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失忆,就算时光不能倒流,就算回忆已经变得模糊,就算有不安的要素在滋长,想为她做点什么,想保护她,想倾听她的不安,想拭去她的眼泪,想给予她幸福——依旧可以不会改变。纵然白云苍狗,浮云易逝,残存下来的一定是最坚固的东西——很多事情也许你已经忘了,感情我还记得。
不扯了233
别错过后记,好搞笑~
虽然我不记得,但还是喜欢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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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比嘉智康
插画:希望つばめ
译者:青涸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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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突然转学而来的前女友「结爱」共同拥有妹妹「日向」特殊体质的秘密,展开同居生活后过了几天,小衣家的日子依旧始于吉足掀起的倒楣事。但某一天,他竟然罕见地抽到商店街的大奖。奖品是高级度假游泳池的招待券。因结爱跟日向大胆的泳装而兴奋不已的吉足,到底能不能安然过完这幸运的一天呢?!
失忆爱情喜剧第二集,终于登场!
作者
比嘉智康
1984年生,现住北海道札幌市。虽是土生土长的北海道人,但不会滑雪。俺(比嘉的第一人称)在名为带广的城镇长大,冬天体育课上的是竞速滑冰跟冰上曲棍球。长大之后,我完全没机会秀出自己竞速滑冰或冰上曲棍球的置力。虽然俺也没厉害到能表演个什么,但比起完全不懂的滑雪还是强得多。感觉聚会续摊时约「要不要去竞速滑冰?」的时代不会到来呢。咦?来了反而更麻烦啊。
插画
希望つばめ
1989年生,现住神奈川的绘师兼原画家。虽嗜好是睡前在被窝中阅读轻小说,最近却办不太到。枕边的书越垒越高。
序章 至上次为止的简介
打一开始,我就要跟各位讲个倒楣的故事。
在那之前容我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小衣吉足。
这是我的姓名。
在名的部分使用「足」字的人相当少见对吧?除了我之外,我只知道藤原鎌足(译注:古代日本中央的豪族,是藤原氏的祖先)而已。
吉足这个名字中灌注着母亲的思念。
人生有好有坏。
不论是怎么样的人,都有其优缺点。
她要我包容这一切,自由自在地过生活。
好与坏。(译注:吉足在日文的读音中为Yoshiashi,yoshi有好的意思,ashi有坏的意思。)
或许这之中还包含要我脚踏实地做人的意思,总之我被取名为吉足。
据说这是因为外祖父替母亲取了一个很气派的名字,所以她希望能替自己的孩子取个不管过怎么样的人生都不会输给名字的姓名。我很感谢母亲没有替我取必须成为了不起的人才能不辜负它的名字,提高我人生中生活的难度。
可是有个地方,我想跟如此在意姓名对自己孩子人生影响的母亲抱怨。
那就是为什么明明姓「小衣」还要给我取「吉足」这种名。
拜此所赐,我的绰号变成了「小吉」。
即使绰号是小吉,但运势就算讲得再怎么客气,也总是个凶。
就读高二的我跟小一岁的妹妹日向两人相依为命。
三年前的夏天,双亲于家族旅行时被卷入温泉旅馆的火灾而过世。
一口气失去双亲带给我剧烈的冲击。会这样说是因为当时国二的我丧失了记忆。
而且我丧失记忆的症状还很奇怪。
愈是跟当时的我亲近的人,就被我忘记得愈是彻底。
明明记得附近便利商店的店员,却连双亲的脸都记不住。
也彻底忘记妹妹日向的事。
对妹妹日向我唯一记得的,就只有她的特殊体质而已。
『不每天吸收他人运气就无法存活的体质。』
我每天早上拥抱日向让她吸收运气。
也因此我平时老走霉运。
走在外面鸟屎会朝我砸落,甚至遇过明明在室内移动,却还能被从敞开的天窗砸落的鸟屎击中的经验。
我从不做换位置时「希望可爱的女孩能坐在旁边」这种日本人做的梦。
我从不求签,因为只抽得到「凶」。就算再接再厉不停地抽,顶多只能抽到「末吉」,那还是因为「凶」被抽完了。
我不在自动贩卖机买饮料。买了十日圆硬币会卡住,就算投进一百日圆也像没投过东西一样,买到的可乐还不知道为什么被猛力摇过。
我不去棒球打击场。明明是选时速九十公里的区域,却有一百三十公里的球瞄准我的脑袋飞来。
我从不期待情人节。从没有巧克力出现在我的抽屉或是鞋柜里面……不对,这跟倒楣没关系,纯粹是我不受欢迎罢了。
丧失记忆&倒楣的日子。
我并不悲观。
因为倒楣并不等于不幸。
也有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的事情。
我们班来了个美少女转学生。
浅海结爱。
我吓坏了,她竟是我的前女友。失忆的我对她毫无印象。
『在我身旁会倒楣。』
据说我留下这句意义深长的话后便提出分手。
身为侦探事务所独生女的结爱以几乎可说是天马行空的推理推敲出我跟日向的秘密。
她为跟我再续前缘而转进本校,具有惊人的行动力。
在校内与丰功伟业无缘,成天悠闲度过高中生活的我竟突然被美少女盯上。
这就跟明明没有寄出明信片,却突然抽中豪华大奖一样幸运。
我无法立即接受自己是结爱前男友。
我想无论是谁,收到不记得自己曾参加过的抽奖活动寄来的高价奖品时,都会抱持警戒。
不过,警戒带来了倒楣事。
在班上同学全体就位的教室中,结爱朗读出国小四年级我写给她的情书。
这让我彻底体验什么叫丢脸到想一头撞死的心境。
无论何时,我都能想起整封信的内容。
「……说要写信给结爱,我也不知道要写什么。虽然感觉很奇怪,但我有想说的话,所以要说啰。这是一封信,所以应该讲要写啰才对。算了,你别在意。
虽然有点突然,但我喜欢结爱。
我会喜欢你,可不是因为你在吃饭出现青椒时会趁老师不注意帮我把青椒吃掉的关系。因为我也会在吃饭出现结爱讨厌的红萝卜时帮你吃掉,所以我们互不相欠喔。
之前结爱来我家住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洗澡,互相数对方身上的痣对吧。那时候,我心脏导流了。
所谓心脏导流,指的是心跳加速的意思,是我在四年二班掀起的潮流喔。
纵然看遍结爱全身的症很令人心脏导流。
但被结爱看身体,也非常心脏导流。
我的屁股上不是有长得像北斗七星的痣吗?那个我隐藏起来,不让家人以外的人看到。不过因为是结爱,所以我才让你看喔。
只要跟结爱在一起,我就会感到幸福。
结爱跟我在一起时也觉得幸福吗?如果结爱觉得幸福,那我也很幸福。若结爱跟我在一起会感到不幸,那对我来说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不幸。
会这么想,就表示我喜欢你吧。
若你下次再来我家住,再让我们一起洗澡,一起互数身上的痣吧。看着结爱的身体时,虽然有一种不知道该说是不可思议还是无法冷静下来的感觉,但该说我想一直看吗?即便心痒痒的,但总之非常心脏导流呢。
国文课中有堂课要写信给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人。虽然我写了封信给妈妈,但因为还有时间,所以我也偷偷写了封信给结爱。等你读完之后,就快扔了吧。再见。』
这东西在早自习时间被朗读出来的回忆直教人浑身发寒。
原本应该只有家人跟结爱知道的「屁股上的北斗七星形痣」在班上已是众所皆知。不过,众人对我的痣似乎不感兴趣就是了。
让小四的我愉快到想要特地写信的住宿大会还有互相数痣等事我依旧没有记忆。
虽然有班上男生问我:「结爱身上到底哪里有痣?」但我都回答因为失忆,所以想不起来。
虽然有人要我别装傻蒙混过去,但我不是装傻,而是真的失去记忆。
转学过来的结爱因火灾失去原本预计迁入的公寓,暂时寄居于我家。
结爱是个客气过头的女孩,一有机会就想到庭院搭帐篷。
因为各种原因,我整整抱了日向一晚。拥抱时间=被吸收运气的时间。小衣吉足这辈子最倒楣的日子就此展开。
倒楣事排山倒海而来。
我隐瞒至今之吸收运气的体质终于被日向本人知道。
日向钻牛角尖地认为是自己的特殊体质使双亲丧身火海。
纵使出言否定,但光只有话语并不足够。
我试图用平安活过倒楣到家的这一天来证明双亲的意外跟日向的特殊体质无关。鞋
带断了三次。
鼻头青春痘被挤破。
补牙的银粉掉了两处。
可是我还是没死。
即使摔到河里,我还是活过来了。
现在日向不再认为是自己的特殊体质害死双亲。
我跟结爱决定每天拥抱日向生活。
日向为报答我跟结爱让她吸收运气,决定要服侍我们。服侍的方法是用灌注爱情的手替我们槌背。
事情圆满落幕。在互相支持之下,我们三人的日常生活得到了救赎。
跟前女友还有妹妹一起度过的生活——
今天到底又会发生什么事?
总之,我把预备的鞋带放入书包,防止鞋带随时断掉。
——以上是我的自我介绍。
如此长舌,真是非常抱歉。
因为我失去记忆,所以很担心大家还记不记得我。
第一话 平日早上的霉运
纵使我跟日向的两人生活加上结爱,变成了三人生活,但一天中最令人紧张的果然还是早上刚起床的时候。
不,应该说三人一起住后更增添了几分紧张感。
「……哥哥。」
身穿睡衣的日向站在我眼前。
她睡觉时压到的头发在头顶翘得老高,仿佛一朵花插在花瓶中似的。
即便如此,日向神情看来不似刚睡醒般悠哉,反而煞有一股认真的气魄。
她面泛朱红,轻咬下唇。
她的视线如祈祷般直盯着我,身体却仿佛站在根基不稳的地方一般,别扭地左摇右摆。
「哟,日向,早啊。」
「……早……安。」
日向跟我道早安时会这么紧张是有理由的。
她不吸收他人的运气就活不下去。
现在是三人一起住,所以我们决定好一星期中会有三天由我,三天由结爱拥抱日向。今天是由结爱跟我各自拥抱一半时间的日子。
然后,日向已经被结爱拥抱过了,正为我接下来的拥抱而紧张不已。
至今两人单独住在一起时,早上我也会拥抱她。
不过那时日向并不知道自己有特殊体质,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还没跟任何人拥抱前,刚睡醒的日向疲惫得活像个僵尸似的,身上看不出任何一丝体力与精神。不光是如此,那时的她就像个失去自我意识,了无生气的傀儡一般,所以一直以来我每天早上都是出其不意地趁隙抱住她。
同时还一边被妹妹谩骂变态。
现在想想,那时要轻松多了。
因为特殊体质,拥抱日向可说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在日向了解到这件事后,状况无论如何都跟之前趁隙抱住她那时不同,日向会预先做好被哥哥拥抱的心理准备。
像今天这样,当日向被结爱抱过一下之后,她就不再像是个僵尸或是傀儡,眼中拥有确切的自我意识。当她过来的时候,脑中已经强烈意识到自己即将与哥哥拥抱。
会紧张也是情有可原!
而我得抱住心中已经做好被哥哥拥抱的准备,羞答答地直立于眼前的妹妹。
哎呀,这真是让人害臊到了极点!
而且更加剌激我羞耻心的人正站在与我面对着面的日向身旁。
「喂,你们要互望多久?连在旁观看的我都害羞起来了。快一鼓作气抱住啦。」
是浅海结爱。她穿着体育服——每天不一样的家居服——以正坐的姿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我们。
「若你不想看,那就去其他地方啦。」
「才不要。吉足跟小日在我没看到的时候抱在一起……光是想像就让人想缩到被窝中了呢。」
现在是早上六点五十分。那应该只是想睡回笼觉而已吧?
正坐的结爱声音宛如受命切腹的武士:
「快点抱吧。像要特地抱给想要重修旧好的前女友看一般,或是像要把那模样烙印在前女友澄澈如镜的双眸中一般热情拥抱吧。」
……这让人更加不好意思抱了。
还有别趁乱说自己双眸澄澈如镜好吗。是啦,的确没什么污点就是了。
「真是的,小结真坏心……哥哥,差不多,该抱了。」
日向微微张开双手,点了点头。
「收、收到。」
五秒。
必须吸收他人运气才能生存的日向每天至少需要这么长的拥抱,才能精神奕奕地度过一天。
不,今天只要抱住平时的一半即可。结爱已经拥抱过五秒的一半。
要精准地拥抱二.五秒太过困难,为保险起见,今天我们每人抱住三秒。
「……别抱太紧喔。」
「嗯,我会温柔一点。」
结束令人害臊的对话之后,我踏出一步。
日向细细吐了口气,紧闭双眸。
为什么我这妹妹每次的反应都像第一次被我抱住一样。
也因此我每次都有种自己是初次抱住妹妹的感觉。
我仿佛要轻轻替她盖上毛毯般温柔抱住妹妹。
日向要我别抱太紧,但她纤细的手腕却牢牢箝住我的腰。
睡衣布料的平滑触感。
日向身体的温度。
日向身子的柔软。
日向身上传来牛奶般的甘甜香气。
日向动作生硬地绕到我背后的双手不住颤抖,从未停歇。
我的耳畔感受到日向微弱的吐息。
在一次的拥抱中蕴含着庞大的情报。
「……乱伦兄妹。」
结爱语带不平地从旁消遣我们。
……仿佛永恒的三秒在一瞬之间结束。
从一大早就令人紧张的拥抱结束之后,安心的氛围包覆住我跟日向。
日向漾开今天第一个柔和微笑。
「得煮早餐才行。再等一下就能煮饭了,也得摆好碗盘。」
像这样,我们忙碌地展开平日早上独有的准备动作,但这之中只有一个人还没进入准备出门的状况。
「…………」
结爱像有满腹牢骚般直直瞪着我,大大敞开双手。
「怎么了?」
「故作迟钝太狡猾啰。我现在想要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结爱张开双手的动作就像PK时的守门员一样。
我随口回答:
「莫非是,PK?」
虽然不可能啦。
「……那不行,PK得等到晚上才行。」
我说,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结爱。你所指的PK是PK的意思吗?」
「没错啊。是Private——」
「不对,你从第一个字就错了。话说回来,我真在意你要说什么!」
「……Privaye Kiss。」
结爱娇羞地讲出令人害臊的话,我冷眼看着她问:
「你是从哪学来这个词的啊?」
「这是我们侦探社的黑话。用在调查外遇之类的时候。」
结爱是侦探社的独生女。
「我有个小疑问。P的部分真的需要吗?」
我不懂在Kiss前面加上Private的意义。
「当然有啊。不然就无法跟BK做出区隔啦。」
「……BK又是什么?」
「BK当然是Business Kiss的意思啦。」
不不不,就算你讲得好像这是一般常识一样……
一边拿出三人份的碗盘一边收看今天天气预报的日向一脸错愕地说:
「你们两个怎么一大早就在讲些没营养的话啊。」
日向说得对。没有其他时间比平日早上更能令人意识到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的真谛。
结爱嘟着嘴回答:
「才不无聊呢。因为我们在谈工作上的事啊,嘿嘿。」
正确来说,是Business Kiss的事。那到底是什么事啊?
日向一脸困惑地瞥了我一眼。
「哥哥,小结变得很难沟通耶……」
同感。
我向结爱说:
「下次再跟我们讲解侦探社的黑话吧。来,吃饭吃饭。」
当我走向冰箱想拿出牛奶时,有人抓住我家居服的衣摆。回头一看,是看似小孩子在闹脾气的结爱。
「我还……没有收到……呢。」
结爱再次敞开双手。
这次我会过意来。
「莫非,你是想要拥抱?」
头压得低低的结爱突然用听似边刷牙边说话,口齿不清的声音支吾道:
「……是这样啦,你有,什么要抱怨的吗?」
感觉只要点头她就要嘟起嘴巴哭闹。
在学校里的结爱只要不在大众面前进行推理,就不会显露出她迷糊的一面,化身为气质如冰,表情成熟的美少女。但在回到家的同居生活中,她是个不隐藏感情,直来直往的女孩。
也常看到她笑。
她在奇怪的地方特别客气。
常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闹别扭。
一点都没有冰山美人的影子。
「我没有怨言,却有疑问。为什么要现在拥抱?」
现在这时间带是早餐前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刻。
也感觉不出诸如旧情人死灰复燃之类的浪漫气氛。
而且感觉她想要的也不是海外电视剧跟电影中常见——有打招呼含义——的简单拥抱。
她双手打得老直,让人想问她:「你正在锻炼肌肉吗?」或许是乳酸堆积的缘故,结爱纤细的手腕正微微抖个不停。
虽然很想叫她把手放下,但面对一边感觉肌肉疲劳,一边露出不满中藏有娇羞这种复杂表情的结爱,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结爱是认真的。
结爱是认真想要紧紧抱住我。
到底是什么契机让她如此热烈地渴求前男友的拥抱?
我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你跟小日抱了三秒,也要抱住我整整三秒……才行。」
原来如此。
看来是结爱打翻了醋坛子。
从没女孩这么直接地为我吃醋,这让我莫名害臊。
「为、为什么,我非得抱住结爱不可啊?」
我害羞时常表现出反抗的态度。这种反应自小四之后就没有进步。
结爱放下敞开的双手,语气凄凉地说:
「吉足好过分。愈是一夫多妻制的丈夫,就愈该给予每个妻子平等的爱啊。那是家庭圆满的秘诀喔。」
「等一下,你等一下,为什么你要跟我谈一夫多妻制的圆满秘诀啊?」
「我们的相处……跟一夫多妻制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是吗?」
我不禁抱住头。
到底是哪里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我以求救目光看向家中另一位居民。
她在电视前喃喃自语:「降雨机率百分之三十,应该带伞吗?真难判断。」
「日向也说说话。我可不是夫啊。」
「什么夫?」
「一夫多妻的夫啊。结爱竟然说我们的关系跟一夫多妻很类似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嗯……或许就如小结所说的也不一定。」
「什么?」
「若哥哥要问像不像一夫多妻制……其实像呢,我们家。」
喂喂!
「来个人帮我打开维基百科!我要重新确认这句话的含意。」
我的吼叫声响彻客厅,但毫无意义。
两人都没在听我说话。
日向跟结爱以坚毅的眼神相视而望。
「……小结,只能抱三秒喔。」
结爱像家长允诺要买玩具的小孩般喜上眉梢。
「谢谢小日,喔呵呵呵呵呵。」
原来结爱会笑成这样啊。嗯,真令人不舒服。
「我已经得到拥抱吉足的认可了。」
结爱以轻快的步伐走到我正前方,靠近到几乎感觉得到她体温辐射的位置敞开双手,漾开纯真的微笑说:
「请。」
只要日向答应,就可以无视我的意志了吗?
我想快点结束这令人害臊的一幕,轻轻抱住结爱的身体。
然后……
明明只是相互碰触而已,我却感受到无比的舒畅。
胸口传来一股灼热与动荡。
『拥抱能把男女的身体化为世上热传导率最高的物体。』
我唐突想起同班同学马场园曾经一派正经地说过这种话。
马场园没有恋爱经验却自诩为风流男子讲出来的恋爱语录被我们这些朋友评为「恕不欢迎没人要的家伙讲话」视为马耳东风。但马场园的话对现在的我来说莫名有实感。
因为——
我也觉得自己的热流向结爱的身子。
而这股热气除了结爱的热流到我身上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答案。
我宛若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中直到肩膀一般,不自觉地呢喃:
「……热传导。」
无意识地呻吟出声。
日向宛若绝缘体般,用冷淡的视线注视我们。
「你刚刚说骨传导吗?等等,不行啦,紧抱到骨头跟骨头黏在一起太超过了啦!」
以前马场园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男与女的拥抱,必须密合到耻骨跟耻骨紧紧贴在一起才行。』
感觉人生各个时候都会想起他的恋爱语录呢。
或许是不想看到我们拥抱,日向用双手遮住的自己脸沉吟:
「绝对已经超过三秒了,分开,快分开!」
完全没注意到时间。
我离开结爱的身体。
退后两步的结爱羞红着脸往下看,视线游移,然后突然抬起头漾开幸福笑容,好似听得到她「嘿嘿」笑了两声一般。
结爱向我道谢:
「……谢谢招待。」
不不不,我可不是食物啊。
但我还是这么回答了。
「粗茶淡饭,请别客气。」
结爱宛若忍着不上厕所般用力拉扯自己体育服的衣摆,双脚呈内八字。
「问你,吉足。」
「怎样?」
「不能……再来一碗吗?」
看来结爱似乎很喜欢把我比喻为食物。
我的旧情人结爱是个为了跟我再续前缘,特地追着我转学而来的女孩,当然对恋爱方面也是极为积极。
不过——
她并非随时随地都如此积极。
结爱有个类似能让她态度非常积极的开关。
只要那个开关打开,她就会不停直截了当地对我示好。
恐怕是亲眼目睹我跟日向拥抱三秒的时间让她把手放到开关上。
然后……
在我跟结爱本人拥抱之后,她似乎按下了那开关。
我大致上弄清楚了打开开关的方法,但很可惜的是我不知道怎么关掉。
「喂,小结!离开哥哥!」
在尚未断开结爱的电源之前,日向先断线了。
「哥哥真是的,对女生完全没有抵抗力!
有女生贴上就得意忘形,一个人走在路上时想起小结的事恶心地吃吃窃笑,然后因为人笨没注意到红灯,最后被车撞死!
小结觉得哥哥死掉也没关系吗?
若不想让哥哥死掉,现在立刻让哥哥看看女生讨人厌的地方!让他不会独自走在路上时一个人恶心地傻笑!」
妹妹情绪亢奋,讲话口无遮拦。她讲得真不留情面。短时间内被她连说两次恶心,我哑口无言。
「那个啊,吉足。」
结爱以异常戒慎恐惧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怎样?」
「去电影院、演唱会或是参加什么活动时,就算男厕都没人,女厕也会很拥挤喔。」
「…………那个,你是想表达什么?」
不知为何,结爱手朝日向微微比出V的姿势。
「小日,怎么样?我让吉足看到女生讨人厌的地方啰。哼哼。」
「方向错误!」
日向大叫,愕然地盯着天空。
「……小结,女生讨人厌的地方不是那个意思。你的话跟我想要你讲的话……感觉方向差了三百六十度啊。」
日向恐怕受到了重大打击。她想说的是差了一百八十度吧。三百六十度可是绕了一圈喔。
「啊!」
日向宛若想起什么重要事情般大大张开嘴巴。下一瞬间,她闹脾气似地瞪着我。
「这么说来,刚刚哥哥跟小结抱了三秒以上吧。」
「啊,或许喔。」
「嗯,超过了两秒。」
日向以认真的眼神凝视我,大大张开双手。
「……怎么了,PK吗?」
虽然她没有沉腰站稳,但动作就跟PK时的守门员一般。
「哥哥这色狼。日向没向哥哥索取Private Kiss啦。小结也在场啊!」
说的也是,在我们家提到PK,指的是Private Kiss呢。我觉得自己根本记不住。结爱又说:
「小日难道是想要吉足拥抱吗?」
「对啊!因为结爱多抱了哥哥两秒。日向也有再抱两秒的权利!」
「这样啊。那没办法。我答应你抱两秒!」
「嘿嘿,得到小结的许可了♪……哥哥,请抱日向!」
我的意志已经对拥抱这件事毫无影响力了吗?
我阻止不了日向跟结爱想做的事。
『对女高中生有求必应才是男高中生的荣耀。』
马场园曾说过这种话。今天早上还真容易想起马场园师父——突然想叫他师父了说过的话呢。
我听话地抱住日向。
短暂的两秒拥抱。
拥抱结束之后——
「多了一秒!刚刚抱了三秒!小日好狡猾,太狡猾了!」
结爱像是闹脾气的小孩般吵闹。
「我也要再抱吉足一秒。这样就公平了。」
结爱打开开关之后态度非常强硬。
我好怀念那个过度客套,跑到家中庭院搭帐篷的结爱。恋爱会改变一个人,不过这并不是马场园说过的话。
在那之后——
我抱住结爱。
才刚抱完,日向就——
「超过了一秒!」
像这样找我麻烦,接着我抱住日向。
这次换结爱——
「超过一秒了!」
抱怨连连。
今天是平日早晨。
没时间继续嬉闹下去。
等到我各自抱日向&结爱超过五次之后,我呼吁她们:「差不多该吃饭了。」
我一讲,日向就回答:「现在不是悠闲吃早餐的时候啦!」
不不不,现在才不是在这边紧紧拥抱的时候。
「那个,吉足。」
尚未关上开关的结爱用听起来非常依依不舍的声音呼唤我。
「结爱,吃饭吧。每个大人都说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喔。」
「……我的心已经饱足了。」
那个,那又如何。
内心饱足又不能让肚子温饱。
话说回来,结爱强烈地散发出「自己讲了有点幽默的话」的感觉。开关打开后的结爱真可怕。沟通起来非常困难,让人哑口无言。
为阻止两人愚蠢的斗争——永无止尽的拥抱——我把心一横,吐出一句话。
「不能再抱我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倒楣的小朋友了呢。」
即使我尽量选择轻松的语气避开带给日向我责备她特殊体质的印象,但日向如大梦初醒般吃了一惊,说话的声音中透露出她内心的动摇;
「哥哥,对不起。」
日向轻声呢喃。
不论何时,我都极力避免伤害日向,像这种时候,我不禁焦急起来。
「不不,没关系。只是延长个几秒,应该不要紧才对。」
日向笑颜生灿,表情宛若鲜花绽放一般明亮。
「哥哥好温柔。」
日向飞扑进我怀里。
「蠢货!我话才刚完就抱住我,是在搞什么?」
日向移开身体,结爱走近我。
「喂,结爱。你靠过来做什么?」
「因为啊,刚刚那个拥抱让小日多了两秒嘛。」
我头痛起来了。
毋庸置疑的是,日向跟结爱对我的态度比平时更难处理。
莫非两人变成那样并不是来自她们对我的好感,而是我的霉运所致?会这样想,是我的想法太负面了吗?
不不,没那回事。
不然让我们看看窗外吧。
从降雨机率百分之三十的空中降下决堤般的倾盆大雨。
唉,霉运这家伙,总是一逮到机会就想让我迟到。
下雨天当然不能把衣服拿到外面晒。
我向要求我追加一秒拥抱,张开双手表示抗议的结爱——今天的洗衣值日生——提出:
「那个啊,有关衣物——」
「对了!若是吉足的衣服,就能随心所欲地拥抱了呢。嘿嘿。」
「抱我的衣服有什么好玩的吗?」
「嗯……因为我喜欢吉足的味道啊。」
结爱哟,我拜托你快把开关关上。
另外,结爱有点变态这件事与我的霉运无关。
跟我的霉运毫无瓜葛的现象反而是我倒楣的地方。
因为就算我没遇到倒楣事,结爱依然永远都是这么变态。
同居人有点变态,让人有些困扰呢。例如没时间吃早餐之类的。
第二话 出发前往游泳池之前
真倒楣。
虽曾这么想过,但也不可能老是做什么都倒楣到家,所以偶尔会发生这种事。
真是幸运。
我也是有这么想的时候。
那是九月最后一周的周六。
我跟结爱每天轮流拥抱日向。
今天轮到我。
放学后的周五下午,我们三人跑到大型量贩店『惠比寿屋』购买食品。
惠比寿屋正举办每购入一千日圆商品就能抽一次奖的活动。
而且今天似乎是抽奖活动的最后一天。
我们买了五千日圆左右的食材,能抽五次奖。
虽然我觉得五次都交给日向跟结爱来抽就好,但两人各抽了两次,所以由我抽一次。
先抽的两人都抽到安慰奖面纸一包。
我不抱任何期待地转动转球机。
掉出了金色的球。
铭谢惠顾的球竟然用这种颜色,真让人容易误会。
当我脑中茫然地这么想时——
——叮铃叮铃。
负责抽奖的店员摇起了铃铛。
日向跟结爱一脸诧异地盯着我看。
我这才了解状况。
在神社求签时会持续抽出『凶』直到抽完『凶』为止的我……
选鬼脚图时选的地方会莫名地连不上任何地方的我……
抽过或许是因为印刷错误,签上只印了『惠顾』两字的我……
中了!
我中的是三奖。
我原以为金球=头奖。
但是头奖是黄色,二奖是银色。
……我不大懂制作签的人怎么选色的。
可是,就算是三奖,依旧是中奖没错。
三奖是位处郊外的娱乐泳池设施『水色王国』的双人招待券。
说到水色王国,那可是高中生的一日入场券就要价三千六百日圆的资产阶级御用设施。
我不认为只为了玩一天值得花费三千六百日圆,所以根本没去过水色王国。
也从没想过要去。
这跟我从没想过要去拉斯维加斯是一样的道理。
纵使得到这么好的奖品,我还是躲不开霉运的影响。
招待券的使用期限到明天为止。
但我不打算浪费得来不易的双人招待券。
从惠比寿屋回到家中客厅时已是午后时分。明天是没有计划的周日。我向日向以及结爱提议:
「明天啊,我们去水色王国吧?」
两人反应极为激烈。
「咦?我没想到明天要去游泳池,所以今天吃了碳水化合物耶!」
「不要~软膏—!」
……那个,我该从谁先调查起呢?
总之,我先向身旁沮丧不已的日向搭话:
「明天要去游泳池跟今天摄取碳水化合物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日向突然鼓起一张脸。
「当然有!你觉得有拳击手会在世界拳赛秤重的前一天摄取碳水化合物吗?」
不不不,日向又不是世界顶级好手,我们要去的也不是擂台,是游泳池啊。
「真是的,早知道明天要去游泳池,日向就会从一星期前开始换上三温暖衣长跑了!啊,哥哥,我们会慢跑到水色王国吗?」
「喂喂,你可别想在出发的路上瘦下来。我们要搭公车啦。单程有十公里远耶。」
日向发出「噗!」的声音,心不甘情不愿地鼓起两个腮帮子。
「明明我平时睡前三个半小时都不吃东西,但体重不但完全没下降……反而还一点一滴地增加。呜,简直莫名其妙!」
日向根本不胖。
我看向日向上衣突出的地方。
体重逐渐增加的理由很简单。日向发育得很好。结爱拥有的虽然是本学年中数一数二的丰胸,但高一的日向也硕大到与结爱不分轩轾。
……不,说不定还赢了一点。
「软膏!软膏!」
结爱像是祈祷般喃喃自语,不断翻找自己放在客厅角落的行李。
她寻找东西的背影已经超过认真的程度,甚至营造出迫切需要着什么的氛围。
「怎么了?你在找名为软膏的定时炸弹吗?」
回过头来的结爱脸上满是疑惑。
「软膏指的是涂在肌肤上的药。一般高中生根本不可能找出定时炸弹这种东西吧。即使我曾待过侦探社,但我从没看过炸弹。拥有火爆身材的外遇对象我倒是看过。」
「……这、这样啊。」
她用认真到吓人的神情对我说教。
由于结爱全神贯注于找软膏上,导致她没有听出我无聊的笑话。我只能苦笑。
话说回来,火爆身材的外遇对象还真令人在意。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找软膏啊?」
结爱看我的眼神中略带哀怨:
「我啊,昨天不是丧失了穿泳装的资格吗?」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啊。那资格是什么?昨天发生过什么吗?」
「我昨天不是被蚊子叮了吗?」
昨天周五,拥抱日向的人是结爱。
虽不知道那是不是她倒楣的原因,但家中只有结爱被蚊子叮咬。
蚊子叮到的地方应该是大腿才对。
「被蚊子咬到的地方会痒吗?」
「不,已经不痒了。」
「那你为什么突然想涂软膏啊?」
「得治好被蚊子叮过的地方才行。不然会被水色王国拒绝入——」
「怎么可能会被拒绝啊。又不是剌青。不过是被蚊子咬而已啊。」
结爱自我身上别过视线。
「……在伤害到受之父母的身体这点上,刺青跟被蚊虫咬根本半斤八两不是吗?」
「这真是前所未闻的价值观。结爱到底怎么了。感觉一说要到水色王国之后,你就变得很难应付呢。」
「吉足,我们以前一起去过游泳池,这件事你已经忘了对吧?」
「……什么。」
原来如此。
除了国小四年级住宿时一起洗澡,互数身上的痣之外,我的人生中还有这种玫瑰色的事件呐。
这是属于丧失后会令人不甘心的记忆。
结爱眼帘低垂地说道:
「也就是说……我啊,这是另一次的吉足初次看到我穿泳装……对不对?」
被她挑出来这么一问,真是令人不好意思。
「呜、嗯。应该是。」
我狼狈地点点头。
「我认为所谓的『第一次』颇为重要。再说『第一次』的印象会强烈地留下来。」
「嗯,或许如此。」
结爱双手紧抓住衬衫——刚买完东西回家,她还没换上作为家居服的角色扮演服装——抬起下颚,深深凝望着我。
这一连串的动作给人结爱即将讲出某些重要话语的印象,我不禁正襟危坐。
「结、结爱?」
「……我啊,不希望自己第一次穿泳装给吉足看时,身上带着被蚊虫咬过的痕迹。」
我的紧张一口气松懈下来。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什么『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吉足没有软膏吗?」
「应该有吧。不过就算立刻涂软膏,也无法马上治好啊?」
「咦?」
结爱一脸诧异。
「那是因为吉足的软膏很廉价吗?」
「才不是!软膏又不是什么potion,无法立即见效啦!」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抱歉,我不该突然提到角色扮演游戏中回复道具的代名词,真对不起。
「结爱你啊,不太玩TV Game对吧?」
「TV……Game?啊,有啊有啊。侦探社尾牙时大家都有玩喔。」
尾牙中玩TV Game?
