照顾那些下等的花,将脸凑近,闻她们的香味呢?你明明还没实现跟我的约定,却要和那孩子打勾勾,发誓要永远在一起吗?
  脸颊抽搐、嘴唇扭曲、睫毛颤抖。
  不能让自己变得丑陋,不能让自己变得下贱。不能变成跟那些女孩一样肮脏的东西。
  可是,脸颊却会扭曲,身体却会发疼,心脏被撕裂,鲜血流出。那血化为红色的花,轻盈摇摆,诱惑着我。
  住手。
  变丑陋的话,会被母亲责备,会被打手。
  但如果是扮家家酒。没错。我口(是在演戏而已,在演戏的期间,我就是其他人。
  母亲衣柜中的鲜红连身裙仿佛在诱惑我,我便穿上它。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从那天开始,我就玩起了家家酒。
  在脑中想像——自己变成别人,被别人爱、去憎恨人,像奔腾的河川一样解放自己的心。获得自由、变得大胆。然后接纳红花之女。
  接纳「六条」。
  得到蜘蛛之力的我,在摇曳的红花中自由自在地变化,变成他的樱花、他的百合、他的紫罗兰、他的山茶花、他的兰花,变成他的最爱——藤花的花萼。
  啊啊,多么甜美的时间。
  我不允许别人妨碍我。
  「我」以红花之名下令。
  把下贱的女人们揪出来、吊起来,让她们互相吞噬。
  ◇  ◇  ◇
  吃完晚餐后,是光关进房间,一直很消沉。
  「我想要保护夕雨,让她觉得很困扰吗?所以夕雨才会变得不再笑了吗?」
  是光有注意到,他让夕雨露出难受的表情。
  但他相信只要除去危险,夕雨就又会像重逢那天一样,对他展露笑容。为此他要全力保护夕雨——结果却只是让夕雨神情越来越哀伤。
  光贴心地说:
  「是光想保护别人的心情比一般人还要强烈嘛。更何况这次夕雨是因为你的名字遭遇危险,我很清楚你没办法坐视不管。可是,你是不是也需要退一步冷静思考一下呢?我觉得夕雨给了你时间,让你能沉淀下来喔。」
  光的话语温柔、冷静又中肯,轻易传到是光心底,却也让他觉得听得刺耳。
  是光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以手扶额,眉头紧皱,在他身旁的光也带着忧郁的眼神,轻声低喃:
  「我说不定也一样……只顾着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漏掉了最重要的事物……」
  少女般的白皙侧脸蒙上一层雾霭,虚无缥缈。
  光大概是在想藤乃的事吧。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不被允许相拥的——「最爱」。
  连跟一堆女孩交往过的光,都会像这样心存迷惘、后悔。
  也许越是觉得重要、越是想要爱对方,迷惘也会更加强烈。
  抱头苦思的日子也会随之变多。
  (「喜欢上某个人」就是这样吗……?)
  是光还无法得出答案。
  这时,换上睡衣的紫织子小心翼翼拉开拉门,探出头来。
  「……是光哥哥,可以陪我一起睡觉吗?」
  紫织子一直很没精神。最近也常看到她表情严肃,独自沉思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呀。」
  就算是光问她,紫织子也不跟他说。
  「我只是……想跟是光哥哥待在一起。」
  她低着头咕哝道,然后垂着肩膀沉默不语。
  光担忧地看着紫织子,是光也觉得很焦虑、觉得自己很没用,不过——
  「可以啊,过来吧。」
  他还是简短答应。
  紫织子想这样的话,就陪她在一起吧。如果这样能让紫织子安心,能让自己更接近答案的话。
  紫织子抱着枕头走过来,还是提心吊胆的。是光站起身为她铺被子。就是光这个高中生来说,现在睡觉还有点早,但他一躺到被子上,紫织子也跟着钻进旁边的被窝。
  洗发精的甜甜香气从紫织子刚洗好的头发飘出,和肌肤散发出的牛奶味参杂在一起。她将小脸紧紧贴着是光的胸膛,闭上眼睛。房间里面一片静寂,窗外吹着强风。
  紫织子是睡着了呢,还是她只是闭着眼睛,依然睡不着,那幼小的内心仍在烦恼呢……
  视线前方是紫织子有着可爱发旋、小到能整个埋进是光怀中、惹人怜爱的头部,是光又觉得胃部附近抽痛起来。
  (欸,小紫……假如我说我想帮助你,就算来硬的也要把你的烦恼问出来……你也会觉得我把你逼得喘不过气,拒绝我吗……)
  没办法睡觉的光竖着单膝坐在窗边,对是光他们投以成熟却又哀伤的目光。


四章 怨灵的支配
  隔天早上。是光前往四天没去的学校。
  「赤城,你感冒好了吗?」
  是光的同学吉田在走廊上跟他搭话。
  「咦?对、对啊。」
  被当成感冒了吗?跟休息几天就流传起赤城是去全国巡回找碴的那段时期比起来,差别还真大。
  「需要的话,我可以借你请假那几天的笔记。」
  是光很感动。
  他走进教室,看到帆夏在座位上周手机,神情严肃。帆夏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噘起,瞪着手机萤幕。
  「早啊……」
  是光一僵硬地跟帆夏打招呼,帆夏就回过神,把手机转了个方向,试图遮住画面。
  「早……早安。」
  然后继续在桌子底下默默操作手机。
  (怎么了啊?式部刚才看到我的脸,是不是超慌张的?)
  跟之前在夕雨住的医院遇到她时的反应一样……
  在是光在意帆夏的态度时,他的手机响起。
  是光表情瞬间僵住,寄件人却是美智留。
  (咦?)
  他抬起头,看到美智留拿着手机,在座位上看着是光。
  (为什么要传简讯?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
  是光打开简讯,内容是:
  『下课时间,瞒着小帆到顶楼来。』
  「看来这次不是告白呢。」
  是光看着面无表情的美智留,光则一脸正经地呢喃。

  第一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来到顶楼时,美智留已经先在那里等他。
  越来越有冬天气息的天空万里无云,吹过来的风却冷到是光起鸡皮疙瘩。
  是光慢慢走到美智留面前,美智留大概是在注意时间吧,她开门见山地说:
  「昨天午休时间,小紫妹妹跑到我们学校了唷。我跟她说你请假,她吓了一跳。赤城,你没跟家人说你没来上课吗?」
  「嗯……」
  是光一面回答美智留,一面感到惊讶。
  (小紫到学校来了?)
  他跟光四目相交。
  (昨天晚上,小紫会来找我一起睡,是想跟我讲这件事吗?她为什么没问我跷课的事?是说,什么事让她特地跑到学校找我?)
  「你要跟我讲的就是小紫的事吗?」
  「这也包含在内没错……」
  美智留支支吾吾的,表情蒙上阴霾。
  「我一苴想跟你商量小帆的事。小帆她最近怪怪的。」
  「陉陉的?」
  美智留抬起头,认真仰望是光。
  「你没来学校的那段期间,小帆会早退、会迟到——明明她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我问她原因,她也只说亲戚那边有事,就算在学校,她也一直用手机在做些什么,专注到跟她讲话她也没注意到。」
  「……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大部分的情况下,帆夏上课时间也会一直在桌子底下用手机。不如说完全没在用手机的帆夏还比较异常。
  「赤城是因为没亲眼看到那样子的小帆,才会这么觉得。她会用很可怕的表情瞪着萤幕。眼睛整个是红的,嘴唇被她咬得太用力,都变成紫色了。」
  那家伙眼睛本来就是吊起来的,表情也很严肃啊……是光一边心想,同时也觉得今天早上跟她碰面时,帆夏的反应不太对劲。而且两人在医院撞见时,她的模样也跟美智留说的一样,「怪怪的」。
  是光板着脸陷入沉思,美智留彷佛很难以启齿似的,开口说:
  「小帆是不是在对奏井同学做什么呀……」
  「什么意思?」
  大概是因为是光眉头竖起来了吧,美智留缩起身子。光也严肃地看着美智留。
  「那、那个……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唷!也要对小帆保密!小帆应该也不会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如果是平常的小帆,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所以不管怎样,它就当成我跟你之间的秘密吧!」
  美智留干叮咛万嘱咐后,压低声音说道:
  「我、我之前借小帆的手机用时,看了一下里面……结果发现一个叫『kanai』(注1)的资料夹,里面存了一堆奏井同学的照片。」
  「!」
  注1 「奏井」的罗马拼音。
  是光倒抽一口气。
  光脸上也浮现惊愕之色。
  「小、小帆变得不太说话,是在你家见到奏井同学后的事。我觉得小帆一定不会做这种事,可是我一个人在那边想的话,就只会住不好的方面想像。」
  「……我去问问式部。」
  是光低声说道。
  「咦!」
  美智留惊呼出声。
  「等、等一下,赤城……!不要跟小帆说——我们不是约好了,这是我跟你之间的秘密——等、等等,赤城!」
  美智留十分慌张,是光却迳自走向出口,神情严肃地走着。
  「是光,我也觉得突然去问人家不太好。」
  「我知道。」
  他瞪着前方回答。
  是光回到教室,帆夏双眼通红,紧盯着手机。手腕上的细链在空中摇晃。
  「式部。」
  帆夏吓了一跳,把手机藏到桌子底下,望向是光。
  「之前我们在医院碰过面对吧。」
  「……!」
  她又颤了一下。
  「对、对呀。」
  然后噘起嘴巴,冷淡地回答。
  「那又怎么了?」
  「你是哪个亲戚住院?」
  「咦?」
  「是哪边的亲戚?」
  「哪、哪边的——」
  帆夏哑口无言。
  「是爷爷吗?还是伯父?堂妹?」
  「你、你你你你问这些干么!」
  是光凝视帆夏,压抑自己的感情——低声说道。
  「没干么。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那边做什么。」
  「!」
  帆夏倒抽一口气。
  「回答我,式部。」
  帆夏紧咬下唇,回望是光,但她双眼泛泪,像在犹豫什么似的,眉梢在脆弱垂下的下一瞬间又高高竖起。
  「是我曾曾祖父啦!」
  她大叫着握紧手机站起来,跑出教室。
  「啊,小帆。」
  从顶楼回来的美智留追了上去。
  是光坐到位子上把脚伸出去,双手环胸,牙关紧咬。
  「——你曾曾祖父是还活着喔。」
  ◇  ◇  ◇
  美智留再三询问「小帆,赤城对你说了些什么?」,帆夏用「抱歉,我要上厕所」逃避她的质问,关进厕所,坐到放下马桶盖的马桶上,双手握着手机低声呻吟。
  (怎么办!被赤城发现了。他一定在怀疑我!)

  ——回答我。

  帆夏想起是光威吓她时,有如眼底深处燃烧着火焰的坚强目光,胃揪了起来。是光早就知道帆夏去医院不是为了探望亲戚。
  那个时候撞见是光,对帆夏来说是大大的不幸。
  (我去医院是因为我收到一封简讯,说奏井同学在买卖毒品,我要调查那是不是真的——谁说得出口啊。)

  ——奏井夕雨之所以回国,是为了卖掉从国外带回来的毒品。

  起初,帆夏并不相信这种推理剧般的事情。她也不觉得看起来乖巧老实的夕雨有那种胆量或行动力。
  所以,她想确认那是无凭无据的毁谤,让自己放心,便偷偷跟踪夕雨,观察她的模样。
  然后她看到夕雨抱着红色花束走出房间。那种花是简讯中提过、买卖毒品时当记号用的虞美人草,而且夕雨不是一个人。
  他跟一名穿西装、戴眼镜、又瘦又高的青年在一起。
  下垂的肩膀让人觉得很不可靠,但他身上的东西每一个看起来都很高级,对待夕雨的态度也十分亲昵,夕雨似乎也很信赖他。
  (我好像在哪看过那个男人……)
  帆夏试图回想,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看过那张看起来人很好的平凡相貌。
  只不过,知道那个人和奏井夕雨关系亲密到长时间待在同一个房间、两个人在晚上出门,让帆夏心情沉重起来。
  奏井夕雨背叛了赤城是光。说夕雨跟其他男人有着不伦关系的简讯瞬间闪过脑海,之后就一直挥之不去。
  (奏井同学瞒着赤城,在跟那个男人交往吗?)
  毒品的事,帆夏也藉着简讯中提供的情报遥行调查。
  她点进简讯中网址的瞬间,用上行话的毒品买卖正好也在进行。
  卖家是「虞美人」,记号是红色的虞美人草——
  帆夏在地下网站查到的「虞美人」目击情报和抱着红花外出的夕雨,外表特征和服装都一致。
  她有一次搭计程车跟在夕雨搭的车后面。车子在有点远离住宅区的一栋老旧房屋前停下,夕雨拿着花束走进屋内,待了两个小时左右才走出来。
  夕雨离开时,手上并没有拿花束。
  帆夏只得将在街上发样品两天的打工薪资付给计程车司机。
  一打开名为「kanai」的资料夹,就显示出大量帆夏这几天拍的夕雨照片。
  抱着红色花朵的夕雨。
  跟眼镜青年一起搭车的夕雨。
  被青年搂着肩膀、露出腼腆微笑的夕雨。
  (我在做什么啊。)
  竟然尾随情敌、偷拍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照片,真是卑劣的行为。
  竟然收集他人的秘密,存了一堆资料——
  (可是,如果奏井同学是「虞美人」,她在买卖毒品是事实……我不能坐视不管啊。)
  铃声响起,厕所里面安静下来。
  美智留应该放弃、回教室了吧。
  帆夏坐在马桶盖上垂着头,手中的手机再度震动,通知她收到新简讯。
  帆夏打开简讯,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  ◇  ◇
  帆夏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上课十分钟后的事。
  她跟老师说她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下,然后坐到是光旁边的座位。事实上,帆夏确实面无血色,她的脸色差到被老师关心「你可以去保健室喔」。
  「不要紧的。」
  帆夏小声回应,美智留在座位上回过头,哀伤地看着帆夏。
  在那之后,每到下课时间,帆夏就会迅速离开教室,在老师快要来之前才回来。
  可以确定她在避免是光和美智留找她说话。
  「我传了简讯,可是小帆都不回覆。」
  美智留很沮丧。

  午休时间,在学校顶楼,光认真询问是光。
  「你觉得骚扰夕雨的是式部同学吗?」
  「式部不是那种人。」
  是光立刻回答。
  紫色天芥菜不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无论情势多么不利,她都会正面面对、战斗,如果不利的是对方,她很有可能会伸出援手——帆夏就是这种人。
  「是光很相信式部同学呢。」
  光语气温桑。
  是光毫不害臊,继续说道:
  「是啊。如果非得在这所学校选一个人相信,我会相信那家伙。我就是这么信任她。」
  至今以来,帆夏再三展现出她正直的心意与行动,做为诚实的天芥菜帮助是光。
  帆夏噘起嘴巴瞪着自己的面容浮现脑海。是光那位好事又一心一意的同班同学——
  「那我和式部同学的话呢?你会相信谁?」
  「式部。因为你瞒着很多事,还会若无其事地骗人。」
  「这评价真令人难过。」
  光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然后扬起嘴角:
  「这个世界上,我最信赖你喔,是光。我也会相信你信赖的式部同学。式部同学不是会骚扰情敌的人。假如她真的做了那种事,一定有什么原因。」
  「是啊……」
  问题就在于此。
  呻吟声自是光紧咬着的嘴唇间传出。
  「唔唔,希望式部那家伙没有被卷入不妙的事件。」
  例如跟被人吊雨伞在房间的夕雨一样,帆夏也在被人骚扰之类的。
  如果是好胜的帆夏,感觉她不会害怕,而是会自己去找犯人。虽然这跟她收集夕雨的照片和造访医院有什么关系,仍旧是个谜……
  「可以确定她在做的事没办法跟你说。」
  「可恶!我该怎么让她坦承?这比夕雨的事还要难处理。」
  「抱紧她,对她说『我很担心你』,在她耳边用难过到极点的语气呢喃之类的。但式部同学感觉会在最后关头表示『我还是不能对你说』,然后沉默不语。」
  光的提议令是光脸颊发热,讲不出话来。
  这时,雏出现在顶楼。
  「好久不见。」
  雏带着少年般的淘气眼神走近是光,爽朗地向他打招呼。
  「赤城先生一直没来学校,敝人不禁猜想你是不是跟奏井小姐私奔了呢。」
  (什么鬼啊!)
  是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雏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不过,你来学校真的太好了。赤城先生不在的期间,大家都怪怪的。」

  ——小帆她最近怪怪的。

  美智留的声音和雏的话语重叠。
  意思是学枝里都是怪怪的人?
  但在是光忙着处理夕雨的事之前,朝衣、葵和月夜子就不太对劲……
  「朝之宫和葵之上会用彷佛散发出冷气的眼神互瞪,不跟对方说话。拜此所赐,连她们周遭的人都沉默了。」
  跟之前是光看到的情形一样。
  (在那之后一直是这种状况吗?)
  「月之宫的社团教室每天都被扔进蜘蛛图片或假蜘蛛,即使她表现得很开朗,内心却相当难受。」
  「蜘蛛!」
  「好过分!月夜子最怕蜘蛛了。」
  月夜子家——右楯家有座祠堂,封印着变成蜘蛛把丈夫和其情妇吞噬的女人,月夜子一直很害怕。
  是光也记得月夜子光是看到一只小蜘蛛,就会吓得脸色发白、全身僵硬。就算是玩具,每天看到也会让人受不了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到处都在散播月之宫害怕蜘蛛的连锁简讯。」
  雏亮出手机萤幕给是光看。
  画面上显示一排红色文字。

