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神技3 ~在异世界盗取技能~ (台/繁)(插图已补)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5-10-13 10:31 编辑


  盜賊神技~在異世界盜取技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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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飛鳥けい
  插画:どっこ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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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鳥け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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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居於奈良,興趣是烹飪。
  嚮往異世界並開始撰寫異世界奇幻小說。
  自從作品在網路公開後便在短時間內佳評如潮,2013年8月由「MF BOOKS」商業出道。
  本人曰:「出道至今已過了一年。時間過得真快。如今正為生活增添刺激,以減少時間的加速而奮鬥中。」

  兩人分歧的道路前方究竟是——
  「……你就盡量掙扎吧。」轉生至異世界伊莉絲後,誠二在每日的生活中逐步鍛鍊自己。前往王都的他終於在那裡碰上了伊莉絲最強悍的種族「龍人」!
  對方擁有壓倒性的戰鬥能力,其堅硬的外殼就如鎧甲一般,誠二的盜賊神技——直接接觸後可從他人身上盜取有用技能的外掛——即使觸碰也無法發動!
  面對技能、種族或戰鬥經驗都占了壓倒性優勢的龍人武者,誠二要如何戰勝……!?
  另一方面,為了尋找下落不明的母親,莉姆進入了陰謀湧動的斯別恩帝國。
  與在那裡認識的少女「夏妮亞」一起前往特古爾地區尋找母親的線索。誠二與莉姆各自邁向的道路前方究竟是——以實現百分之百自我為目標的第三幕登場!




  目錄
  第一章「王都赫倫」
  第二章「莉姆的旅程」
  第三章「綠龍的抱哮」
  第四章「想守護的事物」



  第一章「王都赫倫」


  第一話

  「——這是怎麼回事,麻煩你再說一遍?」
  平常對我不會使用這種口吻的狼獸人亞諾爾德先生,如今卻以紳士般的用字遣詞要求我再重複一遍。或許是錯覺,那覆蓋厚實肌肉的身軀看似比平常更大一些,但金色的目光無疑在盯著這邊。
  我就坐在亞諾爾德先生的對面,一旁則是貓獸人——莉姆。
  儘管看不到身旁少女的表情,但腦中不禁在想,倘若對方拿新買的髮飾將栗色的頭髮綁成短馬尾的話我會非常高興。之前的髮飾因前些日子的事件而粉碎。儘管樣式並非一模一樣,但交給對方時那尾巴不停搖晃的樣子就讓我很滿足了。
  最後,是外表如同馬爾濟斯和大叔相加之後除以二的犬族獸人多雷先生。他身穿異國樣式的商人服,頂著笑瞇瞇的表情站在亞諾爾德先生身旁。
  那麼……

  ——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預估昨晚喝太多酒的亞諾爾德先生起床的大約時間,我過中午後回到旅館一看,發現三名獸人已經在討論關於明天動身的事情。
  而幾分鐘前我便鼓起勇氣插話,表示有事情想說。
  『那……那個,我想去王都赫倫看看。』
  『嗯,昨天聽你說過了。多遊歷一些地方是件好事。』
  『——我是在想,莉姆能不能也跟我一起去……』
  『嗯,抱歉,我們明天預計啟程前往西方群島各國,時間上很難配合吧。』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我和莉姆兩個人……』
  『嗯……?——這是怎麼回事,麻煩你再說一遍?』

  ——然後就是現在這種狀況。
  盡力說服之後結果居然是這樣。
  老實說快要哭出來了。
  「亞諾爾德,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你不是也拜託人家跟莉姆好好相處嗎?和處得來的冒險者一起組隊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出言幫腔的人是多雷先生。
  那略微突出商人服腰帶的腹部贅肉,如今看起來卻是那麼可靠。
  「……嗯,」
  三人的目光投向擁有蜂蜜色眼眸的少女。
  打從我開始插話至今,莉姆就彷彿在思考什麼一般沉默不語。
  無論會聽到什麼樣的回答,我都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應該吧。
  「對不起,誠二。」
  ……請不要跟我道歉。
  啊,怎麼辦。感覺得到心臟緊緊揪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要蹦出來一樣。
  沒錯,乾脆從明天起成為魔王吧。
  毀滅世界吧。
  「我想去一個地方。」
  然而,莉姆卻口出令人意外的回答。
  與西方群島各國的魚類天堂路線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當然,也絕對不是「帶我一起去王都」的後續發展。
  「我想到斯別恩帝國看看。」
  什麼……?
  斯別恩帝國——老實說,我對它沒有什麼好印象。
  那裡大多都是排斥獸人、矮人和精靈等亞人的人類至上主義者。包括前陣子綁架梅爾貝爾領主的女兒瑪莉塔,做出這種違反人道行為的同樣也是斯別恩帝國的人。
  更進一步說,我第一次遇見斯別恩帝國的人,是個名叫巴魯的冒險者,對方也讓我印象很差。不但一副無賴般的外表,又將莉姆他們這些獸人蔑稱為「野獸」。
  像這樣一個國家,莉姆為何聲稱想去看看?有此疑問的人並不止我一個,一個詢問的聲音:
  「怎麼回事……?莉姆,莫非妳……」
  看來亞諾爾德先生似乎想到了什麼。
  多雷先生則是靜靜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拜託,請讓我去那裡找。」
  莉姆想去找什麼?又在對自己的父親懇求些什麼?
  很遺憾,這一切似乎都跟我毫無關係。
  ……感覺有點寂寞。
  「在那之後已經找了好幾遍,一樣都找不到不是嗎?我也很不想跟妳講明這是白費工夫。」
  「請問,莉姆要找的是……?」
  由於無法跟上對話的內容,我順口說出了疑問。
  面對頗為不長眼的問題,亞諾爾德卻是很認真地回答我。

  ——原來是……這樣啊。
  莉姆要找的東西——不對,她要找的是我也知道的人。
  話雖如此,對方在我的認知當中應該不在人世了。
  未在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可能性也是沒有辦法。
  畢竟那個人就是莉姆的母親——米蕾。
  據說對方當初分頭逃離魔族的襲擊時在中途被追上,為了掩護村裡的人而與魔族對峙——
  ——這是亞諾爾德先生以前告訴我的內容。
  「因為……還不能證明真的已經死了……」
  將米蕾的消息告訴這對獸人父女的村民,似乎也未目睹對方被殺的那一幕。大概是為了配合對方拚命爭取時間的行動而無暇回頭察看狀況吧。
  想必亞諾爾德先生也抱持著同樣的想法,希望對方能奇蹟似地逃脫。
  「我也這麼希望,不知道找了多少遍。可是——」
  女兒的眼眸望著父親,一動也不動。
  帶著些許困擾的表情,亞諾爾德先生嘆一口氣。
  「那麼多雷的委託呢?之前討論的時候,妳不是也同意了嗎?」
  委託內容是前往西方群島各國並擔任護衛。
  「對不起。不過一想到距離村落愈來愈遠,我就……」
  多雷先生作為交易據點的西方群島各國,正如字面上那樣比這裡更靠西邊。
  這樣一來的確會遠離遭襲擊的獸人村落……應該說,亞諾爾德先生或許也希望讓女兒遠離痛苦的過去吧。
  「好了,先冷靜一點,莉姆。妳有想過要怎麼找人嗎?假使……米蕾還活著的話,並不能保證她一定就待在斯別恩帝國。即使離獸人村落很近,但那個國家對亞人來說十分不友善。萬一米蕾也來到利榭爾找妳和亞諾爾德呢……至少有這個可能。」
  多雷先生謹慎地挑選語句。但或許是話中所指的可能性太過渺茫,他有一瞬間低下了臉。
  莉姆他們之所以會逗留在梅爾貝爾,可能也是抱著這樣的期望心態吧。
  儘管參考了多雷先生的意見,莉姆似乎仍未改變主意。
  「嗯——這樣一來就得另外尋找護衛了呢。」
  陷入沉思的多雷先生,大概判斷亞諾爾德先生必然也不會接下護衛的委託了。
  「……我一個人去。爸爸你就陪多雷先生走一趟吧。」
  「妳一個人?唔,可是這……」
  亞諾爾德先生發出躊躇的聲音。我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因村落遭到襲擊而好一段時間情緒不穩定的女兒,近來好不容易才恢復了開朗的性格。除了不放心讓她一個人旅行之外,目的地也有些許的問題。
  帝國人對於亞人有強烈的厭惡傾向。少女被巴魯那種人圍住找麻煩的情景,已經算是一種犯罪了。
  「要是不嫌棄,我也一起去如何?」
  些許的勇氣。
  在人生當中,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與其事後懊悔,不如奮力一搏——
  「可是,誠二你不是要去王都嗎?」
  然後粉身碎骨。
  「唔……倒也不是非去不可啦。」
  選擇王都赫倫為目的地,純粹只是因為覺得差不多該離開梅爾貝爾的時候,國王親自對我說的那句「務必來參觀一次王都」。
  而且還開玩笑說不答應成為部下,就要逮捕我。嗯……他應該是說笑的吧。
  「謝謝你。不過不要緊的,不用替我擔心。」
  展現了用笑容拒絕他人的高等技巧後,莉姆再度開始說服亞諾爾德先生。
  畢竟現實是殘酷的,所以似乎沒有發生少女忸忸怩怩目光向上望地詢問:「真的可以嗎?」的事態。
  「我不會犯險的,只要徹底死心後就會回來。」
  或許是認為過度保護女兒也不好,聽完這句話後,他最終同意了莉姆的請求。

  「——喂喂,這樣好嗎,亞諾爾德?讓莉姆一個人過去。」
  「……我總不能一直待在她身邊吧。這或許是一次不錯的經驗。」
  「謝謝你,爸爸。」
  話題告一段落後,莉姆朝有點沮喪的我走來。
  在有種想要把全身貼上「小心易碎品」標籤的衝動驅使之下,我忍住逃避的想法對上莉姆的目光。
  「咦……?」
  少女伸出的——是那雙柔弱的手。小小的手掌。
  ……緊握住如此纖細的手指,我實在不敢相信她平時以這樣的拳頭對付魔物。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在冒險者公會想要幫助我對吧?老實說,我一開始並不覺得你是那麼強的人。」
  是莉姆被巴魯糾纏的那個時候嗎……真是丟臉死了。儘管後來成功奪取了技能,但卻在一心想營救的少女面前被掐住喉嚨,整個人倒落在地。
  「然後,還給了我很甜很好吃的點心。」
  是達利歐先生的特製甜點吧。我記得很清楚。沮喪的莉姆表情豁然開朗的那一幕實在挺有趣。
  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卻令人感到相當懷念。
  「在和血腥食人魔的戰鬥中,也保護了我和爸爸。」
  那並非我一個人的功勞,因為有大家的協助才能戰勝。倘若沒有從亞諾爾德先生那裡借來的劍術技能,早就已經全滅了。
  「……在瑪莉塔的事件裡,是我拖累了你。」
  「……沒有這回事吧。」
  列舉著過去的回憶,莉姆對我投以最燦爛的笑容。
  「以往或許總是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但能夠認識誠二真的很開心。謝謝你。我一定——會變得更強。」
  啊……怎麼回事?眼眶突然熱了起來。
  別說了別說了。我實在不習慣……這種場面啊。

  「到那個時候——我們再一起冒險吧。」

  自己伸出去反握住莉姆的那隻手,看起來有些微模糊。
  莫非這是在全力回應我剛才的邀約嗎?
  截至剛才為止,我還存有強行跟著莉姆一塊出發的念頭,但不可思議的是如今卻希望將她平平安安地送上旅途。
  「嗯嗯……這樣也有更多冒險故事可以講給瑪莉塔聽呢。」
  「嗯!說得也是。」
  用手掌感受少女的體溫後,我緩緩鬆開了手。

  ——在這之後,莉姆的動作可說相當迅速。
  做好最基本的準備,和亞諾爾德先生均分手中的錢作為盤纏,最後再向承蒙照顧的各方人士逐一簡單道別後,行前的準備就此結束。
  就這樣,坐上自梅爾貝爾出發的共乘馬車,莉姆往下一個城鎮啟程了。
  「……走掉了呢。」
  「……是的。」
  「明天我也要和多雷出發了。再陪我喝最後一杯如何?」
  目送女兒離開的亞諾爾德先生這麼邀約著。我點點頭,僅告訴對方稍後再過去。
  待亞諾爾德先生離開現場後,我朝天空吹響指笛。
  ——短暫的寂靜過後。
  撕裂空氣般的風切聲逐漸變大。
  降落在我肩膀上的,是一隻全身覆蓋漆黑羽毛的鳥型魔物——血腥雷本。
  儘管無法奢望對方的戰鬥力,但在偵察之類的情報收集方面卻能發揮極大作用。夜間飛行也是其拿手好戲,能將獲得的情報迅速傳回。

  那麼,我如今呼叫黑子的原因並無其他。
  是為了下達緊急特別任務。

  『去跟蹤莉姆!』

  「咕啊啊?」
  「……咦?跟縱狂?不不,不對,你誤會了,黑子。我當然尊重莉姆的想法,不過還是很擔心她的安危。萬一出了什麼事情能夠及時趕到,這類奇蹟都是源自於這種腳踏實地的努力啊。」
  我們再一起冒險吧……儘管很高興聽她這麼對我說,但畢竟現今世道太過險惡。
  甚至於以後有沒有再碰面的機會也不知道。既然如此乾脆就——
  「咦?你說這就是危險人物的傾向?看來必要和你好好地交談一次了——……唔,我知道。貢獻心力的是黑子你,所以我心裡非常感謝。是的。」
  「咕咿咿咿!」
  「嗯……別這樣,怪可怕的。是我不對,我道歉。對不起。」
  伴隨威嚇般的叫聲,黑子飛上了天空。
  由於風正往馬車行進的方向吹動,這下應該沒有問題吧。
  「話說回來,盧克也好,黑子也罷……為什麼成為我同伴的魔物都……唔,還是不說了。」
  強行將這番脫口欲出的喃喃自語吞回喉矓,我朝梅爾貝爾的大街邁出步伐。

  ——當夜。
  我和亞諾爾德先生及多雷先生這兩位一起對飲。而亞諾爾德先生自然也就問到了我將來和莉姆一起冒險一事。
  相較於發起酒瘋的亞諾爾德先生,多雷先生不知為何心情卻是出奇地好。
  「嗯?應該說……我心裡覺得痛快一些了。」
  「呃——」
  「亞諾爾德偶爾也該體驗一下這種痛苦呢。」
  雖然不清楚多雷先生究竟對何事感到痛快,但離開在這個世界受到諸多照顧的梅爾貝爾前一天夜晚,就這樣在喧囂的籠罩下結束了。