是侦探解迷冒险游戏吗?
感觉每每遇到分歧选项就会大吵一架呢。再说那也无法在尾牙当晚就破关吧?
「你们尾牙时玩的是哪一种TV Game啊?」
「就普通的TV Game啊。把随机写上数字的纸发给大家,若自己手上的纸跟转球机转出来的球上的数字相同,就戳一个洞的游戏。」
「……你说的那个莫非是宾果?」
「嗯,是啊。」
「喂喂,那根本不是TV Game嘛。」
「是TV Game喔。因为宾果大赛的大奖是大型电视。」
「喔——奖品是电视啊。感觉那场宾果很热闹呢……结爱,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你说那是TV Game?」
「是啊,为得到电视这个奖品,以各自的运气互相竞争的游戏。这毫无疑问是TV Game吧?」
不不不,有疑问啊,有疑问。
看结爱讲得满是自信,我也无力回嘴,干笑了几声。
「哈哈,原来还有那种TV Game啊。我也想玩玩看呢。」
「吉足喜欢的TV Game是哪种游戏呢?」
要从现在开始用口头向她说明何谓TV Game实在太麻烦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会聊到TV Game啊?」
「我想想,那是因为吉足说『软膏又不是什么lotion(译注:日文中lotion常拿来指润滑液,也有化妆水的意思)』的缘故。」
「我是说potion啦!另外软膏跟lotion当然不一样。」
「咦?还挺像的啊?例如会拿来涂在身上、给人黏黏的感觉之类的。啊,不过也有不黏的lotion就是了。」
「结爱怎么这么了解lotion?」
一般女高中生应该与lotion无缘吧?就连我这普通的男高中生对lotion的了解也仅止于听过这个词而已。混有媚药的lotion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依然是我人生最大的谜题之一。
「了解?因为我有在用啊。虽然只是一般熟悉而已啦。」
「你有在用?什么时候,在哪?」
「什么时候?睡前,在床上喔。」
「——?」
「吉足,你怎么了?你露出像孟克的呐喊般的表情。在搞笑吗?」
「睡前在床上使用lotion……是跟谁一起用?」
「跟谁?没有啊,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人用lotion…………莫非是,自〇?
「吉足怎么了?你露出像蒙娜丽莎般脱俗的神色呢。」
「我的脸没这么艺术……结、结爱,或许我改变了自己对你的看法。」
结爱竟然是个会独自度过如此浪漫夜晚的女孩……虽然吓了一跳,但这一点也不坏。
「你在窃笑什么啊?晚上睡觉前抹化妆水真的这么奇怪吗?」
「……化妆水?化妆水是什么?这词是从哪冒出来的?」
「咦?我们不是一直在谈化妆水的事情吗?我在入浴后跟睡前都会涂乳液来保养肌肤啊。」
「咦?」
这样啊——
原来有人把化妆水称为lotion啊。
果然我一点都不懂lotion这东西。
自己擅自在脑内想像结爱自〇的模样所产生的罪恶感让我羞愧到想要挖个洞钻进去,我干笑了几声。
「哈哈,还有那种lotion啊。我也想用看看呢。」
「吉足知道的lotion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说不出口,打死我也不说。就算你用皮鞭抽打我全身我也不会泄漏半点口风。」
「你是哪来的俘虏啊?我没有想到需要拷问你啦……啊,找到软膏了。快涂快涂~」
结爱从行李中取出软膏。
「吉足看那边啦,你这样我无法涂啊。」
结爱穿着热裤,露出炫目的大腿。
我看到大腿内侧白皙肌肤上仅存的小小红斑。
即便不明白为涂抹软膏的模样被人看到而害臊的少女心,但我还是顺从她的话背对结爱。
「咦?」
我不禁错愕地发出声音。
我一右转,奇妙的景象便跃入我的眼帘。
穿得全身黑——三温暖衣——的日向正一脸认真地在客厅桌上面对着笔记型电脑。她看着画面,不知为何玩起了黑白棋。那是打一开始就安装在电脑上的游戏。
「日向,你又怎么了?」
我挤得出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是对人生自暴自弃了吗?
不不不,穿着三温暖衣玩黑白棋这种自暴自弃的方式也太崭新了吧。
我边关心妹妹的心理状态,边听着下黑白棋时的清脆电子音效自电脑传出,等日向答话。
「日向啊,之前看电视曾偶然转到介绍将棋棋士的纪录片。」
她偶尔会看很惊人的东西呢。
「跟你说喔,哥哥。下将棋的人完全不活动身体,但专业棋士中却鲜见肥胖的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从没想过呢。
「不,我不知道。」
「据说专业棋士每一次——好像应该用一局这种讲法——下将棋时,都会瘦下两、三公斤呢。这是真的喔。因为动脑非常消耗葡萄糖。」
「喔——真厉害。」
现在我知道棋士是超乎我想像的知性劳动了。
那么,日向为什么在下黑白棋呢?
我脱口说出心中的疑问。
日向回答:
「日向不懂将棋的规则啊。因为有使用了棋盘的共通点,所以选择了黑白棋。然后啊,这已经是第二局啰。嘿嘿,日向瘦了多少呢。」
认真的吗?
就算没看过将棋棋士的纪录片我也很明白。
日向下一局黑白棋所消耗的葡萄糖量跟职业棋士对战一局时所消费的葡萄糖量之间有着云泥之别。
再者,竟想用黑白棋瘦身……嗯,真是不同凡响!
「好——!感觉不睡觉玩到明天早上的话,就能瘦到理想体重!」
我无法放任突然被减肥冲昏头的妹妹不管。
「你睡觉啦!不眠不休地玩黑白棋之后还去游泳池玩这种行为会让娱乐变成酷刑啊。」
我的语气几近错愕,日向嘟着嘴回道:「可是啊——」
「要让哥哥……」
她坐着扭动身躯,心情浮躁。
套上三温暖衣的头套扭动着身躯的日向看起来正在进行惩罚游戏的小丑。
「我怎么了?」
穿得全身黑不停扭动的女孩满脸通红。
是三温暖衣让她的脸热到发烫吗?
「……这是第一次,让哥哥看泳装啊……就算只有几公克也好,日向想让哥哥看到轻盈的日向嘛。」
日向说完之后,就把头从我身上别过,视线转回到电脑荧幕上。
面对说就算只差几公克也想瘦下来——而且丝毫不胖——的妹妹,身为哥哥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当我心中困惑,一语不发时,电脑前的日向喊了声:「啊!」站起身子。她看起来不像是想到该怎么下黑白棋最后一手的样子。
「日向想到能立刻瘦下几公克的方法了!只要剪头发就能减轻体重了对吧。嘿嘿,日向要把这取名为剪发减肥法。」
减重不是这样的吧。
剪发减肥法……这只不过是种惩罚游戏而已啊。
「冷静点,日向!头发是女人的性命吧!别为了瘦而削减自己的性命啊……你别在意我,因为我不去水色王国。」
「你说什么啊,哥哥!」
日向喊叫的声音宛若悲鸣,一边祈祷一边涂着软膏的结爱也自身后发出悲鸣般的声音。
「吉足殿下失心疯了吗!」
你才失心疯呢。涂太多软膏让你整只大腿都黏呼呼的不是吗?
「不,因为这里只有一份水色王国的双人招待券。如果三个人一起去,就得花一人份的票钱吧?高中生票一张要三千六百日圆,这太贵了。」
两人板起面孔。
日向双手紧抓住我右手手腕。
「哥哥不能不去!如果哥哥不去,那就把日向在减肥上呕心沥血的努力还来。」
「呕什么沥什么?」
不就只是换上三温暖衣下了两盘黑白棋而已不是吗?
结爱也欺身逼近。她牢牢抓住跟日向相反的手腕。
「吉足,走吧。若你无论如何都不去,那就把我为治疗被蚊虫叮咬的地方用掉的软膏赔我。」
「赔你软膏……呜哇,真的假的!结爱你全涂上去了吗?涂过头了啦,软膏一条多少钱啊?」
「真是的,赔钱只是说说而已啦。我不需要吉足买软膏,但跟我一起去吊桥好吗?」
「吊桥?喂,这时候不是应该说『一起去水色王国好吗?』才对吧?还有吊桥是从哪冒出来的?」
「男女一起走过吊桥的时候啊,会把过桥时的心跳感觉误认为是对方让自己小鹿乱撞喔。
所以吉足,我们一起到吊桥感受心跳吧。」
她不应该揭露吊桥效果的原理给希望对方把紧张误会成小鹿乱撞的对象知道吧?结爱真是迷糊。
日向持续抓着我的手,闹小孩脾气似地左右摇摆。
「小结好狡猾!日向也要去那座吊桥!」
「好啊,小日,走吧走吧。据说我知道的那座吊桥只要三个人站上去就会崩塌,所以我们的心脏能像切换到振动模式的手机一样激烈跳动喔。」
她刚刚说三人一起站上去会怎样?
「生命的危险!我先说好,桥崩塌的话可无法小鹿乱撞喔。因为心脏会进入静音模式。」
个别抓住我左右手的两人不知为何露出邪恶的笑容。
「那么,吉足也去水色王国吧……你不去的话,我就用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心态蹦蹦跳跳地走过吊桥喔。」
「若哥哥不去水色王国,日向就要变成在家都不脱下三温暖衣的女孩。就算温度超过二十五度的夜晚也不脱掉!」
「你们要胁的方式也太奇怪了吧。」
「就算要日向连续吃两星期豆芽菜当晚餐也没关系,哥哥也一起来嘛,来啦。」
「从现在开始一个月间洗澡时我都会用冷水淋浴来节省瓦斯费,吉足来吧。」
「你们节约的方法自制到令人钦佩呢。
……我知道了,走吧。不过不吃豆芽菜也没关系。淋浴时也用热水吧。三千六百日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就这样——
明天的星期天,我们三人决定前往游泳池。
第三话 乳女神
自家中附近的站牌搭上公车,经过约莫三十分钟的车程。
最后我们来到娱乐游泳设施「水色王国」。
我所住的城镇并不是什么南国。
即使如此,水色王国的大门入口前的椰子树还是长得精神奕奕。
穿过飘荡热带气息的入口,我们来到与电视上看到的峇里岛旅馆如出一辙,适合用「乐园」这个词来形容的柜台,日向跟结爱脸上早已浮现享受假期的神色。
我的表情大概也没什么两样。
我们大方付出几乎等同三人三天伙食费的三千六百日圆,走过以大理石跟火山岩隔出的蜂蜜色地板,朝各自的更衣室前进。
踏入男性更衣室之后,右手边是通往沐浴设施的入口。
这里似乎连露天浴池跟三温暖都一应俱全。
我经过左手边放有竹制沙发以及桌子的休息室,尽量往置物柜内侧移动。
海浪的环境背景音效流泻而出。
应该没什么人会在意男性更衣室的气氛跟我更衣的模样吧。
但是对我来说,自己的更衣是件重要的事情。
我的屁股上有貌似北斗七星的痣。
这东西实在是羞于见人。
即使我认为更衣室里的男客人们应该都对其他男客人的屁股毫无兴趣,但我还是细心地环顾四周。
远方虽传来说话的声音,但这里是个死角。
感觉没人会靠近我身旁,我匆匆忙忙地换上泳装。
踏出男性更衣室之后——
「吉足!这边这边!」
坐在宽敞的露天大厅沙发上的结爱起身朝我挥手。
我以轻盈的步伐穿过包围在热带亚洲度假胜地气氛下的馆内,走到结爱身旁。
经过椰子树材质的柱子,自近距离看到结爱后,我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结爱穿的是带有光泽的淡紫色比基尼。
发育良好,具有魄力的胸脯(很适合魄力这个词)。
让人想像出何谓理想弹力,富有弹性的大腿。
她的上半身跟下半身明明很适合用「荡漾」或是「丰硕」来形容,但却有个如同经过精密计算似的水蛇腰。
……好惊人的身体。
我脑中浮现的是这么一句毫无情调的话语。
纵然她有引人注目的火热身材,但白皙的肌肤衬上清纯派女星般的脸蛋使换上比基尼的结爱给人一种透明的感觉。
「怎、怎么样?泳装合适吗……说些什么嘛。」
「啊、嗯,现在的结爱非常……该怎么说呢?」
透明感太过强烈……
「已经是个透明人了。」
「咦?透明?吉足看不到我……吗?」
「我看到几乎都要烙印在眼中啰,你是人类史上第一位透明人。」
我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有透明感的人。
「我不懂吉足在说什么耶。」
「嗯,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知道结爱穿制服的模样。
我看过结爱换上各种角色扮演的服装。
即使如此,第一次看她换上比基尼的打扮,我感受到的冲击如同脑袋挨了一记闷棍般。为女孩的比基尼手足无措不符合帅哥应有的举动,但话说回来我本来就不是个帅哥。
我惊惶失措,思维飞到天边。
……啊,这么说来,我还没去过日本三景呢。
也还没看过世界遗产。
更不知道何谓国宝级的美术品。
世界上一定还有其他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美丽事物才对。
不过没关系。
就算那些东西我全都瞻仰不到也不要紧。
就算还没看过就离开人世也没关系。
我正凝视着极为美丽的事物。
我正活在当下。
结爱活像要遮住我的视线一般,双手在我脸前挥啊挥地。
「等一下!吉足你看得出神了吧……我有哪里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结爱你,早就已经是世界遗产了啊!」「咦……继透明人之后,我又变成世界遗产了吗?」
「没错。你要拥有身兼透明人以及世界遗产的自信。」
「我不知道该怎么得到那种自信啦。」
结爱当场转过身子背对我。
她极其自然,毫无意图地摆动身躯,恐怕单纯只是想要在进泳池前做个伸展操而已吧,但我又再次受到冲击。
结爱的双臀冷不防地出现在我眼前!
看起来软绵绵的棉花糖美臀——最早用棉花糖来形容女性胸脯跟臀部的到底是谁!形容得真是太贴切了!——让我心跳不已。
自看到结爱换上比基尼之后我脑中一片混乱,但这或许是逃不过的命运。
我想起曾几何时,班上的马场园曾说过一句话:
『若能看到班上美少女穿比基尼,那已经算是高中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身处案发现场时需要冷静对应。
面对具有破坏力的美丽比基尼,该如何不让脑袋化为野兽?如何让自己保持冷静,表现出绅士风度?
这才是考验男高中生精神力的时候!』
我正身处马场园口中考验精神力的局面。
我努力表现出绅士风度,向稍微活动了身体,伸展过筋骨的结爱搭话。
「日安,小姐今天心情美丽吗?」
「吉足心情很好呢,呼呼。我心情也很美丽喔……这么说来,吉足换衣服是不是有点慢?我这个女生还比你快呢。」
「……不,那个啊。」
「嗯,怎么了?」
「……该说我不大喜欢让人看到我换衣服所以比较麻烦吗?」
「你觉得换衣服很丢脸吗?」
感觉在飘荡着四季如夏的乐园美人儿气氛的地方换上泳装之后,心都跟着开放了。我老实坦承:
「我的屁股上啊,不是有那个……痣吗?」
「啊,北斗七星。」
结爱是其中一个知道我屁股上有北斗七星痣的人。
她疑似亲眼目睹过。
会使用「疑似」这个词,是有理由的。
因为对失去国二之前记忆的我来说,我没有自己屁股上的痣被谁看过的记忆。
会知道结爱曾看过北斗七星痣,是藉由我在国小四年级时写给她的信中内容所得知的。
——『我的屁股上不是有长得像北斗七星的痣吗?那个我隐藏起来,不让家人以外的人看到。不过因为是结爱,所以我才让你看喔』——
透过那封信,我才知道除了结爱之外,我的家人也知道我屁股上有痣这件事。
不过家人会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小时候应该有全家一起洗过澡才对。
爸爸跟妈妈双双过世之后,现在曾看过我北斗七星痣的人就只有结爱跟妹妹日向而已。
可能的话,今后我不想再让其他人看到。
结爱似乎想起我的丑事,咧嘴一笑。
「呼呼,那北斗七星只要看过一次,就真的忘不掉呢。」
我无法忍受她提及北斗七星。
「若、若结爱也失忆就好了……」
「喂!你再说这种话,我就要用麦克笔补齐北斗七星喔!」
「请你高抬贵手。」
真想避开痣的话题。
我注意到妹妹至今尚未出现在大厅。
「对了,日向还在换衣服吗?会不会太久了?」
「嗯?吉足你说了什么?」
「不,我说日向是不是还在换衣服?」
「咦?你说什么?」
「你那重听是怎么回事。你一定有听到吧?」
「……」
结爱深深坐在竹制的沙发上,低下头抬起眼窥伺我。
「我说,吉足。没神经的人是没人要的喔。」
「你这句忠告的意图在哪?我只是在问日向是不是还在换衣服而已。」
「啊,你又说了!这不受欢迎的家伙!」
「你也说得太过分了吧!喂,等等,我可不认为自己没人要喔!」
「…………」
「结爱哟,你那『不要迷失自己,要好好认清自己的处境,接受残酷现实』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我眼睛传出的情报量跟电报同等级吗?」
「我曾有一个女友。
所以虽然我一问隔壁位置的女生:『橡皮擦借我好吗?』对方就立刻回答『那个送你好了』但我还是不觉得自己没人要喔?
的确,跟万人迷之间还是天差地远就是了。」
「女友……那是指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
结爱嘿嘿傻笑了几声。
「真是的,吉足真的很吉足耶!」
的确我就是我啊。
「吉足唯一的女友是我……吉足唯一的女友是我……吉足唯一的女友是——」
「你要重复几次啊。然后呢,日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表情松垮的结爱脸突然认真起来。
「……只要想到小日用笔墨难以形容的努力,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侦探是不会泄漏他人秘密的。」
日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试着学家里开侦探社的结爱一般展开推理。
来水色王国的前一天晚上,日向突然想要减肥。
不愿意出更衣室的日向。
男性更衣室中有通往浴池设施的入口。
这么说来……
「莫非日向那家伙,现在想在三温暖室里面减重?」
「……」
结爱沉默不语,但我知道自己的推理无误。
结爱圆圆睁开她形状姣好的细长凤眼,表示出「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放心吧。结爱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你怎么发现的?」
「只要看看昨天的日向,就自然能察觉。」
「吉足的观察力真厉害。我放心了。这下浅海侦探社的未来就安泰了。」
这下又是哪下?
「我不懂你话中含意。侦探社的未来是什么意思?」
结爱若有所思地低声呢喃:
「浅海吉足……嗯,念起来颇顺呢。」
「你在想什么……莫非,你想要我入赘继承浅海侦探社?」
「你的推理能力真惊人!哟,名侦探!你没有破不了的案件呢!」
「我一点都不习惯被人用这种方法称赞。结爱,别开我玩笑。」
在宛若乐园的大厅中,结爱突然一脸认真。她双眸闪烁妖艳的光辉的瞳孔,冷若冰霜地凝视我:
「问你喔,吉足。我是在开你玩笑……还是认真的呢?你试着推理我的心看看嘛?」
明明几秒前还在你来我往地说些傻话,现在却突然吐出称得上是关键台词般的认真话语,女生就是这样才令人头痛。
话说回来。
结爱刚刚说的话可能只是在开我玩笑。不,或许不是这样也不一定。
犹似看透我内心的动摇一般,结爱热情地凝望着我。
我们两人四目相交。
须臾间过了两秒。
自那之后转眼间又过了三秒。
我意识到自己正跟穿着比基尼的结爱深深对望,心中非常难为情。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又过了下一个五秒。
难道视线宛若一条线,纠缠在一起之后就很难解开吗?我跟结爱找不出别开视线的时机以及原因。
就这么经过了二十秒……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猥亵的事情啊!」
日向的声音。
穿着比基尼的日向现身。
她的泳装颜色好比蒲公英,是纯朴的黄色。
身高上比高一女生的平均身高逊色,唯独胸脯发育特别旺盛的日向气到连初次见面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她的愤怒。
我回问:
「猥、猥亵是什么意思啊?」
汗珠淌在日向足以媲美气球的硕大双峰夹缝间。三温暖真是辛苦她了。
「你们两个刚刚不是一直深情对望吗?」
「是啊。可、可是也只是视线相交而已啊。」
「哼!你们凝望很~久很久了!那视线很煽情,根本就是公然猥亵罪嘛!」
谁是公然猥亵罪啊!结爱你也说说她!」
「犯下公然猥亵行为者,可处六个月以下徒刑或是三十万日圆以下罚金。」
「喂,侦探社的女儿,我不是要你讲出刑法的罚则啦。结爱,我们只是在说话而已,一点都不猥亵对不对?」
「呜……嗯。没、没有……喔。」
「你别结巴啦!说话时也别有不自然的停顿!拜托你回答得顺畅一点!」
「讨厌!小结跟哥哥都好猥亵。」
「你给我看好,我跟结爱都是健全的高中生啊!」
日向用好比雷射笔般欠缺感情的视线交互扫视我跟结爱。
日向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好,你懂了吗?」
日向鼓起双颊:
「果然很猥亵。」
「喂喂,哪里猥亵啊!」
日向的视线锁定坐在沙发上的结爱。
「……小结的泳装有点猥亵。」
结爱像是参加综艺节目的艺人般迅速自沙发上起身:
「我猥亵?咦?我穿的应该只是普通泳装啊?」
「比基尼的确普通,但小结穿上比基尼的模样就不普通了。」
「穿上比基尼的模样不普通?」
「小结皮肤白皙,身体线条太过漂亮,该说像模特儿一般吗?不过因为胸脯很大,所以应该说像写真女星一样吧……看到小结的模样,就连身为女性的日向都会心跳加速呢。」
我赞同日向的说法。
结爱穿上比基尼的模样该怎么说……很像封面女郎。
不是说像哪个明星,也不是像本杂志,但总之就是很像封面女郎。
结爱害羞地在脸前挥了挥手。
「小日,别这样。对我来说,日向远比我更像偶像。人又可爱,胸脯又大。
……说到小日啊,我之前就觉得很那个。」
「哪个?」
「……童颜巨乳。」
日向的脸染上一抹红晕。
「小结才是美巨乳呢。形状又好。」
「小日真是的,讲这种话羞死人了。高一就有那么惊人的乳房,真是太过分了!」
「讨厌——明明小结才是乳女神!」
当两个女性互相称赞(?)彼此的胸脯时,身为男性的我实在不知道到底该露出什么表情来听这些话才好。
日向哟,你这乳女神的词汇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咦——小日才是乳女神啦。我根本望尘莫及啊。」
「不不,乳女神绝对是小结。应该说小结除了乳女神之外什么都不是啊。」
……乳女神到底是什么?
那是个能用得这么自然的词吗?
结爱冷不防地转向我。
怎样?
「问你喔,吉足。你觉得我跟小日谁才是乳女神?」
谁知道啊!
日向跟结爱朝我逼近。
童颜巨乳跟美巨乳逼近到我一公尺之内。要是她们太过靠近,我说不定会整个人摔到那深不见底的纵谷之中。
「等、等、等、等、等一、呜。」
我咬到舌头了。简直像咀嚼口香糖般用力咬下去。
一旦让日向跟结爱两人凑在一起,就会有提高彼此积极性的趋势。
若日向靠近我十公分,结爱就会靠近我十五公分。
看到这个样子,日向就会靠近二十公分。像这样,两人会把距离感抛诸脑后,步步朝我逼近。
这样我自然无法冷静。
我只能不断结结巴巴地重复:「等、等、等一下。」而已。
我想,希望某人稍候片刻的时候会把手举到自己胸前,要对方停下来的人不在少数……而我也摆出了这个动作。
所以。
步步逼近的日向跟结爱的身体的前端——硕大的酥胸——碰上了我拼命摆出暂停姿势的手。
噗~
那触感好比是世界上最为舒服的灼伤。
「呀啊。」「讨厌。」
明明是两人自己欺身靠近,却又面红耳赤地发出悲鸣。
我反射性的移开手,整个人往后仰。
仰过头了!
愚蠢的我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倒。
——咚。
后脑猛力撞上大厅的梁柱。
既然都来到游泳池了,照理说整个人往后倒时应该都是摔到泳池中才对——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论调——或许这也是我的霉运所致,想不到我竟会在空无一物的大厅中摔跤。
若是跌入游泳池,虽然会有夸张的效果,但却不会痛才对。
可是在大厅跌倒虽然很平凡,却是痛彻心腑。
我抱头深坐在地上,日向跟结爱忧心忡忡地探头看我。
胸、胸脯的山谷看得好清楚!
我为掩饰跌倒的羞耻跟从近距离看到胸脯的害臊,用几近愤怒的声音向两人喊道:
「不用担心,我的头不要紧。不过我们难得来水色王国,还是快进泳池吧。」
我从两人的表情感觉出她们终于想起自己是为了尽情玩水而来。
「说的也是,我们去游泳池吧。都是哥哥说到胸脯的事啦!小结,快走吧,快点!」
难道没有留下我的对话纪录吗?我连胸脯的「胸」字都没说过啊!
日向跟结爱快步走向游泳池。
由于被她们丢下也不好,所以我追在她们身后。
在视线的前方,两人丰满的臀部不停弹跳着。
「……臀女神。」
我不禁喃喃吐出这种傻话,幸运的是她们两人并没有发现此事。
这是在我遭遇诸多不幸的日常生活中的小小幸运。
第四话 红白情侣的约会
不愧是高中生门票价值三千六百日圆——让人想要碎碎念好几次的贵族价格——的地方,水色王国的设施豪华到若我是小学生,恐怕会兴奋到脑袋短路的地步。
水魔法的波动(会掀起各种大浪的泳池)。
王国的大秘境(水会流动的巨大泳池)。
水色的朦胧梦境(冒出细小泡泡的按摩浴)。
国宝『龙之背脊』(世界最长等级的滑水道)。
王国三星餐厅(能在漂浮于游泳池上的水床享用法国料理)。
国王的私房秘藏图书馆(有许多跟游泳池有关的藏书。藏书中包含在游泳池旁拍摄的偶像写真集)。
国王的私房秘密戏院(永无止尽地播放艺人游泳大会这种老掉牙的电视节目)。
三人兴冲冲地在流动泳池跟滑水道玩了一小时,正当我们动身前往会掀起波浪的游泳池的途中,结爱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在那边的是白鸟同学吗?」
拥有水魔法的波动这种夸张名称的游泳池是座充满幻想气氛,与其名称相得益彰的游泳池。
疑似有体育馆两倍大的游泳池的其中一侧是人工沙滩,椰子树林立,朱槿争妍斗艳,沙沙作响的舒适拍浪声中夹杂着听似南国鸟类啼叫声。原以为鸟啭声是由喇叭放出来的音效,但馆内真的有羽毛颜色鲜艳的鸟类飞舞着。
想到这是室内泳池,就令人啧啧称奇。
若没有天花板,这里看来就像某个南国的沙滩。
在充满南国气氛的风景中,掀起波浪的游泳池的正中央,有个女性瘫软无力地在海中载浮载沉,活像个漂流海上的假人模特儿。
某种黑色的东西扩散于在她身旁,好比在水中倒入墨汁似的。
等我注意到那是头发的时候心中才确定——啊,结爱说得对,那是班上的白鸟同学。
「她只有一个人吗?」
结爱会有这种疑问,也是无可厚非。
白鸟同学正跟隔壁班的红丸同学交往,两人被称为红白情侣,他们有如罹患稍微离远一点就会暴毙似的疾病般成天黏在一起。
很可惜的是两人不同班,所以每到下课时间,红丸就会来找白鸟同学。这种时候红丸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好久不见」。我想这绝对是世界上最短的「好久不见」。
我环顾泳池,红丸似乎不在附近。
偶有较大的波浪袭向白鸟同学,此时白鸟同学的身影都会消失于波浪之中,但须臾间又浮出海面,若无其事地继续飘荡。果然怎么看都像是个漂流的假人模特儿。
我们三人——日向跟白鸟同学是初次见面——移动到白鸟同学身旁。
与其说难得放假外出时遇到同班同学,所以至少想打个招呼,不如说我很在意白鸟同学的情况。
我们穿越大小波浪,靠到白鸟同学身旁。
白鸟同学以期待着什么的眼神转向我们,但一跟我四目相交,眼中霍地浮现失望的神色,从她的模样中看不出丝毫在假日巧遇同班同学的那种微微吃惊的感觉,白鸟同学以抱持警戒的表情歇斯底里地大喊:
「不要阻止我!我意志已坚!」
怎么回事?
我脱口问道:
「你对什么事意志已坚?」
「我没话能讲给刚好经过的陌生人听。」「我们是恰好经过的熟人喔。」
「咦?」
白鸟同学的视线移向我,接着移向我身后的结爱以及日向——露出终于遇到熟人的安心表情。
「你们是……打破转学生中没有美少女这种负面迷信的传说美少女转学生浅海结爱跟最想听她叫声『学长』的妖精公主小衣日向,还有……我们班的……穴山?」
「小衣啦。小衣吉足。为什么你讲得出家妹的全名,却搞错我的名字。」
话说回来,穴山这颇有个性的姓氏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啊……难道是以无可救药的巨乳爱好者闻名的小衣同学吗?」
「不不,你认错人了。我不记得自己曾有这种名号……喂,结爱跟日向你们不要一边脸红一边对我挺出胸脯。也别用颤抖的声音说什么『如果只是一下下的话,可以任凭你处置没关系喔?』这种话。」
结爱跟日向一脸娇羞,看来就像被迫玩什么色色的惩罚游戏一样。要的话至少也大方一点,不然连我都会跟着害羞起来。
「啊,我搞错了。以喜欢巨乳闻名的是穴山同学。」
那家伙到底是谁?竟然被女生认为自己喜欢巨乳,真是令人同情。
放弃对我展现出巨乳的结爱问:
「那个,白鸟同学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白鸟同学左右摇了摇头。
「我是跟白马王子一起来的。」
「你指的是红丸同学对吧?」
「是。说到白马王子那就是阿红,说到花艺社的一点红就是我,这不消说。」
白马王子是红丸,一点红是白鸟同学吗?若两人名字相反那就好理解多了呢。
虽然我对本校花艺社都是男生这件事也有兴趣,但我还是先问了最在意的问题:
「然后呢,跟你一起来的红丸跑哪去了?」
这两人约会时除了上厕所之外不会离开彼此半径两公尺以上的距离。我刚刚有试着确认过水里面,红丸并没有潜在水中。
「……呜。」
白鸟同学泪如雨下,连人在游泳池中都看得出她在哭泣。
一问到红丸在哪,白鸟同学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结爱抢先回答:
「暴毙?」
这女孩怎么老是想像最坏的情况。
白鸟同学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
「濒死?」
「有点接近。」
……咦,接近濒死?
红丸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跟结爱还有日向任凭身子在来去的波浪间飘荡,等待白鸟同学说明。
「我跟阿红吵架了。」
提到红白情侣,那就是浓情蜜意情侣的代名词。
对红丸一往情深的白鸟同学。
为白鸟同学神魂颠倒的红丸。
我无法想像他们吵架的理由。
日向提问:
「怎么吵起来的呢?」
白鸟同学漂浮在水面上的秀发碰上我的肩膀。
话说回来,总觉得白鸟同学跟游泳池不大合适呢。
不,我绝对不是指她不适合出现在水边。虽然不适合游泳池跟海洋,但湖泊跟沼泽却与她极为相称。海也是,若是冬天的日本海,倒是与她挺搭的。
「……阿红他花心了。」
「花心?那个红丸?不不不,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红丸对白鸟同学极为专一。谣传红丸自从跟白鸟同学交往之后,连少年漫画杂志的泳装封面女郎都不看了。他在一买下杂志就撕下照片扔掉的奇特行径被旁人目击过好几次。
「不,我没误会。我亲眼看到了。因为阿红花心时正走在我身旁。」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
跟女友走在一起时花心,简直就跟考试时选在与主考官四目相交时作弊一样疯狂。
「……我跟阿红手牵着手走在一起,一位穿着露出下乳房比基尼的女性迎面而来。」
下乳房!
我急忙环顾四周。
想不到水色王国中竟然有这种女性!