  『以虞美人之名,给予右楯月夜子制裁。将对拒绝命令之人降下灾厄。』

  是光觉得胃部有如被灌进黏稠的黑色液体。
  虞美人的目标不只夕雨!
  在是光心思全放在夕雨身上的期间,虞美人也在学校肆虐。
  (该死!)
  强烈的怒气令是光觉得血液沸腾。
  雏冷静地告诉他:
  「简直像怨灵曾经在学校各处徘徊过。不,现在也——」
  「怨灵……」
  光喃喃自语,脸色苍白。
  学校里面有怨灵——这是朝衣之前说的。这所聚集古老名家子嗣的密闭空间酝酿出的恐惧与疑心,让怨灵的存在化为现实。
  把假蜘蛛和蜘蛛图片扔进日本舞研究社社团教室的学生们,说不定也被那些怨灵附身了。
  「笑死人了。」
  然而,这却是在现实发生的事。
  雏对是光投以满是期待的眼神:
  「大家都在谣传奏井小姐的怨灵复活时,就是赤城先生把它祛除的。所以这次也……」
  这畴,雏手机的简讯铃声响起。她开殷刚收到的简讯,一脸严肃。
  「听说朝之宫和葵之上在吵架。去看看吧。」
  「小朝和葵小姐?」
  「喂,近江!你说她们吵架,这是怎么回事?」
  是光跑在雏旁边,大声呐喊。
  「字面上的意思!她们好像在走廊上大吵特吵!」
  「小朝和葵小姐该不会扭打在一起,拉对方的头发、用拳头互殴之类的吧。」
  光看起来也相当混乱,讲话语无伦次。
  (怎么可能——!)
  要是发生这种事,真的只会让人觉得她们被怨灵附身。
  是光喘着气冲下楼梯,在二楼走廊上狂奔。
  「在那里!」
  雏指的方向围着一道人墙,人墙另一端传来争执声。
  「给我适可而止。我知道从烹饪教室拿菜刀放到我抽屉的人是你,葵。」
  「不关我的事。小朝才是,你不是把花道社的剑山放到我的鞋柜吗?」
  「劝你不要胡说八道。在我的柜子洒满裁缝教室的针,亏你还能这么平静。」
  「小朝才不知羞耻又厚脸皮。竟然把我的体育服弄湿,露出名字摊在美术教室前的走廊上。」
  「你不是也在我上体育课时,把我的裙子剪短,用衣架挂在学生会室的门上吗?还特地挂上我的名牌。」
  「我才没有做这种事!」
  听声音确实是朝衣和葵,但传入耳中的对话内容,让是光再三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光也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睛。
  「你们两个该停了吧!太难看了!」
  「俊吾哥不要插嘴!」
  「头条,烤你的牛奶戚风蛋糕当葵的点心去。」
  「请你不要看不起牛奶口味。喝咖啡能不加砂糖很了不起吗?」
  「我又没这么说。」
  「你说了,在简讯里。」
  「我没有传简讯给你。是你传了好几封奇怪简讯给我吧,葵。」
  「我们还在绝交,我怎么可能会传简讯给你。」
  是光拨开人潮,终于走到前面。
  朝衣和葵并没有「扭打在一起」,但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刭快要碰到额头,瞪着对方,头条则是愁眉苦脸站在另一边。
  「喂,别再吵了!」
  是光一大叫,两人的脸就同时转向是光,脸颊泛红。
  「赤城同学……」
  「……唔。」
  她们都红着脸看着是光,表情僵硬,不过通知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一响,朝衣和葵就僵硬地别过脸,回到教室。
  「为什么赤城叫她们停她们就停了……明明我制止她们都没用。」
  头条喃喃自语,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
  聚集过来的学生也各自离开。所有人都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刚才的所见所闻。令人不快的骚动宛如怨灵的呢喃,在走廊上扩散,令是光板起脸来。
  雏不知何时站到他旁边,带着少年般的伶俐眼神。
  「朝之宫和葵之上刚才说她们收到了简讯。是那个『虞美人』吗?关于这点,敝人听说一个有点有趣的传闻,就来调查看看吧。」
  「传闻?」
  「请等敝人一天。明天敝人再跟你报告。」
  雏开朗地对是光说,然后望向怅然若失的头条,弯起眼角,露出柔和微笑离开。
  ◇  ◇  ◇
  第五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皱眉目送帆夏急急忙忙走到走廊上后,前往月夜子班上。
  「赤城,你来上学了呀。」
  一看到是光,月夜子就高兴地扬起嘴角。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啊,你是听说朝衣小姐和葵小姐在走廊用菜刀和剑山打架对吧。似乎是葵小姐用剑山扔朝衣小姐,朝衣小姐则用菜刀防御。我也好想看唷。」
  月夜子咯咯笑着。跟平常一样活泼开朗。
  但她的脸颊有点消瘦,眼睛也有血丝。
  「学姊,我听说有人往社团教室里面扔蜘蛛……」
  「讨厌,是图片和玩具啦。不是真的蜘蛛。我起初是吓了一跳没错,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月夜子笑着逞强的模样,让是光看得心痛。
  光的表情也很难过。
  「我用毛笔帮你写个大大的『禁止蜘蛛』。把它贴在社团教室门上吧!」
  「谢谢你。你的字一定会很有效。」
  是光跟月夜子约好今天回家写字,明天一大早就拿给她后,离开月夜子的教室。
  他走在走廊上,一面打简讯给朝衣『我有话跟你说,能不能见个面』。
  轫衣马上就回覆了,内容是『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明明她自己会用校内广播把我呼来唤去,现在却这样。」
  「因为小朝虽然喜欢掌握别人的弱点,却不想让自己的弱点被别人看见。」
  「太差劲了吧!做为一个人这样不行吧!」
  光为朝衣说话(?),是光则予以吐槽,瘪起嘴角。
  他传了封内容一模一样的简讯给葵,同样立刻收到回覆。
  『我知道了。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没有连葵都拒绝他,是光松了口气。
  放学后,是光前往顶楼,看到正在等他的葵一脸泫然欲泣。
  「今、今天,让你看到这么丢人的模样……真、真的很对不起。」
  葵低下头,乌溜溜的大眼泛着泪光,白皙脸颊染上红潮。乌黑直发无力地摇晃,裹住葵纤细的身躯。
  跟朝衣争执时,葵的表情明明很可怕,现在在是光面前缩着身子、低着头的葵,却跟平常文雅有洁癖的她没什么两样。
  这让是光松了口气——同时也因为葵憔悴的模样心生动摇。
  「你跟斋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困扰的话,就跟我说吧。」
  葵仍然低着头,缄默不语。是光耐着性子等了一下后,葵轻轻抬起头。
  「我非常困扰……情况很严重。」
  她低声说道。
  「不过——」
  清澈双眸仰望是光。
  「这次,我想自己努力看看。」
  葵语气诚恳,拚命对震惊的是光诉说。
  「到目前为止,我受过赤城同学很多帮助。在我伤脑筋的时候、迷惘的时候,赤城同学总是会冲到我身边拉我一把,我非常高兴。可是,我觉得一直让赤城同学拉着我的手是不行的。这样跟我依赖小朝的那段时期没什么两样。所以,虽然很辛苦——我自己的事,请让我自己解决。」
  是光讲不出话来。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旁边的光表情也越来越惊讶。
  葵腼腆一笑。

  「这件事顺利解决后,我会再跟你告白一次。到那时候,请你考虑看看跟我之间的事。」
  葵的目光坚定且率直,刺进是光心中,也令光眼神动摇。
  于圣地绽放的白花不只清新,还试图让自己拥有刀剑般的锋芒与坚强,这十分耀眼——却又令他痛苦得犹如胸口被紧紧勒住。
  「……我知道了。」
  光是要这样回应,就让是光竭尽全力。
  葵高兴得脸泛红潮,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乌黑长发在清爽微风的吹拂下于空中摇曳,然后离去。
  是光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和光两个人像笨蛋一样仰望着天空。
  天空宛如一张涂上蓝色水彩的画布。色彩鲜艳,却又让人觉得冰冷寂寥。
  是光口中吐出软弱的声音:
  「……我之前是不是把『我会保护你』这句话讲得太简单了啊……」
  说不定,那是更加沉重的话语。
  「……」
  光满面愁容思考着。他欲言又止,垂下眼帘。
  是光也辛酸地咬紧牙关,持续仰望天空。耀眼阳光刺进眼中。
  扬言要保护他人是傲慢之举吗?所以夕雨也……

  ——赤城在身边,很痛苦……

  是光说出「保护」一词,是因为那是能让自己放心的最简单的方法,也许他并没有理解,对方也有自己的意志、理由和矜持。
  葵的心情也好……夕雨真正的想法也罢……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菽寞感逐渐扩散开来。
  是光犹豫着打开手机,打电话给夕雨。
  他将手机拿到耳边,屏息以待,电话却打进语音信箱。是光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
  (式部的事情也是……该怎么办才好……)
  想起走出教室的凛然背影,是光胸口又揪了一下。
  「回去吧。」
  「……嗯。」
  是光踏着沉重步伐离开顶楼。在下楼梯的途中听见救护车的声音。
  「……怎么了?」
  气氛十分不平静。
  因为要回家而刚好集中在走廊的学生们窃窃私语着,是光竖起耳朵。

  「——掉下来了。」

  「说是意识不明。」

  「新闻社的——」

  伴随「怨灵作祟」一词,「近江」这个名字从学生们口中传出。
  一听见雏的名字,是光觉得头顶彷佛被打入一根桩子。
  (近江她?)
  「是光!」
  光也很震惊。
  「喂!新闻社的近江怎么了?」
  是光气冲冲地询问压低声音交谈的学生,那名学生「咿!」吓得叫出来后,战战兢兢告诉是光,雏从楼梯摔下来,失去意识被救护车载到医院。
  冲击再度从头顶贯穿身体。

  ——敝人听说一个有点有趣的传闻。

  ——传闻?

  ——请等敝人一天。明天敝人再跟你报告。

  是光跟开朗断言的雏道别后,连半天都还不到。然而那个机灵活泼的少女,偏偏在今天摔下楼梯,意识不明。
  这是巧合吗?
  宛如昆虫振翅声的嘈杂私语在耳中扩散。好几种声音参杂在一起,是光听不清楚那些声音在讲什么。每一个好像都是女人的声音——

  ——听说是怨灵在作祟。

  (怎么可能!)
  他驱散在脑中扩散开来的不祥迷雾,前往雏摔下来的四楼楼梯。
  那里没有半个人。
  想必是因为大家都怕怨灵的作祟降临在自己身上而不敢靠近吧。
  明亮的日光斜斜照射在安静到让人觉得不快的楼梯上。
  是光突然看到楼梯平台上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是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光低声说道。是光一步步走近,弯下腰来。
  一条精致的银色链子?
  捡起来一看,似乎是条手链。
  光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到他的反应,是光也注意到了。
  (式部平常是不是都有戴这种链子?)
  是光这个男人无法判别女性戴的饰品。链子属于设计简单的饰品,类似的在店里应该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光似乎判断它跟帆夏戴的手链是相同款式的。
  是光脑中也浮现帆夏用手机时,在她手腕上晃来晃去的银色链子,放着链子的手心丧失温度。
  跟帆夏平常戴的手链类似的东西,掉在雏摔下楼梯的现场。
  其中有什么含意吗——
  是光用力握紧手链。
  这时,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
  紧张地爬上楼梯,彷佛在观察周遭情况的人,是帆夏。
  她看到是光绷着脸站在楼梯平台时,倒抽一口气。
  「……赤城,你为什么——」
  「近江从楼梯摔下来,被送到医院了。」
  是光紧盯着帆夏。
  「……我刚才听说了。」
  帆夏咕哝道,神情僵硬。
  「……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吧。」
  「你为什么要特地跑到这边?」
  「又不会怎样。你不也来了吗?」
  帆夏别过头。
  是光走近帆夏,抓住她右手手腕。
  帆夏瞪大眼睛。
  「做什么——」
  她试图甩开是光的手,是光却越抓越紧,低头看向帆夏的手腕。
  然后确认帆夏上午朋手机时,在她手腕摇晃的银色手链不见了,眼眶和大脑不禁开始发热。
  「放开我。」
  「你的手链呢?」
  「啊?」
  帆夏一副不明白是光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模样。
  「我在问你的手链呢?你平常都会戴那个银色的东西吧。」
  帆夏眼神变得有点怯弱,大概是被是光的气势压倒了。
  「今天……弄丢了。」
  「在哪弄丢的?」
  「从教室阳台掉下去。」
  讲到一半,帆夏语气和眼神又恢复以往的刚强,用力甩开是光的手。
  是光一递出手链,她脸上就浮现惊愕神情。
  「我的手链……?你帮我捡回来的吗?」
  「是啊。在这个楼梯捡的。」
  「咦?」
  帆夏表情又转变成困惑。
  「这是……」
  是光语气严肃地质问:
  「式部,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在医院遇到你时,你不是要去看亲戚吧?别隐瞒了,给我说!」
  焦虑与急躁涌上喉头。
  式部帆夏不是会无故伤害他人、诋毁他人的女人。
  他知道。
  然而正因如此,帆夏独自行动,还试图不让是光知道这件事,让他觉得心神不宁、感到不悦。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收集夕雨的照片?
  是跟在夕雨后面拍的吗?为了什么?
  (你的手链为什么会掉在近江摔落的楼梯!)
  就算要抓着帆夏的肩膀摇,他也想问个明白。
  不然帆夏会一直在是光看不见的地方做可疑的事吧。要是跟失去意识、被送到医院的雏一样,帆夏也遭遇危险——要是她受了无法挽回的伤——
  要是她连性命都受到威胁!
  帆夏双唇颤抖,瞪着是光。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大吼大叫啊!」
  「我很担心你!」
  是光将在内心翻腾的感情传达给帆夏,帆夏一瞬间露出平淡表情。她眼眶微微泛泪,双唇轻抿,哀伤地看着是光……
  但她马上竖起眉头,像要对抗是光般激动地吼回去。
  「不需要!你之前明明都没来上课,一直去找奏井同学。」
  话语停在是光喉头。
  帆夏面容扭曲,接着大叫。

  「你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吧!」

  是光茫然地站在原地,彷佛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说要保护他人是错的吗?太轻率了吗?太傲慢了吗?
  是光又开始纠结,胸口紧紧揪起。

  ——我会保护你。

  他对帆夏和其他女孩都这么说过。
  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去帮你。
  我绝对会保护你。
  因为对是光来说,守护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只是想帮助眼前遇到麻烦的人。
  然而,如帆夏所说,他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
  帆夏握紧双拳,用充满感情的声音——激动的声音说:
  「我很坚强,不需要你帮忙,半吊子的担心只会给我添麻烦!所以别管我了!」
  帆夏转身背对是光,笔直的茶色发丝和短裙下摆在空中飞扬。她驱使纤细的双腿飞奔而出,彷佛不想继续跟是光待在一起。
  得追上去才行。
  否则帆夏不知道会一个人跑到什么地方。她会离是光越来越远。是光会看不见她的身影。
  不立刻追上去的话——
  这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准备迈出的步伐戛然而止,是光带着想要呐喊出来的心情抽出手机,打开匿名简讯。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对奏井夕雨处以断头台之刑。』

  锋利刀刃切断夕雨纤细的颈项——以及帆夏和是光脖子的画面闪过脑海。
  脖子窜起一股寒意,身上冒出冷汗。
  「是光,打通电话给夕雨看看。」
  听到光紧张的声音,是光低头看着模糊视界中的手机萤幕,全神贯注于找出夕雨的电话号码,拨号。
  喀嚓……无情的声音从话筒传出,切换进语音信箱。

  ——你没办法吧?

  ——同时保护两个人。

  ——你没办法吧?

  必须去追帆夏。
  必须去找夕雨。
  必须选择其中一方。
  必须——舍弃其中一方!
  现在已经听不见帆夏冲下楼梯的脚步声。
  「啧!」
  怀着手腕代替头被切断的心情,是光也跑下楼梯。
  跑向医院。
  跑向夕雨身边。
  ◇  ◇  ◇
  我仔细盯着猎物,宛如一只潜藏在花朵中的蜘蛛。为了排除那些试固诱惑他的肮脏女人。
  大家都以为我是温和无害的人,小看了我,所以我无论什么地方都能融入。
  就算我走过去搭话,也没有人会警戒我。
  只要让对方以为我比他们还要愚蠢、迷糊,就能进入大部分人的内心,操纵他们。
  例如她。
  无法接受心上人带着比她还要柔弱、温柔的女孩,黏着她不放,把她当公主对待。
  表面上是他可靠的帮手,觉得能成为他的助力的人口一有自己,故作镇定,其实却十分憎恨那些接近他的女孩。
  真想做些什么把她从他身边排除。

  没错。其他还有很多女孩,误以为只有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人。
  觉得自己比谁都还要聪明冷静、擅长权谋术数,其实十分感情用事,计划也漏洞百出的她。
  在他人的宠溺、疼爱、庇护下长大,对此抱有情结,只不过是在茶店打工就以为自己已经能自立的她。
  自由奔放、讲男人感觉会喜欢听的话、装成一个好女人,其实只是个轻浮女的她。
  跟只卑贱杂种狗一样到处闻来闻去的她。
  以年轻为武器,天真烂漫地缠上目标的她。
  以及自以为正义的伙伴,沉浸在保护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的优越感中的——
  跟六条合而为一的我用「六条」的双眼去看,使用「六条」的力量。
  在愚蠢女人——下贱女人们心中种下疑神疑鬼的种子,害她们惶恐不安,挑起她们的憎恨心。

  他在背叛你唷。
  他被那个女人骗了唷。
  能拯救他的只有你唷。

  丑陋之人就这样互相吞噬、消失殆尽吧。
  揭发对方的秘密、贬低对方、憎恨对方、对对方吐出诅咒话语,坠落到最底层吧。


  「我」以六条之名下令。


五章 保护你这件事
  「赤城……」
  夕雨似乎准备出门。她拿着小小的手提袋,正好把门关上。
  她一回头看到是光,眼睛就睁得大大的。想必是因为是光头发和衬衫全都是汗、脸颊和太阳穴抽搐着、双眼充血、喘得肩膀剧烈起伏,看起来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吧。
  是光在来到这里的途中,情感煞车早已故障,他抓住夕雨单薄的肩膀,把她压在门上。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门吗!为什么——为什么听不懂!」
  「是光,冷静点!」
  光从旁劝阻,自内心涌上的感情却冲破胸口、撕裂喉咙,让是光越来越失控,夕雨纤细的肩膀彷佛会就这样被他捏碎。
  「你一个人出门——万一发生什么事,该怎么办!你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我都收到『处以断头台之刑』的简讯了——如果你还在外头闲晃,我不就不能保护你了吗!我来你这边——不就没意义了吗!」
  是光没那个心力选择措辞,他结巴好几次,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情对夕雨诉说。
  夕雨跟帆夏——是光没办法同时守护双方,他跑到夕雨身边,胸口痛得有如被千刀万剐。然而,夕雨却悠哉地准备出门——
  「我可是抛弃式部,跑到你这边来了啊!」
  「是光!冷静下来!你吓到夕雨了!」
  光提高音量。是光猛然惊觉,终于回过神来。
  白皙小巧的脸庞面无血色,虚幻双眸中浮现恐惧之色,被是光抓着的肩膀僵硕且冰冷。
  (我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唔……」
  是光松开手指。他将头抵在夕雨肩膀上方的门上,垂下头,喉头因自身难看的行为缩紧。
  「赤城……」
  夕雨提心吊胆地呼唤他。
  「进房间吧……我哪里都……不会去……」
  是光一动也不动,夕雨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背,打开房门推着他进房,让他坐到沙发L。
  她轻声对抬不起头的是光说「我没事啃……只是不小心……被刀片割到手指」。夕雨右手食指贴着0K绷,若无其事地说「门上……夹着美工刀的刀片。真危险……」。
  「欺……我就在这里,没有受伤对吧?」
  「……唔。」
  「只是,手指被割了一下而已,其他地方都一样吧?」
  「……」
  夕雨冰凉的指尖抚过是光脸颊。她蹲在是光面前,抬头看着他,担心地问:
  「可是,为什么赤城在哭呢……?」
  「——」
  又咸又冰冷的水滴滑下僵硬的脸颊,落在放在大腿上紧紧握起的拳头上。
  夕雨一次又一次用纤细手指为是光拭去泪水。
  模糊视界前方是夕雨如梦似幻的脸庞,她担心地看着是光。光也在旁边凝视他,看起来很哀伤的样子。
  「赤城……现在在担心谁呢?你刚刚……提到了式部小姐对吧……」

  ——我可是抛弃式部,跑到你这边来了啊!