  第二話

  「哦哦……真是壯觀。這下總算了解,為什麼會叫我務必來參觀一次王都了。」
  七月的第四週,土之日。
  離開梅爾貝爾的兩天後,我抵達了利榭爾的王都赫倫。
  若是共乘馬車,可能要多花一倍的時間,但拜盧克快捷的腳程而讓我得以享受舒適的旅途。當初在梅爾貝爾的騎獸出租店花大錢買下鱗龍盧克,或許可說是個正確的選擇吧。
  奔馳在梅爾貝爾一路往北通向王都的街道上,沿途可以見到許多農村,以及幾座具有一定規模的城鎮。
  然而,如今映入我眼簾的王都,即使將這些城鎮和村落相加起來或許也比不上其規模吧。
  ——數十萬人居住的大都市。
  這便是我的第一印象。
  以前世的感覺來說,區區數十萬的規模可能還稱不上大都市。但大概是因為這裡每單位面積土地的居民數——人口密度較低的緣故,使得規模看起來格外地大。
  或者我的感覺已經逐漸適應這個世界了呢……?
  正如靠海的都市,通常會以入海的河流為中心發展一樣,城市內存在著無數交錯密布的水路。連接磚造民宅的橋梁下方可以見到能夠容納數艘小船通過的水路,正載運著物資或乘客移動當中。
  即使稱之為「水都」……應該也不過分吧。就是如此充滿浪漫的光景。
  至於我,如今正坐在盧克背上沿著水路移動。城內並未特別禁止騎乘,所以沒有問題。由於行人專用的徒步道路相當擁擠,騎獸行走在其中反而更花時間,所以我選擇了潛入水路。
  想不到盧克水陸兩用的優點也在城內發揮得淋漓盡致。儘管身體會稍微被沾濕,但由於感覺不到水中有什麼味道,推測這裡的民生廢水應該管理得很好才對。
  ……這下放心了。
  就這樣,悠哉地在水路中游泳,我在參觀街道的同時一邊往旅館移動。
  這裡有看似教會的莊嚴建築物,遠方也可見到疑似王宮的建築。另外更有鬥技場一般巨大的圓形建築物——令我感興趣的建築物多不勝數。
  「哦哦……」
  途中——夕陽開始沉入水平線,使得整片海洋像燃燒一般變紅。
  日落之後周遭變得昏暗,但並不會因此而感到不安。因為燐光般柔和的光線隨後便開始照耀整個城內。
  實在令人好奇這其中究竟是什麼原理。
  還不到「刺眼」的程度,但卻使人感到安心的照明並不是來自於燈油。我在梅爾貝爾也沒見過這類東西。
  「……總覺得,能看到這幅光景就已經值回票價了呢。」

  ——雖然差一點迷路,我最終還是抵達了目的地,然後命令盧克離開水路。
  嘩啦一聲——猛然跳出水面的盧克將我放下,然後抖動全身甩開水滴。
  「你……是故意的吧?」
  「咕嗚嗚~」
  ……算了。濕掉的衣服之後再弄乾,總之先找旅館再說。
  如今在面前的這間旅館是我向人打聽而來。
  刻在招牌上的名稱是——「味滿腹亭」。
  嗯……看來沒錯了。
  推薦我這家旅館的人正是達利歐先生。
  離開梅爾貝爾之前,在前去與那些關照我的人們逐一道別之際,旅館的老闆達利歐先生於是建議我到王都的話不妨試試看這間旅館。
  進一步詢問原因後,對方卻只是很難為情地抓著頭……總之這是一間相當氣派的旅館。和梅爾貝爾的「飽餐老爹亭」一樣是三層樓,建築物的規模卻更加龐大。大概是每個房間都規劃得較寬敞的緣故吧?
  ……仰望旅館發呆之際,某物撞擊身體的衝擊讓我猛然回過神。
  「哦,不好意思。您沒受傷吧?」
  「啊,不要緊。我擋到路了嗎?」
  站在旅館的出入口前方只有礙事而已。眼前雙肩上扛著大木桶的男性,應該就是這間旅館的員工吧。
  「哎呀,那我就放心了。呃……莫非您是前來住宿的客人?」
  「是的,我正有此意……哇!」
  「怎……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男性從木桶後方探出臉來的瞬間,我驚訝得叫出了聲音。
  對方也疑惑地出聲反問。
  男性個頭至少比我高了十公分以上,體格相當結實。從他同時扛起兩個沉重木桶的表現就可知道其力氣很大。那壯碩的二頭肌應該有我的大腿一般粗。
  然而,令我驚訝的並非這些。
  嘴邊沒有鬍子,整張臉看起來卻相當嚴肅,但溫文儒雅的語氣又不會帶給他人威嚇感。
  我倒是認識一個也讓我感受到類似落差的男人。不……應該說是個大叔吧。
  其相似的程度,倘若眼前的男性理光頭髮,說不定就是那個人年輕時候的翻版了吧。
  根本不必使用「盜賊之眼」。
  不過,還是確認一下好了。
  這是我轉生至這個世界——伊莉斯的時候被特別賦予的,是一種能夠識別簡單的物品和掌握對象狀態的便利特殊能力。

  姓名:烏蘭·佛特
  種族:人類
  年齡:22
  職業:旅館員工
  技能:
  ·烹飪Lv3(12/150)
  ·釣魚Lv2(42/50)

  ……果然沒錯。
  姓氏是佛特。這個人想必是達利歐先生的兒子吧。詢問對方推薦理由時的忸怩態度,原來就是這麼回事了。
  不愧是父子,兩人都擁有烹飪技能。
  「那個,您真的不要緊嗎?」
  「哇啊!啊……我只是有點嚇到而已。對了,請問現在還有空房間嗎?」
  「呃,我是負責廚房的。請稍待——史黛拉!過來一下好嗎?」
  打開味滿腹亭的大門,烏蘭先生走入其中,將木桶放在牆邊後叫了某人的名字。看來這間旅館的一樓也是餐廳兼酒館,擔任服務生的女性轉頭望向這邊。
  「來了——啊,有客人?請在那裡稍等好嗎?立刻為您辦理住宿手續。」
  此刻是日落時分,餐廳內擠滿了住宿客及前來用餐的客人。名叫史黛拉的女性忙得不可開交,而烏蘭先生也一直關在廚房裡無法出來。還是先在這邊乖乖等著吧。
  ……嗯,那些餐點下肚的食客們都露出了滿意的表情。既然烏蘭先生說自己負責廚房,看來似乎可以期待一番了。
  儘管烹飪技能不及達利歐先生的程度,但水準依然相當高。
  流口水。
  「——讓您久等了——那麼請在這張紙上填寫資料。」
  在櫃台處辦好住宿手續後,我偷偷觀察了史黛拉小姐。
  淡桃色的頭髮綁成便於活動的丸子狀髮型。面帶總是不變的鐵壁般笑容,以一身清爽的圍裙打扮忙碌於工作的模樣,即使說是旅館的招牌女店員也不為過。
  住宿的價格是每晚六百達拉。相較於飽食老爹亭每晚兩百五十達拉的價格貴上了許多,但考慮到王都的地段和浴室等設備的齊全度,算是相當合理了吧。
  順帶一提,只要花一百達拉就可以在餐廳盡情地吃到飽。
  「這間旅館是兩位經營的嗎?」
  「怎麼可能。是老闆娘經營的哦。剛才那個看起來很可怕的廚師——他叫烏蘭,我們兩人都是這裡僱用的員工。啊,對了,我叫史黛拉。」
  據說老闆娘目前正在客房裡整理床舖。
  大概是判斷將服務生的工作交給招牌女店員負責,較受客人的青睐吧。史黛拉小姐有些難為情地搔了搔臉頰。年齡二十歲。儘管比自己年長,這位女性或許更適合用「可愛」二字來形容。
  「才沒有這回事……對了,客人您帶著騎獸嗎?本旅館有額外付費的騎獸舍,您可以寄放在那裡哦。」
  檢查表格的史黛拉小姐似乎發現上面勾選了騎獸的選項。
  「啊,拜託妳了。我只是暫時繫在外面而已。」
  史黛拉小姐點點頭,朝廚房喊道:
  「烏蘭!我去一下騎獸舍,你暫時先幫我端菜哦。」

  就這樣,將盧克寄放在旅館附設的騎獸舍後,我便在餐廳準備享用晚餐。
  史黛拉小姐將料理端來。
  「烏蘭的廚藝很不錯哦。」
  說著,她將餐盤擺放在桌上。
  我首先嚐了一口湯。
  這是……馬鈴薯冷湯。
  這些在土裡吸收養分的飽滿馬鈴薯,應該是從農家運送到王都的市場販賣的。還有這個甜味。碳水化合物在適當的溫度加熱下轉變為糖分,化為絕妙的甘甜融入湯裡。經過以肉類和蔬菜熬煮而成的高湯調味後簡直無可挑剔。就連鹽分的拿捏也沒有絲毫偏差。最後的冷卻過程使得整體的滋味更加濃縮。
  將剛出爐的熱騰騰麵包浸在這道冷湯裡,俗稱泡麵包的行為似乎也會讓人上癮,真是傷腦筋。這樣一來肚子愈來愈撐了。
  ……後面可是還有主菜番茄義大利麵呢。
  當然,這並非尋常的番茄義大利麵。
  充分活用了沿海都市的特點,將各類海產物——花枝、蝦子、貝類等海鮮和鹽巴、大蒜搭配香草一起火炒,再以番茄醬燉煮。由於可以感受到葡萄酒的酸味,想必是用來作為私房調味之用的吧。
  這樣一來自然沒有難吃的道理。
  ……應該說,我的味覺好像被達利歐先生的料理徹底鍛鍊了一番呢。
  ——烏蘭先生的廚藝用來討好我的胃已經綽綽有餘了。
  「呼——真好吃。」
  用完餐後,我老實說出了感想。
  或許是悠哉享用晚餐的緣故,此時環視周圍只剩下零星的客人在場。
  「聽到您這麼說,我也很開心。」
  「誰叫烏蘭只有做菜厲害呢。」
  就因為這樣,之前一直在廚房忙碌的烏蘭先生也才有空閒和史黛拉小姐一起出來露臉。
  「這麼說太過分了吧。我也很會釣魚啊。今天的主菜也多虧我釣到一堆——」
  「是是——我要收盤子了,不要擋路哦。」
  強行打斷烏蘭先生的發言,史黛拉小姐動作俐落地收拾空蕩蕩的餐盤。
  「真是的……啊,話說客人您剛才為何大吃一驚?我們以前……應該沒見過面吧。」
  「還不就是被你的長相嚇到了嗎?心想『啊,要被攻擊了』之類的。」
  「沒這回事吧。史黛拉妳不要多嘴。」
  「會嗎?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哦?臉超可怕的嘛。」
  「我說妳啊——」
  ……這兩人的感情真好。
  烏蘭先生向前踏出一步,史黛拉小姐卻已動作俐落地將餐盤拿到洗滌場。
  「——唔,因為太像了。烏蘭先生像極了我認識的某個人。」
  「咦?這麼說,莫非——」

  我簡單講述了自己在飽食老爹亭承蒙照顧的那些曰子。
  「原來如此。老爸和老媽他們都很健壯呢。我四年前為了磨練廚藝而來到王都,每年只寄幾封信回家而已……能聽到你帶來的消息真是開心。」
  烏蘭先生從小的時候便一直接受達利歐先生的廚藝訓練,似乎夢想著將來要自己開店。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的技藝。
  無論是開旅館或者專門經營餐廳,想必一定能夠實現夢想。
  「和老爸相比或許還稱不上成熟。如果您要留在赫倫,就請在我們的旅館盡情地抒解疲勞吧。」
  唔……這對父子的外表和內在真的天差地別。
  暫時就決定住在味滿腹亭好了……
  「哼,可是烏蘭要是出來端菜,客人大概會跑光光吧。雖然我們這邊的客人大致上都習慣了。」
  不知何時從洗滌場回來,史黛拉小姐嘴裡這麼嘀咕著。
  「我是專門負責廚房的哦。笑臉迎人的工作自然要交給像史黛拉這樣的女孩子了。怎麼樣?要是我順利開店,就請妳來工作如何?」
  「我考慮考慮——」
  史黛拉小姐冷冷回應對方的邀約,然後轉身就走。烏蘭先生也彷彿追上去一般回到了蔚房。雖然客人變少了,但並不代表工作已經結束。
  我一邊用果汁潤潤喉嚨,同時仰望旅館挑高構造的天花板。
  ……話說回來——
  「——這兩人真是一目了然……您一定這麼認為吧。」
  什麼……
  自一旁傳來的低語讓我猛然回頭,只見眼前站著一名體態發福的女性。
  白色的頭巾包住頭髮,腰部以下和史黛拉小姐一樣繫著圍裙。
  「嚇到你了嗎?我是經營這間旅館的瑪德蓮娜。之前沒見過你,是冒險者嗎?」
  老闆娘看到我脖子下方掛著的卡片便這麼詢問,我於是點點頭。
  「是嗎。那就不能太勉強自己了。雖然烏蘭大概也已經說過,你就在我們這裡好好地休息吧。」
  「是的。請問,剛才那是……」
  「啊啊,你也發現了吧?看在旁人的眼裡再清楚不過了。那孩子明明可以更坦率一點。嗯,不過等到烏蘭自己開店的時候,要是兩個人一起辭職,對這裡來說可是一大損失呢。」
  伴隨著愉快的笑聲,老闆娘離開了。
  嗯……也對。
  畢竟聽到烏蘭先生剛才的邀約,史黛拉小姐的臉頰可是微微泛紅了。
  見到那副模樣,即使像我這種小孩子也看得出是怎麼回事。
  不過,真是不可思議呢。
  換成是平常目睹了這一幕,我就會毫不吝惜地瞬間發動最大魔法強度的爆裂魔法——「嫉妒之焰」(※無法使用),但這次卻沒有那種心情。
  大概是享用了美味的料理後,心胸也變得寬大的緣故吧。
  呵……這次就先放你們一馬。
  不過話說回來,由於實際上並沒有任何干涉的權利,就讓我默默關注下去吧。
  舌尖轉動著將赫倫地區特產的大顆葡萄淋上煉乳的甜點,我離開座位準備安排明天的行程。

