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地俊彦]舰队Collection 阳炎,起锚!1[台/繁]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8-29 14:19 编辑


艦隊Collection 陽炎,起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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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築地俊彥
插畫:NOCO
翻譯:蔡環宇
掃圖:與陽炎度完蜜月的Naztar(LKID:wdr550)
錄入:夏活甲級備戰中的Naztar(LKID:wdr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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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艦娘陽炎來到橫須賀鎮守府就任。身為陽炎型命名艦的她雖然賣力地進行訓練,卻總是不太順利。其實,與她一同組成艦隊的潮、霰、皐月、長月、曙也都是因各自的理由而無法加入其他艦隊,因而多出來的艦娘們!因就任延誤而被迫加入這種艦隊的陽炎,她充滿大小風波的橫須賀鎮守府生活即將展開──引發熱烈討論並眾所期待的「艦Colle」官方輕小說登場!

  作者:築地俊彦(Toshihiko Tsukiji)
  過去就職於TPRG、郵件式角色扮演遊戲製作公司。現為職業作家。其實是第一屆JGC工作人員。著有《愛的魔法》、《肯普法》、《性衝動獵人RIOT》、《戰孃交響曲》、《冥玉的奧爾曼》等多部作品。推特:http://twitter/com/to_tsukiji
  插畫:NOCO
  埼玉縣出身,生於一九九二年。深愛多摩君(どーもくん)並且最喜歡睡覺的新銳插畫家。在《S.I.A.-生徒会秘密情報部-》、《魔法の子》、《神託学園の超越者》以及《魔女の絕対道德》等多部輕小說負責插畫工作。


  「不叫我姊姊就不告訴妳!」
  愛宕雙手握拳,不停地搖晃身體做出「人家不管啦」的動作。每次擺動身體時,胸部也像在進行船舶震動測試般地晃動。
  陽炎沒有多餘的精神去讚歎那對偉大的雙峰,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8-29 14:22 编辑


  第一章 月之一

  陽炎凝神注視前方。
  海面波浪雖然平穩,天色卻略顯陰暗。與「天氣晴朗,唯風強浪高。」(註:日俄戰爭在對馬海峽開戰前,第一艦隊參謀長秋山真之打出的電報內文)正好相反。只不過,現在這天候狀況也沒有像那場戰役那麼重要。
  無論自己前方是否有敵方蹤影,敵人都會忽然現身,所以必須嚴加戒備。因此她們才會被徹底教導警備的重要性。畢竟戰艦級的敵人都會選在粗心大意時出現,16inch砲彈也總是在看漏敵方蹤跡時從天而降。因為疏於警備而葬身魚腹的例子,可說是不勝枚舉。
  那群傢伙的名字叫深海棲艦。不知從何處現身,在大海上恣意破壞,是人類最大的天敵。
  它們從何時開始出現這點不得而知,老實說比較像是回過神時,就已經存在於那裡了。深海棲艦會把經過的船隻接二連三吞噬殆盡,將海上航線破壞得支離破碎。許許多多的船隻都變成鐵屑,消失在深海之中。
  無人能夠和它們交戰。不,只有她們能與其抗衡。
  那就是艦娘。裝備可以對抗深海棲艦的兵裝航行於大海之上,掌握勝利的人類守護者。
  所謂的艦娘,是只有被選中的少女才能賦予的榮耀名稱。
  在這群艦娘之中,陽炎是最小型、最快速,也最為勇猛果敢的驅逐艦娘。
  她緊握才剛分配到的雙筒望遠鏡,再次凝視前方。
  自己眼前只有一片靜靜晃動的蔚藍海面,其他什麼都沒有。大概真的什麼都沒有。
  身為驅逐艦的艦娘可不能粗心犯錯。跟搭載了水上機的巡洋艦,或是就算挨了兩三發砲彈也不以為意的戰艦不同,能用來偵察的就只有雙眼而已。萬一被攻擊,就算是至近彈也會立刻上西天。所以非得慎重、小心翼翼地行動才行。
  站在海面上的雙腿,正微微發抖。
  看來緊張感也傳染到腳上了。平時根本不會因為這點程度就膽怯,但只有今天情況不同。像鞋子一樣穿在腳上的兩具發動機雖然狀況良好,但三不五時就會發出有如咳嗽般的聲音。應該是負責維修的人在上油時太小氣了。拜這點所賜,內心的動搖開始擴增,使得注意力無法集中。如果自己在出擊之前有好好確認,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睡過頭這點實在是太糟糕了。躺在床上回味昨晚吃的美味紅豆湯,結果就落到這副德行。
  「稍~微安靜一點喔。」
  她小聲地安撫發動機,接著開口低聲說:
  「兩舷半速前進。」
  她實際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像在溜冰般前進的感覺。
  海風吹撫著臉頰,同時感受到頭上的緞帶也隨風飄動。這真是涼爽舒適,即使只是一瞬間,也讓她忘卻心理的不安。
  突然間,陽炎回過神來並搖搖頭,現在可沒有閒暇能樂在其中。再怎麼說,她也是陽炎型的命名艦,開朗活潑又樂觀進取是最大優點,可不能忘記最初的目的。
  她像是要重新繼續進行監視般睜大眼睛。
  前方的海面冒出氣泡。雖然是在遙遠的前方,但明顯能得知那邊的海面就像快沸騰一樣,而且周圍也已經變色。
  正當驚覺的瞬間,那裡已經出現深海棲艦了。
  漆黑的船體加上長滿利牙的嘴,有如昆蟲般渾圓的眼睛,一眼就很清楚那是跟人類無法相容的存在。
  那些傢伙以數不清的數量,埋沒了整個水平線。
  目擊到這個情況的瞬間,陽炎大聲怒吼:
  「發現深海棲艦!好驚人的數量!就是那個……敵人占七成海面占三成(註:出處為日本導演岡本喜八的電影『激動的昭和史 沖繩決戰』中的知名台詞)的情況!海面的顏色都被敵人給染黑了啦!」
  無線電很快就傳來回答。
  『嗯?陽炎妳剛才說什麼?』
  「所以就說,敵人占七成海面占三成了嘛!」
  『別耍帥了,回報正確的數量。』
  「就是非常多!真的啦!」
  跟自己進行無線電通訊的不知火雖然像平常那樣冷靜,但自己這邊卻已經快昏倒了。自己也不是想耍帥才拿電影名台詞出來講,但就是出現會讓人想起這句話的數量。簡直就像是逆流而上的鮭魚,只不過對方沒有那麼可愛而已。
  它們啪沙啪沙地游過來。雖然正確來說是在航行,但艦娘們都以「游泳」來形容。它們的眼晴顏色依舊黯淡無光,不過這等到進入戰鬥後就會變為藍色。人類在興奮時會雙眼通紅,跟它們剛好相反。
  陽炎判斷可行之後,就發出方R(右方一百二十度方向變換)的訊號,橫越過深海棲艦的航路並且漸漸遠離。不知火那冷漠的回答是正確的,既然對方沒有警戒,就應該報告出具體的數量。
  她開始一個接一個數了起來。
  「敵方驅逐艦I級八艘!RO級十六艘!HA級……」
  第一個將深海棲艦的級別以伊呂波順序(註:以伊呂波歌順排序的方式)來分類的人一定不是個天才就是個醉鬼。雖然跟五十音順比起來,設想上比較周到,但偶爾也會讓人搞混。
  正當合計數到三十艘時,深海棲艦的眼睛突然發出光芒。
  從漆黑轉為青藍。耀眼的目光在海面的反射下看起來格外驚人,而這些眼睛全部都瞪著陽炎看。
  「被發現了!不知火……」
  當她大喊到一半的瞬間,深海棲艦的船體發出刺眼的光芒,讓陽炎不禁把話吞回去。
  「……敵艦發砲!」
  砲彈從頭上降下。
  「呀啊──!」
  她的周圍噴起水柱。

  「好……到此為止。」
  嗶──!吳灣裡響起警示聲。
  「訓練結束。」
  深海棲艦外觀的模型,就這麼被繩子綁著回收。陽炎到剛才為止所站著的海面上,漂浮著好幾個用來代替砲彈的木桶。雖然被打中也不會死可是卻很痛,而且這就像在演短劇一樣,感覺實在很蠢。
  「陽炎,請妳上來這邊。」
  穿著橘色服裝的輕巡洋艦神通,手拿麥克風喊著。一旁站在無線電前的則是夥伴不知火。
  從頭到腳都被海水淋濕的陽炎小聲地說:「是……」之後,就往棧橋靠過去。
  陽炎奮力地爬上岸。艤裝很沉重但弄濕的衣服更重,心情上的沉重感倒是馬馬虎虎。
  而神通已經早一步在此等候。
  她是位有著美麗黑髮,就像會出現在化妝品廣告裡頭的女性。雖然乍看之下很怯弱,實際上也常講些怯弱的發言,其實是個非常勇敢,也很會照顧人的大姊姊。陽炎從以前就將總有一天要變得跟這個人一樣當成目標。
  神通低頭看了看手邊的筆記本。
  「這個……這次的訓練……成績不太好喔……到發現深海棲艦為止有一秒半的延遲,發現後的報告也不正確……真稀奇呢。」
  神通往她瞄了一眼:
  「有發生什麼令妳不安的事情嗎?」
  「這個嘛……」
  陽炎的反應,讓神通露出哀傷的表情。
  「還是因為我指導不周?是因為我有什麼失誤,才讓陽炎陷入危機之中嗎?」
  「沒……沒有沒有,沒那回事!」
  「畢竟我只是川內型的二號艦,跟最新銳的陽炎型不同呢。」
  「不是,不是這樣!」
  陽炎慌忙否定,因為神通的指導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問題。自己也相信能夠鍛鍊到這種程度,都是多虧她的教導。
  神通的表情頓時豁然開朗:
  「嗯嗯,是這樣啊。」
  「是啊。」
  「那麼……是誰的問題呢?」
  神通側頭說著。
  陽炎無言以對。就是因為這樣,眼前這位女性才這麼可怕。完全就把自己的內心看透。先開口說出自己指導不周,再讓陽炎來自行否定,好直搗問題的核心。
  因為是單艦進行的訓練,所以沒辦法把過錯推給別人。天氣雖然略顯陰暗但視線良好,所以也沒辦法說是天候不佳。於是陽炎老實承認:
  「問題……在我。」
  「為什麼?」
  「因為想著明天的事情,所以稍微有點無法集中精神。」
  陽炎嘻嘻笑著,似乎是想用傻笑來矇混過去。
  神通雖然沒有生氣,但陽炎還是被她督促了。
  「這樣可不行喔。如果妳能夠提高警覺,也許就能夠殲滅深海棲艦。如果妳注意力散漫,說不定艦隊就會因此全滅了。」
  「而且啊……」神通附加說明:
  「要是陽炎被任命負責船隊護衛時要怎麼辦呢?那可是絕對要搶先發現敵人,進行攻擊才行的立場。索敵是一切的基本,不能全都只靠水上機,請妳也要拿出能夠自行發現深海棲艦的氣魄來。」
  「是……」
  陽炎無精打采地低下頭,完全無法反駁。
  「很好。那麼陽炎,妳在吳的訓練就此結束。從明天開始就要在橫須賀值勤,還請妳好好加油喔。」
  神通微笑地說:
  「因為驅逐艦是我們的驕傲啊。」
  「是!」
  陽炎發出比剛才更有精神的聲音,並且舉手敬禮。
  目送神通離開棧橋後,她鬆了口氣。
  注意力散漫這件事雖然沒辦法找藉口,但確實有理由。陽炎從明天開始就要離開已經住慣的吳鎮守府,然後人事調動到橫須賀鎮守府。她整個腦袋都想著這件事,所以從今天早晨開始就一直心不在焉。
  人事調動的命令居然是昨天才傳來。本來應該不會這麼緊急才對,但組織內部不知道是哪邊發生堵塞,使得文件停滯到逼近調動期限才送到。拜此所賜,自己跟朋友們也沒辦法好好道別,結果還作出「都去到東京附近了,到時寄些好東西回來吧」這種約定。仔細想想,艦娘的人事異動,該不會是政府用來掏空艦娘的錢包,讓她們沒辦法偷偷逃跑的陰謀吧?
  只不過取代餞別的是被請了一頓紅豆年糕湯,陽炎盡情吃到肚子都脹起來了。所以這部分算是有好有壞吧。
  然後神通也說:「那麼就來慶祝妳的調動吧。」然後直到最後為止,所有的訓練連一點也不放水。相信這也是種愛情的表現。
  寬廣的棧橋上,只剩下陽炎與不知火。
  明明只剩她們兩人,或者說就是因為只剩她們兩人,不知火依舊以很不客氣的說話方式來對待陽炎。
  「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橫鎮,這還真是急性子呢。」
  不知火側頭思索著。
  「理由會是什麼呢?」
  「因為是新銳的新型驅逐艦,所以那邊也很想要吧。」
  陽炎哈哈笑著。
  要說新型的話,雖然陽炎型之後還有夕雲型,不過還是會讓她感到自負。
  實際上,她的武裝的確是閃閃發亮。裝備了12.7cm砲以及四聯裝魚雷發射管。大砲是充滿氣勢的聯裝型,魚雷則是一擊必殺的擊沉要角。這些武器都是全新品,在實戰中也絕對值得信賴。雖然因為要調到橫須賀鎮守府,所以很遺憾地裝備得要先留在吳這邊,但也已經完成好運送過去的程序了。
  「看來那邊很需要我呢,肯定是這樣沒錯。」
  「陽炎這種充滿精神而且樂觀進取的部分,的確是難能可貴的魅力。說不定橫須賀也很需要這類艦娘呢。」
  「那樣子與其說是看上我的性能,不如說只是要個能炒熱氣氛的人吧?」
  「畢竟也沒有那麼了不起嘛。」
  「喂。」
  跟台詞相反,陽炎笑了出來。
  「橫須賀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應該跟吳差不多大吧?」
  「恐怕會是個相當嚴守規律的地方。剛到任時絕對不能講『終於見面了』之類的話,不然對方會生氣地說『妳在開什麼玩笑啊』,然後就把妳沉進東京灣裡。」
  「哇啊,好像很嚴苛。不愧是橫須賀。」
  看著裝作很害怕還聳聳肩的陽炎,不知火說:
  「只要改用不知火的口頭禪就沒問題了。」
  「哦,還請多加鞭策指導……那些嗎?」
  「這樣的話,就不用怕突然被責罵了。至少比陽炎沒大沒小的說話方式好很多。」
  她說得很對,所以陽炎決定借她的口頭禪來用。
  「不知火也來橫鎮如何?」
  「不知火跟吳的水比較合得來。」
  眼前的不知火也是陽炎型艦娘,連武裝都一樣。兩人是共同接受訓練的夥伴,要像這樣就此分隔兩地,實在令人感到遺憾。
  「真是寂寞,跟其他人也要分開了呢。」
  「這也沒辦法。」
  一同在神通底下進行訓練的驅逐艦還有其他好幾艘。也許是因為昨天已經不停開了好幾場餞別會,所以現在都不見人影。也許是正在上課,不然大概就是喝完彈珠汽水後就倒頭呼呼大睡了吧。
  不知火依舊保持冷淡的語氣說:
  「那邊也有艦娘,一樣是我們的同伴。絕對可以相處得很融洽。」
  「如果有像不知火一樣棒的艦娘就好了。」
  「……這就不得而知了。」
  她轉過頭去。這位冷淡的艦娘,臉頰好像稍微變得有點紅。
  陽炎看向海面。吳的天空海闊天高,瀨戶內海的海浪風平浪靜。在這遙遠前方的三浦半島又是如何呢?橫須賀就在那裡等待著自己。
  她把視線移回來。
  「那就這樣啦,我明天還得早起。」
  「是。」
  「我到那邊會寫信給妳。」
  「這就不必了。」
  「妳給我等一下!」
  面對陽炎的抱怨,不知火面無表情地回答:
  「開玩笑的。」
  「真是……」
  「陽炎妳也是,請不要因為不知火不在了就開始大哭大鬧。也不要因為寂寞就攻擊友軍,或是竊取他人的零食點心,還有從觀音崎燈塔上跳下來這些行為也都禁止。」
  「我才不會做這些事!」
  陽炎大喊著。從明天開始就沒辦法再有這種對話了。
  內心突然感到一陣激動,於是陽炎緊緊擁抱住不知火。這是非常自然產生的行為。
  「再見,不知火。」
  「是。」
  不知火也緩緩地抱住她,並且抱得比陽炎更加用力。
  「要好好保重。」
  兩人在毫無人煙的吳軍港擁抱。
  她們的12.7cm聯裝砲互相碰撞,發出有如破鐘般的聲響。


  ○

  絕對不能被小看──陽炎心裡這麼想。
  如果到任第一天就說出愚蠢的應答,可是會被看不起而一輩子處於下風。絕不能讓人有「從吳過來的鄉下人大概是牡蠣吃太多,所以腦袋也不正常了」這種想法。吳雖然也是個優秀的港口,但橫須賀的規模更加龐大。同時也不愧是鎮守府,充滿了鎮守東京灣的尊嚴。
  從吳換乘電車後,因為打瞌睡的關係差點坐過頭,於是趕緊跳下車,接著這次是坐錯搭到單向行駛的公車來到久里濱,只能又慌忙原路折返。向老人問路後,朝著他指的「那邊」方向走去,卻遇到驚人的懸崖,仔細想想才察覺對方也只是個觀光客。當她決定自力解決後不停徘徊,最後終於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滿身大汗。
  確認一下時間,意外地發現目前距離到任時間還很早。艦娘們雖然被教導成不管任何事情都要提早五分鐘行動,但別說五分鐘,陽炎原本打算在兩個小時前就抵達。雖然消耗掉不少原本充裕的時間,但不會改變有準時抵達這點。
  正面門口掛著寫有「橫須賀鎮守府」的青銅製門牌。當然因為這裡是港口,所以會面向大海,但也不可能游泳上岸,所以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從這個大門進入裡頭。
  裝備是另外寄送,所以自己幾乎是兩手空空地過來。艦娘們被禁止全副武裝後在路上移動,因為如果背著大砲或魚雷直接搭乘交通工具會引起恐慌,是個非常正經的理由。
  陽炎停下腳步。首先要進去向提督進行到任報告,得先確認服裝儀容是否整齊。
  不過因為東奔西走的關係,所以實在很難稱得上完美無缺。但總之先把裙子的皺摺壓平,打好胸口的緞帶領結,再把灰塵拍一拍。
  這樣子應該勉強能應付了吧。儀容不整就等於是艦娘的軍紀散漫,再來只要好好虛張聲勢一下,應該就不會被小看了。
  她喘口氣後穿過大門,把身分證拿給衛兵看。
  衛兵是個容貌像是猩猩的男性,體格也有如猩猩般壯碩,但是一看到她的身分證就整個人像是彈跳起來般向她敬禮。
  「請進!」
  艦娘在受到眾人尊敬的同時也被畏懼,大家都知道只有她們才能夠拯救人類。
  心情稍微變好之後,陽炎走在鎮守府用地內。不愧是橫須賀,就連衛兵也非常遵守規律。吳的衛兵雖然也很不錯,但聲音就是小了點。
  為了不妨礙往來行駛的車子,她走在道路邊緣,彎過幾個轉角後就看到目的地的建築物。
  「……是這裡吧。」
  陽炎自言自語著。這裡要稱為建築物也太小,又或者說太過寒酸了。不管是誰都會覺得這只是棟組合屋,而且還是工地現場會使用的那種。形容成採掘用的小屋大概會比較貼切。
  這裡真的是提督的辦公室嗎?雖然覺得自己搞錯了,但怎麼想都是這裡沒錯。可是真的要在這裡進行到任報告嗎?
  想必一定是辦公室正在施工,所以才會暫時住在這裡。總之就先當成這麼一回事。
  而且最不安穩的事情,就是大門還直接開著。陽炎站到正面後喊完:「陽炎,前來報到!」進行身體前傾十度的敬禮後就進入室內。
  「陽炎型驅逐艦陽炎,於本日〇九〇〇至橫須賀鎮守府到任!還請多加鞭策指導,今後也請多多指──」
  她難得從不知火那兒借了台詞來用,卻無法把整句話講完。
  因為室內空無一人。

  在無人的室內,陽炎啞然地注視這房間。
  眼前只有一張鋪著灰色桌布的桌子而已,其他沒有半個人在。雖然牆壁上掛著寫有「海上護衛」的掛軸,但總不可能是這東西突然開口說話吧。
  (……真的是我跑錯地方了嗎?)
  不對,這不可能。房間就是這裡,到任時間也事前就通知了。那為什麼會沒有人在?陽炎想看看有沒有其他人在,於是從吊著晴天娃娃的窗戶向外眺望。從這邊能夠清楚地看見橫須賀的港口。
  此時突然傳來巨大的喊叫聲:
  「閃避!快閃避!」
  還在想發生什麼事時,就看到外頭的人們慌忙地四處逃竄。而陽炎只是呆呆地看著這個景象。
  結果──
  突然響起咻咻的聲響,正當她隱約想著「跟砲擊聲好像喔」,天花板就突然爆炸了。
  「呀啊!」
  衝擊力把陽炎震飛。牆壁崩塌,她就從那邊往外摔了出去。
  「什麼什麼!什麼情況啊!」
  真的可說是頭昏眼花地站起來之後,剛才還待在裡頭的組合屋已經完全毀壞。寫著「海上護衛」的掛軸在隨風飄揚後,掉到陽炎的頭上。
  把它從頭上拿掉以後,只見眼前有一位女性正抱頭苦惱著。
  「真是的,怎麼會這麼笨拙。哪裡會有用12.7cm砲直接命中提督辦公室的艦娘啊!」
  陽炎想著:原來那是艦娘的砲擊啊。既然是12.7cm,那麼發射的艦娘就是驅逐艦吧。
  雖然名稱是12.7cm砲,但實際上並不是真的擁有一百二十七公釐的口徑。只是因為武器的威力大概有那種程度才取這種名稱。然後12.7cm砲算是比較小型的一類,因為是要給驅逐艦搭載的東西,所以也沒辦法作得太龐大。
  話說回來,還好剛才的是12.7cm用的砲彈,而且還是在空中爆炸。這如果是戰艦用的41cm砲,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但是話雖這麼說,把砲彈打進提督辦公室依然還是非比尋常的事件。
  「那個女孩在哪裡!」
  眼前的女性,在聚集過來的女孩子們面前面紅耳赤地大喊著。
  有人回答說她不在這裡。似乎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快找出來。如果一個小時內沒有找到的話,全部人都不准吃飯!」
  少女們慌忙飛奔出去。
  下達命令的女性還在生氣。因此陽炎需要鼓起滿大的勇氣,才有辦法向她搭話:
  「抱歉,失禮了。」
  「什麼?」
  女性終於注意到陽炎。
  藍色的帽子搭配藍色的衣服,胸口掛著白色領巾,一眼就能能看出是重巡洋艦的艦娘。身高也很高,容貌看起來很溫和。只不過聽了剛才的話就能知道,如果生氣起來會很恐怖。
  她從上到下地盯著陽炎看。
  「哎呀,是驅逐艦。不過沒有看過妳耶。」
  「我是陽炎型驅逐艦的陽炎。今天來到橫須賀鎮守府就任……」
  「啊,真抱歉,是吳那邊有聯絡過的艦娘呢。」
  女性不等陽炎把話講完,就輕輕舉起手來打斷她。
  「我是高雄,是高雄型一號艦。二號艦也在橫鎮裡頭,我想早晚也會遇到吧。我的工作就是進行演習或是跟隨戰艦一起出遠門。請多指教喔。」
  「是……」
  因為是重巡洋艦,所以想必經常跟著戰艦或航母出擊,有時也會以旗艦身分活動吧。
  話說回來,胸部還真大啊,制服好像都快被撐破了。該不會有著如果胸部不夠大就無法成為重巡洋艦的規則吧?
  「那麼高雄姊就是我的旗艦……」
  「不是喔。妳是驅逐艦對吧?」
  「是……那這樣的話,我……」
  「比起這件事……」
  高雄緊緊抓住陽炎的雙肩:
  「可以麻煩妳幫忙搜索那個女孩嗎?」
  「……是在說誰啊?」
  「就是剛才砲擊辦公室的笨蛋……哦,不,是獨特的艦娘。光是這個月就已經是第三次。每次砲擊時,提督都會鬧彆扭,然後就跑去航母宿舍找人撒嬌。上個禮拜因為改變心意跑去戰艦宿舍,結果航母姊姊們就開始抱怨。不管什麼時候,總是我們吃虧啊。」
  「喔……」
  陽炎發出已經不知是第幾次的驚愕聲,並懷疑這個鎮守府到底是怎麼回事。
  「所以就請妳幫個忙吧。這次可真的要用帆腳索把那女孩拴住,好讓她無法動彈。」
  「那個,請問要找誰才好?」
  「是名眼角往上吊,看起來很臭屁的驅逐艦艦娘,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艦名是什麼呢?」
  事到如今,高雄才終於把艦名告訴陽炎。
  「曙。」

  橫須賀鎮守府的占地十分寬廣。跟把重點放在教育的吳比起來,雖然扮演的角色不同但使用的土地與海域都不相上下。陽炎出發前,艦娘同伴們都不停講些「調去橫鎮還真是可憐。」「那邊的辛苦程度跟吳可是不能相比的嚴苛。」「去海外還比較輕鬆。」這種話來嚇唬她。雖然不管怎麼想,她們都只是憑著想像隨口講講而已,但是沒有能反駁的依據,所以也只能乖乖地聽進去。
  不過她們說的也並非完全沒有根據,橫須賀鎮守府隨時都把與深海棲艦的戰鬥放在第一考量,所以可說是充滿緊張感。
  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陽炎想著,為什麼自己會被叫去找人呢?雖說因為是驅逐艦,所以搜索或救助都是最擅長的領域,不過像這樣使喚才剛到任的人,不覺得很奇怪嗎?拜此所賜,連旅行都還沒進行就得被迫到處跑來跑去。
  順帶一提,這邊所謂的「旅行」,就是為了讓才剛調過來的艦娘能夠記住鎮守府裡的設施配置,於是帶著她們將鎮守府整個繞一圈的行為。如果沒辦法一次就記住哪邊有些什麼設施,之後可是會被痛罵一頓。
  因為沒有旅行,所以自己就跟迷路的小孩沒兩樣。這樣到底要從何找起才好?
  「既然跟吳一樣是鎮守府,那設施應該也會很相似才對……」
  陽炎自言自語說著。
  假如自己是做出把砲彈轟進提督辦公室這種窮凶惡極事件的犯人,接下來會跑去哪裡呢?一般來說不是像連續殺人犯一樣逃進山裡,就是抱著裝備跑去珊瑚群島吧。南方那邊有許多無人知曉的小島,要過著跟魯賓遜‧克魯索相同的生活也沒有問題。
  只不過從高雄那種語氣聽來,至今似乎已經有過好幾次砲擊了。如果每次都要逃到南方,怎麼想都划不來。為了保險起見,陽炎先挺起身子往灣內察看一番,然而完全沒有發現艦娘的航跡。
  這麼說來,對方應該還在陸地上。會是軍需部裝備保管庫嗎?不對,那邊有守衛在。這樣的話,船塢呢?但這邊如果已經有人在的話,那就沒意義了。港務部檢疫棟?也許會被嚇唬說「乾脆就把妳指定為一種病原體好了。」之類的吧。灣內消磁設施?躲到那種地方,就跟間諜沒兩樣了。
  陽炎思考如果是自己會怎麼辦。當自己想從餐廳裡偷拿彈珠汽水跟香蕉,結果卻被值班人員發現時,就會屏息躲到教室的地板底下。從外頭偷帶萩餅跟桃子罐頭回來被發現時,就會假扮為建築部修理課的課員,來躲過想分一杯羹的追兵。還有,這些東西都不是自己想要,而是因為感冒的不知火想要才會去弄來。
  (不過,真的會躲在那麼顯而易見的地方嗎……?)
  就算躲藏的人是專家,但搜索的人也是專家。尤其驅逐艦娘不管是在海上或陸地,只要是找東西就是來者不拒。無論是哪個鎮守府,驅逐艦們為了從戰艦或重巡洋艦那兒借來的毛巾或筆記用具,有時甚至連內衣都會引發激烈攻防,這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陽炎再次回想起剛才高雄所說的話。光是這個月就已經第三次,這麼說來就是已經被找到兩次了。恐怕她是躲在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那為什麼要躲在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呢?或許就是希望有誰能去找到她也說不定。但是也不可能隨便在附近晃來晃去,同時她應該也想掌握我們這邊的動向吧。這樣一來……
  陽炎環視周圍,認為她必定躲在地勢較高又能看見遠方的地點。
  「大概是那邊吧。」
  她往出現在視線角落的建築物跑去。
  三層樓的紅磚色西洋建築。在眾多近代風格的建築物之中,有著與眾不同的色彩與外觀。這裡是橫須賀鎮守府的辦公大樓。
  陽炎隨便敬個禮就進入裡頭。也正好沒人看到,所以她一口氣就跑上樓梯。
  走到樓頂。因為這裡是用來升旗的地方,所以並不是那麼寬廣。
  那裡有一名艦娘。
  傳統的水手服搭配藍色緞帶領結。長長的秀髮單邊綁在頭部右側,髮夾上還掛著鈴鐺。側面看起來還帶有稚氣,眼神的確不太友善,給人一種難以相處的印象。
  陽炎非常確信,這個女孩就是曙。
  曙沒有轉過頭來,而是從懷裡拿出懷錶:
  「……十分鐘。哼,是目前為止最快的一次呢。」
  從講話的語氣就能感受到小看他人的感覺。
  「雖然不管哪個傢伙都很沒用,但還是有稍微在學習嘛。以輕巡或驅逐艦來說,這樣算是不錯了。」
  她轉過頭來,然後露出訝異的表情:
  「……妳是誰?」
  「陽炎。」
  這麼一回答,反而讓曙覺得更加可疑。
  「陽炎就是那個陽炎型的一號艦?找我有什麼事?」
  「因為我是今天才被調到這裡來的。」
  本來想說聲請多指教,但現在這種氣氛下,曙似乎不會想聽人打招呼。
  果不其然,曙以充滿懷疑的眼神看過來:
  「所以妳是來幹嘛的?」
  這種刻意頂撞的說話方式,陽炎雖然感到困惑但還是回答:
  「因為我被叫來找妳啊。而且其他艦娘們如果找不到妳,就會被罰不能吃飯。」
  「那就不要吃啦。反正驅逐艦什麼的,不過就是只會不停尖叫,然後四處逃竄的沒用廢物而已。」
  「妳自己不也是驅逐艦嗎?」
  「所以呢?」
  曙以銳利的眼神瞪過來,讓陽炎難以回應。
  「……那個。」
  「既然是調任,那就是吳或佐世保過來的吧?反正一定是幹了什麼事才會被丟到這裡來,想必就是那些吧?不是因為疏於警戒所以吃了艦載轟炸機的俯衝轟炸,要不就是被齊射給幹掉對吧?看來橫鎮又要因為收留破銅爛鐵而變狹窄了。」
  陽炎還沒開始生氣就先翻白眼了。這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罵人的艦娘到底是什麼來頭?
  「驅逐艦面對深海棲艦時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妳也還是早點退役會比較好。不過,反正不用等到退役也會馬上沉沒,所以其實都沒差啦。但沉沒之後才被除籍的話,還得再浪費一次處理文件的時間,所以還是不要比較好。」
  面對這充滿惡意的台詞,陽炎試著進行反駁:
  「我……我是為了戰鬥而來。」
  「哈,跟深海棲艦戰鬥這種話,是給戰艦或航母那些人說的吧。」
  曙冷漠地笑著。
  「要說驅逐艦能做的事情,不是在遠征時護衛船隊,不然就是在穿越戰鬥海域時被當成棄子用。從一開始就沒被賦予多大的期待。」
  「沒有輔助艦艇的話,不就沒辦法戰鬥了嗎!」
  「真是遺憾,艦隊的開路先鋒可當不成主角。驅逐艦不管做些什麼,除了被用過就丟以外,也不會被期待有更多貢獻。輕巡那些人一定也是這麼想。」
  「才沒有那種事!」
  陽炎大喊著。吳的輕巡洋艦們大家都非常親切,也很珍惜陽炎。特別是神通雖然非常嚴格但也十分溫柔,還對她說過「驅逐是我們的驕傲」這句話。
  但是,為什麼這女孩會如此看輕自己?
  「驅逐艦才不是沒用的廢物!」
  「嗯嗯,是啊。用來找我的時候,說不定還挺有用的。」
  雙方完全沒有交集。
  陽炎氣到嘴巴歪成ㄟ字型。早知道會有這種事,就該多練習一下怎麼惡言惡語。再說,吳那邊可沒有性格如此彆扭的艦娘,所以也沒有練習這種事的必要。以前的搭檔不知火雖然會沉著冷靜地挖苦別人,但絕對不會說出這麼露骨的嘲諷來。
  很理所當然地,曙完全沒有注意到陽炎的表情。
  「所以呢,跑來占空間礙事的陽炎型想把我怎麼樣?」
  「……把妳帶回去。」
  陽炎的語氣變得低沉,就像是猛獸的低吼。
  「不把妳帶回去的話,說不定連我都會沒飯吃。」
  「稍微少吃一點,會比較有助於減肥啊。」
  「我又不胖!」
  陽炎強行抓住曙的手:
  「走啦!」
  「哇,好粗暴。陽炎型都是沒用的體力白痴這傳聞是真的呢。」
  「囉唆!」
  陽炎盡全力不去看曙的臉,然後把她拉著走。