  是光想起那句他对夕雨说的,丑陋又自私的话语,不禁呻吟出声。
  太差劲了。明明是他自己决定要去夕雨那边,他却拿夕雨出气……
  「告诉我吧……赤城。你跟式部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撕心裂肺般的后悔也好,不停在脑海穿梭的迷惘也罢,都还没控制住,他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赤城……」
  夕雨温柔握住是光的于。是光仍然低着头,开口说道:
  「式部她……好像牵扯上不太好的事,我明明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赤城的天芥菜……腿很漂亮……双眼炯炯有神的女孩……」
  「赤城的天芥菜」——夕雨不知为何这么说。
  或许是意味着——帆夏不是光的花。是光没那个心力深思。一讲出帆夏的名字,是光就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思绪乱成一团。
  「式部是个很好的人,她帮了我好几次——每次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她都会陪在我身边,鼓励我、给我建议……如果式部她遇到麻烦,我想帮助她。那家伙也是个女人,不能不保护她吧。但式部却说不需要我帮忙。」

  ——你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吧!

  是光才刚刚领悟到这件事。
  领悟「保护」一词充满欺瞒与矛盾。

  ——我很坚强,不需要你帮忙。

  领悟帆夏如此呐喊时,眼神是悲伤的。

  ——别管我了!

  用力转过身的背影微微颤抖的景象也浮现眼底,让是光觉得胸口疼痛欲裂。那个时候,假如他追上帆夏,他还是会不像样地蹲在帆夏面前,拚命担心夕雨吧。
  「……赤城不是去找式部小姐,而是选择到我这边呢……」
  夕雨静静呢喃。
  「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哀伤。
  「对赤城来说……式部小姐是很重要的人对吧。」
  「……嗯。」
  是光用微弱声音回答。夕雨在沉默一阵子后,再度哀伤地用让人感觉得出她很努力的语气,慢慢说道:
  「我觉得……我能理解式部小姐的心情……式部小姐是不是跟你一样,想要保护别人呢……不只是式部小姐……你总是想保护女孩子,可是,女孩子也会想保护喜欢的人唷……」
  夕雨的话静静落在是光心中,堆积起来。
  她说,女孩子也会想保护喜欢的人。
  「因为……不希望只有喜欢的人……去面对那些困难……因为……不希望喜欢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
  光听着夕雨的话,目光哀感。
  是光也觉得这些话刺进心中,而想起葵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她很高兴是光在她伤脑筋的时候,总是会来帮助她。
  不过,倘若只是让是光拉着她的手,这样她是不会改变的。

  ——这次,我想自己努力看看。这件事顺利解决后,我会再跟你告白一次。到那时候,请你考虑看看跟我之间的事。

  以为是个柔弱大小姐的葵目光坚定,露出微笑——
  「因为……不希望赤城因为要保护我……而觉得痛苦。所以……我也想要……自己保护自己……我想变得……能跟赤城平均负担……」
  那时,听葵说着那段话,光所感觉到的那份痛楚,如今是光也体会到了。
  刺得心底阵阵发麻、令人焦虑的痛楚。
  就跟他一面因葵的态度深受感动,却无法抑制内心寂寞一样,夕雨这番话,是光也很难完全接受。
  如夕雨所说,是光是想要保护人的那一方,但对方却说不喜欢被他保护、她也想守护他人,是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夕雨她……觉得被我保护很难受……一直都这么难过吗……)
  过去躲在公寓不肯出门的夕雨,柔弱、纤细得连雨声都会害怕,是个没有人帮助她就活不下去的少女。然而——

  ——我不会再逃避了。

  她在公园表明自己要去澳洲时,是发着抖对是光这么说的。
  那时的她,抱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是怀着什么样的思绪没有传简讯,也没有打电话给是光,直至今日都在异地生活呢?自己单方面想保护她,是不是否定了夕雨的努力?
  是光抓住夕雨为他拭泪的手。
  柔软的手被握在是光粗糙的手心中,吓得颤了一下。
  是光握着那双手,没自信地低着头——低声说道:
  「这样或许是在勉强你——或许很烦、让你觉得很困扰,不过求求你,今天就别出门了。」
  他想尊重夕雨的心情。他想了解夕雨的心情。但他现在没那个时间。他一直被敌人玩弄在手掌心,连对方的真实身分和目的都不知道。是光能做的.只有一味守护眼前的人——
  夕雨再度陷入沉默。她似乎在凝视垂下头的是光。然后——
  「我跟你约定。」
  小小声地做出回答。
  她温柔的语气就像一个大姊姊,想让不安得快要崩溃的是光放下心来。
  「我还能来找你吗?」
  是光抬起头,表情僵硬地询问。夕雨嘴角扬起淡淡微笑。
  「嗯。」
  他觉得夕雨的表情,跟光难过时露出的笑容很像。
  「赤城,我……想跟你约会。下次,可以陪我一起出门吗?」
  「嗯……」
  「我好开心。那,这个也约好了唷。」
  夕雨伸出小指。
  是光也伸出小指,勾住夕雨纤细白皙的手指。
  在目送是光关上门的前一刻,夕雨又露出那抹淡淡笑容,轻声呢喃:
  「希望……赤城的心情,能确实传达给式部小姐。」
  门静静关上。
  是光盯着房门好一阵子,心情既悲伤又痛苦。
  「走吧,是光。」
  倘若光没有出声,他说不定会一直驼背站在那里。
  ◇  ◇  ◇
  「赤城……对不起。」
  夕雨凝视关上的房门,喃喃自语。
  她送走是光后,站在那边好一段时间,胸口阵阵发疼。
  坚强直率、拉着夕雨的手把她带到外面世界的是光,正在被逼到绝境、受到伤害,哭得站不起来。
  决定回日本时,她明明因为能见到是光-心中只有喜悦与幸福,高兴得都快要飞到天上了。
  (是我……在折磨赤城。)
  是光明明只是在为夕雨担心。在第一个对是光说的谎上,又堆积起其他谎言的过程中,不能对是光说的事变得越来越多。
  换作式部小姐的话,这种时候她会怎么做呢——夕雨脑中浮现是光的同班同学。
  她是个跟夕雨完全相反、感觉意志很坚强的开朗女孩。穿着打扮和发型都很时髦,想必朋友也很多。如果是被光叫做天芥菜的她,应该不会对是光说谎吧。
  她应该是因为直接对是光提出意见——才会跟他产生冲突吧。
  夕雨很羡慕能像那样跟是光站在同等立场交谈的帆夏。
  是光刚才虽然说他选择来夕雨这边,不过那是因为,夕雨比帆夏还要弱小……是光没办法放着这样子的女孩不管。
  (我什么时候……能对赤城说出事实呢……)
  还是说,她得一直对是光说谎?
  夕雨不安得胸口揪紧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除了是光,会打电话给夕雨的只有一个人……
  她动作僵硬地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拿到耳边。
  「嗯。知道了……没事……我现在出发。」
  夕雨用软弱无力的声音讲完电话后,开始准备出门。
  ◇  ◇  ◇
  天色暗得很快。是光在一片静寂的天空下,走在通往家里的小径上。
  他驼着背,头微微低下,在寒冷的秋风中缓慢移动步伐,光则在他身边平静地述说着花的故事。
  「败酱草是在《万叶集》中也有登场的秋天七草之一喔……从夏天到秋天,纤细绿枝前端会开满小小的黄花……败酱草这个名字,有一种说法是从『orninaoshi』而来,意思是它拥有的美貌凌驾美女(注2),另一种说法是因为它小小的黄花,跟当时女性吃的小米饭——也就是『ominameshi』很像……『omina』意思就是女性。女郎也一样。以前这是用来代表贵族家的大小姐和夫人的词。」
  讲这些总比沉着一张脸缄默不语来得好,是光便默默听着。讲什么都好,光大概也想继续说话吧。
  点点星辰在墨色的天空上散发出凄冷晈洁的星光。
  「能剧中有《女郎花》这出戏,一位女性因为误会丈夫抛弃她,跳进河川自杀了。
  她的坟墓开了一朵女郎花,但丈夫一靠近,那朵花就会被风一吹,从他身旁逃离。丈夫一伸手,花儿就摇啊摇的……丈夫一离开,花儿就回到原处……一靠近,就又会远离他……丈夫觉得自己像在被死去的妻子拒绝……便跟妻子一样,也投河自尽了。」
  既然要说故事,是光希望光讲个剧情欢乐点的。
  (这故事没结局啊?)
  这不是现在该讲的故事吧。是光身体又变得更加沉重。
  注2  败酱草日文为ominaeshi,ominaoshi有「压制女性」之意。
  光也再度用忧郁眼神看着脚边,轻声说道:
  ……无法相信爱情的妻子,和无法让妻子相信爱情的丈夫……是哪一方不对呢?」
  哀伤的语气令是光内心一揪。
  无法相信爱情的女人,以及无法让女人相信爱情的男人——
  一定是女方太胆小,男方不擅言词。
  「我以前一直觉得错的是男方。」
  光用的是过去式。
  「想让漂亮的花盛开,就不能吝惜水、肥料和阳光。如果你发自内心爱那朵花,无论何时都应该努力传达爱意。不这样的话,花儿会枯萎。可是……」
  月光皎洁地照在光端正的脸庞上,如梦似幻。低垂长睫毛下的双眸浮现深不见底的孤独。
  「也有无论你怎么告诉对方,我爱你。……心意还是无法传达的人。无论你如何思念她——面对她时有多么难堪——也只会露出哀伤神情的人……」
  (是在指你义母吗?)
  尽管心中这么想,是光却没有说出口。
  听见光这番话,是光自己也想起夕雨跟帆夏。
  是光越是拚命保护,神情就会越来越哀伤、脸上失去笑容的夕雨。一脸泫然欲泣,大叫不需要是光帮助的帆夏。
  光眼神越来越悲感。
  「宛如想要触碰它时,就会翩然逃离的败酱草……被那样再三拒绝,确实会让人绝望得想跳进河川……」
  光带着淡淡地微笑说出的这句话,让是光心头一惊。

  ——光大概是自杀的吧。

  月夜子提出的疑惑,其真相是光还不明白。
  光说他是在河边失足。说那是意外。不过,这是不是事实还不得而知。
  而且,手腕上的伤痕——光也还没跟是光说明。
  虽然成为幽灵的光手上并没有那种伤。
  但月夜子说她看到了。
  说光为无法实现的恋情感到绝望,一心求死。

  ——确实会让人绝望得想跳进河川。

  下一个瞬间,刚才听见的话语在耳中回荡,令他背脊发凉。
  「……那是你自己的经验谈吗?」
  是光压低声音,慎重提问。
  「是能剧的题材啦。」
  光依然面带微笑,干脆地回答。
  「我是想告诉你,小心不要变成那样。我已经太迟了,不过你从现在才开始。」
  「我才不会跳河。」
  是光瘪着嘴角。
  「是吗?」
  光神情温柔:
  「可是,被式部同学和夕雨拒绝时,你看起来像在把自己逼到死胡同、伤害自己。」
  「唔!」
  是光想起自己冲进夕雨房间时的丑态,无言以对,脸越变越烫。
  「你也会变得那么自虐呢。我彷佛看到被那个人拒绝畴的自己。」
  「别、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才没你那么爱哭……应该啦。」
  「你忘了吗?我是哭不出来的。所以你这个爱哭的男孩,确实比我还爱哭。」
  「不要叫我爱哭的男孩!」
  是光忍不住在道路中央大叫。要是被附近居民听见,应该会以为他在发酒疯吧。可是,他觉得那些烦闷情绪好像被吐了出来,清爽多了。
  虽然心底还是有点麻麻的。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惹我生气吧?)
  光感觉就会做这种事。
  是光斜眼瞪着他,光这次露出淘气笑容,然后用明亮的声音说道:
  「欸,继续刚刚那个话题。」
  「哪个话题?」
  「『不对的是男方还是女方?我觉得是男方』的那个话题。」
  「不要又回去扯那些啦!」
  「哎,你就听我说嘛。这个世界上,我只能跟你说话啊。而且这跟你也有关系。」
  「……什么啦。」
  是光警戒地回问。光神情平静地说:
  「以前,我一直觉得不好好保护我的花不行。为它们浇水、为它们施肥、为它们除虫,只是温柔疼爱它们。不过花儿也好,女孩子也好……她们或许都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坚强。看到葵小姐、夕雨和式部同学……我这么觉得。」
  形状优美的双唇绽放出微笑。那抹笑容虽然温暖,却也有点凄凉。
  「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女孩子坚强到不用他人守护。
  「这个嘛,该怎么办呢。」
  光双臂环胸,「嗯——」地沉吟着。
  「你不给我点建议啊!」
  「哈哈哈。没办法。我也是死了后才注意到这件事嘛。一起思考吧。」
  「喔……喔。」
  是光粗声应允。
  女孩子或许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坚强——光这句话在脑海重播。
  女人很弱。
  这是是光的前提。
  为了达成光的心愿,跟那些女孩牵扯上、帮助她们,大概也是因为在是光眼中,她们都是随时会被风吹断的柔弱花朵。感觉不立刻跑过去张开双臂保护她们的话,她们就会枯萎。
  (那式部呢?)
  那家伙很坚强。思考模式很有条理,也能自己保护自己。明明是这样,为什么我会那么在意那家伙?
  倘若至今以来,是光都是被光的花儿们的「柔弱」吸引,为此行动,那么帆夏到底是……
  是光瘪着嘴,陷入沉思。
  这时,光轻轻「啊」了一声。
  一名身穿东京都内的女校制服、相貌端正的少女站在是光家门附近。笔直黑发剪齐到肩膀附近,有双清冷的眼睛——
  是葵打工的茶店的常客、被光叫做「薄荷小姐」的少女。
  是光一跑过去,她就用跟相貌一样带有清凉感的声音说:
  「我明明给了你电子邮件信箱,你却一直没联络我,所以我就来了。」
  文化祭当天。她来到是光正在帮忙看店的日本舞研究社的果汁店,给了他一张上面有电子邮件信箱的名片。

  ——我的主人想跟你谈谈。

  ——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丽,宛如天仙的人。

  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
  那时光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是光也隐约有预料到。所以他本来打算文化祭结束就跟她联络,和那个什么「主人」见面。然而之后却因为不断发生骚动,害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那张名片现在还夹在他的学生手册中。
  「抱歉。因为发生很多事。」
  「看来是这样没错。」
  听少女的语气,似乎知道是光现在的处境。

  「美琴。」

  光突然呼唤。
  是光望向光,他的表情既怀念——却蕴含忧伤。
  「你是美琴对吧?那个人『十分中意』的『压箱宝』,冷薄荷美琴。」
  「你是美琴吗?」
  是光绷着脸确认,少女微微睁大眼睛。
  「没错。是光告诉你的?」
  「嗯。」
  是光回答后,光平静地询问。
  「美琴,你来这里是要告诉我的朋友什么事?」
  「你来找我是要说什么?」
  「光先生所不知道的,藤花的事。」
  光眼中浮现惊愕之色。
  美琴静静地将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笔直黑发在肩膀附近摇曳。
  「不过,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尽快把你碰到的问题解决。没剩多少时间了。」
  美琴留下「我还会再来」这句话,挺直背脊,踏着美丽步伐消失在住宅区小径的另一端。
  「我所不知道的……那个人。」
  光喃喃自语,神情恍忽。
  (藤花是指光的义母吗?美琴是她派来的人?)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啧,够了喔!」
  是光粗暴地拿出手机,一打开简讯就倒抽一口气。


  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卖淫女!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肮脏的女人!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母猪!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诅咒她!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她处以火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毁了她!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扒掉她的皮!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骨子里都是黑的!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她处以绞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穿刺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下贱的女人!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十字架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断头台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妓女!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服毒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以虞美人之名命令!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她降下天罚!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挖出她的眼珠!对奏井夕雨处刑。把她的子官扯出来!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污秽!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石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淫妇!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把她的鼻子削下来!对奏井夕雨处刑。臭掉的肉块!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用滚烫铁棒刺穿她的指甲!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生下杂种吧!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杀!杀!杀!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被怨灵附身的女人!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丑陋!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烙印在她脸上!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灌她硫酸!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低一贱的卖淫女!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


  塞满画面的文字摇晃着浮现,是光产生这些文字要一口咬住他喉咙的错觉,呼吸困难,呻吟声自干燥的嘴唇间传出。
  身旁的光也同样脸色铁青。
  他用被汗水濡湿的手指叫出夕雨的手机号码,按下播号键。
  夕雨没接!转进语音信箱了!
  「回夕雨那边吧!」
  「嗯。」
  是光转过身,拔腿狂奔起来。
  途中他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夕雨,每次听见的都是语音信箱,是光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拳。
  但愿跟之前那些一样,只是没品的恶作剧。是光祈祷到觉得头都快要裂开。
  他抵达医院,带着充血的双眼询问柜台,得知夕雨外出了。体内血液瞬间冻结。

  ——我跟你约定。

  是光求她今晚待在房间时,夕雨用轻柔语气小声回答。
  然而,她却出去了。
  「夕雨去哪了?」
  「我们没有过问。」
  女性柜台人员显得很为难。
  是光表示他有重要的东西忘在夕雨房间,希望柜台人员帮他开门。他缠着人家说非得亲眼看看,才总算让柜台人员放他进去。
  要是房间留有什么线索——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扔在沙发上的红色花束。用缎带和送礼用的包装纸包装着。
  「是虞美人草……」
  光面容扭曲。
  即使被扔在外面,没有插进花瓶,薄得彷佛透明的花瓣依然娇嫩欲滴、美艳动人,深处的黑色部分让人觉得十分淫狠。
  是光表情也僵住了,他拿起花束。大概是因为是光的动作很粗鲁吧,红色花瓣晃了一下,其中有好几片纷纷落在沙发上。
  「嗯……?这啥?里面好像……」
  「怎么了?是光。」
  「花束里面有个小袋子。」
  他将花束上下颠倒,一个透明小袋子便跟红色花瓣一起掉到沙发上。
  (胶囊药丸……?)
  可是,感冒药或肠胃药会收在这种地方吗?简直像要把它藏在花束中——
  「是光,这是违法药物。我以前看过!那时它还是合法的——可是因为幻觉作用和依存性太强,就被禁止了。」
  「你说什么!」
  光的话让是光脸上再度失去血色。
  「为什么夕雨房间会有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不过——」
  光语气激动。
  「说不定是照顾夕雨的人跟毒品交易有关。」
  夕雨说,那个人是帮她安排住宿地点和班机的亲切的人。
  说那个人是谁还不能跟是光说。
  起初夕雨还很高兴。但渐渐地,每当是光问起那个人,夕雨就会露出困扰的表情。
  (夕雨说那家伙介绍她当志工。该不会——)
  是光觉得胃部疼痛欲裂。
  「是光,把电脑打开看看!」
  是光照光所说,冲到边桌上的电脑旁边,按下开关。
  他打开网页浏览纪录,连上一个可疑的网站。
  在旁边跟他一起看萤幕的光深深倒抽一口气。
  「果然……!这是用来交易毒品的地下网站!虽然上面都用行话在交流,但不会有错。」
  「——!」
  留言板上的交易纪录也还留着,看到记号是红色的花束——卖家是虞美人,是光握着滑鼠的手心渗出大量冷汗。
  波浪鬈长发、身材纤细、十几岁的少女。虞美人的外表特征跟夕雨一模一样!
  等等似乎也有交易,是光盯着卖家虞美人和顾客的对话纪录——大惊失色。
  「喂,这个客人……」