  ——這便是我新生活的開端。

  第三話

  在味滿腹亭的某個房間內,我迎接了爽朗的早晨。
  即使是王都,宣告早晨到來的鐘聲似乎也沒有任何改變,而我本身也已習慣早起的生活了。
  用完早餐,我向史黛拉小姐請教了冒險者公會的位置後便離開旅館。
  儘管是緊急情況時用來防衛王都的水路,但在盧克的幫助下能夠強行衝向目的地而不用繞遠路,實在是很爽快的一件事。
  ……關於今後的行程,還是先保留一下晉見國王這個選項好了。
  雖然獲得國王親邀成為部下是件無比光榮的事情,但我還想要更無拘無束地遊歷這個世界。
  更何況這一切說不定只是在開玩笑,為讚揚我營救了瑪莉塔而隨口說說罷了。很有可能直接被擋在門前。將社交辭令當真的一介冒險者闖入王宮,嘴裡嚷著自己受國王賞識的瘋言瘋語而遭到士兵逮捕——這樣真的不好笑。
  姑且還是先承接公會的委託,繼續創造魔法和強化技能吧。
  我目前的狀態是——

  姓名:誠二·吾妻
  種族:人類
  年齡:18
  職業:冒險者(級別C-)
  特殊:盜賊之眼
  技能:
  ·盜賊神技Lv3(24/150)
  ·體能強化Lv3(14/150)
  ·劍術Lv3(97/150)
  ·狀態異常耐性Lv3(1/150)
  ·生命力強化Lv2(34/50)
  ·光魔法Lv3(2/150)
  ·元魔法Lv2(20/150)
  ·野獸馴服Lv2(14/50)
  ·體術 Lv3(15/150)

  大致就是這樣。
  要提昇劍術的等級是無妨……但總覺得目前身體的負擔有點重。正如以前曾擔心過的那樣,相較於急遽成長的技術,體能最終還是出現了無法跟上的現象。說是身體無法承受過於強大的實力比較好聽。為了發揮全力,同時也得考慮到容器的成長才行。
  在將劍術提昇至Lv4之前,體能強化技能也必須一併提高水平。
  而我目前所持有的技能數是九個。由於技能的上限是十個,差不多快要爆滿了。直接丟棄的話太可惜,有機會真想試試看技能轉讓。
  之前以梅爾貝爾為據點修行的時候,「盜賊神技」提昇至Lv3時可對他人轉讓技能的能力……我還未實行過。
  「——嗯,總之慢慢來吧。」
  向沿著水路前進的盧克示意一下,我們便跳至石砌的道路上。
  眼前的建築物,懸掛著象徵冒險者公會的劍與盾交叉式招牌。
  公會內部……和梅爾貝爾的公會並沒有多大差異。
  以冒險者公會來說,某種程度上已經統一化了。委託公布欄、櫃台以及素材收購櫃台……裡面大概還有修練場吧。
  委託公布欄上張貼的委託數量果然很多。
  隨著人口增加,委託的件數也會跟著增多。不時還可以見到一些高級別的委託。我在其中物色自己所能承接的委託——

  將瑪那多連特的花冠交付至王立魔法研究所。
  報酬:五千達拉
  期限:緊急
  委託者:沃姆

  王立魔法研究所……?這名稱似乎挺有趣的。
  瑪那多連特大概是一種魔物,不過報酬還算不賴。
  ……就決定這個好了。

  ——我在櫃台辦理好委託手續,並請教了關於瑪那多連特的特徵和棲息地。
  委託書的級別是C+,超過了我的冒險者級別,但勉強還在C的範圍內。由於是緊急委託,再加上會使用身為瑪那多連特弱點的火魔法,於是我便獲得許可了。
  瑪那多連特是一種古樹有了生命之後的魔物,假裝成樹木襲擊人類。
  赫倫附近的目擊情報……是費瑪森林嗎。
  據說那裡是周遭村民伐木業興盛的森林,但其深處由於太過危險而沒有多少人敢靠近。
  以距離來說,乘坐盧克並不會很遠。做好準備後就趕快出發吧。

  ——自王都出發後的數個小時,我踏上了深色枝葉茂密的深綠林地。
  在費瑪森林的入口附近,遠遠可以聽到樵夫揮斧砍樹的「叩——叩——」聲響。
  這樣一來……我也不能落於人後,趕緊去獵取大樹吧。
  肌膚感受某處巨木倒下傳來的振動,我拍拍臉頰以提振精神,和盧克一起繼續前往森林的深處。
  森林的規模似乎相當大,僅漫步於其中就要花費不少時間。最近氣溫些許昇高,感覺有點悶熱。在蓊鬱的樹木遮擋之下並沒有什麼風吹來。

  「……呼。」
  ——不知來到了多深的地方。
  就算仰望天空也被樹木所遮擋,時間感連帶逐漸退化。
  即使如此,肚子還是很準時地喊餓。我順從自己的渴望,從行李中取出了午餐。
  味滿腹亭似乎不提供便當服務,所以這是隨便找一家店外帶的食物。
  「對了……盧克也想吃東西了吧?」
  聽見在背上用餐的我這麼詢問,盧克將鼻子湊近地面不斷抽動。
  看來好像發現獵物了。
  我讓牠自由地走動以便於追蹤氣味。過了好一陣子——終於在樹叢中發現蠢動的黑影。那全身覆蓋深棕色毛皮的模樣,怎麼看都是一頭野豬。
  這個世界區別野生動物和魔物的方法相當粗略。簡單來說,很有可能對人類造成重大損害的就叫「魔物」了。
  而具有一定實力的魔物,就只有累積了相當戰鬥訓練的人才能應付。
  倘若不具備某種戰鬥類技能,要戰勝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當然,即使是野豬,呆呆站著只會被對方撞倒。終究是野獸。
  看在鱗龍盧克這種魔物的眼裡,只是一種美食罷了。
  為了方便盧克活動,在我從牠背上下來的瞬間—牠全速向野豬衝了出去。
  「咕喔喔喔!」
  「噗嘰————!」
  由於速度比不上盧克,就連逃跑也無法如願。轉眼間雙方便拉近距離,大口一咬。就這樣,肥嘟嘟的野豬蒙主寵召,進了盧克的肚子裡。
  雖說是魔物,能夠吞下整整一頭野豬的「她」(※盧克是母的)大概正值食慾旺盛的成長期吧。
  「……咕喔?」
  然而,進食中的盧克卻此時突然抬起臉張望四周。
  就連在一旁觀望,心想這樣自給自足下去可以節省不少伙食費的我,也不禁將目光投向周圍。

  「————嗷喔喔喔喔喔喔。」

  ……對一般人而言,這座森林確實太危險了。
  這聲遠嚎的來源可能是野狼。或許是聞到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而來到了附近吧。
  不過,狼這種野生動物應該不至於會前來挑釁盧克。
  然而……盧克卻擺出些許戒備的動作。
  「怎麼回事……難道不只是野狼而已嗎?」
  彷彿在回答我的疑問一般,周圍開始傳來急促的呼吸聲。
  「這……好像被包圍了。」
  狼具有集體狩獵的習性,會採取能確實殺死獵物的攻擊陣型。
  儘管看不到,茂林中似乎潛伏著相當數量的野狼。
  但絕不能因此而感到焦急。像這種時候就更要冷靜應對才是。
  「咕嚕嚕!」
  一隻普通的狼自樹叢裡躍出,準備撲向這邊。棕灰色的毛皮,以及圓滚的眼睛。獠牙和爪子有些危險,但應該不至於在我的鎧甲留下任何傷痕。
  ……既然已經動手,那就沒辦法了。
  唰——伴隨堅硬刀刃與刀鞘摩擦的悅耳聲響,我拔出了漆黑的劍。
  「盧克!你能保護好自己吧?」
  「咕喔!」
  像這種程度的對手,根本用不著我來保護。
  面對正要咬向脖子的狼,我跳起後用刀刃在對方的頸部一閃而過。
  至於地面上緊接跑來的另一隻,則是賞了一記足以踢碎下巴的全力前踢。那高高飛起的軀體,在重力的牽引下猛烈撞向地面。
  目睹就這樣倒地不起的兩隻同伴,野獸們仍未停止襲擊。
  我留意自己的腳步,不讓身體有任何的停頓,接連向襲來的野獸出劍。

  「……呼。」
  總共是……大約八九隻吧。
  看來成功擊退所有的狼群了。
  「這樣一來就結束了吧——……除了你之外。」
  我並未收起劍,而是將劍尖對準剛才狼群潛伏的樹叢。
  不久……全身覆蓋紅棕色皮毛的大型狼緩緩現身。
  那熊一般的巨軀,顯然是和狼不同種的生物。
  普通的狼會無視於盧克的存在而發動攻擊,很有可能是被某種更高階的生物強行教唆的……看來被我猜對了。
  我將意識集中於眼前的魔物。
  「傑古弗爾格狼」……好像在哪裡聽過。
  記得沒錯的話……我最初購買的皮甲,其素材就是這傢伙的皮。
  持有技能為——「體能強化Lv1(9/10)」。
  「咕喔喔喔!」
  四肢蓄力,將強大的體能活用至極限的啃咬攻擊。
  不,並非啃咬那麼簡單,而是讓自己的身體旋轉,將敵方撕成碎片的強擊。
  仔細觀察對方的動作,我在成功閃避之後向後方望去——和我身體一般粗的樹幹被狠狠地咬出了傑古弗爾格狼的下顎形狀。
  威力挺強的。
  即使是黑鋼絲編織而成的鎧甲,一旦被咬中大概不單單是疼痛那麼簡單。
  不過——
  「……你以為這樣就能獵殺我們嗎?很遺憾——」
  我平靜地舉起沾染狼血後仍不改鋒利的刀身,對準了興奮得流口水的對手。體能強化的技能……我正好需要。如今已無法克制想用手掌接觸對方身體的衝動。
  「盜賊神技」——這是我在轉生之際被特別賦予的稀有技能,簡單來說就是能從對方身上盜取技能的超惡劣能力。
  儘管有時會失敗,但只要掌握對方的持有技能,目睹技能效果後再直接接觸對方就能夠發動。
  「——……因為我才是獵人。」
  「咕……傲喔喔喔喔喔喔!」
  ————夾雜困惑和憤怒的感情,傑古弗爾格狼的胞哮空虛地迴盪在森林裡。

  ……好,這樣算告一段落了吧。
  我一劍甩開附著在刀刃上的血液。血花飛濺的腳邊——躺著覆蓋有紅棕色毛皮的魔物。在成功奪取體能強化的技能後,我毫無痛苦地了結對方的生命。
  嗯……雖然和原先的目的不同,還是把這傢伙的毛皮帶回去吧。
  記得素材收購清單上應該有這項東西。好歹能夠賣個不錯的價格,就這樣棄置也太可惜了。所幸在和亞諾爾德先生他們一起承接委託的時候,我經歷過像這樣的肢解作業。
  這次一個人也能做得來才對。
  首先沿四肢周圍劃出圓形的刀口,然後將毛皮切開至四肢的另一端。腹部也筆直地刺入刀刃,然後劃出缺口,之後就是不斷剝皮的作業了。
  和第一次相比,抗拒的心理少了許多。
  「……呼,總算完成了。」
  有句話叫「脫了一層皮後獲得成長」,這只適合用在每次脫皮後會變大的生物。眼前遭到剝皮的魔物,其模樣實際上簡直不堪入目。
  討厭,真難為情。
  我用水魔法將沾滿鮮血的手洗乾淨,毛皮也一併清洗後塞入袋子裡。
  「嗯——狼的毛皮應該也有人願意收購……不過根本拿不完呢。」
  由於狼的毛皮太不值錢,所以我將牠們和傑古弗爾格狼一起埋進土魔法製造出的大洞裡。雖然有點浪費,但考慮到行囊大小,實在沒有空間裝下這些笨重的東西了。
  「話說回來,雖然有所斬獲,不過還沒發現最重要的委託物品呢……」
  要繼續漫步在森林裡也無妨,但差不多有點累了。委託書是註明緊急交貨,所以要儘可能在今天之內送達……不過明天應該也能通融一下吧。
  我坐在大樹的根部,傾倒水壺準備喝水。

  ……瑪那多連特。牠想必就躲藏在森林裡。要是擬態成這附近的樹木就很難發現了。即使擁有盜賊之眼,倘若每一棵樹都必須集中精神查探,大概永遠都走不出這座森林吧。
  真希望能趕快找出來……奇怪?
  我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身後。
  話說回來……剛才有這麼一棵大樹嗎?雖然躺起來挺舒服的。
  這種錯覺就像將背部靠在有些高級的抱枕上——
  「哈哈,這種事……怎麼可能呢……嘿——!」
  我扭動身體,同時用翻滾在地的方式移動。
  剛才坐下的位置隨即被無數樹枝刺穿,地面幾乎掀起般被削去一大塊。
  好險!真是千韵一髮。
  多虧洗完手之後形成的水窪,照射出畸形怪物正要將我刺穿的動作。
  直到對方活動的那個瞬間,盧克似乎也未能察覺到。
  「波喔喔!波喔喔喔喔!」
  我再次凝神望向眼前的魔物。
  原來如此……這傢伙就是「瑪那多連特」嗎。
  在大樹的樹幹上浮現一張人類面孔,模樣詭異的魔物。其頭頂卻開了一朵可愛的黃花。唔……雖然從整體來說並不可愛。
  那應該就是瑪那多連特的花冠了。
  「那麼,我這就收下了——危險!」
  自地面忽然穿出的根部差點將我刺穿。
  要是被擊中,鐵定不會沒事……特別是屁眼方面。
  既然如此——就從空中採伐你。
  面對猛然躍起的我,對方這次將樹枝掃來。就在將其斬斷後打算逼近對方軀體的瞬間——大顆的泥彈又傾盆而降。
  「好痛!痛痛痛!」
  幸好有防禦力優秀的鎧甲,只是感到疼痛而已。
  對方的持有技能為土魔法Lv2。對我來說是相當沒有吸引力的技能,但想不到居然會挑在這種時候使用。還真有一套。
  樹根的刺穿攻擊、樹枝的揮掃攻擊,還有土魔法——這麼多招式實在很棘手。
  既然難以靠近,改為從遠方點火引燃就行了。
  儘管浮現這個想法,但要是連委託品花冠也一起燒掉就沒有意義。
  那麼就——
  熊熊的火焰啊。挾帶著風膨脹吧。未將一切化為焦土前不可消失。
  「火焰嵐流」!
  我僅在心中完成讓想像具體化的詠唱,催生出火焰漩渦。
  我的元魔法雖然只有Lv2,但卻能使用所有的屬性魔法。合成了火與風雙屬性的魔法猛烈燃燒,在敵人的——眼前不斷翻騰。
  正如事前掌握的情報,怕火的瑪那多連特似乎膽怯了。
  計畫成功。
  「就是現在————!」
  我讓自己的身體衝入火焰漩渦裡。當然,全身已經先用水魔法覆蓋了一層薄膜以防止燃燒。
  火焰漩渦——是接近對手的最短路徑。
  不過,僅此而已。
  穿過火焰之路後,我在極近距離下鎖定了瑪那多連特的軀幹——大樹的樹幹。
  「波喔喔!波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無視於魔物措手不及的聲音,我首先輕輕碰觸軀幹,針對對方的土魔法發動了盜賊神技。結果是失敗。倘若奪得,本來打算試著轉讓給盧克的……真可惜。沒辦法,畢竟目前只有五成的成功率。
  敵人當前,現在可沒有時間嘆氣了。我立刻改用雙手握劍並高高掄起。
  對粗大的樹幹劈出一擊,產生細小的缺口——第二擊則是全力攻擊同一個位置。
  不偏不倚的連擊,使得巨樹的軀幹發出脆弱的破碎聲響,在木屑四散的同時被攔腰劈斷。
  望著逐漸倒下的瑪那多連特,我覺得自己似乎成了一名樵夫。
  咚——伴隨撼動地面的衝擊橫倒在地的巨樹,我靠上前去確認花冠是否安然無恙。看來狀態相當完好,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真是個難纏的對手。要不是委託品指定需要花冠,應該會打得更輕鬆才是。」
  我從被斬斷的狀態下喪命的瑪那多連特身上回收花冠,然後收進袋子裡。
  乍看之下是沒什麼特別的花朵。但魔法研究所會有此委託,想必存在某種意義吧。
  我開始有點好奇,想要知道它怎麼使用了。
  心想或許可以聽到什麼有趣的故事,我一邊騎乘盧克奔出森林。