就算要用光我今天的运气也没问题,我好想找出那位女性。
可是——
现在不是寻找下乳房的时候。结爱跟日向正羞红着脸往上拉扯比基尼的上衣。
两人都跟刚刚挺出酥胸时一样,表情中带有被迫参加色情惩罚游戏的羞涩以及悲怆。
日向用炙热的视线看向我说:
「真是的,哥哥这么变态,真令人头痛。」
「头痛的是我!再说就算在游泳池中把泳装往上拉,我也看不到下乳房啊——喂,你们两个要去哪?」
结爱微微颤抖着声音回答:
「虽然在那边露出下乳房似乎会被人看到,非常丢脸……但为了吉足,我会加油的。」
「根本白费功夫!我不需要你这种加油。若你是为了我,那就什么都别露出来!」
听我语气坚决,日向跟结爱散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安心感。两人平抚胸膛念着:「原来可以不用做啊。」希望大家记得我从没要求她们露出下乳房过。
白鸟同学「咳」地一声清了清喉咙,接续被下乳房的骚动打断的话题,是有关专一的红丸花心的话题。
「……然后阿红瞄了下乳房比基尼女一眼。我明明在他身旁,他却看了两秒。」
若露出下乳房的女性迎面而来,眼神会往那边飘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我跟结爱还有日向正等着白鸟同学继续说下去,但白鸟同学犹似想起了痛苦的回忆般,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那个,白鸟同学。后来红丸做了什么吗?」
「后来?」
「那个啊。他在那之后花心了不是吗?」
「不,我已经把阿红花心的过程讲完了。」
「啊?」
什么时候?
是我听漏什么重要的事了吗?
不不,目前我只听到瞥了下乳房一眼而已。
这时我想起白鸟同学是个能以超级两个字来形容的醋坛子。
我问白鸟同学:
「我能确认一件事吗?」
「请尽管问。」
「白鸟同学脑中界定花心的分界线大约位于哪个程度?」
对有的人来说接吻就是花心,有的人觉得跟人单独吃饭就是花心。就算是没什么恋爱经验的我,也知道每个人的标准不同。
白鸟同学一口断言道:
「连续注视女友之外的女人五秒以上,那就难逃花心之嫌了。」
这样就逃不过吗?
这如恶鬼一般严苛。我们哑然失声。
结爱提出单纯的疑问:
「可、可是,这次不是五秒,而是两秒对不对?」
的确是两秒。白鸟同学本人这样说过。
「这次是特例。若对象是下乳房比基尼女性,两秒就算出局。」
「这是不可抗力!两秒太苛刻了!」
同样身为男性,我萌生想要包庇红丸的心情。
「面对下乳房还能只看两秒的红丸反而堪称高洁呢!若是我,一定会注视个三秒……喂,日向跟结爱,你们不要面红耳赤地想露出下乳房!我没要你们这么做!」
「……是我太天真了。在决定来水色王国约会之后,我应该尽速去买眼罩才对。能让阿红看自己穿泳装的模样让我高兴到冲昏头。我不应该专注于穿三温暖衣下西洋棋消耗大量葡萄糖的减肥法上。」
真令人诧异。现在正流行穿三温暖衣玩桌上游戏的减肥法吗?忍耐炎热,使用头脑来瘦身。真是可怕的减肥法。
「不不不,什么眼罩。遮住眼睛就什么都玩不到了啊。」
「小衣同学没听过夏天一定要玩的打西瓜吗?」
听过是听过啦,但应该没有从头到尾不停打西瓜的休闲活动吧。那可是得不停挥舞细长的木棍,甚至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剑道社的练习喔?
在我身后随着波浪摇曳,默默听着谈话的日向说:
「那个,红丸学长濒死,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彻底忘了。白鸟同学的确说过。红丸正陷入「有点接近濒死」的状态。
「……我开始感觉不到阿红对我的爱。」
只因为看了别的女性下乳房——极为稀有的案例——两秒而已就被怀疑感情,白鸟同学真是个相处时必须谨慎小心的女性。
「那么,为什么会濒死呢?」
就连倒楣到家的我都没什么濒死经验。真令人好奇。
「当我告诉他:『我开始无法感觉到你的爱情了。』时,阿红在那边的沙滩上写下『我爱你』不断呼喊着那句话。」
当我跟结爱还有日向悠悠哉哉地戏水时,我的同班同学竟然在周日的休闲设施中上演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浪漫戏码?唉,我真想看看。
白鸟同学望向远方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用沙写下的『我爱你』到最后还是会被海浪抚平吧。」
是这样呢。
「当我说:『阿红的爱也会跟写在沙上的文字般虚无飘渺地消逝吗?』阿红就这么回答:
『不需要话语跟敷衍的行动,就让我用充满诚意的行动来展现对你的爱吧。』
然后他就此潜到泳池中,甚至没有戴氧气筒。」
「等一下!自『就此』之后我就听得一头雾水耶。」
「好,那就让我为你详加说明。阿红说过,『只要有小白的爱,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所以在下不费死。(译注:我不费死是日剧《101次求婚》中的名台词,饰演男主角的武田铁矢因为太过入戏,念台词时一时冒出他家乡的口音,后来这句话风靡一时。原文为『仆は死にましぇん!』)』」
他引用了各种名台词呢。因为引用过头,所以一时之间他自称的方式从「我」变成「在下」了。
「阿红这个有说过。『我只要有小白的爱就能活。就算没有朋友也没关系,即使没有金钱也不打紧,甚至没有氧气也没问题。』」
嗯,氧气也一样吗?
红丸似乎是恋爱病的重患。不不,就算真的只要有爱就能生活,但缺乏氧气人还是活不下去啊。我们这种生命体天生就是这样的构造啊。
「然后,阿红他潜入泳池,用灿亮如星的双眸瞥了我一眼,眨了一次眼睛。咦?是眨了两次吗?」
这部分的细节一点都不重要啦。
总之红丸的思考逻辑非常危险。钻牛角尖地认为潜水就能证明自己的爱根本就不正常。
我询问至今还在回想眨眼次数的白鸟同学。
「白鸟同学没有阻止红丸同学吗?」
「我是个会尾随于男性三步之后的女性,要我反对男性的决定实在是难如登天……」
「这种时候要反对啦!拜托你反对!」
「啊,抱歉,我刚刚说错了。」
果然有反对嘛。
「我是尾随于男性三十步之后的女人才对。」
「说错的点在那边吗!若是在唐吉诃德中离这么远,会跟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身后的日向迫不及待似地发问:
「那么红丸学长人在哪呢?」
为爱潜水的男人的末路的确令人在意。
「阿红把我留在附近的游泳池,独自潜了下去。过了一分半钟之后他还是没有浮上水面。直到这时我才惊觉为爱潜水根本是件愚蠢的事情。」
发现得太晚了。但有注意到太好了!
结爱松了一口气说:
「那么,红丸同学就只潜到那时候而已吧。」
白鸟同学微微摇摇头说:「不。」
「即使我试图阻止阿红潜水……阿红却没有接收到我的思念。」
「红丸同学他是赌气要继续潜水之类的吗?」结爱如此推测。
「不是,是就算我想阻止他潜水,但原本潜入水中的阿红却突然消失无踪。」
什么?
结爱难掩诧异地叹道:
「……消失事件!」
结爱发出「呣呣」的呻吟声,看来这侦探社的独生女进入了侦探模式。
结爱厘清现况:
「想要向白鸟同学证明自己爱意的红丸同学不可能主动消失踪迹。他应该是被人带走了。犯人的动机是为了赎金的诱拐,抑或是私怨呢?吉足,现在立刻弄清楚红丸同学周边的人际关系。」
我一点都不想弄清楚啦。
若有谁想诱拐在游泳池中憋气的男高中生,那这犯人的脑袋绝对有问题。这样的诱拐的时机也太空前绝后了吧。
白鸟同学面带歉意地呼唤结爱:「那、那个,浅海同学。」
「怎么了?若你想问的是红丸同学的搜查费,那你不用在意。不过搜查时用到氦的话,就麻烦你补助五百日圆啰。」(译注:氦氧潜水可以减少麻痹现象的产生及缩短减压时间,多半运用于军事或商业潜水用途。)
「用直升机搜索吗!(译注:氦气(helium)跟直升机(helicopter)在日文中的发音很像。)」
而且还五百日圆。直升机费用这样就够了吗?
「直升机?吉足你说什么啊?侦探又不是救难队。说到侦探使用的『氦』,当然是氦气啦。」
「谁知道啊!鬼才知道啦!」
白鸟同学「咳」地干咳了一声之后说:
「不用搜索,我已经找到阿红了。」
「咦?抓到犯人了吗?」
「不,没有犯人。是地点有问题。」
结爱脸上浮现认真的表情。
「地点有问题?莫非是空间的扭曲之类的让他一时飞到次空间去了?」
喔,看来结爱的推理范畴似乎包含SF。世上恐怕没有结爱完全无法推理的事件。
白鸟同学对结爱的推理听若罔闻,细声回答:
「……流动泳池。」
嗯?
「阿红潜水的地方是流动泳池。所以他边潜水边被冲走,倏地自我跟前消失无踪。」
……
听到以某种意义来说令人震惊的真相,我哑口无言。结爱轻声呢喃:「真是崭新的圈套。」不不,这根本不是圏套之类的问题。
我有股想要呐喊「麻烦还给我」的冲动。麻烦把我人生中自结爱说出「……消失事件」之后到现在为止浪费于无用谈话上的时间还给我。
「结果潜入水中的阿红没发现自己被水冲走,持续地漂流,头在水中撞到年轻女性的臀部,那位女性大叫:『色狼!』可怜的阿红被站在女性身旁的女性男友痛揍了一顿,俯身昏倒在水中漂流将近三分钟,最后被人救走。」
真是非常倒楣的际遇。身为对倒楣事所知甚详的人,我还是告诉红丸哪间神社能替人祈祷,消灾解厄好了。
结爱松了一口气。
「总之,红丸同学这下得救了对吧。现在他正在医务室休息吗?」
「不,阿红现在正在净身。」
「我老是跟不上话题呢。红丸不是昏倒在流动泳池将近三分钟,最后得救了吗?他又到底是哪里不干净了?」
头上传来园中放养的南国鸟类尖锐的啼叫声,白鸟同学用冷若北国冬天的声音娓娓道出:
「在流动泳池中漂流的阿红被两位游泳池的女性救生员救到池边,但那时阿红已经没有呼吸了。」
真是货真价实地濒死呢。
白鸟同学一脸苦涩地接续道:
「两位游泳池的女性救生员看阿红没有意识,见猎心喜,一个人跨坐到阿红身上,使尽全力抚摸他裸露的胸膛,另一个人活像要吃掉阿红的双唇般把自己的嘴巴压在阿红嘴上。她们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那种事……真是猥亵。」
那个,那根本是在救人吧。
「而且阿红明明有我这个女友,却丝毫不做抵抗,任凭两位女性服侍他,迷失在快乐之中。」
不不不,他是迷失在生死存亡的交界中吧。
「他会毫无抵抗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啊。他根本没意识嘛。」
「没错,我知道。虽然知道,但我还是不想看到接受其他女性人工呼吸的阿红。」
豆大泪珠自白鸟同学脸上滴落。
不知为何,结爱跟日向也跟着哭了起来。
「嗯嗯,我懂白鸟同学的痛苦。我也无法接受其他女性对吉足人工呼吸啊。」
日向频频点头,赞同结爱的发言。
白鸟同学用充满憾恨的声音接着说:
「我不觉得阿红为了苟活于世,愿意跟我以外的人嘴碰触嘴……所以我应该阻止人工呼吸才对……但眼前阿红的嘴被其他女性触碰的状况使我大受打击,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愣愣地发呆。」
你只能愣愣地发呆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不应该发呆的。我有该做的事情才对。于是我急忙在游泳池的池畔寻找担任技师的肮脏老头。」
她不祈祷红丸安然无恙,却又做什么去了?
结爱「嗯、嗯。」地点点头。
「我懂。遇到这种状况,我也会寻找当技师的肮脏老头。」
「日向也会找喔。救命恩人是谁这件事很重要呢。」
真搞不懂。
女生们为什么想找个老头?
「两位都能体谅呢。没错。若是就这么持续人工呼吸下去,等阿红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救命恩人是位年轻女性,那是不行的!如日向学妹所说,救命恩人是谁这件事极其重要。毕竟救命恩人跟被救助的人的关系,最容易发展成其他种类的关系!」
结爱深深颔首。
「所以阿红的救命恩人必须要是个与恋爱对象无缘的人才行。当然,他得是个拥有人工呼吸技术的人。」
「若是要不会成为恋爱对象的人,那只要随便找个男人就行了不是吗?」
就算不是当技师的肮脏老头也行啊。
「不可以。若是被面相精悍的年轻男性夺走双唇,使阿红有了那方面的兴趣,那就大事不妙了。」
……的确是大事不妙啦。
「那个,白鸟学姊。后来你有找到想找的人吗?」
「有喔。那个人正从三温暖室出来,微薄的头发平贴着头皮。不知道是不是事前练习过人工呼吸,他气喘吁吁,不断发出『呼——呼——』的声音,走起路来全身上下的肉跟着晃动。」
……那绝对不是事前练习,他只是在喘气而已。
「竟然有这么高层次的大叔,不过就算你突然拜托他人工呼吸,他也不会接受吧?」
人命关天。再者,已经有两个游泳池的女性救生员在努力救人了。
除了在急诊室服勤的人之外,能无视她们实施人工呼吸的人恐怕只剩想让红丸死于非命的不肖之徒而已。
「没问题,技师帮我对阿红人工呼吸了。」
咦?做了?还有她真的一直叫人技师呢!
「那位大叔真厉害。他一肩扛下拯救人命的重责大任吗?」
「不,没有拯救人命的重责大任,我只是拜托他扮演救命恩人而已。」
什么意思?
「多亏女性救生员,阿红已经开始自主呼吸了。可是他的双眼还没睁开,所以我急忙请技师与他嘴对嘴接触,好不容易才让阿红以为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个肮脏的老头。」
咦?意思是那技师从头到尾就只有跟红丸接个吻而已?
可是抱持着这疑问的人似乎只有我。
结爱跟日向的表情跟看完一部有圆满结局的电影没什么两样。
「白鸟同学,你能赶上真是太好了呢!了不起!」
「白鸟学姊锲而不舍地找出技师,学姊坚定的心意让我好感动。」
没、没人站在红丸的角度看这件事情!
为证明对女友的爱情奋不顾身地潜水,被水冲走,头撞到女性臀部而被该女性的男友殴打,失去意识之后再次于水中漂流,等好不容易恢复意识时,他的唇已经被刚从三温暖走出来的陌生大叔给夺走。以红丸的视角来看这件事,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大叔的吻没有让红丸再次晕倒吗?」
「不,没问题。不过阿红流下了眼泪就是了。」
……真可怜。红丸哟,只要活在世上,一定会有好事。拜托你坚强地活下去。
「然后呢?我想想……你刚说红丸净身去了?」
「是的。误以为被技师人工呼吸的红丸压住自己的嘴唇,哭喊着『我不能用这种嘴唇跟小白接吻!』又说『我要去净身!』接着就踏上了旅途。」
「那么,他应该是在淋浴室那一区吧?」
「不,大概不是这样。阿红问路过的人距离高野山最近的车站是哪一站。」
这不是正式的净身吗?
「白鸟同学没有阻止红丸去和歌山吗?」
「我是会尾随于男性身后三十步位置的女人,无法僭越地阻止下定决心的阿红。」
「这种时候就僭越啊!白鸟同学不要再往后退了!应该说你根本必须站在前头!」
「我连想都没想过要阻止他。
……当阿红要踏出水色王国时,发生了一件令人心慌意乱的事。」
白鸟同学从刚刚开始就不断心慌意乱呢。
「发生什么事了?亲吻红丸的大叔开始对那方面有兴趣了吗?」
「哇,小衣同学好厉害。真亏你能知道呢。」
「……我还真是不想猜到。」
白鸟同学告诉我让她心烦意乱的事情。
「我生气了。两位女性救生员明明抚摸阿红的胸膛,亲吻阿红,但她们不只没有哭着向我下跪,还表现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那当然。
女性救生员们只是在救人而已啊。
「我实在无法原谅这些女性救生员的态度,差点就要※她们※她们了。」
由于头上的南国鸟类一齐鸣叫,所以我没听清楚白鸟同学疑似危险发言的部分。
「你看嘛,我这个人啊,都会在放学后割些东西或捅些什么之类的不是吗?」
「不不不,我根本不知道。割些东西或捅些什么之类的?白鸟同学放学后都在做什么啊?」
「花艺社。」
「你一定是刻意引人误会!是把花割下来捅进剑山对吧……嗯?刚刚我没听到的部分,难道是……『割她们捅她们』?」
「呼呼,因为那两位女性救生员跟我平时放学后割断的花朵一样漂亮,所以我才情不自禁……」
「……」
这游泳池的水温是不是太低了?我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呢。
为确认美得如花似玉的救生员的安危,我环顾池畔。
「小衣同学你不用担心,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做。因为我的自制力很强啊。」
没有坚毅的自制力就无法克制割人或捅人的欲望,她刺伤人的冲动到底有多强烈啊。
白鸟同学的发言虽然剌激,但我并不想在位于飘逸着乐园气氛的休闲设施中的流动泳池听到这种话。
话说,仔细想想之所以会在此跟白鸟同学深谈,当然是因为我们发现了白鸟同学,向她搭话的缘故——一思及此,我脑中清楚地浮现出今天白鸟同学跟我们说的第一句话。
——不要阻止我!我意志已坚!
……不要阻止她是什么意思?我还没问白鸟同学她下了什么决心呢。
「我说,白鸟同学。」
「咦?夺白刃同学?」
「……不不不,我不会突然用这种奇特的绰号叫你。」
「即使我的确没来由地喜欢刀刃,但从没想过要空手夺白刃呢。俗话说得好,攻击才是最大的防御嘛。」
……这人是超级攻击型的刀客。
「话说回来,夺白刃这话题不重要。今天遇到我们之前,白鸟同学一个人在红丸离开的游泳池中做什么呢?」
白鸟同学呼地叹了一口气,眺望远方的双眸中满是忧愁。挂在她脸上的一直是两小时短剧的高潮片段中女演员扮演犯人角色的表情。不,虽然我不觉得排斥就是了。
「……我想投水自尽。」
……身处这个富有热带气息的地方,真亏她能一路往绝望的道路猛冲。
白鸟同学轻轻「啊」了一声,以怀疑的眼光望向我。
「以结果来说,小衣拯救了试图自杀的我,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已经有了阿红这位意中人……我们两个虽然扮演救命恩人跟被救助的人这种最容易发展成其他关系的角色,但我丝毫没有打算跟小衣同学发展其他关系喔!」
……为什么我得莫名被甩啊?
有人戳了戳我裸露的肩膀。
我转头一看,日向站在我前方。
「那个,哥哥,我有事想拜托你……」
「怎样,在这种时候拜托我事情,若是想借蛙镜那没问题喔。」
「就是啊,若哥哥遇到生命危险,希望哥哥能第一个联络日向。」
「……日向,你啊,莫非是想成为我的救命恩人?」
「……嘿嘿。」
「嘿嘿什么啊!我如果遇到生命危险,第一个会叫的是救护车啊。」
「小日好狡猾!跟你说喔,吉足,就算排在救护车之后也没关系,要通知我喔。」
「若能有余力四处通知,那应该不是什么生命危险吧。」
话说回来,你们还真是愿意赌命跟我发展成其他关系呢。也是,毕竟赌上的是我的性命。
「那么,白鸟同学,为什么你想投水自尽呢?」
「……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吗?」
也没有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啦。但事已至此,总觉得不询问理由很失礼呢。不不不,我也不能老实向白鸟同学吐露心声,只好默默点头回应。
「我之所以想死……那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是个最差劲的烂人。
游泳池的女性救生员拼命地想要拯救素昧平生的阿红,而我竟然因此打翻醋坛子。任这股嫉妒心在我心中转变成暴力冲动。
压抑下暴力冲动之后,我又诅咒两个救生员遭遇不幸。
我诅咒她们在游泳池畔值勤时胸脯走光,被奇怪的客人喜欢上,受到跟踪跟纠缠,误以为击退跟踪狂的路边男人就是命中注定的对象,在结婚的同时离职,生产,接着离婚,然后一边感叹:『唉,以前在水色王国工作时真是快乐呢。』一边漫步于前往区公所提出离婚证书后的归途上。」
你的诅咒也太长期外加具体了吧。
「居然这么诅咒阿红的救命恩人,我真是个差劲透顶的烂人。」
听到别人骂自己是「差劲透顶的烂人」时原本应该反射性地否定对方,但我跟结爱以及日向都一语不发。
没办法,因为我真的觉得她是个最差劲的烂人。
白鸟同学俯瞰水面的视线中满是寂寞,她声音沙哑地呢喃道:「这里的波浪真强。」是啊,因为这里是会掀起浪潮的游泳池嘛。
「像我这种人活着也没用。令人遗憾的是我无法跟阿红一起替曾孙换尿布。」
原本你打算活这么久啊?
「因为我无法好好感受到阿红的爱情,使阿红差点丧命。我真是差劲……若能重新投胎,我希望成为用尽自己的一切来承接阿红爱情的美少女,跟他来个老少配婚姻。」
投胎转世大概不是能那么随心所欲的系统。
虽然我爱理不理地听白鸟同学说话,但结爱跟日向似乎不同。
「白鸟同学,你要活下去!」
「浅海同学。」白鸟同学目眶泛泪。
「我不要白鸟学姊离开!」
「日向学妹。」一滴泪珠滑过白鸟同学脸庞。
「若没有白鸟学姊,我不知道该拿谁当反面教材,告诫自己不能变成这么爱吃醋的女友。」
「……」白鸟同学的双眼不再扑簌敕地掉泪。
空间中唯海浪声不绝于耳。
孩童细微的嬉闹声自远方传来。
那个,有没有人能出来打打圆场……
「我要死!死了之后再转生为不懂嫉妒的我!」
大量泪水再次从白鸟同学的双眸夺眶而出。
她为找寻巨大波浪,在游泳池中挣扎着前进。纵使我觉得即使放置不管她也不会丧命。但结爱似乎无法弃白鸟同学于不顾而紧追在后,日向对白鸟同学的背影大喊。
「我不想失去白鸟学姊啊!」
日向的呐喊拉住白鸟同学的脚步。白鸟同学转过头来:
「……日向,学妹……」
白鸟同学应该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自杀。所以只要有人认真阻止,一定能让她回心转意。在这节骨眼上,只要再讲一句「请你活下去!」之类的话,就能让事情告一段落,日向继续说:
「若失去白鸟学姊……那个,这……那个~」
恐怕是想说些什么帅气台词的欲望蒙蔽了日向。
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只好面临思考「失去白鸟学姊之后令人头痛的地方在哪?」的恐怖时间。
这其实不是什么必须说明失去白鸟同学之后有何困扰之处的局面。
可是,由于她一时口快,把话讲到「若失去白鸟学姊」为止,使现场陷入不得不讲出失去白鸟学姊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的氛围。
然后日向只是表现出尴尬的模样,口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是个不善于打断他人自杀欲望的妹妹。
「那个……若没有白鸟学姊……啊,本校的风纪说不定会败坏呢。」
快住手!你别再说任何话了!
「我要死!像我这种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困扰!」
白鸟同学一心一意冲往游泳池的尽头,结爱紧追在后。
「白鸟同学!」
日向也像祈祷般跟着呐喊。
「白鸟学姊!」
乌溜溜的秀发散开于水面的白鸟同学疯狂大吼:
「我要去死!」
我只是想平平凡凡地到四季如夏的休闲乐园玩耍而已,为什么会被卷入这种事?这也是霉运惹的祸吗?
当结爱抓住白鸟同学的肩膀时,一道声音自池畔传来。
「小白不能死!小白死的话我会很头痛啊!」
现身于池畔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据说已经出发前往高野山的红丸。
白鸟同学立定不动。
「……阿红。」
「小白,我们不是要一起替曾孙换尿布吗!你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原来替曾孙换尿布是如此无可替代的梦想。
抓住白鸟同学肩膀的结爱也一起大叫。
「没错,白鸟同学!你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的确,这里是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游泳娱乐设施,不是适合自杀的地点。
「……阿红,但我是感受不到阿红爱情的废物。我会投胎转世,变成一个更美的美少女,重新出现在长大成人的阿红面前。在那之前,你要好好变成一个恋童癖喔。再见,谢谢你至今的照顾。」
她怎么留这种遗言给恋人啊。
「小——白!」
游泳池边的红丸高声呐喊,那声音莫名给人连续剧最后一集的感觉。所有全家同乐的客人跟情侣们的视线集中到红丸身上。我不想让人知道我认识他。
我把视线自嚎啕大哭的红丸身上别过,转向依依不舍地看着红丸的白鸟同学——
咦?
白鸟同学的胸前没有泳衣,她胸脯前端娇小的粉红色部分——为什么离这么远乳头还能看得这么清楚?——整个一览无遗。
白鸟同学身旁的结爱表情慌张,手上的布料随风飘啊飘的。
恐怕是结爱为阻止白鸟同学而抓住她的肩膀,阴错阳差地拉下了她的泳装。
结爱把比基尼交给白鸟同学。
白鸟同学一副不明白自己拿到了什么的样子,然后立刻察觉到自己酥胸的春光外泄。
然后,她意识到在最近的地方看见她裸露出胸部的男人——我!——的存在。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游泳池畔嚎啕大哭的红丸听到白鸟同学的悲鸣飞跳起身。
「小白,怎么了!」他高声大喊。
白鸟同学面红耳赤地大喊。
「我的乳头被小衣同学凝视了!」
不不不,我的确有凝视没错,不过该说我希望这种时候你能用「看到」这种委婉的表现呢,还是……嗯——感觉都一样呢。
「小吉,你这家伙!」
怒不可抑的咆哮自池畔传来。红丸怒目瞪向我,面相形同般若。呜哇,我甚至感觉到杀意。
「你冷静一点!我没看!我没有看得很清楚!我根本没看到粉红色的突起——啊啊!」
我应该冷静才对。红丸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呜啊啊啊啊!」
「粉红色的突起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糟糕。
池畔闪过红丸跳跃的身影。他一跳入游泳池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游来。
我死命想要逃跑,但我以自由式打起水的脚在转眼间便被红丸抓住。
化为恶鬼的红丸挥出拳头。
「你这色情狂!」
——砰。
「这是不可抗力!」
颜面遭受殴打的我整个人沉入游泳池中。
所有的感觉逐渐模糊,细微的声音传入水中。
「小白!你还好吗?」
「嗯,阿红,谢谢你帮我打倒色情狂。」
「这小菜一碟。色情狂才不是我的敌手。」
「那个啊,阿红。」
「怎么了?」
「……你为我嫉妒了吗?」
「咦?」
「因为你无法原谅擅自看到我胸脯的其他男人,殴打了色情狂不是吗?」
「喔,那个,当我回过神来时,暴力冲动已在我心中萌芽。」
「呼呼,阿红跟我这对情侣真是半斤八两呢。我的身体也常受暴力冲动支配哟。不过我好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
「阿红为了我吃醋啊。」
「我很常吃醋啊。我爱着小白,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咦?可是就算花艺社中只有我一个女生,阿红也从没为我吃过醋啊。」
「那是因为……虽然我整个醋坛子都打翻了,但还是努力不让你知道我在嫉妒的关系。」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啊,小白单纯只是想要插花而已不是吗?我不想让自己无谓的醋意妨碍小白做想做的事情。」
「阿红,你真是宽宏大量。而且情深似海呢。」
「……莫非小白感受到我的爱情了吗?」
「当然。至今没办法好好感受出来,真是抱歉。不过我现在深刻感受到了喔。我正被阿红那比这个游泳池还要巨大的爱包覆住呢!」
「啊哈哈,我会用比这个城镇还要巨大的爱包覆住小白。」
「呼呼,阿红真是的,我正被阿红那比宇宙还宽广的爱包覆住喔!」
「呜哇,宇宙本来是我想说的啊。我也是被小白比宇宙还宽广的爱给包覆住啰。」
我正被游泳池温度恰到好处的氯水所包覆。
从池底往上仰望,世界宛若宇宙中的万花筒一般。
……谁来救救我。
纵使命在旦夕,但我一定不会死才对。
因为就我所知,在这座游泳池中至少有两个女生随时都在窥伺成为我救命恩人的时机。
第五话 男性更衣室置物柜的故事
纵然差点命丧游泳池。但我还是好不容易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天。现在距离闭馆时间七点还有十分钟。我人在更衣室里。
真是玩够本了呢。
我边这么想边打开置物柜中的背包——啊。
我发现自己忘了带擦拭身体的毛巾。
出发前往水色王国之前,新的同居人结爱把毛巾拿给我说「这个拿去用」妹妹日向还提醒「有没有什么东西忘记带?」我却依旧遗忘了毛巾。
这跟倒楣没关系。
只是粗心大意罢了。
在身体潮湿的状态下穿上衣服很不舒服,若把T恤当毛巾使用,我就无法穿T恤回家。
这下只能等潮湿的身体自然干燥了吗?
为使用电风扇,我往男性更衣室内的休息区移动。
只要吹一阵子强风,应该不要多久就能吹散湿气。至少会比站着干等自然风干好一些吧?
我传简讯给日向跟结爱。
『我忘了带毛巾,可能晚五分钟才能换好衣服。不好意思,请你们到大厅等我。』
周遭空无一人,所以我把摇头晃脑的风扇对准自己,坐在竹制的沙发上。
肚子饿了呢。晚饭该吃什么呢?
当我茫然地想着这些事情时,我发觉有人走进更衣室的气息。
我也不一一回头确认来的是谁,当我动也不动地吹着人工制造出的风时,背后传来……
「吉足,久等了。」
因为有人向我搭话,所以我当场跳了起来。
「结、结爱?」
我一回头,看见结爱穿着跟刚刚一模一样的淡紫色比基尼泳装站在眼前。
「久等了是什么……」
我发现结爱手上抓着一条毛巾。
「难道你是来送毛巾的?」
「嘿嘿。」
结爱得意的表情宛若在被母亲吩咐前就收拾好房间的孩子般天真无邪,但我急忙左顾右盼。
「怎么了,吉足?你在拉颈部的筋?」
「你这傻子!这里是男性更衣室耶!现在只是刚好空无一人,所以才没出事。」
「嘿嘿嘿。」
不知道为何,结爱愈笑愈是得意。真是诡异。
「吉足忘了吗?我可是侦探业界的峰藤子(译注:峰藤子在日文中跟动画鲁邦三世的角色峰不二子同音,作者可能是在影射峰不二子)呢。」
「这我还是初次听到。话说回来,侦探业界的峰藤子不大好吧。」
峰小姐不是解决事件,而是制造事件的人喔。
「我是侦探社的帮手,该说是秘密侦查还是潜入调查呢,我有谍报活动的经验喔。要潜入这种男性更衣室,根本是轻而易举。」
没人在意潜入的难度!
「吉足正因毛巾而苦恼,若不潜入男性更衣室把毛巾交给你,那我就找不到时机来发挥自己潜入的技能了。」
我觉得那技能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发挥。
结爱志得意满地递出毛巾。
「顺利完成任务了呢。失败的话,可能会砸了我侦探业界峰藤子的招牌。」
反而是砸了比较好吧?
「对了,峰小姐。」
「峰?谁啊?」
你不是侦探业界的峰藤子吗?