  ——我叫天芥菜。

  ——您好,天芥菜。

  难道……不会吧——可是——
  「是式部……吗?」
  一讲出这个名字,是光就感到一阵晕眩。
  「式部同学的话,或许有可能。」
  光的话语深深传人心底。
  没错,帆夏很有可能做这种事。而且,是光觉得没几个人会用「天芥菜」这种不有名的植物当昵称。
  卖家是夕雨!
  买家是帆夏!
  (搞什么鬼?)
  是光用手机打给帆夏。
  「她不接!」
  「怎么办?是光?」
  「这还用问吗!我要直接去交易地点一趟。」
  是光准备冲出房间时,房门正好打开。
  夕雨抱着红色花束,一脸惊愕站在那里。
  「赤城……!你为什么——」
  「夕雨!你不是出门了吗!」
  夕雨缩起身子,扭捏着回答:
  「因为……我忘了带手机……我要去当志工的地方,地图也存在里面……所以……我回来拿它。」
  夕雨似乎在怕是光会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守约而大发雷霆。她的视线飘向沙发,露出困惑神情。
  「为什么……会有……另一束花?是赤城……拿过来的吗?」
  跟夕雨怀中的虞美人草一样的花束被扔在那边,花瓣四散。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把毒品放在这里面,送去给客人吗?那束花也是——」
  「啊。」
  是光抢走夕雨手中的花束,把它倒过来。
  然而,除了薄薄的红色花瓣外,什么都没掉下来。他解开缎带,把花束弄散后,也没发现预料中的东西。
  「夕雨的花束里……没有毒品……这是……」
  光蹙起眉头,喃喃低语。
  是光突然把花束弄散,害夕雨吓得缩起身子,眼神流露出恐惧之色。
  是光抓住毒品袋,把它递到夕雨面前。
  「这东西放在那边那束花里面。电脑里也留着,虞美人。贩毒的纪录!你去当志工时,没有被要求带毒品给别人吗?」
  夕雨面无血色:
  「什么毒品……?你说电脑里有纪录……我只是把花拿给老人家,陪他们说话而已……」
  「你今天要去当志工的地点是?」
  夕雨战战兢兢讲出的地名,跟虞美人和天芥菜提到的场所方向完全相反。
  现在到底是怎样?
  是光脑中一片混乱,唯一明白的是,现在处境最危险的,就是帆夏这个天芥菜。
  「是光!必须阻止式部同学!」
  「夕雨!在我回来前绝对不要从这里出去!不跟我约定也没关系。总之不要离开这里!还有,去看看那台电脑!」
  响彻整个房间的声音让夕雨吓了一跳。
  是光没有等夕雨回答。便冲出房间,跟光一起赶向帆夏身边。

  式部这个大白痴!
  不要报天芥菜这个名字啦!
  你在干么啊!
  在行进的电车中,是光觉得胃痛得像被削了一块肉下来,他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帆夏,也传了简讯。
  『给我接电话。』
  『回我简讯啊,白痴。』
  他双眼充血,表情凶狠如恶鬼,其他乘客都害怕得远远看着他。
  (为什么式部没跟我说夕雨说不定在卖毒品,在那边独自行动?最后还说不用我帮忙。搞什么啊。)
  脑中一堆想对帆夏说的话。
  「别担心,式部同学在你赶到前都会没事的。你也知道式部同学很坚强吧。」
  光在旁边鼓励他。
  (是啊。那家伙的踢击是无敌的,吃过好几记的我最清楚了。可是,万一她在暗处被从身后袭击、被一堆人包围怎么办?不管她再怎么强,把自己当成诱饵也太鲁莽了。)
  『不要无视我,打电话给我啊,白痴。』
  是光咬紧牙关,心想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骂帆夏白痴了,然后传送简讯。帆夏还没联络他。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鼋车的移动速度让是光觉得比平常还要慢,表情绷得越来越紧。
  他焦躁不安,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是光连上帆夏的网页,看着充满表情符号的部落格,以及如诗般甜蜜的手机小说,还有恋爱问题。

  『紫公主您好久╰(°▽°)╯」请您听一下由由的恋爱烦恼。』

  『紫公主~!请救救我·゚゚·(≧Д≦)·゚゚·我不小心对我喜欢的Y男说了很过分的话!』

  『初次见面,我叫马卡龙〈(__*)〉我现在有个烦恼。之前,坐在我隔壁的T希望我跟他交往。我是喜欢T没错,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特别意义的喜欢。可是,T跟班上其他女生很要好地相处时,我会觉得心里闷闷的。我搞不懂自己的心情o(;△;)o』

  『我是前几天向您请教的沙耶(o^▽^o),多亏了紫公主,我跟U男告白成功了~~~\(^▽^)/紫公主果然是恋爱专家。是我的大大大恩人(o*▽*o)』

  帆夏做为恋爱专家紫公主,开朗亲切地一个个回答女孩们在回应栏提出的烦恼及问题。

  『恭喜你告白成功♪(◠‿◠)。∠★:°*’太好了——!沙耶小姐!不是靠我的力量,一定是沙耶小姐的努力传达给他了。』

  『小雪小姐,马上去跟Y男道歉。不是用简讯,直接跟他说对不起看看吧。然后将小雪小姐为什么会说那种话的真正心情告诉Y男。别担心。Y男一定也会明白的(^_-)☆。
  『马卡龙小姐。从意气相投的朋友进展到恋人虽然很棒,不过确实会有点不安呢( ̄ヘ ̄|||)会让人觉得好像要破坏一直以来的好关系。不过,马卡龙小姐已经想出答案了吧(*′▽`*)试着想像十年后你希望待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如果你想到的是T男,T男对马卡龙小姐来说就是「特别」的人唷。』

  是光觉得帆夏明亮的声音如在耳畔。

  ——交给我吧!赤城!

  ——因为你真~的很不懂女孩子的心情!

  ——拿你没辙。就让我这个恋爱专家帮你想想办法吧。

  她一点都不柔弱。从未给人一种会化为幻影消失不见的感觉。
  挺起胸膛、竖起眉头、噘起嘴巴——坚强勇敢的帆夏。
  向着太阳盛开的紫色天芥菜。
  到目前为止,是光被帆夏鼓励了多少次?被帆夏帮助了多少次?
  葵连话都不听他说时,帆夏抱怨连连,一边还是陪是光想办法卸下葵的心防。她跟是光一起一大早就躲在鞋柜后面监视,还一本正经地陪全身上下都是猫咪配件的是光演戏。

  ——赤城,上次掉到河里被你救起来的小猫现在怎么样了?

  夕雨关在房间不出门的那段期间,帆夏也表示「好啊,我可以帮你的忙。只要我和奏井夕雨变成朋友就好了吧」,笑着接受是光的请求。是光被夕雨拒绝、手足无措时,她也把自己的招伞塞给是光,让他借去当护身符。

  ——不行,你一定不会去买伞的。你把伞拿去用!

  一定会有效的——帆夏笑着目送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
  紫织子下落不明,让是光急到胃痛时,「我也来帮忙找那个孩子!」帆夏这么说道,并在网路上找人帮忙。
  月夜子痛苦不堪时,帆夏明明在气月夜子吻了是光,还是跑来通知他朝衣跑去社团教室找月夜子理论,月夜子危险了。

  ——我会尽量帮忙盯着月夜子学姊、鼓励她,你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喔。

  她总是为是光操心。总是为是光着想。
  是光烦恼朝衣的事时,帆夏也——

  ——不如跟上去吧。

  ——与其等到那时再来后悔,不如一起跟过去,说不定能在危急的时刻帮上对方的忙,对方或许也会渐渐地愿意听劝。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跟上去的。
  她斩钉截铁地断言,一扫是光心中的迷惘。
  那时,是光觉得眼前的道路为之开阔。
  空的怀孕骚动时也好,是光在文化祭当上陌生的执行委员、忙得焦头烂额时也好,帆夏总是把自己的事搁在后头,帮助是光。
  是光接连想起帆夏笨拙的诚实、率直的关心,以及会让人振怍起来的强力声援,和不求回报的纯情。
  情感满溢而出。胸口闷痛。

  『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恋爱专家。』

  最后,帆夏写了这段话。

  『我从来没跟男生交往过,一直单恋同班同学,想到喜欢的人就会惊慌失措,跟大家一样。
  那家伙看起来像个不良少年,讲话态度也很差,不过,他其实很温柔、很有男子气概,没办法放伤脑筋的人不管。
  他是个很棒的人。是个好男人。
  我常常坐在旋转椅上转来转去,思考怎么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他。』

  是光低头看着小小萤幕上显示的文字,连呼吸都忘了。
  也听不见电车震动声和发车的铃声。
  不过,只有帆夏的声音在是光耳中持续回荡。

  『那家伙没把我当女生看,他喜欢的都是跟我完全相反、文静柔弱的女生。我一点希望都没有。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他。
  就算要一辈子单恋也没关系。就算那家伙只把我当朋友看,我还是喜欢他。我想帮上他的忙。』

  帆夏为什么要瞒着是光,一个人调查夕雨的事?
  为什么她要冒险,自己去买毒品?
  大叫着不保护她也没关系的帆夏、表示半吊子的担心只会给她添麻烦的帆夏、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叫是光不要管她的帆夏——接连浮现脑海。

  『我并不是什么恋爱专家,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们。可是,我想为大家加油的心情是千真万确的唷。
  不管现在那段恋情会不会实现,一定没有什么事是徒劳无功的。所以,大家加油吧。我也会加油的!』

  是光「喀喀喀」地按着手机,想让画面往下滑,但帆夏似乎只写到这里,画面一动也不动。
  他瞪着最后一行文字,嘟囔道:
  「——这个笨蛋。」


六章 虞美人的陷阱

  看吧,上钩了。
  你没注意到吧。你早就已经掉进六条设置的陷阱。
  你已经动弹不得罗。
  你将被闪闪发光的透明细丝缠上,在其中挣扎、呻吟,做为世上最肮脏的女人死去。
  那就是我的复仇。
  他忘了跟我之间的约定。
  是你们这些下贱的女人诱惑他,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的。
  是你们团团围住他,妨碍我,让我没办法靠近他。
  所以我有权利把世上那些丑陋下贱的女人折磨、折磨再折磨,并且杀掉她们。
  然后在你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我会面带微笑告诉以为我是无害之人的你。

  「我最讨厌你了」。
  ◇  ◇  ◇
  (我一定再也没办法被赤城喜欢上了。)
  帆夏删掉不知道是是光传来的第几封简讯后,紧张地独自走在夜晚的闹区。她把头发扎成马尾,戴着眼镜。
  前面有条后巷,帆夏即将与「虞美人」见面。
  她之所以在交易时使用天芥菜这个名字,是因为即使被是光讨厌,她还是想当是光的天芥菜。
  因为她想相信,这有勇无谋的行动会对赤城是光有所贡献。
  要不是这样,她完全无法想像自己会特地跑到阴暗的巷子里购买违法药物。
  被校方知道的话就是退学处分。道路尽头说不定会有黑道在堵她,她说不定会被注射毒品,也不是没有可能被卖给人口贩子。
  但帆夏不惜冒险,也想确定卖家虞美人是不是夕雨。假如夕雨真的是犯人,她要说服她,让她别再做这种事。
  尽量在被是光发现前——
  (我知道这只是我在自我满足。就算这样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想看赤城那么痛苦啊……)

  ——式部,你到底在做什么?

  放学后。是光用锐利目光瞪着帆夏,这么说道。语气可怕得像在对她怒吼。

  ——我在医院遇到你时,你不是要去看亲戚吧?别隐瞒了,给我说!

  是光察觉到帆夏偷偷在夕雨周围做着什么,并为此生气。
  他说不定觉得最近传遍学校的中伤简讯也是帆夏发的。
  听说新闻社的雏从楼梯摔下来,被救护车载走,那是怨灵在作祟时,帆夏大吃一惊,决定去雏摔下来的楼梯看看。
  然后她看到是光一脸严肃站在那里,全身散发紧绷气息,一看到帆夏就带着更可怕的表情走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问她「你的手链呢」。
  帆夏回答不见了后,是光固执地逼问是在哪里弄丢的,将另一只手握着的手链递到帆夏面前。
  那跟帆夏弄丢的手链是同款式的。

  ——我的手链……?你帮我捡回来的吗?

  ——是啊。在这个楼梯捡的。

  起初,帆夏还不明白是光想表达什么。
  然而。
  难道他觉得是我把近江推下去的?在如此理解的瞬间,大概是因为愤怒及羞耻吧,帆夏脑袋一下子变热。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赤城什么事都怀疑是我做的吗!我就这么不值得信赖?
  她觉得好不甘心、好难为情,头壳都快要炸裂了。
  帆夏一抱怨「为什么我非得被你大吼大叫啊」,是光就吼回去「我很担心你!」。
  他的眼神认真到帆夏觉得自己的眼睛会被贯穿。
  (啊啊,赤城是真的在担心我。所以他才会那么生气。)
  帆夏明白了。
  所以,她非常难过。
  帆夏不禁一阵鼻酸,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可是现在哭出来的话,是光应该会很困扰吧,应该会试图保护帆夏吧。
  无论多么乱来、无论自己多么遍体鳞伤,都会试图保护帆夏。跟是光至今以来为其他女孩做的一样。
  可是,她不要这样。
  她绝对不要懦弱地哭着让是光保护,也不能这么做。万一不小心做了这件事,帆夏就不再是是光的天芥菜了。
  虽然是光应该早就不觉得帆夏是可靠的天芥菜。
  (我已经决定要一直当赤城的天芥菜。)
  帆夏在网站坦承自己其实不是什么恋爱专家时,就这么决定了。
  就算这段恋情不会实现,还是加油吧。
  一直当是光需要的、坚强开朗的紫花吧。
  帆夏对是光大叫不需要他帮忙后,是光为之语塞。

  ——你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吧!

  说出这句话时,帆夏心想是光不知道会不会受伤,胸口也揪了一下。
  看到是光的脸让她觉得很痛苦,于是她转过身,冲下楼梯。
  (我喜欢赤城。)
  喜欢,喜欢,最喜欢了,喜欢到会烦恼这么喜欢他该怎么办。
  (可是,赤城喜欢的人不是我。)
  吸引是光的,总是会让人想保护她们的柔弱女孩。
  (以后赤城一定也不会喜欢上我。)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跟是光联系在一起。
  她想为是光做些什么。
  (即使不能成为恋人……至少让我继续当能帮助你的天芥菜。)
  帆夏要前往的那条巷子在一栋老旧大楼后面,大马路的亮光和喧嚣声一下子转为阴暗、荒凉氛围,也几乎没有人通过。
  感觉甚至会跑出怨灵。
  帆夏并不迷信,也不怕幽灵。
  但每当摇摇欲坠的大楼窗户被风吹得喀喀作响,她就会产生怨灵从大楼与大楼间的缝隙悄悄伸出手,掐住她脖子的错觉,起了阵鸡皮疙瘩。
  (怨灵才不存在。)
  帆夏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慢慢向前走去。寒冷秋风拂过脖子,让她抖了一下。
  (虞美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握着手机的手加重力道。
  这时,帆夏隐约看见一名纤细女性,站在从大马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中。
  纤细身躯。白皙颈项。
  微鬈的长发。
  穿着长裙,怀中抱着红色花束——虞美人草。

  (奏井同学……!)

  站在是光旁边被他护着的奏井夕雨虚无缥缈的身影,和拿着红色花束的女性重叠在一起,帆夏觉得心脏被用力掐住。
  下一瞬间,「虞美人」跑走了,长裙下摆和一头鬈发在空中摇曳。
  「等一下!」
  帆夏立刻用手机拍照,追向逃走的「虞美人」。
  (难道是因为她注意到我了?「虞美人」果然是奏井同学吗!)
  绑成马尾的头发在脑后摇晃。眼镜滑了下来,帆夏扔掉眼镜。单手按掉手机的照相键,拔足狂奔。
  「虞美人」撒下红色花瓣,在杂居大楼间又暗又窄的道路上奔跑。不久后,「虞美人」跑进一栋四楼高的小小建筑物地下室。
  帆夏也冲下楼梯。
  帆夏和「虞美人」的脚步声交互响起。耳中传来开门声及关门声。
  她明明下了楼梯,「虞美人」却不见踪影。帆夏打开金属制的沉重门扉,走进地下室。里面一片漆黑,完全没有光源。
  (奏井同学……你在哪里?)
  帆夏靠着手机萤幕的光芒慎重前进,红色的花束在黑暗中缓缓浮现。
  花束内侧大概有放灯吧。拥有薄得彷佛透明般的花瓣,以及纤细柔软的茎的花儿轻轻晃动,宛如被风吹拂的蜡烛火焰。
  「你在那里吗?」
  帆夏全身绷紧,一步步走向红花。
  习惯黑暗后,也能隐约看见拿着花束的人。
  柔顺长鬈发包覆住纤细身躯。
  「你是……奏井同学吗?」
  在房间冰冷的墙壁反射帆夏的声音时,一种像是粉末的东西洒向帆夏的脸。
  「!」
  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蜜香气窜入鼻尖,帆夏不禁弯下腰,用力咳嗽起来。在她咳到双眼泛泪的期间,对方似乎已经从房间跑出去了。
  红色的花在黑暗中轻轻飘下,散落一地,那些粉末大概是解开花束洒出来的吧。帆夏听见门扉关上的声音,她仍在咳嗽,拚命大叫:
  「奏井同学!听我说!我不会告诉赤城你在贩毒,也不会告诉其他人!你愿意收手的话,我也会删光我拍的照片!所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移动的关系,帆夏的头越来越晕了。她踉跄着走到门前,却打不开门。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身体从里冷到外头。同时,门缝间冒出细长白烟。
  甜甜的香气。
  跟刚才被扔的粉末是同样的香味!
  (不能吸进去。)
  她本能意识到,屏住呼吸试图打开门,但无论她转门把、推门、用脚踢,那扇门都文风不动。
  「奏井同学!把门打开!奏井同学!」
  帆夏怎么呼唤都没回应。连「虞美人」在不在门扉另一侧都不知道。说不定人家早就走了。
  (打电话找警察——)
  帆夏从口袋拉出手机。尽管四周很暗,她依然能掌握按键位置。帆夏还能蒙眼输入正确的文字。
  手指准备开始打字时,她突然惊觉。
  (万一警察来了,奏井同学会被抓走。)
  至少一定会被问东问西。这样的话,即使帆夏什么都不说,以虞美人草为记号的毒品交易行为也会被查出来吧。
  帆夏的手指在按键上僵住。
  (怎么办?得想办法靠自己逃出去。可是,该怎么做?)
  帆夏靠手机萤幕的光在房间内四处走动,寻找有没有其他出口,或是有没有工具能破坏门锁。
  地下室似乎没有在使用,到处堆满垃圾,帆夏被垃圾绊到,好几次都快要跌倒。
  在她迷惘的期间,从门缝窜进来的甘甜香气渐渐弥漫室内,头越来越晕,脚步也越来越不稳。
  冷静的判断力被剥夺,唯有焦躁心情逐渐膨胀。
  门外传来火焰燃烧的声音时,帆夏目瞪口呆。
  (骗人的吧……火灾?)
  她急忙冲向门。
  一碰到门把,扎人的热度就烫得她放开手。
  「!」
  帆夏往后跳时,另一只手拿着的手机掉落。
  火舌正在门扉另一侧蔓延。
  帆夏蹲下来,想要捡起手机,却不小心吸进大量从门缝窜进来的甜烟,就这样跪倒在地。
  咳嗽止不住。头晕目眩。
  (手机、在哪里?)
  她伸手摸索,却只碰得到地板。
  心脏跳得跟激烈运动后一样快,头晕得嗡嗡响。耳中听见钟声,整座建筑物都在旋转。
  (找不到手机!)
  本来很冷的房间温度越来越高。她应该会就这样被烧死在这里吧。
  (我还没跟男生交往过耶。)
  帆夏用「紫公主」这个笔名撰写剧情高潮迭起的爱情小说,同时也希望自己总有一天也能跟男朋友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中接吻、晚上在海滩牵着手看星星、在KTV包厢让害羞的男朋友为她唱情歌,帆夏也回唱一首——她对此心存憧憬。
  从开始在意是先的那一刻起,她想像中的约会对象总会变成是光。
  (我还没有跟赤城去过游泳池和KTV!游乐园、水族馆、动物园、游戏中心,还有海边和滑雪都还没去过。)
  蹲在地上、咳到动弹不得的这种时候,我在想什么啊?帆夏对这么悠哉的自己感到无奈,快要哭出来了。
  (反正,我又不可能跟赤城在摩天轮里面接吻。)
  赤城喜欢的明明是跟我完全相反的女生。之后也一定不会改变。
  (可是,赤城,我喜欢你。)
  喜欢你直率的目光。
  喜欢你虽然粗鲁,却不假虚饰的话语。
  你那震撼人心的呐喊声也好,害羞的嘟囔声也好,我全都喜欢。
  喜欢跟你道早后,你会生硬地回「早啊」——看起来却有点高兴。
  喜欢你粗糙的手。你竖起的眉头、紧绷的脸颊、下垂的嘴角,现在,我全部都最喜欢了。
  无论是光喜欢上谁,帆夏都已经没办法不去喜欢是光。
  (——都是赤城不好。我每次觉得「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喜欢赤城这种人」,抗拒这个事实时,他都会展现帅气的一面给我看。)

  ——我会保护你的!