  陽炎把曙帶到高雄面前。曙雖然還不停地講些難聽的話,但卻沒有抵抗。
  「我把她帶來了。」
  「辛苦妳了。陽炎型的船速很快這點,果然屬實呢。」
  高雄感到很佩服,但陽炎只能滿臉不高興地敬禮:
  「那麼我先失陪了。」
  「啊,等等,把她也帶走。」
  所謂的她當然就是曙,於是陽炎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
  「帶去禁閉室嗎?」
  「這真的很遺憾,剛才提督下達了不予處分的指示。」
  「什麼?她可是對提督辦公室進行砲擊耶!」
  「因為我們這邊的提督不但是個被虐狂,還喜歡看煙火,剛才似乎從哪邊看著整個過程。他說因為爆炸時噴起的火光很漂亮,所以就判處無罪。」
  還真是隨便──陽炎在心裡這個想著。換作一般狀況,毫無疑問地會被解體裝備,艦娘本身也會為了進行軍法審判而被送去久里濱的看守所。
  先不管這個,不管有罪還是無罪,陽炎都不想跟這個驅逐艦娘待在一起。
  「所以,雖然不知道是哪裡,但只要把她帶過去就行了吧?」
  「還有喔。有份要給陽炎的任命書,我放到哪裡去了呢……」
  高雄在自己拿著的整疊文件中不停翻找。
  「應該是這份吧。那個,在此命令陽炎型驅逐艦陽炎,至以下的驅逐隊就任。第十四驅逐隊。」
  陽炎自己在嘴裡重唸一次剛才的任命內容。十四……十四,沒有聽說過耶,有這種驅逐隊存在嗎?
  「明明是橫鎮卻是十四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用射飛鏢來決定的。」
  高雄似乎是真的不清楚,所以也回答得很隨便。
  按照政府機關規定,隸屬於橫須賀鎮守府的驅逐隊編號為一到十號。在橫須賀有十四號存在,這幾乎等同是例外。
  而十一號到二十號則是分配給吳的驅逐隊。陽炎心裡想著是不是自己出身於吳所以才是十四號,或者有其他理由?
  「總覺得好像是什麼用剩餘人員拼湊出來的部隊耶。」
  「妳很清楚嘛。」
  「請不要說那麼恐怖的話,除了我以外還有誰呢?」
  高雄指著陽炎身旁說:
  「就在那邊。」
  「什麼?」
  「那邊。」
  陽炎聽不懂高雄在說些什麼。不,其實她已經理解了,只是不願意去相信而已。她心想自己因為是新銳陽炎型驅逐艦才會被叫到橫須賀來,應該不會遭受到不合理的待遇才對。
  陽炎戰戰兢兢地往旁邊看去,然後再把頭轉回來:
  「難道說……是跟曙……?」
  「沒錯。」
  陽炎跳了起來:
  「這這這……這是騙人的吧!」
  「為什麼要騙妳?而且妳自己不也說這是剩餘人員拼湊起來的部隊了嗎?」
  「我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啊……!」
  「我還以為吳鎮艦娘的推理能力都這麼強。」
  高雄一副像要說出到此為止的樣子,開始把文件捲起來。
  陽炎則以像是要抱住她的氣勢說:
  「嚮……嚮導艦呢?嚮導艦是哪一位!是高雄姊對吧!」
  「是妳。」
  「咦──!」
  「第十四驅逐隊的嚮導艦由陽炎來擔任。」
  「呀啊──!」
  嚮導艦(Flotilla leader)是負責驅逐隊指揮管制的艦艇,通常都由速力與通訊機能優秀的輕巡洋艦擔任。由驅逐艦來擔任,可說是特例中的特例。
  面對就快口吐白沫的陽炎,高雄繼續說下去:
  「至今已經有好幾名艦娘擔任曙的嚮導艦,但都以失敗收場。雖然由我臨時擔任,不過也終於能卸任了。」
  「但是就這樣叫我來擔任也太……!」
  「既然是吳出身的那就沒問題,提督是這麼說的喔。」
  自己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如果是廣島出身就能統帥一切的話,現在這個星球就是由廣島東洋鯉魚(註:日本職業棒球隊)或是廣島三箭(註:日本職業足球隊)在統治了。
  陽炎感到一陣暈眩,差點就要坐倒在地上。高雄則是以一臉爽朗的表情說:
  「肩上的重擔終於放下了,總覺得大海看起來比平常還要蔚藍呢。」
  「我覺得看起來跟臭水溝沒兩樣……」
  「第十四驅逐隊還有其他女孩,妳就去找找吧。要好好相處喔。」
  講完後,高雄就說著:「今天就用牛肉大和煮罐頭開派對好了。」然後離去。
  然後只剩兩名艦娘留在原地。
  陽炎斜眼窺視身旁。這個嘴巴跟態度都很惡劣的艦娘,看起來正顯得百般無聊。
  過一陣子以後,曙像是自言自語般說:
  「……看來是抽到下下籤了呢。」
  「妳很清楚嘛。」
  正當覺得她意外老實的瞬間,曙狠狠地瞪過來:
  「我是說我自己。」
  陽炎終於忍不住大喊:「囉唆啦,臭白痴!」這個性格惡劣的驅逐艦到底是什麼啊?明明聽說綾波型裡頭有許多乖巧的艦娘,但這傢伙是下下籤中的下下籤裡的下下籤。誰要跟她好好相處啊!要是她能挨個一發跳彈轟炸(Skip bombing),然後就沉沒在鮭魚海域還比較好。
  而曙不知道陽炎的內心事,早就人去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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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月之二

  提督是鎮守府地位最崇高的人,也是負責統帥以及指揮艦娘的人物。不過,驅逐艦娘們大多不以「提督」,而是以「司令」稱呼的人居多。陽炎則是有時會這麼稱呼,有時又不會。
  到第十四驅逐隊就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陽炎原本還抱著是不是哪裡搞錯的期待,卻被徹底粉碎殆盡。重新向提督進行到任報告時,他一開口就是「要跟曙好好相處」這句話。
  「好好相處啊……」
  雖然知道沒用,但陽炎還是必須這麼回答。
  提督點點頭後說:
  「她是名優秀的艦娘喔。」
  「但是她對辦公室砲擊……」
  「託這件事的福,我才能獲得慰藉啊。今天就去找鳳翔姊好了。」
  因為提督一臉恍惚的樣子,於是陽炎默默地敬禮後就走出房間。另外,辦公室為了隨時都能應付可能發生的意外,也再度以組合屋重建完成。
  好啦,接下來該做什麼呢?因為才調任第一天也沒事做。雖然可以回到寢室倒頭就睡,但總覺得反而會累積對曙的怒氣值。而且距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
  (這麼說來,第十四驅逐隊好像還有其他艦娘……)
  陽炎打開從提督那兒拿來的表格。
  「首先是……皐月。」
  雖然沒有實際見過面,但有聽說過傳聞。記得睦月型都非常勇猛果敢。
  「這女孩看起來似乎很正常。」
  那這個很正常的艦娘會在哪裡呢?雖然可以去人事部詢問,但陽炎現在想採用更簡單迅速的方法。
  她再次走進鎮守府辦公大樓。不管是哪裡的鎮守府,熟悉這類事情的人必定都會在那邊。
  「抱歉,失禮了。」
  陽炎站在一個大門敞開的房間前拘謹地打招呼。果然還是很緊張,因為吳的那個人非常可怕,任何艦娘光是從那個人面前經過就會冷汗直流。
  所以在獲得許可前都不能踏入室內,於是陽炎站在走廊繼續說:
  「有問題想要請教您,請問方便嗎?」
  「可以啊。別站在那兒,進來吧進來吧。」
  裡頭那位眼角微微下垂的女性笑著回答。
  她是重巡洋艦愛宕,高雄型二號艦。亮麗的金髮與雄壯威武的胸部裝甲無論如何都非常引人注目。在眾多重巡們的挺拔雙峰之中也是特別顯眼,坊間也有很多她的照片廣為流傳。
  「感謝您。」
  陽炎雖然鄭重道謝,但愛宕卻感到有點困惑:
  「真是的,吳的女孩子怎麼都這麼拘謹。難道不能像是在跟姊姊講話一樣就好嗎?」
  「因為我是一號艦。」
  陽炎是想表達自己沒有姊姊的意思,但這讓愛宕苦笑著回答:
  「我不是這個意思喔。」
  「愛宕姊是祕書艦,我不能有失禮的態度。」
  眼前的女性揮揮手:
  「沒關係沒關係啦。提督的方針是艦娘之間能友好相處比什麼都重要,我們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陽炎回答「我知道了」之後,也解除內心的緊張。因為自己也覺得這樣子比較好相處,所以還挺感謝這種方針。
  簡單來說,祕書艦就是為了輔助提督所設立的職務。從建造、開發的輔助到行程表調整、健康管理等都要負責。立場上可說是最為接近提督的艦娘。
  沒有祕書艦不知道的事情──吳鎮守府的祕書艦冷靜並且令人畏懼,就連一顆螺絲的行蹤也都能掌握。如果有人浪費彈藥的話,她會追根究柢地詢問理由直到天亮為止。
  祕書艦跟只要專心戰鬥就好的艦娘不同,需要一些與眾不同的能力。例如統率能力、交涉能力或者是事務處理能力等。
  可是愛宕卻無法讓人感受到她擁有任何一項,硬要說的話,還比較像是「負責賣弄色相」的人。
  「所以,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用輕飄飄的語氣詢問,這讓陽炎感到渾身不對勁。
  「我想知道第十四驅逐隊的艦娘們會在哪裡,總之就先問問皐月吧。」
  「皐月就是那個很有精神的女孩呢。她是個與其說是妹妹,還比較像弟弟的艦娘喔。」
  「她會在哪裡呢?」
  「不告訴妳。」
  「什麼?」
  陽炎不禁反問,而愛宕則鼓起腮幫子說:
  「不是都說過,要把我當成姊姊一樣了嗎?」
  「嗯……」
  「所以如果妳不用像在對姊姊詢問的語氣,我就不告訴妳了。」
  「不,但是……」
  「不叫我姊姊就不告訴妳!」
  她雙手握拳,不停地搖晃身體做出「人家不管啦」的動作。每次擺動身體時,胸部也像在進行船舶震動測試般地晃動。
  陽炎沒有多餘的精神去讚歎那對偉大的雙峰,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
  「快說嘛,快說嘛。」
  「……那個,我……沒有姊姊……」
  「那不然這樣吧,在問題的後頭加上『姊姊』這兩個字。」
  「什麼!」
  陽炎懷疑自己的耳朵,還覺得橫須賀該不會正在流行什麼惡劣的傳染病吧。說不定都是太平洋吹來的海風在作祟。
  「只要妳肯叫我姊姊,我就告訴妳。」
  「可是……」
  「來,快喊看看。」
  愛宕開心地微笑著。不過跟這看似溫柔的表情相反,如果不照做,看來絕對不會告訴陽炎。
  陽炎決定放棄。她深呼吸幾次後,接著開口說:
  「請……請告訴我皐月她人在哪裡……姊……姊姊……」
  「這樣子不行喔,要再多放點感情在其中。」
  愛宕那鼓起來的腮幫子沒有恢復原狀,陽炎只好自暴自棄地說:
  「告訴我皐月人在哪裡嘛,姊姊。」
  「嗯~好可愛!」
  陽炎突然被緊緊抱住,整個臉都埋進胸前的山谷之中。
  「唔嘎~」
  「陽炎型真的是性能好又可愛啊,而且妳終於肯叫我姊姊了。」
  「唔嘎唔嘎……」
  「為了可愛的妹妹,姊姊我什麼都願意做喔。」
  愛宕拿起筆來在紙上快速書寫,然後用像是硬塞的方式交給陽炎。
  「來,這個給妳,所有人都寫在上頭了。要怎麼謝我呢?」
  「……謝謝。」
  「不對吧。」
  「謝謝妳,姊姊。」
  愛宕露出微笑:
  「非常棒。下次一起去野餐好不好?」
  陽炎小聲地說:「我不去,姊姊。」之後,就快速離室了。

  依照愛宕給她的便條紙上所寫,皐月應該在船塢裡頭。
  「正在入塢中?難道是受傷了嗎?」
  陽炎快步走向船塢。
  走沒多久,就看到一棟雖然小巧,但很乾淨美麗的全新建築物。那是艦娘專用的設施。
  正式名稱雖然是「艦娘專用傷病療養設施」,但艦娘們都稱呼它為船塢。跟深海棲艦戰鬥時遭受到嚴重損傷,被判斷有需要療養的艦娘們就會被送到這裡。不管怎麼說,能跟深海棲艦戰鬥的也只有她們而已。所以在治療方面也給予了非常充足的預算。
  陽炎在入口取得會客用的通行證並聽取說明後進入,然後敲了敲寫著「壹」的房門。
  「請進喔~」陽炎聽到回答後打開房門。
  這是個相當寬敞的單人房。為了採光設置了非常大型的窗戶,並且擺設了好幾盆鮮花。打發無聊用的電視跟收音機當然不用說,令人驚訝的是連熱帶魚都能飼養。牆壁上掛的是風景畫,似乎是某個牧場的景色。雖然這是為了讓戰鬥後疲憊的心靈獲得沉靜,但聽說有的艦娘會掛上「沖之島海域」的戰鬥風景畫來維持戰鬥意欲。
  病床就位在中央,卻沒有人。
  「咦……?」
  床上空無一物。但是剛才確實有聽到回應,那麼最重要的艦娘跑去哪裡了?
  「這邊這邊~」
  從對面那邊傳來聲音,於是陽炎繞到病床的另一側。
  那裡有一名艦娘,想必這女孩就是皐月吧。只不過,實在很難開口向她搭話。
  要問為什麼的話,因為她正穿著無袖背心在做伏地挺身。
  「抱歉喔~」
  皐月看著地板說:
  「因為正好才開始鍛鍊而已,所以沒辦法出來幫妳開門。」
  「不會……那是沒關係啦……」
  「妳要不要也一起來?」
  「我嗎?」
  「很舒服喔,來嘛。」
  陽炎此時欲言又止。伏地挺身跟罰跑是鎮守府知名特產。犯錯的艦娘就會被處罰背著重物來做這兩件事,所以沒有艦娘會對這些抱持好印象。
  不過對皐月來說似乎不是這樣。陽炎雖然想找藉口拒絕,但在催促之下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把雙手撐在地板上。
  「那就從頭開始。一──」
  隨著皐月的呼喊聲,身體也開始動作起來。
  「二──」
  哇啊,身體果然很沉重。陽炎開始產生這種感覺。這種肌肉鍛鍊只要一偷懶,過沒多久就會馬上失去效果。剛成為艦娘候補然後在江田島被嚴格操練時,雖然每天都被迫要進行伏地挺身,但已經相隔太久沒做,現在身體彷彿要發出嘎吱作響的聲音。
  「十──所以,妳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我……我是陽炎,被分發到第十四驅逐隊。」
  「十五──喔喔,妳就是要擔任嚮導艦的艦娘啊。我是皐月,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那……那個,皐月。待在橫鎮的船塢時,非得做基礎體力訓練才行嗎?」
  「沒有啊,當然不用。」
  「二十──」皐月邊喊著數字邊說:
  「這是我的興趣。因為我每次出擊都會受傷,可是待在船塢裡又閒得發慌,所以就會這樣鍛鍊一下啦。」
  「傷患有必要做伏地挺身嗎?而且驅逐艦受的傷只要稍微進一下船塢就可以出來了吧。」
  「三十──因為我們的身體就是資本嘛,還是得像這樣好好鍛鍊才行。」
  「只是因為這樣就……叫我一起做也太……」
  「四十──不是只有妳喔,所有來探病的人都有做喔。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在途中就放棄,然後不見蹤影了。不知不覺間就沒有艦娘願意跟我搭檔,所以就被分發到第十四驅逐隊來。」
  皐月哈哈笑著說道。
  這樣啊,我懂了──陽炎感受到上臂不斷顫抖,同時在心裡想著。這女孩就是用這招在測試其他艦娘。她想要看看其他人的實力是不是跟得上自己,想必多數艦娘都大喊著:「別把人當白痴耍。」然後就離開了。不過明明是來探病卻被強迫伏地挺身,會火大也很正常吧。
  陽炎在心中感嘆,這女孩也是跟曙相同等級的剩餘人員啊。
  此時皐月的呼喊聲傳來:
  「四十九,四十八──」
  「等等!為什麼要用教育隊的伏地挺身方式啊!普通都是到五十就結束了吧!」
  「哎呀~?妳已經沒力了嗎?」
  皐月以若無其事的語氣說著。
  「我還想說吳出身的艦娘,應該可以再多撐一陣子呢~」
  「唔……」
  陽炎聽得咬牙切齒,同時也讓她點燃鬥志。
  「管妳要做多少下,我都奉陪!」
  放馬過來啊!沒錯,正如曙所說,陽炎型對體力很有自信。在江田島時,當周圍其他人一個個倒下,只有陽炎與不知火兩人依舊不停地繼續伏地挺身。自己跟續航距離短暫,途中就會不支倒地的傢伙們可不同。既然要一決高下,那就奉陪到底。
  「三十九──喔喔,陽炎很厲害嘛。」
  「三十八!來,繼續數下去啊!」
  「三十七──就是要這樣才行。」
  就快要接近五十的數字又漸漸往回減少,本來以為要變成零的時候又再次增加。這是場毫無止境的意氣之爭。
  當兩人的汗水匯聚成像是一灘水池時,皐月終於停止計數。
  「五十。哎呀~累死了累死了。」
  數字上雖說是五十,但實際上卻將近兩百下。皐月站起來,拿了兩條放在床上的毛巾。
  「就用這個擦汗吧。」
  「謝謝。」
  陽炎努力保持住平靜的表情並接下毛巾,實際上雙腿已經發軟而雙手也在顫抖,但絕對不想舉起白旗投降的意志力支撐著她。
  「陽炎很行嘛。能夠陪我做到這種程度的艦娘,可沒有其他人喔。」
  皐月很佩服地說著。陽炎擦擦汗之後說:
  「哦~橫鎮的艦娘還真是沒體力呢。」
  「哈哈哈,妳還真敢講。所以,妳是來叫我的嗎?可以離開船塢了?」
  「就是這麼一回事,愛宕姊也已經許可了。」
  陽炎在得知地點的同時,也獲得皐月的出院許可。
  皐月開心地叫好。
  「愛宕姊說可以出院了啊。」
  「妳可要好好感謝我,我可是連面子都豁出去了。」
  「難道說,妳喊她姊姊了?」
  「喊了啊。」
  皐月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開始捧腹大笑。
  「明明大家都不想喊所以能閃就閃,妳還真了不起耶。」
  「咦?我還以為其他艦娘也都有喊……」
  「陽炎是第一個喊的喔。」
  陽炎感嘆自己被騙了。也難怪愛宕會高興到如此激動。
  「算……算了,這件事就忘了吧。今後妳就要聽從我的指示。」
  「嗯,好啊。」
  意外地,皐月回答得很爽快。
  「因為妳肯陪我做伏地挺身做到最後嘛,我會服從陽炎的。」
  「那就好。」
  陽炎把毛巾捲起來。
  「這個等我洗乾淨再還妳。」
  「送妳吧。明天就要出院了,到時再一起伏地挺身吧。」
  不過陽炎果然還是用「我絕對不會再陪妳做伏地挺身了」來回答。

  陽炎在船塢外頭坐下。要回去時偷瞄一眼,只見皐月正要準備做仰臥起坐。這個可惡的入塢患者,妳真的是傷患嗎?
  陽炎深呼吸一下後站起來。好啦,下一個下一個。這些連人在哪邊都不確定的傢伙們,還是得去跟她們見個面才行。
  「接下來是……霰嗎……霰?」
  一瞬間還以為看錯了,不過從愛宕這工整又漂亮的字跡看來應該不會錯。上頭的確是寫著霰。
  上頭寫著她總是待在自習室裡頭。馬上就去找找看吧。
  自習室位於驅逐艦宿舍內,驅逐艦宿舍就是指讓驅逐艦們起居用的宿舍。
  當然這裡是給驅逐艦專用,每個人都各自分配一張桌子,可以在這裡唸書或是查閱資料。驅逐艦宿舍的自習室裡有很多桌子,這是因為驅逐艦數量也很多的關係。航母宿舍、戰艦宿舍裡頭因為空間一樣寬敞,但桌子數量較少的關係,所以使用起來比較寬敞舒適。「這樣太不公平了,我們要去抗議。」雖然從以前就有像這樣的聲音,只是每次都被以「等妳們的排水量超過她們時,再來擴建自習室。」為理由回絕,於是就無疾而終。
  陽炎一進入自習室,就穿過擺得亂七八糟的設備往裡頭前進。艦娘為了調查借來的裝備品,有時就會埋首於說明書裡,所以砲塔或魚雷發射管就會放得到處都是。甚至連取下彈頭的九十式魚雷或艦本式渦輪發動機都放在地上。
  她巧妙地跨過這些東西。這樣還算是好的了。畢竟在吳的時候,吊床就像蠶棚般吊掛著,然後砲管就會被放在上頭。
  「啊,有了有了。」
  陽炎走近目標艦娘。
  霰正面向著桌子。她是在眾多嬌小的驅逐艦娘之中看起來更顯嬌小,身材也更細瘦的類型。因為在室內,所以脫下了驅逐艦娘戰鬥帽(煙囪帽),變得很好分辨那微帶波浪捲的頭髮。
  跟那時候完全沒變。
  陽炎開心地出聲叫她。
  「霰……喂,霰!」
  霰轉過頭,露出那稚氣但端正的臉龐。
  「好久不見了!」
  霰盯著陽炎看,然後暫時沉默不語。
  最後疑惑地側著頭說:
  「……是誰……?」
  陽炎差點整個人摔倒。
  「是我啊,是我!陽炎!我們不是一起待過吳的第十八驅逐隊嗎!」
  「哦……」
  霰以似懂非懂的動作點點頭。
  「這麼說來……」
  「妳想起來了嗎?」
  「大概……」
  霰再次小聲說了些令人不安的話。
  陽炎與霰在吳隸屬於同一個驅逐隊,其他成員還有不知火與霞,也就是所謂吃同一鍋飯的交情。陽炎對於隸屬於這個驅逐隊這件事,感到非常地自豪。
  霰是在陽炎之前調離的,只不過並沒有問她要調去的地點。畢竟她比較沉默寡言,不肯告訴她們要被調去哪裡。只不過請她吃的紅豆冰倒是吃得很多,讓人懷疑沉默寡言該不會是用來迴避追問的手段吧。
  即使如此,能夠看到懷念的面孔,還是讓陽炎鬆了口氣。
  「霰,妳也在第十四驅逐隊啊。」
  「嗯……」
  「能夠遇到以前的同伴,我真的很開心喔。」
  「……我也……大概一樣……」
  雖然不知到她為何用帶有距離感的語氣說話,不過陽炎不以為意。
  陽炎張開雙手:
  「我可以擁抱妳嗎?」
  「這就有點……」
  「別這麼說嘛。」
  陽炎強行抱住霰,雖然覺得自己好像變得跟愛宕一樣,但久違的重逢所產生的感動,依舊持續著。
  霰默默地讓陽炎抱住,原本她就不是個會強烈表達自我主張的女孩。
  「霰,我本來覺得很不安,因為自己在橫鎮可能會變成一個人孤伶伶的。畢竟入塢中那個像是小男生的女孩突然就開始伏地挺身,又被強塞一個性格惡劣的艦娘給我負責。」
  「那是曙……」
  那個彆扭的傢伙看來很有名。
  「但是有霰在,讓我很高興喔。不過為什麼妳會在第十四驅逐隊?」
  「分配驅逐隊的時候……不知為何就都沒開口……於是就被說要去十四了……」
  「因為妳很沉默寡言嘛,不過有我在就沒問題了。」
  「是什麼地方沒問題?」
  伴隨著聲音,陽炎的衣領突然被從後方拉起。
  轉頭一看,後頭有名艦娘。稍微揚起的眉毛以及蓬鬆的頭髮,看起來意志非常堅強的表情以及語氣,比起艦娘,更給人騎士或古代武士的感覺。
  陽炎看到她那身偏黑色的水手服就突然靈光一閃,這女孩不就是睦月型艦娘嗎?
  「……妳是長月吧?果然是第十四驅逐隊的成員。」
  「沒錯,妳就是陽炎吧。」
  長月投以不是很友善的視線同時說著。
  「正在想妳進自習室要做什麼,結果馬上抱住了毫無抵抗的霰。這是什麼全新的性騷擾手段嗎?」
  「才不是!這是在重溫過往交情!」
  「沒有什麼重溫的必要吧?」
  長月相當露骨地插進陽炎與霰之間。
  「這裡是橫須賀,不是吳。」
  「現在我也是橫鎮的一分子啊。」
  「那也還有別的驅逐隊,去那些部隊不就好了?」
  「這是提督的命令,我也沒辦法吧。」
  「那個人只要能給鳳翔姊或是雷摸摸頭,不管什麼請求都會答應。去收買那兩人吧。」
  「為什麼我得做到那種地步啊!」
  陽炎忍不住大喊,長月則在冰冷的視線裡加入少許感情後繼續說:
  「第十四驅逐隊原本就只有我跟霰而已,我們已經決定要靠兩人的力量把這裡變成最棒的驅逐隊。結果妳跟皐月在這時候調過來,就連曙也被分配到這裡。這樣子會打擊我們好不容易鼓舞起來的士氣,所以快給我離開吧。」
  總覺得能夠理解了。
  也就是說,長月覺得陽炎是個礙事的傢伙。正當她們兩人獨自建立起各種事物時,突然有外人闖進來擺出自己也是同伴的樣子。可以說就像是正在堆砌的沙坑,卻被人闖進來狠狠踐踏一番的感覺吧。
  雖然令人感到同情,但如果因此退縮的話也不是辦法。
  陽炎刻意清咳一聲:
  「因為我是嚮導艦,所以妳得服從我喔。」
  「妳說什麼?」
  長月似乎很意外,看來她沒有聽說這件事。
  「為什麼是由驅逐艦來擔任驅逐艦的嚮導艦?」
  「去問提督吧。總而言之,今後我就是第十四驅逐隊之中最偉大的人。可不允許妳違抗我。」
  雖然就連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說過頭了,但實在想不出其他台詞來。不分青紅皂白地逼迫他人是陽炎自己也討厭的行為,但現在可沒空閒慢慢說服她。好歹這裡也算是個組織,上級所說的話應該不會被違抗吧。
  可是長月立刻違抗了。
  「我拒絕。」
  她擺出要庇護霰的動作同時說:
  「我不承認妳是嚮導艦。第十四驅逐隊是只屬於我跟霰的部隊,不要來妨礙我們。」
  「妳怎麼一直講些奇怪的話。妳不是原本就隸屬於佐鎮嗎?既然是睦月型的話,那應該就不是跟霰,而是要跟皐月搭檔才對啊。」
  「我才不需要那個體能鍛鍊狂,我已經決定跟霰搭檔了。」
  長月流露出不想聽從任何人意見的眼神。曙雖然充滿反抗性,但她的情況則是非常頑固倔強。雖然陽炎也是後來才得知,但她似乎是因為這種個性才會被丟到第十四驅逐隊。
  「我跟妳之間無話可說。」
  「但是我有啊。」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霰,走吧。」
  長月拉著霰離開。正在發呆的霰,就這樣跟著她走掉了。
  還沒來得及說等一下,兩人就已經不知去向,讓陽炎只能呆站在原地。
  陽炎的嘴巴又歪成了ㄟ字形。為什麼都是這種女孩子啊?難道提督跟我有仇嗎?要我想辦法處理剩餘人員?但這可不是什麼把殘兵敗將拼湊起來的部隊啊。
  接著她才覺得這些人很相似。只是沉默寡言的霰還算好的,彆扭人加上體能鍛鍊狂再配上頑固倔強的傢伙,想必自己一定也是被分在某個類別裡頭吧。
  感嘆一陣子後,陽炎為了尋找最後一人,走出了自習室。

  第十四驅逐隊剩下的最後一人是潮。
  本來還很厭煩地以為又會是個麻煩人物,而且找起來還會費時費力,結果卻不是如此。因為對方自己找上門了。
  這名驅逐艦娘,當陽炎要前往港口而走到外頭時,跑來向她低頭行禮。
  「那個,請問是陽炎型驅逐艦的陽炎姊嗎?」
  「是我沒錯。」
  「妳好,我是潮。」
  陽炎發出「啊」的一聲,因為目的達成得太乾脆,讓她感到有點掃興。
  潮從外表看起來就相當文靜,不是那種性情激烈的類型。換個角度觀看的話,她現在也好像快要哭出來一樣。
  陽炎心裡想,該不會又是很極端的性格吧?說起來,大多數的驅逐艦不是個子越小態度就越是反比例地強硬,不然就是一閉上嘴巴不講話,就會默默無言直到這個世紀結束為止。也許就跟英文名稱Destroyer所表示的一樣,只要遭遇到大型艦艇就要找機會吃掉對方,於是演變成各種千奇百怪的個性。雖然這是大海另一頭的例子,但聽說因為同型艦很多的關係,所以似乎也有艦娘故意做出些奇怪舉動來讓自己變得顯眼。
  眼前這名驅逐艦娘,總覺得實在怯弱到不太像是一名艦娘。
  為了保險起見,陽炎開口問她:
  「妳也是第十四驅逐隊的成員對吧?」
  「是的。那個,今後還承蒙妳多多照顧。」
  陽炎不禁回答:「不不不,我才請多關照。」並且低頭行禮。還真是個禮儀端正的艦娘。
  潮抬起頭來,光是這樣胸部就開始搖晃。
  陽炎內心痛切地小聲說:
  「明明是驅逐艦……」
  「請問怎麼了嗎……?」
  「沒事。那這麼一來,總算全體到齊……」
  「請問,妳知道小曙在哪邊嗎?」
  「誰知道。大概在附近閒晃吧?」
  「我一直都在找她,但是都找不到……」
  潮一邊說,一邊東張西望地四處看著。
  陽炎也隨口回答:
  「一定是在鎮守府辦公大樓屋頂之類的地方吧。」
  「她好像在那裡跟其他驅逐艦娘吵架了,我明明總是告訴她說,不可以見到人就馬上頂撞對方……」
  那應該就是我吧──陽炎心裡想著。看來不只是新來的自己,無論是誰,她都能來者不拒地跟對方吵架。
  「無所謂啦,反正我已經跟她見過面了。」
  「但是小曙好不容易可以隸屬於驅逐隊了,以前就算被分配到其他地方也都馬上被趕出來……啊,找到了。」
  曙出現在稍遠之處,也就是訓練用運動場的附近。
  潮向她大喊:「小曙!」但曙往這邊瞄了一眼,就無視於她繼續往前走。此時潮跑上前去,跟她說了些話。
  想必是「要跟大家好好相處才行」之類的內容吧。但曙似乎頑固地聽不進去,不管潮說什麼都一副抵死不從的態度。接著似乎還破口大罵,甚至開始揮動手臂。
  從遠處也看得很清楚,潮開始變得垂頭喪氣。於是陽炎忍耐不住,自己靠過去。
  「曙,妳給我等一下。」
  曙的視線稍微向陽炎瞥了一下:
  「妳又來啦,愛管閒事的。」
  她嘴巴還是一樣壞。也許是剛才爭論的關係,所以呼吸有點急促,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別過來別碰我別靠近我」的氣息。
  對照之下,潮則是淚眼汪汪。陽炎實在是看不下去,生氣地手扠腰說:
  「妳要對朋友更溫柔一點啦!」
  「朋友?難道妳是說潮?」
  「那當然啊,她還特地到處去找妳耶。」
  曙突然哈一聲笑了出來:
  「不要說傻話了,我又沒有拜託她這麼做。真是多管閒事。」
  「我說啊,她都那麼拚命四處找妳了,不是朋友的話是什麼?」
  「都說過放我自己一個人就好了,她卻還想要我隸屬於驅逐隊,這除了是愛管閒事以外,什麼都不是吧。」
  彼此的對話完全沒交集,這讓陽炎更加不悅。
  「因為她想讓妳跟其他人打成一片啊。」
  「也有像島風那樣,單艦跑來跑去的艦娘啊。」
  「那是因為船速可以那麼快的,就只有她一個而已吧。」
  島風因為沒有同型艦的關係,所以很難組成驅逐隊,為此就只能當成例外處理。曙則是綾波型,是吹雪型的改良版,所以同型艦算是相當多。
  「驅逐隊就是聚集在一起才能成為戰力啊。如果七零八落的話,不管是當主力艦隊的先鋒或者是護衛,不就沒辦法完成這些任務了嗎?」
  突然間,似乎是這句話惹到她了,曙大聲吶喊:
  「護衛?少說那種蠢話了!那是腦袋有問題的悲慘驅逐艦在做的事情!我才不幹!」
  「什麼?這是重要的任務吧!」
  「妳這個爛好人!就是有妳這種被哄騙一下就能利用到消耗殆盡為止的傢伙,所以驅逐艦才會被小看!」
  陽炎非常震驚,護衛是驅逐艦的重要任務。從大型船艦到船隊,只要是能守護的事物都要守護。將飛進領空的敵方航空機擊落,趕跑潛水艇或是救助遇難者這些也能勝任。
  她很自豪於能夠完成這些任務。過去的旗艦神通也不斷地告訴她「護衛是只有驅逐艦才能辦到的重要任務」這些話。也很有自信是因為自己這些驅逐艦的幫助,大型艦艇才能夠完全發揮實力。
  但這傢伙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驅逐艦會被小看,是誰的錯啊!」
  陽炎終於開始發起脾氣:
  「就是有像妳這樣性格惡劣的傢伙,才會使驅逐艦的評價下降啦!而且還把妳這種傢伙硬塞給我,是把我當成回收廢鐵的業者嗎!」
  「妳哪是那麼帥氣的東西。畢竟也不過是陽炎型而已,最後只會像薄翅蜉蝣(註:蜉蝣的日文與陽炎同音)一般在瞬間就消失啦!」
  「妳就是老講這些彆扭的話,才會惹人討厭啦!」
  「惹人討厭這點我自己很清楚,不用妳管!」