「若你要潜入,那不变装没问题吗?」
结爱低下头检视自己的泳装。
「因为我没预料到需要潜入,所以没有带变装用的道具啊。」
会没想到的确是无可厚非啦。
「不过没关系。变装技术虽然也很重要,但潜入其他地方时最重要的不是『变装』喔。
……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从没想过。
结爱挺胸对找不出答案的我说:
「潜入时最重要的是『态度大方』喔。不论变装再怎么完美,若形迹可疑,还是会被判断为可疑人物。所以表现出不让人怀疑的大方态度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一番话若不是在这种地方听到,或许我还能颔首同意她的说法。但在这状况之下,我实在无法老实认同。
「若男性更衣室中出现一个穿着比基尼的女高中生,无论态度再怎么大方还是很可疑啦。」
「是吗?可是如果我替吉足送毛巾潜入时表现得畏畏缩缩,目眶噙泪,陷入轻微的恐慌状态,吉足也会很困扰吧。」
「我当然困扰。这看来像我强把表示拒绝的女生带进来一样。」
「嘿嘿,果然还是大方一点比较好吧。」
「你别得意,若你太过大方,我也会很头痛。」
结爱侧着头思考。
我开口回答:
「……若身穿比基尼的女生态度大方地出现在男性更衣室,那简直就……」
「简直就?」
「……像个花痴不是吗?」
纵然我讲得幽默,但结爱脸上露出像要讲出「咦?」的诧异表情。
结爱似乎没有立刻了解我说了她什么,但好像在悄声呢喃几遍「花痴」后,她才理解话中含意。
结爱白皙的脸蛋浮现一抹红晕。
「花痴……我长这么大,最不想要的就是变成花痴啊……」
结爱目眶泛泪,我立时惊惶失措。
「不,结爱不是花痴啦,是跟花痴刚好相反的人!」
结爱噙着泪水问道:
「跟花痴刚好相反的是哪种人?」
「那、那是,该说是清纯的千金小姐吗?」
直接对本人说清纯这个词虽难为情,但结爱不知为何,露出不满的表情。
「感觉清纯的千金小姐私底下都很坏心呢……这部分吉足的认知为何?」
「拜托你欣然接受就好,我才没有过度解读。」
「侦探社在调查外遇的时候,『真有其事』的太太们以前几乎都是清纯少女喔。吉足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那种侦探业界中的五四三啦。」
眼中的泪水早已消失的结爱又说:
「算了,我想人都曾有过清纯的时期就是了。因为大家都曾是纯洁的小孩啊。」
「喂,你那结论是怎么回事?是说现在也没空在此跟你说蠢话抬杠。」
我从结爱手中接过毛巾。
闭馆时间已近。
结爱在这里我也无法换衣服。
再者,就算除了我以外别无他人,但结爱穿着泳装出现在男性更衣室的状况还是令人心生芥蒂。
正当我手指出口,想请结爱离开时——
手机响起来了。
打过来的人是日向。
「喔?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哥哥换衣服要换到什么时候?小结去那边了对吧?」
「嗯,是啊。」
「真是的,别丢下日向一个人啦。日向绝对不想走进男性更衣室,一个人在外面空等耶。」
说的也是。普通女生是进不了男性更衣室的呢。我稍微拿开手机,向不普通——拥有潜入技能——的女孩讲:
「结爱你回大厅吧,我要换衣服。」
「嗯,吉足再见。」
正当结爱转向出口时——
大厅传来说话声。
我跟结爱面面相觑。
说话的是男人的声音。
音量逐渐转大。
他们正往男性更衣室前进!
结爱人在男性更衣室中,事到如今要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大事不妙!
情急之下我抓住结爱的手。
「等等,吉足——」
跟结爱一起躲进置物柜中。
声音的主人——恐怕是两个人——转眼间便走进男性更衣室。
从声音的感觉来看,进来的人年纪比我小,大概是国中生吧。
两个国中生开心地大喊:「包场耶!」
在千钧一发之际得救了。
他们没有看到结爱。
接下来只要等他们换好衣服后离开置物柜即可。
一片黑暗之中,我「呼」地松了一口气——
「嗯啊。」
结爱的娇声以及吐息轻抚我的右耳。
我的身体宛若电流窜过一般打颤。
对我来说,这声音宛若直接向我的脑海对话似的,但更衣室中的两个人似乎没听到。不知不觉间荧荧之光照射进来。
结爱讲话仿佛吹气似的:
「真是的——别在耳边喘气啦。我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结爱这么说时,她的声音跟吐息同时袭向我的耳际,令人难耐。
当我试着尽量离开结爱时,才藉由自外射入漆黑置物柜的微光看清楚现在的状况。
我身体大多数部位都碰触到温暖的舒适物体。
置物柜中空间狭隘,要塞入两人已是不易,自然没有太多活动空间。
我能轻易想像手肘撞到置物柜的不锈钢时敲出如同打击乐器般声音的情景。我跟结爱犹似在玩挑战能让多大面积的肌肤贴在一起的游戏般紧紧抱在一起。吐出的气息会碰到对方耳朵,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呜呜……啊啊……」
结爱宛如呻吟的声音碰上我的耳朵。
更衣室中两个国中生正在换衣服,我像要吐出世上最细微的声音般呢喃:
「结爱,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只是胸脯有点被压到,所以发出了声音。」
结爱的酥胸在我的胸口附近受到挤压。
纵然我对胸脯的知识浅薄,但被用力挤压应该很痛苦吧。
我察觉这件事,试着稍微挪开身体。
——啪。
结爱在环到我背后的手上施加力道,让我动弹不得。
「不行,一动就会被发现。」
我微微点头。
之后我们动也不动,默默等待换衣服的国中生离开更衣室。
纵然在南国乐园为概念的水色王国中无论走到哪都是凉快舒适,但他们当然没设想过有人跑进置物柜的状况。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置物柜中停滞的空气相当沉闷。
汗水涔涔渗出。
拥抱在一起的身体表面,那原本干爽的肌肤开始微微黏稠起来。
肌肤潮湿时的拥抱感觉比肌肤干燥时的拥抱还要紧密。
「……呜呜……嗯——」
结爱苦闷的声音轻抚我的耳际。
「抱歉,我应该流了很多汗吧?」
「不会,我才流了很多汗,你会觉得恶心吗?」
「一点也不会。」
我跟结爱的汗水混在一起,无法分辨出是谁流出的汗。
「那个,吉足。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点点萤光依旧在更衣室中穿梭,男国中生们似乎正在使用吹风机。纵使开关置物柜的声音还是太过危险,不过若只是略微交谈,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怎样?」
「为什么你要把我藏在置物柜中呢?」
真是令人意外的问题。
「我身上穿着泳衣,又不是一丝不挂。」
就算你有穿泳衣,但那是布料面积顶多只能做出两条手帕的比基尼啊。
「不,可是光是有女生出现在男更衣室里面就不大好吧。」
「嗯……可是我刚刚应该能直接走出去才对,而且也不会被抓住喔。」
这我知道。
若男高中生出现在女性更衣室,应该在来不及做任何辩解前就会掀起轩然大波。但感觉就算有女生出现在男性更衣室,也只要说声「我不小心弄错了」就能了事。
应该不会引发骚动,也不会产生什么问题。
我察觉有人来到我跟结爱独处的男性更衣室,一时手忙脚乱,情急之下觉得该躲起来,才冲进恰巧映入眼帘的置物柜中。
可是——
即使是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重新想过一次,我还是不觉得自己手忙脚乱中有做错什么。
反而——
我还想自吹自擂地赞美自己做得漂亮。
我心中有个需要特地把结爱藏在置物柜中的理由。
「……因为,我不喜欢。」
「嗯?不喜欢?」
当准备说出令人害臊的话语时,我缩了缩下颚,微微低下头。
而我一缩起下颚,嘴便碰上结爱的颈子。
唇瓣触碰到她甘甜的汗水。
「等等,不行啦。」
为让挣扎起来的结爱安静下来,我紧紧抱住她,好不容易才说出令人害臊的台词。
「我不喜欢自己以外的男人看见结爱穿泳装的模样。」
……
…………
昏暗。
闷湿。
在置物柜所构成的密室之中,沉默仿佛永恒般漫长。
结爱在永恒的几秒后发问:
「为什么?」
是不是跟女孩子拥抱会降低人的思考能力呢?
我听不懂「为什么?」的意思。
我感觉结爱微微缩了缩颈子。
柔软冰凉的东西轻轻碰上我的锁骨。
纵然那可能是结爱的樱桃小嘴,但我不大确定。
「……直到刚才,我人都在游泳池喔。早就有许多人看过我穿泳装的样子了。可是啊,对我的泳装有兴趣的人顶多就只有吉足哟。」
结爱太过看轻自己。别说是提醒了,我甚至想对她提出警告。但现在我们正在置物柜中拥抱着彼此,不适合谈这种事。
拜托你注意到自己的美貌。
拜托你小心对待自己惹火的身体。
我吞下这些话,继续解释:
「在游泳池没关系,但在男性更衣室中不行。」
「吉足?你的声音很吓人呢。」
想说重要的事情时,我就会认真起来。
认真的时候说话的声音自然不能轻浮。
「游泳池跟男性更衣室……有什么不同?」
星期日的下午,水色王国可说是门庭若市,池畔四处都有穿泳装的姊姊们。
我并不在意结爱出现在这群人中。
我并不在意置身于人群中的结爱被他人偷瞄一两眼。
不,其实我很在意。
虽然在意,但还能忍受。
因为在他人眼中,结爱就只是水色王国的其中一个客人罢了,所以我能忍受。
可是——
虽然同样是穿泳装的模样,但若地点从游泳池换成男性更衣室,那状况又有所不同。在男性更衣室中看到结爱的其他人突然碰上于男性更衣室遇见比基尼女孩这种称得上是千载难逢的事情,理所当然地会感到吃惊。
诧异的事情会确实地留在对方今天到水色王国来的记忆之中。
我极度无法接受这件事。
我想没人能一一记住游泳池设施中无数既不认识,又连招呼都没打过一次的姊姊们穿泳装的模样。
可是——
若是独自出现于男性更衣室中的女孩穿泳装的模样,应该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即使看到那女孩泳装打扮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刹那,就算他们没有特别想记下来,还是会强烈残留于记忆之中。
我不想要让结爱穿比基尼的模样强烈刻划在某人的脑海里。
我把自己的思念在距离结爱耳边仅仅三公分的地方化为声音传达给她。
结爱默默听着。
待我全部说完,结爱喃喃细语道:
「……也就是说……你为我吃醋,对不对?」
出声肯定她的问题没来由地让我非常害臊,所以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一时忘记自己正处于光点头就可能吻上结爱颈项的状况,颔首认同。
……
经过两次呼吸时间的沉默之后,结爱回答:
「……谢谢。」
不管体验多少次我都无法习惯对方吐出的气息随着话语抚过耳际的感觉,体内的中心部位仿佛要融化似的。
「啊,不,这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
真的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
我只不过是死命地不让结爱穿泳装的模样变成他人的回忆罢了。
「……我,想要……向吉足道谢。」
结爱的声音中带有一抹奇妙的热气。
我边小心不让后脑勺撞上置物柜,一边把头往后挪,窥探结爱的秀颜。
这是我进入置物柜之后第一次跟结爱互望。
我们两人明明处于只有微光自脚边射入的昏暗置物柜中,但不知为何,我非常清楚结爱脸上的表情。
是眼睛习惯黑暗了吗?
不,不对。
置物柜中漆黑一片,我果然还是看不到结爱的表情。
可是我却知道结爱脸上的神色。
……我感觉到了。
现在,我正以视觉以外的某种感觉感应出结爱的表情。
一片沉默之中,心跳的声音自我们压在彼此身上的胸口传来。
这股莫名嘈杂的声音……
是我的吗?
是结爱的吗?
不,大概两个都有。
我因热融化的脑袋中唯一留下的冷静部分知道自己跟结爱都很紧张。
我觉得结爱现在正以僵硬到令人感到危险的脸看着我。
我的表情恐怕跟她一样。
结爱以绷得紧紧的声音小声说:
「你希望……我做什么?」
啊。
这瞬间,我发现了一件事。
……现在,大概,不对,恐怕,不是,是一定。
只要我想接吻就能亲到她。
我一直都不知道。接吻这种事并不像办政府机关的手续般需要申请,也不是角色扮演游戏中必须等到打倒最后魔王,跨越难关之后才走得到的结局。
这种事会在平时生活片刻之间冷不防地来访。
——你希望……我做什么?
方才结爱的话语在我脑中重复播放了好几次。
当我的大脑把「什么」这个词转换成「ㄕㄜˊ ㄇㄜ˙」的音节时,绅士跟胆小鬼都被我抛诸脑后。
真想接吻。
前几天睡着时我拥抱了日向一整晚,而在人生最倒楣的那一天之中,我跟结爱一起在学校屋顶上被困了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
那时我跟结爱第一次接吻。
结爱是我前女友,我们还没正式重修旧好。
纵然结爱偶尔会展现出拙劣的推理,有些愚蠢的反应,但她是个好人,也是个有魅力的女孩。
当然我对结爱有好感,也知道结爱对我的好意。
即使如此,让我依旧无法跟她重修旧好的原因……
我想跟我至今无法恢复的记忆有很大的关系。
可能的话,我想等回想起失去的过去那些与结爱有关的记忆后,再向结爱表明自己的心意。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间点我跟结爱并非恋人。
既然不是恋人,那接吻应该不好吧!
一度消失的绅士重回我的脑中。
……虽说如此——
但在这个置物柜中充塞着想要接吻的危险空气。
看来感受到这股空气的人不只有我。
自结爱问「你希望我做什么」之后,我陷入漫长的沉思。站在眼前五公分位置的结爱似乎无法忍受我的沉默,以略带责备的消沉语气问道:
「你不要……第二次吗?」
提到我跟结爱已经有过一次,另外此情此景之下被催促进行第二次的行为……
除接吻外别无其他。
置物柜内部好比是简易的三温暖室,拥抱在一起的身体仿佛随时要融于两人的汗水中似的。
既柔软又灼热。
仿佛跟结爱在一起的自己变成了熔岩一样。
人竟然能跟他人贴得这么近。
紧贴在一起真是舒服。
回到我脑中的绅士再次消失无踪。
结爱的唇瓣距离我的嘴唇只有三公分。
我能保持这三公分的距离。
但却找不出维持的理由。
反而是结爱不希望我维持。
甘甜炙人的滚烫气息自结爱的朱唇中宣泄。
若继续吸入这甘甜炎热的气息,我的体温就要超过四十℃了。
——塞住排放甘甜热气的风口吧。
响起于脑海中的话语驱动着我,我维持拥抱结爱的姿势不动,以秒速一公分的速度接近她的唇。
「嗯,吉足……啊,有硬硬的东西顶着我。」
距离樱唇还有一公分。
我挤出几近麻痹的自制心,好不容易才紧急煞车。
宛若太阳寄宿于内的炙热块状物体诞生于我的下腹部。
被指摘下腹部的太阳正抵住女孩柔软的身体,我羞愧到无地自容,只想立刻夺门而出……
咦?
除了下腹部的太阳之外,我现在才发现还有一个坚硬的东西卡在我跟结爱的身体之间。
……那是我放在海滩裤口袋中的手机。
我想起躲进置物柜时,自己把手上的手机塞进口袋。
嗯,我怎么会握着手机呢?
一思及此,某人来势汹汹地冲进男性更衣室的脚步声旋即传来。
置物柜的门一一敞开的声音随之而来。
躲在置物柜中拥抱着彼此的我们没办法调整姿势,转眼间我跟结爱躲藏的置物柜门被人打开。
——!
逼人眯起眼睛的光亮世界急遽敞开于前,我窥见日向正站在光芒之中。
日向用怎么听都称不上是愉快的声音抱怨:
「……你们玩捉迷藏玩得很高兴嘛。」
「不、那个,该说是捉迷藏吗?」
我看了看手上的手机。
手机从进入置物柜前就维持着通话。
日向手上也紧握着手机。
这个,也就是说……
「我知道喔,哥哥不想让其他人在更衣室中看到小结穿比基尼前凸后翘的身材对吧。」
日向听到了我跟结爱在置物柜中的对话!
虽然我立刻挂断手机,但为时已晚。
我马上回想自己跟结爱在置物柜中的对话有没有什么不大适合被日向听到的内容。嗯——大概有很多地方不太妙。
结爱说:
「小、小日,你还好吗?不是有男生在里面换衣服?」
在泳装外面套上一件T恤的日向答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是两个国中左右的男生对吧。男性更衣室除了哥哥跟小结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人,所以我进不来。但那两人离开了更衣室,我就急忙冲进来啰。」
这样啊,我太过专注于眼前的结爱身上,没察觉到更衣室中已经空无一人。
结爱懊悔地轻咬下唇。
「可恶,我应该很擅长辨别人的气息才对啊。竟然能在不被我发觉的情况下离开,那些国中男生莫非身怀潜行的技能?」
有才怪。
日向用比冰棒还要冰冷的声音发问:「另外,你们要拥抱到什么时候?」
我跟结爱至今依然抱在一起。
我必须先离开置物柜才能移开身体。
当我急急忙忙想跳出置物柜时……
啊。
脚绊到了。
我感到身体往前倾倒。
当我往前倾时,时间的流动仿佛变慢了似的,我看到眼前的日向杏眼圆睁。
不意间我感觉腰部后方有股力量拉着我往后。
海滩裤腰部的松紧带深深陷入我的下腹部,脑中某个角落意识到是结爱抓住我海滩裤的松紧带。
可是,她无法阻止我往前跌的力量。
松紧带陷入下腹部的紧绷感消失,耳边传来结爱短短「啊」了一声。
该说是反射性动作吗?人类往前跌时的习性使我把双手往前伸出。
双手往前伸时,我察觉了一件事。
若我就这么倒下,会撞上日向!
而且位于我往前伸出的手前方的,正是日向硕大的稣胸——
「哥哥?」「吉足!」「呜哇!」
原本跌倒后我因为跌得太过难看,想要躺在地上不动,但我连累了日向。
我担心自己是不是害妹妹受了伤,急忙抬起头……然后整个人当场僵住。
我的头位于仰向倒地的妹妹下腹部之上,往前伸出的双手正压着日向胸脯!
而且,不知为何,日向的T恤往上掀开,而我的双手插进比基尼下方。
……我一把抓住了毫无防备的乳房。
完全出乎意料的意外使我呆若木鸡。
「呜呜~」
仰卧的日向微微抬起身子,她一双浑圆的大眼看着我的脸,原本泛着温柔光辉的秀颜在看到我的手插入藏于比基尼之下的酥胸后犹如玻璃珠般整个凝住。
「……」
「……日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傻掉的我在听到尖叫之后才想到把手移开。
「抱歉!原本应该立刻抽回手的,该怎么说,该说是揉了妹妹的胸脯带来的冲击让我整个人愣住了吗?不,我没揉搓喔!我只有抓住而已!」
话说回来,揉搓跟抓住几乎一样吧?
我立刻起身,诚心诚意地低头致歉。
在深深鞠躬之后我抬起头,不知为何,日向的视线直直盯着距离我的脸很遥远的下方。
我顺着日向的视线望去……咦?
我,我的,我下腹部的太阳整个暴露在外。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置物柜的门被日向打开,所以下腹部太阳活动的规模缩小了许多……不不,有什么好庆幸的。
揉了妹妹的酥胸,露〇给妹妹看,根本没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糟透了。
「哥、哥哥这变态!」
日向满脸通红,如脱兔般奔离更衣室。
可怜的我在被抛下之后转身,只看到人在置物柜中的结爱正双手在胸前合十揉搓,做出膜拜的举动。
「你是在拜什么啊?」
「吉足抱歉!」
脱落的海滩裤掉在我跟结爱之间。
我一边遮住重要部位,一边急忙穿上海滩裤。
「没关系,结爱只是反射性想要救我而已。」
「你的声音听来很没精神呢?」
才刚被妹妹看到那玩意儿,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才好。至少没办法有什么好心情。
「好,我要换衣服啰。得去陪伴日向才行。」
结爱并未离开置物柜,开口询问:
「那个,我不会偷看吉足换衣服,能让我待在这里吗?」
当我没有精神时,结爱不会放任我一个人独处。
我实在没心情坦然接受结爱的体贴,不禁脱口说出:
「怎么?你爱上男性更衣室了吗?不愧是结爱,真是个花痴。」
虽然是过分的玩笑,但我原以为结爱会气呼呼地回嘴。
可是置物柜中的惹火美女却低垂眼帘。
「嗯……我,可能真的是个花痴耶,怎么办?」
她的回答超乎我意料之外。
我看着直到刚才还一直紧贴在一起的结爱身体询问:
「你是那种闻到男性更衣室的气味会心痒难搔的人吗?」
我脑中对花痴的印象就只有这些。
结爱摇了摇头。
「刚才,跟吉足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啊……」
「怎样啦?」
「很……恶心喔?」
她说置物柜中的我很恶心?
结爱的表情中充满了羞涩,完全感觉不出说人「恶心」的残虐气质。
我鼓起勇气又问了她一次。
「问你喔,你刚刚说了什么?」
结爱「呼」地吐了一口气,以大梦方醒般迷濛的表情轻启双唇。
「……很舒服喔。」(译注:此处恶心的原文为「きもか……った」舒服的原文为「きもちよか った」所以主角误会了。)
「也、也就是说,你觉得跟我一起挤在置物柜中很舒服啰?」
「……吉足这笨蛋。」
「对、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吗。」
结爱静静地摇头。
「不是,你没有误会。不过被你这样拿出来一讲,让人很害羞啊。」
结爱似乎很喜欢我抱住她。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这次轮到我觉得害臊了。
「炎热的置物柜……汗流浃背……拥抱……舒服。呜呜,我是个花痴。」
结爱莫名地扭动着身躯。
我实在无法丢下仿佛被人施加封印般留在置物柜中,声音沮丧,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我是个花痴」的结爱不管。
为拯救因自己是花痴而苦闷不已的少女,我鼓起微乎其微的勇气,一边自觉到自己的话有多难为情,一边讲出羞人的台词。
「我也……很舒服喔。」
我感觉结爱看向我的侧脸。
我并不转向结爱,因为我无法一边看着结爱的脸一边说出跟你拥抱非常舒服这种话。
「结爱不是花痴喔。」
「可是我……」
「跟喜欢的人抱在一起非常舒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我走到自己的置物柜前,慌慌张张地换起衣服。
走出置物柜的结爱从与我之间有段距离的地方说:
「那个,吉足说跟我抱在一起很舒服吧……也就是说,吉足对我……」
若让她继续说下去,我会害羞到无地自容。
害羞比疼痛更令人难受。我是这样,大概大多数男高中生都是这样。
衣服已经换好了八成,于是我就这么直接走出了更衣室。
等一下再穿袜子吧。
在从水色王国回家的路上。
黄昏的凉风拂过公车站牌,我们站在站牌旁等待公车。
公车站牌前只有三人,我们坐在长凳上盯着日落后深蓝色的天空。明亮的星星已经开始闪烁。
或许是因为结爱看到星星,她说:
「我今天看到久违的北斗七星呢—」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才我屁股上的北斗七星被结爱看得一清二楚。没有被不在现场的日向看到,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结爱你别再说了。屁股被你看到让我大受打击呢……嗯?日向,怎么了?你脸很红喔?」
「没有啊,一点也没有。我丝毫没有想起来喔。我一点都没有回想起自己看到哥哥哪边的事情。」
「抱歉,让你想起那个……喂,结爱,以后禁止提及北斗七星。不然这妹妹会想起哥哥那东西。」
结爱一脸歉疚地双手合十。
日向一边眺望星空,一边悠闲地说:
「唉——日向也想看北斗七星。啊哈,毕竟屁股上有七颗痣的人除了哥哥之外没有别人嘛。」
咦?
我猛然转向日向,但她看来不像一时口误,也没有修正的打算。
「啊,哥哥、小结,公车来啰!」
我们搭上回家的公车。
由于横排座位已经坐满了人,我们各自坐到单独的空位上。
我思考日向刚刚说的话。
家人们都知道我屁股上的痣。这是藉由小四的我写给结爱的信中得知的事情。
就算没有那封信,若是家人,在我年幼时——我没有那时候的记忆——应该一起洗过澡,当然知道我屁股上有少见的痣才对。
也就是说……
是日向记错了吗?
我屁股上长得像北斗七星的痣数量不是七颗,而是六颗。
就是因为这样,知道我痣的结爱今天在水色王国中我换好衣服走到大厅时才会说出「我就要用麦克笔补齐北斗七星喔」这种话。
……不过算了,痣的数量也不值得她牢牢记在心上。
我把今天在游泳池玩了一整天,带着舒畅疲劳感的身体瘫在公车老旧的座位上。
一边呆望着窗外的景色,一边随公车摇晃的感觉非常舒适。
从公车下车之后,我们三人踏上通往家门的短暂路程。
日向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上臂向我搭话:
「问你喔,哥哥。」
「怎样?」
「有关你把小结藏在置物柜中的事。」
「嗯。」
「那个啊,你应该只要把小结藏起来就行了吧?哥哥跟着躲进去的意义在哪?」
我脑中浮现不出任何答案。
如日向所说,若是不想让男性更衣室的其他男客人看到结爱穿泳装的模样,只要把结爱一个人藏到置物柜里面就没问题了。
我只好强词夺理。
「那、那个啊,那大概是倒楣的缘故。」
虽然对不起拥有吸收别人运气的特殊体质的日向,但我决定把这笔帐算在霉运头上。
「倒楣的缘故?」
日向一脸狐疑。
「嗯,因为倒楣,我才会不小心闯进置物柜。唉——里面又热又窄,那是今天最倒、倒楣的事情对吧,结爱?」
跟结爱在置物柜中抱在一起非常舒服,所以对闷热跟狭隘我根本不以为意,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结爱也配合我的说法。
「对、对啊。没错没错,又热、又窄……我被吉足的霉运连累了呢。」
我的家已经出现在眼前。
「没有跟哥哥一起……」
日向悄声说完之后踢飞脚边的石头:
「躲进置物柜的我才是今天最倒楣的人啦!」
大吼完之后,日向便直奔家门。
第六话 请别用那种绰号叫我
提到本人小衣吉足在北荣台高中的绰号,大致上就是小吉。
就在自第二学期开始后将近一个月——下周就是修学旅行——的时候,我的绰号产生变化。
『恋妹癖』
这样的绰号逐渐流传开来。
每每听人一叫我就会觉得难为情,感到羞愧。至于得到表现得如此直白,听来不似玩笑话,就像真有恋妹情结般的绰号,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连结爱这种超绝美少女——大半男生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地高声宣言——要求我重修旧好,我还是没跟她恢复关系。
恋妹癖。就在这绰号广为流传的前一天放学后,男生们如此流传我没有重修旧好打算一事。
「小吉还不跟结爱同学交往,是有什么理由吗?」
「会不会是那个?」
「哪个啊?」
「搞不好小吉是个彻头彻尾的同〇?」
「无聊,哪来彻头彻尾的〇志。」
「没错没错。小四的小吉啊,曾说过跟浅海小姐一起洗澡非常心脏导流呢。啧~真让人羡慕。」
「心脏导流为本班黑话,是心跳加速的意思。
由来是『说到心跳加速就是心肌梗塞,提到心肌梗塞的手术,那就是心脏导流手术』的缘故。」
「你到底在对谁说明啊?」
「是说,提到小吉,我曾听说他是个喜欢巨乳到没有节操的人啊。」
「喜欢巨乳?浅海同学的胸脯是学年屈指可数的——噗哈!」
「好脏!你别从嘴中吐出东西啦!」
「那个啊,我们学校一年级中不是有个小吉的妹妹吗?」
「有喔有喔!超级可爱的女孩,可爱到很难相信她跟小吉有血缘关系。」
「啊,难道小吉太过喜欢妹妹,所以才不想跟浅海复合?」
「喂,你们几个!竟然直呼结爱大人的名讳,是什么意思!给我坐好忏悔!」
「……你又是谁啊?」「有可能喔。这样啊,小吉爱妹妹啊。」
「恋妹癖!小吉妹妹的胸脯是学校屈指可数的——噗哈!」
「呜哇,你别从眼睛喷出东西啦。」
放学后留在教室中的几个男生以为我跟结爱不在附近,所以大放厥词。
然后呢。
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
该说是因为平素的霉运还是什么呢?
这一天由于诸多原因,轮值打扫教室的我跟结爱被关在放置打扫用具的置物柜中。
至于若要问是哪些诸多原因把我们关到打扫用具柜中……
那是发生在快要打扫完教室的时候。
除了结爱跟我之外,其他轮值扫地的成员都回家了。
最后结爱要把扫把跟掸子放回原处时,发现打扫用具柜柜顶的内侧画了一个爱心符号。
结爱为了这种小事喜出望外,从置物柜中向我招手。
除了我跟结爱之外,轮值打扫的成员都先回家了。教室中只有我们两人,没人会闲言闲语,使我不禁想配合结爱的淘气。当我也跟着结爱一起走进置物柜时,制服衣摆钩到门内侧突起的地方。
——啪。
门关起来了。
就算从打扫用具柜中推门,可能是门接合的方式太差,廉价的门丝毫没有移动。我推门推了一分钟左右,但门还是纹风不动。
把门踹开吧。
当我这么想时,男生们回到教室,开始讲起我是不是恋妹癖的话题。
继之前躲在水色王国的男性更衣室置物柜中之后,这是我跟结爱两人第二次待在狭隘的地方中动弹不得。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这次跟上次不同,空间有适当的宽度,我不需要跟结爱拥抱在一起就能了事。
使用完的拖把跟扫把团团围住我们。
两人在绝对不会想要深呼吸的环境中等教室的人离开。
男生们在聊了五分钟左右便走出教室。
我踢开门走出打扫用具柜。
结爱用毕恭毕敬的语气从打开窗户深呼吸的我身后发问。
「吉足,你是因为喜欢小日才不想跟我复合的……吗?」
现在不是能悠哉深呼吸的时候。
「不,不是这样……那个啊,等我更加了解结爱之后——」
「嗯,我知道。对不起,我问了你坏心眼的问题。」
「啊,你别道歉,我才该道歉。」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一脸愧疚地道歉呢?」
完全记不得从前结爱的空白使我对现在的结爱感到无比内疚。
所以——
我擅自在心中决定等自己丧失的记忆恢复后就要重新跟结爱交往。
可是——
这种奇迹般的事真的会发生吗?
等待这种等同奇迹般的事情发生,让为跟我复合而特地前来的结爱悬着心苦等真的好吗?
话说回来——
……若没有那种奇迹,我们两个真的不能交往吗?
「对了对了,吉足,今天得先采买才回家吧?」
我脑中沉思,结爱开朗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结爱已经往走廊移动了。
我急忙追上。
结爱回头问:
「对了,吉足……你喜欢……巨乳到没节操的地步吗?」
我假装没有听到,追过结爱直接跑过走廊。
「啊,吉足等等啦。」
我看向后方,结爱正加紧脚步靠近。
由于她用跑的,所以制服下硕大的胸脯正不停摇晃。
我的眼睛不禁飘过去。
……嗯,我喜欢喔。这种话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嘛。
隔天晚上。
我在晚餐后家族团聚的时间——坐在客厅悠哉看电视之类的时间——不经意地提到自己在学校的绰号已经彻底变成「恋妹癖」这个话题,日向做出了激烈的反应。
「恋妹癖!哥哥在学校被叫恋妹癖吗?」
「嗯,是啊。」
「还说是啊,怎么可能嘛!」
轮值洗碗的结爱自厨房走来。
「看你们两个吵吵闹闹的,怎么了吗?」
「我可没有吵闹。」
「小结问你喔,你知道这件事吗?哥哥说他在学校被叫恋妹癖耶。」
「嗯,大家都叫吉足『恋妹癖』或是『恋妹癖♪』之类的。」
「为什么要讲两次恋妹癖啊?第二次听起来感觉很开心呢。」
「『恋妹癖♪』是Sister complete的简称。」(译注:恋妹癖(Sister complex)在日文中为シスコン,而complete跟complex的音很像。所以结爱弄错了。)
「……Sister complete?所以叫恋妹癖。」
「不,吉足,不是这样。不是恋妹癖,是『恋妹癖♪』。」
不不不,简直莫名其妙。
「所谓的Sister complete,根据我的推理,指的就是收集了妹妹小日所有的一切。」
「这哪是推理,根本是直译而已。」
「……日向的一切都像收集卡一样被哥哥收齐了吗?」
「妹妹哟,我真的听不懂你想表达的意思。」
日向的一切。
我丧失了记忆,所以我自认没有比其他高中生兄妹更了解自己的妹妹。
我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跟Complete可说是正好相反。
或许我是个想要取回跟妹妹之间的回忆,希望能细心地收齐一切的哥哥。但这就叫做『恋妹癖♪』吗?不,总觉得我搞不大懂了。
我的眼神与轻坐在地毯上的日向对上。
「恋妹,不对,我想想—」
「是哥哥啦!你怎么会忘记该怎么叫我!」
日向用消沉的声音说:
「都是日向的关系,才让哥哥在学校被别人叫恋妹癖对不对?」
是啦,若没有妹妹,的确不会有人叫我恋妹癖。不过,日向话中指的并非如此。
「日向的特殊体质害哥哥变得倒楣……因为倒楣,才会被取那种绰号对不对。」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倒楣的关系。
再说这也可能是我一直让自己跟结爱处于暧昧不清的关系而造成的。
不过,别人胡乱猜测我不跟结爱复合的理由,而那理由会刚好挑上「恋妹癖」真的是倒楣造成的吗?