  帆夏第一次动心时,是因为是光这句话,以及他凝视帆夏的认真眼神。
  他跟帆夏认识的所有男生都不一样,让帆夏逐渐被吸引住。

  ——我没有忘记。我没忘记你说过喜欢我。

  ——这样说或许很自私,反正我不希望你跟我保持距离。

  ——我也不太清楚那是怎样的感觉,就算你问我能不能继续喜欢我,我现在也回答不出来,但是我一定会找出答案!

  ——所、所以,你能不能再多等一下?

  暑假尾声,大家在河滩放烟火的那一晚。是光满脸通红地看着帆夏,这么说道。
  说他一定会找出答案,叫帆夏等他。
  帆夏也红着脸,点头答应。

  ——呃,嗯。

  重要的约定。
  是光绝对不会说谎。所以,他不会让帆夏的告白得不到回应。他一定会答覆帆夏。
  无论那是什么样的答案,她都很高兴是光愿意为她认真思考,在是光叫她等他的瞬间,帆夏怦然心动。
  (我还没听见赤城的答覆。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在赤城答覆我前死掉啦——!)
  这时,激烈的旋律从黑暗中传来。
  是帆夏喜欢的乐团放声高歌的热情情歌。
  是是光专用的铃声!
  强而有力的旋律传来,帆夏拚命将手伸向源头。
  指尖碰到手机。她按下通话键,一将手机拿到耳边就听见是光的声音。
  「笨蛋,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
  听见是光怒吼的瞬间,帆夏觉得内心被填得满满的。
  「赤、赤城……地、地下室,火灾。」
  大脑没办法好好思考。帆夏只顾着将想到的词汇说出,是光似乎也察觉到帆夏状况不妙。
  「我现在去你那边!再撑一下!」
  是光激励帆夏。
  「赤城,我的告白的、答覆。」
  「啥?」
  「现在,告诉我。」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因为,我不能再等了!我在等的期间,就会被烧死!」
  「白痴!你才不会死咧!」
  「如果没听见你的答覆,我一定没办法成佛。」
  「干么自己在那边乱想啊。别这样,你还活着吧。」
  「对啊!我活着!所以,现在跟我说!否则我在听见你的答覆前会变成幽灵,附身到你身上喔~~~~这样蠢死了,我才不要!」
  「要是连你都附身到我身上,那还得了!」
  「那就告诉我啊!」
  帆夏希望是光在她死前明确甩掉她。
  这样她也不会有留恋,能够干脆地前往那个世界。
  「直接跟我讲明白『你只不过是坐在我旁边的同班同学,不是恋爱对象』啊——!」
  帆夏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大声呐喊。
  这时,门突然打开。
  浓烟一口气窜入。
  门扉另一侧,是光画色僵硬地站在那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接着,他对着目瞪口呆的帆夏大叫:
  「你这个大白痴!式部帆夏不只是同班同学——!是我喜欢上的女人——!」
  ◇  ◇  ◇
  是光一打开门,就大叫「式部帆夏是我喜欢上的女人」。
  在冲过车站票口,抵达位在后巷的大楼地下室前,他觉得心脏都快炸裂了。
  求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是光将手机放在耳边,一边在人群中奔跑,一边拚命祈祷。他才想说帆夏终于接电话了,帆夏却闹着要是光现在答覆她的告白,是光觉得又无奈又火大,手机都快要被捏碎了。
  (你在性命危急的时候只想得到这种事吗!还说要变成幽灵附身在我身上?光是光一个人就让我头痛,要是连你都跟到厕所或浴室,那还得了!)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是光靠着帆夏断断续续的话语,冲下通往地下的楼梯,结果状况比想像中还要严重许多。
  门前有个香炉,从那里散发出的白烟跟火焰一起窜升。门是烫的,一碰到它,皮肤就传来彷佛要被一口气撕下来般的痛楚,但是光毫不在意,握住门把一转。
  明明被逼得走投无路,明明这么辛苦,明明——明明呼吸起来如此难过,头痛到想吐,帆夏仍然大叫「直接跟我讲明白『你只不过是坐在我旁边的同班同学,不是恋爱对象』啊」。
  这女人怎么这么难搞!这么蠢!
  你怎么可能只是同班同学!如果你只是同班同学,我哪会急到心脏快要爆开!
  帆夏总是这样。本来以为她对自己很冷淡,帆夏却突然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之后又马上红着脸订正『是Like不是Love啦!』不给是光回应的机会。
  在那之后,她误会是光是萝莉控,在众目睽睽下踹了是光,却又说要陪他矫正萝莉控倾向,在KTV包厢摊开色情写真集。
  她还曾经穿着围裙站在是光家的玄关。
  两人偷偷跑进晚上的游泳池时,帆夏温顺地将头靠在是光胸前,用甜甜的声音说『你要好好保护我喔』,让是光心跳漏了一拍;下次在图书馆见面时,帆夏告诉他『或许我们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之后却又到是光家,问他『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那时被帆夏哀伤的眼神看着,是光又觉得内心一揪。
  是光受过帆夏很多照顾,也被她帮过。但同样的,他也被帆夏要得团团转,思绪因帆夏乱成一团。帆夏的言行举止都很突兀,是光完全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没有比她更难搞的女人了。
  如果帆夏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用不着她说,是光自己就会跟她保持距离。
  而是光做不到这点,就是因为帆夏不只是同学。

  ——如果非得在这所学校选一个人相信,我会相信那家伙。

  他对光说的这句话,没有半分虚假。
  他相信帆夏。
  相信帆夏对他抱持的好感绝不会改变。不是自以为是,也不是愿望,是帆夏一心一意的行为接连浮现脑海,这告诉了是光。

  ——因为我是你的天芥菜嘛。

  笑容爽朗、语气活泼、有话直说的帆夏。彷佛从很久以前开始,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夕雨也叫帆夏「赤城的天芥菜」。
  仔细一想,都是因为要帮忙实现光跟她们的约定,是光才会跟其他几位少女扯上关系,只有帆夏不同。
  虽然为了让葵敞开心扉,是光曾经拜托帆夏帮忙,但帆夏并不是光的花。
  那是是光基于自身意志去接近、低头、与其交谈,不属于任何人、在原野盛开的花。
  而那朵花愿意成为是光的天芥菜。
  愿意成为是光的助力、是光的支柱,甚至愿意喜欢是光。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他不可能忘记。
  对是光来说,那毫无疑问是他第一次被告白。
  帆夏是第一个喜欢上周遭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自己的女人——不是喜欢上「光的代理人」,而是身为「是光」的自己。
  所以,他绝对不会忘记!
  帆夏怎么可能只是同学!
  在电车上看到的帆夏贴在网站的字字句句、至今为止帆夏给予是光的事物、与帆夏一起度过的时间……抵达这里前于脑中盘旋的种种,在极限状态下一口气涌上心头,然后爆发,回过神时,是光发现自己大叫出声。

  「式部帆夏不只是同班同学——!是我喜欢上的女人——!」

  帆夏绑着是光第一次看见的发型坐在地上,瞪大眼睛。
  他抓住帆夏的手硬是把她拉起来,迈步而出。
  然而,火焰堵住出口,无法继续前进。
  「该死!」
  是光低声唾骂时,光大喊道:
  「是光!那边那道墙放了灭火器。」
  他望向光指的方向,定晴凝视。
  「在这里!快点!」
  尽管四周一片黑暗,看不太清楚,是光还是能依赖光的声音。
  「你在这边等。」
  他放开帆夏的手,抓住灭火器,不顾一切拔掉栓子。一握住手柄,泡沫就从喷嘴一口气冒出,喷向火焰。
  泡沫与熊熊烈火互相吞噬,不久后,火势开始减弱,灭火液完全喷尽时,火也熄灭了。
  「呼——」
  「太好了。」
  是光跟光同时吁出一口气。
  然后,他带着还瘫坐在地上的帆夏爬上狭窄阶梯,来到室外。
  帆夏脚步仍然不稳,没办法好好站着。但她却试图离开是光。
  「好了啦,靠着我走!」
  是光抓住她的肩膀,硬是把帆夏拉过来。
  帆夏一面流泪,一面逞强着说:
  「什、什么嘛……干么、干么来——救我啊。我明明都叫你不用保护我了。笨蛋。笨蛋,笨蛋……」
  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是光如此心想,胸口突然紧紧揪起。
  在花园宴会上被月夜子吻了后。

  ——笨蛋,笨蛋……笨蛋。

  帆夏一边用细微的声音骂他笨蛋,一边不停用软绵绵的拳头挝他,当时的触感伴随苦涩、甜蜜的心情浮上心头。
  跟那个时候一样,帆夏的手和发丝碰到是光的身体,帆夏的呼吸掠过是光的喉咙和脸颊,从帆夏眼中滑落的泪水,濡湿是光的衬衫。
  那时,他也因帆夏单薄的肩膀吃了一惊。
  「你才是大白痴。为什么不快点用手机求救?」
  「那、那是因为……」
  「八成是在担心万一夕雨贩毒的事被警察发现就糟糕了。」
  「唔。」
  是光对支支吾吾的帆夏遗么说后,帆夏就更无言以对了。
  「果然。你之所以会在夕雨身边晃来晃去,是想找到她是『虞美人』的证据对吧。」
  「……」
  她移开视线,嘴唇紧抿。
  「为什么没跟我说?」
  「……」
  「因为觉得我会难过?」
  「……」
  帆夏肩膀微微晃动。她担心地抬头看着是光,准备开口说话,却又闭上嘴巴。
  那就是答案。
  看到那个网站时,是光就已经得知帆夏的心情。
  全都是为了是光。

  ——式部小姐是不是跟你一样,想要保护别人呢。

  正是如此。
  这家伙跟我一定很像。
  想要守护对方的心情也好。为此做得太过头,导致失败的这一点也好。变得看不见周遭、惊慌失措,即使如此,依然试图向前迈进,还有话讲不清楚的这一点也好。
  帆夏嘴唇抿成一条线、一直沉默不语的笨拙模样,惹人怜爱到是光觉得内心被填满。
  「虽然你说不需要……可是,我想保护你。我没办法知道你有危险还坐视不管。」
  是光坦率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错,他想保护帆夏。
  跟帆夏坚强还是柔弱无关。
  因为她是帆夏,所以想保护她。
  帆夏面容扭曲,眼中再度泛出泪水,像在责备是光股说道:
  「所以说,为什么你要讲这种话……刚、刚才也是,骗我说你喜、喜、喜欢我。就算你跟我说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我也不会恨你恨到变成幽灵啦。」
  「就说了,我又不是对你没意思。」
  为什么帆夏这么固执,坚信是光不会喜欢上自己?
  她在网站上也写说「那家伙没把我当女生看」、「一辈子单恋也没关系」、「坐在旋转椅上转来转去」之类的——
  这副德行,亏你还能陪别人商量恋爱问题啊,紫公主。是啊,你其实不是什么恋爱专家。我完全被骗了。
  要是不讲清楚,这个蠢女人就不会明白——!
  是光感到一阵焦躁,不耐烦地说:

  「我喜欢式部帆夏!」

  尽管他再度试着将感情化为言语,但对这个别说是恋爱专家,根本应该跟是光一样贴上新手贴纸的恋爱菜鸟来说,是光觉得这样似乎还没有完全传达,内心焦躁得令他心痒难耐,便用力抱住帆夏。
  帆夏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后,紧紧抓住是光。
  然后哭着用微弱声音说:
  「我现在高兴到死掉也没关系。」
  「笨蛋,不要那么容易就死掉啊。」
  是光越来越觉得帆夏惹人怜爱,手臂又收紧了些。汗水的味道参杂在一起,彷佛听得见彼此心脏的跳动声,两人的心跳声现在肯定完全重合——
  这时。
  「那个,是光,我很能理解突破困境后会让人非常兴奋,我也一直缩在旁边,避免打扰到你们,可是我觉得你们差不多该换个地方。晚上在后巷里恩爱,对你来说难度还太高了吧。」
  「!」
  是光立刻放开帆夏。
  光露出苦笑。
  「赤、赤城……」
  帆夏看着是光,那不满、疑惑的眼绅像在问「为什么要放开」。万一不小心说错话,感觉帆夏又会闹起别扭,认为是光果然不喜欢她。
  是光坐立不安,绞尽脑汁。
  「话说,那个……为什么你会觉得夕雨在贩毒?」
  就算是帆夏疏忽,她也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夕雨吧?应该有什么契机才对。
  帆夏表情立刻绷紧,沉默不语,似乎仍在犹豫。但是光一说「夕雨没在贩毒。所以,把你知道的情报告诉我吧」,帆夏就终于开口。
  「我收到一封简讯,说奏井同学在贩毒。」
  「简讯!」
  帆夏果然也有收到虞美人的简讯。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要做这种事?
  光飘在皱着眉头的是光身旁说:
  「式部同学有拍夕雨的照片对吧?里面会不会也有拍到安排夕雨回国的人?」
  「喂,让我看一下你拍的夕雨的照片。」
  帆夏紧张地将手袜递给是光。
  他打开名为「kanai」的资料夹,叫出一张张图片。
  捧着虞美人草花束的夕雨。钻进车辆的夕雨。踏入一栋清幽住宅的夕雨。
  以及——
  是光停下显示下一张图片的动作。
  「……!」
  光也面色僵硬,低头看着萤幕。
  帆夏的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一名戴着眼镜、身材纤细、肩膀微微垂下,看起来很温柔的青年。


七章 我心中的她
  「三之宫——!我回来罗!」
  一朱回到度过私人时间用的公寓,一打开客厅的门就带着满面笑容说道。
  涂上鲜红口红的嘴唇扬起,柔软鬈发和长裙下摆轻轻晃动,一朱踏着舞蹈般的步伐,抱住大理石边桌上的笼子用脸颊磨蹭,轻笑出声。
  笼中的绿色变色龙面无表情,吐着舌头。
  「成功了!我骗到跟赤城是光关系很好的式部帆夏,把她关进地下室啦。她彻底相信我是奏井夕雨了耶。拚命叫着『奏井同学!奏井同学』呢!笑死人了。我在门前烧了香,所以她现在一定在看奏井夕雨被刀子狂捅的幻觉吧!还是说是看到她把奏井夕雨勒死的幻觉呢?管他是哪个,明明成为现实的话就好玩了说——三之宫。」
  一朱蹭了好几次笼子,招待蟋蟀给变色龙吃,变色龙立刻伸出舌头,捕获到处乱窜的蟋蟀,将它吞入腹中。
  一朱陶醉地看着这个画面,用圆润甜美声音继续说道:
  「式部帆夏开始在交易现场徘徊、进入聊天室时,我是很惊讶没错。不过只要说是奏井夕雨把她关起来让她吸毒,就可以让赤城是光更痛苦唷。我们就让她吸一整个晚上的香,明天再报警吧。大获全胜耶——三之宫!」
  他拉起裙摆,在原地旋转。
  一朱用全身镜欣赏自己这副模样——
  「嗯——这发型果然不怎么好看。」
  然后皱起眉头。
  「卷卷的恶心死了,颜色也是谈茶色,看起来有够脏……竟然会看中拥有这种头发的女人,光也好,赤城是光也罢,品味都太差劲了。」
  他一边吐出恶毒话语,一边拿下波浪鬈假发,戴回自己中意的黑色长发。
  一朱看着发量充足的亮丽黑发从单薄肩膀垂至细腰,用手指确认它冰凉的触感,终于露出满足笑容。
  「看,这样漂~亮多了嘛。欸,三之宫也这么觉得对吧?」
  一点起喜欢的香,甜甜的香味就在房内扩散开来,让一朱觉得心情越来越好。
  「女孩子果然就是要黑发,而且还要直发。真希望鬈发、茶发的非处女全都去死。奏井夕雨也是,她最好被赤城是光骂『你这个不是处女的浪荡婊子』,用菜刀割断颈动脉自杀。这样一来,赤城是光大概也会疯掉吧。」
  一朱之所以接近跟住在澳洲的母亲一起生活的夕雨,是为了伤害是光。
  他藉由调查得知,赤城是光对光昔日的一位恋人——夕雨抱持好感。
  首先先取得夕雨的信赖,拉拢夕雨。
  一朱的声音跟光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用这个声音跟夕雨搭话,再一如往常露出有点笨拙的好人笑容,夕雨就轻易对一朱卸下心防。
  所以说轻浮的非处女就是这样。
  竟然跟刚认识的男人两人独处聊天,还红着脸对对方笑,这个行为跟张开大腿对别人说「请您自便」没什么两样。
  一朱在内心鄙视夕雨,一边继续装成光平凡敦厚却温柔的大哥,成功将夕雨带到日本。
  然后他让夕雨跟是光见面,在让她度过甜蜜时间的同时——
  『不要跟赤城提到我。』
  又对夕雨下了封口令。
  『女朋友跟其他男性那么亲昵,他一定不会好受。没必要特地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
  起初用开朗的语气——
  『因为赤城对我有所误解。因为他讨厌我。我身边没半个人可以相信。』
  途中则开始引起她的同情心。

  「女人真是的,明明那么会算计却蠢到不行,马上就被骗啦——!」
  一朱一直很讨厌女人这种生物。
  他做为帝门家总帅正妻的独生子被养育成人,一直被人耳提面命「因为你是长子兼继承人」。众人皆知他个性苛刻的母亲动不动就发脾气,每天都会无理取闹,对周遭的人怒孔。
  明明是她自己说想吃松饼,装盘端到她面前时,她却说「吃这种涂了一堆奶油和糖浆的东西会胖!」而大发雷霆。明明是她自己说「麻烦的户外宴会最好因为下雨停办」,当天真的下雨,却又会气得说「这样我不就不能穿我特地新买的礼服了吗!」。
  对一朱也是,明明是她自己说「只有考试拿到好成绩是不行的,你必须成为能使唤他人的人」,一朱让朋友帮他写作业时,她却气得半死。一旦一朱的成绩稍微退步那么一点点,就骂他丢人、无法做底下的人的表率,又对他发脾气。一朱的家庭教师也被她扔过参考书、三角板和圆规。

  女人很不讲理。

  女人很任性。

  而那些全都会因为「她们是女人」这个理由被原谅。
  一朱的未婚妻月夜子也是,每次见到一朱就胆颤心惊的,让他看了就火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夜子是亲戚,她工整的五官和一朱的母亲很相似,带有光泽的红发也令他想起去过一次会员制理发厅染头发的母亲鲜艳到不自然的发色,让一朱越来越讨厌月夜子。
  月夜子那么内向又爱哭,连打个招呼都不会,练舞也是错误百出,没办法做到完美,却因为她是女生就能被原谅吗?明明就只有我老是被母亲骂。
  女孩子令人憎恨。
  不费心力就能穿漂亮的红色洋装,实在太诈了。
  明明我穿起来一定比月夜子更合适。
  因为是男生,所以不能拥有漂亮和可爱的东西。
  明明我比较喜欢女孩子的衣服。
  明明我比较喜欢女孩子的颜色。
  真不想生为男生!