  「雖然我也不想管妳,但我們是同一個驅逐隊啊!是同伴啊!」
  「要是不中意就把我從驅逐隊惕除啊!去跟愛宕姊講一下就解決了!」
  「好啊!我就去講給妳看,妳這混帳白痴!我要把妳的裝備扔進甲米地港裡,再把妳丟去若狹灣當標靶艦!」
  「要講就快去講啊!不然我就塞顆魚雷給妳,用來代替原本要拿救生艇船槳狠狠打妳一頓的份!」
  曙丟下「笨蛋!」這句話後,立刻轉頭就走。
  陽炎沒有阻止她,因為肚子裡還有一團怒火在燃燒著。
  「請問……」
  潮戰戰兢兢地詢問。
  「怎樣?」
  陽炎以凶惡的眼神瞪過去,讓潮嚇得發抖。
  「啊……對不起……」
  看到潮的表情,陽炎馬上後悔了。
  「不……我才該說對不起,這明明不是妳的錯。」
  陽炎壓下怒氣,勉強露出笑容。面對曙雖然只會燃起怒火,但如果把憤怒發洩到潮身上就太說不過去了。
  潮看起來還在窺探陽炎的心情。
  「對不起……我代替小曙向妳道歉。」
  因為她真的低頭道歉,讓陽炎急忙阻止她。
  「不要在意啦,全部都是曙的錯啊。」
  潮抬頭看著陽炎:
  「請問……妳真的要把小曙……趕出驅逐隊嗎……?」
  「該怎麼辦才好呢?」
  也許是讓她看到自己故作煩惱的表情,潮的眼眶馬上冒出淚珠。陽炎只得慌忙否定。
  「不會不會,曙還是會繼續待在第十四驅逐隊啦。如果只是被她這樣講一講就真的趕她出去,就好像是我輸了一樣讓人不甘心。所以她還是會跟我們在一起。」
  潮安心地鬆了口氣:
  「謝謝妳,這樣我就安心了……」
  「看來我也該多磨練一下口出惡言的技術了。」
  本來只是想開個玩笑,但潮似乎當真了。
  「請不要被小曙影響了,她至今待過的驅逐隊,全都是因為這樣才讓氣氛變得很糟糕。對於她,我想只要從一旁守望著她就好了。」
  比起訝異,這句話更讓陽炎感到佩服。
  「潮真的很溫柔呢。」
  「謝謝……」
  「不過妳這樣只會被她利用而已,還是早點跟曙斷絕往來比較好吧?」
  潮搖搖頭:
  「這件事我辦不到。小曙好不容易能夠進入一個肯接納她的驅逐隊,我會陪伴她到最後一刻。必須以此為契機,讓她變回原本那個率直的女孩才行。」
  「率直?妳說曙?」
  本來以為她一定是在開玩笑,但潮非常認真。
  「是的,我沒有見過比她更耿直,而且更忠實於任務的驅逐艦娘。」
  「怎麼可能。」
  陽炎忍不住笑出來,可是潮卻一臉正經地說:
  「這是真的。會對辦公室砲擊也是提督拜託她的,提督希望可以在不造成其他損害的情況下,只將辦公室破壞掉。這麼一來,提督就可以去找航母姊姊或是戰艦姊姊們撒嬌了。」
  「啊……」
  陽炎想起提督說的「今天就去找鳳翔姊好了」這句話。
  不過能在不波及其他事物的情況下只破壞辦公室,也許她的技術相當了得。畢竟就連受到牽連的陽炎也沒有受傷。
  「唔嗯……忠實……嗎……」
  「我知道陽炎姊想要說什麼,但是小曙會變成那樣,我也有責任,所以還請妳原諒她。」
  「是這樣嗎?」
  陽炎不禁反問。不過潮只是不停地行禮,並且說著:「還請妳多多照顧小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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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火

  隔天早晨──
  在起床號的聲音響起前,陽炎就從被窩中爬出來了。
  之前也敘述過,驅逐艦全體都住在驅逐艦宿舍,由兩到三名驅逐艦娘共用一個房間,各自都有分配床舖跟保管櫃。說個題外話,如果是戰艦或航母的話,不但會分配到單人房,而且還是寬達二間(註:日本長度單位,一間約一點八公尺)的大房間,這有時會讓她們成為被周遭嫉妒的對象。
  通常驅逐隊的艦娘是四人一組,但第十四驅逐隊則是最高數量的六人,所以使用了三個房間。跟潛水艇差不多狹窄的室內有張兩層式的床,能夠用來保護個人隱私的就只有遮光用的布簾。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跟其他艦娘建立起親密的關係才行。
  陽炎跟皐月同房。本來以為她那開朗的個性應該不會感到無聊,結果她卻老是緊閉著布簾。又不是在燈火管制,總覺得實在沒有必要這樣。就連陽炎第一次走進房間自言自語地說該睡了的時候,她也都沒有打開布簾。雖然有時會發出聲響,但似乎只是在做伏地挺身。
  該不會她其實不太想跟其他人接觸吧?而且不只是這個房間,第十四驅逐隊不管哪裡,好像都是這個樣子。
  (感覺真不對勁……)
  在吳的時候,大家的關係更加緊密,無論是哪個驅逐隊都會變成這樣。當她在整理自己的服裝時,也會檢查不知火的服裝。當然不知火也會反過來檢查她的儀容,幾乎可以說是有點危險的關係了。
  這種「好像哪裡不對勁的感覺」就這樣持續到第一次的訓練。
  第十四驅逐隊聚集在鎮守府的棧橋上。高雄突然對陽炎這麼說:
  「就交給妳來指導吧。」
  當陽炎剛對高雄說出:「還請您多多指導。」的時候,對方卻回答這句話。
  訝異地脫口喊出「咦!」的陽炎並沒有錯。通常這種訓練都得要在輕巡洋艦或重巡洋艦底下接受指導,尤其輕巡洋艦在砲雷擊訓練中還會扮演假想敵的角色。
  「為什麼會是由我來指導?」
  「妳是嚮導艦吧?」
  「但我是驅逐艦耶!」
  「也沒人說驅逐艦就不能做喔。」
  「不是這樣,重點是我沒做過啊!」
  「無論是誰都有第一次嘛。」
  高雄這麼說完後,留下一句:「我跟鳥海還有訓練。」就離開了。
  陽炎留在原地一臉茫然,雖然還期待著高雄也許會突然跑回來,但她的身影就這樣消失無蹤,而且還沒有任何人經過這裡。
  無計可施下,只好轉過頭來。只見第十四驅逐隊的成員在此列隊。
  列隊其實只是比較好聽點的講法。雖然姑且算是排成一列,但就跟車子在路上違規停車一樣亂七八糟。長月用像是找到殺父仇人般的眼神瞪著陽炎,隔壁的霰則是視線不知道飄到哪個方向去。皐月不停地喊:「來鍛鍊體能吧,快鍛鍊體能啦。」潮惴揣不安地一直在意自己的右側,站在那邊的曙則露骨地把頭撇到另一邊。
  陽炎不得不指導她們的訓練。
  不過──
  (面對這些傢伙,是要怎麼辦才好啦!)
  雖然沒有說出這句嘆息般的話語,但陽炎在內心盡情大喊。自己是驅逐艦而不是輕巡洋艦或重巡洋艦,驅逐隊的訓練指導更是從來沒聽說過。想學的事情可說是堆積如山,而且自己也沒有自信能擔任嚮導艦。
  有幾名艦娘經過附近,每次經過時都會聽見「曙在這裡耶。」「皐月也是。」「淨是些多餘的人耶。」之類的聲音。
  心情糟到極點──啊啊,神啊,如果您在的話,請傾聽我說的話吧。如果能重新轉世,我不會說出要變成航母這類奢侈的話。事到如今不管是驅潛艇(註:以驅逐潛水艇為主要任務的小型艦艇)或是用漁船改造的特設監視艇什麼都好,只要請您別把麻煩人物塞給我就好。啊,我想還是轉世為偽裝巡洋艦(註:起源於第一次與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偽裝成中立國商船攻撃一般商船的德國軍艦,日本在昭和年代之後稱為特設巡洋艦)比較好,一直都覺得那個很帥氣。
  仰望天空眨了兩三次眼睛後,好不容易才把這些哀怨都趕跑。
  「好,那就來進行航行訓練吧。」
  「妳說什麼?」
  長月回了個混雜敵意的疑問。
  「到現在還要航行訓練?妳當我們是還沒辦法好好游泳的小孩子?」
  「航行是一切的基本,正因為能夠在海上前進,我們才被稱為船。好啦,來訓練吧。」
  陽炎拍拍手催促大家。
  只不過長月說的話也是理所當然。這是基礎中的基礎,從成為艦娘的時候開始就已經反覆練習到膩了。所以雖然不會認為完全不練也沒關係,但是「到現在還要練喔」的這種心情無論如何都難以拭去。
  只不過,陽炎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訓練才好,所以就先練習自己也懂的航行,並且為了避免被看出不安而拍手催促大家。
  於是所有人一起去領取裝備。
  基本上,艦娘一整天裡大概有大半的時間都是掛著裝備度過。訓練時當然不用說,就連休息時也不會卸下。只有用餐及入浴時會拿下來,交給整備班維護。因為事關自己的性命,所以也有艦娘想自行維護整備,此時就會把裝備出借給這些人。
  在軍需部裝備保管庫獲得許可後,領取了裝備品。
  陽炎看到寫著「吳→橫須賀」的裝備後鬆了口氣,萬一遺失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
  因為是驅逐艦,所以全員的武器都有大砲及魚雷,再來就是通訊器材跟一旦忘掉就什麼都做不成的兩具發動機。
  陽炎的砲塔是12.7cm聯裝砲,只有皐月與長月是12cm單裝砲。為了與深海棲艦作戰,強化武裝雖然是當務之急,但實在很難有餘力更新驅逐艦的部分。不過至少魚雷發射管有分配給所有驅逐艦,似乎是在提督強烈要求下所達成的成果。
  依照各型驅逐艦的不同,武裝外觀也會有差異性。具體來說因為拴鎖處的形狀迥異,所以裝備部位也會改變。這也跟艦娘的相性有關聯,是依照適應性測試的結果來進行分配。
  說到這個適應性測試也是個相當複雜的東西,不管本人希望成為戰艦還是想成為航母,測試結果完全優先於一切。這些如花似玉的少女們不但被測量身體的各種尺寸,還被抽血驗尿以及仔細檢查身上所有能稱為孔洞之處。最後更要戴上伸出好幾條纜線,怎麼看都像是新品種生命體的頭戴式顯示器,然後在視網膜投影詭異的CG影像,用是或不是來回答在「上方?」「在下方?」「是紅色?」「是藍色?」還有「妳會想殺了這個人嗎?」之類的問題。
  測試結果雖然會通知,但甄選過程卻絕對不對外公開。過去曾有艦娘懷疑「該不會是把調查報告摺成紙飛機,然後用飛行距離的遠近順序來決定吧?」而提起公開情報的訴訟,但最後被官方用「過程視為特別機密」這個理由而吃了閉門羹。
  陽炎並不後悔自己被選為驅逐艦。但是,偶爾也會懷疑這個適應性測試是不是沒有發揮功用。尤其是遇到像曙這樣的艦娘時,更是如此。
  就算現在位於保管庫裡頭,曙也還是把頭撇向一邊,動也不動。
  「喂,快把裝備掛上啦。」
  陽炎的提醒也依舊被無視。
  「曙,如果不是所有人一起航行,就不叫作訓練了吧。」
  「毫無意義啊。」
  曙瞪向陽炎。
  「反正大家技術都很差,不管是陣形或艦隊運動都辦不到,訓練也沒用。」
  「才不會沒用!這是基本啊,大家一定都能辦到。」
  曙嗤之以鼻地笑了:
  「吳出身的傢伙真是天真。難道妳真的以為,所有驅逐艦都能正確地航行嗎?」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妳就試試看吧。」
  這段對話結束後,曙也掛上了裝備。
  一行人回到棧橋。除了剛成為艦娘的一小段時期以外,航行訓練並不會使用游泳池來進行。畢竟是要在海上戰鬥,所以在海上進行訓練也很理所當然。
  陽炎率先從棧橋站到海面上,雖然稍微有點失去平衡,但馬上就穩定下來。這部分的感覺跟在吳的時候沒有改變。
  在大海上支撐住艦娘的,是穿在雙腳上的兩具發動機。雖然看起來就像鞋子,實際穿起來的感覺也跟鞋子沒什麼不同,但艦娘們還是稱它們為「發動機」。發動機的底部與腳跟的部位會放射出推進力,讓艦娘得以往前航行。
  在某種層面上,發動機是比武裝更重要的裝備。她們從這個發動機與背在背上的動力機組(通稱「鍋爐」)這兩個地方獲得推力,如果失去了就會無法動彈。鍋爐就算被破壞,艦娘也只是停止行進,但如果發動機被破壞的話,就會喪失浮力而沉入海中。
  為了小心起見而回頭一看,其他人也都一樣站在海面上。
  陽炎稍微鬆了口氣,然後對曙說:
  「妳看,不是辦得到嗎?」
  「目前嘍。」
  曙像是看不起人似的回答。
  前進一段距離後,陽炎發出排成一列的命令。
  「那麼,就從單縱隊形開始吧。」
  這是排成縱向一列的航行方式。是最為基本的隊形,也被認為是最簡單的一種。因為只要注意好前方的艦娘,大致上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所以非常適合才剛分發不久的艦娘。
  身為嚮導艦的陽炎位於隊列最前頭。她回頭觀望好幾次,確認有排成一列。
  「要開始囉。兩舷原速前進。」
  陽炎開始前進。回頭一看,大家都有跟上。
  她鬆了口氣。看吧,沒有任何問題嘛。
  「兩舷原速前進,黑一〇。」
  她只提升發動機的轉速來調整速力。喊出號令的同時,也沒忘記從背部機組發出訊號。
  再度回頭觀望,總覺得隊伍稍微有點遠離。
  奇怪。陽炎以為是自己太快了,於是下達別的號令:
  「兩舷原速前進,紅一五。」
  鐺。此時一陣衝擊傳來,背後好像被什麼東西撞到。讓陽炎差點就要往前摔倒。
  一回頭就看到皐月正按著頭。
  「好痛啊……」
  「等等,我不是說要減速了嗎?妳怎麼就這樣撞上來?」
  「咦?因為妳說是原速啊。」
  「不是那邊的原速,我有打出紅色訊號吧。那是要妳降低轉速啊。」
  「紅色?」
  皐月疑惑地歪著頭,這讓陽炎感到一陣暈眩。
  「黑色是提高發動機轉速,紅色就是降低啊!這種事情早該學過了吧!」
  「啊,其實……我很不喜歡在課堂聽課啊。」
  皐月不知為何很自豪:
  「因為我覺得還是鍛鍊體能來增強體力會比較好,而且就算是遠征也都馬上就受傷了,所以老是待在船塢裡,幾乎都沒有去上課呢。」
  她哈哈笑著,這讓陽炎差點就要抱頭苦惱。
  「妳連基本的知識都不知道?真虧妳還能去遠征。」
  「因為不就是能過去能返航,然後可以回到港口就好了嗎?」
  「這樣妳是在哪裡受傷的?」
  「因為我總是兩舷滿速嘛,所以發動機壞掉就因為海浪而受傷了。」
  皐月毫不在意地回答。
  陽炎心想:妳這個體能鍛鍊笨蛋。老是全速前進的話,那當然很容易受傷啊。還以為她會入塢是因為跟深海棲艦戰鬥的關係,真想詛咒自己的愚蠢。
  「哪裡會有無法組成艦列的艦娘啊……」
  「不是只有我而已喔。」
  皐月轉過頭去,只見其他艦娘們也還在歪七扭八地航行。
  「呀啊!霰姊,請妳再往前走一點!」
  「霰,別理她,我來保護妳。」
  「…………」
  三名艦娘擠在一起然後往這邊駛來,與其說是隊列,不如說是一團毛球。潮驚慌失措地不停揮動手臂,長月緊緊抓著霰的手不肯放開。霰則是完全不發一語,讓人懷疑她該不會已經失去意識了。
  她們就這樣擠成一團,現在也像是快要翻覆一樣。
  這些情景,位在遠處的曙用冷淡的眼神注視著。
  曙靠到陽炎附近說:
  「妳看吧。」
  陽炎決定總之先反駁一下:
  「一……一定只是還不習慣而已……」
  「連基本都不習慣的話,不是糟透了?」
  「突然忘記訣竅也是常有的事啦,換成戰鬥隊形就一定沒問題。」
  「哼,那妳試試看吧。」
  曙以冷笑般的語氣說著,陽炎決定接受她的挑釁。
  「全員成橫向一列!假想為與深海棲艦戰鬥!」
  艦娘戰鬥時,經常會排為橫向一列進行攻擊。
  然後這是最困難的一點。因為絕對要跟前後左右的艦娘同伴們好好配合才行,而且還得在戰鬥中做到這件事。如果有其中一人突出或是落後的話,就會讓發射魚雷的時機產生錯亂。大砲只要在每次發射時進行微調就好,但魚雷發射出去後可就無法再次進行調整了。
  「保持好橫向間隔!」
  陽炎發出指示。這個間隔也很重要,如果沒注意離得太遠就會聽不到指示,靠得太近又會互相撞到頭。
  「兩舷第一戰速前進!」
  隨著陽炎的號令聲,全員開始一齊前進。
  但是立刻就變得零零落落。潮落在後方,皐月則衝得比陽炎還要前面。
  「兩……兩舷第二戰速!」
  速力一提升,隊伍就更加混亂。如果只是那樣就算了,就連間隔或方位也開始錯亂。
  「真是的!好好排成一列啊!」
  也不知道號令聲有沒有傳到。皐月喊著「耶!」就拚命往前衝,長月還是一樣緊貼在霰身邊。潮則是慢吞吞地前進。
  霰的左手被長月抓著,所以讓霰正緩緩往左方迴旋,漸漸切進潮的前進方向。
  潮則做出不擅長航行的艦娘們常見的行為,那就是一直看著自己腳下。因此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霰跟長月兩人。
  「……啊,呀啊!」
  咚的一聲,潮跟長月撞在一起。之所以不是撞到霰,是因為長月挺身擋在前面。
  兩人在海面上摔成四腳朝天,陽炎見狀急忙折返回來:
  「喂,妳們還好吧?」
  長月第一個起身之後,不是對陽炎而是對著霰說:
  「霰,妳有沒有受傷?我有保護妳了喔。」
  「……謝謝。」
  長月握著霰的手鬆了口氣,並說著:「太好了……」眼角甚至還泛出淚光。
  陽炎沒有空閒去看她們兩人有如青春劇般的對話。
  「比起這個,潮,妳還好吧!」
  潮眼冒金星地仰躺在海面上。
  「嗚喵……」
  「我現在就拉妳起來喔。」
  陽炎抓住潮的手把她拉起來。潮雖然還有意識,但似乎還在頭昏眼花中。畢竟是以第二戰速追撞,只有這點程度就沒事也算幸運了。
  「有受傷嗎?」
  「沒有……」
  潮不停地甩頭讓意識清醒。陽炎也鬆了口氣。
  「呼……運氣真不錯……」
  「我……從以前開始遇到這種事時……就沒有受過傷……雖然自己說也很奇怪,但也許真的很幸運……」
  「幸運是件好事啊。」
  說到身為艦娘想在戰場上存活的必備能力,很多人都認為是運氣。有時就連艦娘自己也這麼主張。既然會有只因一發砲彈就被擊沉的情況,就也有吃了好幾發砲彈卻還能浮在海上,並且自力回到鎮守府的艦娘。而且這種情況連續發生個幾次,就只能用「能夠活下來都是因為運氣好」來形容了。
  「多虧妳很幸運的關係,也有人因此被連累呢。」
  說這句話的人不是陽炎,而是不知不覺間就靠過來的曙。
  「居然會跟別人相撞,難道妳又想給人添麻煩了?給我差不多一點吧?」
  「……」
  「有艦娘位於航路上的話,啟動倒退動力是常識吧?」
  「……」
  潮沒有回應,就只是無精打采地低著頭。陽炎感到潮實在太過沮喪,忍不住插嘴說:
  「誰都有可能會犯錯嘛。」
  「如果演變成電跟深雪那樣嚴重的問題時,妳還敢講這種話嗎(註:史實1934年時,驅逐艦電於演習中追撞驅逐艦深雪,造成深雪沉沒)?」
  「唔……」
  這真是難以反駁。在海上發生這種失誤時,非常容易造成致命損傷。尤其如果是在跟深海棲艦的戰鬥中發生,可就無法挽回了。
  即使如此,陽炎還是對她回嘴:
  「那妳有辦法以單橫隊形進行艦隊運動嗎?」
  「當然可以。」
  曙很乾脆地回答,讓陽炎有點火大。
  「那就來試試看。」
  「好啊,就妳跟我兩個人來啊。」
  有人挑釁就會有人奉陪,於是她們決定就兩個人來進行艦隊運動。剩下的人就在一旁休息觀看。
  曙站到陽炎的右側,並且說:「隨時可以開始。」
  「……兩舷強速前進。」
  陽炎啟動發動機,但不是原速而是突然提升速度。她向右瞄一眼,只見曙以若無其事的表情跟上來。
  「兩舷最大戰速前進。」
  陽炎型對船速非常引以為豪,只要不是島風都有自信可以輕鬆甩開,但是曙果然還是緊跟在一旁。
  陽炎內心開始感到驚訝。
  「兩舷滿速前進!」
  她決定不再看旁邊,因為她很清楚曙就跟在那邊。陽炎開始轉舵。
  「方三!」
  右方三十度的方向變換,在發出訊號的同時向右舷轉舵。雖然心想搞不好會撞上,但卻沒有發生。曙完美保持在同一個位置上。
  「Q方!」
  這次是向左方四十五度轉舵,果然曙還是跟上了。
  「方一!兩舷半速後進!」
  往右方十度變換方向,再轉為倒退降低速度。曙依舊在固定的位置上。
  「兩舷第一戰速前進!方二!四方!齊一三〇!」
  提升速度後往右方轉二十度,再向左方轉四十度。最後還很壞心眼地把從原方位向右方一百三十度一齊回頭都進行了,但曙還是完全沒有延遲的感覺。
  接下來又進行了幾次艦隊運動,但曙始終維持著間隔,直到最後也沒有發生方位錯亂的情況。
  回到一旁觀看的艦娘們身邊,不知為何響起了掌聲。
  陽炎半驚喜半訝異地對曙說:
  「妳……還真厲害呢。」
  「哼。」
  曙露出一臉無趣的樣子。
  「驅逐艦可不能在艦隊運動上頭落於人後吧。」
  「可是我跟曙今天是第一次搭檔耶。普通來說,無論如何都會出現一些誤差。就算是吳的艦娘們,也沒人可以一次就配合得這麼好喔。」
  「一定是那些傢伙們沒有才能啦。」
  「……曙,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訓練?有妳這種實力的話,以後一定就不會有人小看第十四驅逐隊了。」
  「我才不想跟驅逐艦一起行動。」
  曙這麼回答後,說完:「今天我要先回去了。」這句話,馬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陽炎跟其他四個人在海上。
  「我們也要回去了嗎?」
  皐月悠哉地說著,但陽炎搖搖頭:
  「還不行,從單縱隊開始重新訓練起。」
  「咦──」
  「被曙講成那樣,讓人很不甘心啊,所以要多加訓練才行。」
  陽炎分別對著每個人說:
  「皐月,妳老是只看著前方又只會滿速前進,要再降低些速度。潮反而該好好看著前面,就算不看自己腳下也不會跌倒啦。長月則是要跟霰離得遠一點。」
  「我已經發誓要守護霰了。」
  「妳們貼得那麼緊,到時一發至近彈,兩個人就一起翻覆了啦。霰嘛……總之妳先表達些意見吧。」
  霰只有眨了幾下眼晴,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懂。
  「……我就當作所有人都聽懂了,那就從頭開始練習吧。」
  最後,這一天始終只有進行艦隊運動的訓練。
  而訓練結果……
  五個人全身都是瘀青跟撞傷,還因為肌肉痠痛被搞得七葷八素。

  ○

  隔天──
  陽炎整晚都無法入眠,就這麼昏昏沉沉地迎接起床號的到來。她忍耐著肌肉痠痛爬出床舖,整理好服裝儀容後就去吃早餐。
  驅逐艦的艦娘是在位於宿舍內的第一士官次室裡用餐。這裡簡而言之就是餐廳,但傳統上是這麼稱呼。
  每個驅逐隊都被分配一張桌子,陽炎底下的第十四驅逐隊成員都悄然無聲地用餐。
  驅逐隊大多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們,所以不管哪張桌子都很熱鬧。這個年紀光是看到給鋼索用的小型甲板絞盤在轉動就可以開懷大笑,所以餐廳裡可說充滿高亢的笑鬧聲。
  在這裡頭,陽炎她們之所以會露出有如整晚熬夜般的表情,是因為昨天的訓練造成全身上下到處痠痛的關係。還不只這樣,結果就是到最後依然無法順利航行。艦隊運動雖然深奧,但畢竟是基礎中的基礎,因為連這點都辦不到才會死氣沉沉。
  好幾名艦娘的視線落在忍著全身痠痛,臉上表情也有氣無力的陽炎身上,然後竊竊私語地交談。
  陽炎臉上裝作毫不關心地偷聽對話內容,只聽到「聽說那個陽炎型好像被硬塞了曙耶。」「哇啊,倒楣透頂。」這些流言。
  她們雖然講得很正確,但是聽到「不過似乎連艦隊運動都做不好,慘到連曙都看不起她們喔。」這句話時,實在是怒從中來。也許的確是這樣,但我們也很拚命在練習啊,妳們以後等著瞧吧。
  竊竊私語還繼續說著──
  「那邊聽說是叫第十四驅逐隊。」
  「沒聽說過耶~」
  「是把剩下來的人聚集起來組成,妳看都是像那樣的艦娘對吧。」
  「想想在陽炎型裡頭,也都是說命名艦是最不起眼的呢。」
  要妳們管啊。如果不知火在這裡的話,有膽就把這句話跟她講講看,保證妳們吃不完兜著走。就拿夜戰當藉口,把妳們剝個精光再打進海裡。
  但是過去的搭檔並不在場,所以陽炎也只能在心裡反駁。
  今天的早餐是加了大麥的白米飯以及里芋味增湯,還有鹽醃茄子跟甜滷海苔。艦娘們因為身體必須經常劇烈活動,所以餐飲的調味都會比較濃郁。只是因為心神不寧,所以吃起來實在是食不知味。
  總而言之,陽炎現在只能拚命想辦法挽回這種吊車尾的立場了。
  第十四驅逐隊不但默默無聞,還又都是剩餘人員聚集起來的隊伍,所以也無可奈何。但是一定會有辦法能從現在這種慘況往上爬才對。在吳的時候,被評為「把詞典裡『幹勁』這詞彙添加上全新含意」的艦娘,現在就要開始發揮本領。
  首先,要先想辦法解決這股有如葬禮的氣氛跟身體的痠痛。
  正當陽炎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意外地是曙開口說話:
  「還真令人鬱悶。」
  只有她自己還是精神抖擻的狀態。
  「好歹說些什麼吧?不然美味的早餐都要變難吃了。」
  「……一般來說,吃飯時是不會講廢話的吧。」
  長月這麼回答。在無精打采的成員之中,她雖然也是一臉陰鬱但還是挺直背脊,姿勢端正地用餐。
  「曙也閉上嘴快吃吧。」
  「妳在講什麼蠢話,為什麼睦月型老是喜歡逞強啊。」
  曙揮舞著筷子說:
  「別老是那麼緊張兮兮,多過點隨心所欲的生活如何?」
  「這是與生俱來的天性。」
  「與生俱來?喔喔,原來守護其他驅逐艦這種愚蠢的個性是從嬰兒時期就開始。想必是受到母親被家暴,於是跟父親離婚的影響吧。」
  「護衛是驅逐艦的本分。我相信保護弱小這件事,也是軍艦的本分。」
  「驅逐艦算是軍艦嗎?」
  「少在那裡吹毛求疵。無論如何,我都不打算棄他人不顧。」
  曙的臉色突然大變,並且把筷子擺到桌上:
  「妳這個白痴驅逐艦!像妳這樣老是把做不到的事情掛在嘴上,實在有夠給人添麻煩!」
  因為事情太過突然而讓長月吃了一驚,但她也馬上回嘴:
  「保護弱小有什麼不對?」
  「哼,我可是很清楚。聽說就算是在驅逐艦裡頭,睦月型也是性能最糟的吧?」
  「跟那種事情無關。」
  「這樣子,根本就不知道是誰保護誰了呢。」
  「妳說什麼!」
  長月出聲大喊,並且站起來:
  「我跟妳不同!辦不到的事情我絕不會說出口!」
  「妳就是辦不到!」
  兩人隔著桌子互瞪。
  這個情景讓第一士官次室裡的視線都集中過來。不知不覺間,大家的對話都中斷,就連飯也不吃地盯著看。
  第十四驅逐隊其他成員也一樣。陽炎無比震驚,皐月瞪大眼晴,潮變得不知所措,只有霰一個人依舊很機械式地把食物送進嘴裡。
  長月跟曙正面對峙,雙方之間火花四濺,一觸即發。也許只要有誰稍微咳個一聲,兩邊就會馬上打起來。
  此時從別的方向傳來聲音。
  「各位早安啊~」
  走進第一士官次室的,是穿著藍色制服的祕書艦愛宕。
  驅逐艦娘們看到她就慌慌張張地想站起來,愛宕則舉手制止她們。
  「哎呀,坐著就好,坐著就好喔。」
  艦娘們才剛準備站起,又直接坐下了。氣勢因而被削弱的長月與曙也跟著坐下。
  愛宕站到全體人員都能看到她的位置開口:
  「請邊用餐邊聽,其實我有些話要跟大家說喔~」
  沒有艦娘會因為祕書艦這麼說就繼續用餐,大家都集中精神,深怕漏聽任何一字一句。愛宕露出微笑:
  「下下個禮拜,將以各位驅逐艦為對象來舉辦特別演習。」
  聽到演習這個詞,讓驅逐艦娘們感到震驚。
  「所有驅逐隊都必須參加,並且要在排出名次後跟提督報告結果。」
  難以用三言兩語形容的鼓譟聲,充滿在第一士官次室裡頭。
  有人發出「這麼突然?」的意見,有些則發出「不是臨時告知後就立刻演習,真是太好了。」這樣的話,也有「這場對決,我們贏定了。」之類的發言。
  艦娘的演習是以我方同伴作為假想敵,發射訓練彈判定是否命中來進行。接著藉此計算成績來給予分數。有時也會以標靶艦為對象發射實彈,這些經驗都非常實用,因此各個鎮守府都會頻繁舉行。愛宕所說的這種由驅逐隊之間互相競爭的方式也不算稀奇。
  大多數的驅逐艦娘都非常高興。喜歡這類演習的人,在驅逐艦裡頭格外地多。只不過擺在演習前面的「特別」兩個字讓人十分在意。
  愛宕繼續說:
  「光只有演習就太枯燥乏味了,所以要搭配遠征進行。各個驅逐隊要分別進行海上護衛任務,由獲得最多分數的那一隊獲勝。」
  此時驚呼聲四起。
  遠征是專程為了獲得資源所進行的行為,海上護衛就是保護裝載在船隊上頭的資源。乍看之下很簡單,所以經常運用驅逐隊來執行。
  但是這比演習還讓人更加緊張。雖然幾乎不會遭遇到深海棲艦,但好歹的確算是實戰。
  從特地稱為「特別演習」這點看來,可說是表現出愛宕的心情。
  「至於襲擊妳們的敵方角色,就由巡洋艦或是戰艦來扮演。她們也兼任演習管制官,會查看各位是否有確實進行護衛。所以可不能放水偷懶喔。」
  聽到底下的鼓譟聲,她看起來似乎很滿足。
  「還不只如此。為了讓各位能夠提起幹勁,所以我們為成績優秀的驅逐隊準備了豐富豪華的獎品喔~」
  艦娘們發出陣陣驚歎聲。
  「首先是第三名,可以無限享用間宮姊的特製冰淇淋!」
  現場歡聲雷動。間宮特製的甜點,不管哪一種都美味無比,不喜歡這個獎品的艦娘根本就不存在。
  「至於第二名,可以獲得跟赤城姊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權利!」
  「喔……喔喔……」現場發出混雜著疑惑的聲音。
  「然後第一名呢……乓啪喀乓!」
  陽炎小聲詢問皐月:
  「乓啪喀乓是什麼?」
  「是那個人的口頭禪。」
  當陽炎自言自語說著:「這好像什麼店面新開張的音效。」時,愛宕同時發表獎品內容。
  「可以獲得一輩子都能叫我姊姊的權利!」
  「耶──啪啪啪啪。」她自己很開心地開始鼓掌。
  驅逐艦娘們互相對望,並且面露難色。所有人都很清楚愛宕這個「要別人叫姊姊的怪癖」,所以到處都有「第三名跟第一名的獎品是不是相反了?」的低聲細語。
  「看來大家都高興呢。」
  是這樣嗎?類似這類的聲音沒有傳到她耳中。
  「之後會另行通知演習的詳細時程,請各位在演習開始前,努力進行訓練喔。」
  愛宕滿足地離室。
  第一士官次室籠罩著微妙的氣氛,大家也重新開始用餐。同時,「跟赤城姊吃飯,最後結果就是全部被她一個人吃光吧。」「要怎麼樣才能搶到第三名啊?」之類的對話也此起彼落。
  陽炎也在腦袋裡反覆思索愛宕所講的話。
  說不定這會是個好機會?先不管獎品如何,只要能獲勝,就毫無疑問地可以打響名聲。這是讓不只默默無名還惡名遠播的第十四驅逐隊能夠名揚天下的絕佳機會。類似的演習在吳也有舉辦過,當時陽炎跟不知火她們為了獲得勝利,也反覆進行了辛苦的訓練。
  最重要的是,透過這個演習可以整合全隊人員的意志,讓這個連艦隊運動都做不好的驅逐隊徹底銳變。
  她小聲地對同桌的其他人宣布:
  「大家聽我說,這場演習就由我們拿下了。目標是第一名。」
  皐月露出納悶的表情:
  「妳就那麼想叫她姊姊嗎?」
  「早就被強迫叫過啦。不是說這個,我們是驅逐艦對吧?會想獲得勝利,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是這樣沒錯啦。」
  「照這樣下去,我們別說被小看,搞不好還會被當成礙事的傢伙吧。所以絕對要藉此挽回顏面。」
  「喔喔,真有幹勁呢。」
  「當然,這是在橫鎮打響我們名號的大好機會。」
  「我是沒問題啦。」
  皐月回答的同時,也把視線移到其他艦娘身上。
  反應很淡薄,或者該說完全沒反應。長月跟曙還在延續著剛才的戰火,潮對於自己沒辦法阻止這場紛爭而顯得垂頭喪氣。霰在吃完飯後,就好像遙控器沒電了一樣,整個人動也不動。
  即使如此,陽炎還是開口說:
  「絕對沒問題。我們一定辦得到,要成為橫鎮第一名!」
  她手握成拳,並緊緊握住。但只有皐月「喔──」地呼聲響應她。