倒楣这个词确实背了很多黑锅呢。
「哥哥应该不喜欢被说是恋妹癖吧?」
「嗯,是啦。若要问喜欢还是讨厌,应该算讨厌。」
日向点了一次头之后,以坚定的声音回答:
「就算再怎么轻微,但日向的特异体质竟然害哥哥在学校生活中遇到不愉快的事……这日向无法接受啊!」
真是温柔的妹妹。
为守护有不吸收他人运气就无法活下去的特殊体质的日向,我跟结爱每天都会拥抱日向。
日向总是担心我跟结爱会不会遇到什么太严重的倒楣事。
那时是九月中旬,天候依然酷热的夏末。那天结爱遇见一件罕事。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大群野猫袭击,挂在书包上的三毛猫钥匙圈——结爱特别中意的一个——被猫抢走。
那时日向也钻牛角尖地觉得是自己特异体质害结爱遇到这种事,她在街上四处寻找三猫毛猫的钥匙圈,把钥匙圈送给结爱。
正因为日向是这种人,所以她无法坐视我的新绰号不管。
日向站起身子,在小衣家客厅的中心宣誓。
「决定了,我要改变哥哥『恋妹癖』的绰号!」
……
若我能摆脱恋妹癖这个绰号,那的确是件令人感激的好事。
结爱开口说:「问你喔,小日。」向日向搭话。
「该怎么改变吉足恋妹癖的绰号?说到吉足,就是恋妹癖的代名词喔?」
这绰号什么时候这么深植人心了。
「从现在开始,大家一起来想该怎么改变哥哥恋妹癖的绰号吧。」
将深植人心的绰号改成别的名称。
我觉得那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结爱用轻松的语气提出;
「总之,不断用其他绰号叫吉足的话,应该就能改掉恋妹癖这个绰号了吧?」
「别的绰号?小吉之类的吗?」
「嗯~~小吉这个绰号虽然可爱,但没什么冲击力,实在敌不过恋妹癖呢。」
如结爱所言,现在重要的是冲击性。
只要不是比恋妹癖更有冲击性的绰号,就无法抹消「恋妹癖」这个称呼。
「咦?哥哥除了小吉之外,还有其他绰号才对?」
「嗯,是啊,虽然最近都没有人这样叫我。」
「什么什么?」
「……兽……吉。」
「嗯?再说一次。」
我把那不想让亲妹妹跟前女友知道的绰号伴随着苦闷的气息吐出。
「……呜呜……超淫兽色情吉。」
结爱跟日向面面相觑。
……我有不祥的预感。
日向以高昂的声音喊:
「这个好!这比恋妹癖还有冲击性呢!」
「好——从明天开始我就四处在学校叫吉足超淫兽色情吉。也请感情跟我要好的女孩帮忙一起这样叫。」
「奇怪?哥哥哭出来了耶?是因为解决恋妹癖这个问题才喜极而泣吗?」
「我是难过到哭啦!别叫我超淫兽色情吉!」
「咦?只要超淫兽色情吉传开,就没人会叫吉足恋妹癖了啊。」
「被叫恋妹癖还好一点。若在学校生活被大家叫超淫兽色情吉,我一定需要个技术高超的精神科医生。」
感觉这会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阴影。
结爱「嗯~」了一声,露出沉思的表情。
「那就只能从现在开始帮吉足取绰号了。」
拜托了。
日向突然在胸前拍了一下手。
「我知道了!我想到一个很适合哥哥的绰号。」
「什么绰号?」
「嘿嘿,你觉得帅哥学长怎么样?」
妹妹哟,谢谢你觉得我这个哥哥帅。
可是,那个绰号他人一定无法接受。
「小日,这主意好!可是吉足他虽然的确很帅,但该说对我来说,他是个更加巨大的存在吗……啊,叫国王怎么样?」
「哥哥的绰号……国王?呜哇,好棒唷!呼呼——从明天开始在学校遇到哥哥的话,就叫哥哥国王吧。」
「……吉足,怎么了吗?你露出像是被医生宣告罹患癌症的表情耶。」
「什么都好,拜托千万别叫我国王。既然如此,就算是超淫兽色情吉也好,拜托别叫我国王。」
国王。
我再也想不到比这更令人害臊的绰号了。
我高举双手,向两人说明:
「你们仔细想想,在我身上根本毫无国王的要素吧?」
日向跟结爱争相推托:「请说、请说」让出发言权。
结爱「咳」了一声,故意清了清喉咙。
「那么,就让我说出呼唤吉足国王的原因吧。」
「嗯,请让我听听。」
结爱露出孩童回答一加一等于二的率直眼神,自信满满地回答:
「因为你有出众的领袖特质,同时广受众人欢迎。」
「……我第一次听人讲这种我完全没有自觉的话。」
「这样啊,吉足完全没有自觉到自己的领袖特质啊?」
「你想要我做什么。钱吗?你想要的是钱财吗?」
「钱?我听不懂吉足的话耶?」
听不懂对方说什么的人是我好吗。
「先暂时不管领袖特质好了。然后呢,我又哪里广受众人欢迎了?」
班上换位置时,坐到我身旁的女生可是啐了一声呢。感觉我都快无法相信女性了。
不知为何,日向跟结爱两人指了指自己。
「对日向来说,哥哥永远是个受欢迎的人喔。」
「吉足一人独占了我的欢迎呢。」
「谢谢你们两个,多亏有你们,我才没有变得无法相信女性。」
「无法相信女性是什么意思?」
「不,不用在意。总之别叫我国王。也别叫什么帅哥学长。」
日向发出「噗」的声音鼓起腮帮子。
「想不到超淫兽色情吉跟国王还有帅哥学长都不行,哥哥太任性了啦。」
「普通不论是谁都会全部拒绝吧?如果世上真有谁叫这种绰号,麻烦介绍给我认识。」
「以前宫殿中真的住着被称为国王的人吧?」
「那是真真正正的国王吧!」
拜托你们体谅不是真正王者的我被称为国王有多丢脸好吗?
我伸出食指指着日向的脸。
「听好了,若我被叫国王,那我就要在学校叫日向公主喔!」
我原本预测日向会露出苦闷的表情,但日向的脸却像是打了聚光灯般闪闪生辉。
「公主!哇啊——我开始期待明天去上学了呢。」
「等等、等等,正常人不会这么叫吧。称呼彼此公主跟国王什么的,人家会觉得我们是脑袋有问题的兄妹啊。对不对,结爱。」
「吉足,那就麻烦你叫我皇后啰。」
「小姐您疯了吗?国王跟皇后什么的,比甜心跟亲爱的更糟啊……结爱,虽然你的双眸突然射出耀眼光辉,但我绝对不会跟你互叫什么甜心跟达令之类的喔。」
「……小甜心跟亲亲小可爱呢?」
「那更糟糕!话说回来,我们从刚刚开始到底是在谈什么啊?总觉得我们一直在谈些没营养的话题呢。」
原本是在讲如何避免学校的人叫我恋妹癖。
日向回答:
「应该是在谈如何让其他绰号普及,使哥哥不被人叫恋妹癖……其实这或许是不必要的事。只要让学校中的人们知道最根本的事实就好了。」
「最根本的事实是什么?」
日向洋洋得意地接着道:
「简单来说,只要让学校的人们知道哥哥不是恋妹癖就好了吧?」
的确,只要我不是恋妹癖的事实广为人知,就没人会叫我恋妹癖了。
至今『推广恋妹癖之外的其他绰号』这种作法,是用更加强烈的味道来掩盖臭味的方法,但『让人觉得我不是恋妹癖』的方法,是根绝味道的作法。
算了,无论如何。
只要没人会从明天开始叫我国王,我就安心了。
第七话 不是恋妹癖的证据
「要让被人人指称恋妹癖的人不被认为是恋妹癖……该怎么做才好?」
我发现这问题颇有难度。
要让学校这种足以称之为一个世界的集合体中的人们认为自己不是恋妹癖,比让人觉得自己是恋妹癖更加困难。
在这之中也有恋妹癖的谣言有趣使得这名字容易扩散,但不是恋妹癖这种风声索然无味所以不易推广的问题。
人们只想谈论有趣的传闻。
日向问结爱:
「侦探社有没有这类的案件?例如让人认为被说是〇〇的人其实不是〇〇之类的。」
我想应该没有吧。
「嗯~~是有类似的案件啦。」
有吗!
日向探出身子。
「哪种哪种?」
结爱仿佛想起什么痛苦回忆般,脸上浮现忧郁的神情。
「那是在即将进入阴暗漫长的梅雨时节之拂晓时分所发生的事情。」
这话题似乎意外沉重。
我跟日向闷不作声,倾听结爱的话。
「这一天,担任送报员的那位男大学生依旧在天色未明的街道上冒雨配送报纸。他负责配送的区域涵盖他情人的家。
他每天早上都期待能将早报送到女生的家中。
那一天,当他准备把早报投入女生家的信箱时,发现玄关的门是敞开的。
他觉得事有蹊跷,便走近玄关。
然后他看见了。
面目全非的女生倒在连接玄关走廊彼端的血泊之中。」
日向吓得花容失色,边讲着「好恐怖~」边抓住我的衣摆。
结爱继续又说:
「送报员虽是第一目击者,但他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就被称为杀人犯。
他就职的送报营业所的所长跟家父是旧识。所长说他不可能是犯人。
浅海侦探社为不让他继续被人指称杀人犯,着手追踪事情的真相。
然后,我们解开了藏在血泊中的死前讯息的意义,找出真正的犯人。
至今我仍记得事件解决当天天空的景色。
那天漫长梅雨季节终告结束,是个晴朗的初夏午后。」
我好像听到了很惊人的故事。侦探社也会遇到这种宛若只有戏剧中才会发生的事呢。
结爱「呼」地叹了一口气。
「为不让被称为杀人犯的他被指称杀人犯的战斗,还有不让被称为恋妹癖的吉足被说成是恋妹癖的战斗。
看吧,跟这次吉足遇到的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规模完全不同啦!」
对方遇到的是冤狱事件耶!
抓着我衣摆的日向目眶微微含着泪水。
「问你喔,结爱。虽然你成功证实那位男性送报员的清白……但他失去了恋人对吧。真可怜。」
说的也是,就算洗刷自己的冤情,失去的恋人也不会复返。那位男性送报员的际遇真是令人同情。好悲伤的故事。
即便如此,结爱还是一派轻松地点头回答:「没问题的。」
「放心吧,他并没有失去恋人。」
……怎么回事?
他的恋人不是死了吗?
莫非女性最后奇迹式地得救了?
不对,若是这样,我就不懂他被称为杀人犯的理由了。
我跟日向面面相觑。
天外飞来的谜团也让日向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我的表情一定半斤八两。
「抱歉抱歉,我的说法很难懂对吧。男性送报员不过是自称死掉的那位女性是自己的女友罢了。所以他并没有失去恋人。」
「这样啊,原来如此。」
纵使日向放心似地吐了一口气……不对不对不对!
「自称女友是怎么回事?让人好在意啊!」
「男性送报员暗恋着那位女性。
然后他告白数次,也送了礼物,但女性丝毫不领情,送出的礼物被尽数退还……正因为自己碰过的东西中只有报纸能不被退还地顺利送到女性手上,所以他才每天期待把报纸送到女性家中。
他似乎会多夹两张附于广告上的折价券在报纸中喔。」
……那位男性送报员是不是有点不大对劲。
我感觉到疑似刚听完怪谈时的微薄凉意,但说完话之后结爱表情爽朗地以明快的声音说:「好了,我们来思考如何让人觉得吉足不是恋妹癖吧。」把话题拉回。
说的也是,现在不是在开什么讲些让人不大舒服的恐怖故事大会。
「要让人觉得哥哥不是恋妹癖,或许意外简单喔。」
「喔?你有什么想法吗?」
「嘿嘿,所谓恋妹癖……就是指大家觉得哥哥对日向抱有强烈情感以及执着对不对?」
「是啦,的确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满足于我的回答,日向兴奋地缓缓说出:「那明天早上,在校门前啊——」
「我会笑容满面地向哥哥打招呼说『哥哥早安。』哥哥就回我『烦死人了,这垃圾妹妹!』之类的话,用脚踹日向吧。」
「小日,你的作战好棒!这样绝对不会有人叫吉足恋妹癖。」
「……虽然没人会再叫我恋妹癖,但相对地,学校中将不会再有我的容身之处喔。」
我可能会得到人渣哥哥、鬼畜大哥之类不人道的绰号。
「咦——哥哥反对吗?嗯~~」
当日向在客厅中抱着头,仿佛要思考下一个作战时,有个人自角落发出「哼、哼、哼」的笑声。
「结爱,你还好吗?是在我不知道时撞到头了吗?」
结爱不改脸上的笑容,以莫名笨拙的动作眨了眨眼。
「问你喔,吉足,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们去医院吧。虽然是丧失记忆这种毛病,但早期发现还是比较好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丧失记忆这种莫名其妙的现象怎么可能发生嘛。」
「结爱你忘了吗?这种莫名其妙的现象曾经发生在我身上啊。」
「抱歉,因为脑中浮现除去恋妹癖这个标签的方法,所以我才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你不由自主地笑出来的方式还真像个坏人呢。
「竟然说丧失记忆是莫名其妙的现象,我真是口不择言……为表歉意,我会帮吉足洗背的。」
「你突然说些什么啊!那么独特的道歉方法是从哪蹦出来的?」
「啊,小结好狡猾!我们早就决定好能替哥哥洗背的人只有日向而已喔。」
这规矩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能麻烦你告诉我吗?
「这样啊,背后是小日的吗?那、我,那、那个,嗯……我来洗吉、吉足的,前、前面好了。」
「与其害羞到口吃,不如干脆不要讲。」
「小结好狡猾!哥哥的、前、前、前、前面要由日向来洗!」
「结巴了呢——」
她结巴太过严重,已经称得上是念Rap的程度了。
「小日也想洗啊。那猜拳决定吧。」
「嗯,好。日向绝对不会输,就算今后的人生一辈子猜不赢别人也无所谓,这次一定要赢!」
「我也是,就算变成这辈子都无法猜拳的体质也没关系,我要赢!」
结爱跟日向的视线正面交锋,擦出激烈火花。
「你们两个,何必用这么骇人的气魄猜拳。」
「哥哥你安静!这样日向无法集中啦!」
「我们正赌上无可取代的事物在战斗,你别妨碍我们。」
「……让我确认一次,那所谓无可取代的事物指的是洗我身体的权利对吧?」
两人点了点头,表情中没有任何一丝迷惘。
我说,那权利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能自由争取了?都不需要经过我同意吗?
两人身上散发出紧张的气魄大喊:
「剪刀石头!」
呐喊完之后,两人仿佛使出空手道的手刀般飞速举起手腕:
「布!」
挥出一决胜负的手势。
剪刀(日向)。
剪刀(结爱)。
令人屏息的猜拳第一次战绩为「平手」。
正当我原以为立刻就会再来一战,事不关己地旁观纳凉时……
结爱刚使出灌注浑身精力的剪刀的手抓住我的手腕。
咦?
「来,吉足,我们去洗澡吧。」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平手』吗?」
「吉足,你听我说。相田光老师曾这么说过:『争夺则匮乏,分享而宽余。』」
「不愧是相田老师,真是金玉良言。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提到相田光老师的话呢?」
日向抓住我的衣摆,目眶含泪地解释:
「日向明白小结的意思……在平手的瞬间,我明白了。我们不需要抢夺哥哥身体的前面,只要分享就能有余裕了。」
不不不,什么余裕不余裕,这又不是能分享的东西。
结爱脸上浮现从决战的紧张感中解放的表情说:
「得去放热水才行……小日,我能负责左半身吗?」
「可以啊。反正日向喜欢右半身的程度跟左半身一样。」
身体前方左侧分给结爱,身体前方右侧分给日向。
我头痛起来了。
「你们两个,这任务的分配是什么意思啊?话说回来,我的身体我自己会洗,我可没说要让你们洗啊。」
「咦——又没关系,哥哥这小气鬼!」
日向像个在玩具卖场闹脾气的小孩似的。
事情一口气演变成我应付不过来的状况。
怎么回事。
我为求救而往旁边看,只见结爱正嘟起下嘴唇,一脸不满。
结爱低着头抬起眼仰望我说:
「又不会少一块肉,让我做嘛。」
「……吓坏我了。原来这句话也会有由女生向男生说的情况。」
我甩开抓住我手腕的两人表示:
「话说回来,话题怎么会发展成洗不洗我身体?这时间应该是拿来一起出个让我不会被认为是恋妹癖的主意吧?」
日向跟结爱「啊」了一声,露出想起原本目的的诧异神情。
日向低垂下头。
「对不起。洗身体是等哥哥不再被人叫恋妹癖之后的成功报酬对吧。日向把顺序弄反了。」
什么反不反的,为什么洗身体会被排入行程里面?
结爱突然像个坏人般发出「哼、哼、哼」的诡异笑声——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话题是在结爱提及想到一个除去恋妹癖标签的方法的前一刹那脱线的。
结爱宛若要展现名侦探的推理般洋洋得意地开口:
「我觉得要让人知道吉足不是恋妹癖,根本就不需要演什么戏。」
「喔?」
「要把某些事传达给他人,最重要的是诚意。只要诚心诚意地告诉大家,就能打动众人的心。」
「喔喔,原来如此。那么具体来说,该怎么打动大家的心呢?」
「吉足真是的,别这么猴急。首先,吉足得在几乎全校学生都留在校舍的午休时间潜入广播室。」
什么?
「然后,吉足要用校内广播高声向全校声明。
『我小衣吉足并不是恋妹癖!』
如此一来就没人觉得吉足是恋妹癖啰。呼呼,这是灌注诚心诚意的最好方法对吧。」
「馊主意!真是愚蠢的馊主意!」
「难道吉足对潜入广播室感到不安吗?放心放心,我会把潜入技能传授给你。」
结爱的潜入技能指的就是穿着比基尼堂堂正正走进男性更衣室的恶胆对吧。我摇了摇头。
「我根本不在意潜入广播室这件事。结爱的作战有个致命的缺陷。」
「缺陷?」
「……在这个作战之中,没有把人类的羞耻心给计算进去。」
忽然要我使用校内广播向全校学生表白自己不是恋妹癖。这简直疯了。可说是丢脸到死的境界。
看来结爱了解到羞耻心的意思,她点了点头,此时日向用坚定的语调叫我:「哥哥!」
「怎、怎么了?」
「日向跟小结也会忍住害矂的,所以哥哥也不能输给羞耻心啊!」
日向跟结爱也觉得害臊?
「那个,在这个作战中丢脸的人应该只有我不是吗?」
「哥哥在说什么啊。哥哥知道作战结束之后替哥哥洗身体有多么难为情吗?而且还不是背后,是前面啊!」
「我才要问你在说什么呢!又没人拜托你!觉得害臊的话就别洗我的身体啊…………日向、结爱,为什么你们两个肩并着肩,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哥哥这笨蛋!你别轻易夺走日向的梦想啦!」
「吉足这恶鬼!你要我从明天开始要以什么为人生目标而活呢!」
梦想、人生目标。
不知不觉间洗我身体的行为已经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吗?
我为两人脸上酝酿出的悲怆感所震慑。
「总、总之,先别管洗不洗身体,我否决潜入广播室的作战。想别的方法吧。」
在那之后——
我们想出了各种让人觉得我不是恋妹癖的作战,但每一个都不大可行。
虽然话题时常脱线,但最后我们归纳出一个作战。
那就是『日向跟结爱于明天午休把为我准备的便当送到教室给我,但我却只吃结爱的便当,并以吃饱为由无视日向亲制便当』的作战。
只要这样,班上同学们就能明白我没有恋妹癖了吧。
计划出这个作战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我们开了两小时以上的作战会议。
时间很晚了呢,来洗澡吧。
我开始准备睡衣,虽然日向跟结爱都露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在客厅开心地看着电视,但我感觉她们莫名热情的视线偶尔会飘过来偷瞄我的身体。
……那两人真的想替我洗身子。
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因为在我拿着浴巾跟睡衣离开客厅,前往浴室的路上,我的确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成功报酬。』
『梦想。』
『人生目标。』
我听到这三个词。
作战成功之后,明晚我的身体将要面临险境!
隔天。
第四节课下课的钟声一响,进入午休时间的教室开始飘荡一股闲散的气息。
但是——
跟这悠哉气氛无缘的我慢慢紧张起来。
午休时我在二年A班跟同班的结爱互望了一眼。
结爱似乎也很紧张。从她那双大大的凤眼中可微微窥见一抹紧张感。
教室中随处可见感情好的同学们打开便当,愉快地享用起午餐的模样。
正当我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时,马场园来到我身边。
「哟,去死吉,去福利社呗。」
平时我大多到福利社买面包。通常这时马场园都会来约我。
「去死吉是在叫谁啊。」
「就是叫那个不只被学年偶像浅海同学喜欢上,还被本校一年级中最可爱的女孩称为哥哥的男人。是『去死』吧『小吉』的简称。」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恋妹癖小吉的简称呢(译注:日文原文中这里是用「シス吉(Sisukichi)」一词,而死这个词「死す(Sisu)」跟恋妹癖的缩写「シスコン(Sisukon)」的音相近)。去死吉。这个绰号的由来比我想像中的危险呢。
「马场园,你希望我死掉吗?」
「哈哈、哈哈哈。」
不不不,你别光顾着笑,快点否定啊。
「好啦好啦,去死吉,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快点吃饭吧。吃饭。」
……别轻描淡写地带过好吗?
「人家不是都说肚子饿就不能打仗吗?」
「……打仗?莫非马场园想跟我以命相搏?」
「你在说什么啊?对我们来说,所谓的『打仗』就是跟美丽的女孩谈天不是吗?哈哈,我怎么可能跟去死吉以命相搏嘛。」
「这样啊,这下我安心多了呢……毕竟我以为有人希望我丧命。」
「哈哈,你那是什么被害妄想啊?去死吉,你还真没精神。」
夺走我精神的就是你这绰号的由来啊。
「不快走的话,猪排三明治可能会卖光喔。Hey,去死吉Stand up!」
眉飞色舞的马场园或许是受到第四节英文课的影响,他对我喊「Let』s go!」
由于午休时间我必须执行一个作战,所以不能离开教室。
总之我适当地询问马场园问题,拖延他的脚步。
「我说,马场园,我们不是日本人吗?为什么必须学习英文呢?」
我提出的问题明明跟想逃避为考试而读书的国中生一样烦人,马场园却立刻回答道:
「去死吉哟,人生是场追寻红线的旅程,每个人都是旅人。」
「嗯?」
他打算讲什么?
「我将来可能会创造出女孩们为我争风吃醋的万人迷后宫生活。」
还真是快乐的未来预测呢。
「不过,人生啊,总是会伴随着霉运不是吗?」
这我早就知道了,倒楣是我人生的常态。
「将来我可能衰运连连,完全不受日语圏女性喜爱也不一定。」
这番告白在飘荡着牧歌气息的午休教室中听来令人倍感哀伤。
不过——
马场园说出的话虽然悲怆,但他的脸却充满积极的光辉。
「即使不受日本语圈的女性喜爱,我的人生既不会就此告终,也无法就此落幕。只要一边用手收红线一边前进,或许就会发现红线系着海洋彼端。那地方或许是英语圈也不一定。明明能跟命中注定的人相遇,却因为语言不通,无法沟通而失恋的话,我将憎恨自己至死。所以啊,为了活下去,English是必要的啊。」
马场园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不禁就要点头附和。总之这些话中蕴含非常高的热情,就让我称他为师父吧。
「别再嚼舌根了,快到福利社吧。来吃充满al dente的三明治。」
马场园师父已经做好要在义大利语圈找红线的打算吗?
马场园的热意冲昏了我的头,拉住我的手,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站了起来。
马场园拉着我的手往走廊走。
这时我的视线与跟女生们一起把书桌排成一张桌子,准备吃午餐的结爱对上。你在做什么?
她的双眸正如此雄辩。
为执行不再被他人认为是恋妹癖的作战,我不能离开教室。
可是红线的旅人·马场园的力道莫名强劲,我说不出想留在教室中的理由,口中咕哝:
「等等,马场园——」
我被一步步拉着前进。
就在马场园仅差一步就要带我离开教室时——
——喀啦啦啦啦啦,磅!
马场园正准备伸手拉开的教室前方拉门迅速滑过轨道。
拉门猛力撞上墙壁的声音让同学们的视线集中到教室前方拉门上。
被猛然开启的拉门吓到的马场园松开捉住我手腕的手。
日向正站在走廊上。
这跟我们计划的一样。
等到午休时间,首先由日向送便当给我。这是作战的第一阶段。
站在拉门前的马场园退了两步,日向敢死地往前迈开一步踏入教室。
学校理所当然地没有一年级——看制服缎带就能一目了然——不准到二年级教室的规定,但这件事跟校长跑到教室中一样稀奇,学妹突如其来的登场让教室中的所有人停下用餐的手,投以好奇的目光。
日向可能很紧张吧。
她的脸看起来红红的,神情僵硬。
日向的一双大眼中寄宿着不安的色彩,她看向身旁的我。或许是迅速发现我的缘故,她放宽了心,僵硬的表情在须臾间柔和了许多。
虽说如此,但她似乎还是很紧张。日向以宛若发条玩具般生硬的动作往前踏出一步移动到我前方。
我身旁的马场园发出有如遇难者在沙漠中发现绿洲的声音。
「这不是小衣吉足同学的妹妹吗……Good morning日向大小姐。」
我家妹妹可不是英语圈的人喔。再说为什么要用大小姐尊称后辈啊?
我无视充满吐槽点的马场园,演出哥哥为这出乎意料的来访感到诧异的模样与日向搭话:
「喔?日向,怎么了吗?」
听过刚才马场园的话,班上同学们应该很清楚突然来访的学妹是我妹妹。
至今我跟日向不曾在学校说过话。
被称为恋妹癖的男人到底会怎么跟妹妹说话?这刺激了众人爱看热闹的天性。
感谢各位的注目。
若没人注目,这作战就无法成功。
来吧,各位同学,请看清楚我不是恋妹癖的证据。
日向高举红色方格的包裹到胸前:
「这个,是便当。哥哥,希望你吃。」
不知道日向是过度紧张还是致命地不会演戏,大概是两者皆是。她说话的声音呆板平直到异常的地步。
可是比起她说话的语调,班上同学对她话中的内容更是有兴趣。
妹妹亲手做的便当使教室喧闹起来。
「谢、谢啦。」
虽然事前就知道她要拿便当给我,但这比我想像中的还难为情,我匆匆忙忙地把包着便当的包裹收下。
「再见啦,日向。」
话愈多愈容易出错。在自己平时活动的教室中跟妹妹对话,实在令人静不下心。
「嗯,再见哥哥,等到再会的那天。」
直到最后,日向说话的语气还是生硬至极。
日向宛似军队般动作俐落地转身向右。
正当我为作战的第一阶段『日向送出便当』平安无事地完成松了一口气时,一道声音叫住正要踏出走廊的日向。
「日向大小姐,请留步。」
是马场园。叫大小姐真是令人在意。
「咦?」
被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物搭话,日向着实吃了一惊。
「那个,请问你是?」
「是!我叫马场园爱男。
今年十七岁又三个月,是个O型右撇子。
优点是『一睡就能忘记所有讨厌的事』跟『再怎么睡都不会忘记快乐的事情』。
储蓄方面,十七年间的压岁钱我从没花过,金额有大学毕业社会新鲜人三个月份初薪这么多。
喜欢的话语是『活在当下』。
请多指教。」
真是认真的自我介绍。原来他的名字叫爱男。奇迹似地我至今都不知道。
「请、请多指教。」
日向被马场园身上的氛围所震慑,点头致意。
「你不应该向小的敬礼。」
我不明白马场园对自己的定位。马场园的言行宛若日向手下,他活像是对日向忠心耿耿的家臣般诉说: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请您也帮我做一个便当吗?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没有这么恬不知耻。我会奉上金钱的。将奉上三十分之一存款。」
刚刚马场园才说过他的存款有大学毕业的社会新鲜人初次工作的三个月份之多。
也就是说——
三十分之一是大学毕业社会新鲜人的十分之一初薪。
……咦?
「喂,马场园你认真的吗?你没算错?这便当钱是万圆日币以上啊。」
马场园眼中没有任何迷惘。
「若日向大小姐这么可爱的学妹愿意帮我做便当,这将成为我高中生活代表性的回忆。就算这之中有金钱介入也无所谓!」
真是惊人的男人。
许多高中男生不愿意舍身冒险,也不付出血汗努力,只成天冀望能受女生青睐。
但马场园愿意自掏腰包。
为得到跟女孩间的快乐回忆,他能毫不踌躇地掏出万元钞票。
他能付出高出材料几十倍的金钱。
他慷慨解囊!
而且——
马场园明明付钱请女孩做便当,但却完全没有悲哀的感觉。
他不卑不亢!
马场园置身于同学们众目睽睽地看着他用金钱安排便当,其中也有人目光中带着同情以及怜悯的情况下。
但即便如此,他的表情还是宛若脖子上挂着金牌站在奥运颁奖典礼领奖台正中央的运动员般充满自信,威风堂堂地站着。
一个男生忍不住出口道:
「喂,马场园,付钱请女生做便当又有什么意义?虽然你说什么代表高中生活的回忆,但在那之后你不会觉得很空虚吗?」
的确如此。
有女孩帮自己做便当,能吃到女孩手制便当的喜悦……
说穿了其实是次要的。
吃下可爱女孩替自己做的便当这行为本身是第二值得高兴的事。
而说到第一值得高兴的事……
那就是好意。
女孩想着自己,特地替自己制作便当的意图。
在手制便当中的每一道菜,每一粒饭,简单来说就是便当中所有的一切都包含着制作便当的女孩的好意,所以才令人高兴。
可是——
在用金钱得来的手制便当中,并不会有好意存在。
少了好意这种调味料,手制便当便毫无意义!
马场园活像个甲子园的高中棒球男儿似的,以爽朗的神色以及庄重的声音宣言:
「这有意义,另外在这之后也不会觉得空虚。
恐怕几年后当我想起高中时代曾有可爱的学妹替我做过便当时,暖洋洋的感觉就会涌上心头。
我想那时我会彻底忘掉自己花钱请她制作的部分,所以一点也不会空虚。」
又有另外一位男生插嘴:
「咦?根本不可能彻底忘记吧?哪有人能刚好忘记这么重要的部分!」
马场园自教室前门步向讲台,开口解释:
「刚刚不是说过吗?我的优点是『一睡就能忘记所有讨厌的事』跟『再怎么睡都不会忘记快乐的事情』喔。
『付了钱』这种不解风情的部分,我只要睡三天就能忘记。哈哈。」
真、真是无敌!
马场园是无敌的。
想不到竟然有人能这么随心所欲地操纵自己的记忆。
这跟曾罹患与自己愈是亲近的人就愈记不住的特殊失忆症,把国二前不论快乐与否的所有回忆忘得一干二净的我迥然不同。
真羡慕。
我好想变成这种人。
我以类似憧憬的心境注视马场园。
不只是我。
班上的同学们都以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无论是谁都会遇上讨厌的事,不愉快的回忆就像永恒不融的雪一般堆积于心。若能像马场园一样生活,人生应该会很快乐吧。
同学们虽然口中不说,但纷纷朝马场园投出蕴含这种思念的视线。就在这时候——
站在教室前方,感觉在教室中无所适从的日向回答:
「对不起,我无法做便当。」
纵然声音中带着歉意,但她语气坚决。
由于教室中虽飘荡着『马场园哟,你这人真的有资格花钱让女生替你做便当』的气氛,所以日向的拒绝跌破了众人眼镜,仿佛要让时光静止般的沉默席卷教室。
竟然有人会拒绝做便当换取等同刚从大学毕业之社会新鲜人十分之一初薪的报酬,这又有谁想得到。
所以一一
教室中的一位女生打破沉默表示:
「我愿意为十分之一的初薪做便当喔!」
「中下货色请另寻高明!」
在飒爽拒绝过后,马场园的视线转到日向身上。他的表情像是条被抛下的小狗,开口说:
「日向大小姐,对不起。我竟然以为光是割舍部分储蓄就能得到快乐回忆,这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马场园毫不迟疑,声音真挚地接着讲:
「尽数奉上。我把所有的储蓄都交给你。」
教室中一片哗然。
马场园的储蓄金额是三个月份的大学毕业生初薪。
他说要把这些钱全用在一个便当上。
班上有某人使用手机查询大学毕业生的初薪,扬声大喊:
「听说若是大型企业,薪水有二十万四千七百八十二日圆喔!」
若是直接以这数字计算,马场园的储蓄有六十一万四千三百四十六日圆。
在一片嘈杂之中,有人大吼:
「马场园!你存款金额指的三个月份初薪,是指大型企业的待遇吗?」
讲台上的马场园莞尔一笑。
「当然,是上市上柜公司等级。」
这是什么对话?
至今曾有人这么公然地发表自己的储蓄金额吗?
至今曾有人这么爽快地要散尽自己的积蓄吗?
而且让他耗尽存款的目的是便当!
花六十万以上的费用购买一个便当。
就连百货公司的高级年菜,都不值这个价钱。
即使便当的配菜放入伊势虾跟鱼子酱、名牌牛的牛排,再撒金粉到白饭上面,也不值六十万日圆啊。就算有这价值,也没人要啊。
教室中一个女生拼命地劝戒马场园:
「马场园同学,冷静!用光积蓄会让你父母伤心的。储蓄必须为了未来留下。储蓄必须用在未来马场园同学无论如何都需要钱的时候才行啊。」
正确无比的精采发言。
全班点了点头。
人在成为高中生之后就会培育出难以应付的自我,无法老实接受他人正确的论调,同时会不禁想讲些强词夺理的话。
我们全班都点头同意。
但教室中就只有马场园一人无法苟同。
马场园扬言:「少自以为是了!」
「未来?将来?各位是在哪学到这种话的?你们回想一下,十六年前的我们生活时应该从没想过未来或将来的事情才对。」
……嗯,那时候我们的确没想过未来跟将来的事情。因为我们还是婴儿啊。
「我想刚刚我应该说过,我喜欢的话是『活在当下』。谁也别阻止我。我要活在当下。」
太超过了吧!