  那段期间,一朱知道月夜子家庭院一角有座隐密的祠堂,用来祭祀「六条」。
  据说六条是活在平安时代的恐怖女人,她变化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妇都咬死了。
  听到这个故事时,一朱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他反而觉得「六条」制裁了肮脏的女人,对她心生憧憬。
  一朱被妖艳、凄惨又残酷的「六条」深深吸引,为之怦然心动、脸颊发热,他期盼假如我是女生,希望是像「六条」那样子的人。
  一朱的母亲是右楯家的人。
  一朱体内也流着右楯的蜘蛛之血。
  在那之后,一朱变得一碰到轻飘飘的红色裙子、柔顺的黑色长发、散发甜蜜香气的东西等他喜欢的事物时,体内就会躁动起来,听得见「你能够接受我,和我合为一体唷。能够得到蜘蛛之力,向肮脏的女人们复仇啃」这句呢喃。
  第一次穿上红色连身裙时,镜中妖艳、惹人怜爱的模样令他陶醉其中,下意识用脸颊磨蹭镜子。
  看,我果然比月夜子更适合。
  不——是「人家」才对。
  在那之后,一朱一再抢走月夜子的衣服,也会从母亲放衣服的房间偷拿衣服,在镜子前面凝视逐渐变美丽的自己。
  他希望能让别人看看这么美丽的自己,希望有人称赞自己,然而那却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一朱见到光这个弟弟时也在那段时期,光比女孩子还要可爱,宛如纯洁无垢的天使。
  看到光露出的微笑,一朱震撼得觉得心脏彷佛被射穿。
  『不能跟他说话唷。』
  母亲讨厌光讨厌得彻底。她说光不应该被生下来。说光是这个世界上最污秽的女人生下的恶魔。
  但一朱眼前的光宛如笼罩着清净光芒。光脸上的笑容,比他看过的所有小孩都还要纯洁。仅仅是看着他而已,就让人觉得内心被逐渐净化。
  光眼中始终只有女孩子,没有回头看过一朱一眼。
  所以某一天,一朱穿着从月夜子那边抢过来的衣服,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在派对上接近光。
  光面带微笑,和一朱牵着手,想把他带到花坛。
  『我种的郁金香开了喔,很漂亮,去看看它吧。』
  一朱放开光的手,对他说:
  『我得回去了。』
  光就跟他打了勾勾:
  『那下次见面再一起玩吧。』
  光很笨,一下子就被骗到了——可是,下一场宴会时,他还是看都没看穿男装的一朱一眼。
  那令一朱心生憎恨。
  无论过了多少年,一朱都无法忘记当时感受到的悔恨,每次看到光被少女们包围,他就会气得脑袋发烫。
  穿洋装的我,明明比你花园中的任何一朵花都还要美丽。那才是我真正的模样啊!
  为什么光没注意到!
  为什么要花时间在那些不是我的女孩——那些肮脏的女孩身上!
  他憎恶、怨恨到快要无法呼吸。
  一朱觉得,光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他被那些污秽的女人碰过。碰到不洁之物,害光也被玷污了。是那些女人杀了光。
  然而光就连死后,都还要让赤城是光那只下贱的野狗去拯救那些女人。
  一朱的希望,是破坏光留下的事物。
  跟把龌龊的爱人吞噬的六条一样,他要成为讨伐丑陋肮脏之女的女人。他要把光的女人们——尤其是光的「最爱」撕得粉碎。
  那就是一朱对直到最后都没有注意到他、没实现约定就去世的光的复仇。
  对侮辱一朱的是光的复仇——
  首先利用奏井夕雨除掉碍眼的是光,之后再从光的「最爱」手中抢走光的孩子,由自己养育他。让他眼中只有一朱。让他只爱一朱一人。
  「希望会是男孩子。如果是女孩,就让她做变性手术,把她变成男生好了。」
  一朱抱着变色龙的笼子,像在梦呓般喃喃自语。
  这时,客厅的门传来粗鲁的开门声。

  「你这个变态还是一样恶心。」
  ◇  ◇  ◇
  是光站在客厅门口,用蕴含沉静怒火与轻蔑的眼神瞪着光同父异母的哥哥——帝门一朱。
  一朱抬起头。
  在弥漫室内的甜蜜香气中,艳丽的黑发从白皙的脸颊边垂到单薄的肩膀,再从平坦的胸膛垂到纤细腰肢,宛如生物般流泻而下。
  是光第一次在明亮的场所看到一朱穿女装,但可怕的是,他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个「女人」。
  从体格上来看也是如此,不过除此之外,眯细的双眸、不悦地扭曲的红唇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甜腻氛围,就像把女性最黑暗、黏稠的部分抽出来,再将其塑造成人形一样。
  一朱眯着眼睛,故意将是光——以及在他旁边缩起身子的夕雨从头到脚审视一番,扬起嘴角。
  那抹妖艳笑容令人背脊发凉——是「女人」的笑容。
  夕雨轻轻倒抽一口气。
  光像要支撑夕雨般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凝视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哥哥。
  一朱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圆润甜美声音说:
  「啊啊,都忘记我把钥匙卡给夕雨了。」
  夕雨肩膀又颤了一下,虚幻的双眸中浮现惊愕与恐惧。
  是光回到夕雨的医院把帆夏交给医生照顾后,准备冲去找一朱,夕雨则自己提议要跟着一起去。
  是光很后悔把夕雨带来,他觉得对夕雨来说,这种事情的刺激果然还是太强了。所信之人竟然骗了自己,还打扮成女人的模样嫣然微笑。
  一朱嘴唇越来越歪斜,限中逐渐浮现残虐光芒。他像要用言语嘲弄他人般,慢慢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竟然把其他男人带到我房间,夕雨意外地厚脸皮呢。啊,可是,好像也没那么意外耶。夕雨本来就是这种人嘛。毕竟我跟你才刚认识,你却乖乖跟着我,跷课跑到日本玩。交通费和住宿费也全!部都拜托我出呢。」
  「我没有……」
  夕雨表情僵硬,低声呢喃。
  是光的眉头高高竖起,他正准备对一朱怒吼,一朱视线就移到是光身上,从他的额头看到脸颊、下巴,有如在舔舐他。
  「欸——赤城,你喜欢的夕雨是这种女人耶。幻灭了对吧?其实我是想等夕雨被抓后再告诉你啦。露馅得早了那么一点。」
  「——!」
  低吼声自喉咙深处传出。
  他还是第一次气到说不出话。眼前的男人——不,「女人」就是如此令人恼怒。
  明明应该有察觉到是光全身散发怒气,一朱仍然没有住口。
  笼中的变色龙面无表情,吐出长舌。
  「嗯,算了!夕雨卖掉从那边带过来的毒品赚零用钱,这个事实又不会改变。拿着虞美人草的毒品卖家,最近在地下网站好像很有名喔。欸!喜欢的女孩变成名人了,你感觉如何呀!」
  (真想打死这家伙!)
  是光想冲过去抓住一朱的脖子,把他压在地上打。怒气中明显参杂杀人念头。
  一朱的眼神、声音,以及弥漫屋内的香甜气味,在在都从是光的心中拖出一头发狂的野兽。在是光快要被冲上心头的危险冲动支配时——

  「卖那些药的人不是夕雨,是你。一朱大哥!」

  站在夕雨身后的光用清澈声音说道,彷佛要贯穿这邪恶的空气。
  光坚定的语气和眼神将是光拉了回来,是光也呐喊道:

  「那是你干的吧!」

  「现在这个时节,日本买不到虞美人草,花店也还没开始卖它。但一朱大哥能靠空运或用帝门家的栽培设施培养虞美人草。夕雨则做不到这些。」

  「日本十一月不会有虞美人草吧?要不是因为你给她,夕雨才没有办法弄到虞美人草。」

  起初是扔在沙发上的那一朵。
  在那之后,每当是光造访夕雨的房间,地上都会散落薄得彷佛透明似的红色花瓣。
  然后,茌是光收到密密麻麻的不祥简讯的当天晚上,放在沙发上的虞美人草花束中,掉出一袋毒品。
  电脑里的浏览纪录也好,明显过头的交易过程也好,一开始就是要让夕雨被怀疑、害她变成犯人的计划。
  夕雨只是照一朱的要求,拿着虞美人草花束到老年人家当志工罢了。
  一朱则在那段期间涂上口红、戴上波浪鬈的长假发,面带邪恶笑容暗中活动。

  「因为葵小姐那件事,一朱大哥很恨是光。于是你为了报仇接近夕雨,把她带到日本,想栽赃她是毒贩。」

  「你装成一副好人样,把夕雨骗得团团转,在门缝塞美工刀刀片、在走廊放图钉、在她房间挂被墨水弄脏的雨伞,搞这种卑鄙的花招、骚扰她,还一直传简讯告诉我!真是下三滥的手段!除此之外,你竟然还想害夕雨变成毒贩。」

  一朱母亲的老家——右楯本家有座禁忌的祠堂。
  里面封印着变成蜘蛛,吞噬了丈夫及其情妇的女人,叫做「六条」——这是以前是光从月夜子口中听说的。
  她说,右楯家的女人会继承六条的特性。
  眼前这名亮丽黑发包覆住纤细身躯、鲜红嘴唇扭曲、带着甜腻微笑的女人,正可谓蜘蛛的化身。
  他吐出目不可视的细丝,结了一大片网子,躲在暗处等待猎物上钩。

  「实际卖药的人是一朱大哥!你戴着假发、穿女性的服装、手拿花束,装成夕雨的模样——」

  「打扮成女人卖药的是你这个死变态!」

  是光的吼叫声响彻房内。光的眼神和是光的眼神同样带着怒意,紧盯着邪恶的黑发女性——「六条」。
  红唇缓缓扬起。
  一朱露出微笑,宛如蕴含毒素的愉悦感化为甜蜜吐息,从口中溢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
  如同黑暗的漆黑长发散发出邪恶气息。
  「图钉还是雨伞什么的,我完全不记得——」
  一朱像在撒娇般拉长语尾,开心地眯起眼睛。
  「啊——不过,医院柜台的那个女孩呀,好像想当我的爱人,把夕雨视为劲敌,说不定是她做了什么坏事喔。夕雨是会让人想欺负的类型嘛,顶着那张看起来很乖的脸,感觉就会到处招人怨恨。」
  是光已经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愤怒到想冲前去掐住他的喉头。
  这家伙在讲什么鬼话!
  他为什么能这么厚颜无耻、理直气壮。
  为什么能把自己做的坏事推到别人身上。
  「赤城的同学式部同学,会带着很可怕的表情跟在夕雨后面喔。可是,女孩子这些复杂的关系与我无关。」
  是光再度握紧拳头。身旁的夕雨脸色铁青。看到夕雨睁大的双眼怯弱地游移不定,令他心如刀割。
  对一朱的愤怒也同时加剧。
  「式部拍到的照片中,也有你穿女装的样子。这样你还要装傻吗?」
  「只有你才会把那看成是我吧?因为你不想承认夕雨是犯人。明明夕雨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孩的说。」
  「你说什么!」
  夕雨好像快哭出来了。是光一举起拳头,一朱就愉悦地眯细双眼。
  「夕雨因为自己卖药的事被式部同学发现,就把式部同学关起来,让她吸毒耶。」
  「……我知道。式部现在在医院。不但被你害得闻到那些药,还差点被烧死。」
  「咦——酿成火灾了呀。可是我不知道这回事唷。」
  「我赶到式部那边时,夕雨人在医院房间。她在前往你吩咐的地点当志工的途中,发现自己忘了东西,所以回房间拿。从时间上来看,夕雨不可能有办法把式部关起来!而且之前你交易毒品的时段,夕雨都在当志工,有不在场证明,她的访问对象会帮忙证明这点吧,医院的人应该也有看到夕雨进出!」
  没错,夕雨不是虞美人的证据,以及一朱是虞美人的证据,多得数不清。
  状况对一朱来说应该是压倒性的不利。
  (但他为什么还能那么镇定?戴着假发穿着裙子,打扮得跟女人一样。)
  这让是光觉得反而是他们被逼到绝境,不禁坐立不安。
  「哦?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作证啊——?」
  一朱眯起来的眼睛发出妖异光芒。他扬起嘴角,轻笑幽声。

  「虽然大家应该都会回答『不知道』吧。」

  「什么——」
  光沉痛地对哑口无言的是光说:
  「是光,没用的!访问对象和医院的人,一定都会配合一朱大哥。他都设计好了。」
  「全都是一伙啊!」
  做为一朱的手下行动的,不只是柜台的女性,而是全部跟夕雨有关的人吗?
  或者是他在夸耀,身为帝门家继承人的自己,拥有就算现在才开始教唆,也有办法让所有人做出虚假证言的力量?
  比起一朱的所作所为,一朱对他自己卑劣的行径一点罪恶感都没有,这个事实更让是光觉得不舒服到起鸡皮疙瘩。
  这家伙的精神构造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没说过吗?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话的。」

  一朱拿出手机,像在歌唱般用圆润甜美声音说:
  「这里面存着夕雨用『虞美人』这个名字贩毒的证据唷。把这些散播出去的话,会怎么样呢?」
  光倒抽一口气,夕雨表情僵住。
  是光也感到一阵心寒。
  (一朱手机里存的不是证据,只是捏造出来的东西。是诈欺。可是万一跟一朱说的一样,医院和志工对象都做出对一朱有利的证书——)
  万一夕雨抱着红色花束的照片被无差别散布,被旁人残酷的好奇心盯上呢?
  柔弱的夕雨有办法承受吗?就连现在,她也在是光旁边眼眶泛泪,快要晕过去的样F。
  一朱高高举起手机,手指抚上传送键。光将手伸向手机,却穿了过去。
  「来,同时对全世界传送吧。」
  「住手——!」
  是光扑向一朱。吐出甜烟的香炉被撞倒,黑色长发如蜘蛛丝般在空中飞舞,妖艳地在地板上散开。

  「啊,传出去了。」

  他仰躺在地,按下手机传送键。
  「!」
  是光全身僵住。光和夕雨也愣在原地,神情僵硬。
  笼中的变色龙吐出舌头,抓住虫子吞了进去。
  一朱站起身,笑着走近桌子,打开放在桌上的笔记型电脑,按下电源。
  「欸,来看看嘛。这个投稿网站很有趣喔。啊——太好了,有成~功送出去呢。夕雨的脸也照得这么清楚——」
  带着满面笑容看着电脑的一朱,脸色突然大变。
  他瞪大眼睛,彷佛看到什么令人无法相信的东西。
  是光和光也探头望向萤幕,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电脑萤幕上鲜明显示手拿红色花束的女性照片。
  女性穿着长裙,身材纤细,茶色长发有点波浪鬈。
  肌肤白皙,脸蛋小巧。
  涂上口红的嘴唇。
  别有用心的眼神。
  (……这人不是夕雨。)
  照片中的,是穿女装的一朱!
  「——」
  一朱紧紧咬住嘴唇,睁大眼睛拚命点击滑鼠,萤幕上显示出一个个新画面。
  那些抱着红色花束的女性也全都是一朱,而且连一朱平常没穿女装时的照片都上传了,还标记他们是同一个人。
  照片似乎是在饭店大厅的派对上拍的,戴眼镜的一朱身穿做工精致的西装,单手拿着起泡的香槟,从容微笑着。
  「为……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照片会——!我传的应该是夕雨的照片啊!」
  一朱用颤抖着的手指不断点击滑鼠,表情越来越扭曲,豆大汗珠滑落,呼吸越来越乱。
  这时,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送出去的,是你自己为非作歹的证据。」

  一朱激动得抬头一看,头发都乱了。
  是光也望向声音来源。
  一名身材高挑的知性美人正好走进客厅,长发在空中摇曳。
  「小朝!」
  光惊讶地大叫。
  是光也瞪大眼睛。
  「斋贺!」
  接着又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我已经到各个地方安排过了。就算你用上帝门之名,这么多证据都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你推卸责任。」
  露出成熟端正脸庞的,是头条俊吾。
  随后传来的,是开朗明亮的声音。
  「哇——浏览数越窜越高了耶。辛辛苦苦把图片掉包也值得了。」
  理应因为意识不明而被送到医院的新闻社秘员——近江雏,看着手机兴奋说道。
  然后,宛如一尊洋娃娃般,楚楚可怜的少女——葵从雏身后走出,她紧咬着下唇,拚命做出坚强表情,却不发一语。
  (连葵都来了!现在到底是怎样!)
  光彻底愣住,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是光的表情八成也一样错愕。
  一朱用力跺脚,神情扭曲,歇斯底里地大吼。
  「干么!你们为什么要来!我不记得我有招待你们!是说为什么你们进得来?朝衣又威胁管理员开门吗?为什么大家总是更听朝衣的命令?没一个派得上用场的!解雇啦,解雇!」
  一朱甩着长发目露凶光的模样,在不好的意义上也俨然是个女人。
  朝衣轻蔑地看着一朱,开口说道:
  「管理员不是听我的话,是遵从帝门总帅的意志帮忙开门的。」
  「我不懂啦。」
  一朱对朝衣投以憎恨目光。
  (总帅是指一朱和光的父亲吗?我记得他好像卧病在床……)
  「就算身体状况再怎么差,看到长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帝门家领导者也不得不履行他的义务吧。」
  「你们让父亲看了吗!」
  「是啊。」
  朝衣冷漠地点头。
  一朱气得瞪大眼睛,面容整个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要做这种事一—!过分,太过分了。朝衣太过分了!欸,三之宫。朝衣好过分喔!跟恶鬼一样!我是哪里惹到她了吗!鬼!你这个恶鬼!」
  一朱抱着变色龙的笼子诉苦,朝衣眉头紧蹙。
  「——『想免于遭到赤城是光的制裁,就把湿手帕藏到「葵之花」的抽屉』,传这种诡异简讯给我的人是你对吧?选择无视后,我的抽屉当天就出现一条湿手帕,在那之后,我还收到要我放蟋蟀尸体、放剑山等越来越过分的要求。每次收到简讯,我的抽屉都会被放进简讯中提到的东西。」

  ——我知道从烹饪教室拿菜刀放到我抽屉的人是你,葵。

  ——不关我的事。小朝才是,你不是把花道社的剑山放到我的鞋柜吗?