  這一天,陽炎在訓練前走進自習室,埋頭苦讀著海上護衛的資料。為了獲勝,就得先熟知對象的情報才行。
  她在吳的時候,經常參加強行偵查或觀艦式預演之類的任務。這些任務因為多多少少也會帶點資源回來,所以都被算進遠征裡頭。但是只有護衛任務從來沒有參加過。
  「我看看,船舶的船首扇形面最為安全,舷側扇形面最為危險……這就代表必須好好防禦船隊側面吧。」
  陽炎翻閱著厚重的書籍,在口中小聲複誦著:
  「以兩艘船隻作為護衛對象時,原則上採用橫列……意思是要守住橫向吧。」
  總之先把能夠參考的項目硬記到腦袋後,陽炎就匆忙走出自習室。
  別說是臨時抱佛腳,陽炎才剛摸到佛腳就趕到棧橋了。對著排好隊的驅逐對成員說:
  「從今天開始進行船隊護衛的訓練。既然想在特別演習奪下第一名,我想還是集中訓練這部分會比較好。」
  「其他的驅逐隊會不會也做一樣的訓練啊?」
  皐月這麼說。她說得沒錯,陽炎也認同這點。
  「所以我們要比其他艦娘更加努力訓練。」
  「我很不擅長艦隊運動啊,單艦運動的話就很拿手。」
  「那就要克服這個缺點才行!」
  陽炎奮力地說著:
  「我們可要成為第一名啊!」
  環視全員。
  對於是否真的能辦到,大家果然還是一臉懷疑的表情。其中最有幹勁的是皐月,但連她也是幹勁與不安各占一半的感覺。
  然後還有個毫無幹勁,別說是不安,根本就對一切都不滿的艦娘。
  「妳又想幹蠢事了。」
  曙用充滿疑惑的語氣說著。
  「做這種辦不到的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
  「不做的話,就永遠沒辦法進步啊。」
  「浪費時間。」
  「雖然曙的操艦技術很強,但其他艦娘卻不是如此啊。」
  「那就隨便妳吧。」
  曙像是唾棄般地回答。潮說了聲:「小曙……」然後把手伸過去,卻被她撥開。
  陽炎像是要鼓舞全員般,放大音量地喊;
  「那麼第十四驅逐隊,開始進行船隊護衛的訓練!」
  「是~」
  不知為何,聲音卻從背後傳來。
  嚇一跳的陽炎急忙轉頭探望,只見身後站著笑咪咪的愛宕。
  愛宕輕輕揮手打招呼。
  「不愧是吳鎮出身的艦娘,氣勢就是不一樣呢。好好讓我見識一下吧~」
  「愛……愛宕姊!妳怎麼會在這裡?」
  「要叫姊姊才對吧。」
  愛宕這麼回答後繼續說:
  「偶爾在旁觀看驅逐艦的訓練,也是很重要的職務喔。因為陽炎這邊都沒人來,所以我就自願過來啦。」
  怎麼會這樣,陽炎嘆息地想著。為什麼偏偏是愛宕呢?有人來監看訓練過程這點無話可說,但希望是個……怎麼說呢……性格上別那麼奇特的人會比較好。
  「不過,妳不是祕書艦嗎?」
  「提督的話就別管了。他跑去赤城姊那邊想撒嬌,結果就變成加賀姊的箭靶了~」
  那個提督竟然搞這種多餘的事情──陽炎在心裡痛罵著。
  陽炎好不容易重新調適好心態。不管有沒有人在旁監看,為了獲得第一名都必須好好訓練才行。
  船隊護衛的訓練,最重要的就是需要能護衛的東西。因此,陽炎事先做了些準備。
  「這是找來代替貨物船的,來幫忙排一下。」
  她準備的是精巧的貨船模型……不,不對。
  是塗成灰色的人偶。比人的身高要矮一些,頭部凸出兩根砲管,身上還掛著游泳圏。上頭從左到右寫著「風島」(註:日本早期為右橫書的寫法,因此在此被刻意唸成「風島」)。

  而且不只有一個,現場擺著好幾個。這讓愛宕自言自語地說:「哎呀,好可愛。」
  「……島風……的砲塔……?」
  霰小聲地說著。
  「為什麼……?」
  「這是布偶喔。不知為何會擺在倉庫裡,所以我就拿過來了。或者該說,因為只有這個能用了。」
  陽炎這麼回答──而且這似乎還保存著相當多的數量,所以苦苦哀求一番之後就借來了。
  「為什麼……會有這個……」
  「這是抱枕喔~」
  對於霰的疑問,開口回答的是愛宕。
  「只要抱著睡就可以安穩入眠,所以才會擺在那裡喔。」
  「感覺這會讓上頭高層發火啊……」
  「這是提督的提案喔。」
  「……」
  提督表示自己一個人睡很寂寞,拜託各個艦娘陪他睡又被拒絕,所以才想出這種東西。數量之所以會這麼多,是因為原本也打算要發送給其他鎮守府跟港灣。結果重巡洋艦以上的艦娘們一齊出動阻止發送的動作,無處可去的布偶們就只好沉眠在倉庫裡頭了。另外,最重要的島風本人似乎大喊著:「聯裝砲君增加了!」而欣喜若狂。
  陽炎用拖曳索把布偶們繫住,並在最前方用小型的電動模型牽引。
  「那就讓它們浮在水上吧。」
  把它們放到海上漂浮後,只見寫著「風島」的游泳圈載著布偶。好幾個布偶並排的景象,看起來實在充滿超現實感。
  「接下來照我的說明就定位。那個……我、皐月、潮是船隊右側面。長月、霰、曙則是左側面。」
  艦娘們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布偶,同時到定位站好。就連剛才一直抱怨的曙,雖然還是滿臉不悅但還是遵從指示。
  「總覺得聯裝砲在瞪著我耶……」
  皐月小聲說著,似乎是覺得這群布偶有點陰森。
  「別在意,它們只是布偶而已,所以沒有意志。」
  「上頭不是有畫著像臉一樣的東西嗎?感覺不管走到哪裡都像是被監視著。」
  皐月的身體開始發抖。
  「妳是會害怕鬼故事之類的人嗎?」
  「嗯……」
  這還真麻煩。陽炎雖然這麼想,但她突然靈機一動:
  「皐月,跟我交換位置。」
  「咦?要讓我站在最前面?」
  「號令還是由我下達,所以妳可不要亂衝亂跑喔。」
  「咦~兩舷滿速比較好啦。」
  面對噘起嘴的皐月,陽炎在她耳邊細語:
  「聯裝砲在看著妳喔。」
  陽炎讓皐月就嚮導艦的位置,接下來就打開拖曳船的開關。
  拖曳船伴隨著馬達聲開始前進,布偶們也被拉著走。
  「大家要保持好間隔,就這樣跟著皐月行進。」
  就像被陽炎的話推動一樣,皐月開始前進。
  所有人的速度雖然都很緩慢,但還是跟著布偶一同航行。
  想維持船列其實需要相當的技巧。並不是只要看著前方就好,與橫向的間隔也很重要。而且因為得要護衛船隊,所以也必須警戒敵人的襲擊。
  拖曳船開始發出喀答喀答的聲響,於是陽炎大喊:
  「要進行之字運動囉!」
  拖曳船自動變換為向右轉舵。布偶們也在牽引下開始朝右方轉向,陽炎也往相同方向轉舵。
  過了一陣子後又改為向左轉舵,全員保持注意力地跟著轉向。
  所謂的之字運動,就是指鋸齒狀的航行運動。藉由有如「之」字一樣左右方向行動,迴避來自敵人的攻擊。雖然是個面對航空機時很有效的艦隊運動,但是要警戒埋伏的船隊時也經常會採用。
  拖曳船的定時器啟動,又再次大方向轉舵。
  「別讓船列散亂了……皐月妳表現得很不錯嘛,完全不會急躁得想往前衝呢。」
  在最前頭行進的皐月,現在不會太快也不會太慢,穩定保持著跟布偶之間的間隔在前進。她沒有回頭,只是不停注意旁邊。
  「總覺得好像被人監視著一樣……」
  「如果妳一個人到處亂跑,它們肯定就會化作鬼魂出來作祟喔。」
  皐月「噫!」地發出哀號,然後更慎重地航行。
  陽炎抿嘴偷笑。既然不管自己講多少次都沒辦法讓她改過來,那就只好交給布偶來解決了。雖說布偶本身當然沒有監視的功能,但既然皐月這麼覺得,那就當作這樣吧。
  「很好喔,皐月。那就來試試更大幅度的動作。向右轉舵。」
  朝右方轉向。
  「向左轉舵……呀啊!」
  咚。陽炎跟潮撞上了。
  「真是的,要好好保持船列啊。」
  「對……對不起,因為動作變換太急促了……」
  「是之字運動喔,要確實做到才行。」
  「請問……可以聽我說一下嗎?」
  潮戰戰兢兢地發問,陽炎回答她:「可以啊。」
  她抿一下嘴後才開始說:
  「那個,護衛船隊的時候不能突然緊急轉舵。要微微調整角度,經過好幾次變更來達成大幅度的航道變換。」
  潮比手畫腳地說明。陽炎雖然被指出錯誤但卻不生氣,反而感到很意外:
  「妳很清楚呢。」
  「陽炎姊的配置應該是參照《船隊隊形及艦娘所在位置之相關理論》分配的吧?不過那本書已經有更新過了。現在認為以深海棲艦為對手時,應該不只是船隊側面,在前方也要配置護衛會比較好。因為從正面遭受攻擊的例子相當多……」
  「真清楚,妳有過經驗嗎?」
  潮此時才驚覺,並且用手遮住嘴:
  「……嗯,有一些些……」
  「嗯~有實際經驗的人在就安心了呢。我啊,也只是剛才稍微看過一點書而已。」
  陽炎呵呵笑著。
  「其他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艦娘之間如果太過關注對方的話,還是有可能導致船列混亂。如果不稍微保持理智點的話,就會像那樣……」
  潮向旁邊瞄了一眼。
  只見長月與霰有如擁抱在一起地航行著。
  「霰,比起船隊,我會更優先保護妳。」
  「……」
  在兩人身後,曙用徹底把她們當白痴看待的眼神前進。陽炎急忙向她們出聲:
  「長月、霰!現在是之字運動中!心不在焉的話,是會撞到喔!」
  正如陽炎所說,長月與霰就要直接撞進布偶群裡頭。陽炎急忙往另一側移動。
  「陽炎姊,太過慌張的話,腳會被拖曳索給絆住!」
  「哇!哎喲!」
  潮的一句話,讓陽炎雙腳不停跳來跳去。無言看著這一幕的曙,臉上表情又轉變為輕蔑。
  陽炎手忙腳亂地跳動:
  「要摔倒了!快摔倒了!」
  「陽炎姊!」
  在這種情況中,皐月正因為緊張而滿臉大汗,她在聯裝砲的注視下反覆練習著之字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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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水

  幾天後,在平常集合的棧橋上──
  「雖然到昨天為止大家都吃盡苦頭,但今天要更加提起幹勁,進行訓練喔。」
  陽炎對著列隊成員們宣布。
  每個人的表情上都感覺不到有在認真聽的樣子,大家的情緒都非常低落。
  但陽炎並不氣餒。
  「反正妳們一定覺得又是無聊的訓練對吧?不過那可就錯了,今天要進行砲雷擊訓練!」
  有幾個人發出好像很驚訝的聲音。
  跟戰艦與巡洋艦相比,驅逐艦的砲擊無論如何都顯得略遜一籌,但是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放水。由驅逐艦打出最後一擊,將快要脫逃的深海棲艦擊沉的例子其實不少。
  威力雖然不是絕大,但12.7cm砲可不是裝飾品,所以陽炎也鍛鍊過砲擊能力。
  跟軍需部再三哀求後,終於借到深海棲艦的模型。雖然負責人抱怨說:「最近消耗得很快,所以上頭交代我們要節省一點。」但陽炎以:「如果拿聯裝砲君的布偶來當標靶,島風會哭出來喔。」這樣的花言巧語來哄騙對方。
  要由一個人負責拖著深海棲艦的模型,然後對著模型砲擊來進行訓練,這在吳也很常見。
  「因此我們要使用實彈。」
  聽到這句話的成員都露出「咦?」的疑惑表情。
  「這樣不會很危險嗎……?」
  潮這麼詢問。
  「當然會,有危險性,但是大家都有過遠征的經驗吧。那時候不就都裝備實彈了嗎?」
  「是這樣……沒錯……」
  不管哪名驅逐艦娘至少都有過一次遠征的經驗。因為是以遭遇到深海棲艦為前提,所以當然會裝備實彈出擊,所以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實戰經驗。只是能夠參加正式海戰的機會很少,所以也沒有向敵人射擊過。愛宕之所以會提案進行特別演習,應該也是擔心這方面的經驗不足。
  「而且採用跟實戰同樣形式,會比較容易進步。」
  陽炎這麼回答。使用實彈會讓緊張感倍增,也能夠提昇集中力。她認為要在特別演習之前累積經驗,用這種方法會比較好。
  潮似乎還是有點不安。
  「有獲得許可了嗎……?」
  「拿到了,沒問題。」
  陽炎拍拍胸脯。
  「在吳的時候也這麼訓練過,所以交給我就安心啦。實彈訓練其實也不難,實際試過一次後,就會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哎呀,真是充滿自信呢。」
  陽炎發出「噫呀!」的怪叫聲後,轉頭一看。
  只見愛宕站在後頭。
  「又來看我們的訓練了嗎?」
  「妳有提出實彈的使用申請書吧?這種訓練得要有重巡洋艦以上的艦娘在場監看才行喔,所以我就過來了。」
  「難道說,祕書艦其實很閒……?」
  「提督因為想偷摸龍田姊的胸部就被罰跪了,所以沒關係啦~而且啊,我還帶了其他人過來喔。」
  她指著自己右側。陽炎跟著轉頭過去後,嚇到忍不住跳起來。
  那邊有穿著巫女風格服裝的女性,而且還是四個人。那副背負著巨大砲塔的身姿,毫無疑問地就是戰艦。而且是金剛型的四姊妹。
  站在最前面的女性揮揮手。
  「嗨~就讓我們好好參觀一下吧。」
  說話方式充滿獨特風格的是金剛。
  「在姊姊大人面前,可別做出不得體的表現喔。」
  全心全意只意識到自己姊姊的是比叡。
  「請千萬不要擅自行動,害自己受傷喔。」
  仔細叮嚀囑咐的人是榛名。
  「我期待這會是場很棒的訓練。」
  若無其事地給予最多壓力的人是霧島。
  看到知名的高速戰艦們排成一列現身,讓陽炎在剎那間差點失去意識。
  說到戰艦,可說是對抗深海棲艦的主力中的主力,也是守護人類的海洋女神。她們的裝甲讓同伴感到無比安心,巨砲讓敵人聞之喪膽。在鎮守府裡跟航母並稱絕對不可或缺的人才。
  當然,陽炎至今也已經跟戰艦見過好幾次面。碰巧遇到時就會向她們敬禮,也曾經苦苦哀求她們說些跟深海棲艦戰鬥時的經過。但讓她們在一旁觀看訓練,可是從來沒有過的經驗。
  這可讓陽炎認真地對愛宕抱怨:
  「為什麼那些大姊姊們會在這裡……!」

  愛宕用手指戳著自己的臉頰回答:
  「嗯~因為我找她們一起來的關係啊。」
  「驅逐艦的訓練,根本沒什麼好看的吧!」
  「沒這回事喔,大家都對驅逐艦的艦娘們會怎麼戰鬥興致勃勃喔。」
  因為我們就只有12.7cm砲而已啊──陽炎心裡這麼想。跟裝備了41cm還有了35.6cm這種字面上確實是「大砲」的戰艦不同,驅逐艦的裝備是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主砲還是高角砲的大小。雖然沒有必要陷入自卑感當中,但無論如何就是相形見拙。
  但是愛宕完全沒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只說著:「要加油喔~」並在一旁揮手。
  陽炎雖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還是用力搖搖頭把這股心情趕跑。應該要反過來當成是個好機會才對。只要能在這次訓練給大姊姊們留下印象,就能夠一口氣提昇在橫須賀的知名度。如果能透過金剛型在鎮守府內口耳相傳,一定能夠讓其他驅逐隊大吃一驚。
  最重要的,就是驅逐艦也擁有不輸給戰艦主砲的一擊必殺武裝。
  「好……好好好……好啦,各位,在戰艦們面前可不能表現失常喔。不過也不……不不不……不用慌張,讓我們冷靜地進行訓練吧。」
  「最慌張的不就是陽炎妳嗎?」
  聽到長月這句一針見血的話,陽炎用「囉唆耶」來掩蓋掉。接著迅速進行實彈射擊訓練的準備。
  「這個就由我來拖曳。」
  陽炎指著深海棲艦的模型說:
  「等我發出訊號後就開始射擊,然後輪到我的時候就請誰幫忙拖曳吧。」
  「那麼,就讓我來。」
  長月走上前,於是陽炎點點頭。
  「了解,那我就到海上……」
  「不是那個,我是指讓我來拖曳標靶艦。」
  「咦?長月要幫忙拖曳嗎?」
  「嗯。」
  她已經握住拖曳索:
  「這種事情交給我就好。」
  「那還真是幫大忙了。」
  「我會完美執行。」
  在陽炎想講些什麼之前,長月就已經走下棧橋。
  與其說靈巧,不如說動作迅速的程度讓陽炎稍微聳肩。於是她重新打起精神,對其他成員宣布:
  「那麼,首先就由我開始。」
  她站到海面上。遠方洋面上,可以看到長月正拖曳著標靶艦。
  負責拖曳的長月與標靶之間,為了安全保持著非常足夠的距離。陽炎瞄準目標,開始測量距離並配合方位。
  「正面砲戰。目標,敵方深海棲艦,開始砲擊!」
  裝備在肩口上的12.7cm聯裝砲噴出火光,在目標前方濺起水柱。接著稍微提高射角後又再度砲擊。
  「發射!」
  這次在目標的後方噴起水柱。
  「目標交叉!」
  陽炎略帶得意地報告。在一旁觀看的金剛型艦娘們也發出驚歎聲。
  所謂的交叉,就是指目標被砲擊落點夾在中間的意思。再來只要把砲擊角度調整在前方與後方落點之間就好,所以命中的可能性會大幅提昇。
  陽炎繼續射擊,才射擊幾發之後就有砲彈命中目標。
  射完規定的彈數後,陽炎就返回到棧橋上,而長月也將標靶艦拖曳回來。
  深海棲艦的模型上頭大約有一半都射穿了大洞。
  「馬馬虎虎吧。」
  陽炎自行確認之後,總之還算滿意。她往愛宕她們那兒瞄了一眼進行確認,還是老樣子滿臉微笑,完全猜不透在想些什麼。
  「那就換下一位,這可是出風頭的好機會!」
  陽炎像是要鼓舞大家般說著,於是皐月走上前。
  「我的砲雷擊戰要開始囉!」
  伴隨著充滿活力的台詞,12.7cm砲彈飛舞在空中。
  皐月非常豪邁地持續砲擊,這讓深海棲艦模型的周圍布滿水柱。有些人大概會覺得看起來像是壞掉的噴水池吧。
  在陽炎想說些建議之前,皐月的彈藥就先耗盡,砲擊也結束了。
  模型被回收後,陽炎確認彈著點。
  「著彈數是……一發?」
  陽炎懷疑自己的眼睛。
  「皐月,給我等一下!妳只打中一發耶!」
  被責備的人反而露出開心的驚訝表情:
  「哇喔~打中了耶!看來我進步了呢!」
  「這是什麼意思!」
  「以前我都完全無法命中目標啊,對我來說能夠打中一發還真是厲害。這都是多虧陽炎來到這裡的關係吧。」
  「妳把所有彈藥都射光了吧,這樣萬一被反擊的話就完蛋啦。要再多注意剩餘彈數啊。」
  接著她往金剛等人的方向露出奉承的笑容:
  「呃……剛才這是一點餘興節目,接下來會有技術更高超的人上場。」
  下一個是潮。
  「我……我會努力。」
  砲擊開始。就跟她保守的個性一樣,砲彈也被很客氣地射擊出去。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感覺就連噴起的水柱也變小了。
  砲擊結束。上前確認模型的陽炎露出微妙的表情。
  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部分,雖然稱不上良好但也不差。大概就是讓人覺得「啊啊,是有砲擊過了」的程度。
  「嗯。還不壞……吧。」
  「對不起……」
  潮縮起身子。
  「沒關係沒關係,以後還會進步。那麼,下一個換曙來射擊。」
  曙用力瞪了一眼後,就默默開始砲擊。
  幾次的砲擊後產生交叉,又射擊幾發之後就有砲彈命中目標。
  陽炎感到佩服。沒有多餘的行動,從初彈砲擊就開始計算的各種修正也很完美。更沒有像皐月那樣把彈藥都打到耗盡。
  確認拖曳回來的模型後,也確實有給予致命的打擊。
  「還真行呢。」
  「驅逐艦有這點程度很理所當然吧,還是妳以為我會射偏?」
  雖然不會這麼認為,但性格這麼糟糕的艦娘,不管是艦隊運動或砲擊都有很高的水準,這點還是讓陽炎感到意外。
  金剛姊她們有沒有感到佩服呢?於是陽炎回頭確認。她們四個人都坐在沙灘上,金剛手裡還拿著茶杯。
  「……不知道有沒有嚇一跳……」
  「看到下一個人,應該多少會嚇一跳吧。」
  曙看似百般無聊地說著,讓陽炎急忙轉頭看向前方。
  接下來輪到霰。
  她本來就沉默寡言,所以也默默地就砲擊位置。視線朝著當成目標的深海棲艦模型微微瞄了一眼。
  「開始射擊……」
  12.7cm砲彈從砲管中射出,畫出一道弧線後抵達目標。
  水柱沒有濺起,反而燒起熊熊烈火。
  雖說是實彈射擊,但還是減少了炸藥的含量。只是為了能快速分辨是否命中目標,所以添加比較多的鎂在裡頭。
  剛才的火焰就是這樣引燃,也就是說,砲彈命中深海棲艦的模型了。
  「初彈命中……!」
  陽炎大吃一驚。
  砲彈的命中率通常都在百分之十以下。初彈是兼作試射,並同時拿來測量與敵人之間的距離後再轉為全力射擊用。實戰時因為敵我雙方都會不停移動,所以命中率會更加低落。
  雖然現在是訓練射擊,但還是會受到風或濕度的影響。如果是考慮到這些因素後列入計算,再藉此讓初彈命中的話,那可真是非同小可。
  原本以為只是碰巧,但是別的標靶也一樣從初彈就開始命中。
  砲擊結束,模型被拖回來,但這情況根本沒有確認的必要。
  這次似乎就連金剛等人也感到驚歎,因此一直凝視著標靶。就只有愛宕還是保持一臉微笑的表情。
  至於霰本人,還是跟平常完全一樣。
  陽炎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
  「好厲害喔!妳的砲擊有這麼精準嗎?這比在吳的時候還要進步很多吧!」
  「……」
  「這麼一來,所有人都會大吃一驚,也會說我們將會成為鎮守府的英雄了。」
  「……」
  到底是否有感到高興,從她的表情上實在無法得知。
  先不管霰,但陽炎非常亢奮。她認為這樣子就能給愛宕或是高速戰艦的大姊姊們帶來衝擊。傳聞會在鎮守府內傳開,也會獲得第十四驅逐隊「真令人畏懼」這種評價。
  「妳真的覺得會這麼順利?」
  此時曙的發言就像是潑了一盆冷水,讓陽炎有點不滿地回嘴:
  「說多少會嚇一跳的人,不就是妳嗎?」
  「下一個人也許會更加吃驚吧。」
  「下一個?下一個是……啊。」
  陽炎急忙對著正把模型拖到海岸上並排擺好的艦娘說:
  「抱歉抱歉,該輪到長月了呢。」
  正在準備收拾的長月,不知為何顯得畏怯。
  「不……我就不必了。」
  「啊──因為拜託妳拖曳模型卻忘記讓妳射擊,所以不高興了對吧?抱歉啦,我來代替妳拖曳,所以別生氣嘛。」
  陽炎雙手合十不停低頭道歉,但長月搖搖頭:
  「真的不用,妳別在意。」
  「長月的砲擊訓練也要好好完成喔。下次會讓妳第一個射擊,所以今天先忍耐一下吧。」
  陽炎硬是搶走拖曳索,接著輕輕拉動,確認鋼索跟深海棲艦的模型有繫在一起。
  「那麼換我來拖曳吧,等我發出訊號就開始砲擊。」
  留下似乎欲言又止的長月,陽炎就駛向海上。
  等拉開足夠距離後,她揮揮手:
  「好囉,開始射擊!」
  不久後──
  發砲聲轟然響起。砲彈飛來並落在海面,激起水柱。
  就在陽炎旁邊。
  「呀啊──!」
  她不禁發出尖叫。不只是因為海水整個從頭灌下來,爆炸的震動還衝擊到陽炎的腹部裡頭。因為事出突然所以太過大意,差點就要讓早餐回到嘴巴裡了。
  「怎麼回事啊!」
  接下來的第二發、第三發。這次先落在離標靶遙遠許多的後方,接著又落在非常前方。
  然後,這些又都在陽炎附近著彈。
  衝擊差點讓她摔倒,就算是驅逐艦的大砲,萬一被打中也不是鬧著玩。
  「等等,等一下!快住手!中止中止!」
  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陽炎雙手正不停揮舞著。長月的砲彈,全部落在跟標靶毫無關係的位置。
  陽炎忍不住把深海棲艦的模型丟下,然後回到棧橋上。接著也不管全身整個濕漉漉,兩眼通紅地怒吼:
  「妳在想什麼啊?差點以為要死掉了!妳有那麼恨我嗎!」
  長月沒有回應,於是陽炎繼續大喊:
  「我的確時常會對妳們叨唸,而且也強迫進行訓練,說不定真的是熱血過頭了啦!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想要殺了我……!」
  果然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覺得好像只有自己一頭熱,於是陽炎往正面一看,只見長月臉色發青地站著不動。
  「啊……對……對不起……」
  「真的覺得對不起的話……」
  「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長月不但臉色發青還開始微微發抖。因為跟平常的模樣落差實在太大,讓陽炎忘卻憤怒而轉為困惑。
  「……妳怎麼了?」
  「這就是她的實力。」
  曙從旁說出冷淡的評語,她一臉無趣地把手交抱在胸前。
  「這女孩的砲擊技術無比差勁。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戰鬥能力在驅逐艦裡頭是吊車尾中的吊車尾,無論如何都打不中目標。雖然總是說要守護霰,但實際上自己才是被保護的一方。」
  「……」
  長月低下頭來。平常講究規矩的言行舉止已經消失無蹤,完全陷入垂頭喪氣的狀態。
  曙轉向陽炎:
  「妳懂了吧。技術這麼差勁的話,就連戰艦們也都嚇呆了。」
  陽炎往愛宕她們那邊看去,只見她們正在交談,不過無法得知內容。但是因為長月朝著同伴砲擊了,所以也許正在討論這件事的處置吧。本來這應該是要立刻中止訓練的案件。
  陽炎不禁仰天長嘆:
  「嗚嗚……這下子計畫就……」
  「對不起……」
  長月小聲說著:
  「真的很對不起。」
  她就這樣衝了出去。從棧橋跳到海上,消失在往猿島的方向。
  「啊……潮,這邊能先拜託妳嗎?」
  「好……好的!」
  「我去追她!」
  不等慌張的潮回答,陽炎也跳到海面上。

  猿島是位於橫須賀近海的無人島。雖然沒有居民,但有著烤肉用廣場和海水浴場。不過那也僅限於在夏季裡其中一段時間開放,其他時期幾乎是關閉狀態。
  陽炎一邊尋找著長月的身影,同時在海岸登陸。
  出現精神受到打擊的艦娘,其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因為與深海棲艦戰鬥也會讓精神遭受磨耗,所以各個鎮守府都有義務要聘請心理醫師常駐。
  但也有些艦娘不好意思找心理醫師商量。尤其是自尊心越高的類型,這種傾向就越為明顯。她們總是在不為人知時哭泣、煩惱還有苦惱。然後她們也喜歡待在沒有人的地方,所以猿島就是個絕佳的地點。
  「……有了有了。」
  在海岸的一角,發現到蹲坐在地上的艦娘身影。陽炎緩緩靠過去。
  長月抱著膝蓋,把臉整個埋在裡頭。
  陽炎不發一語地在她身旁坐下。
  兩人暫時保持這種狀態。
  「……是陽炎嗎……」
  長月小聲地低語。
  「妳覺得現在的我如何……?」
  「沒有覺得怎麼樣啊,長月就是長月嘛。」
  「……」
  長月抬起頭來,她的正面就是大海。
  「……曙所說的話,是真的……」
  「咦?」
  「睦月型的整體平衡很差。砲塔與發動機之間無法確實配合,以驅逐艦娘來說有不少問題。尤其是我……」
  「是這樣嗎?」
  「是真的。一直以來,我都在煩惱自己是艘缺陷品這件事……裝甲也有點脆弱。」
  裝甲對艦娘而言,幾乎就等同穿在身上的服裝。乍看之下雖然只是件水手服,不過這可是能夠保護身體抵禦深海棲艦攻擊的重要裝備。
  依照艦娘的類型,服裝在設計上也會有所不同。這是依照艦娘的適應性測試來分配決定,所以就算穿上其他人的服裝也沒有意義。萬一穿到別人的服裝,立刻就會失去裝甲的效果而變成普通的衣服。
  這當中,睦月型為了裝配武裝而改良服裝,結果卻使得整體平衡性遭受破壞這點,是眾所皆知的事情。
  「皐月也一樣,她老是在鍛鍊體能對吧。那是想要多少增強些體力,讓身體變得更強韌的一種表現……」
  原來是這樣──陽炎在心裡想著。原本一直想說,這個體能鍛鍊中毒者是怎麼回事,原來是有實際意義的啊。
  「那傢伙真的很了不起,但是我卻辦不到。一直對自己說要想辦法克服,結果說話語氣就變成現在這樣。然後也讓自己相信保護他人就是職責所在,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因為自己很弱,才想跟別人在一起好獲得安心感。霰的砲擊技術很棒吧,所以我會才待在她身邊……」
  「……」
  「霰的個性就是像那樣不會拒絕別人,所以我才會一直依賴著她。但是當陽炎來到這裡時,讓我非常害怕。因為從以前就認識霰的人來到這邊,跟我之間的友情說不定就會結束。說來也真滑稽,明明是我自己擅自依賴著她……」
  長月把臉從大海轉向陽炎:
  「吶,陽炎……」
  「什麼?」
  「我會從第十四驅逐隊被剔除嗎?」
  這句話讓陽炎眨眨眼晴。知道沒有回應後,長月緩緩點頭:
  「這也是當然的吧。像我這種平衡性惡劣,砲擊又差勁,又只知道依賴同伴的驅逐艦根本就是個大包袱。還是早點解體變成一堆廢鐵才比較適合我。」
  「等等,等一下,妳等一下啦!」
  陽炎慌張地插話進來:
  「我不會做那種事,長月也是我重要的夥伴喔。」
  長月聽了嚇一跳:
  「……真的嗎?」
  「那當然。最早剛開始時,我的砲擊技術也很糟糕啊。在第十八驅逐隊是最後一名,也是靠著不斷練習才終於有了一般的水準。所以長月妳也一定能夠進步。」
  「我的砲擊技術……也會進步嗎?」
  「嗯,總有一天,大家絕對都會靠著長月的砲擊而獲救。我向妳保證。」
  陽炎拍拍胸膛。
  長月默默不語。接著她往下看,再次把視線從陽炎身上移開。
  「是嗎……」
  然後只小聲地說了這句話。陽炎對她伸出手:
  「來,我們回去吧。」
  「……妳先回去吧。」
  長月再次把頭低下。
  陽炎並不勉強她,只對她說:「我會等妳的。」之後,就直接從沙灘進入海面,往鎮守府前進。