简直是活在当下的极致!
没人阻止得了马场园。
当教室中的众人领悟到此事时,日向表示:
「抱歉打扰你活在当下,可是日向不打算做便当喔。」
教室中掀起不知道是今天午休中第几次的骚动。
竟然有人能无视六十万以上的报酬拒绝做便当。
到底要掏出多少钱她才愿意做便当呢?
不,或许是因为报酬太高,所以她才无法答应吧。
马场园没发现这件事,继续又说:
「日向大小姐,对不起。我竟然以为光是割舍所有储蓄就能得到快乐回忆,这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留在安全圈之中是无法得到幸福的。那么,我去借点钱——」
「不行!我讨厌不珍惜金钱的人!」
日向高声一喝,活在当下的男人于讲台前低垂下头。
「我知道了。我会珍惜金钱地活下去。钱必须为了未来、为了将来好好保存下来。」
他改变了生活方式!
光一句话就能一百八十度地改变一个男人的金钱观。
日向仿佛夸赞孩子聪明的母亲般温柔地漾开笑容。
「是,请好好保存。再说日向做的便当原本就只有材料费的价值,日向不能收钱啦。」
「那、那么,虽然是个厚脸皮的请求,但你愿意免费帮我做便当吗?」
不放弃的男人·马场园。猛烈的攻势直逼神风特攻队,没有准备回程的燃料。
日向的微笑宛若春风。
「对不起,我拒绝。」
「为、为什么?」
「因为做起来很麻烦啊。」
讲台前的马场园跪倒在讲台前。
不懈于要与英语圈女性发展罗曼史的马场园一边在亚麻油地板上爬行一边低声呢喃:「日向大小姐的便当,无价。」俯身倒在地上。
目击到一个男人挫败到体无完肤的情景,教室中飘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空气。虽然没人对马场园伸出援手,但也没人觉得他可怜,用同情的眼光看他。
他拼命地正面向对方提出自己的愿望。
不顾颜面,无视体面,随心所欲。
他接连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那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果然,马场园正活在当下。
即使马场园的人生剧场结束了,午休时间也还剩下一半以上。
日向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
「哥哥,日向已经把便当交给你了,先走啰。」
对了。
因为马场园的人生剧场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害我都忘记了。
我的手上现在有日向的手制便当。我正在执行让众人知道我不是恋妹癖的作战。
「好,再见啦。」
日向踏入走廊离开。
同班同学们在自己的桌上继续用餐。
除了趴倒在讲台前的男人之外,午休正逐渐回归平时的样貌。
回到座位上的我把日向亲手做的便当放在桌上。
耳畔传来女孩问:「结爱怎么了吗?」的声音,我察觉坐在远方座位的结爱站起身子。
结爱笔直地朝我走来。
是作战的第二阶段。
结爱走到坐着不动的我对面。
全班都知道我跟结爱原本是对情侣,结爱希望我能跟她复合。我跟结爱顾及班上同学的视线,在学校时几乎不说话。
我跟结爱。
我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是现在最受班上瞩目的一幕。
鼓噪的气氛渲染了教室逐渐回归平静的午休时刻。
我充分自觉到众人目光正集中在自己身上,询问结爱:
「哟,结爱,午安。」
「午安,吉足。」
不过是在午休时打个招呼罢了,我感觉得出光是这种程度的互动就足以令教室中的人们为自己跟结爱吃惊。
在包覆着教室的「宁静喧嚣」中,我知道众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我跟结爱。
「这个……啊。」
结爱举起右手,她手上握着梅花花纹的束口袋。
我明知故问:「那是什么?」
「便当……因为配菜有多出来,所以做了吉足的份。」
便当这个词是今天午休的地雷。
教室的「宁静的喧嚣」晋升为「普通的吵闹」。
结爱的视线飘向我桌子红色方格花纹的包裹。
「……看来时机很不巧呢。今天吉足有……妹妹的便当。哎呀。」
「的确,是这样。」
「对不起,难得我都做好了……便当……希望你能看一眼。啊,你可以不用吃。嘿嘿,我是个贪吃的人,我会带回家吃的。」
结爱的台词跟语气令人一颗心揪在一起。
不愧是(自称)侦探业界的峰藤子。
虽然推理凡庸,但演技似乎相当出色。
纵使她一字一句都跟作战一样,但因为她的演技高超,所以我自然说出事先决定的台词。
「不,你别带回家。让我吃吧。」
明明是依照计划行事,但结爱「咦?」了一声,满脸诧异。藤子小姐,干得漂亮。
「你别勉强。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便当,我下次还会再做。」
「不行,我现在就想吃。」
「……吉足。」
「结爱替我做的便当,我连一粒米都不想留下!」
我说出准备好的决定性台词。
我也愈演愈热衷。
或许是有点热昏头了,目睹这场戏的同学中没有任何人吐出流言蜚语。
教室从「普通嘈杂」升华为「最高潮的吵闹」。
我在骚然一片的教室中收下结爱的便当。
结爱笑容满面,开口说:
「有做便当过来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的人果然是吉足。」
后半完全是即兴演出。
「结、结爱。」
我倏地慌了手脚,但结爱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座位。
目击到结爱递出便当给我的景象——
女生们哗然一片。
男生们怒声一片。
女生们赞赏结爱自正面传达好意的勇气。
男生们诅咒从女生手上收下多达两个便当的男人。
教室中赞扬跟诅咒声纵横交错。
我的桌上放着两个便当。
接下来是作战的最后阶段。
计划如下:
面对眼前的两个便当,日向的便当——马场园宁愿舍弃所有积蓄也想吃到的东西——我动都不会动一下,只吃结爱的便当。等吃完结爱的便当之后,我会不吃日向的便当,直接收到书包中,就算用完午餐。
我要让班上同学目睹事情始末。
然后班上同学就会这样想吧。
浪费妹妹便当的小衣吉足没有恋妹癖。
很快地,我打开梅花花纹的束口袋,拿出结爱亲手做的便当。
椭圆形的便当盒跟束口袋可爱外貌相反,是黑色格纹……
结爱,你是从哪儿找来这种便当盒的?
我一边自觉自己正在苦笑,一边打开盖子。
——喔喔。
雕刻成章鱼模样的香肠、玉子烧、芦笋培根卷、马铃薯沙拉、炸虾。
这些都是便当的经典菜色。
是午休时间喜见的成员。
此外,还有蓬松的海苔撒在白饭上。
标准的便当。
这对平时总是在福利社买面包打发午餐的我来说,可说是极尽奢华的全餐!感谢比平时早起替我做便当的结爱。
开动了!
我在心中如此呢喃,滑开放置筷子的小盒。
「……啊。」
看到箱中的筷子,我不禁发出声音。
这是结爱平时在家使用的筷子。
班上同学当然不会知道这是结爱专用的筷子。
但是……
……我无法使用。
总觉得莫名难为情,让我用不下手。
理论上筷子应该洗得很干净,所以也称不上是间接接吻,但我还是会在意。
我觉得用结爱的筷子吃饭就跟用结爱的牙刷刷牙一般,是不能做的事情。
……啊,对了。
用日向便当的筷子吧。
我打开丢在桌上,包住便当的红色格纹手帕。
原本我只打算拿出筷子……奇怪?
包袱中包住的是我需要的塑胶筷盒以及——
蓝色水珠花纹的双层式便当盒。
……我没看过这个便当盒。
『让人觉得小衣吉足不是恋妹癖的作战』内容为由比平常早起的结爱制作双人份的便当。反正作战中我不会打开日向的便当盒,所以也不需要做出内容。但是结爱说做一人份跟两人份都一样,所以就做了。
早上我起床上厕所时,看到结爱独自站在厨房中的模样。我想多少帮点忙,但她要我别靠近。
她要我把揭晓便当内容的乐趣留到中午。
我带着暖洋洋的心情上完厕所之后又睡了回笼觉。
待两个内容一模一样的便当完成之后,结爱把便当盒交到刚起床虚脱无力的日向手上。
那时候我偷瞄了一眼——结爱交给日向的是有植物花纹的红色便当盒。
那么有存在感的便当盒,我不可能看错。
既然如此——
眼前这可爱的蓝色水珠便当盒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
我一头雾水。
为知道答案,我打开了双层式便当盒上层的盖子。
「呜喔!」
我不禁赞叹出声。
放在便当盒里面的是成山的迷你汉堡排。
圆形、正方形、爱心、星星。
里面放有各种形状的汉堡排和……那个,里面就只有汉堡排而已。
饭是放在下层吗?
我边想边打开下层。
铺满整个便当盒的白色物体跃入我的眼帘。
……不,这不是白饭。
仔细观察,能发现那是堆叠得老高的萝卜泥。
萝卜泥海上有个绿色的岛屿。
那绿色的东西是……紫苏?
我不懂神秘的下层便当中藏着什么意图。
这个便当是和风萝卜泥汉堡排。
然后做出这独创便当的人应该是日向吧。
这绝对不仅是把他人做好的配菜跟便当重新装进这便当盒里面而已。
汉堡排的形状形形色色,同为圆形,厚度却有差异。同样是正方形,大小却不一致,同是星形,还能看到一时兴起混进的六芒星在里面。
这不是把冷冻食品用微波炉加热做出的汉堡排,用微波加热的汉堡排形状会很均一美丽。
从参差不齐的形状中,可感受到制作者的思念。
这时我的手机不经意地响起;有简讯。
是日向寄的。
『小结做的便当看起来很美味,所以我把便当换过来了。哥哥也有一个小结的便当,应该不要紧吧。』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的确,结爱的便当的确令人垂涎三尺。
正当我差点就要接受时,心中又浮现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要用萝卜泥紫苏汉堡排便当交换呢?
若想吃结爱做的便当,只要把空的便当盒交给我就好。因为在这作战中日向的便当我连开都不会打开。
日向想吃结爱的便当,又吃不下做给自己的便当,才跟我交换吗?
不对,不可能是这样。
日向不会替自己做便当。日向平时也都是吃福利社的面包当午餐。
……奇怪?
想到这里,我面对了另外一个问题。
日向是什么时候做出这些汉堡排的?
昨晚我们家冰箱中根本没有汉堡排啊。
然后,订出今天这个作战的时间是昨天深夜。
……日向做便当的时间是今天早上。
而且我跟结爱都不知道日向有做便当。
也就是说,日向比结爱还早起,在结爱起床前就把便当做好了。
……不对,可是,这不可能。
日向拥有不吸收他人运气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特异体质,每天都必须吸收运气才行。每天早上都由我或结爱拥抱日向,让她吸收运气。
起床后尚未吸收他人运气的日向的脸苍白到没有血色,像是僵尸或幽灵一般,总之几乎感觉不到生气。不论做什么都很辛苦的样子,感觉身体非常倦怠,在拥抱他人之前,连上个厕所都很勉强。
今天也是,在结爱做完便当之后才起床的日向看起来依旧像个濒死的僵尸(僵尸应该已经死了吧?)一般,瘫软无力。
这样的日向能在我跟结爱熟睡的时候起床,做好便当吗?
……难以置信。
虽然很难相信,但萝卜泥紫苏汉堡排便当实际上正摆在眼前。
我感觉到诧异的视线集中在收到两个女生便当,却尚未动筷子碰任何一个便当的我身上。
现在,某个身影仿佛正浮现于我眼前。
天亮前,跟僵尸没两样的日向在我家厨房煎着各种形状的汉堡排……不光是如此。她还磨了这么多萝卜泥。
我滑开筷盒,取出筷子——日向平时在家用的筷子。
虽然脑中还挂记着洗清恋妹癖污名的作战,但我心中涌起一股冲动,狼吞虎咽地吞下结爱跟日向的便当。
——好吃!
汉堡排卖相欠佳却很好吃、章鱼形状的香肠令人高兴、玉子烧是味道浓厚的高汤蛋卷,让人食指大动。芦笋培根卷美味,而马铃薯沙拉是著名的配角。另外还有豪华炸虾以及萝卜泥跟汉堡排这对最佳搭档。
班上女生们以温馨的眼神看着我吃两个便当的模样,只有结爱一脸诧异。
这也怪不得她。
若是依照作战行事,我不应该吃日向交给我的便当才对。
看到我吃了几个汉堡排,人在教室彼方的结爱似乎也发现了。
发现日向交给我的是她亲手做的便当。
结爱看向我的目光中带着疑问,莞尔一笑。
我似乎懂了她的意思。
哪边的便当好吃呢?
答案是两边都好吃,所以我把两个便当一扫而空。
呼——
我吃撑的身体倚着椅子,倒在讲台前的马场园来到我面前。
「可以不用学习英文没问题。」
他讲出意义不明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
马场园盯着桌上的两个空便当。
「想在日语圈建造万人迷后宫的男人不该学英文。掠夺去死吉的战争开始了!」
马场园边大叫:「猪排三明治!」边冲出教室。
被叫去死吉,我才发现一件事。
我把日向的便当吃得一干二净,所以无法证明自己不是恋妹癖。
反而——
可能会有更多人觉得我是恋妹癖,又或是有人会觉得日向有恋兄情结……也不一定。
今天放学之后。
回到家中,我们自然聊到便当的话题。
被我跟结爱一问,日向揭晓了做便当的理由。
「哥哥是『第一次』收到女孩亲手做的便当对吧?日向想得到哥哥所有的第一次……所以,我才想要做。」
虽然因为丧失记忆使我不记得,但国一的我跟小六的日向似乎接过吻。
至今我依然不知道自己跟亲妹妹接吻的原因——总觉得这问题难以启齿。
我递出空无一物的便当盒给结爱以及日向。
「多谢招待,很好吃喔。哎呀——这真是最棒的午餐了。」
我差点就要脱口说还想再吃便当,但最后还是作罢。毕竟早上做便当应该相当辛苦。我不想让日向太过勉强自己。
日向收到便当盒后打开盖子看到空无一物的便当,「嘿嘿」一声,漾开高兴的微笑。
「呼呼。」结爱也跟日向一样,看到空空的便当盒之后幸福地微笑。
收到的人高兴,制作的人开心。
便当能让大家幸福。
客厅中洋溢着欢欣的气氛,日向收起微笑发问:
「对了,哥哥。」
「嗯?」
「小结跟日向,你先吃了谁的便当?」
「不,我是同时吃的。你看看便当盒。两边都是中午吃的啊。」
「不对啦。第一口是哪边?哥哥『第一次』吃到的手制便当是哪个?」
不光是日向,结爱也咽下一口口水,直直望向我。
……我不记得。
我记得自己吃得狼吞虎咽……不,不过那是看过日向便当的刹那才动起筷子……
「大概是从汉堡排开始吃起的吧?」
日向欣喜若狂地蹦蹦跳跳,结爱膝盖瘫软跪在地上。
「怎、怎么会,我就是想要吉足的『第一次』才做便当的啊。」
「不不不,结爱哟,你根本没在意『第一次』吧。」
喜上眉梢的日向告诉结爱:
「小结的便当很好吃喔……真没办法,那我就特别把女性『第一次』洗哥哥身体的权利让给小结吧。」
「咦,可是小日,吉足小时候应该被吉足妈妈洗过身体,所以这不是『第一次』喔。」
「不是,这是千真万确的『第一次』喔。这是高中生的哥哥『第一次』洗澡时让女性洗身体的权利,是有价值的『第一次』喔。」
我的『第一次』划分得真细啊。
「小日真温柔!那我把吉足洗澡时『第一次』让女性按摩头皮的权利让给你。」
「呜哇,谢谢小结。」
喂喂,你们到底要把我的『第一次』划分到多详细啊?
「等一下。不论是结爱还是日向都不能洗我的身体。那太难为情了。」
结爱跟日向的表情像翻书般转为不满。
「咦——哥哥你这什么意思?昨天晚上你不是说过了吗?说今晚可以洗哥哥身体的前、前面。」
「对啊对啊,作战结束之后应该可以洗吉足身体的前、前面才对。」
「你们还是会结巴呢。即使过了一天,你们还是连讲出来都会觉得害臊。作战没结束啊。我们约的应该不是作战结束之后,而是作战顺利成功,众人不再觉得我是恋妹癖的时候才对。你们说是成功报酬对吧。我虽然丧失记忆,但可还没失去昨天的记忆。」
表情自结爱跟日向脸上消失。她们大概绝望了吧。
「哥哥,我们明明这么努力的计划作战,你怎么不依照作战行事啊!」
「为什么我得被骂?不对不对,没有依照作战行动的是日向吧。你还做便当给我。」
「你干嘛吃啊!你应该啐声『妹妹做的东西能吃吗!』丢进教室的垃圾桶啊。」
「做得到才怪!」
结爱又说:
「我知道了,吉足。只要明天能让大家不觉得你是恋妹癖,明晚就能洗遍你全身了对不对?」
「怎么从前面变成全身了!嗯,算了,是没差啦。」
「太好了!那么,吉足。我今晚立刻教你怎么潜入。」
「为什么啊?」
「因为明天吉足必须潜入广播室向全校宣布『本人小衣吉足没有恋妹癖!』才行。」
「馊主意!昨天我也说过,这是馊主意!」
看来今晚可能又要继续开愚蠢的作战会议了。
唉——真是不幸。
其实就算被人误会为恋妹癖,我也不以为意啊……
第八话 日向的秘密
……唉。
吉足吃了,他吃得一干二净。
他把我的便当吃光了。
虽是因为作战需要而做的便当……
纵使这是自己第一次做便当……
但一想到吉足会吃,我就能干劲十足的去做。
这是第一次挑战芦笋培根卷,所以我做得很慎重。
马铃薯沙拉是我的拿手好菜,我还挺有自信的。
炸虾因为试味道试了太多次,差点就要没有吉足的份。
章鱼形香肠方面,除了章鱼之外我也做了失败的鱿鱼形香肠。
……高汤蛋卷说不定是最让我费心的菜单。
由于找到了写着用超商的关东煮高汤来做会很好吃的食谱,我还在清晨中冲到街上的超商。
在买完关东煮高汤的归途中。
我脑中想着……
吉足吃下这高汤蛋卷之后,会不会食指大动呢?
我觉得吉足在吃到从未尝过的美食时口头禅就是「令人食指大动」。
身为侦探社独生女的我所拥有的洞察力能把吉足以及日向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不会错。
说到吉足其他的口头禅还有他常说「不不不」之类的,但这应该不太需要洞察力,可能大家都知道。
在吉足把空的便当盒还给我的黄昏时分。
由于我打算在晚餐后把食具一起洗干净,所以拿便当盒到厨房泡水,这时小日也已经把便当盒泡在洗碗槽的水盆中了。
由于特异体质的关系,平时早上在吸收他人运气之前活像个僵尸的幽魂——差不多没生气到那种程度——的小日今早比我还要早起,为吉足做了便当。
……小日是个非常勤奋的女孩。
我为了煎出更加好吃的高汤蛋卷,在清晨冲到超商——我想着自己一大早就为了喜欢的人在外奔波,这心意还真是「值得嘉许」。现在的奔驰正是我对吉足的爱情表现!为此情绪激昂……
但处于僵尸幽魂的状态下还能煎出这么多汉堡排,磨出成山萝卜泥的小日对吉足的爱情也令人瞠目!
我认真地盯着站在厨房的日向看。
「小、小结,你那赞赏战友般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赞赏战友没错。」
「听不懂啦……小结,今天对不起喔。」
「?」
「日向把作战搞砸了。日向也做了便当。所以难得的作战才会不顺利。」
小日一旦消沉,就连我都要跟着沮丧了。
……我想鼓励小日。
我转动在侦探社锻炼出来的脑袋。
说到让丧气的人打起精神的方法……
就是给她钱。
嗯~~就这个吧。
因老公花心而意气消沉的老婆也会在收到老公道歉的金钱后振奋精神。
好,就这个!
「……小、小结?你为什么要递出五十日圆啊?」
「小日,打起精神来!即使作战不顺利,但今天是吉足第一次吃我们便当的纪念日喔。纪念日得要庆祝才行。来,小日,高兴一点,晚餐要吃多少马铃薯沙拉都没问题喔。」
「小结真是的,你只是做便当时准备太多马铃薯沙拉而已吧。」
「哎呀,被拆穿了。」
「不过小结的马铃薯沙拉很好吃,所以我很期待呢。谢谢,日向打起精神了。」
「……果然金钱拥有振奋人心的效用。」
「等等,小结你在自顾自地点什么头啊。日向不是因为五十日圆而打起精神的。还有,日向其实没有收下五十日圆啊……等等,啊,别拿五十日圆往日向胸脯推,日向不能平白无故收下别人的钱啦。」
「才不是平白无故。这是为了鼓励日向。」
吃我的零钱吧!
「要守道德!不能用钱鼓励人啦。」
「对、对不起。我迷失了自我。」
「迷失过头了啦……来,小结的便当盒给日向吧,要泡水啰。」
「嗯,好。」
我把便当盒交给日向。
日向仿佛接过贵重物品般小心地接过便当盒,静静泡到水中。
两个空便当盒成双成对地沉到洗碗槽的水盆中。
日向说:
「哥哥真是的,竟然吃完两人份的午餐……真是个爱吃鬼。」
「嗯,吉足是个了不起的爱吃鬼。」
「了不起?说的也是,他一定早就已经很撑了,还是把便当吃完……哥哥又爱吃又了不起,还很温柔呢。」
「嗯,很温柔喔。吉足爱吃、了不起又温柔,还很幸福呢。」
「幸福?」
「若学生时代能留下两个女孩帮他做便当的幸福回忆,那回忆就能成为支撑他一生的力量。我们班的马场园同学在午休结束时曾这么说喔。」
「这样啊——若比别人倒楣的哥哥是个幸福的人,那就好了。」
倒楣不等于不幸。
这句话出自于吉足,是我喜欢的一句话。
「咦?小结,你没有拿筷子出来吗?」
两个便当盒沉在水盆底部,只有小日的筷子在水面上载沉载浮。
「嗯——吉足好像没有用我的筷子。」
筷盒中的筷子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看着自己干净的筷子,心头莫名涌上一抹寂寞。
「小日真好,能让吉足用你的筷子。」
我不禁羡慕地这么说。
「咦——这只是刚好啦。哥哥只是刚好用了日向的筷子而已。」
小日口中虽说「刚好」但她注视着水盆中浮浮沉沉的筷子,一副高兴的样子。
呜呜,小日真好——我都要嫉妒了。
因为很在意,所以我在教室中偷看吉足吃便当的模样。
一开始,吉足打开装着我便当的束口袋。
然后——
他打开了我的筷盒……这大概不会错。
明明是这样……
吉足却不从筷盒中取出我的筷子,转而拿出日向的包巾,才吃起便当。
……真是的,为什么不用我的筷子呢?吉足这笨蛋!
「小、小结,你握得这么用力的话,筷子会断掉啦。」
回过神时,我双手像要把筷子往外扳一般紧握着筷子的两侧。
「抱歉,因为有件事让我有点沮丧。」
「……差点折断筷子的沮丧法还真是崭新呢。小结,打起精神来!嘿嘿,今天晚餐可以随心所欲地吃马铃薯沙拉喔。」
「小日,你冷静想想,世界上几乎没人会为能尽情吃马铃薯沙而打起精神啊。」
「咦咦——」
日向用「一开始用马铃薯沙拉吃到饱这种方法来替人打气的人明明是小结啊」的眼神看着我。
只要有我这种程度的洞察力,就能轻易了解小日眼神中的含意,嘿嘿。
晚上六点之后。
轮到今天晚上煮饭是很轻松的。就算不准备也已经有配菜了。
在我把晚餐端上桌排好后,坐在餐桌上的吉足发出「喔——」的赞叹声。
「今晚的晚餐是自助式马铃薯沙拉跟汉堡排对吧!」
日向做了很多汉堡排,我没吃到便当,所以非常期待。
「嗯?有关东煮耶。哪来的?」
那是煮高汤蛋卷时需要的东西。
实际上需要的是关东煮的汤汁,但总不能请便利商店只给我汤。
所以我随便买了一些料。
「因为我想吃关东煮,有了马铃薯沙拉跟汉堡排的话,接下来就会想吃关东煮不是吗?」
「我没想吃过这么独特的组合啦。」
「咦——可是,吉足不是喜欢拿白萝卜配汉堡排吗?你看你看,这里有煮到很入味的白萝卜喔。」
「……」
「怎么了,吉足?你露出哑口无言的表情呢。啊,要把白萝卜磨成泥吗?」
「不要磨!再说这无法磨成泥吧!关东煮的白萝卜只会烂掉而已!整个烂掉。」
「哥哥喜欢在汉堡排上加一颗蛋吗?」
「我是偏向喜欢的那一种,但我不要关东煮的蛋。」
「咦?哥哥不喜欢和风汉堡排吗?」
「也要看和风到什么程度!这太超过了吧。在汉堡排上放关东煮,简直是洋和大战啊!」
吉足举起筷子。
「好了好了,差不多该吃饭了……我开动——啊。」
吉足双手合十时,他手上的筷子掉到脚边,吉足「啊」的一声,注意到这件事时脚不慎踢飞筷子——筷子一边旋转一边快速滑出,仿佛事先看准食具柜跟墙壁之间的缝隙般没入其中。
「啊、啊啊、啊。」
突如而来的倒楣事(?)让吉足目瞪口呆。
我立刻递出自己手上的筷子——放到吉足便当中的筷子——给他。
「用这个吧。」
买关东煮时我拿了几双免洗筷,我原本打算使用免洗筷……
「不,我不能用结爱的筷子。」
吉足不愿意接下筷子。
「为,为什么?」
「不,那个……」
吉足一脸困惑。
吃便当时他也不用我的筷子。
现在他也不用我的筷子。
刹那间,我仿佛坠入无底深渊,一颗心陷入黑暗之中。
「……为什么?我的筷子不脏啊?」
我悲伤到声音几乎就要哽咽。根据吉足下一句话的内容,泪水可能就要夺眶而出。吉足蹙着眉,一脸困惑地回答:
「……我一点也不觉得脏啊。不是很干净吗?」
「那不然为什么?这双筷子也不是只要稍微伤到就要付出高额赔偿的重要文化财产啊?」
「那可能性我倒是压根子没想过。那是一百日圆的筷子吧。」
「你竟然看破这是百圆商品?吉足的观察力好惊人!」
「结爱的记忆力好吓人!这我们不是一起去百元商店买的吗?」
「啊,说得也是。呼呼,吉足是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自信的人呢。」
「我比别人没自信一倍啦!我可是丧失了记忆耶……总之,我不会用结爱的筷子。」
他竟然这么抗拒用我的筷子。我又一阵鼻酸。
「为什么啊?」
眼帘低垂的吉足吞吞吐吐地回答:
「……因为啊,用结爱的筷子……很令人不好意思不是吗?」
他的回答超乎我意料。
「不好意思……我的筷子外型并不猥亵啊?」
「你的解读方式吓到我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拿结爱平时使用的筷子会让我很难为情。」
吉足把压扁的报纸塞进食具柜跟墙壁之间的隙缝,捞出了筷子。
「只要洗一洗就没问题了。」
吉足在厨房迅速用水冲过筷子,回到餐桌。
之后,除了超商关东煮中看似半片(译注:搅碎鱼浆跟日本薯蓣之后混合在一起烫煮而成的鱼浆食品)但其实是肉包——该怎么样才能把这两种东西搞混?——之外,用餐时间中并没有发生其他倒楣事。
马铃薯沙拉做得好吃,久违的关东煮也不差,尤其是小日的汉堡排特别美味,但我还是没什么食欲。
——我的意思是拿结爱平时使用的筷子会让我很难为情——
吃饭时,吉足说过的话反覆出现在脑海中。
明明晚餐的诸多美食就在眼前,到底是为什么呢?吉足的声音一直环绕于脑海……
声音填满了胸口,就连肚子有没有填饱都变得无所谓了。
我们把晚餐中成山的马铃薯沙拉、叠得高高的汉堡排,各种关东煮一扫而空。
吉足吃了很多,应该说几乎都是吉足一个人吃光的。
小日跟我一样食欲不振。直到将近深夜,我才知道小日没有食欲的理由。
这一天,因为早起做了便当,所以大家晚上十点便关灯就寝。
吉足在吉足房间,日向在日向房间,我则是把客厅——我喜欢裹着睡袋躺在沙发上——作为寝室。
为了做便当,我明明比平时还要早起,那天却难得地辗转难眠。
一回想起吉足满意地享用我制作的料理时的模样,意识就愈来愈清醒。
下次是不是来做个跟作战无关的便当呢——
在那之前,我得增加美味便当的菜色才行。
这样一想就觉得好开心,等再久也感觉不到睡意。
正当深夜中我想着若是饭中间只有一颗酸梅的日出便当,明天就能做出来了时,突然间「——喀嚓」一声,细微的金属声传至耳畔。
我对这怀念的声音有印象。那是我在侦探社帮忙,潜入民家或自住宅中悄悄离开时无论再怎么慎重打开玄关门还是会发出的「喀嚓」声响。
一知道声音的来源,我倏地不安起来。
为什么玄关门会在三更半夜——我看看时钟,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发出开关的声音?
……难道是小偷?
以后要为吉足做怎么样的便当呢——上一秒想着这些事时的亢奋心情消失无踪。
我摆出备战姿态溜出睡袋,一边倾听声响,一边迅速又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移动到玄关。
我用习惯黑暗后的双眼俯瞰玄关,发现小日的鞋子少了一双。
……这么说来——
小偷只偷走小日的鞋子就匆忙撤退了吗?
不,不对。纵然外行人会这么想,但却瞒不过我这出身于侦探社的女孩。
谜底就是……小日穿上自己的鞋子出门了。
现在不是陶醉于自己精辟推理的时候。
还有下一个谜题。
这么晚了,小日为什么要出门呢?
为知道答案,我决定踏出玄关。适度使用头脑跟双脚,才是我心中理想侦探的模样。我把精神集中在手臂跟手腕上,把「喀嚓」声压抑到最低,走到门外。
深夜中的住宅区安静到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或许是阴天的缘故,今晚看不见星星。
……我想想,小日跑哪儿去了?
出门是好,但我不知道小日的行踪。
就算想检查地面,但路上并没有雪,所以也没有足迹……呿,变成悬案了。
「叽——」细微的金属声乘风传入站在小衣家屋檐下抱着头的我的耳畔。
我对这怀念的声音有印象。那是我在侦探社帮忙,潜入民家的仓库时,只要仓库门有一点点生锈,就算开门时再慎重还是会发出的「叽——」的声音。
我穿过小衣家的庭院走向仓库。
果不其然,仓库门正开着。
然后——
那个弯身在仓库中东翻西找的身影——是小日。
「……小日。」
我向她搭话,她娇小的背影抖了一下。小日似乎是拿手机代替手电筒。她紧握发光的手机回过头。
即便周遭环境昏暗,我还是知道小日一脸诧异。
「…………小、小结。」
知道是我之后,小日表情转为柔和。但转眼间,小日的神色中又浮现出一抹歉意。
「对、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睡不太着。」
「这样啊——今晚小结也睡不着啊。」
这话的意思是小日今晚也睡不着吧。
「……日向夜半忽然外出,让小结担心了对吧?」
「嗯,纵使长年累积的侦探经验告诉我这可能是道行尚浅的小偷想要小日外出鞋而干的好事,不过到头来还是多亏有我长年培育出来的侦探直觉告诉我小日只不过是想趁夜潜逃而已,才让我免于看漏真实的危机。」
「咦?日、日向不会趁夜潜逃啦。」
「不打算趁夜潜逃……却还在半夜跑到仓库东翻西找。长年培育出来的侦探经验跟直觉导出一致的答案。谜底就是,日向正打算更改仓库中的摆设对吧!」
「……或许小结不要太倚赖直觉跟经验会比较好。」
小日从仓库中踏出一步来到庭院。
月亮在不知不觉中拨开云雾洒下柔和月光,照亮小日的秀颜。
小日的脸庞虽然被照亮——但表情却很阴沉。
是她改变摆设时遇到困难吗?
小日声若细蚊地说:
「……筷…………」
快?桧?怪?会计?
不对,我不知道小日突然提到经济做什么。
——咦?