  第四話

  順利返回赫倫後,我來到了王立魔法研究所。
  既然名叫「王立」,應該就屬於利榭爾國王的管轄吧……?
  畢竟那個人看起來會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不惜投入鉅資,我也開始好奇他究竟在做什麼了。
  座落於海邊的王都裡,有許多建築物都瀕臨大海。魔法研究所自然也不例外,建造於陸地稍稍突出的丘陵般的場所,遠遠望去就像把建築物放在海上的浮島。
  大概是歌德式建築風格吧?究竟是如何用紅磚建出那麼平滑的曲線?見到此處的拱門和通道口,我在在覺得不可思議。
  屋頂反而是圓椎狀,而且是相當尖銳的形狀。
  若是有女孩子從空中墜下,鐵定會被刺穿。
  師傅!天上掉下一個女孩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劇終!
  ……腦中稍微想像了一下。太可怕了。
  之後再幫他們磨圓好了。

  ——好,玩笑就開到這裡,先來繳交最重要的委託品吧。
  我轉換思緒,登上裝飾有高雅室外燈的樓梯,一腳踏入魔法研究所裡。
  內部並非完全封閉的空間,一條走廊迎著寬廣的中庭持續向內延伸,牆邊可見數不清的門。
  就是在那些房間裡進行研究嗎?
  正當我東張西望的時候,或許明顯一副外部人士的模樣,一名身穿長袍的男性上前與我攀談。
  「……您是?」
  「呃,我在冒險者公會接了委託。委託書上寫說需要緊急交貨。委託人的名字好像叫……沃姆吧?」
  男性隨即恍然大悟地點頭。
  「啊啊,是沃姆爺爺啊。請先等一下,我過去叫他。」
  看似研究員的男性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望著對方離去,我一邊從袋中取出瑪那多連特的花冠。黃色花瓣連接而成的這東西,尺寸大約是雙手環抱的程度。色澤相當鮮豔,可以說不太適合觀賞用途。
  我目不轉睛觀察著花冠,同時回想起剛才男性口中所說的「沃姆爺爺」。
  對方想必是位高齡人士吧。倘若是個脾氣古怪的人,大概盡快交貨完畢然後回去比較好。
  「——哦哦!那個,就是那個!」
  打斷我思考的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從聲音的性質來判斷,可以知道對方並不年輕。
  「瑪那多連特可是相當棘手的魔物啊……想不到居然這麼快就弄來了。」
  是一名和剛才的男性同樣身穿長袍的老人。他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深了,面露喜悅的表情。因年紀而變白的落腮鬍,搭配手持柺杖的模樣給人一種「魔法使」的印象。儘管身高比我還矮一些。
  「哎呀呀,這樣總算能夠進行研究了。」
  交出花冠後,請對方在委託書上簽名就算完成委託了。不過我仍繼續試著和對方交談下去。
  畢竟看起來不像個嚴肅的老人。
  「請問那個花冠要用來研究什麼呢?」
  「嗯?你有興趣嗎?」
  沃姆爺爺用清澈的藍色眼眸望向這邊,然後很遺憾地搖搖頭。
  「不過,我可沒什麼時間閒聊啊。不好意思,現在得失陪了。更何況研究內容不能對外人透露。」
  這句話說得對極了。
  望著正要返回研究室的沃姆爺爺,看來是無法挽留對方了。
  沒辦法了嗎……反正只是出於好奇一問,既然對方很忙就另當別論了。
  「——別這麼說,讓他參觀一下有什麼關係呢?」
  「咦……」
  來自背後的這個聲音令我感到熟悉。
  儘管如鈴鐺一般悅耳,那彷彿看透人心的發言卻讓我從頭到尾留下了提心吊膽的深刻記憶。
  青草色的長袍下襬依然可見雪一般白皙的手腳,充滿透明感的肌膚或許算是一種擄獲異性的武器吧。過於完美的容貌甚至讓同性無從嫉妒,只能默默吞下失敗的滋味。翡翠綠的眼眸可精準地看出眼中之人的本性。其迷人之處的尖耳正是精靈的存在證明。
  「伊……伊麗小姐!」
  「是的。我們又見面了呢,誠二先生。」
  回過頭赫然站在眼前的伊麗小姐,前陣子才以利榭爾國王哈汀的隨從身分造訪過梅爾貝爾。
  在營救瑪莉塔之際只是見過幾次面,但我卻對這個人印象深刻。
  畢竟那對精靈特有的美麗眼眸,可是一眼就能看穿對方大概是何種人物的可怕之物。遭受了那種彷彿深層心理被窺視般的屈辱,我是絕對不可能會忘記。
  必須叫她對我負責才行。
  「妳……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才想問你哦。這裡是王立魔法研究所,而我則是宮廷魔法師。我會過來協助研究工作並不奇怪吧?」
  ……也對。聽她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沒錯。
  「誠二先生你又為何來到這裡呢?」
  「呃——國王叫我過來王都看看,不會有什麼損失……況且,我也覺得到世界各地旅行很不錯。」
  聽了我的回答,伊麗小姐放鬆嘴角輕輕一笑。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啊啊,對不起。我也是個從枯燥的精靈村落逃出來的怪胎,所以很能夠體會你想要到各個地方看看的心情。」
  那張完美的臉龐稍稍走樣之後……看起來實在棒極了。
  就在我腦中浮現這番下流的感想同時,伊麗小姐面露微笑。
  「既然如此,我最好也不要將你來到王都一事告訴哈汀陛下呢。」
  她這麼說道。
  「呃,意思是……?」
  「呵呵……哈汀陛下相當中意你這個人,屆時說不定會再採取強行招募的手段。甚至於綁架也是很有可能。」
  怎麼回事……
  儘管伊麗小姐用了詼諧的語氣,但只要一想到那位國王的臉孔,聽起來就不太像開玩笑的樣子。
  長大後依然不忘童心……這句話說來好聽,那個人給我的感覺就好比看中玩具後無論如何都要弄到手的小孩子。
  「這……妳能幫忙的話我會很高興。」
  再會的寒暄結束後,我的視野盡頭忽然闖入一個黑影,往伊麗小姐的方向接近。
  「小麗~~~~!」
  儘管還是一樣沙啞,但這個充滿活力的叫聲顯然和剛才判若兩人。大叫著一邊撲向精靈女性的,正是那位身穿長袍的老人——沃姆爺爺。
  其輕快的動作不禁讓人懷疑拄著柺杖有何意義。
  對此,伊麗小姐則是露出半傻眼的表情,用熟練的動作躲開沃姆爺爺性騷擾般的(※已經可以吃上官司的程度了)攻擊。
  「呼……呼……吁……」
  「太過逞強的話真的會累倒哦。」
  伊麗小姐語帶從容地替對方操心。不過沃姆爺爺本身確實難掩年紀所帶來的體力衰退。
  他氣喘吁吁了好一陣子,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當然,伊麗小姐的呼吸沒有一絲的紊亂。
  「……呼……呼————……原來如此,小麗妳認識這位年輕人啊。那麼告訴他一些研究的內容也無妨了。」
  若無其事般繼續說下去的沃姆爺爺……其一身「高齡魔法使」的威嚴早已經蕩然無存了。
  什麼清澈的眼眸之類的,就當我沒講過。
  嗯,總之機會難得,就聽聽他怎麼說吧。
  雖然已經有點想回去了。不過既然伊麗小姐也一併同行,老實說真的很難拒絕。
  ——在研究所的某個房間裡。
  「裡面有點亂,你們不用在意。」
  的確,我們被帶進的這個房間怎麼樣都不像整理過的樣子。
  除了隨處亂丟的文件,更散落某種金屬片和骨頭般的物體,地板各處也都潑灑有五顏六色的液體。
  「你剛才問我,瑪那多連特的花冠要拿來做什麼研究……對吧?」
  沃姆爺爺在垃圾堆中找東西,最後取出的是——街上經常見到的街燈頂端。
  其另一手則是拿著漂亮的小石子……很像我從史萊姆身上收集到的核玉。
  是瑪那的結晶體嗎?
  我觀察對方打算要做些什麼。只見沃姆爺爺打開街燈的蓋子,然後放入小石子。
  不久——燐光般的溫暖光芒開始照亮四周。
  「我在這裡從事的,就是魔道具的開發研究。」
  魔道具……?
  是能夠發揮與魔法類似力量的道具嗎?
  「別看沃姆先生這樣,他其實是個優秀的研究員哦。包括這個街燈在內,還開發了能夠淨化民生廢水的魔道具。」
  伊麗小姐似乎也對沃姆爺爺的能力相當讚揚。
  原來如此……水路內之所以流著乾淨的水,想必就是這種魔道具所帶來的恩惠了。倘若是民生廢水橫流的水路,我還真的有點不敢和盧克一起在裡面游泳。
  街燈……還有淨化廢水的道具嗎。
  看來沃姆爺爺都是開發一些和市民生活息息相關的魔道具呢。
  「我自己倒是有這個天分,不過世界上能夠使用魔法的人畢竟太少了。即使沒有魔法的天分,只要擁有道具就可以獲得相同的恩惠……你不覺得這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嗎?」
  沃姆爺爺將雙手背在身後,彷彿闡述自己的夢想般繼續說道。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即使拚上我這條老命也在所不惜。」
  倘若只聽到這句話,大概會覺得對方相當帥氣吧……但那偷偷觀察伊麗小姐作何反應的動作也太明顯了。
  加上還有剛才對伊麗小姐的性騷擾舉動,形象簡直被破壞殆盡了。
  「不過……還真有點傷腦筋啊。」
  老人撫摸著鬍子,加深臉上的皺紋。他從街燈中取出瑪那的結晶。
  下一刻——點亮的光芒在失去力量後消失無蹤。
  「如你所見,要啟動魔道具的話,目前還需要瑪那的結晶。」
  「哈汀陛下一直在王都裡推廣。但考慮到費用問題,事實上也是相當為難。」
  嗯——
  伊麗小姐想說的……也就是燃料費支出龐大的意思。
  事實上,我從史萊姆身上收集到的核玉就能換到相當高的價錢。
  「不過……瑪那不是存在於空氣當中嗎?」
  在我的想像中,就好比空氣裡飄浮著燃料的感覺。
  所以這種燃料不足的問題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哦哦,年輕人你已經會使用魔法了嗎?可是啊……空氣中的瑪那又要如何封在魔道具之中呢?」
  啊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真要比喻,就像在汽車的油箱裡注入汽化的汽油,蓋上蓋子後卻無法發動的感覺。
  必須是在更高密度的狀態下——以目前來說,則是需要瑪那的固態結晶體。
  「聽懂了嗎?所以……就輪到這個花冠出馬了。」
  沃姆爺爺取出我前來繳交的黃色花冠。
  「瑪那多連特據說是古樹所變化而成的魔物,文獻中記載著這個花冠便是主因。好像是……因為它具有從空氣中收集瑪那的性質,那些濃縮後過剩的瑪那就成了異變的元凶。倘若能夠分析出這種收集瑪那的原理,說不定就可以應用在魔道具上面了。」
  哦哦,在研究方面不愧是個傑出的人才。
  「原來如此……一想到以前聲稱希望我用精靈魔法來協助你研究,結果卻是打算展開不必要的身體接觸,如今這個主意或許不賴呢。」
  「妳……妳妳妳在胡說什麼啊!的確,我每天都在思考獻給小麗妳的甜言蜜語,但對於研究工作的態度可是相當認真嚴肅。」
  這個老爺爺沒救了,得快點想辦法處理掉才行。
  不過,像伊麗小姐這樣的美女……那種想觸摸對方的心情我倒是能理解。
  隔著長袍浮現的纖細腰部和隆起的胸部曲線,讓人目光不禁就被吸引過去。
  「啊……」
  應該說,我的目光剛好對上了她本人的眼睛。
  帶著美麗的微笑表情,她筆直望向這邊。我下意識想將脖子扭轉一百八十度,但已經太遲了。
  伊麗小姐緩緩靠過來,用手輕托我的臉頰在耳邊低語:
  「——要是有興趣……就過來王宮吧。」
  那煽情的語調,和剛才的伊麗小姐判若兩人。
  怎麼辦……好像快流鼻血了。
  若是像這種強硬的招募方式,說不定我還能夠接受。
  「那麼……我也該告辭了。沃姆先生也請繼續努力研究哦。要是像之前那樣子,提出將精靈放進魔道具裡以代替瑪那結晶體的建議,我可是會生氣。」
  「那……那是我半開玩笑的……」
  「……半開玩笑?」
  「……都是說笑的。」
  這麼激勵了沃姆爺爺一番後,伊麗小姐便離開了研究室。
  既然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經弄清楚,如今也該回去了。
  就在緊接著要離開房間之際——背後傳來的聲音叫住了我。