  陽炎回到進行訓練的棧橋。第十四驅逐隊雖然所有人都在,但其他就只剩下愛宕而已。
  「請問……金剛姊她們呢……?」
  「她們接到任務出擊了。西南群島附近有深海棲艦出沒,如果不進行掃蕩,物資輸送船隊就會產生損害。」
  「愛宕姊妳呢……?」
  「我現在的工作是負責監看妳們的訓練喔。」
  她笑咪咪地說著。
  這聽起來就像在說,要把妳們的失敗都記錄下來一樣。陽炎腦袋裡浮現出金剛等人因為被太過差勁的砲擊技術嚇到,才會因而離開的負面想像。
  回到驅逐艦們身邊,陽炎對潮詢問:
  「如何?訓練過程順利嗎?」
  「……是,勉強還可以……」
  雖然這麼說,但她臉上已經流露出內心的辛勞。陽炎開始想像,想必是曙之類的成員根本不聽從她的指揮吧。
  「抱歉喔,接下來再換我接手吧。」
  接著陽炎拍拍手鼓舞大家:
  「接下來就來進行雷擊訓練!」
  這句話讓包括曙在內的艦娘們都不免開始緊張。
  雷擊是驅逐艦的精髓所在。就算是被輕視為蚊蠅的驅逐艦,只要進入魚雷戰就會化身為惡狼。她們各自所搭載的魚雷,都擁有能夠一擊葬送大型艦的威力。
  陽炎把手扠在腰間說:
  「不管發生怎麼樣失誤,只要雷擊能夠順利就一切OK。我們也能夠成為第一名。」
  「特別訓練內容不是船隊護衛嗎?」
  皐月詢問,而陽炎也立刻回答:
  「因為會有深海棲艦的襲擊,所以進行雷擊訓練是必須的喔。準備好之後,就再依照順序來……咦?」
  她疑惑地側著頭,因為到處都找不到應該早已借來的標靶。
  「潮,妳已經還給軍需部了嗎?」
  「不……是砲擊訓練時,霰把它們全部擊沉了。從初彈就開始命中,而且幾乎每一發都是致命彈……」
  仔細一看,只有拖曳索還留著並且擺在棧橋上,剩下的全部沉入海底。
  「沒有標靶的話,不就沒辦法訓練了嗎?」
  「是這樣沒錯……要再去借一次嗎?」
  可是總覺得會被刻意刁難。不過只是被刁難的話就算了,也有可能要被迫寫上許多損失報告書跟申請書。
  「哎呀哎呀,那這樣由我來當標靶艦如何?」
  在一旁觀看的愛宕開口表示。
  陽炎嚇了一跳,急忙揮揮手:
  「不,那怎麼行。怎麼可以讓擔任祕書艦的人來扮演敵人。」
  「沒關係啦,只要能幫上大家的忙就好了。」
  才剛出言阻止,她就已經站上海面。愛宕有如滑行般前進,胸部還不停上下搖晃著。
  「準備好之後就跟我說一聲喔~」
  看著笑咪咪的愛宕,陽炎壓低音量說:
  「怎麼辦……」
  「可是,說要進行雷擊訓練的是陽炎姊……」
  潮這麼說道。
  「但是這訓練得安裝實彈彈頭射擊……」
  「不如說,我比較想直接射擊實彈耶。」
  這麼說的人是皐月。
  「那個胸部裝甲真是有夠礙眼。」
  總覺得皐月的視線似乎灌注了憎恨,然後一直注視著愛宕。霰也小聲地說:
  「瞄準胸部發射魚雷……好新潮……」
  「只要能夠打中一發的話……」
  「妳們在討論什麼奇怪的內容啊!真是的!」
  潮慌忙插進兩人的對話中,此時全員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這讓潮不禁身體一震:
  「怎……怎麼了嗎……?」
  「這就是擁有者的傲慢啊。」
  皐月這句話,讓潮用手遮住自己的胸部。陽炎則錯愕地說:
  「好啦,別說些奇怪的話了。開始進行雷擊訓練吧,不過要把實彈彈頭拔掉喔。」
  「陽炎其實也挺有料的吧?」
  「我才不跟妳講這種話題!開始囉!」
  全員都來到海上。
  這不是每個人輪流進行的訓練。魚雷這種武裝跟砲彈比起來,在速度上可說是壓倒性地緩慢,被攻擊的一方只要用目視的就可以迴避。為了防止這種情況,一般都是由複數艦艇一口氣同時投射。
  因此以驅逐隊為單位來進行訓練就能夠提高效果,但問題在於每個艦娘的魚雷發射管裝備的位置。
  魚雷發射管裝備在腰部或手部的艦娘還算好的,只要稍微彎曲一下身體,或者把手朝向海面就可以了。從三聯裝或是四聯裝魚雷發射管噴射而出的九十式魚雷,就會如魚得水地以猛烈的速度在水中奔馳。
  問題就是裝備在腳上的狀況,這就非常困難。腳踝上的話還很簡單,但裝備在大腿上的時候,就得被迫用像是倒立的姿勢才好發射。雖然說明書上寫著「發射魚雷時,要先旋轉發射管」這些說明,可是如果在激戰途中悠哉調整發射管的角度,就準備讓深海棲艦一口吞掉了。也就是說,會有艦娘必須極端扭曲身體才能夠發射,這種本未倒置的狀況發生。
  「我倒是跟這些情況都不同。」
  陽炎暗自感到驕傲。
  她的魚雷發射管雖然裝備在背後,不過是用可以自由移動的機械臂連接著。因為這裝置的關係,所以不需要什麼姿勢控制也能夠輕鬆發射。
  潮很羨慕地看著陽炎,因為她的魚雷發射管是裝備在腳上。
  「每次發射時,我都會感到很害羞……」
  是因為發射口朝上的關係,所以發射時就必須朝著目標的正面極端地把腳抬起,然後對著海面發射魚雷,不然就是要背對目標做出相同的動作。不管哪一種,都會讓裙底風光被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事先把發射管固定朝向前方不就好了嗎?」
  「那麼做的話,就會增加不少空氣阻力,使得航行速度降低……而且速度又是驅逐艦最大的武器……」
  潮縮起了身子。
  陽炎「唔……」地思考著。裙子內部會不會暴露出來,對艦娘來說是非常迫切的問題。雖然艦娘能夠做到高價的飛彈或戰鬥機辦不到的事情,但她們畢竟還是一群女孩子。實際戰鬥時雖然不會在意這些事,但是之後回想起來還是會變得面紅耳赤。
  順帶一提,陽炎穿的是緊身運動短褲,就連這種部分也能夠看到驅逐艦的改良。
  曙雖然一直默默聽著,但此時第一次開口說:
  「不要在意就好啦,很簡單吧。」
  「但是……」
  「我可不會在意。」
  她也一樣是綾波型。不過在這部分能看得這麼開,也讓陽炎覺得她實在很厲害。
  陽炎稍作思考後說:
  「不然這樣吧,發射時蹲下去如何?」
  「什麼?」
  對於潮的疑問,陽炎簡潔地進行說明:
  「如果事先就把魚雷發射口調為朝下,這樣就不會有太大的空氣阻力。射擊時只要像是跪坐般把腳彎曲,這樣發射口不就朝向前方了嗎?如果是照以往一樣發射口朝上的話,那就是以跪坐姿勢背向發射了。」
  「啊,原來如此!」
  潮的表情變得開朗,不過也立刻又顯露不安:
  「跪坐著進行發射嗎……總覺得……那像是要去見對方的雙親一樣,好像會被深海棲艦誤解……」
  「對方是誰啊?」
  此時遠方傳來愛宕:「還沒好嗎~?」如此閒得發慌的聲音,陽炎急忙催促大家。
  「開始了,要上嘍。大家排好,也別忘了要扇形發射。」
  魚雷大多都是以扇形齊射。這樣即使目標進行迴避,也可期望有其中一發能夠命中。
  陽炎對愛宕發出「要開始了」的訊號。
  「呃……目標重巡洋艦愛宕。方位確認,路線正常。魚雷深度以及信管設定為自動調整。」
  她們並排前進,愛宕的身影也慢慢變得清晰可見。
  「發射!」
  咻──壓縮空氣發出聲響。從各自的發射管射出的魚雷,朝向愛宕前進。
  陽炎屏息觀看著。
  最後愛宕用手大大地比了個✕。
  「沒~打中~」
  「啊啊──」
  這讓陽炎十分沮喪。魚雷的命中率雖然只要有百分之十就不錯了,但如果想在特別訓練裡獲得前幾名的好成績,就得再多命中些才行。更別說全部打偏就真的是免談。
  「是發射時機錯開了嗎?」
  「果然是因為大家射擊姿勢都不一樣的關係吧。」
  皐月這麼說道。
  第十四驅逐隊因為編制上就比較零散,所以雷擊時的姿勢就是有人站著有人坐著,不然就是抬起單手單腳,顯得很手忙腳亂。如果是以同型艦編制而成的隊伍,就比較好調整砲雷擊戰的時機,以結果而言也比較容易提昇戰果。
  「所以我就說沒有必要感到羞恥啊。」
  曙用不耐煩的語氣說著:
  「與其要特地跪坐,直接把腳抬起來快多了吧。」
  「……可是……」
  潮變得滿臉通紅,但曙還是毫不留情地說:
  「妳還真是缺乏自覺性。身為艦娘還在意那些事情幹嘛?想被深海棲艦吃掉嗎?妳真的完全沒變耶,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從來沒有派上用場過。」
  「可……可是……我也有……好好地……!」
  潮淚眼汪汪地想要反駁,陽炎趕緊插話進來:
  「好啦好啊,到此為止。曙,不要每次都去頂撞別人。」
  「……哼。」
  曙百般無趣地自言自語:
  「有些事情不管吃了多少苦頭,還是改不了。」
  陽炎雖然有點在意她的話中含意,但也沒有追問。
  「再來一次吧,裝填下一發。」
  再度排好隊伍,並向愛宕發出「要再來一次」的聯絡訊號。
  「要開始嘍,這次等更靠近點之後再發射。」
  「咦?可是這不是夜戰吧?」
  皐月這麼說,陽炎雖然認同她的話但也回答:
  「的確不是,但因為我們技術很差,所以要盡可能靠近些。跟從遠方發射比起來,近一點會比較容易打中。」
  反過來說,太靠近就會遭受反擊的反駁就先封印起來。雖然這種反駁完全沒錯,但想要搶到第一名,就得做到這種地步才行。
  「兩舷第一戰速前進!」
  伴隨著陽炎的號令,全員開始前進。
  海風打在艦娘們臉上。即使捕捉到愛宕的身影,船速也沒有減緩。不只是身形,她們接近到就連五官都能清晰分辨的距離。
  「……發射!」
  壓縮空氣放出咻咻聲響。全員在射出魚雷後就立刻回頭脫離,這是判斷對手會進行反擊所採取的行動。
  陽炎等到拉開充分距離後回頭。
  愛宕又再次擺出✕的姿勢。
  「啊啊……」
  陽炎抱頭苦悶。
  「真是──又沒打中啦。」
  連續打偏兩次其實很丟臉。實戰中發動攻擊但卻沒打中,雖然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練習時只要有心就會命中。而且實戰可是比練習要更加困難,也更加嚴苛。
  「潮有好好地發射喔。」
  皐月說著。
  「只不過因為是蹲著,所以感覺有點奇特就是了。」
  「請不要說出來……人家也有想要好好地克服怕羞的問題啊。」
  潮雖然臉頰通紅,但還是這麼回答。
  此時愛宕靠過來:
  「成績不是很好喔。」
  「對不起……從愛宕姊那邊看來如何?是發射的距離不正確嗎?」
  愛宕用手指戳著自己的臉頰:
  「嗯~我想這部分沒有什麼問題。至於發射時的姿勢嘛,說得也是,很有個人特色所以也不錯啊。」
  從她特別出言安慰這點看來,果然還是挺滑稽的吧。總覺得有點能理解潮的心情。
  「不過最重要的是魚雷本身,有好幾發的發射時機都延遲了喔。如果不是一齊發射的話,會讓命中率降低。」
  陽炎轉過頭來。
  「有誰比較慢發射的嗎?」
  驅逐艦娘的成員們暫時沉默不語,最後有隻小手緩緩舉起。
  「……霰?」
  霰微微地點點頭。
  「……發射裝置……接觸不良……很慢……」
  「難道說……第一次的雷擊時也是?」
  陽炎的這個詢問,霰點頭贊同。
  「對……」
  「這個要早點說啊。」
  「我說了……」
  霰小聲地回答。
  「一定是因為講話太小聲了吧。」
  愛宕這麼說。
  霰不但原本說話就小聲,還有著除非必要不然絕不開口的傾向。這在吳的時候也一樣,還曾經被拿來打賭,看看有誰能夠讓她持續說話超過三秒鐘以上。
  在陸地上生活的時候,這其實沒什麼問題,但是在海上時就不同了。能夠大聲喊話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基本上艦娘之間都是用無線電通話,可是實戰時的砲火聲實在是震耳欲聾,再加上深海棲艦還會低鳴咆哮,經常會聽不到同伴說話。因此大家幾乎都是朝著麥克風怒吼。
  正因為太常怒吼,使得麥克風的故障頻傳,於是維修到抱怨連連的製造商決定採取將麥克風感度降低後再交貨的方式處理。所以只要聲音太小,麥克風就無法確實收音。
  「妳的砲擊技術明明那麼強耶。我說霰啊,妳講講看魚雷發射這句話。」霰開口說陽炎的台詞:
  「……魚雷發射。」
  「再一次。」
  「魚雷發射。」
  陽炎側著頭說:
  「嗯──這樣聽的話,雖然很小聲,但還是聽得滿清楚的。」
  「不過要出海的話,還是好好養成能放聲大喊的習慣比較好呢。」
  愛宕稍作思考後,過沒多久就拍一下手說:
  「吶,陽炎,可以幫姊姊一個忙嗎?」
  「妳說的姊姊是哪一位?」
  「別那麼壞心眼嘛,霰就由我來訓練吧。」
  「咦咦,妳明明是祕書艦還要做這種事嗎?」
  「只有今天特別服務喔。」
  愛宕把站著不動的霰拖著走,帶到棧橋的另一頭,也就是沙灘那邊。
  留下來的陽炎她們變成只剩四個人。
  「已經可以結束訓練了吧。」
  曙這麼說,但陽炎搖搖頭:
  「不行,還沒結束。我們自己還得多加訓練,而且難得連愛宕姊都幫忙了嘛。」
  「我看那個人只是來打發時間而已。」
  「我們繼續剛才的雷擊訓練吧。」
  就算各自的射擊姿勢沒辦法統一,但至少也要練習到可以在相同時間發射才行。
  剛才所使用的魚雷已經回收完成。由於魚雷非常昂貴,所以用在訓練時,基本上都要縮短射程避免它們沉入海中。
  「雖然只有四個人,但是盡力而為吧。來,兩舷第一戰速前進。」
  之後一段時間裡,就是重複著並排後射擊,並排後再射擊這個動作。
  訓練過程中大家也漸漸熟練,原本七零八落的射擊姿勢也變得比較像樣。潮似乎也理解到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所以默默地努力練習。
  陽炎反而是對曙會留下來一起練習這點感到意外。
  「我還以為妳又會在途中就說要先回去了。」
  「是因為妳們實在太遜了,留下來可以多看到些之後能拿來當笑話的梗。」
  曙的砲擊跟雷擊的確都有很高的水準,所以常讓人覺得如果她性格能好一點就完美了。
  陽炎瞄一下時間確認之後說:
  「差不多該結束了。」
  「長月跟霰呢?」
  皐月問著,陽炎觀望一下四周。
  「長月晚一點就會回去了,霰的話……我去看看。」
  叫其他艦娘們先回去後,陽炎趕往愛宕前去的方向。
  只見愛宕跟霰兩個人站在沙灘上,不知道在做什麼。
  「?」
  兩人也沒有擺出砲擊或是發射魚雷的姿勢,就只是面對大海站著而已。陽炎感到疑惑,接著走到她們身邊。
  「請問……我們差不多要結束了……妳們在幹什麼呢?」
  「這是能讓人打起精神的咒語喔。」
  愛宕這麼說道。
  「咒語……?」
  「那麼再來一次吧,霰就站到我旁邊。」
  她也不管對方同意了沒,硬是要霰站到身邊。
  「來,用力吸氣。」
  愛宕像是深呼吸般地吸氣,霰也做出相同動作。
  「乓啪喀乓!」
  陽炎嚇一大跳。霰則沉默不語,讓愛宕噘起嘴:
  「來嘛,請好好喊出來。」
  「……」
  「只要平常習慣大聲喊出來,就不會因為聲音太小而讓指示出錯,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喔。」
  「……」
  這氣氛與其說霰能接受這裡論,不如說她似乎完全搞不懂這是什麼情況。愛宕當然不會在意這種反應,而是朝向海洋大喊:
  「來,再一次。乓啪喀乓!」
  「……乓……乓……」
  「乓啪喀乓!」
  「乓喀……」
  跟喊得朝氣十足的愛宕比起來,霰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聲。
  陽炎往背後看去,剛好經過的艦娘們正在竊竊私語地交談著「好像被愛宕姊纏上了。」「哇啊~真是辛苦。」她們像這樣竊笑著。
  總是面無表情的霰,頭變得越來越低,後頸的部分也稍微開始泛紅。
  陽炎看了看笑著經過的艦娘們,接著就把視線移回霰身上。
  她走近兩人身邊。
  「來吧,霰。」
  「……?」
  霰抬起頭來,陽炎接著說:
  「一起喊吧。」
  「為什麼……陽炎要……」
  「我也正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小呢。」
  陽炎站到霰的身邊,還順便捲起了袖子:
  「鼓起幹勁吧,聲音太小這點可要確實克服才行。」
  「也讓我一起喊吧。」
  突然有道聲音傳來。
  長月出現在那邊。也許是才剛從猿島回來,呼吸還有點急促。
  「就算砲擊技術很差勁,音量上我可不想輸給霰。而且即使只有這件事能派上用場,我也想要幫助霰。」
  這句話讓陽炎開心地笑了:
  「好啊,只要三個人一喊,就不會感到害羞了。」
  愛宕也呵呵笑著:
  「這樣子一定可以傳到水平線去呢。來,喊出讓大海另一頭的艦娘也能聽見的聲音吧。乓啪喀乓!」
  「乓……乓啪喀……乓……」
  霰的聲音還是一樣小,陽炎像是為了鼓舞她似的大喊:
  「乓啪喀乓!只要想著要蓋掉我的聲音來大喊,就不會覺得害羞嘍。」
  「我也不會輸給妳,乓啪喀乓!」
  長月也放聲大喊,霰就像被她們帶動般地說:
  「乓啪喀乓……」
  「乓啪喀乓!」
  「乓啪喀乓!」
  這個訓練,一直持續到太陽沉入水平線為止。

  夜晚──
  實在是精疲力盡的陽炎,跌跌撞撞地走進自習室。她找張椅子拖出來一屁股坐下後,就整個人趴倒在桌子上。
  因為訓練&乓啪喀乓的關係,不只是身體的疲勞,就連嗓子都啞了。尤其因為是自己志願參加乓啪喀乓,也不能先行退出,只得奉陪到結束為止。
  稍微癱軟一陣子,等待名為幹勁的多巴胺對腦袋打招呼之後,再緩緩抬起身體。接著從扁平的抽屜裡把信紙跟鋼筆拿出來擺好。
  接下來就盯著用來當作通訊手段的紙,以及當成意志傳達裝置的文具發呆。
  她想要寫信給不知火。原本從剛到任時就想馬上寫一封,但是拖著拖著就拖延到現在這種連把這件事想起來都沒空的時候了。雖然不知火也沒有寄信過來的跡象,不過她本來就是那種個性,所以太在意也沒用。
  信紙也就罷了,叫女孩子用鋼筆還真有點誇張。好像是因為「成為艦娘的女孩要成為各種女性的模範才行」這種理由,才把鋼筆當成備品分配給大家。以前進行訓練課程時,甚至連鋼筆的習字課都有才讓人大吃一驚。
  鎮守府裡當然有固定電話。而且不只是這個,艦娘們自己也有手機或是智慧型手機。只不過能拿出來用的機會很少,因為使用上受到許多限制。
  這是因為上頭高層們不希望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讓外頭的人跟艦娘們聯絡。表面上雖說是為了防止機密情報流出到外界的措施,但艦娘們都當成「像是父親想要知道女兒講電話的內容一樣」這種情況來理解。
  因此要跟外界聯絡時,最為主流的手段就是寫信。信件內容的長度可以從三言兩語就解決的事務性內容到份量有如短篇小說般多樣化,鎮守府內唯一的郵筒也永遠被塞得滿滿的。
  陽炎既不是要寫情書給戀人,也沒有要對祕密宗教進行信仰上的告解,更不可能將出擊情報洩漏給深海棲艦知道,只打算寫封普通的信而已。
  『親愛的不知火小姐……』
  才剛寫下這段話,陽炎就把信紙撕破後揉成一團丟往垃圾桶。不過因為沒丟中,只好過去撿起來再確實丟進去。
  感覺太死板了。畢竟是以前的搭檔,應該寫成像是打簡訊般的普通文章就好了。
  『小火火~』
  又揉成一團。什麼小火火啦,我又沒有這麼叫過她。【註:ぬいぬい,一些提督對不知火的愛稱。】
  『拜啟。在此秋晴之時,不知您最近是否過得安好……』
  又變死板了,這個也是揉成一團丟掉。
  『耶~早安喔。』
  完全不知道在寫什麼,丟掉。
  接下來陽炎不斷地思索開頭的寫法,同時也不斷把信紙撕破丟掉。雖然其中有幾封信如果被某處的編輯看到,就會為其獨創性讚歎不已,但也已經平等地成為垃圾桶的居民了。
  多虧訓練造成的精神疲勞,現在腦袋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靈活運轉。因為喊了好幾個小時的乓啪喀乓,現在頭殼裡就跟柏青哥店慶處開幕的優惠時段一樣。喉嚨也整個又乾又啞。
  不停增加山羊的飼料之後,最後信件內容還是以平易近人的語氣來撰寫。
  『吳那邊情況如何?我這邊……』
  陽炎稍微猶豫一下後繼續寫著。
  『我這邊真是遭透了。』
  雖然變得很消極,但她實在不想管那麼多了。
  『驅逐隊的成績是吊車尾。擔任祕書艦的是個怪人,提督也很糟糕。總覺得海風也很不舒服,這風裡頭絕對混雜了柴油。』
  她完全不覺得自己寫得太過火,反而更是接二連三地冒出壞話來。
  『霰也受到負面影響,變得比以前還要沉默寡言。我還真懷疑這裡真的是鎮守府嗎?老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吃虧,幾乎都想哭出來了。我總是想著不知火的事情喔,真想再跟妳待在同一個驅逐隊裡頭。』
  陽炎寫得實在太起勁,所以完全沒有察覺到背後有人。
  「陽炎。」
  「哇啊,什……什麼?」
  她坐著直接回頭,發現站在後頭的是長月。霰則在她身邊,手裡還提著一個袋子。
  「在寫信?抱歉打擾了。」
  「不……不會,沒關係。什麼事?」
  長月輕咳一聲:
  「今天給妳添麻煩了,而且還讓妳陪伴我任性妄為,真的很抱歉。」
  「那沒關係啦,我們都是同一個驅逐隊的吧。」
  「也多虧陽炎才讓我理解到自己的愚蠢,今後絕對不會給妳添麻煩,我向妳保證。」
  她提醒了一下霰:
  「這個……」
  霰把袋子裡的東西遞給陽炎。
  「今天……因為陽炎陪我們到最後……禮物……」
  「禮物是指……要給我嗎?」
  霰用力點點頭:
  「這是長月跟我……特別珍藏的東西……」
  陽炎驚訝地眨眨眼晴。
  「謝謝。」
  「該道謝的……是我們才對……」
  霰擺出好像似懂非懂的動作低下頭來。
  「謝謝妳……」
  「也讓我向妳道謝,真的非常謝謝妳。」
  長月也低頭致謝。兩人留下這些話以後,就走出自習室。
  陽炎看著收下的東西,因為被銀紙包著就把它打開。
  那是有著間宮刻印的細長羊羹。
  間宮所製作的眾多甜點之中,羊羹是極品中的極品。不但有著超越各家名店的評價,而且還只有艦娘才享有品嚐的特權。因為貨源稀少,所以發生爭奪戰也是時有所聞的事情。
  陽炎在羊羹的邊角咬一小口,甜而不膩的滋味在嘴裡擴散開來。
  暫時沉浸在這股滋味裡之後,她拿起鋼筆在信裡補上一句。
  不過我還是會繼續加油喔,請妳從吳守護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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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木

  隔天果然也還是訓練,再隔天也是,又隔一天也是。疲勞積蓄在身體裡,夜晚一倒在床上就動也不動地睡著。即使如此,反覆的訓練還是有其意義存在。如果長時間什麼訓練都不進行,技術也就會相對變得生疏。
  「嗯……?」
  陽炎一臉疑惑地歪著頭,覺得她好像有什麼疑問的皐月開口詢問:
  「怎麼啦?」
  「沒有啦,只是覺得好順暢喔。」
  她哈哈笑著。
  陽炎說的順暢是指艦隊運動。今天的第十四驅逐隊也是用布偶代替船隊,反覆進行著護衛訓練。
  到之前為止,這訓練幾乎都無法順利完成。三不五時就發生撞到船隊的情況,讓人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但現在整個驅逐隊動作卻變得靈敏了,跟船隊之間的距離感也能確實掌握。既不會說些沒用的廢話,也不會露出一臉厭煩的態度。有一瞬間,陽炎甚至開始懷疑大家是不是跟別人調換過了。
  「皐月也進步很多了呢。光是艦隊運動的話,說不定已經比我還純熟了?」
  「因為陽炎妳教得好嘛。」
  「我覺得是皐月很努力的關係喔。」
  「哎呀,其實我是會在半夜時一個人偷偷練習啦。」
  皐月害羞地笑著:
  「不過不只我,大家都有在自行訓練喔。」
  長月進行砲擊,只見襲擊船隊的深海棲艦模型被水柱包覆。
  「打中了耶。」
  陽炎感到佩服,皐月戳戳她的側腹說:
  「妳看,成果出現了吧。」
  另一邊響起霰發號之字運動的聲音。她的聲音雖然依舊很小聲,但關鍵時已經可以清晰明瞭地傳達內容了。潮進行雷擊的動作也變得十分迅速。
  在佩服的同時,陽炎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為什麼大家突然都提起幹勁了?」
  「妳覺得是為什麼呢?」
  皐月一臉笑咪咪地看著她。
  驅逐隊的圑隊精神能夠提昇當然是好事,只不過,還有一點不足。
  陽炎的視線前方,是看起來一臉無聊的曙。
  「我說曙啊,妳不覺得可以再多展現點幹勁給我看嗎?」
  「……為什麼我非得展現幹勁給妳看啊?」
  曙一副連開口都嫌懶的樣子。
  「就算拿到第一名也沒用啊。」
  「但是能拿到第一名的話,會很開心吧?真的很有趣喔。」
  「我對那種事情沒興趣。」
  就只有拿這個女孩一點辦法也沒有。雖然已經沒再出現過之前那種光是對她說話就顯露敵意的態度,但也稱不上雙方的距離感有明顯縮短。
  總之曙的事情先放著不管。就算她再怎麼抱怨,陽炎她們還是要以更高的成果為目標。
  「好~今天要把船隊護衛整個演練一遍。」
  陽炎對全隊宣布。
  「距離特別演習已經沒幾天了,現在要盡可能地進步,以拿下第一名為目標。」
  「整個演練一遍,就是要連砲擊跟雷擊也一起進行嗎?」
  長月開口詢問,陽炎也馬上承認:
  「嗯,不全部演練一遍就沒有意義了。」
  「因為是實彈,所以需要有能夠在場指導的艦娘吧?」
  「所以才又拜託金剛姊她們啦。」
  她指著棧橋的方向。
  在那邊的是金剛、比叡、榛名以及霧島。她們各自擺出自己習慣的姿勢看著這邊。金剛今天也依然拿著她的茶杯。
  「真虧她們肯接下這任務。」
  「哎呀~我找愛宕姊幫忙聯絡。然後拜託一下,她們就肯幫忙了呢。」
  陽炎哈哈哈笑著。但其實是被「誤射是很危險的事,絕對要有戰艦在一旁監看才行」這樣的理由嚴重叮嚀。而且派了四個人一起來,幾乎可說是被當成有那程度的高危險性了。
  「之前那次雖然很慘烈,但只要這次能夠確實完成訓練,金剛姊她們也會感到佩服吧。這麼一來就能引人注目,在鎮守府引發話題。」
  陽炎拍拍手鼓起鬥志。
  「那麼,我們就努力地上吧!」
  全體就指定位置完畢。負責扮演船隊的,依舊是寫著「風島」的聯裝砲布偶們。
  實際進行護衛時,運輸船會更大艘,編組成船隊後數量也會更多,艦娘們也會分散到距離更遠的位置。雖然布偶之間的間隔已經盡量拉遠,但跟現實比起來還是會產生差異。
  不過現在介意這些也沒用。這可是把至今的訓練成果,展現給金剛型的大姊姊們看的絕佳機會。
  按下拖曳船的開關。這艘船會隨著時間經過自動隨機轉換方向,藉此變更船隊的航路。陽炎她們必須確實跟緊船隊前進才行。
  「準備完成。」
  陽炎就自己的定位。
  「來,開始吧。不要跟船隊分散喔。」
  配合布偶的行進,陽炎她們也開始航行。
  過一陣子後,拖曳船向右方轉舵,全體也一起往右方轉向。接著把舵打正後,這次又改往左方。
  左方之後又是向右,進行著之字運動。
  艦娘們沒有發生碰撞,也不像以前那樣粗心大意。她們保持著相互間隔,並且注意周遭的狀況。
  「如何啊,陽炎?我也還滿行的對吧?」
  皐月說著。
  「很棒喔。」
  陽炎這麼回答。其他人也一樣,就連不停抱怨的曙,也確實執行自己的職責。
  陽炎看往前方,覺得差不多要進入下一個階段。
  海面出現艦影,來了。
  「右方十度發現敵人蹤影!」
  陽炎這樣大喊著,其他全員都發出「咦?」的聲音。
  「這是對襲擊訓練喔,做好準備!」
  「我們沒聽說有這個啊!」
  「說出來就算不上訓練了吧。」
  封住皐月的抱怨後,陽炎提高發動機的轉數:
  「要讓船隊逃離嘍,長月負責煙霧!」
  「我嗎?」
  「快點!」
  長月上前之後,開始在襲擊艦與船隊之間施放煙霧。
  突然間,前來襲擊的船艦發出閃光。
  「敵艦發砲!」
  陽炎發出警告,同時長月的周圍也濺起水柱。因為是模擬彈所以水花沒那麼大,但如果被打中還是會很痛。
  航行中的長月變得搖搖晃晃,噴出的煙霧也變得不夠濃密。
  「長月,先回來!」
  從前方回來的皐月戳了戳陽炎說:
  「喂,發動攻擊的是不是愛宕姊啊?」
  「咦?」
  陽炎回應一聲後,就把雙眼望遠鏡舉到眼前。
  扮演敵人發動攻擊的,是穿著藍色制服的艦娘。從那胸部的大小看來,的確是愛宕。
  「那個人是怎樣啦,我只跟她說可不可以介紹個適合扮演敵人的艦娘而已啊。」
  「陽炎,看來她很中意妳呢。」
  「提高警覺,我可不認為愛宕姊會放水。」
  皐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長月也全身濕漉漉地回來。而她施放的煙霧依舊不夠濃密,所以已經開始散去。
  「敵艦接近中……」
  霰傳來聯絡,從她的位置似乎也能看清楚愛宕的動向。
  水柱逐漸接近扮演船隊的布偶,愛宕似乎也砲擊得很開心。是因為能參加訓練所以很起勁吧,說起來之前她扮演標靶艦時也是這種感覺。
  快速環視一下艦娘們。雖說是訓練,但畢竟有敵人來襲,總覺得散發著一股不安的氣氛。
  陽炎立刻開口說:
  「準備迎擊,潮留下來負責支援。之後由我們從正面進攻,把愛宕姊擋下來。趁這個機會讓聯裝砲……讓船隊逃走。」
  「要用上五個人嗎?」
  「對手可是重巡洋艦喔,所以要一鼓作氣打倒她,再一鼓作氣逃跑。」
  雖說劣於戰艦,但是重巡洋艦也是非常優秀的打擊戰力。從正面對抗的勝算薄弱,那麼就只能靠數量優勢了。
  「潮,接下來就拜託妳了。」
  「咦……是……是的。」
  雖然聲音聽起來不太可靠,但至少有回應就還算不錯。
  「要開始砲雷擊戰嘍,兩舷最大戰速前……」
  背後突然傳來誇張的聲響。
  是砲擊,急忙轉過頭用雙眼望遠鏡進行確認後,立刻發現艦影。
  是重巡洋艦的輪廓。跟愛宕穿著相同服裝,胸部也差不多大。容貌看起來雖然很溫和,但砲擊時卻毫不留情。
  「是高雄姊……!」
  陽炎發出悲鳴。因為是相同系統的艦娘,所以愛宕才會找她來吧。這是當愛宕從前方進行攻擊時,由高雄從後方奇襲的戰術。雖然很老套,但實際遇上這種情況就知道非常有效。
  船隊陷入被前後包夾的狀態。
  陽炎先看看前方,再觀看後方。
  該怎麼辦。如果把戰力分散到前後,雖然可能兩邊都能守住,但失敗時慘遭全滅的可能性也很高。如果只針對愛宕全力進行反擊,擊退她的可能性雖然能提高,然而這樣就得允許高雄在後頭的跋扈行徑了。
  嚮導艦是陽炎,所以非得做出決定。
  「……對前方進行集中攻擊。」
  她這麼說著。
  「擊退愛宕姊讓船隊脫逃,只不過可能會有幾艘輸送船被高雄姊擊沉……」
  「妳想要捨棄他們嗎?」
  從意外的地方傳來反彈的聲音。
  剛才開口大喊的人是曙。
  「船隊都要被擊沉了,妳卻想捨棄他們逃跑嗎?要救的話,就兩邊都救啊!」
  「我當然不可能捨棄他們。可是如果把戰力分散到兩處,搞不好會連我們也一起全軍覆沒,所以為了盡量多讓一些船能夠存活……」
  「真是無情。為什麼妳不多努力一點!」
  「什麼?我不就正在努力想辦法了嗎?」
  陽炎非常訝異。到剛才為止還完全沒半點幹勁的曙,突然就像點火燃燒般發起脾氣來。
  「我是想要拯救船隊啊。」
  「才沒有!妳根本就是要捨棄他們!」
  曙開始大吵大鬧:
  「虧妳平常老是把大家都是同伴之類的話掛在嘴上!」
  「曙,妳才別講些奇怪的話好嗎?沒有幹勁的話,能不能不要插嘴。」
  「只要是跟這群遜傢伙在一起,誰都會想插嘴啦!到頭來,妳們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護衛任務!」
  「怎麼會不可能。聽我說,像這樣爭論下去只會讓白白浪費時間……」
  曙把臉貼近陽炎:
  「就說很給人添麻煩,妳一開始就別進行什麼訓練啊!」
  她的怒氣噴發而出,並且靠著氣勢極力爭辯。
  陽炎非常困惑,其他艦娘們也都驚訝地在一旁看著。
  「演習就是要進行船隊護衛,所以也不可能不訓練吧。」
  「把演習辭退掉不就好了!反正也不會有人因此受傷!」
  「我們可是艦娘耶,怎麼可能辭退掉。」
  陽炎漸漸開始發火了。為什麼這女孩要這樣大吵大鬧?擔任護衛有什麼不好的嗎?她就這麼恨我嗎?
  「小……小曙……」
  潮想要勸阻的話語,也完全不被聽進去。
  「妳果然也是那種人,是那種到最後什麼也辦不到,只會捨棄掉同伴的人!妳要是聰明點,從一開始就什麼都別做!」
  「我才不會捨棄同伴!」
  陽炎也開始激動,毫不服輸地怒吼回去:
  「妳給我適可而止,這個大白痴驅逐艦!」
  「妳們這些人才比較白痴!不僅白痴還很無情!」
  「那就分散成兩隊啊!最後說不定會全滅吧!但這麼一來,我就不停地說這是妳的錯!」
  「陽炎型才不可能會有那種膽量!妳這孬種!」
  「妳說誰是孬種!」
  陽炎感到眼前變得一片血紅。
  怒氣搞得她頭昏腦脹。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非得陪著這種傢伙努力到這個地步?上哪兒才找得到這麼無藥可救的驅逐艦?即使跟其他艦娘們能夠互相理解,就只有這傢伙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雖然努力想跟她互相理解,但也差不多到達極限了。
  陽炎不自覺地握緊拳頭。看到這情況,曙更得寸進尺地說:
  「哼,想動手打人嗎?有種就試試看啊,陽炎型才沒有那種本事!」
  啪!
  海上響起清脆的聲音。
  曙茫然地按住臉頰。
  陽炎也是一樣,她不禁看著自己的手。
  動手打曙的人不是陽炎。她什麼也沒做,明明什麼都沒做但卻有聲音響起。
  「小曙……已經夠了……」
  眼眶泛著淚並且小聲說話的人是潮,對曙揮出巴掌的人也是她。
  「妳老是這麼任性……!」
  曙雖然暫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但立刻憤怒地大喊:
  「妳竟敢打我!」
  她衝過去跟潮打了起來。
  這裡當然沒有身為艦娘就得賢淑端莊的這種規定。只要發起脾氣來,當然就會打架。會認為因為站在海上,所以立足點會不夠穩定的只有外行人。這種時候,艦娘航行安定儀就會發揮強大的威力,為主人的鬥毆帶來貢獻。不開砲雖然是不成文的默契,但是反過來說,除了開砲以外想怎麼打都行。甩巴掌跟用指甲抓人這些可愛的動作會立刻消失,轉變為拳頭與拳頭之間的衝突。艤裝後的裝備也就這樣搖身一變成為毆打用的鈍器。
  毆打、踢擊。毆打、踢擊。假裝要毆打再轉為踢擊。曙打起架的樣子雖然還在想象範圍內,但是潮也不容小覷。她彷彿是要發洩至今的鬱悶而不斷地毆打曙。
  這時曙揮出的拳頭擦過潮,就這麼打中正在發呆的霰。