我发现小日目眶含泪。
「小日?」
「哥哥啊,他洗衣服时一点都不在意日向的衣服……不论是要晒胸罩还是内裤,他都无动于衷。『哥哥真是一个粗神经的人!』日向原本还这么想……」
小日微微摇了摇头。
「但不是这样。我以为不论是面对哪个女孩,哥哥都不会害羞。由于哥哥不会过度意识到任何一位女孩,所以就算他没意识到日向是女孩,日向也不在意。就算哥哥从头到尾只把日向当作妹妹看待,那也不打紧。
……可是,果然……
哥哥极度意识到小结是女孩这件事。
……想不到哥哥会害羞到不敢用别人筷子,今天晚餐是日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哥哥。他明明能毫不在意地用日向的筷子。
唉——日向还为哥哥用了自己的筷子而窃喜,真是个傻瓜。」
第一次看到小日这么悲伤,让我动弹不得。
我知道小日喜欢吉足,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小日从仓库中拿出了某个东西。
……相框?
就算是在深夜漆黑的世界中,我也知道一滴泪水滑过凝望相框的小日脸庞。
「日向不要当妹妹啦……日向也是女孩子,不要只被当作妹妹看待。」
小日的声音太过哀痛……所以……
我不禁脱口问出我一直想问小日,却刻意不去询问的问题。
「小日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吉足的亲妹妹呢?」
小日看来并不诧异,也不尴尬,只是用放松的笑脸望着我。
「小结真温柔,就是因为小结这么温柔……所以日向才会喜欢是哥哥前女友又是情敌的小结。」
「我很温柔?」
「……小结明明知道日向的真正身分,却没有告诉哥哥。真的很谢谢你。」
小日的真实身分。
小日是吉足亲生母亲再婚对象的小孩。
再婚是吉足国二、小日国一时的事。
旅行中遭遇火灾而失去双亲的冲击让吉足失去记忆——那场旅行是全家的新婚旅行。
失去记忆的吉足不记得母亲再婚。
所以吉足才会一直想着明明姓「小衣」的母亲为什么要替自己取名为「吉足」让自己逃不过绰号变成小吉的命运感到不满。
可是那是因为母亲再婚之后姓氏改为「小衣」的缘故。自我们相遇的时候吉足是姓「藤原」竟然跟藤原鎌足只差一个字。
「……住宿活动。」
小日呢喃道。
「小四时小结到哥哥家住……之前日向不知道这件事时,小结还帮日向打圆场对不对。谢谢。」
「没关系,别在意。」
「那时日向真的慌了手脚呢。虽然妈妈告诉日向很多哥哥国二之前的事情,但什么事都跟妈妈说的哥哥似乎没有跟妈妈提过女朋友的事。」
「我在家也瞒着家人自己有男朋友。」
若知道我有男友,浅海侦探社可能会动员所有人来调查男友。
「奇怪?可是哥哥应该没办法隐瞒妈妈有人来家里住的事才对啊……妈妈却完全没提过有人来住这件事。」
虽然吉足在信中提到小四我到吉足家里住时,我们互相数身上有几颗痣……
「其实我在小四并没有真的跑到吉足家睡。」
「咦?」
小日面有诧色。
「那不是去别人家里住这种快乐的活动……那一天是替吉足生父守夜的日子。吉足仿佛失去了感情似的,我放他不下,所以守夜那天,我住在吉足家中。因为我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小日宛若表示认同般表情温柔地点了点头。
「吉足像人偶一般面无表情,那时候的我应该是慌了手脚,害怕若吉足今后一直这样该如何是好。我想假如能一起洗澡,或许他就会变回平时的吉足了……我真是个笨蛋!」
「……原来是这样。看哥哥写给小结的信中提到住宿的事时感觉很愉快,所以我完全没发现呢。」
在发现守夜的那一晚直接住在对方家,甚至还一起洗澡,鼓励对方的行为实在太过厚脸皮,所以守夜隔天我觉得对不起吉足到想要钻个洞跳下去的地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那封信就是在我跟他拉开距离时送给我的。
吉足很温柔,结果被鼓励的人是我。
守夜当天发生的事在我跟吉足之间被称作「住宿活动」。
然后吉足丧失记忆后忘记了守夜的事,只留下写着到他家住宿的信。
「那个啊,小日。」
「怎么了?」
「你不说吗?告诉吉足自己不是亲生妹妹。只要一说,吉足一定会清楚意识到小日是个女孩子的。再说小日非常可爱啊。」
小日摇了摇头。纵使她只摇过一次头,从中却能感受到她强烈的拒绝意志。
「……日向啊,希望哥哥维持丧失记忆的状况。哈哈,日向是个很过分的妹妹吧。」
若吉足找不回记忆,他会永远把小日当作亲妹妹看待。
即便如此……
小日还是希望吉足别找回记忆。
莫非……
「小日你啊,是不是不希望吉足找回记忆,想起讨厌的回忆呢?」
小日大吃一惊,认真地盯着我看。
「日、日、日向才——」
「结巴两次之后才否定是没有用的喔。」
「……小结怎么会知道呢?」
我「嘿嘿」笑了两声,用食指蹭了几下鼻子。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在侦探社中长年培育出来的直觉跟经验喔。」
小日才不是什么过分的妹妹。
她是替哥哥着想的妹妹。这样的妹妹希望哥哥别想起过去。
那一定是因为她知道想起记忆会带给吉足痛苦的缘故。
这种事不需要当侦探的功夫,只要待在小日跟吉足身旁就能知道。
小日的视线落在一直握在手中的相框上。
由于光线太暗,所以我看不清楚。
为让我也能看见,小日把相框高举在胸前。里头映照出四个人肩靠着肩的模样。
「……这是在旅馆前照的,是最后的家族照。照这张照片时爸爸设定定时模式,我们照失败了两次呢。日向的爸爸真的很笨拙。」
「吉足知道这张照片吗?」
「没有,我没拿给哥哥看过。」
小日凝望照片的视线中满是伤悲。
「……不论是日向不是亲妹妹还是这张照片的事,都可能成为哥哥恢复记忆的契机。」
三年前,小日也遇到让她大受打击的事情。
她失去了无可取代的父亲。
失去了感情理应会愈来愈好的母亲。
哥哥吉足丧失了记忆。
小日吞下这些不幸,跟吉足两人相依为命住了三年——就算吉足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她也一直扮演亲生妹妹的角色。
我很在意小日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不想让吉足想起回忆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让小日希望吉足什么都别想起……维持现在这样呢?」日向的脸仿佛无法呼吸般痛苦扭曲。
「对不起,就算是小结,日向还是不能说。若哥哥想起这件事……」
小日认真地继续道:
「哥哥可能会丧命。」
——丧命?
「在丧失记忆的前一刹那,哥哥用一副想不开的样子说过『我不想活了』……所以,日向绝对不希望哥哥想起让他有轻生念头的记忆。」
……让吉足有轻生念头的记忆。
「我懂小日无法告诉我的原因了……但你只要告诉我一点就好。那件事跟三年前的家族旅行有关吗?」
小日微微——却很确切地——点了点头。
跟双亲最后的家族旅行中发生了让吉足一回忆起就想轻生的事。
……我陷入沉思。
归纳出一个结论。
这虽然是最坏的想像,但同时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答案。
发生火灾的那一天晚上,吉足是不是独自溜出了旅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或许是出去乘凉,或许是半夜散步,总之吉足瞒着家人独自离开了旅馆。
吉足离开旅馆之后,小日她们住宿的旅馆发生火灾。自旅馆逃出的小日跟双亲在逃出的人们中找不到吉足的身影,误以为吉足尚未避难而回到旅馆,最后葬身火海。
吉足钻牛角尖地认为是自己害双亲送命,呢喃『我不想活了』之后无法承受打击,丧失了记忆。
纵使细节或多或少有些不同,但恐怕事实与我的推测相去不远。
简单来说,就是吉足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双亲。
若非如此,在丧失记忆,又有一个特殊体质的妹妹的状况下还能积极看待事物的吉足不可能会说出『我不想活了』这种话。
……认为是自己害死双亲的想法到底有多痛苦呢。
小日苦闷地轻叹:
「那对哥哥来说是非常倒楣的事情。若哥哥不离开家人独自行动……日向必须从那场悲剧中守护哥哥的心。」
小日宛若重新下定决心般颔首。
「小日,我也想守护吉足。就算吉足一直想不起跟我交往时的记忆也没关系。」
我要忍耐!我要承受!
「……若这样就能不让吉足想起难过到令他想轻生的事。」
「谢谢,小结真是坚强。」
不,小日才坚强。
吉足之前不为人知,也不让小日知道地守护小日免于为特殊体质——不吸收运气就活不下去——受苦。
小日也是,她瞒着吉足,不为人知地保护吉足,不让他受到沉重过去苛责。
两人成为兄妹后虽然仅经过三年,羁绊却很深厚。
我想,对跟吉足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小日能与吉足一起生活所产生的嫉妒——这股嫉妒之所以完全没有发展成「讨厌小日!」的情感,就是因为我深刻感受到小日对吉足的体贴。
谢谢你一直支撑着吉足。
我心中充满对小日的感激。
深夜的月光温柔地照耀小衣家的庭院,我面对了虽然基本,却很重要的疑问。
「问你喔,小日。」
「怎么了?」
「至今为止,吉足的记忆有过恢复的征兆吗?」
「没有。就日向所知应该没有……不过。」
月亮隐没在浮云身后,使我看不见小日的表情。
「不过?」
「这次哥哥必须重回三年前去过的那条温泉街。」
「怎么会?」
「……修学旅行。」
下周就要修学旅行了。
为让即将投入考试战争的高二学生养精蓄锐,修学旅行不是办在有文化遗产沉眠的土地,而是选择了最为重视休闲的南国乐园。
「修学旅行应该是办在跟那条温泉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南国吧?」
「小结,你看过新闻了吗?四季如夏的南国出现大量狼蛛。」
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件事。
狼蛛会在修学旅行的地点迎接我们。令人担心这样能不能养精蓄锐。也有许多女生因此表示不想去修学旅行。男生们也吵着若女生不去那去南国也没用。我们学校的男生是只要能看到女生们穿泳装,就连狼蛛都不怕的勇者。
「在我午休替哥哥送便当之后走回教室,经过教职员办公室时听到老师们谈论到修学旅行办在四处都是狼蛛的地方的确不好。」
或许是这样也不一定。纵使感觉这会变成永生难忘的修学旅行,但任谁都不想在修学旅行中留下心灵创伤吧。
「然后紧急讨论出的修学旅行新地点……就是三年前的那条温泉街。」
由于南国乐园变得无法养精蓄锐,才改成到温泉休养生息吗?真是体贴学生的学校。
不过,对吉足来说,那可能是个痛苦的地方。就算失去记忆,那也不是个自愿想去的地点才对。
日向语带焦躁地说:
「这是哥哥自火灾之后第一次到那个地方……说不定会没来由地想起过去也不一定。」
我想让提心吊胆的小日放心,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
「不会啦。除非是霉运当头,不然应该没问题吧?」
我说完之后,眼神跟瞪大眼睛不停眨眼的小日对上。
——霉运当头。
……可能会发生。
就是会发生。
常人连警戒都不需要,除了思想消极到几近有病的人之外连想都想不到的倒楣事都能及其自然地发生在吉足身上。
在自动贩卖机投饮料时拿不到找钱。
去动物园时狮子的笼子就会坏掉。
上厕所时免治马桶喷水喷个不停。
搭上电梯时跟大量中年男性一起被关在里面。
诸如此类夸张的倒楣事实际上都发生过。
而且倒楣最喜欢跟活动一起来访。
运动会下雨,烟火大会也下雨,圣诞节时电车因为积雪太深停摆动弹不得,除夕夜遇上停电连倒数跨年都没办法。
正因为修学旅行是高中生活的一大活动,感觉更容易发生——倒楣事!
我朝小日点头。
「拥抱小日这件事在修学旅行的期间不要每天轮流,全都交给我吧。」
说到这里,我想到一件事。
高二的我跟吉足会参加修学旅行,当然高一的日向得照常上课。不管是去南国还是温泉街,我们都不能把小日留在这条街上。若没人每天拥抱小日,让小日吸收运气,小日就无法生存。
小日害羞地说:
「纵使会给小结和哥哥带来麻烦,但日向能一起去修学旅——」
「当然没问题。拥抱小日是我的任务。只是小日要在修学旅行的期间请假虽然不难,但要跟来修学旅行却——」
小日双手在胸前合十,露出祈求的表情:
「所以拜托,请把小结的潜入技巧教给日向。」
第九话 在前往修学旅行的车上
修学旅行的早晨是个下雷雨尚嫌太早,也不见大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提到学校跟节庆活动,我这人曾在活动当天遇到观测史上有史以来最糟的天气。看来我没有把同学们青春的一页搞得乌云密布,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不过,就算解决天候问题,这次修学旅行还是有两个大问题。
一是目的地的问题。
原本要去的南国乐园因为出现大量狼蛛,所以旅行地点改成温泉街了。
我的问题并不是着眼在乐园中海滩降级成温泉这一点。
问题出在温泉街本身。
那里是我三年前家族旅行去过,因火灾而失去双亲,丧失记忆的地方。
日向跟结爱担心我再次前往那条温泉街。
她们担心我会不会难过。
的确,以常理来看,拜访丧失双亲的土地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若记忆恢复,或许我会很悲伤吧。
但记忆不会恢复。
对丧失记忆的我来说,不管去哪里都不会悲伤。就算电视播放火灾的新闻,我也不觉得难过。
可是每当日向看到这一类新闻就会表现出难过的模样,所以我会跟着假装哀伤。
日向跟我一样。丧失双亲的兄妹。境遇明明如出一辙,却只有我没有悲伤的记忆。我把悲伤的记忆全都留给了日向。
我想跟她一起难过,分享悲伤。
独自假装难过的行为令人惆怅。
这就像当日向觉得冷的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待在与寒冷无缘的地方假装寒冷似的,让我心烦意乱。
当日向觉得冷的时候,我也想跟她同处寒地,一起说「好冷呢」温暖彼此。
……唉,我好想找回记忆。
纵使日向跟结爱替我担心,我却认为这次修学旅行是个大好机会。
说不定我能恢复记忆。
修学旅行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日向。
假使我跟结爱参加修学旅行,每天早上就没人能拥抱日向。
所以,日向也决定动身前往温泉街,也就是修学旅行的目的地。
当然,她不能以学生身分同行,所以日向假装自己是独身旅行的女孩,预约了我们住宿的旅馆。
移动当然也不能跟我们一起移动,所以日向一个人搭乘火车前往目标的温泉街。
虽然我脑中想的满是日向特殊体质的问题——但有件事不能忘记。
那就是日向也要前往失去双亲的地方。
在前往温泉街的巴士中,没有其他学生跟我有类似问题。大家都开心地吵吵闹闹,巴士导览小姐长得可爱,这样的幸运根本就是奇迹。车上开始了卡拉OK大会。
本班级任导师体育会计——年龄三十出头,从注册会计师转换跑道成为高中老师的人——接连点唱小猫俱乐部的〈不要脱了水手服〉、相对性理论的〈地狱老师〉、森田童子的〈我们的失败〉(日剧《高校教师》的主题曲)。而且还唱得很好。还有看看他选的曲目!(译注:〈不要脱了水手服〉、〈地狱老师〉两首歌的歌词,以及日剧《高校教师》的题材都跟高中女生的恋爱与性有关。)
本班导师似乎认真地想跟高中女生谈恋爱。
坐在我身旁的马场园喃喃自语:
「……现在有个问题。」
看来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有问题的样子。
「嗯,说的也是。他是个在女学生面前兴高采烈地唱着『虽然想来场像是周刊杂志般的性爱♪』的老师。联络教育委员会应该比较好吧。」
「Non、Non。」
马场园的左手食指活像节拍器般快速摆动。总觉得这动作让人很不愉快。
「问题不在那里啊,Death吉。」
「是我的错觉吗?在不知不觉中,我的绰号好像又变了。」
「是啊,之前是把『去死』吧『小吉』简称为去死吉。但让美丽的妹妹跟班上美少女做便当的男人应该是只能『死』了的『小吉』简称为Death吉。总之,你别太在意。反正缘由是一样的。」
「我当然在意,我希望能改变理由!」
话说回来,他『要我死』的希望是不是愈来愈强烈了啊?
「好啦好啦,Death吉,比起这个,限制级的事比较重要。」
「你刚刚是不是说比起这个,限制级的事比较重要?」
「Non、Non,你不该轻易在身旁还有班上女生的巴士上讲出『限制级』这个单字。」
「怎么回事,刚刚是马场园先说的喔。」
「好啦,Death,你冷静听我说。」
「被叫Death怎么冷静啊。你至少也加个『吉』字吧?」
我的抱怨犹如马耳东风。马场园翻找书包拿出某个东西。
小册子型的广告?
马场园把那东西交给我。
折成三折的那东西……封面是裸体的女性?
「这、这是什么?」
「旅馆等地方的收费频道。简单来说,就是成人频道的节目表。」
他若无其事地讲出了什么?
「Death吉,你露出了『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表情呢?」
我是这个表情对啦。成人频道的节目表怎么会出现在前往修学旅行的巴士上。
……呜呜,总觉得头痛起来了。
马场园「嗯、嗯」地点了点头。
「修学旅行的夜晚中若不适当采取对策,很可能会在心中留下深刻的伤痕——是个危险的夜晚。」
「我从没有过这样的认知呢——是打枕头大战时太过认真,被老师责骂而失落之类的吗?」
「Non、Non,又不是国小或国中生,高中修学旅行的夜晚既没有枕头大战,也没有枕边服务喔。」
当然没有枕边服务。是谁要做什么服务啊?是说他似乎很喜欢「Non、Non」呢。
「可能会在心中留下深刻伤痕是什么意思?」
「小吉,你仔细听我说。」
「喔?虽然不知道契机为何,但我很高兴自己的绰号变回来了。」
「不论是我们班还是其他班,一定会有人趁这次修学旅行做出爱的告白。因为若能在修学旅行中成为恋人,是最棒的事情。」
「嗯,的确。」
「修学旅行中诞生一对又一对的情侣。但当代世道炎凉,没有情侣的男生连偷窥女澡堂的权利都无法受到认可。」
「没有时代会认可这种权利啦。」
「我说,小吉。该怎么样才能成为顾澡堂门口的人呢?」
我根本不知道啊。
「哎呀,现在可不适合谈论未来梦想。然后啊,小吉。」
马场园哟,成为顾澡堂门口的人是你未来的梦想吗?你竟然有这么让人无法支持的未来梦想。
「修学旅行中既找不到情侣,又无法偷窥女澡堂的品行端正男学生的夜晚需要救赎。」
不能偷窥女澡堂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品行端正的标准也太低了吧。
坐在走道侧的我以同学们决计看不到的方法窥视手边的成人频道节目表。
「然后呢?救赎就是这玩意儿吗?」
「是啊。毕竟等到夜深人静,成为情侣的男女会把异性带到其中一方的房中。然后,那声音会从我跟小吉隔壁的房间传来喔。喘息声。」
「没人会喘啦。」
又不是色情漫画,应该没有哪对男女的情意会在修学旅行的夜晚中发展到停不下来吧……大概。
马场园面有苦色,摇动手指说:「Non、Non。」我觉得若能让他一辈子都别在我面前做这碍眼的Non、Non动作,我愿意给他三百日圆。
「绝对会喘息。我们听得见梦想成为情侣而美梦破裂的男学生的喘息声。」
啊,喘息声指的是这个啊。
「在修学旅行中失恋的打击很大吧。这种人会在心中留下深刻的伤痕。这时候,若隔壁房的我邀那家伙参加成人影片鉴赏会,就能多少让那家伙的心得到救赎不是吗?」
「……我吓坏了,马场园。我原以为你要说的是没营养的垃圾话,想不到竟然是充满体贴的感人话语。」
「别这么说,这只是些下流话而已。」
嗯,的确下流。
「那么,有关成人影片的问题……」
说的也是。一开始是马场园自言自语地说:「……现在有个问题。」所以我们才会聊起来。
「问题是什么?我们在旅馆中住宿的房间有设不能看付费频道的限制之类的?」
「这倒是不用担心。我们校长是个觉得『连看个付费频道的自由都没有,又怎么能养精蓄锐』的人,所以没问题。」
本校校长真是神。
「然后啊,小吉。我要你把眼睛张得像铜铃一般大,仔细看看这本小册。」
我不想这么认真地看成人频道的节目表就是了。
「怎样,你发现了吗?」
若是从早到晚,从黑夜到白天全都是成人影片这件事,那我的确发现了。
「今晚的节目啊,上演的打线全都特殊到令人咋舌呐。净是些不欢迎新手观看的东西,简直就是特殊性癖的明星队伍。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经他这么说,我重新确认一次……的确如此。
从晚上八点左右开始到隔天早上九点,上面列出的全是光看标题就觉得变态到极点的成人作品。我实在念不出口。
马场园痛苦的说:
「若胡乱对这样的打线出手,可能会在心中留下深刻的伤痕。」
是这样啊。
从旁窥视节目表的马场园喜孜孜地发出「喔」的声音。
「晚上十二点整有个看来唯一正常的节目呢!好,就决定看这个吧。把电视音量开到最大,来个视觉&听觉的享受吧。」
「疯了吗?那时早就熄灯了啊。不对,就算还没熄灯,也必须细心注意音量才行啊。」
「哎呀,小吉。我开始兴奋了呢。十小时后我们就在看胸脯了呢。」
「你才国二吗?不对,是才刚意识到性的小五学生吗……马场园,纵然你口口声声说想拯救因失恋而在心中留下深刻伤口的家伙,但其实只是你自己想看而已吧?」
马场园脸色一沉。
看来是我深深戳中他的痛处。有时人也需要视若无睹的温柔。
马场园回答:
「我也是想在修学旅行中与人成双入对的其中一个男人。所以我也需要治疗心中深刻的伤口。」
「你要向谁告白吗?话说为什么你要先假设自己被拒绝啊。抱持点希望嘛。」
「不,对方不会理我这种人的。」
难得看到马场园这么懦弱。
「这不像马场园啊。加油,不试试看是不知道结果的吧。」
「谢谢。说的也是,我想珍惜自己的心情,让对方知道我的思念有多深。」
「嗯,我会支持你的。对了,你对象是谁?」
马场园的脸红得像煮熟的章鱼一样,他的视线转往巴士前方。
我问:
「该、该不会是巴士的导览小姐吧。」
「小吉,我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我会鼓起勇气的。若不在这次修学旅行中表白自己的心情,我就再也做不到了。」
是啦,若对方是巴士的导览小姐,那的确错过修学旅行就没有其他机会了。
「巴士导览小姐长得这么可爱,应该有男友吧。」
「Non、Non,她刚刚说自己没男友。早上搭车时我问过了。」
马场园哟,你的行动力还真是令人钦佩。
「虽然没有男友,但她似乎有丈夫了。」
「……根本不可能了嘛。听好了,你绝对别鼓起勇气。」
「为什么啊,小吉。你刚刚还鼓励我加油不是吗?我很高兴呢。」
「状况不一样啊。我哪能支持喜欢上有夫之妇的同学。你想做出这世上最没意义的告白吗?」
马场园澄澈的双眸望着远方吟诵道:
「现在……午后时分,对象是……有夫之妇。就连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马场园,你今后别再看付费频道了。你的脑袋已经被某种不好的东西腐蚀了。」
「好,我知道了。我不要求一开始就能成为恋人。就从当朋友开始吧。」
「你的终点到底在哪?马场园你放弃吧。放心,今晚的你不是还有救赎吗?」
我秀出节目表的小册。
「小吉,你真的觉得成人频道能拯救失恋的夜晚吗?这只会更添空虚罢了。」
不不不,这可是你想出来的拯救方案耶。
「若不能当恋人,至少希望能再跟她说一次话。」
「你的目标突然低得吓人呐。如果是那样,那我会支持你。」
「好,谢谢你,小吉。人真的是该有『虽然在学校会聊天,但放学或是假日却不会约出来玩的朋友』呢。」
「……我不反驳。不过被你当面讲出我们的关系,真让我有点尴尬呢。」
「那么,为让我跟巴士导览小姐说话,有件事我希望小吉能立刻帮我。」
「怎样?」
「帮我劫持巴士。」
「……是我听错了吗?这听起来像你在引我偏离正轨。」
「小吉,拜托了。我们不是『虽然在学校会说话,但放学或是假日却不会约出来玩的朋友』吗?」
「我先说好,听你这么说并不会加深我跟你之间的友谊,反而是减少了。」
「不用太过复杂,简单的劫持巴士就好。」
「我不懂简单的意思。我说,马场园,你想让我变成『纵使在会客室中会讲话,但出监狱之后就无话可说的朋友』吗?」
「啊哈哈。」
不不不,这一点都不好笑。
「话说回来,我有个单纯的疑问。若我劫持巴士,马场园打算跟巴士导览小姐说什么?」
「啊,有关这个我想过了。我会走到巴士导览小姐的身旁这么说:『巴士导览小姐请躲在我身后。呜哇,他冲过来了。嘿呀!』差不多这种感觉。守护她的我应该能深深烙印在她记忆中吧。」
身为巴士导览还遇上劫持巴士这种事,这除非丧失记忆,不然忘不掉吧。「最后的『嘿呀!』的部分,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小吉哟,正当防卫中杀死犯人会被问罪吗?」
「你想杀我!我会死吗?」
「哈哈,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嘛,放心吧,Death吉。」
「绰号恢复了!不不不,你是不是想趁乱要我的命?」
「Non、Non。」
马场园,你别再做那动作了。我感受到的已经不只是不快了,甚至还萌生杀意。
「那么,小吉劫持巴士的时候,我就选第九个版本跟巴士导览小姐说话吧。」
我可以听听到第八个版本为止的内容吗?
「我走近巴士导览小姐身旁这样说:『那家伙明明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我会连那家伙的份一起活下去。总有一天,我要查出让那家伙劫持巴士的原因。』」
「事件结束了?而且我还死掉了?让我告诉你劫持巴士的理由吧,因为是你要我做的啊。」
马场园陶醉于自己的世界中,继续唱颂第九个版本。
「我缓缓抱住巴士导览小姐的肩膀这么讲:『忘记痛苦的事吧。我俩还有明天。让我们互诉两人的快乐未来吧。』然后我把灯关掉。」
「你跟巴士导览小姐到底在哪?还有你不是要连我的份也一起活吗?你根本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嘛!」
「哈哈、哈哈哈。」
「拜托你否定各个问题好吗。别想用干笑蒙混过。算了,别再谈这个了。反正我又不会劫持巴士。」
「咦?」
「你吓成这样是怎么回事?不不不,劫持巴士什么的你是开玩笑的吧。」
「……没、没错。常、常人不会做吧。就算是为了朋友,但要劫持巴士什么的,哈哈哈。」
吓死人了。他的话中带有对中止劫持巴士的失落呢。
窗边的马场园「唉」的一声,脱力地叹息。
「没人劫持巴士,那我该如何找出与巴士导览小姐搭话的切入点呢。」
「没人劫持巴士就找不到搭话的切入点是怎么回事。你搭上车时不就跟对方讲过话了吗?那时候你不是听到她有丈夫了吗?」
「小吉哟,你曾抱持色心与有夫之妇搭话吗?」
「很可惜没有。」
「我没办法。若不是巴士被劫持这种紧急状况,我根本没办法抱持色心跟有夫之妇搭话。毕竟这种时候被她丈夫看到的话,可是会吃不完兜着走啊。」
「不,应该不会被她丈夫看到吧?」
「小吉真是乐观。既然巴士导览小姐的丈夫就在身边,一定会被看到啊。」
「咦?丈夫在附近?」
公车被我们班包下来了。
「马场园,你连灵能力都有吗?」
「连是什么意思啊。我没跟小吉说吗?她的丈夫就是巴士司机。」
「真的假的?」
我自座位上起身,窥视巴士前方。
「不过,司机是不是超过四十岁啊?」
「你说什么啊。那再怎么看都超过五十岁吧?」
我看着站在巴士前方,专注地唱着「越过天城(译注:越过天城为石川小百合的演歌,歌词诉说女子想杀害即将离开自己投入另一位女性怀抱的情人的故事。)」的白鸟同学——本校最具代表性的醋坛子黑发少女——身旁,拿着铃鼓微笑的巴士导览小姐。
「巴士导览小姐看起来像二十出头而已啊。」
「你说什么啊。你仔细看,那很明显是青春洋溢的二十岁啊。」
「……年龄不会差太多了吗?」
「爱情跟年龄无关。学校老师也说过了吧。」
「会这样说的只有想跟女高中生谈恋爱的本班级任导师吧?」
「好,决定了。我将来要成为巴士的司机。」
「这样啊,那你放弃顾澡堂柜台的工作了吗?」
「那就留给小吉吧。」
我一点也不想要。
「对了,你要不要唱歌啊?」
突然有人从走道侧向我搭话,让我大吃一惊。青春洋溢的巴士导览小姐满面微笑地望向我。
「咦,啊,那个。」
「呼呼,我看你眼神跟我对上,还以为你想唱歌呢。不是吗?」
在别人面前唱歌这种事只是种残忍的惩罚游戏罢了。
「没办法,我没办法。」
我在巴士导览小姐面前挥舞双手,表现出请辞的意志。
巴士导览小姐用慈祥的眼神看着害羞到狼狈的我,她水灵灵的双眼转向我左右挥舞的手。
「那、那是?」
我知道巴士导览小姐的表情冻僵了。
我右手上握着成人频道的节目表,封面上有个就算距离十公尺也能看得出是什么的全裸女性。
我急忙把手藏到身后,但为时已晚!
巴士导览小姐的眼神中浮现出既像害怕又似责备的神色。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无可厚非。若在修学旅行的公车上遇见有人拿着印有全裸女性的印刷物——而且还紧握在手上——即使是身为男人的我恐怕也会用跟巴士导览小姐一样的眼神注视对方吧。
我必须赶紧辨明自己的清白才行。
可是——
要说明我拿着成人频道节目表的原因,必须解释这原本是马场园的东西才行。
但马场园喜欢着巴士导览小姐。
若现在说这是马场园的东西,马场园的恋情将灰飞烟灭。当然,原本就不可能成功,可是由我来给予最后一击这种事我实在下不了手。
得想个跟马场园没有关系的解释。
但我不应该慢吞吞地思考这件事。窗边的马场园口沫横飞地大吼:
「呜哇,超淫兽色情吉!你手上拿着什么鬼东西啊!看来你充满了学习干劲呐。学习健康教育吗!」
我错愕地望向马场园。
他污衊的语气吓坏了我。他竟然毫不犹豫,大大方方陷害我。
为了自己的恋情,他竟然出卖朋友。
马场园彻底无视自己的所作所为,盯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于大众面前拿出猥亵物的变态。
从马场园脸上丝毫看不出对我的罪恶感。
哎呀,真是杰出的演技。
已经称得上是名演员了。
马场园那具有诡异魅力的演技让我哑口无言。
他继续逼真的演出。
「巴士导览小姐,对不起。这家伙有盯着女性身体看到眼睛疲劳的习惯。来,色情吉,这是你常用的眼药水,拿去吧。」
什么叫常用的眼药水。有那种东西吗?
「话说回来,我认为比起身体,心灵美丽的女孩比较好喔。心灵美丽的人是很美好的,巴士导览小姐,您觉得如何呢?」
心灵比起任何人都不美丽的马场园把我当作垫脚石,强行制造出与巴士导览小姐聊天的话题,完成他的大愿。
而且——
他还在站在走道的巴士导览小姐看不见的死角对我竖起大拇指。不不不,什么干得好,你别连累我好吗。
巴士导览小姐回答马场园:
「是啊,心灵美丽的人很美好喔。我觉得重视朋友的人非常棒呢!」
「就是说啊。我跟巴士导览小姐一模一样,觉得重视朋友的人超级好。因为我最拿手的卡拉ok金曲就是平井坚的〈你是朋友〉啊。」
这听来实在不像正为了自己的恋情而出卖朋友的人说的台词。
「我也喜欢平井坚,呼呼,希望你唱这首歌。」
「若是巴士导览小姐希望,我也不好推辞。那么,就由我这人称北荣台高校的King of「Rock在此秀一段美声吧。」
我第一次听到Kingof Rock啦。话说回来,Kingof Rock的拿手好歌会是平井坚吗?为移动到巴士前方,坐在窗边的马场园意气扬扬地起身。正当他打算跨过我的大腿移到走道上时,有人踏过走道靠近。
是结爱。
结爱一派认真地推开准备递出麦克风给马场园的巴士导览小姐,欺身逼近。
「结、结爱?」
「……吉足有盯着女性身体看到眼睛疲劳的习惯吗?」
结爱听到了吗?