  是光回想起朝衣和葵在学校走廊上,不顾众人目光争执起来的事。
  那时听到菜刀和剑山这种东西,是光吓了一跳。
  之后,她们还提到简讯——

  ——我没有传简讯给你。是你传了好几封奇怪简讯给我吧,葵。

  ——我们还在绝交,我怎么可能会传简讯给你。

  「跟我没关系啦——!朝衣个性那么严苛又冷酷,跟鬼一样,是学校里讨厌你的人干的吧。」
  「嗯,对呀。是学校里的某人被你命令这么做的吧。」
  一朱无言以对。
  他抗议朝衣胡说八道的声音也变了调,大声不起来。
  「你大概是想让我怀疑葵吧,不过你的计划失败了。我之所以会在众人面前跟葵吵架,就是为了让你大意。」
  朝衣挺直背脊,带着锐利目光告诉一朱,然后轮到神情紧张的葵接着说:
  「我也有收到叫我在『朝颜之花』抽屉里放图钉和菜刀的简讯,抽屉里也会被放一样的东西。简直像小朝做的——可是。」
  葵眼中浮现坚强光芒。
  「无论她再怎么讨厌我,小朝都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身为青梅竹马的我是最明白这点的。」
  朝衣像在努力压抑情感般,面无表情地听着。
  然后冷静说道:
  「……我怎么可能怀疑葵。你搞错想操纵的对象了,一朱。」
  朝衣这句话令葵脸颊微微泛红,露出像是高兴,又像是自豪的表情。
  光看着她们的眼神也很柔和。从夏天开始,葵和朝衣就一直渐行渐远,让光很担心,现在知道两人之间的信赖并没有消失,他应该很高兴吧。
  相对地,一朱的面容越来越扭曲,他抓住变色龙的笼子。
  「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欸,对不对?三之宫。」
  一朱像要把笼子蹭到变形般不停磨蹭,跟变色龙说话。
  变色龙只是吐出舌头,没有为一朱辩护。
  一朱面无血色,陷入沉默,大概是因为心爱的宠物这么冷酷无情,让他大受打击。
  是光完全没办法同情他。
  雏露出少年般的狡猾笑容:
  「敝人也因为伪装成意识不明住院,这段期间可以自由行动,真的太好了。」
  跟朝衣她们的争执一样,雏被救护车载到医院,看来也是一场骗局。
  (真是,这群家伙——)
  在松一口气的同时,是光也觉得有点火大,心想「可以先跟我说一声啊」。
  你们知不知道我因为这些事,胃痛得有多厉害。
  不过,朝衣等人也在是光看不见的地方烦恼,一边受疑心和不信任感所苦,一边不屈不挠战斗着吧。
  朝衣跟葵吵架时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头条,现在也恢复成以往的他,沉着冷静地说:
  「即使你用帝门的权力把这起事件抹消,逃过法律的制裁,被扩散得这么厉害的事实也没办法一笔勾销。那些推荐你当帝门下一任总帅的人也会重新考虑吧。我的父亲也是——」
  蔷薇与藤花以下一任总帅为中心的竞争。
  蔷薇象征一朱的母亲弘华,藤花则象征光的义母藤乃。
  头条在此宣布蔷薇的败北。
  一朱将脸整个贴上变色龙的笼子,身体微微颤抖。
  朝衣说出击溃一朱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母亲想必气疯了吧。你最好想想该怎么讨她欢心,免得人家觉得已经不需要这种儿子,对你见死不救。」
  背对着是光等人的一朱,颤抖得更加厉害。
  「……的事……不关我的事啦。简讯也好,毒品也好,就说不关我的辜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转变成具有攻击性的语气。
  「我只不过是把夕雨带回日本几天,觉得如果能向对我做了过分的事的红毛狗复仇,应该会很愉快而已——!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如果有收手就好了。其实光是跟光碰过的女人说话,我就觉得好脏。」
  一朱突然回过头。
  黑发垂在脸上,眼底散发憎恶之光,他狠狠瞪着在是光旁边默默缩着身子的夕雨,张开红唇,像在嘲讽她般大声说道:
  「对嘛!装什么清纯啊,反正你一定是高兴地在那栋破烂公寓被光上的妓女!」
  一朱八成是因为没办法针对朝衣等人的总攻击反击,才会把矛头指向最柔弱的夕雨。
  (这人性格到底有多差劲啊!)
  光脸颊抽搐,是光则握紧拳头探出身子,头条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向一朱迈出一步,一脸不悦。
  这时,划出一道柔和弧线的长发掠过是光身旁。
  (咦?)
  是光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停住。
  这段期间,夕雨走到一朱面前,「啪!」一声往一朱的右脸打下去。
  (!)
  是光瞪大眼睛。
  打下去了!
  夕雨她!
  光也震惊到飘在空中张大嘴巴,朝衣、葵和雏也面露惊讶神情。
  至于头条,他睁大眼睛失神了——本以为如此,他却突然跪到地上,双手抱头。
  他相信夕雨是名柔弱乖巧的少女,偷偷对她抱持好感,而如今,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夕雨竟然打了男人一巴掌,头条想必大受打击。
  「这是场恶梦……」他喃喃自语。
  被赏耳光的一朱也一样,就算他有预料到说不定会被是光等人揍,应该作梦也想不到夕雨本人会还击吧。
  他愣在原地。
  夕雨看着一朱的脸,小声说道:

  「你刚才说的,是对我和光……无凭无据的侮辱。」

  一朱瘫坐在地上。
  「真不敢相信……所以我才会……」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口红有点掉色的嘴唇传出。
  然后——
  「所以我才会讨厌女人——!」
  他放声大哭。
  「女人这种生物……女人这种生物!又弱,又笨,是丑陋的劣等生物,明明乖乖低着头就好,却要去勾引男人,软弱地靠在男人身上,诱惑人家『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要保护我唷』,实际上神经大条身体也很强壮,杀都杀不死啊。关在家里让自己看起来很柔弱,藉此欺骗男人,还会满不在乎地打女孩子的脸啊啊啊啊。」
  捩水不断从眼眶滴落,睫毛膏、眼影和粉底都被哭花了,看起来非常狼狈。
  假如一朱现在去照镜子,说不定会羞耻到选择自杀。
  (是说你这家伙不是女孩子吧。)
  在场所有人恐怕都想到跟是光同样的事,不过谁都没有指出这点。
  想必是因为哭成一张大花脸的一朱实在太像小孩子、太过难堪,让人没那个心情吐槽吧。
  「呜呜!可是,为什么光他,要喜欢女人这种生物啦——!明明我比她们可爱好几倍。我又白、又瘦、又漂亮的说。为什么——为什么光就只会对女孩子温柔!对……对我,对我……看看看都不看一眼——!明明光身边的女生尽是卖淫的非处女!意思是,呜呜,我比不上那种头发是脏死人的茶色的母猪吗?怎么可能——!」
  起初,是光并不明白一朱在哀叹什么。
  一朱提到光非常多次。这跟他觉得自己比较可爱有什么关系吗?
  朝衣眉头紧蹙,葵睁大眼睛。
  头条仍然抱着头,雏一脸正经——默默看着抽抽搭搭地哭着的一朱,看起来有点寂寞。
  「……」
  夕雨的眼神也很哀伤。
  还有光——
  光对一朱投以跟夕雨一样的目光。
  「母、母亲说——光是低贱情妇的儿子,所以不能跟他说话……叫我无视他……也、也不能跟他对上目光……如果不小心对上,就把脸别开……可是,一直被光无视的人,是我啊啊啊啊。」
  沾到睫毛膏的黑色泪水沿着一朱的尖下巴滑落。黑色污渍逐渐在裙子上扩散开来。
  正妻之子与情妇之子。
  被培育成继承人的小孩,以及被人在暗地里骂不该出生的小孩。
  任谁都会觉得一朱的地位比较高、身在耀眼的顶端吧。
  然而实际上,闪耀光芒、用甜美笑容吸引周遭的人的,却是本来应该是影子的光。

  ——光,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要笑喔。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

  如果有人欺负你,也要拿出一片真心露出笑容——在光年幼时就去世的母亲,经常对他这么说。
  是光知道,光听从母亲的忠告,掎续对身边的人散播爱、持续笑着,成长为一名不会哭的少年。
  也知道光很寂寞。
  不过在一朱眼中,总是面带甜美笑容的光,看起来说不定比不自由的自己更加幸福。
  是光直到前一刻都觉得,他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嫉妒光、憎恨光,想要夺走光最爱的专物?
  但或许有点不对。
  这种负面感情当然还是有。不过,并不只是如此——
  (这家伙对光——)
  一朱吸着鼻子。
  「呜呜……我穿着月夜子的红色连身裙,接近光之后……他明明笑咪咪的,紧紧握、握住了我的手……还跟我打勾勾,约、约定下次见面要再一起玩……可是穿男装的我就算在他附近……一直盯着他,他也只会对其他女生笑——看都不看我一眼——!」
  (其实,他对光——)
  光看着脸上挂着好几道黑色痕迹,不虚张声势也丝毫不觉得害羞、嚎啕大哭的兄长,眼神十分哀感。
  究竟光记不记得那位身穿红色连身裙、跟他打勾勾约定过的女孩呢?
  听到几乎没有交谈过的兄长的告白,光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澄澈双眸带着忧郁之色。
  「因为我是男孩子,呜……所以不愿意看我一眼吗?假如我穿着红色的衣服,一~直当女孩子,他就会来找我说话吗?他就会跟我一起玩吗?他就会让我看庭院里的郁金香吗?欸?光!告诉我啊!光!」
  被一朱悲痛地呼唤着「光」,令光哀伤地蹙起眉头。
  朝衣、葵、头条和雏分别板起脸、眼泛泪光、露出复杂的表情、缄默不语。
  是光低声询问。
  「……一朱,原来你喜欢光吗?」
  你嫉妒、憎恨的不是光,是光所爱的那些花儿吗?
  一朱披着一头乱发,瞪向是光。哭得像小孩子的那张大花脸一点魄力都没有。
  尽管如此,一朱还是拚命虚张声势:
  「当、当然是讨厌啊——!光无视我,跟花心的非处女卿卿我我,移情别恋到比我还要丑比我还要蠢的废物月夜子身上——!我最最最最讨厌他了——!」
  一朱放声呐喊,叫到都破音了。
  夕雨用跟光同样哀伤的眼神看着一朱,轻声低话:
  「一朱先生……曾经跟我说过……你很想跟光说话。那不就是……一朱先生……真正的心情吗?而且……我说赤城帮我实现我跟光的约定时……你也说『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看起来很寂寞……」
  一朱怯弱地垂下眉梢。他嘴角下垂,脸上露出无肋表情,却马上挤出声音说:
  「哼、哼……那是……为了骗你而说的谎……我最讨厌光了。所、所以……光种的郁金香也全都被我拔掉了。即使如此,光还是没注意到是我做的……大家都以为是月夜子恶作剧……光也是,隔天他就跟小葵和朝衣一起种其他花的种子……」
  葵和朝衣睁大眼睛。
  光他们年幼时,曾经发生种在葵家花坛的郁金香被月夜子拔光的事件。
  不过那却是一朱穿着月夜子的衣服干的。
  原来那不是比起一朱,更想成为光的未婚妻的月夜子在骚扰葵吗?
  一朱过于扭曲的思考模式令是光傻眼,同时也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怒气。
  那个事件不只是对葵,也对月夜子造成严重的心灵创伤。
  这家伙怎么这么任性、麻烦啊!性格有够乖僻!
  「——一朱,你是因为希望光回头看看自己,才试图让他恨你吗?你白痴喔!」
  所有人都望向是光。
  一朱对是光投以受到侮辱的愤怒目光,恨恨地说:
  「我、我可不想被野蛮人骂白痴……」
  是光没有听到最后,狠狠瞪了一朱一眼,继续说道:
  「光之所以没注意到你,是因为你完全没有试图接近他!光很想要朋友,只要你跟他说想跟他做朋友,明明他就会摇着尾巴扑过去。」
  是光想起自己和光的事。
  光为了和他成为朋友而有所行动。
  光在中庭走廊等他,问「可以借我课本吗」。
  要是没有那场邂逅,他就不会跟光成为朋友。
  那时,要是光没有朝他走近、没有向他搭话,他们就会是毫不相干的人。
  「想交朋友啊!是需要努力的!想跟人家当朋友的话,不管有多么难为情、多么害怕,都需要先接近对方,跟他说话啊!」
  像那样拉近距离。一句又一句地交谈——然后再靠近一点,了解彼此,慢慢成为朋友。
  是光和光就是这样当上朋友的。
  光高兴地——一脸泫然欲泣地倾听是光的话语。然后慢慢走近一朱,用圆润柔和的声音对他说:
  「大哥……即使那位穿红色洋装的女孩脱下衣服、拿下假发,邀我一起玩,我也会开心地回答『好啊』。在那之后,我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看郁金香喔。」
  光脸上的微笑虽然有点僵硬,却清新又温柔。
  一朱一定一直渴望着这抹笑容。
  但连这样执着的他,都看不见光的身影。
  一朱跟其他人一样。
  跟失去光这道光芒、被关在忧伤迷宫中的其他少女们一样。
  他又吸起鼻子。
  「努、努力也没用啊……因为——光已经不在了。」
  「交给我吧。」
  是光低声说道。他面向沉浸在忧郁情绪中的挚友,告诉他「交给我吧」。
  然后大声喊道:
  「我来代替光跟你做朋友!我哪里都陪你去!你对葵、月夜子学姊和夕雨做的事是犯罪,是人不应该做的事,是最差劲的行为,我绝不原谅——!可是,不管你之后怎么算计我,我都不会无视,也不会逃避——!我会堂堂正正面对,陪你吵架!如果你又做了不对的事,我会追你追到任何地方,大声告诉你不能这样,阻止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允许你要任性,只有我不会允许——!」
  瘫坐在地的一朱张大嘴巴,抬头看着是光。
  「你、你在……你在说什么啊……」
  他喃喃低语,嘴巴一开一阖,看起来非常混乱。
  不只一朱,朝衣等人也说不出话来。
  是光对一朱伸出手。
  首先是第一次的招呼。
  「跟我当朋友吧!郁金香也是,你想看的话,我带你去看!」
  一朱嘴唇仍在微微开阖,被花掉的睫毛膏弄得像熊猫的双眼不停流下泪水。他似乎是想吐出恶毒话语,但发不出声音。
  是光用力抓住一朱的右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一朱没有抵抗。
  被是光握住的手没有甩开他,垂下来的乌黑长发盖住脸庞,一朱低声哭泣着。
  ◇  ◇  ◇
  嘿,是光。
  我一直以来,说不定都在亲手让自己的世界变狭隘。
  希望能交到朋友,实际上却没采取任何行动。
  就算被男孩子躲也好,被欺负也罢,也许我不应该屈服,而是要不断尝试走近他们才对。
  也许我不知不觉,自己就放弃去找他们说话了。
  是光,在遇到你之前。
  在学校走廊,在葬礼会场。
  我无论如何都想接近你,希望你回头看看我,所以才会跟你搭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世界就变开阔了。
  然后在跟你相处的期间,我体验到至今从未经历过的事,发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心隋。
  也注意到我明明很自负关于女孩子的事,我什么都知道,事实上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明白了女孩子绝对不弱小,绝对不会一直被人保护。
  也明白为了軎欢的人,她们可以是最傻的、最高尚的,也可以是最能奉献自我的。
  没错,花儿并不只是柔弱。
  她们坚强又温柔。
  人们会爱花,但花儿也会爱人。
  是光,你怎么看?
  看到夕雨的坚强。
  看到式部同学的奉献。
  现在在你心中绽放的花——
  你已经知道那朵花的名字。

  在从你口中听见那个名字前,我也想做个了断。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逃避。
  我的爱、我活到现在的历史——请你务必见证。
  我想去见那朵藤花,知道我所不知道的她的内心。
  所以,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
  你愿意陪我吗?
  你愿意看到最后吗?