  「……能不能跟你商量一點事情?」

  第五話

  「低潮期……嗎?」
  面對態度客氣地說出這個字眼的老人,我不禁像鸚鵡一樣重複對方的話。
  「是啊。的確,我是打算拿瑪那多連特的花冠進行研究沒錯,可是最近失敗連連。之前那個利用精靈的方案也很不錯……卻拿不出進一步的成果。」
  「呃,也就是到頭來要將精靈放進魔道具裡嗎?真的這麼做的話,大概會被伊麗小姐臭罵一頓吧。」
  畢竟伊麗小姐是精靈,想必一定持有精靈魔法的技能吧。
  儘管很難直視那彷彿窺探人心的翡翠綠眼眸,但下次見面的時候還是鼓起勇氣查探一下對方的狀態好了。
  總有一種奇妙的不道德感……不過既然被偷窺,反偷窺回去應該也不算犯罪。
  「呵!呵!那孩子和精靈的感情很好啊。要是做出這種事情,就算是性情溫和的小麗也會發怒啊。到時候想必會對我這樣子那樣子作為懲罰……嗯嗯。」
  咦?
  等等,等一下。
  為什麼……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我真是受夠這個人了。
  對沃姆爺爺投以同情的目光好一會——老人終於回過神,清清喉嚨後再度開口:
  「我的確是心甘情願從事研究工作,但整天都關在這麼狹小的房間裡面,總覺得……很需要某些刺激啊。」
  原來如此……意思就是尋求突破低潮的契機嗎。
  若以極度善意的方向解釋,他對伊麗小姐的性騷擾說不定也是一種為了脫離低潮的刺激行為吧。
  ……儘管一個弄不好,就算脫離低潮後也很有可能會進牢房。
  「不過……我覺得自己並不能做什麼啊?」
  畢竟今天才第一次知道魔道具的存在,根本就幫不上什麼忙。
  「哎呀,我並不是要向你徵詢什麼製作魔道具的意見。既然感覺得到空氣中瀰漫的瑪那,你想必也有魔法的天分吧?況且打倒了瑪那多連特,就足以證明你是個優秀的冒險者。再加上和擔任宮廷魔法師的小麗認識,我想一定可以讓我見識到什麼有趣的魔法才對。」
  有趣的魔法……嗎?
  將心中的想像加以具體化的屬性魔法,每個人可說是不盡相同。
  藉由接觸他人所創造的想像,對他而言或許是一種刺激吧。
  然而……
  「這裡是魔法研究所對吧?那麼不是也會進行新魔法的開發工作嗎?何必一定要找我……」
  「我們進行的是魔法想像的普及化研究,所以重點放在無論是誰都很容易想像,而且又具有強大效果的魔法。嗯……雖然和民生比較無關,主要著重在軍事用途上。」
  若能統率一支能使用一定水準魔法的集團,確實可以成為相當穩定的戰力。
  只不過,想像的普及化對於不會使用魔法的人來說毫無意義,這或許更像是針對僱用的宮廷魔法師而開發的。
  「會使用魔法的人,通常都會藏有自己獨門的魔法。我想要看的就是那種奇特的魔法。」
  ……隱藏自己的想像,這種心情我能理解。
  畢竟要是讓太多人知道,就算不上「獨門」魔法了。
  隨便告訴他人終究是很不好的。
  「我也一樣希望隱藏起來哦。雖然很想幫忙,但還是不能隨便暴露……況且我所想像的魔法,沃姆爺……沃姆先生您大概一點也不會覺得刺激吧。」
  聽到我這番話,沃姆爺爺搖頭道。
  「叫我沃姆爺爺就行了。嗯……優秀的年輕人,你們腦中的想像對我而言應該是不錯的刺激才對啊。」
  沃姆爺爺一臉遺憾的表情。他打量起我的全身,然後彷彿想到什麼一般用柺杖敲打地板,動身走向那堆破銅爛鐵。
  沙沙——靜靜望著那東翻西找的背影,只見對方拿著一個老舊的袋子走過來。鼠灰色的包袱怎麼看都稱不上乾淨,骯髒程度和我用來裝行李的袋子有得比。
  「那麼這樣如何?要是能讓我見識到滿意的魔法,就把這個袋子送給你吧。」
  「……失陪了。多謝您的照顧。」
  「等……等一下!不對!這可不是普通的袋子啊!」
  在我頂著冷眼打算離開房間時,卻被語氣激動的沃姆爺爺叫住了。
  「這是魔法道具袋。自古代遺跡發掘出來的,是失落的超技術結晶啊。」
  什麼……?
  嗯……既然冒出了令我感興趣的字眼,不妨先聽聽他怎麼說吧。
  「失落的超技術」。
  像這種東西我最喜歡了。

  ——據沃姆爺爺所言,這個魔法道具袋似乎是發掘自距此以東的古代遺跡。儘管不清楚是哪個種族曾經居住在那裡,但最可信的說法是他們可能滅亡於遠古以前魔族肆虐的時代。
  位於大陸各地的遺跡有時候會發掘出極少數還可使用的古代遺物,這個袋子便是其中之一。其作用似乎可以塞入比外觀更多的物品。
  這簡直就像是……某角色扮演遊戲中一開始就為玩家的旅途而準備,恐怕是遊戲裡最有用的超棒道具。凡是經歷過不得不哭喪著臉拋棄昂貴道具的那個時代,這必定是人人都會垂涎的珍品。
  「你行李袋裡露出一角的,應該是某種魔物的皮毛吧?我想用來搬運那些戰利品是再適合不過了。」
  剛才沃姆爺爺打量我全身的時候,大概就瞄到了行李袋裡的傑古弗爾格狼皮吧。事實上,我還真的把其他裝不下的狼皮都丟掉了……現在可是非常需要一個魔法的道具袋。
  「我認為這也是魔道具的一種……但其原理完全無從分析。當初弄來雖然是為了製作時的參考資料之用,不過以目前的技術還無法重現啊。」
  「那麼貴重的東西,給我沒關係嗎?」
  我伸出手,卻因沃姆爺爺迅速抽回袋子而撲了個空。
  「前提是要見到讓我滿意的魔法才行啊。相較於我這個沒什麼機會外出的老人,像你這樣的冒險者更能發揮這東西的功用吧。」
  ……怎麼辦?實在很想要。

  ——就這樣,被物質欲望所刺激的我,點頭同意了為沃姆爺爺的研究提供刺激的建議。

  姓名:沃姆·萊特威
  種族:人類
  年齡:68
  職業:魔道具製作者
  技能:
  ·光魔法Lv3(56/150)
  ·元魔法Lv3(23/150)

  嗯……
  確認了一下沃姆爺爺的狀態,魔法的技能果然相當高。
  持有的魔法是光和水兩種。像街燈和廢水淨化裝置這些東西,想必是將自己擅長的魔法以魔道具重現的嘗試結果吧。
  儘管和解開從空氣中收集瑪那的機制之謎無關,不過這次我想用沃姆爺爺也會的屬性魔法讓他大吃一驚。
  話雖如此,憑我手中現有的魔法真的能夠讓沃姆爺爺滿意嗎?
  既然活到這個歲數,經驗應該相當豐富才對,總覺得尋常的手段無法敷衍對方。單純的攻擊魔法或治癒魔法既不稀奇,也很容易就能想像出來。
  若非奠基於這個世界尚未確立概念的原理而創造出來的魔法,就必定無法讓他滿意了。
  ……既然如此,可以想見的魔法只有一種。
  儘管心中有些忐忑,但我寧願相信這是錯覺。
  就這樣,我開始集中意識——然後在沃姆爺爺的面前發動了某個魔法。

  ◆◆◆

  「哦哦哦哦哦——————!」
  「等等!請冷靜一點!」
  「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不理會我的制止,逕自發出吼叫般怪聲的並不是魔物。
  更非什麼強壯的戰士。爆發似地流露感情的正是高齡魔法使——沃姆爺爺本人。
  「——呼哦……哦……哦。」
  「呃……冷靜了嗎?」
  「剛……剛才那個……就是……那個……」
  尚未脫離激動狀態的沃姆爺爺,他就像充滿好奇心的小孩子那樣兩眼發光靠過來。
  看他這副模樣,應該是及格了吧。
  「能……能不能再表演一次讓我瞧瞧?」
  「是的,沒有問題。」
  點點頭,再次發動魔法——我的身體逐漸失去色彩,變得稀薄。
  不久後,便處於完全透明的狀態。
  ……明明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它卻確實存在。這種感覺始終很難適應呢。
  真要比喻,就像閉著眼睛活動身體時,大腦可以察覺到手腳究竟是如何動作的一種深層感覺。
  儘管在透明狀態下是睁開眼睛的,不過因為是藉由上述的感覺來活動身體,所以會覺得奇怪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簡單來說,我展示給沃姆爺爺的魔法就是——「光學迷彩」。
  想像把自己的身體變得透明後得以完成的這個魔法,看來沃姆爺爺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
  「究……究竟要怎麼想像,才能變得這麼透明啊?」
  面對這番興致勃勃的追問,我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
  只要理解物質是因為光的反射才能夠可視化的現象,本身持有光魔法技能的沃姆爺爺要學會這個魔法也不是天方夜譚。
  應該說,在技能的熟練度方面是對方更勝一籌。
  只要有心就能順利學會了。
  「我必須先問個問題。」
  解除透明狀態現身,我向興奮得整個人擺出前傾姿勢的沃姆爺爺這麼問道。

  「————您不會拿去做壞事吧?」
  「那還用說嗎!」
  零點一秒內就出聲回答的沃姆爺爺,此時睜著一雙真的相當清澈的眼眸。

  第六話

  「————……呼啊啊啊。」
  強忍住大概會令人發笑的誇張呵欠,我揉揉眼皮張望四周。
  由於並非睡在溫暖的床舖上,而是堅硬的木板,所以身體各處還殘留著麻痺感。我稍微做了個伸展運動,以讓血液流入身體的細部。
  言歸正傳。各種物品散落在地板上的這個房間,其實不是味滿腹亭的客房。
  「肚子好餓……」
  更進一步來說,我昨天連晚餐都沒吃。
  「嗯……啊嗯嗯……」
  其元凶就是旁邊那個躺在鋪了一塊布的地板上,不斷發出沉睡呼吸聲的老人——沃姆爺爺。
  到頭來,我無法拒絕沃姆爺爺的懇求。在絕對不用於壞事和僅止於個人用途的保證之下,我幾乎是整晚沒睡地陪他進行魔法特訓。
  在掌握了「光學迷彩」的訣竅後,沃姆爺爺上手的速度異常驚人。一個晚上就學會了我必須花費數日鞏固想像的魔法,果然是經驗上的差距吧。
  終於成功變得透明的沃姆爺爺,整個人因為使用魔法的疲勞,就這樣倒在地板上睡著了。
  屬性魔法是轉換空氣中的瑪那,讓想像昇華為現象之物。但作為轉換器的術士,身體自然不可能沒有負擔。
  不過他自己的研究工作卻似乎荒廢掉了。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話說回來……或許是習慣於研究室裡過夜的緣故,沃姆爺爺的睡相實在很安穩。
  儘管這個亂七八糟的房間就連找個地方睡覺都很困難,實在稱不上什麼舒適的環境就是了。
  「啊嗯……小……麗……」
  在說夢話嗎……
  這個人還真是死性不改呢。

  ——由於沒有欣賞老人睡姿的嗜好,正準備伸手開門,返回旅館填飽肚子之際……我忽然回頭望向沃姆爺爺。
  「……好險好險。差點就忘記了。」
  我靠近躺在地上的老人,開始在他身上東摸西摸地翻找。
  雖然被人看到大概會引起誤會,不過我同樣也沒有撫摸老人的嗜好。
  這只是在收取本次作為交換條件的報酬罷了。
  魔法道具袋——用來容納比外觀更多物品的必要道具。
  對於手中持有一堆從魔物身上取下的素材卻無處可放的冒險者來說,沒有比這更令人高興的道具了。
  雖然很想試試它的極限容量,不過考慮到萬一破掉的可能,還是以後再慢慢調查好了。
  「……找到了。不過……」
  我發現了對方緊握在長袍下的道具袋。試著撬開,手掌卻始終沒有鬆脫的跡象。敏捷地躲開對方反過來想捉住自己的手臂,我將體重緩緩移至腳掌,與沃姆爺爺開拉距離。
  「呼……」
  真希望他不要睡得那麼迷糊。
  ……真是的,我可不是伊麗小姐啊。
  由於無法鼓起勇氣再次接近對方,於是我決定先把道具袋的事情放在一邊。
  這麼思考後,我拿起地上的毛毯蓋在沉睡的沃姆爺爺身上,然後離開了魔法研究所。