  「好痛……」
  「妳在幹什麼!」
  變得激動的是長月。「對霰出手的是……」她這句話還沒說完,嘴就被一腳踢中了。
  「妳們這些傢伙!」
  面紅耳赤的長月也加入戰局。看到她把魚雷發射管拿來當成刀子揮舞的火爆程度,就會覺得睦月型因為平衡性惡劣所以性能低落這件事,說不定只是承包商想要獲得新的發包訂單所編出來的謊言。
  接著曙突然被踢飛,身旁撲上去抓住她的潮也一起遭殃。這是霰搞的鬼。不知不覺間她也加入混戰,似乎是對剛才被拳頭打中這件事懷恨在心。從霰把驅逐艦娘戰鬥帽反過來戴這點看來,就知道她是認真的。她像這樣發火的情況連在吳也沒看過。像是要彌補嬌小身軀造成的不利,她連續使出有如龍捲風般的踢擊。
  「哇喔,好厲害。看來是累積很多壓力呢。」
  但是想以旁觀者自居的皐月也被捲入其中。她整個人被弄成倒栽蔥,臉也直接撞進海面。當她站起來時,眼神已如凶神惡煞,並且不分敵我開始鬥毆。乍看之下雖然細瘦,但好歹是經過鍛鍊的身體,心裡也有不會輸給普通艦娘的自負吧。皐月以想要撂倒所有人的氣勢加入了這場亂鬥。
  明明是在海上,卻出現有如街頭群架般的鬥毆。這讓陽炎臉色鐵青,想到還在訓練途中就讓她快要昏過去。
  「等等,快住手!重巡跟戰艦們都還在看啊!快住……」
  陽炎才說到一半,就被不知道是誰丟過來的訓練用魚雷直接打中臉部。差點就要整個人後仰倒下。
  但她勉力撐住。
  接著緩緩撿起掉在海面上的魚雷。
  「妳……妳們這群笨蛋──!」
  理性的枷鎖已經徹底消失,一切看起來都像敵人。這個世界無比漆黑昏暗,如果不把這些傢伙徹底打垮就再也沒辦法嫁人了。那就一個接一個全部打趴在地上吧,妳們幾個就一個也別想逃,全都變成我人生的墊腳石。
  陽炎揮舞著魚雷參戰後,就沒有能阻止她們的人了。
  在遠方眺望的愛宕來到附近,身旁是一樣靠過來的高雄。
  對於陽炎她們的爭鬥,兩人呀然地看著。
  「真是糟糕,好久沒看到驅逐艦之間在打架了。」
  高雄把視線移到愛宕身上。
  「要怎麼辦?」
  「說得也是……阻止她們也算是祕書艦的職責呢。」
  愛宕嘆了口氣。高雄則問她:
  「要怎麼阻止?」
  「就這樣阻止。」
  愛宕把20.3cm聯裝砲朝向打成一團的艦娘們。
  「好啦,各位~如果不在三秒內停止的話,我就要射擊囉~一──二──」
  她滿臉笑咪咪地宣布著:
  「三──」
  愛宕倒數的音量出奇小聲,正當高雄覺得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開砲時,陽炎她們已經被巨大的水柱包覆了。

  這裡是橫須賀鎮守府辦公大樓,祕書艦愛宕的房間。
  第十四驅逐隊的成員臉上都帶有瘀青,從頭到腳濕漉漉地在這裡排好隊伍。
  愛宕坐在自己的桌子前。
  她看起來沒有特別驚訝,而是露出跟平常一樣的笑容。只是完全不說話還一直盯著人看,讓人覺得有點可怕。
  「……關於這次的不幸事故……」
  愛宕一開口,陽炎就顫抖一下。
  「那……那是因為……」
  「肅靜。雖說艦娘之間也不是沒起過爭執,但是在訓練途中,而且還在祕書艦眼前發生,我想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案例。」
  「但是……」
  愛宕瞪了陽炎一眼。這道跟笑容完全相反的銳利眼神,讓她慌忙閉上嘴。
  「不只是我,還有高雄也目擊到了,金剛型的戰艦們也一樣。被這麼多人看到,就不可能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這件事的懲罰,妳們是要自己選?還是要交給提督來決定呢?」
  所有人都開始發抖。如果這件事報告到提督這個層級,就真的非常嚴重了。只是判處重禁閉(註:舊日本軍的懲罰措施,即單人禁閉室)的話還算小事,最糟糕的就是艤裝會被拆除當成修改用的材料,然後被趕出鎮守府。接著名字跟照片也會被到處傳閱,變成天大的笑柄。
  這時潮開口說:
  「這……這件事,不是我的錯……」
  這句話成為契機,大家有如河流潰決般開始辯駁:
  「我才不想被關禁閉!是曙先動手打人!」
  「我只是被捲入而已,可不想負責任。」
  「……我不想……被處罰……」
  曙沉默不語,只是一臉不滿地看著天花板。
  愛宕看著口口聲聲都在為自己辯護的驅逐艦娘們,第一次開口嘆息說:
  「……真是的……」
  驅逐艦娘們還是繼續講著,而且音量越來越大。
  愛宕呀然地說:
  「就到此為止吧。如果放過訓練中打架這種事不管,就無法維持軍中紀律了。幸好沒有人因此受重傷,所以懲罰也不會太重,但是妳們暫時禁止外出。」
  此時響起一片抱怨聲。鎮守府裡雖然能夠用餐也姑且算有娛樂設施,但是想徹底放鬆的話,當然還是去外頭比較好。以驅逐隊為單位輪流外出,是她們假日時貴重的休憩方式。陽炎急忙插嘴:
  「不管怎麼說,因為打架就下這種處罰,有點過頭了。」
  「陽炎,對妳的懲罰會比較重一點,因為妳是嚮導艦啊。」
  「為……為什麼我要……!」
  「肅靜。」
  愛宕堅定的語氣與眼神,讓陽炎無法再多說什麼。
  「妳們可以離開了。」
  全員一個接一個從愛宕的房間來到走廊。
  接著沉默不語地從辦公大樓往驅逐艦宿舍走去。
  大家散發出連開口都嫌懶的氣氛,嚴重到連走路都覺得麻煩。
  陽炎因為陽光而瞇上眼晴,然後抬頭看著天空。
  天氣晴朗無雲。雖然差不多快到傍晚了,但天空還是一片蔚藍。這片藍天一定也連綿持續到吳港吧。大氣的色彩真是美麗又純粹。
  陽炎突然感到一股空虛。
  在愛宕面前吵架,在高雄面前鬥毆,在金剛面前踢人,在比叡面前怒吼,在榛名面前拉扯,在霧島面前潑人海水。
  做出這種事情不可能獲得好評價。這種程度,只會被人看成是同伴間會互毆的白痴驅逐隊,還會被貼上最低層級艦娘的標籤而已。更何況這些事情還全部被長官看見,沒辦法在同伴間私下處理掉是最糟糕的一點。
  早上還充滿鬥志,也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在祕書艦跟戰艦面前做出最好的表現。
  結果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空虛支配住陽炎,就像把她的內心挖開一個大洞。
  突然間,感情從心底湧上。
  她感到無比悲傷。
  對於自己至今努力所做的一切,原本相信只要靠著在江田島所學的知識以及在吳鍛錬的經驗,不管去到哪裡都能好好發揮。寄給不知火的信也發誓要好好加油,結果知道這些都只是白費力氣後,全部就化為悲嘆湧現。
  陽炎低下頭,淚水從眼中浮現。
  「嗚……嗚……嗚嗚……」
  就算想強忍,但也已經止不住淚水。
  「對……對不起……大家……」
  成員們聽到後都停下腳步,陽炎邊流著眼淚邊說:
  「我……我真是笨蛋……老是白費力氣……明明已經發誓要好好加油,結果什麼也辦不到……只是硬逼著大家照我說的做……」
  感情接二連三地湧出。雖然有自覺到在別人面前哭泣是很丟臉的事,但也無法停止了。
  「長月跟霰……明明都非常努力練習了,皐月也是潮也是曙也一樣……大家……大家明明都是這麼棒的驅逐艦……可是我……可是我卻沒有好好努力……只給大家添麻煩……明明是嚮導艦……明明是驅逐艦……」
  陽炎不停落淚,眼淚聚為淚珠打濕了地面。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失去緊繃的心情,讓感情無止境地湧現。自己的不成熟與不成材交織在一起,讓內心就像快要膨脹爆破一樣。
  這些情感,陽炎只能用哭泣來表現。
  艦娘們緊緊注視著陽炎。
  「……才沒有這種事!」
  長月突然開口說:
  「要道歉的人是我。陽炎都已經那樣親身指導了……但我還是沒辦法對自己有自信,都是我……」
  她也一樣留下眼淚。
  其他的艦娘們也紛紛大喊:
  「我……我也一樣,如果沒有陽炎在,絕對會變成孤單一人!是陽炎讓我有了自信!」
  「我也是啊。都是因為陽炎姊肯接納我……我才能努力到今天……!」
  「……陽炎……沒有錯……我才是……」
  不管是皐月、潮或是霰,大家都哭了。被陽炎的話語牽動情感,讓她們的眼眶充滿淚光。
  沒有人會因為吊車尾而高興,也沒有人會因為丟臉而欣喜。
  大家都很不甘心。
  所有人都不願意讓第十四驅逐隊被貼上喪家犬的標籤。
  她們很自然地互相擁抱,然後就這麼抱著放聲大哭。
  只有一名少女,跟她們保持了距離。
  她站在原地並且把視線移開。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喜歡驅逐艦……」
  曙的眼中沒有浮現淚水,就連想窺探她內心的想法也辦不到。

  ○

  於是,到了特別演習當天──
  這天的天氣略顯陰沉。依照鎮守府氣象班的報告,今天一整天都是陰天,波浪也略高。會不會降雨無法精確掌握,所以出門前還請記得攜帶雨具。
  被弄濕可說就是艦娘的工作,而且因為是海水,全身上下到處都會又鹹又澀。頭髮變得像是醃漬的海帶芽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一般的降雨反而會大受歡迎。因此有許多艦娘都完全不撐傘。
  當然出擊時不可能帶著傘。不管是颱風還是風暴的吹襲,即使全身濕透也要完成任務,這就是所謂艦娘的氣魄。
  陽炎稍微往頭上瞄去。只見雲層還很高,應該還不會下雨吧。
  「……為什麼我會那麼在意天氣狀況啊?」
  她自言自語說著,但其實自己也清楚理由為何。
  因為感到不安,才會想辦法分散注意力。雖然專心地進行了訓練,但實在稱不上順利。不但接二連三地失敗,還在愛宕與戰艦面前大打出手。
  這樣子真的能成為第一名嗎?
  陽炎搖搖頭。不不不,這種時候怎麼能這麼消極?至少大家的同伴意識已經提昇很多,不過曙不算在裡頭就是了。只要大家能夠齊心協力,絕對能夠留下一個好成績,不過曙不算在裡頭就是了。
  轉向背後,第十四驅逐隊全體正在整隊中。只有曙還是老樣子地把頭別向另一邊,不過也只能把她當成如此彆扭的存在了。
  「……真虧妳還肯來陪我們呢。」
  「哼。」
  曙用鼻子哼了一聲。
  「無所謂吧。」
  在一個像是海水浴場會設置的監視員高台上,愛宕正坐在上頭。她拿著好幾個計時器,然後不停在手上的筆記本裡寫些東西。
  前方出現白浪,是驅逐隊回來了。愛宕打開麥克風的開關。
  「請上岸,目前分數正在統計中。」
  暫時跟周圍人員進行交談之後,愛宕再度以麥克風說:
  「第六驅逐隊的紀錄是二百二十分。」
  觀看群眾發出讚歎聲,這是目前的最高紀錄。
  還能聽到有人發出「不愧是第六驅逐隊。」,的聲音。畢竟她們在橫須賀鎮守府也是最具代表性的驅逐艦娘們。
  好幾組驅逐隊依照一定的時間差往鎮守府周邊海域出發,陽炎她們的順序則排在比較後頭。
  「下一組,第十四驅逐隊。」
  「是!」
  聽到愛宕的呼叫,讓陽炎有如彈跳般站起來並且回答。
  「請出港吧。」
  聽到呼喚後,陽炎看著大家的臉。
  「起錨!要上嘍!」
  全員都從棧橋進入海中,讓雙腳站在海面上。
  「兩舷原速前進。」
  像是乘上波浪般,第十四驅逐隊的成員開始前進。
  這場特別演習,簡單說就只是船隊的護衛而已。會合之後守衛在船團的周圍,然後陪同回到鎮守府為止。
  只不過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被指定扮演敵人的艦娘們會在回航的航路上埋伏,實際發動編隊攻擊然後進行砲擊。要如何從襲擊中保護船隊,並且帶著他們返航是最大關鍵。
  扮演敵人的艦娘裡頭會有演習管制官,她會嚴格檢查驅逐隊的運作。另外船隊也有被告知演習的內容,所以會做出些故意聽錯指示之類的舉動來引發混亂。其中還有些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樣才能讓護衛的驅逐隊嚇破膽」的船團存在,有時候會發出「貨物裡的小雞如果壓力過大就會死掉,所以請盡量減少迴避行動」或是「船隊裡有二十名以上的孕婦搭乘,魚雷攻擊時每個人好像都快要臨盆了」之類的報告出來。
  被分配去扮演深海棲艦的艦娘們也不輸給船隊,她們大多把臉部畫上藍白色的妝並披上偏黑色的大衣。還有些人平常就開始練習像是深海棲艦的咆哮聲,所以可說是非常逼真。
  「是誰來當我們的敵人?」
  聽到皐月的詢問,陽炎才想到事前有被告知過。
  「那個,她們說是金剛型的大姊姊們。」
  「是戰艦嗎?」
  皐月吃了一驚。並排在旁邊的長月似乎也很意外。
  「她們之前應該有看到我們的表現才對啊,真虧她們肯扮演敵人。」
  「會不會是要來懲罰我們的呢?」
  「再說,派高速戰艦來襲擊船隊也太奇怪了吧,又不是口袋戰艦。」(註:口袋戰艦即德意志級裝甲艦。特徵是巡洋艦級的噸位,戰艦級的主砲以及超越各國軍艦的續航力,於是英國海軍把它稱為口袋戰艦,後來成為攻擊商船的主力)
  「意思就是要我們能夠對應各式各樣的突發狀況吧。」
  雖然這麼回答,但陽炎也不清楚實際的情況。在某種意義上,也許她們真的很中意這個驅逐隊吧。
  稍微偷瞄一下曙的樣子,她依舊沉默不語。那場鬥毆發生之後,只有她一個人頑固地不肯敞開心胸。
  沒有翹掉不來這點算值得慶幸,但是接下來該怎麼讓驅逐隊同心協力融為一體,然後奪下第一名呢?萬一曙擅自行動的話,立刻會被演習管制官看穿然後大大扣分。
  陽炎把雙手交抱在胸前,默默思考,因此她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皐月正在叫她。
  「喂,陽炎。喂喂──」
  「……咦?啊,抱歉。」
  「差不多已經到達演習開始的地點了吧?」
  陽炎急忙對照航海圖,演習的確是從這裡開始進行才對。
  她們停下發動機。現在海上幾乎無風,廣闊的大海上只有陽炎她們而已。
  稍待一會兒之後──
  不管怎麼等待都沒看到船隊出現。
  環視周圍也都無蹤無影。雖然盡可能地挺直身子往遠處眺望,但別說是貨物船了,就連半隻海鷗都看不見。
  陽炎小聲地說:
  「怎麼回事啊……」
  「我們該不會被捉弄了吧?」
  皐月嘆了口氣,不過無法全盤否定這點才最讓人覺得沒出息。
  「霰,能用無線電聯絡橫鎮看看嗎?」
  「……現在暫且還是規定要封鎖無線電……搞不好會被扣分……」
  「繼續這樣下去,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始演習啊。」
  似乎能接受這個理由,霰就這樣面無表情地開始跟鎮守府通訊。經過幾次小聲的回答後,霰向陽炎進行報告:
  「……說要我們回去……」
  「啊──果然是演習已經開始,然後我們也上當了嗎?」
  霰搖搖頭:
  「好像是……船隊真的被襲擊了……演習中止……」
  「咦咦!」
  陽炎大吃一驚,自己也開始聯絡並進行確認。
  霰說得沒錯,橫須賀鎮守府現在從上到下都陷入大騷動中。
  原本要由第十四驅逐隊護衛的船隊規模相當龐大,而且滿載真正的物資。這次特別請他們選擇安全的航路,並且稍微借用他們的船隊來進行演習。
  但他們被不應該出現在該處的深海棲艦襲擊了。剛開始,船隊裡的船員似乎還以為這是什麼精心設計的玩笑。
  幸好襲擊而來的深海棲艦數量很少,而且只是偵察艦。但是本隊早晚會在接到訊息後前來攻擊。船隊也很珍惜生命,才會不停地往四面八方放出緊急訊號,並開始以全速逃離襲擊。
  這種情況下可顧不得演習了。第十四驅逐隊被下令返航,迎擊的艦隊則從橫須賀鎮守府出擊。
  陽炎對全員進行簡潔的說明。
  令人訝異的,最先追問詳細內容的人竟然是曙。
  「那現在怎麼樣了?襲擊地點在哪裡?」
  雖然有點嚇到,但陽炎還是回答:
  「稍等一下……船隊正在逃離中,接下來好像就不清楚了。」
  相關聯絡是從橫須賀經由副無線艦所傳來。因為訊號斷斷續續,詳細情況也很難掌握。
  「金剛型的大姊姊們前往迎擊了,但是地點不太清楚。從第三通訊系統之類的進行監聽也許會知道吧。」
  「那麼就沒有我們出場的餘地了吧。」
  長月這麼說著,陽炎也點頭同意。
  「嗯。既然已經中止了,我們繼續在這裡發呆也沒用。回去吧。」
  陽炎啟動發動機。
  「航路設往橫須賀……啊,等等……」
  她轉身朝向後方。
  當大家排成縱列時,只有曙一個人留在後頭。
  陽炎感到訝異──這女孩難道還想中途跑走嗎?
  「不要拖拖拉拉的啦。」
  很稀奇的,曙用略帶猶豫的語氣說:
  「……喂,陽炎。比方說……只是打個比方喔。如果我說我們也應該去迎擊的話,妳會怎麼辦?」
  「幹嘛又說這種話,金剛姊她們不是都已經出擊了嗎?」
  陽炎露出納悶的表情,然而曙還是繼續說:
  「但是船隊正被襲擊著,前去救援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怎麼,妳又想到什麼全新的翹班理由了嗎?」
  「我才沒有要翹掉,畢竟這是實戰……」
  「之前訓練時也是這樣,妳的目的只是想跟我唱反調吧?」
  「不……不是那樣子……」
  「而且那是違反命令。曙會被罰關禁閉,運氣不好的話,就會連我們也一起被連累。別搞這種花樣。」
  「不是!所以說……」
  「想拿出幹勁的話,麻煩妳更早之前就拿出來好嗎?事到如今也沒有意義了。」
  「……」
  曙微微低下頭,並且緊抿著唇。
  陽炎則是有點盛氣凌人地說:
  「好啦,回去嘍。」
  曙還是拖拖拉拉的。陽炎只有稍微看她一眼:
  「……那個──潮,幫我看著曙。別讓她有什麼奇怪的舉動。」
  潮伸出手說:
  「小曙……」
  但卻被拍掉了。
  「別碰我!……我知道了啦。」
  全隊朝著通往橫須賀的航路行進。
  不過船速還是變得比平常快。雖然覺得都派出四艘戰艦了,應該沒問題吧,但還是會在意。
  返航後,已經看不到愛宕的身影。畢竟是祕書艦,所以已經前去提督身邊了吧。棧橋附近倒是顯得有點混雜,原本應該要進行演習的驅逐艦娘們都大聲交談著。
  「我們回來了。」
  即使陽炎這麼說也沒人回應,反而還傳來一股似乎很焦躁的緊張感。
  「哇啊!大事不好了!」
  前去收集情報的皐月慌張地跑回來。
  「金剛姊她們似乎沒有遭遇到敵人,聽說是羅盤錯亂了。」
  這消息讓陽炎她們異口同聲地喊出:「不會吧!」
  深海棲艦會出現的地點大致上是固定的,出擊的艦娘們也都以這些地點為目標,然後前去戰鬥。但是航路有時會在這種時候偏離,被誘導到完全不同的地點。艦娘們把這種現象用「羅盤錯亂」來表現。
  這種情況的發生原因不明。為了解開其中的謎圑也成立了好幾個小組,可是每一個都無法獲得結論。能夠知道的只有「不知為何,艦娘就是會發生這種情形」這一點而已。這也就是所謂的宿命,不是人力可以干涉之事。因此也有為數不少的艦娘會前往神社佛寺參拜,祈求能夠藉此逃離此般災禍。
  結果偏偏是金剛她們被羅盤的惡意給纏上了。
  「那要怎麼辦?」
  「好像是要等她們回來之後,再次進行出擊。聽說愛宕姊跟提督正在進行調整。」
  皐月如此回答。
  但是這樣來得及嗎?金剛她們在別的地點發生戰鬥的可能性也很高。說不定還有負傷,這樣就必須進入船塢進行恢復。在這段發呆不動的期間,船團就會全部被吞噬了吧?
  陽炎向皐月詢問:
  「扶桑姊跟山城姊呢?」
  「她們好像跟航母的姊姊們一起出擊前往沖之島海域了。伊勢姊跟日向姊也去舞鎮(註:舞鶴鎮守府)出差……」
  也就是說,能夠前往救援的艦娘數量實在太過稀少。
  如果沒有戰艦或航母這樣的大型船艦,戰鬥就會加倍不利。面對深海棲艦時,如果在火力上趨於劣勢,無論如何都會陷入苦戰。
  陽炎不發一語,但她已經理解到這是個緊急事態。
  不只是她們,驅逐艦娘們也都在四處竊竊私語。大家都非常在意現在的情勢狀況。
  此時擴音器突然傳出尖銳的聲響。
  『……麥克風音量沒問題嗎?Check,One,Two──這是模仿霧島姊喔。來~各位請聽我說明一下~』
  是愛宕,聲音從架設在棧橋的柱子上傳出。
  『正如大家所知,現在載運物資的船隊正受到攻擊。也許有各式各樣的謠言在流傳,但現在只能告訴大家,我們正全力應對中。』
  驅逐艦們屏息傾聽愛宕的聲音。
  『跟先前通知的一樣,特別演習中止。各位驅逐艦請回到宿舍,待機等候通知。』
  艦娘們開始喧囂,裡頭也有人發出「可以就這樣放著不管嗎?」的意見。
  愛宕的聲音像是看透這點般繼續說:
  『這是命令。違反者將依照規則執行懲罰條例,還請各位注意。姊姊可不想做出那些懲罰喔。報告完畢。』
  喧囂持續了一陣子,但既然是命令也無可奈何。驅逐艦娘們接二連三地開始返回宿舍。
  陽炎正在猶豫,就這樣回去真的沒問題嗎?
  內心不知為何充滿焦躁。與其說是不好的預感,不如說就跟字面一樣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不安的來源還不清楚。是來自驅逐艦娘們的謠傳,或者是愛宕的廣播呢?
  但這股不安,馬上就被霰給證實了。
  她拉拉陽炎的衣服說:
  「……不好了……曙她……不見了……」
  「哼~不見了啊……妳說她不見了?」
  陽炎不禁出聲大喊:
  「潮不是跟她在一起嗎?」
  只見潮臉色發青,整個人不知所措:
  「剛……剛才她還在這邊。但聽到愛宕姊的廣播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突然不見了……」
  霰詢問陽炎:
  「……怎麼辦……?」
  「就算問我怎麼辦……不管她逃到哪裡,鎮守府派出的某人都會像弗里茨X(註:Fritz X,德國在二戰時開發的制導滑翔炸彈,是現代反艦飛彈的始祖)一樣無止境地追捕她啊。」
  不管是訓練太過嚴苛或是覺得鎮守府不符合自己的想像,都有一定數量的少女放棄當艦娘。要辭職本身也沒有什麼難度,只要經過特定手續然後把裝備品歸還,接著領取至今為止的薪俸就可以回家了。但也有些艦娘會過度煩惱而鑽牛角尖,於是發生夜晚時偷偷逃跑的案例。這種情況下,因為有帶著裝備品逃跑的可能性,就會派人前往追蹤。
  「終於逃跑了啊,我們有對她那麼冷淡嗎?」
  皐月這麼說完,長月也點點頭。
  「都一起共事這麼久了,也覺得如果能提昇我們之間的友誼就好了,但是對曙來說,似乎無法對我們敞開心胸。」
  「畢竟她真的很彆扭嘛。」
  皐月說出非常實際的感想,卻被大聲蓋過:
  「不是這樣的,小曙才不是那種人!」
  所有人都訝異地看著聲音的主人。
  是潮。從她平常怯弱的樣子,完全無法想像會發出這麼大的音量,讓大家頓時啞口無言。她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一……一定是去護衛船隊了!」
  「怎麼可能。」
  陽炎回應:
  「愛宕姊不是都發布禁止出擊的命令了嗎?說要等到戰艦們回來以後,重新再次出擊。」
  「那樣子就來不及了。」
  「那女孩不是討厭護衛船隊嗎?而且還老是講些看不起驅逐艦的話。」
  「那是因為……小曙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護衛有多麼困難!」
  潮已經快哭出來了:
  「我跟小曙曾經執行過船隊護衛的任務。而小曙一直忘不了那時發生的事情……雖然提起這件事的話……她會非常生氣……但是……」
  她帶著啜泣聲,開始慢慢敘述。
  以前曙跟潮一直都在同一個驅逐隊裡。雖說現在當然也一樣,可是兩人的關係卻不會如此緊繃。她們會很一般地聊天,一般地歡笑,一般地一起被操練,是名非常典型的驅逐隊艦娘。
  但是開始出擊後沒多久,立刻出現奇怪的現象。各種損害都集中發生在曙身上。明明沒有遭遇到深海棲艦,但總是會遇到發動機故障或是被大浪直接打中的情況,返航時一定會有某處產生損傷,相對地潮就總是毫髮無傷。
  「那不過是偶然罷了吧?」
  陽炎這麼一問,潮回答說:
  「大家也都這麼說,小曙一開始也是這樣想。但是……在那次船隊護衛時……」
  那次的遠征是船隊護衛,原本應該是個簡單的任務。實際上,其他艦娘執行時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因此不只是曙跟潮,還有幾名有損傷的艦娘也一起出擊了。
  名稱是TE二六船團,那是船艙裡滿載鐵礦石的運輸船集團。原本應該只是單純的來回運輸而已。
  發生原因至今還是無法判明。聽說是一起進行強行偵查返航的艦娘提出「深海棲艦有增加的趨勢」這種報告,但官方高層卻把這報告疏忽掉的常見案例。說起來,這份報告根本沒有送到提督手上,當時的深海棲艦動向報告被其他名為機密的大量報告書埋沒,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結果就是有好幾個人被炒魷魚,改為由祕書艦直接對提督進行報告來尋求改善,不過一切都是事後諸葛了。
  船隊在官方保證「安全」的海域航行。只不過這個保證是半年前判定,而且也沒有更新。只是用昨天沒出事所以今天也沒問題,這種不肯面對現實的危險型樂觀主義來驗證安全。
  等到發現時已經為時已晚,也沒辦法把遭遇前發生的暴風雨造成警戒監控困難這點當成藉口。也有人表示如果有雷達就不會這樣了,但總是被預算不足跟「因開發困難所以無法取得」這兩道高牆阻攔。
  就是在這種時候,深海棲艦才會出現襲擊。
  首先是在前方當先鋒的艦娘中彈,發現敵人跟中彈的報告幾乎同時發出。這代表就算想逃但敵人也已經太過接近了。
  深海棲艦的咆哮響徹整個海域,艦娘與船隊的無線通訊(電話)也不停穿梭在其中。從四面八方都能聽到砲擊聲,連海面的顏色也發生變化。各種情報一口氣湧進,讓第一次遭遇到敵人的曙跟潮幾乎陷入恐慌之中。
  「船隊別讓隊列跟方向錯亂!」
  擔任護衛旗艦的艦娘聲音,還勉強能傳到。
  「護衛艦艇對深海捿艦進行攻擊!」
  之後擔任旗艦的艦娘雖然指定了幾名艦娘一同前往,但聲音到途中就斷絕了。敵人的攻擊激烈到連通訊都能阻礙。
  「潮,我們也上吧!」
  曙拉著潮。潮雖然先答應一次,但馬上就停下腳步。
  「還……還是待在這裡吧……」
  「但是敵人都攻過來了,必須發動反擊把它們趕跑才行!」
  「可是我們不能捨棄船隊不管……」
  因為任務是護衛,所以不能夠隨便擅離職守,這是潮的主張。但是她很清楚,這只是藉口而已。
  她不想離開這裡。深海棲艦的咆哮非常恐怖,讓人只想轉頭逃避。她領悟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好好地正面跟它們作戰。
  但是曙還是不停拉著潮。她的狀況剛好完全相反,第一次的遭遇戰讓她的情緒極端高亢。
  「走吧,學姊們也都在戰鬥啊。」
  「只要待在這邊不就好了嗎?這樣就能夠守衛船隊了!」
  「敵人已經逼近了耶。」
  「擅離職守是違反命令!」
  潮把曙的手甩開:
  「妳……妳那麼想戰鬥的話,一個人去不就好了!」
  跟違反命令比起來,要她一個人去的這句話更讓曙受到沉重打擊。結果兩人一邊守衛著船隊,並且試圖從戰鬥海域逃離。
  然而深海棲艦並沒有那麼愚蠢。
  因為它們在航路前方也早有埋伏。
  襲擊而來的深海棲艦,將右前方及左後方的船同時吞噬。
  面對一齊攻擊,兩名艦娘能夠辦到的事情實在太少。當她們東奔西跑時,構成船隊的貨物船就接二連三地被吞掉。不是船尾就是船頭朝上地沉入海底,只剩下細碎的殘骸,但終究也會一起沉沒。
  慘叫與哀號四起,還有無數的怒吼在通訊器間交錯。
  潮不停地顫抖,交戰規則以及砲擊順序全都從腦袋裡被吹跑。恐懼感襲擊而來,使得她無法理解任何狀況。
  貨物船一艘接著一艘沉沒,感覺敵人好像全都朝著自己而來。
  尖叫從自己口中喊出,潮閉上眼睛胡亂砲擊。恐懼讓她無法直視一切,只能往四面八方灑出砲彈。四處都找不到曙的身影,偶爾張開眼睛時,看到的也只有熊熊燃燒的火焰,以及深海棲艦的輪廓而已。
  就連到底過了多久時間也完全不清楚。
  回過神時,貨物船只剩下一艘了。
  就算稱為全滅也沒什麼差別,大半的資源都已經喪失,前去迎擊的艦娘也沒有返航。只有潮奇蹟似的毫髮無傷,這可說是唯一的救贖。
  相反地,曙就是滿身瘡痍。她仰躺地浮在海面上,只有眼睛還瞪著天空。
  「小曙……妳沒事吧……?」
  曙用傷痕累累的手,將潮伸出的手甩開。
  「不要碰我!」
  直到返航為止,她連一眼都不肯看潮的臉。
  經過調查之後獲得的結論,依照深海棲艦的數量以及護衛人數相比,想要護衛成功是不可能達成的事情。就算前去迎擊,最後也只會被轟沉。甚至有人提出這種意見,認為就是因為她們選擇留下來才能夠生還,所以這是很好的判斷。
  不過這些事都跟潮沒有關係。還有,跟曙也是。
  「都是我不好……」
  潮哭了出來。
  「都是我……踐踏了小曙身為驅逐艦的自尊心……小曙一直以身為驅逐艦娘自豪……可是卻無法戰鬥,也無法守護船隊……還受了重傷……」
  所有人都默默聽著。
  「……從那天開始,小曙就變成那種個性……不管對誰都毫不猶豫地頂撞,老是被其他人討厭……還變得看不起驅逐艦……」
  潮這麼說著:
  「小曙她……一直對當時那件事感到懊悔,因為就算她想拯救船隊也無能為力……」
  陽炎跟長月,還有皐月跟霰依舊默默不語。
  「在那之後,雖然也有好幾次船隊護衛的機會……但小曙每次都拒絕了。我甚至覺得她可能已經不想再當艦娘。但是跟陽炎姊一起組成驅逐隊之後,她開始一點一滴慢慢地改變……我想,她終於能夠面對當時那個事件了,所以現在才會前去救援船隊。」
  陽炎她們已經不再否認潮所說的話。
  其實陽炎她們也有察覺到,曙那些自暴自棄的言行舉止裡還隱藏著她的自尊心。只不過,她們不知道這是在如此強烈的體驗下產生。
  艦娘對深海棲艦的印象,大多數在第一次接時觸就決定了。艦娘在就任初期時突然捲入激烈的戰鬥,結果罹患創後心裡壓力症候群(PTSD)而因此退役的例子也並不稀奇。
  現在讓艦娘參加實戰前會以影像進行虛擬體驗,並且進行簡單的遠征任務,這些都包含了非常充分的理由。
  但是曙跟潮,偏偏就在這種遠征中遭受到如此強烈的體驗。
  那件事的記憶會成為殘渣,沉澱在內心深處。潮為了保護自己的心靈而變成內向的性格,曙則是想與之抵抗,所以跟各種事物敵對。
  然後現在,曙正前往船隊的所在地。
  為了克服惡夢。
  為了這次一定要拯救他們。
  「我也要去!」
  潮大喊著:
  「我也不能繼續消沉下去了。我要去,要去幫助小曙!」
  但是陽炎搖搖頭:
  「不行。」
  「為什麼呢?」
  「因為現在不允許任何人出擊。」
  潮的嘴唇顫抖著。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視著陽炎。
  「不趕快去的話,每晚一秒,小曙獲救的可能性就越低了啊!」
  「她才不會死吧,等到天亮之後就會回來了啦。」
  陽炎用冷淡的語氣說著:
  「像那種女孩啊,只是在跟人賭氣而已。不管怎樣,最後都會自己跑回來。」
  「小曙才不是那種女孩!」
  「再說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救助船隊吧?說不定只是去這附近晃一圈而已。」
  「絕對是!她絕對是去護衛船隊了!」
  潮放聲大喊。即使如此陽炎還是不肯答應:
  「回房間吧,這是室內待機。」
  「好……好過分!」
  潮的瞳眸不斷滲出淚水,並且就這麼大喊:
  「太過分了!我討厭陽炎姊!」
  「因為我是妳們的嚮導艦啊,乖乖聽我的話吧。」
  這麼說完後,陽炎就率先回到驅逐艦宿舍。