巴士导览小姐手上的麦克风电源似乎开着,结爱问我的问题透过麦克风响彻整台巴士。
巴士内所有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透过巴士硕大的后照镜,我跟司机的眼神对上。
班上所有人都很在意我有没有盯着女性身体看到眼睛疲劳的习惯。坐在隔着走道斜前方位置的女生用颤抖的手紧握住手机。大概是想听过我的回答判断要不要报警吧。
除非回答那是马场园胡说八道,否则没有其他有效的否定方法。
不意间,有某个东西塞进我的左手。
我一看,发现左手多了一百日圆硬币。
身旁的马场园用祈祷的脸望着我。
看来这一百圆硬币是遮口费。为让今后的高中生活能多少好过一点,要被贴上凝视女性身体的家伙这种标签我可是敬谢不敏。我并不想为了一百日圆舍弃高中生活。
不过,反正我已经被称为超淫兽色情吉了。事到如今就算色情吉还有些奇怪的癖好,那也差不了多少。
正当我这么开始自暴自弃时,结爱开口否认:「不对。」
「绝对不是这样。吉足才不是个会盯着女性身体看到眼睛疲劳的男性。」
结爱坚毅地如此断言,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遍整辆车。
「……因、因为吉足他啊,在我旗袍胸前的布破掉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凝视我的胸脯,反而别过了头喔。」
炸弹发言引爆。足以媲美摔落悬崖般的冲击窜过车上。结爱话声中蕴含即使透过麦克风也丝毫不减的羞涩,而这股羞涩让结爱的话拥有压倒性的真实感。
班上同学没人知道我跟结爱一起住。
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会有一个疑问。
在我身旁抱着头的马场园代替大家提出了疑问。
「为什么吉足,不对,为什么色情吉会出现在刚出浴的浅海同学身旁啊?」
马场园哟,你就这么执意想在巴士导览小姐面前把我塑造成色情吉吗。
虽然我听得气定神闲,但结爱却动怒了。
「喂,马场园同学,你不要乱叫我的吉足色情吉!吉足才不是色情吉。」
结爱通红着脸接着说:
「再说,如果吉足真的是色情吉,深爱吉足的我早就已经失去了……第一次,呜,后面的话实在太令人害臊了,我说不出口。」
不不不,你几乎都说完了啊。
不过,结爱的话似乎产生强烈的影响力,「小衣吉足不是色情吉」的氛围急遽在巴士车内扩散开来。
会为我不是色情吉感到困扰的人,马场园呻吟道:
「呜呜呜,小吉也可能是不敢对浅海同学动手的闷骚色情吉啊。他把猥亵物拿到公车上了呢。」
马场园抢过我藏到背后的小册高高举起。
从古至今,曾有人这么执意于陷害朋友吗?
以前我曾笑着听马场园说「我是个舍弃一切友情,活在爱中的男人。」现在我却笑不出来。因为被舍弃的那个人就是我。
结爱指着马场园高举的小册。
「你说那是吉足带来的?不对,把那个拿上车的是马场园同学吧?」
光是这句话,就让座位上的马场园浑身颤抖。结爱身旁的巴士导览小姐以「是这样吗?」的视线望向马场园。
活在爱中的胆小鬼那长年不愈的干燥肌肤渗出油腻的冷汗,他开口问: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带进来的?」
结爱突然发出「噗呼呼呼」的丑恶笑声。
「你忘了吗?我是侦探啊。一切都瞒不过我的法眼。」
没人忘记。就算有人遗忘本校校长的脸,也不会有人忘记结爱是庸才侦探以及本班班导师喜欢女高中生的事实。
「你是怎么推理的?」
经我一问,结爱自信满满地回答:
「这是简单推理。我啊,早上检查过吉足修学旅行的行李。在行李中没看到那猥亵的东西。怎样,马场园同学,你服气了吗?」
「……」马场园一脸苦闷,经过一阵沉默之后,他低头表示:「投降了,是,那是我的东西。」小册子掉在脚边。
一起事件水落石出的气氛飘荡于巴士中,不不不,刚刚的根本不是推理吧。还有,她方才说检查过我的行李吧?为什么没人在意这件事呢?
我问结爱:
「结、结爱,检查我的行李是什么意思。」
回答我疑问的不是结爱,而是坐在后方座位的白鸟同学——本校最具代表性的醋坛子黑发少女。
「哪有什么意思。随时都想检查喜欢的人身上的物品,才是健全的少女心啊。」
白鸟同学还是老样子,有太过偏激之嫌。
结爱小心避免让声音传入麦克风,脸凑到我耳边:
「抱歉,为能应付修学旅行中发生的所有倒楣事,我检查过吉足的行李中有没有急救箱。因为我没看到,所以放进去啰。」
难怪我觉得自己的行李有点重。
不知道是不是证明完我不是色情吉之后觉得满足,结爱回到自己座位。
巴士导览小姐捡起掉在脚边的小册子,朝低垂着头的马场园说:
「把色情的东西带来的是你,你却还想嫁祸在朋友身上对吧。不重视朋友的人真是差劲透顶。」
她的声音中带有强烈的责备。怒容满面的巴士导览小姐把视线移到我身上,她的表情倏地转为柔和。
「你保护了朋友对吧。真是出类拔萃。若我还独身,真想与你交……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不不不,你都说完了喔。刚刚的结爱也是,女性们说话时的煞车系统都有问题啊。
巴士导览小姐对我抛出炙热的视线后回到巴士前方。我感觉司机先生——巴士导览小姐的丈夫——隔着后照镜严肃地瞪视着我,我为躲避视线,拍了拍身旁坠入地底的男人的背。
「马场园,打起精神来。快乐的修学旅行才刚开始啊。晚上我们来打枕头仗吧。」
马场园发出惨遭打击的声音挺起上半身,泫然欲泣。
「呜呜,小吉,你竟然愿意原谅为了恋情背叛你的我。小吉真是温柔的男人。呜呜,我把与巴士导览小姐之间的恋情让给你,你要让她幸福。」
「我无法让她幸福,那是司机先生的责任啊。」
「呜呜,修学旅行好恐怖。不只被喜欢的女性痛骂差劲,还得背负背叛朋友的十字架。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伤痕。」
很吓人的是,这全都是你自作自受呢。
纵使我不大有办法同情他,但修学旅行中我跟马场园睡同个房间。我不想过得像是守夜一样。
才刚遭受背叛的我该说些什么来鼓励留下深刻伤口的马场园呢……嗯,我完全想不到。
啊,对了。我刚刚似乎在哪听过鼓励人的话语。所以我就复诵了一遍。
「忘记痛苦的事吧。我俩还有明天。让我们互诉两人的快乐未来吧。」
说完之后我才发现。
这是劫持公车的事件发生之后,马场园想抱着巴士导览小姐肩膀对她说的第九个版本的台词。
马场园甚至忘记这是自己想的话,泪眼汪汪地讲:
「小吉这句话讲得真好。」
第十话 成人频道……然后
在正式踏上准备大考这条漫长艰辛的路程前——已经有许多学生开始准备了——举办的高一一秋季修学旅行。
高举「养精蓄锐」为第一目标的修学旅行似乎彻头彻尾无视让学生体验各种文化的修学这个词,一大早自母校出发的巴士虽然在途中引发马场园快如闪电的失恋问题——但还是于午后三点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是位于北国山腰的温泉街道。
总之,浸泡在温泉中就是这次三天两夜修学旅行的目的。
因此——
住宿地点的旅馆中设有大浴池自是不在话下。
甚至连各组学生们的双人房中都有个别的露天浴池。
宴会会场的晚餐时间是午后六点半。
学生们各自迫不及待地浸泡于温泉中。在远离人烟的这条温泉街上,除了泡澡之外也无事可做。
到达旅馆之后,我立刻到自己房间换上浴衣。跟我同房的马场园与其说放好行李不如说是把行李一抛,便刻不容缓地检查旅馆的配置,为购买付费频道的收视卡冲出房门。根据马场园的说法,此时此刻正是修学旅行中唯一购买付费频道收视卡的最佳良机。
在刚到达旅馆,同学跟老师们结束巴士的长途旅程,于各自房中稍做歇息的现在正是绝佳良机。
若是错过这个机会,旅馆的各个走廊都会塞满同学跟老师,几乎不可能不为人知地购买收视卡。
几分钟之后,马场园回到房间。他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脸上却充满了类似成就感般的情感。
「小吉,这里的旅馆根本是超级虐待狂。」
「旅馆还有分虐待狂跟被虐狂吗?」
「用来收看付费频道的收视卡贩卖机设置在女澡堂门帘的正面。」
那的确毫无疑问地是虐待狂。
「那么,你放弃购买了吗?」
「Non、Non,Viva Non、No。」(Viva Non、No译注:为后来成为搞笑艺人之日本乐队「漂流者」著名曲〈真是好温泉~〉一曲中的吆喝声。实质上这句话在文中没什么含意。)
马场园一脸满足地像拿扇子般用手上的卡片扇风。只要有一张卡片,就能收看到早上Check out的时间才对。
「喂、喂,你买了几张啊?」
「小吉哟,你知道修学旅行中应该做什么吗?」
「爱的告白吗?」
「哈哈,小吉真是浪漫。若在修学旅行中失恋,难得的高中修学旅行就会变成悲伤的回忆了不是吗……爱的告白这种行为是最不应该在修学旅行中做的事情。」
马场园望向远方轻声呢喃。
约莫一小时前他才刚失恋。修学旅行开始不久就深深留下悲伤回忆的马场园把付费频道的收视卡排成扇子扇风。他可能自暴自弃了。
「不然,修学旅行该做什么?」
「呼呼呼呼呼呼呼。」
「马场园,我们去医院吧。就算自暴自弃,人生还是得过。快点寻回健康的精神比较好。」
「No hospital!现在不是去医院的时候。现在是做生意的良机。」
「生意?良机?」
「没错,修学旅行中该做的事情,就是生意。」
马场园讲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在这次修学旅行的晚上,总不会毫无男生压抑不住自己想看付费频道的欲望吧?」
「是啦,或许是这样。」
「不过,就算想买收视卡,但真有人能在女澡堂前的贩卖机购买收视卡吗?不,没有。没有那种不要命到就算在还要持续一年半的高中生活后半战中被女生们取『付费频道』的绰号也不以为意的人。」
我们这学年的女生有一百人以上,她们应该会络绎不绝地在大浴池前出出入入吧。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同班女生看到的状况下,大家甚至连走近贩卖机的状况都想避开。风险太高了。
马场园仿佛要玩抽鬼牌般将几张收视卡高举在我眼前。
「这时就要靠这个了。我要以一张两千日圆的价格卖出这些一千日圆的收视卡。」
马场园又从上衣口袋拿出卡片。
咦?他到底买了几张?
「除了自用的一张之外还有二十张。我把带到修学旅行的零用钱全用光了。」
「你带的零用钱还真不少。」
「是啊,因为若能在修学旅行中交到女友,我想买对纪念我们交往的戒指。」
马场园认真地想在修学旅行中写下罗曼史呢。纵然要在这种位于山腰的温泉街中找出对戒应该非常困难,但应该已经不需要担心这件事了。
「把二十张全部卖完之后,净收益为两万日圆。我要在这次的修学旅行之中踏出身为商人的第一步。」
澡堂的顾门员、巴士司机,马场园未来的梦到底要落在何方?
「我问你,马场园。你先前讲得好像要免费邀约在心中留下深刻伤痕的人来我们房间开成人影片鉴赏会,拯救他们的心,那还会继续吗?」
「小吉哟,我认为这世上没有比免费更恐怖的东西。」
「我懂了,商人。总之,这房间不会再有成人影片鉴赏会了。」
「没错。话说,我可没空悠悠哉哉地留在房间里面。得快点卖出卡片才行。就算一个人拿二十张这种东西也没用。」
的确,卖剩就会掉入地狱。
「纵然我觉得晚饭后的时间就是良机,但我会从现在开始卖。再说我心中对内向的色狼也有个底子。」
「晚饭后的时间就是良机?」
「这座温泉的名产是鳖料理。然后这座温泉的效果据说对防癌跟睾丸有效。虽然我不大懂,不过这条温泉街很吓人。感觉会变成灼热的夜晚。」
窗外是寒风萧瑟的秋日午后。马场园立刻把一张商品插入电视中,像要替自己打气般膜拜电视中的裸体。总觉得眼前的光景令我的头隐隐作痛。马场园把商品收回胸前。冲出门寻找内向的色狼。总之我先关掉了电视。因为听着娇喘声实在令人静不下心。
我独自留在房中。
距离晚餐还有两个半小时以上。
我打电话给理应已经到达同间旅馆的日向。
日向会跟着来修学旅行目的地的原因,是因为她具有不吸收他人运气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特殊体质,所以明天跟后天早上必须有人拥抱日向才行。即便现在不需要见面,应该说去跟她见面反而多少可能增加同学们察觉我妹妹来到修学旅行地的可能性,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想让日向在这温泉街上独处。
即使我不记得,但日向却记得。她在这条温泉街上度过了跟双亲在一起的最后一天。用电话确认过日向平安抵达之后,我刻意避开同学们的耳目,急急忙忙冲往日向位于别馆的房间。
日向在别馆的房间并没附设个别澡堂,另外结爱已经来到日向房间。
明天早餐时间前结爱会来日向房间拥抱她。结爱收下日向房间的钥匙,我们开了个简单的会议。接下来连续几天都由结爱来拥抱日向。结爱坚决表示修学旅行中要由她来拥抱。
开完会后到晚餐时间为止,我们三人玩了UNO。
在修学旅行中做出平时在家会做的事情。为什么温泉旅馆中的卡片游戏会这么有趣呢?
UNO方面,纵使今早拥抱日向的结爱丧失抽卡片的运气而惨败,但她看来还是很愉快。
尽情享用过鳖料理之后我人在房间,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半。
纵然被部分同学称为黄牛,马场园还是不以为意地做着生意。即使马场园不在,但房间并不只有我。
我朝勤奋地在茶壶中倒入三人份茶水的女孩询问: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在这里啊?」
「哼,哥哥跟小结在一起却只排挤日向,这太寂寞了啦。」
我的视线转向正用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旅馆的木制拼块堆着积木的侦探。
「那么,结爱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这样——吉足跟小日在一起却唯独我缺席,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的险境啊!」
「为什么会濒死啊?」
「……Stop!孤独死!」(译注:孤独死是日本的一种社会现象,主要是指独居老人在死后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被发现的案例。『Stop!孤独死!』则是日本推出预防孤独死的口号。)
「这样啊。」
对我来说,因为我不想让日向在失去双亲的温泉街独处,所以能在一起也算是称了我的心。
房中飘荡着平时家中晚餐过后的氛围。我们眺望房间外个人用的露天浴池,日向不经意地说:
「浴池真好。」
日向住宿的房间没有室内温泉,去大浴池又会让人察觉有个一年级生混入修学旅行。
来温泉街却不能洗温泉,的确令人扫兴。
结爱对日向说:
「我说,小日。难得这间房间有浴池,干脆进去洗嘛?」
「呜哇——泡温泉!」
日向喜上眉梢,我焦急了起来。
「不不不,那不好吧。有哪里不好吧。」
女生在修学旅行中进到男生房中的浴池,这是件大事。
日向鼓起腮帮子:
「为什么不好?日向又不会在浴池游泳。」
「我又不担心这个。不不不,这房间不只我一个人,又不知道马场园什么时候回来。」
结爱轻啜了一口茶,回答:「那你不用担心。」
「马场园同学不会回来。至少在熄灯前他不会回来。」
马场园不会回来?
「吉足你放心吧。我没有把马场园囚禁于昏暗的地下室中。」
「那根本不涵盖在我担心的范围内。然后呢?马场园怎么了?」
「嗯,是我拜托马场园同学的。我以亲手替马场园同学做便当为条件请他熄灯前别回来。」
「然后呢?马场园爽快答应了吗?」
结爱回答:「没有。」摇了摇头。
「他没有立即答应,让我很头痛呢。」
当然,修学旅行的晚上还得被赶出自己房间门外。这很难令人接受。
「马场园同学表示:『光是在熄灯前不回房间就能让浅海同学为我做便当,实在是太厚脸皮了。除了熄灯之前不回去外,请务必收下这个作为追加报酬。』拿出四万块要给我。拒绝他花了我很多时间。」
「四万?马场园身上有四万日圆的现金?」
「嗯,不知道为什么,是四十张千圆钞票就是了。马场园同学带很多零用钱来呢。」
马场园销售一空了呢。你真是个厉害的家伙。今晚少说有二十个房间会收看成人频道。哎呀,真是愉快的修学旅行。
结爱支支吾吾地开口道:
「……机会难得,三人一起进去吧。」
日向也扭扭捏捏地表示赞同。
「嗯,日向也想和大家一起进去。」
我跟着结结巴巴地回应:
「等、等一下,混浴不好吧?我们还是高中生啊。」
虽然就算我们是大学生,混浴还是不好就是了。
日向发出「噗」地一声,鼓起腮帮子。
「哥哥不知道吗?女生十六岁就能结婚啰。」
「我知道啊。我不懂的是为什么你现在要提这件事。」
「既然是能结婚的年纪,所以也是能混浴的年纪啊!」
我不大懂日向话中的意思,但她的话中充满不容轻忽的能量。
只要日向逼迫我的能量提高,结爱就会受到影响。结爱也跟着大胆起来。
「……好嘛,吉足。我会亲手制作便当,跟我们一起洗澡嘛。」
「结爱,你该改掉认为手制便当能实现一切梦想的习惯。」
然后——
该说在那之后我屈服于两人的热情之下吗……
我们三人一起进入个人房中附设的露天浴池。
打开室内玻璃门,就能走入细长的庭院。四周被高达两公尺以上的木篱围住,露天浴池的大小少说有家中浴缸三倍大。
由于结爱跟日向也在,所以我总不好全裸入浴。
不知道为什么,结爱跟日向都带着自己的泳装。
两人如此解释她们携带泳装的理由。
据说是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缘故。
另外结爱甚至连我的泳装都带来了。
……她们早就给我算好这次修学旅行会遇上混浴的状况了吧。
世上没有任何事比浸泡于寒夜星空之下的温泉中更加美好。
虽然结爱跟日向穿着泳装,但这里只有从室内流泻而出的灯光,四周昏暗,所以我不觉得心中小鹿乱撞,反而感觉怡然自得。
不过进入浴池后仅只经过十五分钟,我就无法继续悠哉下去了。
由于外面气温低,所以露天浴池的热水逐渐降温。得要添加点温泉水才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注入热水的按钮在室内。
我走出露天浴池试图回到室内——咚。
进入室内的玻璃门动也不动。
不是用拉的吗?这次我试着推门。
……
动也不动。
我呆站在玻璃门前,日向自凉掉的浴池中问道:
「哥哥怎么了吗?你在练习默剧。」
我这个人没有幽默到才走出浴池就立刻待在寒冷夜空下表演默剧的地步。
「门打不开。」
倒楣事发生了。
结爱跟日向也走出浴池,试着拉动玻璃门,但却打不开。
仔细看门的形状,门似乎只能从内侧上锁。
那么,门不知道为什么被锁上了。恐怕是我们外出关门时一个不小心把门锁了起来。总之,就算要想办法解决,站在外面也实在太冷了。我们三人回到浴池之中。
没有解决的方案。
出入口只有一个,而我们既爬不过也踹不破木篱。
热水逐渐冷却。
回过神来,感觉水温已经跟游泳池没什么两样。
据说位于北国山腰的这条温泉街能在十月上旬的今晚观赏到早往年十几天的第一场雪;晚餐时老板娘曾这么说过。
弄个不好,现在这状况可能让我们冻死。
我知道日向纤细的肩膀正不停颤抖。
我想拥抱日向温暖她的身体,日向喊声:「不行!」推开了我。
「若在修学旅行中抱住日向,哥哥会恢复记忆……啊。」
日向说完之后露出诧异的表情,给人一股她发现自己说溜嘴的印象。
「……恢复记忆对我来说是件倒楣的事吗?」
日向跟结爱对看一眼,噤口不语。
日向很少聊到我记忆的话题。感觉能听到什么我所不知道的过去,我先是追问结爱。
「结爱也知道些什么吗?」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结爱瞄了日向一眼。
日向无奈地点了点头,娓娓道出:
「只有日向知道喔……丧失记忆的前一刻,哥哥曾用想不开的表情说过『我不想活了。』若是记忆让哥哥想死,那日向希望哥哥不要想起来。」
我一直以为失去的记忆中一定只有快乐的回忆以及高兴的事。
这样啊。我曾遇上难过到对妹妹说出「我不想活了」这种话的事吗?
若这句话是在失去记忆前一刻说出来的,恐怕事情发生于我跟双亲家族旅行的时候。
「日向知道我讲出『我想不活了』的理由吗?」
「……嗯。」
至今为止,日向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日向一定不会告诉我答案吧。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追寻我所不知道的过去。
我在浴池中紧紧抱住日向。
「就算我因为倒楣而回忆起让我试图轻生的过去也没关系。不取暖的话我们真的会死。」
结爱的身体与我们交叠在一起,好似要包覆住我跟日向一般。
「我不会让吉足一个人倒楣的。而且我不取暖的话也会没命喔。」
我们在几乎可说是冷水池的水池中紧紧依偎在一起。
待三人互相分享体温经过十分钟以上之后,我看到房间的门猛然被打开。
「马场园!」
侵入者一知道房中没人,就打开玻璃门走进露天浴池。日向跟结爱在千钧一发之际潜入浴池中。
「小衣,你知道马场园在哪吗?」
是Everyday都想跟女高中生谈恋爱的老师体育会计。
「不,我不知道。怎么了吗?」
「我听说马场园四处贩卖成人频道的收视卡,所以正在找他。」
毕竟是修学旅行的晚上,做这种生意果然还是会受级任导师责骂。可是体育会计不只是级任导师,更是个男人。
「我想叫他卖我一张。这间旅馆是超级虐待狂,竟然把贩卖机设置在女澡堂前面!畜生!」
体育会计说完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多亏体育会计,我们才能逃脱天寒地冻的露天浴池。
我们回室内裹着棉被取暖。
结爱说:
「我们的导师真是个傻子。话说回来,男生就连到这种旅馆都……还想看那种色情的东西呢?」
即便这之中也蕴藏了正因为来温泉旅馆才想看成人影片的心理,只是这种心态并不需要要求女性理解。
我无视隐隐作痛的脑袋——是感冒了吗?——装模作样地回答:
「是啦,不过我可没有想看那种东西喔。」
「咦?」
不知为何,裹在棉被中的日向一脸诧异地望向我。
这是什么反应?
取完暖,身体状况恢复之后结爱嚷着:「来看电视吧!」按下遥控器的按钮。
在电视中大大映照出来的是——!
裸体的女性跟裸体的男性。
那玩意儿不论怎么看都是成人影片。啊,原来如此,马场园已经把自己房间用的收视卡插进去了,那时没先转离成人频道就直接关掉电视电源的人似乎是我——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恐怕是第一次看到给成人看的那玩意儿的日向高声悲鸣,结爱的表情为之冻结。
至于我则是感觉原本隐隐发疼的脑袋痛得愈来愈厉害,当场蹲了下来。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异变,结爱跟日向呼唤我的姓名。
经过脑袋仿佛要裂开般的疼痛之后,我脑中突然清楚了起来。
————啊!
数不清的记忆在我脑中如爆炸般满溢而出。
我想起日向不是我亲生妹妹。
小四的我跟结爱一起住的那天其实是替生父守夜的日子。
三年前的家族旅行。妈妈再婚之后我突然多了一个小我一岁的可爱妹妹,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高洁的哥哥,自己禁止了「自」开头的行为。
但我禁过头了。
正强烈意识到性的国二的我终于按捺不住,在家族旅行住宿的地方趁着双亲跟妹妹出门散步时偷偷摸摸地狠下心购得成人频道的收视卡,收看成人频道。
正当我开始以「自」为开头的行为时,把东西遗忘在旅馆的日向独自回到旅馆,我的行为被即将成为妹妹的女孩看见了。
那时候我羞愧不已、无地自容,忍不住说了。
我不想活了。
现在,我想起了一切。
若是用足以媲美结爱那天马行空的推理来推断这件事,恐怕是人在跟三年前同一条温泉街上当着女孩的面收看成人频道的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境唤回我的记忆。
真是愚蠢的恢复方式。
日向跟结爱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好了,该告诉她们我恢复记忆的事吗?
总之,快让穿着泳装的日向穿上衣服吧。
因为在知道没有血缘关系之后,至今从未意识到的日向穿泳装的模样让我莫名害臊。
后记
各位读者是如何度过二〇一二年夏天的呢?
俺是即使一直想着「去海边吧!」但今年也跟往年一样不克前往,藉由吃下成山喀哩喀哩君冰棒自以为讴歌了夏天的比嘉智康。话说回来,喀哩喀哩君冰棒真是很好吃。
有关这篇后记,其实……有九页。
还请各位读者陪俺看完这大长篇后记。
《虽然我不记得,但还是喜欢你》是以高中为舞台的爱情喜剧,所以俺原想用七、八页来刊载俺高中时思念着一直单恋的话剧社社长写下的诗,却惊觉一件事。
若在后记刊载学生时代写下的诗句,可能会让至今赏光阅读比嘉智康小说的各位读者觉得「至今我都在读高中时代写下这种恶心东西的家伙的小说吗?」在完全违背俺意愿的情况下对俺失望,所以俺放弃了用诗句来填补后记的页数。
俺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自己写出的后记让读者产生「至今我都在读这种家伙的小说吗?」的想法。
因此——
基于以上俺的想法以及考量……
『比嘉智康对支持了七年以上的与自己同年的写真女星的炙热思念。』
『国中时沉迷于恋爱模拟游戏与广播剧CD,最后终于自己制作起电台广播剧,可是因为没有任何女性朋友,所以让男性朋友「还没变声的国小弟弟」扮演女主角角色的故事。』
『三大让小心眼的男人比嘉智康躲在棉被中哭泣的话题。』
俺决定不在后记中详谈以上这些话题。
不过机会难得,就让俺稍微提一下吧。
七年来俺支持的写真女星会不定期地在东京举办摄影会。俺热切期望有一天能自北海道参加。藉由各位读者购买比嘉的书所产生的版税有一部分成为参加摄影会的旅费以及送礼物给写真女星的费用。各位读者,俺打从心底感谢各位买俺的书。
让朋友「还是小学生的弟弟」扮演女主角,录制了几支创作电台广播剧的岁月正是俺的青春。天生拥有可爱声音的国小弟弟愈录愈是生动,他逐渐学会如何可爱地诠释女主角。
而那快乐的青春日子唐突地结束了。就读小学的弟弟变声了。所有电台广播剧的人都为女主角的消失而哭泣。
另外,躲在棉被中哭的故事就算只用一笔带过还是太灰暗了,所以俺放弃。呜呜。
来吧,后记还有五页以上。各位读者有跟上吗?
比嘉智康自出道后就一直受到许多人帮忙,好不容易才能活到现在。(即使事出突然,但俺要在此讲些认真的话题。)
有两位前辈帮了比嘉智康非常非常多的忙。
N前辈跟K前辈。
思及两位对俺以及俺唯一的家人老妈所做的事,恐怕恩人一词还不足以形容,两位毫无疑问地是俺的救世主。
俺感谢两位到若俺在下辈子转生为美少女,俺愿意将重要的东西奉献给两位的程度。希望两位务必要长命百岁。
在这篇后记之中,俺想写下与N前辈之间的回忆。
N前辈是大俺一岁的小说家。
俺初次遇见N前辈,是在人生第一次参加举办于东京的新人奖颁奖典礼上。由于同住札幌,两人在回北海道后也开始会约出来见面。
我们两人会一个月一次约到札幌市内的餐厅聊个两、三小时后解散。
那是第三次或是第四次跟N前辈一起用餐时发生的事。吃大肠锅时,纵使至今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谈及那样的话题,总之两人谈到了电玩。
虽不方便讲得太详细,但简单来说,俺发现N前辈跟俺的性癖好可说是如出一辙。两人丢下大肠锅,热烈讨论起来。
平时两人都是畅谈两、三个小时之后就在最后一班电车开走前解散,但这天晚上N前辈说:
「今天我还不想回家。」
N前辈对俺说了人生想听女性说一次的台词。
那一天两人在家庭餐厅中相谈甚欢,一路谈到早上第一班车发车为止。
一夜之间,俺跟N前辈的距离急速拉近。
在那之后,俺变得常跟N前辈通电话。
俺会在寄出类似「现在方便讲电话吗?」的电子邮件之后打电话,这时N前辈有相当高的机率会回覆例如「我去冲个澡,稍微等一下。」「抱歉,我在冲澡,所以没发现邮件。」等回答。或许刚好是俺发讯息的时机不好,但N前辈给俺一种总是在浴室,让人想问「你是静香吗?」的印象。
某一天晚上,俺接到前辈的联络。
那天很可惜地是N前辈小说出版日决定延期的日子。
肝肠寸断的N前辈隔着电话:
「今晚我实在无法一个人度过。」
他对俺讲出人生希望至少能听女性讲一次的台词。
俺十万火急地赶到N前辈身旁。
纵然完全没有吃烧肉的心情,但为尽量让N前辈打起精神,那时俺半强迫地带着他去吃烧肉。
到烧肉店时N前辈看来逐渐恢复了精神。俺觉得很开心,不禁一时口快:「话说回来,N前辈。你明明留不下女孩,却留下原稿了呢!」
俺开朗地讲出这种话。俺是脑中浮现幽默笑话就无法不开口的人……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顶。
N前辈对后辈的失言不以为意,「啊哈哈」笑了笑之后,把干瘪的烧肉塞入口中。那天晚上,N前辈请我吃了烧肉。
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俺很后悔对N前辈做了一件事情。
俺曾经在N前辈本人面前批判N前辈的小说。
当时俺身处必须替处女作的系列做收尾的窘境之中。对刚出道的俺来说,舍弃众多能使用在还想续继写下去的小说中的点子,是件既难耐又令人悔恨的事。
俺好羡慕好羡慕能继续创作系列作品的N前辈,开口批判了N前辈的小说。这根本就是迁怒。
那时俺才刚重读当时所批判之N前辈的小说。那是充满热情能量,有N前辈风格的小说。正因为有趣,所以俺才更加悔恨。
被后备迁怒的N前辈在一个月后替俺庆祝俺的处女作的系列作品完结。庆祝完结的礼物是可重复利用式的自慰套。那是价值六千日圆的东西。一个月前才被后辈迁怒的N前辈竟然满面微笑地把礼物交给我。
果然,N前辈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每当看到自慰套,俺就会想起N前辈的笑容。但使用自慰套的时候,可能的话我希望能不要想起前辈的脸,哎呀,真是令人困扰。
俺常在半夜为执笔书写小说烦恼。
在这样的夜晚,俺会寄出标题为「半夜中不好意思!」的电子邮件给N前辈。内文一定是「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俺寄出这种电子邮件的时间是半夜十二点或是一点、两点或是三点,甚至也有早上五点的时候,但只要邮件一寄出,N前辈就会像二十四小时服务的客服人员般立刻打电话给俺。
俺向N前辈请教自己小说的事情。
为替俺的小说出主意,不管是两小时还是三小时的电话,N前辈都愿意陪俺讨论。俺找他商量的次数早已数也数不清,应该已经高达五十次之类的次数才对。N前辈连一次都没有拒绝俺向他请教,也从没表现出不耐烦。他总是像思考自己小说的点子般认真思考俺的小说。
在距离N前辈的结稿时间尚有时日,俺的结稿日迫在眉睫的时候,N前辈会这样对俺说:
「若写小说时有什么烦恼,随时打电话给我。我睡着的话可能不会注意到电子邮件,这种时候就打电话叫醒我。」
N前辈的意思是为了后辈的小说,就算自己的睡眠被打断也不打紧。俺领受了他的好意,真的多次吵醒他询问他的意见。
就这样,自俺出道至今,N前辈提供了俺许多点子,相对地俺大概只提供了N前辈一、两次好点子而已。俺大量生产了许多垃圾一般的馊主意。N前辈是个爱笑的人,他露出愉快的笑容聆听俺垃圾般的馊主意。偶尔会边笑边讲出如镰刀般锐利的吐槽。若俺那垃圾般没用的馊主意能有幸稍微调适N前辈为小说执笔所困的心情,俺就觉得非常幸福了。
与N前辈的回忆多如繁星,但大长篇版的后记篇幅也所剩无几。
在此务必让俺向与制作这本书有关的各方人士道谢!
责任编辑T泽,俺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感谢您在俺痛苦的时候温柔地勉励俺,给了俺许多建言。多亏T泽提出:「第二集也让红白情侣出场吧。」才会有第四话的诞生。
第四话是作者本人非常喜欢的章节。非常感谢!
希望つばめ老师,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比嘉造成希望老师莫大的负担,谢谢您画出跟第一集一样充满魅力的角色!执笔写这一集的时候我重读第一集,每每看到希望つばめ老师画的「结爱」跟「日向」,就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最后是给各位读者。
感谢各位阅读这篇大长篇后记至此,辛苦了!
俺单恋的话剧社社长大概已经忘记了俺的事情。若俺能成为留下些许印象在各位读者脑海中的作家,俺的人生就已经超级开心了。
为此,俺会更加努力。应该能努力才对。比嘉加油!比嘉加油!
还请各位读者再多陪伴俺的小说。下次再见!
二〇一二年九月 比嘉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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