  ——盧克被我綁在研究所外,整整遺忘了一整晚。我就坐在不情不願的騎獸背上,中途先繞至冒險者公會,最後總算回到了味滿腹亭。
  中途牠聲稱肚子很餓,一邊還凝視著我的身體。儘管大概只是在開玩笑,但最好還是快點餵牠吃東西吧。不要用看到肉類一般的眼神望著我。是我不對,已經在反省了。
  繞道公會的理由則是為了報告委託已經達成,收取報酬以及賣掉在森林裡獲得的傑古弗爾格狼皮。
  委託報酬是五千達拉……毛皮也同樣賣出了五千達拉——共計一萬達拉。
  閃閃發亮的一枚金幣可說是昨天的收入。
  看來我也賺得到錢了呢
  由於暫時沒有購買裝備的急迫性,這些錢我打算先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再加上護衛瑪莉塔的委託所獲得的報酬……目前還剩下快十萬達拉左右吧。
  這間旅館的住宿費是一天六百達拉,已經足夠自己無所事事地生活半年了。
  「——啊!您昨天沒有回來,我們一直很擔心哦,不要緊嗎?」
  一進入旅館,笑容依然燦爛的招牌女店員——史黛拉便憂心地這麼詢問。
  由於預先支付了好幾天份的住宿費,對方想必認為自己還會回來。
  對於時常伴隨著危險的冒險者來說,比一般人更貼近死亡終究是公認的事實。
  很高興妳能為我操心。
  不過,我們冒險者並不害怕死亡……而是與它和平共存。
  呼……真是一句名言。順帶一提,要是這番心聲被別人聽見,我大概會可恥得一死了之吧。
  「唔,我昨晚已經返回城鎮了。只是去辦點事情而已。」
  「啊,原來是這樣。您看起來似乎很疲憊的樣子……究竟做了什麼呢……?」
  史黛拉不解地傾頭,丸子狀的頭髮也一併變得傾斜。
  就在她面帶疑問地觀察著我時,廚房裡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史黛拉。不要一直追問客人的行動。誠二先生擁有那麼出色的騎獸。身手矯健的冒險者就算走在深夜的城裡也不會有任何危險。況且……」
  史黛拉小姐向前踏出一步,蓋過烏蘭先生的聲音:
  「向客人問東問西當然不好……不過誠二先生還這麼年輕,萬一被捲入了什麼危險的事件——」
  這一次,換成烏蘭先生打斷了史黛拉小姐的發言:
  「妳啊,好好看過住宿紀錄了嗎?誠二先生已經十八歲嘍。我想說的是……誠二先生畢竟也是個男人,所以那個……必須考慮到晚上會去那種地方的可能性……知道了嗎?」
  咦……等……等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到底做了什麼?
  史黛拉小姐對我的年齡感到驚訝,但真不愧是招牌女店員,立刻便恢復笑容……看來她用了好幾秒的時間才理解烏蘭先生話中的含義。
  其臉頰慢慢染上粉紅,最後變得比頭髮的顏色更濃。她低垂著頭,彷彿遮掩自己的臉頰般說道:
  「對……對不起!我思慮不週,問了那麼失禮的問題。」
  …………
  ……
  才不是!
  根本就是想太多了吧!
  還以為烏蘭先生要說什麼……!
  我昨天造訪的是魔法研究所,絕對不是那種下流的店家。
  就連相處的對象也和漂亮的大姊姊相去甚遠。
  居然是個老爺爺。
  超級賢者狀態也該有個限度吧。
  和那個老爺爺共度一宿,結果卻被人說看起來很累。
  嗯……儘管伊麗小姐是個用漂亮大姊姊仍不足以形容的大美女沒錯啦。
  「不是的!昨晚是委託的後續……就類似售後服務之類的。我完全沒有去過那種地方哦!」
  焦急之餘,我的語氣變得有些粗魯。史黛拉小姐再度向我賠罪:
  「對不起。我真是……」
  「總……總之,我肚子現在很餓,如果能幫忙準備早餐我會很高興的。還有,也給我的騎獸吃點東西好嗎?」
  「啊,好的。我立刻就去準備。烏蘭,麻煩你——咦……等一下。」
  跑向廚房的史黛拉小姐,就這樣頂著一副僵硬的笑容追問烏蘭先生:
  「既然會聯想到剛才那種情況……烏蘭你該不會去過那種店家吧?」
  「別……別胡說。我每天都忙著準備早晚餐,哪有時間啊。進貨也要花很多時間,稍微有空閒的時候就是釣魚。就算我想去也去不了啊。這樣妳懂了吧?」
  烏蘭先生,你不該說最後那句話的。
  「……哦,你想去?嗯,換成長相這麼可怕的客人,店家或許也會嚇一大跳吧。要不要去一次試試呢?」
  始終面帶笑容的史黛拉小姐這麼開口。
  「妳啊……還不是經常有客人約妳去喝酒?妳自己怎麼不去試試呢?待人親切是無所謂,不過就是因為妳態度老是模稜兩可,所以才會不斷有人騷擾啊。」
  啊,氣氛有點一觸即發呢。
  事到如今,就讓我說清楚一點。
  你們兩個趕快在一起吧。
  接著再補充一下,我現在肚子很餓。
  趕快讓我吃飯。
  現在就要。
  「——你們兩個!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要是不想從明天起游手好閒,上班時間就乖乖專心工作!」
  代替我說出心聲的是味滿腹亭的老闆娘——瑪德蓮娜女士。
  來到樓下的老闆娘用上了年紀的聲音這麼大喝,兩人頓時敏捷地返回工作崗位。
  總算順利吃完早餐後,我帶著飽足感回到房間,卸下劍和鎧甲鬆了一口氣。
  「呼……結果還是睡得不太好……再睡個回籠覺吧。」
  由於昨晚一直訓練到天空泛白,稍微在地上小睡片刻根本就無法消除疲勞。
  反正沃姆爺爺大概也要下午……傍晚才會起床了吧。
  等他醒來後再去拿道具袋好了。
  我讓身體沉入整理乾淨的床舖裡,曬過太陽後的獨特沉靜氣味刺激著鼻腔,同時喚來了睡魔。




  ——醒來時已經快要傍晚了。
  或許是身體比想像中還要累,我似乎睡得很死。
  過了這麼久,沃姆爺爺應該也該復活了才對。
  我慢吞吞地換好衣服,然後和氣消的盧克一同前往王立魔法研究所。
  今天實在沒有心情承接委託,所以就不繞去冒險者公會了。
  「咕喔喔。」
  抵達後,我自盧克背部降下,就聽到牠發出暗示著「這次再放著人家不管,我就要自己回老家了」的叫聲。
  短促卻可愛的叫聲,其中蘊含的意思或許是認真的。
  我走進建築物裡,經過面向中庭的走廊走向沃姆爺爺的研究室。
  途中見到從另一邊走來的人物,讓我不禁停下腳步。
  若是沃姆爺爺大概不會停下,而是全力向前衝刺吧。但很遺憾,我還不至於那麼順從自己的本能。
  「——我們又見面了呢。你很喜歡這裡嗎?」
  「不,今天只是來辦點事情而已。你……又在協助研究工作嗎?」
  我向眼前的這位精靈美女——伊麗小姐打起招呼,然後一邊問道。
  「這個嘛。不……今天比較不一樣。」
  伊麗小姐的語氣顯得有些遲疑。
  即使在城鎮裡,精靈也是相當難以見到的種族。
  更不用說……

  姓名:伊麗·芙洛斯
  種族:精靈
  年齡:24
  職業:宮廷魔法師
  特殊:精靈之戒
  技能:
  ·精靈魔法Lv2(38/50)
  ·弓術Lv2(18/50)

  伊麗小姐可是會使用精靈魔法的精靈。像這麼寶貴的人才,難怪會有人請她協助研究工作了。
  嗯……鼓起勇氣窺探了一下伊麗小姐的狀態……居然發現了稀有物品。
  「精靈之戒」——使役的精靈數量愈多,就愈能強化精靈的能力。
  儘管並非技能,但似乎是相當吸引人的特殊物品。
  和精靈專用的精靈魔法相結合後,更能發揮效果嗎……
  「總覺得有一股奇異的目光呢……誠二先生,像這樣盯著女性的全身上下是很不好的哦。」
  什麼!
  「妳……妳在說什麼啊?我……我並沒有那麼做!」
  「沒有就好。真是不可思議呢……似乎有種被誠二先生看透全身的錯覺。」
  怎麼會……我才在她臉上集中一下精神而已。
  這個人的直覺實在太敏銳了。
  「對……對了,伊麗小姐妳會使用精靈魔法吧?如果能讓我看看是什麼樣子,我會很高興的……」
  儘管剛剛才確認對方持有精靈魔法技能的事實,但從昨天伊麗小姐和沃姆爺爺的對話中,我就已經明白她能夠操控精靈了。
  我這番發言應該不至於特別突兀。
  「有興趣的話,我這就獻醜了。只不過……請不要太刺激對方。因為……牠現在有些興奮。」
  說時遲那時快,伊麗小姐已微微抽動嘴角,開始低聲唸著什麼。
  這個瞬間——閃光般的耀眼光芒照亮四周。下一刻,光彷彿集中成束開始收縮,最後形成一個發光的球體。
  球體就像有生命一般不斷顫動,其中央處可以見到類似表情的東西。
  「這就是……精靈……」
  「是的,這是光之精靈——露西。我和其他各種精靈們也簽訂了契約,但一口氣釋放出來太危險,就先叫這個孩子好了。」
  「……契約?」
  「想成是一種和精靈做好朋友,請他們出借力量的約定就行了。」
  原來如此。
  精靈魔法似乎正如字面所述,是召喚出精靈並請對方提供力量。隨著技能等級的上昇,就能和更高階的精靈做好朋友吧。
  即使同為光之精靈,若有像大精靈那樣的存在,我還真想親眼看看呢。
  儘管反射性地將意識集中在露西身上,但卻未顯示出狀態。對方大概不屬於生命體或道具的範疇之內吧。
  「和將想像具體化的屬性魔法有點不同,但牠們是相當可靠的伙伴哦。雖然擁有任性的一面,不過一旦察覺到危險就會讓我……知道。」
  伊麗小姐的臉龐襲上些許陰影,低聲呼喚著精靈的名字。
  名叫露西的精靈縮小球狀的身體,最後失去原形消失在空氣之中。
  「請問……妳怎麼了嗎?」
  「我正在反省……感覺做得有點太過頭了。」
  這是……什麼意思?
  「沒事。誠二先生你剛才說有事情吧?那麼,我也差不多該告辭了。」
  「謝謝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精靈,覺得有些感動。」
  用笑容回應我的感想後,伊麗小姐就這樣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
  嗯——
  精靈魔法……嗎。
  似乎挺有趣的。不過沒辦法,我這個人類畢竟無法使用。
  如今還是優先處理魔法道具袋的事情吧。
  要是弄得太晚,出去後搞不好只能看到原本綁著騎獸的帶子孤伶伶地留在原地。
  這樣一來,我就得去一趟老家找牠道歉了。
  ……應該說,牠老家在哪裡啊?
  一邊這麼吐槽自己,我來到了沃姆爺爺的研究室前。敲了幾聲後,我將門推開。

  ——室內還是一樣雜亂不堪,但似乎有種比之前更加凌亂的錯覺。
  「……是阿誠啊。」
  蹲在房間角落的人影緩緩抬起頭,我這才發現那是沃姆爺爺。
  順帶一提,阿誠是我的暱稱。由於徹夜訓練,沃姆爺爺和我之間產生了奇妙的友情。
  不過,究竟是怎麼了?
  他的身體在顫抖。難道是熬夜之後感冒了嗎?
  「那個,之前說好的道具袋……」
  「說得也是啊。的確……按照約定,這個東西就給你吧。」
  沃姆爺爺將手伸進長袍,取出了鼠灰色的魔法道具袋。
  在收下之際,我依然不厭其煩地再次叮嚀:
  「那個真的不可以拿來做壞事哦。」
  「……當然……了………………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啊?」
  等一下。這個老人剛才說了什麼?
  和昨天不同,沃姆爺爺的雙眼如今流露出令人費解的膽怯。
  莫非……神態憔悴的沃姆爺爺,以及雜亂的房間變得更凌亂的現狀。再加上伊麗小姐的奇怪態度,還有不知為何有些興奮的精靈。
  這一切所指向的答案,恐怕就只有一個。
  ——這傢伙真的已經做了。
  「……差點就丟了這條老命啊。」
  講述來龍去脈的沃姆爺爺,表情就像個敗將殘兵。他本人或許覺得這是一場聖戰,不過這個人總有一天會被逮捕的吧?
  居然乘我睡覺的時候隨便找個理由叫伊麗小姐過來,再用新學會的魔法打算偷看人家換衣服。總覺得這方面的行動力才讓我感到佩服。
  ……既然如此,乾脆用盜賊神技將沃姆爺爺身上的光魔法技能沒收比較好吧。但被察覺危險的精靈迅速擊退,接著又被伊麗小姐狠狠教訓一頓後,我這種做法對那副老骨頭來說或許太殘酷了點。仔細一看,他身上的長袍也都破破爛爛。
  既然本人……似乎都已經在反省,真希望他能藉這個機會把精力投注在研究上。

  ——就這樣,辦完事情後,我告別沃姆爺爺,離開王立魔法研究所踏上了歸途。
  周圍染上暮色的時刻。
  視野盡頭處,運作中的街燈正用幻想般的光芒照亮四周。
  注視著溫暖的光,我的胸膛不禁一緊。
  ……此時此刻,大家不知道如何了呢?
  莉姆是否已經平安抵達斯別恩帝國了……

  在直接通往味滿腹亭的水路中一路前進,望著天空的我不禁冒出這樣的感想。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5-10-13 10:18 编辑


  第二章「莉姆的旅程」


  第一話

  (——我又回來了。)
  聳立於利榭爾王國和斯別恩帝國之間的雷貝山脈,是分隔兩個國家的國境線。
  稜線的開口——海拔較低一些的位置,存在著城塞都市貝魯尼卡。
  堪稱兩國之間交流要衝的貝魯尼卡,這裡和遙遠西方的港都帕斯科姆一樣匯聚了各式各樣的物資,但處處瀰漫著某種緊張的氣氛。
  儘管表面上不見紛爭的影子,其原因或許是深信對方是友好國家的國民太少了吧。藉由侵略他國以擴張領土的斯別恩帝國之所以未攻擊利榭爾王國,完全是因為有雷貝山脈的緣故。
  為防備對方的進攻而擔負監視國境使命的貝魯尼卡會充斥著緊張的氣氛,或許也是理所當然。
  儘管如此,陳列各式商品的大道等處卻依然充滿了活力,商人們的叫賣聲此起彼落地響起。
  一名獸人少女正漫步在其中,並不時張望四周。
  蜂蜜色的眼阵東張西望。她將目光投向點綴著各式商品的空間,同時晃動頭上的耳朵。
  少女——莉姆以前和父親曾經借道此處,從斯別恩逃往利榭爾。
  但老實說,當時的莉姆實在沒有心情觀察周圍,所以不太記得城鎮的模樣。如今才真正感覺到,此處原來是個如此充滿活力的場所。
  「畢竟這是我自己要求的。得振作起來才行。」
  莉姆用雙手拍拍自己的臉頰以振奮精神。
  總是一起行動的父親已不在身邊。
  而面對一臉憂心地建議同行的朋友,自己也強調一個人沒有問題。
  (……可是,終究覺得有些不安。)
  父親亞諾爾德是個相當可靠的人,但莉姆自己也覺得太過依賴對方了。
  像這次的行動,只要開口的話對方想必一定會陪同吧。
  但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不願依賴對方的感情在少女的內心滋生膨脹,然後化為了言語。
  此時此刻,對方大概正和再會的老朋友一同前往西方群島各國吧。
  「就是那裡嗎。」
  莉姆仰望貝魯尼卡被稱為「城塞都市」之故的牢固城牆,然後望向位於前方的巨大城門。
  在兼具關卡作用的貝魯尼卡,每個人通過那道門的時候都必須出示身分證明。
  商人運送的商品也會遭到檢查並徵收關稅,然後才得以放行進入城中。
  就因為這樣,門前如今也形成了一條等待的長龍。
  打算在今天之內前往斯別恩帝國的莉姆,此時就乖乖排在隊伍的最後方,腦中思考著父親……不,是關於另一名少年的事情。
  想要一併同行的憂心少年——誠二。他此時或許也已經抵達王都赫倫了。
  ……只要一想起誠二,莉姆的心情就變得有些複雜。
  儘管是種族相異的人類,對方卻總是不斷攀談並鼓勵沮喪的自己。由於年齡相近的緣故,兩人立刻就成為了好朋友。
  雙方在一起時,那種胸膛內充滿微微暖意的舒適感,可以說……是過去住在村裡和同年齡朋友玩耍時所不曾感受到的。當對方表示願意同行的時候,自己真的很高興。但和父親一樣,由於再繼續依賴別人,會讓自己過意不去,於是便告訴對方沒有問題。
  只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對於誠二些許的羨慕感情,也是造成自己婉拒同行的主要原因。
  和莉姆的年齡相差無幾,誠二卻擁有不凡的戰鬥能力。
  獸人的體能雖然優於誠二,但包括武藝的技術、魔法的素養……就連體能方面,自己也比不上對方。
  遙遠的記憶。發生於祥和的獸人村落——別斯提亞的小小事件在腦中掠過。因自己的實力不足而讓家人操心的莉姆,自那之後便一直努力要讓自己變強。
  然而,在梅爾貝爾和自己成為好朋友的領主女兒——瑪莉塔,救出對方的到頭來依然是誠二。儘管真心為對方的平安無事感到高興,但懊悔自己沒有更多力量也同樣記憶猶新。
  當然,莉姆也很清楚,將這種情緒發洩在誠二身上是不對的。