  ○

  孤身一人在海面奔馳時,就會實際感受到所謂的孤獨。這麼廣闊的世界裡,卻沒有任何注視著自己的事物。
  曙全速往前衝刺。
  說不定會有誰前來幫忙的這種期待,說沒有是騙人的。想著會不會有人跟自己一同作戰,但是回頭一看,卻沒有任何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像那樣不停開口罵人還做出令人討厭的舉動,不來幫忙才是理所當然。看不起別人卻還受到他人喜愛,這種事就連曙都不曾想過。
  跟過來的話就是違反命令。要跟自己這種彆扭的傢伙一起被關到禁閉室裡,想必不管哪個艦娘都唯恐避之而不及吧。
  她甩開這些念頭,不再想起第十四驅逐隊的事情。現在,曙就好像被自己的過去推動般,不停奔馳著。
  羅盤的地點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突破。往前方一看,就發現到船的蹤影。
  不只是一艘而是好幾艘,沒錯,是船隊。沒有護衛,就只是勉強保持住隊列而已。
  「喂!」
  曙揮舞雙手想引起對方注意。不過只靠這樣還不夠,所以還在發砲後再噴起煙霧用的黑煙。
  位於前方的貨物船注意到後,有個像是船長的人走上甲板。
  「妳是艦娘嗎?」
  「是驅逐艦喔!」
  曙大聲回答。
  「你們沒事吧?」
  「最尾端的船被吃掉了!現在還追著我們!」
  船長驚恐地轉身看向後方。
  「有好多隻啊!再這樣下去的話……」
  「放心吧!我來趕跑它們!」
  「就妳一個人嗎?」
  「接下來就交給我!船隊就這樣全速往橫須賀撤退!走吧,快走!」
  曙刻意不回答船長的疑問,只是催促他們前進。
  船隊集團開始逃跑。總之先鬆了一口氣後,她往船隊駛來的方向前進。
  越往前行進,海上也開始起風。有如針刺的感覺刺激著曙的臉頰。
  背部突然一陣毛骨悚然,有股不明物體正在接近的預感。
  有了。
  一發現蹤影,曙就趕緊把身體蹲低。雖然只是為了讓對方稍微難以發現自己,有多大的效果也不知道。但遇到這群傢伙,還真的會想這麼做。
  無數道黑影逼近而來。
  像是要埋沒海面的船,船,船。不,是類似船的某種東西。既不是生物也不是船艦,而是支配海洋的異形──深海棲艦。
  深海棲艦的眼球發出巨大的藍色光芒,為了追捕獵物不停閃爍著。前方的驅逐艦RO級群體依舊因為發現船隊而興奮得陷入狂亂,然後也因為讓貨物船逃走而無比憤怒。就像在喊:「獵物在哪裡?獵物在哪裡?有沒有能夠讓我們咬成碎片成為飼料的獵物啊?」
  海浪有如凶器般豎起,海風彷彿刀刃般突刺而來。整個大海像是變貌為敵人的陣地般,讓人光用皮膚就能實際感受到這些傢伙正支配著海洋。
  曙搖搖頭。不行不行,冷靜點,那邊跟這邊都是驅逐艦。跟RO級之類的比起來,在統計上已經證明艦娘比它們來得強韌許多。這可是學姊們流下自己的鮮血所獲得的數據資料啊。所以鎮守府裡也都說過不需要懼怕它們,一對一的話,絕對是我方有利。
  可是那傢伙是什麼來頭?就是在RO級的另一側,有如船體搭載著野獸上半身的傢伙。印象中有在深海棲艦識別一覽表裡看過,記得那傢伙是輕巡洋艦HE級。是比驅逐艦要更加凶暴的海上狂犬。而且……而且,還不只這樣。
  有個上半身長出手臂的傢伙在,連手指頭都有。顏面部分就像是用水泥填平的板子,是否有眼睛口鼻也不明。是個完全搞不懂到底看不看得到前方的怪物。那不就是雷巡TI級嗎?是艘會把強悍得莫名其妙的魚雷像白痴般塞滿在自己船體裡,然後動不動就胡亂發射的瘟神。負責指導的艦娘們都不停地叮嚀,當遇到時絕對不能輕忽大意,而且會講到嘴巴痠痛為止。
  然後,啊啊……最後頭的那個傢伙是什麼啊?
  以雙腳站立,及腰的黑色長髮,美麗優雅的四肢,從雙肩朝向天空延伸而出,讓人懷疑自己眼睛的巨大砲管。兩手裝備著巨大盾牌,然後從盾牌上頭也突出許多會讓人看呆的砲身。最後是那雙眼晴,就像是震懾周遭的藍色。
  既不是非人類型(Unhumanoid type)也不是半人類型(Semifumanoid type),而是完完全全的人類型(Humanoid type)。
  戰艦RU級。
  曙嚇到臉色蒼白。深海棲艦的外型越是接近人類,能力就越為強悍。RU級因為太過強大,海洋另一頭的艦娘們甚至幫她取了殺戮者(Slaughter)這種名稱。因為被這傢伙打敗而沉沒的艦娘數量,光是思考這點就是浪費時間。
  竟然有這種傢伙出現。現在就算說這片海域其實是地獄的入口,曙也會相信吧。
  曙依舊蹲低身子,然後從深海棲艦的航路上離開。在不會引起注意的情況下繞到側面。深海棲艦們沒有注意到曙,而是不停追趕貨物船。畢竟是好不容易才發現的大餐,沒有人會滿臉笑容地看著美食逃跑,只會全力追逐上去。
  於是深海棲艦引發的白浪逐漸遠去。
  (是……是不是趕快逃跑比較好……就趁現在……)
  曙這麼思考著。跟數量如此龐大的深海棲艦戰鬥,只能用愚蠢來形容。如果發出求救無線電也只會引來注意。所以應該悄悄地閉上嘴,發揮驅逐艦的高航速趕快逃跑。
  她眺望深海棲艦的航行方向,另一頭應該有剛才逃脫的貨物船才對。他們會被追上嗎?他們會被追上吧。貨物船並沒有驅逐艦等級的航速,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深海棲艦攫住了。
  「怎麼辦……」
  過去的記憶在此時甦醒。在深夜的床上時,在第一士官次室用餐時,在心理醫師面前時,這些時候的情景不斷浮現在腦海。大海,黑暗的大海。被炸飛的輸送船,因為漏油而變得黏稠的海面,緩緩燃燒的火焰。龍骨折斷的鈍重聲響,聽起來就像是船隻發出來的哀號。然後深海棲艦從四面八方響起的吼叫、顏色甚至是味道,都在腦袋裡來回穿梭。
  牙齒發出喀答喀答的聲響,因為自己正在發抖。恐懼支配全身,轉變成一股寒氣襲擊而來。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平常的強硬個性跟毒舌,早就消失到遙遠的彼方。
  曙動員勉強殘存下來的判斷力,拚死思考著。該怎麼辦,自己要怎麼做才好?為了什麼,要採取什麼行動才行?果然還是該逃跑吧,對手可是單獨一人絕對無法對抗的怪物集團。就算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捨棄那群貨物船,也不會有人責備自己。
  不。
  不行。
  不對。
  曙在心裡想著:要責備自己,要自己責備自己。要一輩子看不起這個好不容易讓船隊逃走,結果又見死不救的艦娘。雖然自己本來的職責是擔任戰艦或巡洋艦的開路先鋒,但這不代表就能不去執行船隊護衛的任務。對弱小的人們見死不救是一生的恥辱,更會讓綾波型驅逐艦的名號蒙羞。
  些許模糊的記憶甦醒。許多冠上這個名字的艦艇在執行護衛任務時失敗,才剛開始戰鬥就沉沒,甚至得遭受自軍以魚雷擊沉的處分。
  遙遠過去的記憶,以及應該已經封印起來的回憶。

  不管哪邊都很討厭。已經不想再看見,絕對絕對不想再看見了。
  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他們。
  曙咬緊牙關,堅定地盯著前方。
  「我在這裡!」
  她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音量。
  並且不停揮舞雙手吸引注意。
  「你們這群大白痴!就讓我來當你們的對手!可要好好感謝我啊!」
  銳利的視線傳來。
  一雙眼球轉向這邊。
  最先發現自己的是那個妖怪女人,戰艦RU級。深邃又令人恐懼的藍色瞳眸,捕捉到曙的身影。
  戰艦RU級張開雙手並後仰身體,朝著天空開口大喊。
  唔喔喔喔喔──
  震攝心神的轟鳴聲響徹大海,是她的咆哮。深海棲艦發現獵物時所發出的吶喊,是會讓敵人膽怯,並且通知同伴此處有獵物存在的死亡訊息。
  所有深海棲艦都有所反應,好幾顆眼球一起轉過來。藍色光芒貫穿大氣,死亡的閃光全數降注在嬌小的艦娘身上。
  但是曙並不害怕,她的內心已經抱定覺悟。
  有了覺悟就不會害怕。
  將細小的砲身朝向前方,踏起白浪向前突進。
  「從現在開始,本艦將對敵方深海棲艦艦隊進行突擊,勢將粉碎其攻擊意圖,援護船隊的撤退!砲雷擊戰!」
  她深呼吸一口氣,以大音量喊出:
  「開始!」
  只裝備了一門12.7cm聯裝砲以及一具三聯裝魚雷發射管,她開始對抗成群的深海棲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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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金之一

  室內待機就跟字面所說的一樣,在其他命令發布前都得待在房間裡。在緊急時雖然會立刻被叫去出擊,但如果沒有發生這種情況就會完全沒事做。
  這是段很無聊的時間,最主流的打發時間方式就是「躺下來」了。再來就是讀書、冥想、健身等,其中甚至有人會開始賭博。
  第十四驅逐隊的成員也都窩在自己的房間裡頭,然後躺在床上。她們把遮光窗簾拉起來,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空間。其中有人開始打瞌睡,也有人開始看書。雖然應該各有各的想法,但還是都乖乖待著。
  此時,其中一張床舖的窗簾無聲無息地緩緩打開。
  是陽炎。
  她慎重地從床舖下來,呼吸也放慢,安靜到幾乎快要停止呼吸。
  接著小心翼翼地步行,努力不發出腳步聲。
  她微微往後偷瞄一眼。皐月到剛才為止好像還在健身,現在卻很安靜。於是她悄悄打開窗戶來到外頭。
  沒有任何人在。因為已經用桃子罐頭收買巡邏的值班人員,所以對方十分鐘內不會過來。在此之前得要取得裝備,然後前往港口才行。
  陽炎加快腳步前進。
  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妳要去那裡呢?」
  「呀!」
  只見潮正以冷淡的表情站在自己背後,這讓陽炎嚇到整個人跳起來。
  「為為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潮瞇起不滿的眼神盯著陽炎看:
  「妳想要瞞著大家跑出去吧?只是我馬上就注意到了。妳想去那裡呢?」
  「沒啦,就算要說是哪邊……」
  陽炎語無倫次地回答,此時潮把臉靠過去:
  「是要去幫助小曙吧?」
  「咦……」
  「是這樣沒錯吧?」
  陽炎放棄抵抗,只能點點頭說:
  「……嗯。」
  「聽到小曙的境遇,所以開始同情她了嗎?」
  「這也有一部分,但重要的是那女孩畢竟也是驅逐艦嘛,是我們的同伴。」
  陽炎有點害羞地笑了:
  「曙雖然嘴巴壞又愛鬧彆扭,實在是個沒藥醫的女孩,但她是去救助船隊吧。所以我認為她是艘天生的驅逐艦,既然如此就是我們的一員,是最重要的同伴,怎麼能不去拯救同伴?」
  她更接著說:
  「潮說得沒錯,不趕快去救助的話,曙說不定就會被擊沉了。但這樣是違反命令,所以我不能把大家給扯進來,至少讓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
  「我也要去。」
  潮堅定地說著,讓陽炎忍不住反問:
  「妳沒聽見我說的話嗎?這可是違反命令耶,如果被發現的話,可是要被關禁閉的喔?」
  「不管是違反命令還是什麼都好,我也要去幫助小曙。再說,第一個說要去救她的人是我啊。」
  「不是啦,這……」
  「陽炎姊妳自己不是也說過嗎?說自己絕對不會捨棄同伴。」
  潮的表情實在太過堅決。
  原本陽炎想開口說服她改變主意,結果還是閉上嘴了。因為領悟到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說服她了。
  於是陽炎改為點點頭:
  「我懂了。」
  「什麼東西懂了啊?」
  這次不只是陽炎,就連潮也一起嚇到跳起來。
  滿臉笑咪咪的皐月正站在背後,她的身邊是長月還有霰。
  「哦~妳們兩個要去拯救曙啊,可以把我也一起帶去嗎?」
  「就只有陽炎跟潮也實在太見外了,應該也跟我說一聲才對。」
  長月說著。
  「過去……救完……再馬上回來就好了……馬上就會結束……」
  霰說著。
  陽炎終於無話可說了,她看著所有人的臉。
  跟台詞相反地,她們裡頭沒有半個人露出像在開玩笑的表情。
  潮平常的內向已經消失,皐月的臉也已經不再嬉笑。長月的站姿有如古代武士般凜然,霰則是──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已經無需多問,大家的目的都很清楚了。
  要把同伴救出來。
  「……很好。」
  陽炎像是要激勵自己跟所有人似的說著:
  「大家走吧,去把曙救出來。」
  應聲叫好的呼聲,在不被其他人察覺的音量下,靜靜地發出。

  ○

  看到這到處林立的水柱,就好像以為自己迷失在原始森林裡頭。深海棲艦的砲彈,正不停種植著代表死亡的樹木。光是靠近就等著被轟沉。
  深海棲艦以要將曙淹沒的氣燄朝她逼近。
  「啊,真受不了!到底有多少隻啊!」
  曙的魚雷早已射光,只能用剩下的12.7cm砲進行掃射來對抗。砲身早就變得無比滾燙,因為輻射熱的關係,所以臉上就跟被太陽晒傷一樣。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能停止砲擊。為了讓貨物船逃跑,說什麼都要盡力撐下去。
  深海棲艦的群體發出陣陣閃光。
  「右轉舵!」
  曙對著自己大喊,並往右方回轉。像是要追蹤她的航跡般,水柱接二連三地在後頭噴起。
  右轉舵後馬上向左轉舵,接著立刻再右轉舵。曙反覆進行之字運動,就像跟陽炎她們訓練時一樣。不只是船隊護衛,這在閃避砲彈時也十分管用。對嬌小但靈敏的驅逐艦來說更是如此。
  再次射擊12.7cm砲,直接命中最為接近的驅逐艦RO級。那傢伙被整個打翻後沉入海中。
  「很好!」
  然而連半秒能夠沉浸在餘韻裡的空閒都沒有。因為她不停挑釁的關係,各式各樣的深海棲艦都在追殺她。這種數量會讓人覺得,整片海域的敵人該不會全都跑過來了吧?
  那樣也好,這下子就能多爭取點時間。再來|些,再多來一些。
  胡亂衝出的驅逐艦RO級妨礙到雷巡TI級的攻擊,結果挨了同伴的魚雷而爆炸,火柱直貫天際。
  曙繼續重複進行之字運動。她心裡想著說不定還真的行得通,說不定能得救,說不定可以存活下來。
  就在這時,一道難以言喻的轟鳴聲響徹周圍。
  戰艦RU級在怒吼著。簡直就跟人類不耐煩時一樣,她把砲身朝向一直無法捕捉到的曙的身上。
  「糟糕!」
  曙倒抽一口氣。到處都噴起跟至今無法相比的巨大水柱,讓空氣搖晃的震動以及貫穿大氣的噪音也令人驚訝。接著深海棲艦們就像被這攻擊催促般,發動更加淒厲的攻勢。
  水柱比剛剛要更多,發生地點也更靠近。
  海水從她頭上直接灌下。
  「哇啊!鹹死人了,好噁心!」
  剛才的攻擊讓航路錯亂。雖然想要重新架構路線,卻被更猛烈的砲火襲擊。
  「等等,這是怎樣啦!」
  至近彈帶來猛烈衝擊。胸部承受了爆炸的壓力,感覺似乎讓本來就沒什麼看頭的部分變得更加平坦。
  砲彈這次是落在正後方,差一點就要整個人往前翻覆了。
  曙在腿上施力撐了下來,為了阻止翻覆而全力向左轉舵,盡可能地進行能夠擾亂敵方測定的航行運動。時間就是勝利的證明,能夠爭取越多就對我方越有利。
  但是,也快到達極限了。
  把曙包圍住的砲擊逐漸逼近,水柱也不斷濺起。
  沐浴在海水沖刷之中,同時不停地向右或向左打舵來躲避風暴般的砲擊。
  最後的水柱潰散後,她有如奇跡般毫髮無傷地穿越出來。
  但是下一個瞬間,曙的表情開始抽搐。
  眼前是深海棲艦的大部隊,彷彿是要把海平面填滿一樣,藍色的眼晴全部一起朝向她。
  曙領悟到自己被誘進陷阱裡,到剛才為止的一切攻擊,都是用來誘導她的砲擊。
  這是為了將她確實吞噬所設計的陷阱。
  「準……準備發射魚雷……」
  無法發射,因為早已耗盡。魚雷只要發射個幾次就會用光了,現在當然不可能做回到港口補充之類的行動。
  這時,有顆砲彈落在比之前都更接近的位置。
  「嗚啊!」
  衝擊讓127cm砲塔從手中脫離,掉落到遠處。因為差點就要失去意識,所以曙用力咬住舌頭好讓自己保持清醒。
  裝備在大腿上的魚雷發射管也整個掉落,不過這是自己拿下來丟掉的。既然這玩意兒已經沒辦法擊發,就只是無謂的負重而已。
  「這樣身體感覺輕多了!兩舷滿速!……咦?」
  動作十分遲鈍。跟之前比起來,激起的白浪變小許多,速度也無法提升。看來是剛才的砲擊讓發動機產生故障,使得驅逐艦最強大的速力優勢正逐漸喪失。
  她焦急地對自己的腳下怒吼:
  「真是夠了!給我好好運作啦!」
  這次的爆炸還伴隨著碎片。
  曙反射性地防禦頭部。艦娘因為會產生特殊的防護層,所以遠比普通人類的肉體要來得強韌與結實。但是暴露在如此猛烈的砲擊下,還是早晚會被擊沉。
  她感覺到,戰艦已經發現自己至今都只是在逞強。所以才會像那樣進行砲擊。
  水柱再度噴發,從腳底就能感受到炸藥在水中爆炸,讓她幾乎就要翻覆。
  「還早呢!」
  即使如此,曙還是大聲吶喊:
  「只不過……只不過是主砲跟魚雷跟引擎部分損壞而已!」
  即使變得遍體鱗傷,她還是勉力撐起身子。就算變得赤手空拳,曙也不打算停止戰鬥。如果這裡有石頭的話就會拿來投擲,有樹枝的話應該會拿來當作小刀吧。只是環視四周,存在於此的只有海水跟深海棲艦而已。
  不斷逼近而來的怪物,散發出想要捕獲瀕死獵物的慾望。深海棲艦們似乎很開心,因為棘手的敵人終於要倒下,所以也就更愉快了吧。船團是否逃走了?有沒有抵達安全海域了呢?第十四驅逐隊的大家在做什麼呢?是已經入睡或者正玩得起勁?又或者因為某個愚蠢又彆扭的傢伙不在了,所以正在舉杯慶祝呢?現在浮現在腦海裡的面孔,淨是那些被自己罵到臭頭的傢伙們。長月、皐月、霰、潮──還有陽炎。至少就祈求她們能把像自己這樣的白痴忘了,也祈求這種由RU級所發射,正往自己頭上逼近的了16inch砲彈不要打中她們。
  爆炸讓身體浮起,好不容易保持好平衡後,左腳卻開始下沉。
  (左舷浸水?)
  裝備在腳上的發動機失去浮力時,艦娘們將這情況稱為浸水。如果浸水持續進行下去,無論如何都會沉沒。曙的左腳已經下沉到大腿附近了。
  「右舷注水!」
  刻意讓浮力喪失的行為稱作注水。只要讓右腳下沉倒跟左腳差不多的位置,就能夠取得左右的平衡。這在損害管制裡頭是基本中的基本。
  但是她的發動機在砲擊之下,已經幾乎無法運轉。
  繼左腳之後,這次連右腳也可開始下沉。原本應該在中途停止卻停不下來。想把腳從海面拉出來,結果身體反而失去平衡而轉了半圏。
  (要沉下去了!)
  海水已經淹到臉部。

  ○

  發動機的轟隆聲在陰暗的天空下迴響。第十四驅逐隊的成員揚起巨大的白浪,同時急速向前奔馳。
  「皐月,確認方位!」
  「沒問題!就這麼往前航行!」
  皐月立刻回應陽炎的話。剛剛她們才跟貨物船隊擦身而過。船隊對她們說有名驅逐艦娘要他們逃跑,於是就全速撤退的經過。
  詢問那位艦娘在哪裡後,他們就指著剛才過來的方向說:
  「剛剛有聽到砲戰的聲音,如果能平安無事就好了……」
  他似乎非常擔心地回答。
  讓船隊先回去之後,陽炎她們就全速進行衝刺。
  裝備品是謊稱已經獲得許可而強行借到。如果說是為了自習,雖然能比較簡單借到裝備,但沒辦法取得實彈。所以她們採用半威脅的方式硬借出來。
  接著再把裝備使用許可申請表硬塞到愛宕的房間裡,這是霰想出來的主意。因為沒有獲得許可所以也沒辦法拿來當藉口,不過還是丟進去以防萬一。
  反正只要被發現就是重禁閉,糟一點就是軍法審判。法庭擅自安排的辯護律師會對著看起來就很高傲的高官,不停講些毫無用處的辯詞,最後被判有罪&上訴被駁回後,就準備去吃牢飯。就算沒這麼糟糕,大概也會判處不名譽退伍,剩下的人生就只能被迫靠著打工度日。說實在,還真覺得現在幹的事情有點蠢。
  不過沒有在考慮之後的事情。
  大家都一心只為了拯救曙而奔馳。
  此時,陽炎雙腳上的發動機傳出怪聲。
  而且還喀答喀答地開始震動,就像在抱怨目前這種嚴苛的機器運轉方式。
  「吵死了!」
  她對著自己的腳怒吼:
  「你們如果敢停下來就試試看!我一定把你們丟進室蘭(註:北海道著名的工業港口)的溶鐵爐重新鑄成鐵塊。」
  聲音停止,發動機的轉數再度提升。
  「差不多快到那個地點了。」
  長月這麼說著。
  乍看之下只是什麼都沒有的海上,但這裡正是羅盤釋放惡意的地點。這個海域會將艦娘們誘導到跟希望完全不符的地點。
  能不能順利真的就靠運氣,所以也只能祈禱了。
  「大家……伸出手來!」
  陽炎伸出雙手,其他人也互相牽住旁邊的手。
  陽炎緊緊閉上眼睛,在內心奮力祈禱。
  拜託了,請務必……務必將我們送到曙身邊,送到我們的同伴身邊。
  有一瞬間,腦中突然出現一陣涼風吹過的感覺。
  張開眼晴,依舊是空無一物的海洋。
  但是,大家都確信這就是正確方位。
  「太棒了!羅盤沒有錯亂!」
  說話總是很拘謹的長月也放聲歡呼。
  不過沒有閒暇高興,從現在開始就是跟時間的賽跑。
  「兩舷最大戰速前進!速度絕對不能慢下來!」
  沒有人抱怨,她們各自調整轉速,組成隊列前進。
  水平線上還看不到曙的身影。額頭上滲出焦躁的汗水,第十四驅逐隊繼續往前衝刺。

  ○

  與其說是往下沉,不如說是被往下拉進去這種形容比較正確,因為曙就是如此急速地沉沒中。
  (我……就要死了嗎……?)
  艦娘會被除籍的情況分為兩種。一種就是解除職務,接著卸下艤裝來解除武裝。在這階段就會變回普通的女孩。
  另一種就是轟沉。最常見的情況,就是在大破時明明返航就沒事了,卻還想著要再撐一下,再多戰鬥個一場,結果被深海棲艦的攻擊命中擊沉。這樣的話不僅找不到屍體,就連遺物也不會留下,只會在官方公報上刊載死者的名字而已。
  曙就是後者。
  身體漸漸下沉。雖然減少了失去裝備的重量,但是能夠浮起來的機會卻微乎其微。手腳不但麻痺還疲憊不堪,實在無法動彈。腳部的發動機雖然好像還勉強能運作,但在已經失去浮力的情況下就沒有意義。很遺憾的,自己可不是潛水艇。
  意識還很清楚這點讓人覺得是不是在開什麼玩笑。這說不定是為了讓艦娘自覺到死亡,所給予的試練。
  曙模糊地想著。
  (海底……會有……什麼東西……呢……)
  她不覺得會有天堂,畢竟那應該是位於頭上的東西。這麼說來就是龍宮城嗎?不過曙實在不相信童話故事,所以還是否決。剩下的就是細沙跟深海魚,還有非法棄置的廢棄物了。
  視線移向海底,還真是一片漆黑,看來距離沉到底還要不少時間。這片海域的深度有多深呢?照這速度往下沉,就要變成一趟小型旅行了。自己明明已經沒救了,大海卻還不放過我。死亡還真是件費時費力的麻煩事。
  曙無力地眺望海中的眼睛,此時突然睜大。
  (啊……)
  海中有許多藍色的眼睛並排著。雖然每一隻都只有鮭魚左右的大小,與其說是魚,更像是昆蟲般的形狀,成群結隊地游著。好像在等待沉降下來的曙一樣,不停地繞圏圈。
  那瞳孔是深海棲艦的證明,但卻不是盯著獵物時的光芒。雖然一樣是藍色,但是那個卻不同。非常柔和,對著曙的腦中直接細語。
  它們在引誘她。
  在引誘著被擊沉的她,不是為了吞噬也不是為了玩弄她。
  這是誘惑。
  快過來這邊。
  快過來我們這裡。
  成為同伴吧。
  成為同伴吧。
  它們在對她說話,就只能這麼想了。小小的深海棲艦們,正呼喚著快過來這邊。
  曙感到恐懼,明明就快死了卻感到恐懼。根據某種說法,深海棲艦是自古以來沉沒船隻的怨念聚集成形體後出現的事物,而這其中也包含艦娘在裡頭。
  她一直對這說法嗤之以鼻。但是這些在引誘她的傢伙是什麼?然後,為什麼深海棲艦會有人類型存在?那些傢伙難道原本是艦娘?
  自己也會變成那種樣子嗎?
  (我不想死……我不想沉沒!)
  曙開始掙扎。雖然手腳已經無法動彈,但也要讓意識繼續抵抗。我才不會成為你們的同伴,我是艦娘。隸屬於橫須賀鎮守府,是充滿榮耀的驅逐艦。雖然既不可愛嘴巴又壞還很頑固跟彆扭,說真的就是很令人討厭,但卻不會捨棄尊嚴,就算逞強也絕對不要成為深海棲艦。可是,可是……已經……
  身體變得沉重,藍色的光芒侵蝕著腦中。光芒逐漸擴大──
  這時曙被拉上海面。