  在我在地球的这段期间——


终章 迈向终结之日
  隔天——假日上午。
  一朱抱着用来关变色龙的笼子,来到是光家。
  「这是我的心意唷。我希望赤城能娶我最珍视的这孩子当新娘。」
  一朱双眼闪耀着期待的光芒,害羞地说,他的态度实在差太多,让是光吓了一跳。不过一朱把变色龙连笼子一起塞过来,更让他惊愕不已。
  「它叫三之宫——喜欢的饲料是活蟋蟀。它不太会表现自己的感情,不过要好好疼爱它喔。」
  透明笼子中的变色龙吐出舌头,与其说不太会表现感情,不如说会让人怀疑它有没有感情。
  「喂、喂,你叫我娶它——我没有娶爬虫类当老婆的兴趣……」
  「你不愿意收下我的心意吗——?明明是你主动说要跟我当朋友。」
  一朱哀伤地抬眼看着是光,将脸凑近,看起来十分忧虑。他带来的变色龙笼子也撞到是光胸膛。
  「不是啦,这跟你突然要我娶变色龙是两码子事……」
  「你之前不是收下夕雨的猫吗?猫可以,三之宫就不行吗——?」
  「小瑠璃又不是嫁来我家。而且它跑到头条那去了,现在不在我家啦。」
  「看吧,果然猫就是见异思迁。关于这点,三之宫是个从未踏出闺房的大小姐兼处女,也不会花心喔。」
  「处女——这家伙是母的啊!根本看不出来,管它是公的还是母的,你把它拿回去啦。」
  「为什么你这么不愿意接受三之宫——?因为你其实很讨厌我?说要跟我一起去看郁金香是骗人的吗!」
  「都说了,这跟那是两码子事——」
  (啊~~~~麻烦死了~~~~别人叫你收下一只变色龙,正常情况下都会拒绝吧。)
  只不过跟一朱讲了三分钟的话,是光就开始头痛。
  昨天晚上,是光将变得非常温顺、洗了把脸、带着哭肿眼睛不停吸鼻子的一朱留在公寓,踏上归途。
  一直保持沉默的朝衣一踏出屋外,就用冰冷至极的声音说:
  『你真是个白痴。竟然跟一朱当上朋友,你绝对会后悔。』
  葵也带着复杂的表情担心他:
  『赤城同学……请你务必小心不要被一朱大哥监禁或毒杀。』
  头条也绷着一张脸,语气沉重地告诉是光:
  『我认为你该慎选朋友。』
  雏则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提议:
  『两位去看郁金香时,请一定要通知敝人。敝人会帮两位拍纪念照。』
  是光在回家途中跟朝衣等人分别,剩下他跟夕雨时——
  『一朱先生他……虽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人……可是,他说他身边没人可以信赖时……看起来真的很寂寞……』
  夕雨小声说道。
  『所以,赤城愿意跟他当朋友……我觉得很好。』
  『你不恨一朱吗?』
  听到是光这么问,夕雨露出清澈的目光回答。
  『这个……果然还是,有点受到打击……不过,我能再见到你……也是托一朱先生的福。』
  白皙脸庞上浮现的虚幻微笑,让是光胸口紧紧揪起。
  大概是因为夕雨现在虽然在笑,看起来却很寂寞。
  『赤城,约会的约定……还有效吗?』
  『……嗯。』
  是光犹豫了一会儿后,如此回答。然后——
  『到时,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认真地对夕雨说,夕雨又露出淡淡微笑。
  『我知道了。』
  那时,光在是光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守望两人。
  在那之后,是光将夕雨送回医院,跟光两个人走在寒冷的夜路上,气氛变得十分凄凉。

  ——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

  光这句话让是光越来越难过。
  不久之后,许多事情一定就要迎来终结。
  「欸,赤城,说话呀——?你骗了我吗?过分!好过分喔——!」
  一朱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声音在玄关前大喊,昨晚感伤的气氛如今荡然无存。
  光笑着浮在空中,不负责任地说:
  「是光,你就收下它嘛。开始养之后,你一定也会觉得变色龙很可爱。小紫也会有新朋友呀。」
  (你以为谁抓得到蟋蟀给它吃啊!)
  不过,要是一朱再继续吵下去,正风他们大概会怀疑是光的交友关系。虽然他们说不定已经在客厅竖起耳朵,误会是光骗了男人。
  (小紫不在家真的太好了。)
  是光一边叹气一边说:
  「知道了啦。先不提娶它当新娘,我收下就是了。这样可以了吧?」
  「嗯!你果然很棒!跟其他人不一样!」
  是光觉得刚被光附身的那段期间很烦,但光的哥哥也不遑多让。他心想「你们果然是血脉相连的兄弟」,皱着眉头收下变色龙笼子,然后一朱又探出身子:
  「啊——对了!这个得好好说清楚,朝衣他们说的那种简讯啊,我真的一封都没有传喔。针对夕雨的骚扰行为也是柜台那个女孩擅自去做的。确实我有默许她这么做,但事实只是柜台那只想跟我在一起的母猪,因为嫉妒夕雨失控了而已。还有,地下室失火那件事也是,我只有焚香,那个量应该不至于酿成火灾啊……我也没有传简讯给式部帆夏告诉她夕雨的事。我只是看到她在夕雨身边晃来晃去,想说可以利用,没有故意煽动她喔。什么事都说是我做的,我好难过喔——」
  「喂,等一下!」
  是光制止一口气说了一堆话的一朱,眼神锐利。
  「真的不是你传的简讯?」
  一朱像在闹别扭般噘起嘴巴。
  「嗯。连柜台那只母猪都哭着说是被我的代理人教唆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做的。真的气死我了。」
  是光和光四目相交。光的表情也僵住了。
  (难道——还有其他虞美人!)
  贩毒的「虞美人」是一朱,传简讯、在是光他们心中埋下不安与怀疑的种子、操纵他们的却另有其人——
  是光感觉到背后冒出冷汗,接着询问:
  「不只这次,你之前也没散布过中伤跟光有关的女人的简讯?」
  「就说不知道了。我不会对朋友说谎啦。」
  这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光将变色龙笼子放在走廊上,确认讯息。是封匿名简讯!
  他打开简讯,倒抽一口气。
  ◇  ◇  ◇
  (赤城竟然说他喜欢我……)
  帆夏在医院病床上坐起身,发着呆。
  医生说帆夏身体状况没有异常,今天就能回家。
  然而,她的脑袋却没办法正常运转。
  帆夏反覆回想在地下室时,是光抱着她,对她说『式部帆夏是我喜欢上的女人』。
  不只是同班同学。是光认真地告诉她「你是我喜欢上的女人」。帆夏甚至觉得就这样死掉也没关系。
  (以赤城那种个性,说不定不是做为恋人的喜欢,而是指友情上超越性别的「喜欢」……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高兴。)
  不能太期待。
  不过,即使只有被是光拥入怀中时的感触,以及很有男子气概的呐喊声残留耳际的这段期间也好,她想沉浸在幸福中。
  帆夏脑中又浮现出同样的场景。
  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出现一名长发微鬈、散发虚幻氛围的少女。
  「……奏井同学。」
  曾经是是光心上人的奏井夕雨,用似乎在烦恼什么般的眼神看着惊讶的帆夏,轻声说道:
  「我想跟式部小姐……谈谈赤城的事。」
  ◇  ◇  ◇
  「赤城?你怎么了?」
  是光神情严肃,低头看着手机。旁边的光则颤抖着,面无血色。
  显示在小小画面上的,是可能会将光拚命藏在心底的事物破坏殆尽的危险字句。
  『帝门藤乃腹中的孩子,是光之君的小孩。』
  ◇  ◇  ◇
  紫织子在附近的公园瞪着对方,目光如炬。
  「竟然会被小紫妹妹叫出来,我吓了一跳呢。」
  「是你传了好几封简讯,说是光哥哥瞒着我跟久世交易对吧。」
  对方睁大眼睛,装作不知道。
  「咦?你在说什么?」
  「之前在学校遇到你时,你对我说『久世先生的事应该让你很辛苦吧,不过要加油唷』。明明连式部小姐都不知道久世的名字。那个时候,你知道是光哥哥跷课不在学校,就传简讯告诉我『赤城是光今天会和久世见面』。为了让我到学校确认,怀疑是光哥哥。」
  紫织子说完后,对方睁大的眼睛就眯了起来,嘴角扬起。
  「小紫妹妹明明还是个小学生,却很聪明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有什么目的?」
  紫织子其实想找是光商量,不过是光似乎也遇到了什么麻烦,看起来很痛苦,所以她不想让是光操心。
  而且紫织子真正的父亲——久世,是在紫织子心中最敏感的问题,她便错失了开口的机会。
  「不要笑,给我解释清楚。」
  紫织子加重语气时,对方拿出一个小小的喷雾罐,在她面前喷了一下。
  紫纤子立刻准备停止呼吸,不过太迟了,她意识一片模糊,缓缓坐倒在地。
  在逐渐朦胧的视界中,在是光班上担任班长的少女露出有如魔物般的妖艳笑容,轻声说道:
  「我的另一个名字呀,叫做『六条』唷。」
  ◇  ◇  ◇
  红色花朵随风摇曳。
  潜藏在其中的蜘蛛精,在我心中给予我力量。
  其名为「六条」——

  欸,光。
  那个暴风雨的夜晚,我夺走了你的性命。
  不过,我其实很后悔唷。

  所以,我要葬送那些玷污你的下贱女人,带上新鲜的活祭,前往我们心灵交错的那个开始与终结之地。


  为了再度将你唤回这个世界。


帝门一朱的困惑~我虽然最讨厌你……
  一朱母亲的老家——右楯家的宅邸有座祠堂,用来祭祀变成蜘蛛、把丈夫及其情妇吞噬的女人——六条。
  右楯家的人害怕自己是那种染满鲜血的蜘蛛后裔,并以此为耻,不会在公开场合提及这件事。
  一朱也在孩童时期于房间一隅听见佣人们窃窃私语,得知这个故事。

  ——因为太太是那只恶名昭彰的蜘蛛的后代……

  佣人们的谈话内容,是在说一定是因为继承了蜘蛛的血脉,母亲才会对父亲的情妇做那么多残酷行为。
  很久很久以前,嫁到右楯家的六条这位女性因嫉妒而发狂,化身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妇咬死了。
  一朱也知道那座祠堂的事。
  以前被母亲带到右楯家时,一朱看过像要把它藏起来般,盖在茂密树丛后面的老旧耐堂。他也还记得,在祠堂前轻盈摇摆的红色花朵十分娇媚美丽。
  (那个叫六条的人就被封印在那座祠堂。)
  想到这,别说害怕,一朱甚至觉得心荡神驰。
  咬死肮脏的女人复仇不是很棒吗!我也想变得跟六条一样。想教训那些任性又不讲理的丑陋女人。
  憧憬「女性」这个存在、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女性的心情,以及厌恶女性、想要排除她们的心情——在一朱心中毫无矛盾地共存。
  没错,自己要成为像六桑那样坚强、美丽又厉害的女人,惩罚那些愚蠢、轻浮、矮小的女人。
  在那之后,一朱开始会从右楯的亲族.同时也是他的未婚妻的月夜子那边抢衣服穿上,并偷偷外出。
  他也常常跑到六条的祠堂,陶醉地撑颊看着在祠堂前面摇曳的红色花朵,跟六条报告「今天我像这样欺负了那孩子喔,也这样惩罚了那个女孩」。
  那一天也是在右楯本家宅邸举办派对的日子,一朱穿上他叫月夜子脱下来的红色连身裙,戴上黑色假发。由于那是一朱母亲的假发,对还是小孩的一朱来说太大顶,会滑到眼睛上面,不过他一面享受笔直黑发在空中飘舞,以及连身裙下摆随风飘扬的感觉,前往位在庭院一角的祠堂。
  祠堂前有个戴着大眼镜的瘦小女孩,她看着被风吹拂的红色花朵,似乎非常害怕……

  「那朵花是因为吸过人血,才会变得那么红唷。」
  一朱一跟她搭话,她就吓得缩起身子,回过头。
  女孩看到一朱又吓了一跳,僵在原地,镜片底下的双眸充满恐惧之色。
  一朱觉得女孩怕成这样很可笑,轻轻眯起眼睛,又多跟她讲了几句话。
  他告诉女孩,嗣堂里封印着一位可怕又厉害的女性,叫做六条,她变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妇都咬死了。
  六条使用蜘蛛之力,杀光肮脏的女人们。
  眼镜女孩将娇小身躯缩得越来越小,面无血色地听着一朱的话。
  然后颤抖着问:
  「六条她,为什么要吃掉自己的老公呢?」
  「是为了跟他合而为一,让爱化为永恒。」
  一朱藉由读书,知道了「永恒」为何物。
  那是即使失去肉身,也会一直存在的事物。
  那是会在天上闪闪发光的事物。
  「只有像六条那样特别的女人,才有办法获得永恒的爱。」
  女孩睁大眼睛,颤抖不已——她看着一朱,又战战兢兢地提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红色的花朵随风摇曳,大量黑发被吹乱,在一朱周身妖艳地散开。
  这一瞬间,一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强大力量骚动、增长着,涂上鲜红口红的嘴唇轻轻扬起,一朱面带微笑回答:
  「因为,我就是六条。」

  在那之后,那名女孩的反应实在令人愉悦。
  她像只脖子被拧住的火鸡般「咿!」大叫一声,眼睛瞪大到极限,神情僵硬,落荒而逃。
  女孩还在途中跌倒,在地上爬着站起来后,再度向前冲去。
  (啊啊~女孩子真的很蠢耶。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哎,算了。那种又矮又俗的丑女,就算下次再见到她,我也不会记得。)
  一朱咯咯笑着,目送女孩跑走。
  ◇  ◇  ◇
  「为什么会梦到小时候的事呢?」
  早上。
  一朱整头头发都睡到翘起来,他穿着宽大的睡衣,对放在床边桌子上的笼子里的变色龙说话。
  「那个不起眼的女孩跌倒时摔坏了镜框,结果她就那样把眼镜挂在脸上,死命逃跑耶。真是又蠢又好笑。虽然因为六条很强也很厉害,那女孩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月夜子也是,我穿上女孩子的衣服变成六条后,她就会吓到全身发抖,不敢正面看我一眼。欸,三之宫,『六条』就是这种绝对的——尊贵的存在唷,无论她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说话。」
  变色龙三之宫面无表情吐出舌头。今天早上她也依然可爱,鳞片带着翡翠般的光泽。一将她喜欢吃的蟋蟀放进笼子,三之宫就立刻逮住它,吞入腹中。
  一朱看着这个画面,又喃喃自语道:
  「可是……那家伙别说害怕了……他竟然要跟『六条』当朋友……」
  他将逐渐变热的额头贴上笼子。

  ——我来代替光跟你做朋友!

  如同野狗呐喊的粗野声音,以及那对彷佛在燃烧的眼眸,在一朱的耳边和脑海重现,让他全身发烫。
  「别开玩笑了。竟然要跟那种次等生物当朋友。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有几两重耶——」
  再说,一朱从以前开始就很讨厌自称光的代理人的赤城是光。
  葵那件事害他好死不死被打到脸,流了鼻血,在那之后一朱就更加讨厌是光,想着要设法报仇,便把是光的心上人——夕雨带回日本,计划要让她蒙上污名。
  结果朝衣和头架跑出来插手,把简讯、剑山、体育服等一朱没印象的事推到他身上,还用网路散播一朱穿女装的照片及犯罪证据,昨天真的是他活刭现在最不顺遂的一天。
  现在帝门的人应该正在行动,把网路上的照片消除吧,贩卖毒品那件事八成也有能言善辩的律师处理,让法官判个缓刑。或许还有可能无罪。
  一朱八成会被从帝门家的总帅候补人选剔除,不过他本来就不想当什么总帅,母亲也并不执着于一朱站在帝门家的顶端。因为那个女人真正渴望的是其他事。一朱只不过是实现它的道具。
  虽然她现在说不定在气一朱连道具都当不了。
  想到气得涨红脸、咬牙切齿的母亲,一朱并没有跟平常一样感到恐惧,而是觉得可笑。
  (可以不用当麻烦的总帅,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呢。)
  心情竟然会变得如此轻松,一朱觉得他感谢朝衣等人都不为过。
  话虽如此,要不要接受是光的提议跟这是两码子事……是光抓住一朱的手把他拉起来时,一朱之所以没有甩开,也只是因为是光力气太大,他的手被握得痛到发麻而已……他极度讨厌只有体力和腕力是可取之处的野蛮人,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拉拢的肤浅人类….

  ——如果你又做了不对的事,我会追你追到任何地方,大声告诉你不能这样,阻止你!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允许你要任性,只有我不会允许——!

  「……竟然敢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话的我讲那种不敬的话……真不敢相信。害我吓到不小心忘记跟他抱怨。一定是因为被笨蛋碰到后,蠢度传染过来了。啊啊,讨厌讨厌讨厌,为什么我心脏跳得那么快?脸也好烫。」
  一朱把额头靠在笼子上,乱了手脚,不过……
  过没多久,一朱眼中因害羞而泛泪,他像在讲悄悄话般压低声音,烦恼地喃喃自语:
  「欸,三之宫……如果看郁金香时,我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赤城会愿意跟我牵手吗……」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第九集是「六条」。封面是跟「末摘花」一样,「会怎么画呢——!」的那个人。最后变成了这种风格。十分妖艳,我觉得很棒!我对竹冈小姐的印象是蓝色用得很美丽的画家,不过竹冈小姐的红色拥有跟蓝色不一样的鲜艳感,我也很喜欢,所以这集的红色系封面让我非常满足。啊!我也喜欢竹冈小姐的黄色,有种温暖的感觉!结果根本是全部都喜欢(笑)。
  至于剧情方面,终于进展到这里了。还剩下一集。我在第一集的后记写过,除了《源氏物语》,《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还参考了另一本名着。只要看了最后一集,各位应该就会明白是哪一本书。
  换个话题,《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的情报于上一集也通知过,由高坂老师画的《文学少女》漫画版最后一集也在十一月发售了。最后加了一话原创最终话,让它成了与整部《文学少女》相应的作品。这么长的一段期间,真的受到高坂小姐很多照顾。我打从心底感谢高坂小姐将一堆长台词的原作,画得如此简洁美丽。不时插入的远子和心叶的搞笑对话也令我会心一笑。
  最后一幕真的很棒,会让人深受感动,请各位务必看看。
  看到最后一幕,我感慨良多,这样《文学少女》也终于划下句点了啊。《文学少女》是部非常幸运的作品,它被制作成很多种形式,每位负责人都跟我说「我是这部作品的粉丝」,灌注爱情,让它变成了很出色的作品。
  在《文学少女》本篇的最后一集中,心叶说希望「文学少女」只停留在小说的世界,不过这终究只是心叶的想法,跟我完全没有关系。除此之外,会把小说角色的想法跟作者的想法划上等号的人也多得吓人,我曾经为此惊慌失措。为、为什么大家会这么想呢?我没有因为恋爱问题变得黑暗过,也没有对家人的爱情感到饥渴喔。我的学生时期一直过得很和平,烦恼顶多只有希望体育课消失不见(所以在几乎不算有体育课的大学,对我来说根本是天堂)。
  因此,关于作品的改编作,每一种我都会兴奋地拜见,唯一的遗憾就是真人电影版泡汤了,饰演远子的是我非常喜欢的女演员,所以我很想看的说——!
  《光在地球之时……》再一集也要结束了,不过马上就会跟我之前预告的一样,开始新系列!插画家当然是竹冈小姐。气氛是偏向《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的哀伤系,内容是「吸血鬼」加「社团活动」。社团是大部分的学校都有的社团,在发售之前,请各位想像看看是什么社吧。
  新作我已经写到第X集了。我只能先写到这部分,为了新作一点点存起来的时间还剩下些许,所以我又写了另一部一直很想写的全一册作品。这也预计在新系列登场后发售。
  《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会在《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前、大约春天开始时发售。接着会开始连续出版我的作品,各位能捧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再会!让我们在《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见面吧。(以上资讯均为日本版时间)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谣曲百番  新日本古典文学大系57》(西野春雄校注,岩波书店出版,一九九八年三月二十七日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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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月 王爵
个人感觉葵和帆夏的差距始终不大,最后还是输在了光的未婚妻的身份上,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会长啦

9 年前 0 回復

sanadazhengzong 王爵
录入辛苦了,只是这部书的结尾有些仓促,一朱后期也算是勉强洗白了,只是9卷把夕雨虐的太惨,第九卷如果没有被卷入那些事的话,夕雨和是光感觉迟早会顺其自然交往的,九卷之前夕雨、帆夏、葵之间的差距没有太大,而帆夏则多亏了九卷的事件和其他女主拉开了差距,而葵刚刚在7卷取得了一些优势,8卷就被虐了,9卷存在感已经下降不少。

9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多谢录入,这样光在就全了.

9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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