  ——就在莉姆腦中思考這些事情之際,等待檢查的隊伍也縮短了許多。大概再過幾組人就要輪到自己了。
  然而——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既然需要那種東西,怎麼不早說呢!」
  某人的叫聲傳入莉姆的耳裡。
  並非男性,而是女性的聲音。
  「通融一下好不好,拜託了!像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都在求你們了哦?大叔你們也有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吧?看在他們的份上,這一次就——」
  「不行就是不行!後面的人還在等著,妳不要浪費時間了。還有……我女兒比妳更可愛。」
  「啊嗚~好……好過分。」
  莉姆從隊伍中探出臉,想要看看是誰在引發騷動。
  看來是女性在盤查時遇到問題了。對方的行李很少,也不像是商人……這麼說,應該就是未帶身分證明了吧。
  「小氣!小氣!太小氣了~虧人家都這麼拜託了。反正我就是不可愛嘛~」
  正在耍脾氣的,是個和莉姆年齡差不多的少女。
  深紅色的短髮呈現貼著臉部輪廓的形狀。表情看似好勝,但若靜靜的不說話應該算得上可愛。紫藍色的眼眸泛著不滿的光輝,望向盤問中的士兵。
  「請問,怎麼了嗎?」
  看不過去的莉姆向爭執的雙方這麼出聲道。再這麼下去,隊伍大概無法消化。
  「還有什麼事……這個女孩沒帶身分證明卻想要通關,我們正在傷腦筋呢。尤其最近上面正要求盤查得更嚴格一點……咳。」
  清了清喉嚨,士兵向莉姆投來求助般的目光。或許是在暗示自己設法說服一下這位同年齡的少女吧。
  話雖如此,莉姆能做的也相當有限。
  莉姆持有的身分證明是冒險者公會所發行的公會證。由於一直居住在不需要身分證明的獸人村落裡,莉姆也只知道這個方法而已。
  「既然沒有身分證明,只要去冒險者公會登記就好了吧。這個城鎮應該也有公會,我想並不會花太多時間才對。」
  圓滾的眼眸這時望向莉姆,紅髮少女隨之將臉湊近。
  「是這樣的嗎?嗯,可是……都排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才輪到我呢。更何況那個叫『公會』的地方,我又不知道在哪裡。」
  的確,在公會登記完畢並製作完證件後,還是必須回到長長的隊伍裡重新排隊。一想到這裡,也就不難理解這位少女會如此耍脾氣了。
  「既然如此,我陪妳去吧……這樣可以嗎?」

  「咦!可是妳已經排隊了不是嗎?這樣的話,又要重頭排起哦?」
  紫藍色的雙眼睜大,紅髮少女做出身體向後仰的動作這麼叫道。
  「嗯。不過妳現在一定很傷腦筋對吧?」
  聽見發自內心的這句話,少女抓了抓自己的深紅色頭髮發出呻吟。
  「嗯~~我現在覺得超感動的哦!被殘忍大叔虐待的可憐少女,終於有人肯伸出援手了!」
  「喂喂!誰是殘忍大叔。我們可是在值勤啊。」
  「哼哼~那麼就趕快去什麼冒險者公會吧。」
  「喂!好好聽別人說話啊——」
  並未理會傻眼般這麼大喊的士兵,少女一步步走了出去。
  真是個使人留下奇妙印象的女孩子。
  「喂,快一點~~我已經先出來了。到底要往哪裡走啊~~?」
  不過……給人的感覺並不壞。
  聽著少女遠遠傳來的叫聲,士兵和莉姆面面相覷地苦笑。

  位於城塞都市貝魯尼卡的冒險者公會,基本構造也和梅爾貝爾的公會沒有兩樣。
  儘管是瀰漫著緊張感的國境都市,由於公會向來貫徹不插手國家間糾紛的方針,所以公布欄上也看不見這類聳動的委託書。
  順帶一提,若冒險者希望參加出身國的戰爭,就不能打著公會的名義,而是必須用個人身分參戰。
  以存在於世界各地的公會來說,這可說是很自然的考量。
  「一……二……三……」
  望著公布欄上的委託書,莉姆一邊確認自己的錢包。
  包括之前承接委託的報酬,以及護衛瑪莉塔所獲得的報酬……這些錢都由自己和亞諾爾德平分了。
  餘額為……兩枚金幣,還有幾枚銀幣和銅幣。
  大約兩萬達拉多一些左右。
  要短期滞留在斯別恩帝國是很足夠,但若需要購買裝備,實在不怎麼充裕。
  由於目前的服裝和武器都有些許破損,得考慮一下購買的打算才行。
  將紅髮少女帶至公會後,莉姆在等待對方辦完手續的期間一邊思考今後的行程。
  「呀呼~~等很久了嗎?非常謝謝妳。要是像剛才那樣下去,盤問的大叔搞不好就要強行猥褻我,當作放行的代價了~」
  少女從背後緊抱住莉姆不放,口中說著不知是否開玩笑的內容一邊道謝。
  「呃,妳登記完畢了嗎?那麼我這就——」
  儘管如此,紅髮少女仍不願放開莉姆。
  「咦嘿嘿~其實……我遇到了一點困難。對方要跟我收取登記費,我只好坦白說自己身上沒有半毛錢……」
  對此,莉姆也不禁無語了。
  初次見面就開口借錢的這種行為實在不值得嘉許。倘若亞諾爾德在這裡的話,想必會嚴厲副斥對方吧。
  「那個——」
  「拜託!我絕對不會忘記妳的大恩大德。好不好嘛~~」
  「別這樣,先放開我。」
  這位令人出奇無法發脾氣的少女,即使莉姆怎麼扭動身體擺脫,對方依然糾纏著繼續懇求。
  深感困擾的莉姆張望四周,只見周遭無數的目光不知何時已經投向兩人。她很難為情地放棄了抵抗。
  「嗯~~真拿妳沒辦法!」

  「——太好了~~」
  拿著自己的公會證,少女高興得跳了起來。
  ……到頭來,莉姆還是幫忙代為支付了登記費。
  儘管過程相當強迫,但看到少女笑得那麼開心的模樣,一種「這樣就沒問題了」的想法在莉姆心中擴散開來。
  (那麼……我也必須出發了。)
  為了在今天內穿越國境,乘著天色尚明的時候抵達下個城鎮,現在得要再度回到那長長的隊伍裡排隊了。腦中這麼思考,莉姆悄悄離開了冒險者公會。

  然而,卻被人繞到了前頭。

  「等等,等一下~~!人家都說要報恩,就給我這個機會嘛。一聲不響地自己走掉,真是太過分了。」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這個瞬間,不安在莉姆的腦中掠過。
  僅管如此,莉姆仍無法冷面對待活潑開朗的少女。她做了個深呼吸,然後伸手向對方要求握手。
  面對態度如此積極的對象,看來自己也要光明正大地應對比較好。
  「我叫莉姆·法恩。妳呢?」
  聽了莉姆的自我介紹,少女綻放笑容,拿起掛在脖子下方的公會證,態度靦腆地握手。
  「我叫夏妮亞。夏妮亞·布雷茲。是個新手冒險者。請多指教囉,前輩。」
  就這樣,為了穿越國境的兩人再度前往城門。

  ——在排隊等待的期間,由於夏妮亞興致勃勃地一直追問莉姆此行的目的,所以過程可說並不無聊。
  某種程度上理解莉姆的現狀後,夏妮亞用略微認真的表情點點頭:
  「嗯~這麼說……只要幫忙找到莉姆的母親就算報恩了嗎?還是要懲罰一下魔族呢?……啊,可是這樣的話,那傢伙大概會跑來跟我嘮叨呢~」
  還是老樣子,完全不知道她哪句話在開玩笑。
  「那傢伙是?」
  「喵哈哈哈。不用在意,是我在自言自語。總之有什麼我能做的就儘管吩咐吧。我會儘可能幫忙。啊——快到我們了呢。」
  剛才負責盤問的男士兵,看到夏妮亞之後露出明顯的臭臉。
  「真沒禮貌!我這次可是帶來了證明,那種表情真是太傷人了。」
  「知道了,請妳安靜一點。真是的……聒噪的樣子就跟我女兒像極了。」
  士兵檢查過莉姆和夏妮亞的公會證,這才終於放鬆表情。

  「哇~~好大哦~~」
  大門本身是彷彿在強調「分隔國與國之間的牆壁」一般的巨大規模。
  僅僅通過大門,想必就會有不少人湧上「踏入異國」的實際感受了吧。
  「嗯。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我對爸爸說出和妳一樣的感想呢。說到這個,夏妮亞的故鄉在什麼地方呢?」
  面對莉姆的問題,夏妮亞將手指放在頭頂,然後緩緩傾著腦袋。
  「嗯~~算是個挺封閉的環境呢。人也沒有那麼多……」
  莉姆專心聽著對方有些吞吞吐吐的回答,但隨即發現過了大門後,前方擠滿了人群。似乎是一台載有大型貨物的貨車翻倒了。
  「那裡怎麼了呢?」
  「哼哼~莉姆妳……是那種見到有困難的人無法坐視不理的類型吧。」
  「就像看到夏妮亞妳一樣嗎?」
  聽見這句話,夏妮亞按住胸口整個人搖搖晃晃。
  看來她似乎沒有這方面的自覺。
  「唔……總之我們過去看看吧。」
  隨著兩人靠近——謾罵聲逐漸傳入耳裡。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帶你這種傢伙上路啊?」
  ……看樣子,是載有大量貨物的貨車因為過重而傾斜倒向一邊了。
  「可惡!什麼叫和西方群島各國的條約啊!今後做生意只要注重品質就好……?要是能輕易辦到,我就不用那麼辛苦啦!」
  大吼大叫的似乎是斯別恩帝國的商人。
  前陣子簽訂的條約裡,加入了降低利榭爾王國與西方群島各國之間的關稅一文。
  因此,從斯別恩帝國進口商品之際,倘若像以往那樣單純加上關稅金額販賣的話,就很難做得成生意。
  若是高品質的商品或許仍有相當大的需求,但相同品質……或者更劣質的商品,就不會有人特地多花錢購買。這樣一來,勢必要調降商品的批發價格。試圖以薄利多銷提昇利潤,而運送大量商品的結果,便造成了這樣的慘劇。
  然而,莉姆並不關心這點。
  暴跳如雷的商人罵得如此難聽的對象,是一名男性獸人。
  表情疲憊的獸人正努力試圖恢復傾倒的貨車,但車子卻一動也不動。
  負責拖拉貨車的騎獸,似乎也在傾倒的衝擊時逃掉了。
  「動作快點。你有用的也只有那點力氣吧!」
  商人的這句話讓莉姆再也忍不住。她從人群中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刺向對方。
  「妳……妳要幹嘛?有意見嗎?」
  莉姆極力不去理會商人,逕自來到氣喘吁吁的獸人旁邊伸手扶著貨車。
  「哈……哈哈,這就叫同族意識吧。不過像妳這種小女孩能有什麼用——」
  載有大型貨物的貨車,其質量非同小可。
  伴隨輕微的嘎吱聲,巨大的貨車微微浮起,但還不到恢復原狀的程度。
  「哼……哼,辦不到的話,一開始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話說你們這些……」
  「好了好了~暫停----再繼續對我的恩人那麼不客氣,我就要把這台貨車丟到山腳下囉~」
  打斷商人發言的是夏妮亞。
  「妳還有同伴啊?看來好像不是獸人。要是辦得到就儘管試……試——」
  正要回嘴的商人被那紫藍色的眼眸一瞪,頓時就像喉嚨哽住一般閉上嘴巴。
  「接下來有點危險,莉姆和這位獸人先生請先退開一點。」
  話還未說完,夏妮亞便蹲下去抓住傾倒的貨車。
  「……喲咻。」
  伴隨拿起手提行李一般的輕盈吆喝聲,她整個人站了起來。
  彷彿感覺不到一絲重力,貨車被輕輕鬆鬆抬起。但在接觸地面的瞬間卻又發出「轟咚」的地震般聲響。
  「哼哼~比想像中還要輕呢。那麼……這位商人先生是不是該說點什麼啊?我最討厭那種不會乖乖道謝的人了。」
  張著嘴巴的商人,整整過了幾秒後才解除僵硬狀態。
  「對……對不起。我……我會答謝妳們。」
  「很好。」
  周遭看熱鬧的民眾們發出驚嘆的聲音,但停滯的人群也漸漸開始移動了。
  「夏妮亞……妳好厲害。」
  「不~我倒是覺得當時二話不說就帶我去公會的莉姆才比較厲害哦?好了,我們得在日落之前抵達下一個城鎮,對吧?」

  ◆◆◆

  跨越國境,急忙走下崎嶇的山路後,莉姆等人決定在山麓的城鎮過夜。
  從商人那裡收下微薄謝禮的夏妮亞,似乎很高興包括今天的住宿費也不必向莉姆預支了。
  至於說到兩人目前正在做什麼,那就是——

  「呼~感覺都被治癒了呢~」
  「嗯。好像疲憊的身體就要融化一樣。」
  從冒熱氣的水面探出臉來的,是將栗色頭髮綁起的莉姆。那琥珀色的眼眸望向一旁的少女,只見夏妮亞正低著頭,將臉沉入水裡呼出泡泡來。
  「嗚嗚我居然輸了~~~~」