  「噗哈!」
  潮抱著曙的身體出現在海面,並且喘一大口氣。因為暫時關閉腳上的浮力潛下去的關係,她全身已經濕透了。
  「小曙!振作一點!妳還活著對吧!」
  潮拍拍曙的臉頰,還順便往橫向捏了一把。這招效果很不錯,她的眼瞼緩緩地動了起來。
  「深海棲……潮?為什麼……!」
  曙的臉上充滿驚愕。潮在鬆口氣的同時,眼睛也變得濕潤:
  「太好了……就原諒妳把我當成敵人吧。」
  「船隊呢……?」
  後續抵達的陽炎凝視著前方並同時說:
  「已經到達安全海域了。潮,由妳來拖曳曙!」
  潮抓住曙的手,用力拉著她:
  「往這邊。」
  「潮……好痛!」
  「請妳忍耐一下。」
  陽炎確認開始拖曳後,就再度往前方看。
  根本不需要用雙筒望遠鏡確認。深海棲艦的大艦隊正因為好不容易要弄沉獵物但被妨礙而瘋狂發怒中。
  她對周圍大喊:
  「要開溜囉!施放煙幕!」
  「交給我。」
  長月往前駛出。她從左至右航行,讓背上的煙霧產生罐噴出黑煙。
  這段期間,驅逐隊進行齊Z(右方一百八十度同時回頭)運動。跟成功施放煙霧的長月一起遠離戰鬥區域。
  深海棲艦沒有追來。
  「好棒好棒,啊哈哈哈!」
  皐月很高興地笑著,還開心到開始拍手。
  陽炎則沒有那麼樂觀。
  「潮,曙的情況如何?」
  「武裝全部脫落了,衣服也有破損。」
  快速看一眼確認後。曙的水手服的確破破爛爛,就連註冊商標的鈴鐺髮夾都不見了。
  「回到鎮守府以後,就趕快先讓她進船塢吧。」
  「……船塢……會讓我們進去嗎……?」
  霰這麼說著。她們可是偷偷跑來救曙,鎮守府現在應該正為了整個驅逐隊都不見人影而鬧得人仰馬翻吧。不管怎麼想都是會被發怒的案例。
  陽炎雙手抱胸地思考:
  「沒辦法了。只要我們跟上頭下跪然後關個禁閉,船塢應該就有機會幫曙空出來吧?」
  被拖曳著的曙不停亂揮手腳說:
  「笨蛋!這件事跟妳們沒有關係啊!這是我的錯,就讓我接受懲罰就好了!」
  「妳不用那麼在意啊。是不是啊,各位?」
  「嗯,曙應該要多對我們撒點嬌才是。」
  長月這麼說,皐月也笑著講:
  「是啊,讓妳叫我們姊姊也沒關係喔。」
  「我才不會對睦月型低頭!」
  「這個妹妹還真頑固呢。」
  「我才不頑固!」
  性情倔強之人特有的回答響徹海面,令陽炎抿嘴偷笑。
  就在此時──
  遙遠的前方濺起水柱。
  陽炎嚇了一跳。一時之間還以為是水雷爆炸,但是隊伍前方沒有任何人。
  轉頭看向背後。只見煙霧的另一頭,微微傳來鈍重的聲響。
  「我們被砲擊了!」
  艦娘們產生動搖。
  那些傢伙還沒有放棄。它們是不是覺得讓船隊逃跑還被驅逐艦擺一道的話,會丟盡深海棲艦的顏面,因此執拗地射擊?前方又激起了幾道水柱。
  「陽炎,該怎麼辦?」
  面對長月的話,陽炎反射性地回答:
  「繼續逃嘍,反正砲彈也打不中我們。」
  陽炎說得沒錯,敵方的砲擊怎麼看都是打在錯誤的地點。雖然是在行進方向上,但也只是水柱很誇張卻連邊都沒擦到。只要稍微注意點,就能輕鬆迴避。
  又是砲擊,這次是落在後方。
  「它們是在瞄準什麼地方……」
  才講到一半,陽炎的表情就凍結了。
  (……砲擊交叉了!)
  這邊已經被包夾住了。
  對方確實地捕捉到我方。證據就是,下一發砲彈落在比之前都要接近的位置。
  水柱貫穿天際,然後跟著海水一起崩塌。海面呈現出不規則的搖晃。
  「嗚呀!」
  皐月大聲喊著,因為她被淋到最多海水。
  「為什麼會被射擊?」
  陽炎也感到不可思議。往後方確認,煙霧依舊還在生效,但是深海棲艦卻精確地進行砲擊。它們是怎麼確認這邊的位置?
  「……是雷達射擊!」
  陽炎的話讓艦娘們的心都涼了半截。雷達的有效性所有人都很清楚,大家也都曾經想過,希望能裝上雷達好在監視警戒時偷個懶。但是雷達基本上不會給驅逐艦裝備,可是偏偏敵人卻裝備著。
  「……真的……?」
  陽炎對著表達疑問的霰說:
  「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一定是有戰艦等級……」
  突然,從煙霧中出現深海棲艦的身影。
  那個站姿是戰艦RU級。那睥睨周圍的樣子,彷彿像是君臨這顆星球的女王。進行雷達射擊的就是這個傢伙。深藍的瞳眸中,混雜了絕不讓獵物逃跑的執念,以及要將其撕成碎片的怨念。主武裝的16inch三聯裝砲塔筆直地朝向這邊。
  然後她的周圍是深海棲艦的大軍。
  戰艦RU級將身子向後仰,然後怒吼。
  深海棲艦們也像是呼應般地開始吼叫,呼喊聲響徹陰暗的天際。
  這恐怖的聲響讓霰捂住耳朵。深海棲艦的喊叫會激發恐懼感,要成為艦娘的資格之一,就是要看能不能承受住這種咆哮。只不過,不管適應性測驗的成績單上獲得多少「優」字評價,實際遭遇時還是會感到害怕。謠傳高層也有開始研討是否要用藥物來人工強化相關耐性。
  陽炎勉強揮去內心的恐懼感。
  「之字運動!」
  呼喊的同時也發出閃爍訊號,並且接著對霰說:
  「聯絡鎮守府!內容就說我方遭遇包含戰艦RU級在內的大艦隊,請求支援之類的就好了!」
  「那樣……也許會把其他敵人也引過來……」
  「無所謂!」
  隨便進行無線電通訊就跟把自己的位置四處去跟敵人宣傳沒兩樣,要把深海棲艦吸引過來,可說是比使用補蚊燈抓蟲還簡單。
  只不過現在沒辦法顧慮那麼多了。因為不但被追擊,而且敵人還是大艦隊這些都是事實。
  16inch砲彈不斷降注,周圍在一瞬間就變成射擊訓練場。
  驅逐艦們奔馳越過四處噴起的水柱,而砲擊依舊執拗地追著她們發射。
  「好痛!」
  皐月小聲說著,她應該是被碎片打中了吧。雖然損害沒什麼大不了,但是至近彈確實不斷増加。
  「不要停下來!」
  陽炎大喊著:
  「我們要一路逃到橫鎮!」
  不用說大家也都很清楚。海面無比騷動,大氣不斷地將砲擊聲運送而來。即使如此,還是不能停下腳步。
  「……嗚!」
  霰的身體因為衝擊而浮起,此時長月把她拉住。
  「沒事吧?」
  「……謝謝。」
  這簡直就像是救助王子的騎士一般,不過想當然,大家都沒有空閒去開她們玩笑。
  陽炎先看向前方再確認後方。雙方距離正在縮短,而前方則是妨礙航路的砲擊水柱。
  「各艦自由迴避!」
  全員都立刻理解陽炎的命令。雖說是自由,但也不是七零八落地亂竄。而是要在欺瞞敵人的同時,讓所有人都脫逃成功才行。之字運動與散開運動早已經過無數次的練習,練習成果完美到幾乎就就像只有這個優點。畢竟身體早已經記住了。
  慎重並且大膽,所有人穿越了水柱組成的森林。
  陽炎再次回頭看。
  她咬緊牙關。戰艦RU級的身影比剛才還要大。這代表距離更加接近了,不管怎麼想甩開她,對方就是緊追不捨。
  不論如何都擺脫不了,就算想要再加速也沒辦法更快。
  理由很清楚,因為我方拖曳著曙。
  曙以及拖曳著她的潮,兩人的速度無論如何都快不起來。陽炎們為了配合她們也沒辦法全速航行,只能藉由迴避運動來閃避砲擊。
  用眼角餘光看一下潮。只見水珠從她臉上滴下,那不是海水而是汗。她也正全力拖曳著曙。
  而被拖曳的曙則大喊:
  「……把我丟下!」
  她邊扭動邊說:
  「快放開我!妳們幾個自己逃跑不就好了嗎!」
  潮沒有回頭觀看,而是對陽炎說:
  「廢鐵開口講話了耶,該怎麼辦呢?」
  「這還真是稀奇,那就帶回橫鎮給大家參觀吧。」
  潮更加用力地抓住曙的手。曙還是大喊:
  「夠了!快放開我!只有妳們的話就可以逃掉了吧!因為妳們是驅逐艦啊!」
  所有人都無視這句話,把精神集中在迴避運動上。
  戰艦RU級的雙肩發出閃光。
  接著砲彈落在非常近的位置,讓陽炎差點就要翻覆。瞄準精度越來越正確,但還不只如此。從發砲到著彈已經沒什麼時間差來看,距離已經被拉到很近了。
  長月對陽炎以眼神示意。這是在詢問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打中,要怎麼辦才好。
  陽炎被迫做出抉擇。
  腦袋開始發燙,視野也變得狹窄。雖然心裡浮現出好幾個能夠得救的策略,但又馬上消失無蹤。施放煙霧?這對雷達根本沒有意義。往四面八方分散開來逃跑?敵人數量那麼多,只會被各個擊破而已。投降如何?從來沒聽說過它們會放人一條生路。
  有沒有什麼……有沒有什麼好方法……
  驅逐艦在這時該採取的方法。
  「……既然如此!」
  陽炎接著喊:
  「準備進行砲雷擊戰!」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其中最驚訝的人就是曙。
  「什麼!妳在想些什麼?」
  陽炎裝作沒聽見,開始下達指示:
  「我們在這裡把深海棲艦擋下來!就跟曙做的事情一樣,這次輪到我們了。」
  「妳是認真的嗎?」
  不用說也知道,陽炎當然很認真。
  她認真地要跟深海棲艦對抗,並且要阻止它們前進。
  既然曙已經這麼做了,那自己也非得這麼做不可,可不能在盡全力戰鬥過的同伴面前露出難堪的一面。
  要讓跟深海棲艦戰鬥過,因而大破的曙回到橫須賀。
  驅逐艦雖然看起來很嬌小,但重視同伴的心情不會輸給任何人。只要有同伴需要救助,即使敵方的砲火有如槍林彈雨也會衝進去,如果大破了那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帶回去。絕對會將傷害同伴的敵人擊退,不管是多麼困難的撤退行動,也絕對不會對同伴見死不救。陽炎就是被這麼教導,而且她也打從心底這麼相信著。
  無論是亂來也好還是有勇無謀也罷,這些事都絕對要做到,即使讓自己受傷也在所不辭。
  如果有人問為什麼?那就只有這個答案──
  因為自己是艦娘。
  因為是充滿榮耀的驅逐艦娘。
  陽炎開口說:
  「我們要在這裡援護潮與曙的撤退。長月、皐月、霰,妳們的生命就交給我了!」
  「我明白了。」
  最先回答的人是長月:
  「能夠為僚艦而戰是無比的光榮。」
  接著皐月也說:
  「知道了!看來可以有很帥氣的表現呢!」
  霰跟平常一樣點點頭,並且只說出最低限度的台詞:
  「……了解。」
  聽到所有人的回答,讓陽炎的表情變得開朗:
  「各位,謝謝妳們。」
  接著她對潮說:
  「潮,把曙帶回橫鎮去。接著馬上進船塢再讓她吃些好吃的東西。絕對要做到喔。」
  「是!」
  潮身上看不見平常的怯弱。陽炎深信,交給這女孩一定沒問題。
  「給我等等!我也要戰鬥!潮,把手放開!」
  被拉著走的曙大喊著,而潮則反駁她:
  「不行,小曙要跟我一起逃跑。」
  「不要,我要戰鬥!」
  「妳不聽我的話嗎!」
  「我才不聽!讓我戰鬥!我還可以戰鬥!讓我一起戰鬥!」
  「妳這副德行要怎麼戰鬥!」
  「就說讓我戰鬥嘛!這樣下去陽炎她們會死掉!我不要讓大家死掉!我不要讓大家都消失不見!」
  「絕對不行!」
  「潮是笨蛋!大家都是笨蛋!唔哇──!」
  不停哭鬧的曙,被潮緊緊抓住後拖走。
  陽炎看著兩人的身影,將這景象銘記在心。大棉津見神與住吉大神與波賽頓與其他諸位不知名的海神們,還請各位保佑那兩人平安抵達橫須賀。雖然其中一個很內向而另外一個嘴巴很惡毒,但她們都是非常棒的女孩。
  接著她大喊:
  「回頭!」
  發出Z齊(左方一百八十度同時回頭)的訊號後,艦娘們轉向後方,直接跟深海棲艦的艦隊正面相對。
  戰艦RU級正瞪著這邊,也許是區區驅逐艦卻正面朝向她,所以正不悅吧。驅逐艦因為防禦力低落而被揶揄為鐵皮罐頭,所以本來戰艦要驅除這些傢伙時都不會動用主砲,只會使用副砲。但現在不知道她是想要表達敬意還是想用強大威力壓倒我方,因此正把主砲朝向這邊。
  那股魄力與壓迫感。
  讓人不禁毛骨悚然。真虧曙有辦法跟這種怪物戰鬥。
  陽炎將恐懼感吞回肚子裡再上鎖關好,只有這傢伙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擊沉。
  「加速,滿速!絕對不能讓任何一隻通過這裡!」
  她們就這樣正面迎擊。就算敵人有著壓倒性的數量又如何,驅逐艦就是要全力以赴,這也是艦娘的氣魄。
  「進入魚雷射程內!」
  皐月雖然大喊,但陽炎搖搖頭:
  「還沒!要確實命中!」
  周圍濺起水柱,陽炎毫不迴避地前進。
  水柱化為霧氣四散。另一頭出現的就是海洋裡的怪物,巨大的深海棲艦。
  「全艦瞄準!」
  等待位置極限逼近後,陽炎高喊:
  「發射!」
  魚雷伴隨著壓縮空氣一起被射出。它們會先下潛後再上浮到設定深度,接著開始猛烈突擊。
  以扇形擴散出去的魚雷,其彈頭堪稱一擊必殺。有著不管是何種深海棲艦,都能夠將它們炸成兩截轟沉的威力。
  突然間,深海棲艦們開始做出不規則的運動。
  它們把砲彈打進自己前方的海中,使得海面無比紊亂。
  魚雷引爆,同時也激起好幾道水柱。
  「命中,太棒了!」
  皐月發出歡呼聲。
  但是陽炎凝視著前方。情況有點奇怪,它們好像採取了什麼行動。
  水柱消散。
  出現在該處的,是戰艦RU級毫髮無傷的身影。
  不只是戰艦,輕巡洋艦跟雷巡也完全沒有損傷,並且像是要嘲笑陽炎她們一樣地逼近。
  「……信管太過敏銳了……!」
  陽炎暗暗叫苦。在逼近海面下的位置奔馳的魚雷因為被海浪擠壓,誤以為已經命中而讓信管引爆。那些水柱是在敵人前方揚起的。
  戰艦RU級像是在笑著。這個女人知道魚雷的缺點,也知道沒有魚雷以後的驅逐艦是多麼無力。她將身上所有砲身都朝向這邊,似乎打算將陽炎她們全部炸飛。
  接著水柱四起。
  「……嗚!」
  霰發出不成聲響的慘叫,她被至近彈打到差點要翻覆。
  深海棲艦的攻擊毫不留情,對手的損傷越是嚴重,砲擊就越是集中。在那種只要別再被打中一發就能生存下來的時機點,就會確實地命中。所以「有經驗」的艦娘不會窮追不捨,而會在逼近極限時選擇撤退。
  但現在的情況不可能撤退,絕對要讓曙跟潮逃走。面對這種數量的對手,必須戰到最後一刻才行。
  陽炎她們是驅逐艦,只要中彈個兩次就會朝著海底一直線邁進。因為搭載量也很有限,所以不會安裝緊急修理系統之類的時髦裝備,但相對地就是攜帶著魚雷。
  然而現在那魚雷已經發射,深海棲艦也露出利齒。
  戰艦RU級嘶吼著,那是確信自己勝利的吼叫。
  轟沉的預感,朝著陽炎襲擊而來。
  「唔……!」
  她咬緊牙關。
  那個剎那──
  陽炎聽到了。
  不只是她。長月與皐月與霰,大概連深海棲艦也都確實聽見了。
  那像是要貫穿一切的宏亮音量,連烏雲密布的陰天都能吹散的活潑聲音──

  乓啪喀乓!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8-29 14:23 编辑


  第七章 金之二

  「乓啪喀乓!」
  愛宕帶著跟平常沒兩樣的笑容,高聲喊著。
  她率領著艦隊。後頭是高雄,再後面是金剛四姊妹。
  這是從橫須賀鎮守府飛奔而來的部隊。是由兩艘重巡洋艦、四艘戰艦所組成的高速艦隊。看完夾在自己房間門口的許可申請書後,愛宕立刻把正在打瞌睡的提督叫醒,在提督因為睡昏頭而想趁機偷摸胸部時,捏住他的臉頰取得使用高速修復材(水桶)的許可。接著等到金剛她們返航後,就立刻前往船塢修復裝備品,並立刻再次出擊。
  羅盤沒有錯亂第二次。然後現在她們全力奔馳,前往陽炎等人的所在地。
  「妳們兩位,帶路辛苦了。可以先後退也沒關係喔。」
  高雄對並排航行的艦娘說著。
  「好的。但是,請再讓我們隨行一下子。」
  拖曳著曙的潮這麼說道。
  「因為重要的同伴們都還在戰鬥。」
  高雄露出微笑:
  「真了不起呢。不過,救助受傷的同伴也是很重要的職責喔。那些女孩們,我們會負起責任把她們帶回去。」
  「……我知道了。」
  潮點點頭後,就拉著曙脫離隊伍。
  高雄對愛宕示意一下後,愛宕更大聲地說:
  「兩舷第四戰速前進!」
  全員一起提升速力。
  榛名邊窺探前方邊說:
  「愛宕也真會使喚人呢,竟然要我們立刻出擊。」
  「只要是還能站著的人,不管是提督還是戰艦,我都會好好運用。」
  愛宕呵呵笑著。榛名也微微一笑:
  「妳真的很中意那群女孩耶。」
  「是啊,那可是肯叫我姊姊的寶貝妹妹呢。」
  前方正發生砲雷擊戰。她們從水柱之中,捕捉到深海棲艦的群體。
  「深海棲艦,射程內。隨時可以射擊──」
  金剛說著,而比叡也開始瞄準。
  「之前因為羅盤的關係,所以沒能戰鬥!集中精神!出擊!」
  霧島瞇起眼睛確認,並對愛宕報告:
  「全砲門開放,準備完成。愛宕,等妳的信號就能開始射擊。」
  「好~我知道了。」
  愛宕面向深海棲艦,放聲大喊:
  「開始射擊(乓啪喀乓)!」
  從大量的砲身裡射出的巨大砲彈,在空中劃出弧線後,往深海棲艦襲擊而去。

  陽炎眼前濺起了水柱。
  不是因為敵人的砲火,是我方所引發,而且還是由戰艦所發射的35.6cm砲彈。著彈的爆炸聲包圍住深海棲艦。
  陽炎回頭一看,就看到愛宕與高雄,還有金剛型四姊妹。陽炎第一次感受到,原來從戰艦主砲所發出的砲擊聲,竟是如此令人愉快。
  「大家!愛宕姊她們來了,她們來幫助我們了!」
  驅逐艦娘之間發出歡呼聲。
  「有受到損害的人先退下!我來把那些傢伙都炸飛!」
  「我也要繼續打!」
  皐月舉起手來,隔壁的長月也說:
  「在這裡撤退的話,會折損驅逐艦的名聲。」
  「……戰鬥吧……」
  霰的台詞,讓陽炎用力點頭。
  「很好,再來一次!」
  愛宕她們的砲擊,讓深海棲艦的群體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要攻擊的話就得趁現在,身為驅逐艦的精神這麼告訴她。
  驅逐艦RO級中了金剛的砲彈後被打成兩截,使得周圍一起被捲入爆炸後沉入海底。陽炎她們就有如穿梭其中般衝刺而過。
  皐月與長月不停擊發12cm砲。被孤立的輕巡洋艦級接二連三地被砲彈命中,跟著地獄業火一起被擊沉。
  「長月,妳的砲擊變準了耶!」
  「我不會打偏任何一發!」
  長月反覆射出正確無比的砲擊,皐月則是忽左忽右地迴避來翻弄敵人。
  然後陽炎與霰則朝向最大的獵物突擊。
  周圍全是水柱,砲擊猛烈到讓人覺得再也沒有砲火密度比這裡更濃烈的海域了。但是陽炎完全不感到恐懼。她的神經變得集中又敏銳,以令人無法置信的反應速度迴避砲彈。一切都是為了打倒敵人,為了完成身為驅逐艦娘的任務。
  發動機的轉數早已到達極限,有如聽從主人的命令般發出吼叫聲。傾斜雙腳劃破海浪,驅逐艦們向前突擊。
  「是那傢伙!」
  陽炎指著戰艦RU級。
  「打倒那傢伙。只要把那傢伙擊沉,其他嘍囉就會逃回去了!」
  驅逐艦要能與戰艦對抗的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背在背上的必殺武器。剛才雖然已經擊發過,但她們還有彈藥。朝潮型與陽炎型都有裝備次發裝填裝置,是在戰鬥中也夠裝填魚雷的珍貴系統。
  「裝填下一發!」
  魚雷再度插入發射管,響起裝填完成的警示聲。
  戰艦RU級猛烈怒吼,深海棲艦開始在她周圍集結。此時愛宕與高雄往那裡集中砲火,擊沉了好幾艘驅逐艦RO級。
  在那波浪之間,出現其他深海棲艦的身影。
  「右方十五度!雷巡TI級!」
  霰依照皐月的警告改變航路:
  「……不會讓你得逞……」
  霰射出魚雷。直線突擊而去的長槍,其槍尖上有著能一擊將敵人炸飛的彈頭。這次信管的引爆時機沒有出錯,魚雷在命中TI級的瞬間爆炸,將對方送進海底。
  「去吧!陽炎!」
  長月大喊著:
  「就在眼前了!」
  戰艦RU級的身影越來越大,她以充滿憎恨的眼神瞪著陽炎。
  16inch砲彈發射而出,陽炎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開。雖然海水灌下,碎片也往身上降注,但是她絕對不變更航路。
  那艘戰艦由我來解決。
  戰艦RU級發出砲擊,風壓擦過陽炎的臉頰。接著戰艦RU級又準備再次射擊,這次肩膀上砲身瞄準了陽炎的頭部。
  砲擊聲響起,但發生傾斜的是RU級,是比叡跟榛名的攻擊命中了。RU級因此失去平衡,砲身也指向別處。
  「發射!」
  陽炎放聲大喊,並且在發射後同時回頭。接下來只聽見魚雷的爆炸聲。
  戰艦RU級被火焰包覆。接著向後仰天倒下,彈藥也被引燃爆炸。
  嘎啊啊啊啊……
  口中所發出的臨終悲鳴變得越來越小聲,其他的深海棲艦也開始四散竄逃。
  當她化為海中的碎屑時,所有戰鬥都結束了。

  ○

  陽炎她們返航回到橫須賀港。
  首先是讓曙上岸,然後直接前往船塢。照金剛說的,似乎是:「全部都已經空出來了,所以可以慢慢休養喔──」
  理所當然的,沒有人出來鼓掌迎接,也更別指望有樂隊進行演奏。她們違反命令跑出去這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只是不斷有艦娘輪流跑來探望陽炎她們,有的人鬆了口氣,也有人用力點頭稱是,也有人跑來擺出叫好的姿勢。
  因為特別演習到一半就中止的關係,所以排名順序也變得非常模糊。有一部分艦娘因為可以不用去對著愛宕叫「姊姊」,更是鬆了口氣。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後,陽炎她們被叫到愛宕面前。
  愛宕晃了晃拿在手上的裝備使用許可申請書。
  「在奇怪的地方很正經,也真是有好有壞呢。多虧我有發現這東西,才有辦法去把妳們救出來喔。」
  她的視線不時在申請書上游移。笑容跟平常一樣,還有那奇怪的氛圍也完全沒變,總覺得這樣反而更加恐怖。陽炎的背上也因此冷汗直流。
  「請……請問……」
  「就是有及早發現,所以才能夠前往救援,但也因此發現各位違反命令。如果沒有發現的話就不是違反命令了,因為現在大家應該已經葬身魚腹了吧。」
  「是……」
  愛宕把申請書擺在桌上:
  「那麼關於妳們的處分……」
  「由我來承擔。」
  陽炎立刻回答。
  「我是第十四驅逐隊的嚮導艦,該負起全部責任。所以應該要由我進禁閉室。」
  「不是的!開口說要去救小曙的人是我!所以這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潮把陽炎推開後說著,接著長月像是要庇護這兩人般上前說:
  「不能守護同伴就稱不上是艦娘。讓我來承擔所有責任,不管是解體也好或是其他處分也好,都請隨意。」
  「我我我,讓我進去!我早就想進禁閉室一次看看了!」
  「……我的話……別說禁閉室,就算是看守所也……」
  皐月揮舞著手臂,就連霰也提出自己的主張。
  愛宕露出傷腦筋的表情,並同時說:
  「說得也是,原本就是因為曙沒獲得許可就出擊才引發這個事件,所以就由她……」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用相同台詞回答:
  「這跟曙沒有關係!」
  愛宕原本就微微下垂的眼角,感覺更加低垂:
  「真是的……」
  陽炎挺直腰桿子說:
  「還請您處分。」
  「……嗯,暫時就請妳們禁止外出吧。雖然能允許進出驅逐艦宿舍跟船塢,但除此之外就都不行。」
  「是的,然後呢?」
  「就只有這樣。」
  愛宕的話,讓陽炎訝異地眨眨眼晴:
  「那個……關禁閉跟軍法審判呢……?」
  「妳想受軍法審判嗎?」
  「不……不是,怎麼可能。」
  「那就只有這樣了。」
  愛宕對著吃了一驚的第十四驅逐隊成員再次叮嚀:
  「這可是下不為例喔。下次再這樣,以後就不讓妳們叫我姊姊了。」
  陽炎心想:這倒是本來就不想叫了。這時愛宕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說:
  「那麼,我們走吧。」
  「什麼事呢?」
  「船隊的人們好像要頒發感謝狀給勇敢的驅逐艦跟她們隸屬的驅逐隊喔,他們不停地跟我們道謝呢。」
  接著愛宕露出笑容:
  「妳們做得很好,驅逐艦是我們的驕傲喔。」
  這份稱讚讓陽炎高興到想跳起來,她好不容易才勉強壓抑住這股衝動。

  ○

  這裡是被稱為船塢的艦娘專用傷病療養設施,陽炎她們正在標示著「壹」的病房裡。
  這房間的主人是曙,陽炎她們是來探望她的。
  「妳們每天都跑來看我的臉,不會覺得厭煩嗎?」
  曙的台詞,讓陽炎滿臉笑咪咪地回答:
  「完全不會厭煩啊,曙這麼可愛~」
  「哼──笨~蛋。」
  她臉頰泛紅地說著。
  病房裡被花束跟探望用的水果塞滿。這些是獲救的船隊跟戰艦、巡洋艦還有航母們所送來的東西。
  其他驅逐隊送來的探望用禮品裡頭,大多都附有留言卡片。上頭寫著像是「恭喜妳進入船塢,要早點好起來喔」,「給自尊心超強的彆扭女孩」,「紀念妳的大破,獻給勇敢的驅逐艦」之類的留言,讓人感受到驅逐艦們獨特的愛情表現法。
  勇敢的艦娘總是會受到尊敬。
  曙也是一樣。
  陽炎把這些東西都看過一輪後說:
  「曙,其實妳比想像中還受大家喜愛嘛。」
  「怎麼可能。真的很重視我的話,應該要用高速修復材吧?」
  「她們是說要讓曙好好休息啊。」
  「想也知道,是覺得我沒被轟沉很可惜吧。」
  曙像是要掩飾害羞般地轉向另一邊。
  「也不是這樣……」
  霰一邊剝著探望品裡的水果一邊說:
  「因為曙一個人擋下了深海棲艦,還救出船隊……所以驅逐隊的艦娘們都讚譽有加……也有些人鼓起幹勁,說下次就輪到自己有這樣的表現……」
  這些話,讓曙更加把頭往別的方向轉去。
  「那種事情只有笨蛋才會去做,然後追過來的妳們也是笨蛋。」
  「不是笨蛋的話……就沒辦法救出曙了……」
  「還真是跟妳說的一樣。驅逐艦真的都是些嘴巴壞,個性又彆扭的傢伙呢。」
  大家都笑咪咪地看著曙。
  「對了,有其他驅逐艦拜託我們,說是希望能夠告訴她們這場戰鬥的經過喔。」
  長月輕咳一下後說:
  「要怎麼敘述比較好呢?雖然我認為,還是應該把曙的活躍當成重點來講會比較好……」
  「不需要搞那種多餘的事情啦。只要說有艘白痴驅逐艦一個人戰鬥到變得破破爛爛,然後給大家當成笑話笑一笑就好了。」
  「那樣子是扭曲事實,事實還是得要忠實呈現才行。」
  「根本不需要忠實呈現,拿去宴會上當作搞笑梗用如何?」
  這時皐月舉起手:
  「我我我!我來模仿當時的情況!」
  皐月仰躺在地板上,然後不停揮舞手臂說:
  「這樣下去,陽炎她們就會死掉!我不要讓大家死掉!」
  「啊?」
  應該是傷患的曙跳了起來:
  「這是什麼啊!」
  長月把雙手抱胸並且點點頭說:
  「是曙妳自己說要當成梗來用。這段過程我們所有人都對照過各自的記憶,所以可說是完美忠實重現了當時的情形。我們認為,應該把這部分當成主題來表演給大家看。」
  「快住手!」
  「這段模仿裡,腳部動作是最出眾的部分。」
  皐月還躺在地板上擺動手腳,那種任性女孩在耍脾氣的感覺,還學得挺傳神的。
  「最喜歡的大家都要死掉了!我最喜歡大家了啊!」
  「我有說過那種話嗎!」
  「所謂的綜藝娛樂,就是多少會伴隨著一些誇張化的要素。」
  長月一臉正經地回答。潮則是邊笑邊加入模仿,她牽起皐月的手說:
  「小曙,妳不聽我的話嗎!」
  「妳們不要死!我不要妳們死掉!」
  「這裡潮抓住曙的手的方式真是非常出色。」
  「笨蛋──!」
  曙面紅耳赤地大喊後,就把棉被整個蓋到頭上。這副模樣,讓陽炎跟霰邊看邊捧腹大笑。
  陽炎搖搖曙的身體說:
  「曙,接下來才是最經典的部分喔。」
  「囉唆!所以我才最討厭跟驅逐艦待在一起!都是些笨蛋!還老是愛裝熟!而且馬上就會說些我們是同伴或朋友之類的話!反正……像我這種……」
  棉被中傳來細如蚊蚋的聲音:
  「但是……謝謝……」
  當然,這句話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

  「失禮了。」
  這裡是由組合屋構成的辦公室,愛宕在進入後向提督敬禮。
  傭懶地癱在椅子上的男性,開口說了句:「辛苦了。」
  「船隊沒事真是太好了,驅逐艦她們呢?」
  「一名大破,其餘都是小破。」
  「讓她們在船塢好好修養吧,這可是立下功勳的船艦。把裝備使用許可申請書跟出擊許可申請書的日期跟時間往前修改後再拿來,簽名時我不會看內容。」
  這麼說完後,他偷瞄了愛宕一眼:
  「反正妳已經準備好了吧?」
  「是的。」
  愛宕把拿在身後的整疊文件遞出去。
  提督一張接著一張簽名,愛宕滿臉笑容地看著這副模樣。
  「多虧這件事,讓第十四驅逐隊更加團結了。」
  「那真是太好了。」
  「提督對於曙被孤立這件事,似乎相當在意呢。」
  「因為驅逐隊可是鎮守府的中樞啊。」
  「您不會再拜託她砲擊辦公室了吧?」
  「完全不給她發揮,就這麼放在一旁是最容易憂鬱的了。而且啊,那可是讓我能跟戰艦和航母撒嬌的好機會嘛。」
  他把簽完名的文件還給愛宕:
  「跟上頭報告的事就交給妳了。」
  「了解。剛才有通電話打來,目前正保留中。」
  「把它轉過來。下次讓我們兩個人去吃頓飯如何?」
  「最近您才對龍田姊說過相同的台詞吧?請恕我拒絕。」
  愛宕嚴苛地說完以後,就走出辦公室。
  提督無奈地聳肩後就拿起電話筒。經過好幾道祕密通訊裝置處理,阻絕竊聽的可能性後才接通。
  「……嗯,是我。你肯把陽炎送過來,真是幫了大忙。就如你說的,產生很棒的效果。這下子我這邊的驅逐隊也準備萬全了……什麼?還給你?說什麼傻話,她已經習慣橫鎮的水啦,就算要我還也不可能還給你。」
  他笑了笑後,接著壓低聲音說:
  「我有事情想問你,就是有關深海棲艦的活動範圍。這次的船隊襲擊,那本來應該是條不會被襲擊的航線。雖然總算是度過危機……你那邊如何?……啊啊,果然是這樣。」
  提督對著電話的另一邊輕輕點頭:
  「深海棲艦正在逼近。它們要重新開始活動了……說得也是,下次我會去那邊出差,到時再詳談──」
  電話筒還沒被放下,兩人之間的對話依舊持續著。
  橫須賀的海浪在陽光照射下閃爍著光芒。浪來又退去,打濕了棧橋。
  而大海,目前暫時還是風平浪靜的景象。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5-8-29 14:23 编辑


  後記

  其實我很喜歡海洋冒險小說。其中最喜歡船隊護衛的故事,像是阿利斯泰爾‧麥克林的《HMS Ulysses》或塞西爾‧史考特‧福雷斯特的《The Good Shepherd》,不然就是道格拉斯‧里曼的《For Valour》等,現在也都還擺在書架上最顯眼的位置。
  因此一聽到有幸能讓我將「艦Colle」輕小說化時,我立刻就決定要撰寫「驅逐艦的成長故事搭配船隊護衛」這樣的內容。幸好,遊戲裡剛好就有海上護衛任務,於是可愛的驅逐艦們就被我丟進充滿颱風及鯊魚的南方海域了(不是北海還真是可惜)。
  當初本來要以第六驅逐隊跟吹雪作為主角,但因為已經有其他相同的企畫,所以取而代之地獲得「改用陽炎型或睦月型如何?」這樣的提案。這可說是正合我意,再加上我覺得陽炎型是海軍艦艇中數一數二帥氣的船艦,所以沒有任何問題。當然也決定由命名艦陽炎來擔任主角。
  唯一的不安就是在遊戲中,陽炎這角色其實不是很顯眼。每次出現後似乎不是解體就是被當成近代化修改的素材,反而是同型艦的雪風就很稀有。那麼在其他類別裡頭是如何呢?於是我就去詢問模型雜誌的總編輯。
  「陽炎啊,她可是被形容成沒有軼事插曲就是她的軼事插曲呢。模型的話,是不知火比較有名喔,因為有很清晰的照片。」
  妳在這邊也很不起眼啊……不對,既然這樣我就讓妳變得顯眼,讓我們一起出名吧!因為如此,她就成為一個又哭又笑又得發脾氣的忙碌角色,我是覺得已經塑造得滿像主角了。
  陽炎與驅逐隊的成員大概就是這樣誕生,今後她們也預定會繼續胸懷驅逐隊的榮耀,東奔西跑並且有如三頭六臂般活躍吧。雖然不知道能夠持續到什麼時候,但還請各位讀者能夠多多指教。
  最後,已經跟我熟識很久的朋友,《NAVY YARD》的總編輯後藤恒弘先生這次給予我許許多多的幫助,藉此機會由衷向您致上謝意。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五日
  築地俊彥



  本次的插畫讓我畫得非常開心,如果各位提督也能看得愉快,我會感到很幸福喔。
  現在正努力培育第十四驅逐隊成員。
  目標是突破基斯島撤退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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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cf88123 勳爵
阳炎拔毛——不,是拔锚的繁体版本!

9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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