  ——她們在旅館附設的溫泉裡入浴。
  一絲不掛的兩人,此時正在悠閒地治癒快步趕路後累積的疲勞。
  對於戰鬥中以格鬥術為主的莉姆來說,偶爾會覺得從小時候便不斷在成長的胸部相當礙事。
  「真是奢侈的煩惱呢~~」
  呈脫力狀態泡在熱水裡的夏妮亞探出臉。
  然而,她的體型也並不至於太年幼。
  儘管在脫衣間領悟到敗北的事實,一脫下身上的外套和鱗片裝飾的奇異服裝後,暴露出來的四肢依然可見女性特有的起伏。
  即使擁有優美的肌肉,仍舊無損那柔軟的隆起強調它的存在。
  「快快變大~變大~」
  半自暴自棄的夏妮亞在莉姆身旁漂過。
  無意中目睹了對方的背部,莉姆發出了疑問:
  「咦?夏妮亞妳的背部……那個是真的嗎?」
  「嗯嗯?啊啊,這個啊。是真的哦。不可以拉扯~唔,我並不是在開玩笑。這個可不是裝飾,掉了真的會很慘。」
  夏妮亞的背部長有綻放美麗深紅色光輝的鱗片。像一顆紅寶石般耀眼的鱗片,是絕對不會存在於人類身上的東西。
  「這就代表……?」
  「對了對了,我還沒說過吧。看到我登記時寫的種族名,公會的職員也嚇了一跳呢……真有那麼稀奇嗎?莫非莉姆妳也以為我是人類?」
  「妳看起來不像亞人。」
  「畢竟外表就跟人類沒有兩樣嘛~不過,楚楚可憐的人類少女應該不會把巨大的貨車抬起來吧。」
  「那個,人類當中也有各類形形色色的人物……這是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莉姆腦中所想的朋友,究竟是否能做到和夏妮亞同樣的事情呢?
  「這樣啊~不過,我並不是人類哦。」
  白皙的肌膚因溫度而發熱。毫無防備地露出微微變紅的背部,夏妮亞將臉轉向莉姆,一副很愉快的樣子告白:
  「因為——我是龍人。」

  第二話

  「然後呢?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嗯。我想再回去一次以前的村落看看。」
  「嗯嗯……咕嚕,呼——莉姆成長的村子嗎?記得是叫……」
  「別斯提亞。雖然……已經沒有人在那裡了。我想說不定可以找到什麼線索。」
  各種獸人們彼此相互扶持過活的別斯提亞,是個步調悠閒的村落。
  由於基本上可以靠著狩獵和農耕自給自足,所以就算和北方帝國領土的城鎮不太往來也不至於生活困頓。
  只不過,雙方也並非完全沒有交流。在莉姆的記憶中,像嗜好品之類的東西,是由往來於村落和城鎮之間的村民少量進貨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自己開始聽到因亞人身分而遭遇高姿態對待,負責進貨的村人抱怨連連。儘管並非所有人都有歧視亞人的傾向,但愈接近帝都,對亞人來說就愈談不上是理想的居所。
  跨越國境後,莉姆和夏妮亞從貝魯尼卡的山腳下繼續展開旅程。兩人如今正在位於別斯提亞村北方的古拉尼亞鎮,其中的旅館裡用餐當中。
  像小動物般嘴裡塞滿食物一邊交談的夏妮亞終於將東西吞進胃部之際,莉姆正回憶著自己所成長的村落。
  當初遭魔族襲擊時,村民七零八落地逃出。莉姆很幸運地與亞諾爾德會合並順利逃脫,但母親米蕾卻無法逃離魔族的毒手。
  由於一時之間無法相信和米蕾一起逃走的倖存村民所述的事實,亞諾爾德曾經好幾次返回村落的所在地尋找米蕾,但最後卻未能找到任何線索。
  「老實說……我還有點害怕。」
  熟悉的家園逐漸被火焰包圍的熱空氣……當時的恐懼如今還深深烙印在莉姆的體內。
  「是嗎……既然這樣,也讓我一起去吧。」
  喝完飯後的果汁,夏妮亞理所當然般這麼說道。
  「畢竟都說要報恩了,總得陪伴妳到最後一刻才行。」
  「對了,夏妮亞妳為何會想來這個國家呢?要是還有其他事情,用不著勉強自己陪著我……」
  夏妮亞聞言用雙手搗住耳朵,頭髮隨著左右搖晃的頭部變得凌亂。
  「暫停~~!這種話我不想再聽了。另外,我並沒有什麼要事哦~勉強說的話,就是想增廣一下見聞吧。嗯,雖然那傢伙似乎很反對我一個人行動啦。」
  「那傢伙是?」
  對於夏妮亞話中偶爾會提及的人物,莉姆很感興趣地反問。
  「嗯~算了算了,別放在心上。自言自語罷了。」
  「這樣啊。」
  搖搖手,紅髮少女一邊自座位起身。
  既然不想說,自己也最好不要再追問了。這麼心想的莉姆在用完餐後向旅館的櫃台告知一聲。
  「啊啊,終於要出發了嗎?雖然不太想讓亞人投宿,不過看妳們也沒惹出什麼麻煩,我就放心了。總之為了妳們著想,最好不要在城鎮上闖禍哦。」

  ——兩人被有些帶刺的這番話送出旅館後,走在街上的夏妮亞突然出聲:
  「那間旅館的人實在讓我很不舒服呢。看來我們或許闖點禍比較好~」
  她似乎有點不高興,一邊撫摸著深紅色的頭髮試圖讓自己冷靜。身為獸人的莉姆從外表便可判斷是亞人,但夏妮亞只要不露出背部的鱗片,看起來就和人類沒有兩樣。
  「沒辦法。我怎麼看都是個獸人嘛。不過……還是覺得有點生氣呢。」
  「對吧?好,那我們就來搗蛋,讓客人變少……對了!就故意去找碴,說那裡的料理很難吃。」
  彷彿想到了好主意一般,夏妮亞拍一下手。莉姆的表情先是茫然,隨後破顏開始大笑。
  輕輕捲起纖細的美麗尾巴,她用手捧腹發出實在難忍的笑聲。
  「我……我說的有那麼好笑嗎?」
  「因為夏妮亞,妳剛才不是還吃得那麼津津有味嗎?臉頰就像松鼠一樣塞得圓滾滾的。」
  「咦咦~我有那麼誇張嗎?」
  看似在耍脾氣一般,夏妮亞鼓起圓圓的臉頰。
  「嗯,真的就是這樣。妳的心意我很高興,不過這種事情是計較不完的,我們還是準備一下出發吧。」
  「是,了解~」
  就這樣,兩人在街上逛來逛去,補充乾糧和回復藥等物品。
  由於都是女性的緣故,她們不知不覺就被各式的商品所吸引了。但不必要的購物終究還是控制在最低程度。
  「喂喂,那是什麼啊?顏色漂亮又很透明的東西。」
  「呃……上面有寫哦。糖……人?好像是吃的。」
  「就買那個吧。身體也是需要補充甜食的哦。」
  「現在需要?嗯,不過,一定會用到的吧。我想妳說得很對。就買好了。」
  ……像這樣的互動,也在最低的程度之內。

  ——就在一切看似真正備妥的時候,一個人影開始接近兩名少女。
  「喲——兩位姊姊。妳們準備去什麼地方啊?」
  聞聲回頭的莉姆,在發現眼前沒有半個人後面露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麼了,莉姆?嗯~連個人影……也沒有呢。」
  「喂!下面!我在下面~!眼睛往下看一點,兩位姊姊!」
  莉姆和夏妮亞不約而同望向這個些許稚嫩卻很有主見的聲音。
  目光的盡頭處,一名大約不滿十歲的少年正拚命打直身體望著莉姆她們。
  「抱歉哦。你太小了,我們完全沒發現。」
  「要跟女性搭訕,等你身高多一倍之後再來吧。」
  儘管遭受兩名少女毫不留情的批評,對方的表情依舊不變。以雙腳站立的少年,其身上和莉姆一樣可見到獸耳和尾巴。
  「我……我叫泰德。姊姊妳們準備去哪裡啊?好像買了很多東西的樣子。」
  「是犬獸人的小孩吧。偷看女士們買東西是不好的行為呢。」
  「不是……我才沒有偷看,只是偶然看到而已。發現有個姊姊一樣是獸人,所以才過來交談的哦。畢竟在這個城鎮裡,很難見到人類和獸人這樣和樂融融地走在一起呢。」
  「哦——嗯,雖然我並不是人類啦。我想應該算是那種不太受歡迎的亞人哦。」
  「是嗎?不過姊姊妳又不是獸人,矮人……更不可能是精靈吧。」
  「嗯嗯?最後那句的語氣總覺得很在意呢。反正很難解釋清楚就是了。」
  面對臉上帶著疑問的泰德,這次換成莉姆蹲下來注視對方的眼睛問道:
  「對了,泰德你就住在這個城鎮嗎?」
  「是啊。這一帶的事情我什麼都知道哦。要是想打聽什麼情報,找我泰德大人就對了。」
  泰德努力伸直小小的身軀,抬頭挺胸地強調。
  那副模樣,和在梅爾貝爾成為朋友的少女有些相似,莉姆自然而然露出微笑。
  彷彿受到了影響,泰德的臉也微微泛紅。
  「哎喲~這孩子是不是臉紅了?」
  「才……才沒這回事。那位姊姊能不能安靜一點。」
  望著猛抓頭髮的少年,莉姆的眼神變得有些認真,再次與對方交談:
  「我正在找人哦。名叫米蕾……是我的母親。外表看起來和我有點相似……你在這個城鎮裡見過嗎?」
  倘若米蕾還活著,很有可能來過距離別斯提亞最近的這個城鎮。
  「姊姊的母親……嗎?只有長得像姊姊這點線索,我就不太確定了。不過我可以帶妳們去一個地方,那裡或許有人會知道哦。」
  「真的嗎?」
  「啊……嗯嗯。大概吧。」
  「什麼啊,剛才還說找泰德大人準沒錯,原來你也不知道啊。」
  聽見夏妮亞這麼插嘴,泰德低下臉小聲嘀咕:
  「有什麼辦法?我也有不懂的事情啊。像這種時候,去拜託知道的人就好了。」
  「嗯,我倒是滿同意你最後那一句話的~莉姆妳覺得如何?」
  被這麼一問,莉姆看似思考了一番後緩緩點頭:
  「謝謝你,泰德。不好意思,能不能請你帶我去見那個人呢?」
  「咦,啊……嗯。知道了。跟我來吧。我幫妳們帶路。」
  靈活地擺動小小的身軀,泰德在人群中閃避著一邊前進。
  「……對不起,夏妮亞。可能要耽誤妳一點時間。」
  「不,完~全不用在意哦。照莉姆妳自己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就是這裡了。」
  泰德帶領兩人來到入口有一半在地下的建築物前。由於座落在進入小巷後的一段步行距離,周遭幾乎不見人影。外觀怎麼樣也稱不上乾淨,詭異的氣氛讓人沒事不會想要造訪此處。
  「這裡?」
  「沒錯。雖然看起來有點骯髒,不過也我住在這裡,所以沒什麼好抱怨。」
  「這樣啊。你說的那個人就在裡面嗎?」
  「嗯嗯……他一定會告訴妳們。」
  面對莉姆的問題,泰德停頓一下後才繼續回答。
  打開門進入其中——室內相當昏暗。
  就連夜視能力優於人類的莉姆也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光線差。跟在後方的夏妮亞似乎也是一樣。
  待終於得以窺見周遭的模樣時,只見無數人影包圍在莉姆等人身邊。在此同時,身後的門傳來用力關上的聲響。
  「嘿嘿嘿……泰德~你幹得不錯嘛。居然帶了兩個亞人過來……嗯?喂喂,其中一個不是人類嗎?」
  對方毫不掩飾地嘖了一聲,泰德卻是小聲反駁:
  「不……不是的。那位姊姊說她自己也是亞人……」
  「哦~算了。反正之後再慢慢調查就好。嘿嘿……看來她們已經嚇得動彈不得啦。妳們兩個……都被泰德騙了。是不是以為這樣的獸人小鬼不會說謊啊?仔細一看還挺可愛的嘛。就算是亞人,有這方面嗜好的客人一樣可以賣個好價錢——」
  男人粗獷的聲音就要繼續說下去時,卻被其他男人發出的怪聲打斷了。
  「嗚哇……喔!」
  「你說什麼——?」
  剛才用嘲諷般愉快語氣說話的男子,此刻臉上充滿了驚訝。
  手持武器包圍莉姆等人的一名男子,身體緩緩倒在地上。
  動手的是被男人團團圍住的少女——莉姆。
  她活用獸人飽經鍛鍊的腳力,以瞬間的踩踏拉近距離,然後對其中一名男人擊出拳頭。儘管對方還有呼吸,但面對就連歐克粗大的脖子也能一擊打斷的臂力,普通人類根本就無法承受。
  「哇哦,莉姆真有一套~」
  輕輕吹起口哨的夏妮亞動也不動,似乎正在觀察狀況。
  「……姊……姊姊……?」
  見到莉姆的行動,聲音有些走調的泰德這麼開口。
  寂靜的空間裡,響起莉姆柔和卻夾雜怒意的聲音:
  「我就知道這裡面有什麼問題。泰德的手臂……雖然被衣服遮住,不過到處都是瘀青對吧?明明應該很痛,他卻表現得異常開朗活潑。」
  泰德急忙打量自己的身體。
  乍看不見任何痕跡,但抬起手臂時卻可從衣服的空隙中窺見紅黑色的瘀青。
  「是……是那個時候……?」
  泰德回想起被夏妮亞挖苦時,自己紅著臉亂抓頭髮的動作。
  「我就是從那個時候覺得有古怪。這麼說雖然對泰德很不好意思,但我還不至於相信你。就像相信你說有人剛好知道我所需要的情報那樣。」
  「嗚……」
  「不過。」
  伴隨凌厲的目光,莉姆用蜂蜜色的眼眸望向男人們。
  「倘若你想要求救,就直接說出來——」
  手臂的瘀青不只一處,恐怕全身上下都是遭受暴行的痕跡。獸人是同伴意識相當強烈的種族。這方面的本能感受,小孩子或許比大人更為純真。而為了扭曲這種本能,他們究竟對這名少年施加了多少的痛苦?
  「——我會相信你的。」
  「嗚…………嗚嗚,請……請救救我。」
  泰德開始發出不明顯的哭泣聲。
  「那些瘀青……是誰打的?」
  彷彿在回答莉姆的問題,向前踏出一步的是剛才面帶下流笑容說話的男人。
  「嘿……嘿嘿嘿,這小鬼年紀輕輕還挺好使喚的。只是最近態度實在有點反抗,所以就好好教育了他一番。既然賞他飯吃,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吧。」
  莉姆緩緩將拳頭移向男人的身體。
  「嘿,真是個活力充沛的小姑娘啊。這樣一來價錢似乎很不錯啊。喂,你們幾個!可別大意了。拚死也要把她抓住。多少傷到一些也無妨。」
  周遭的男人齊聲回答,然後將武器對準莉姆。
  「對不起,夏妮亞。真的耽誤到妳的時間了呢。」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老實說,我或許一直對妳有那麼一點誤解呢。當然,是屬於好的那方面。」
  「謝謝妳。」
  「看妳已經進入暴怒狀態,我基本上就不出手了。有危險時我再自己動手吧。」
  「我相信妳……!」
  半地下的室內是石砌地板,使勁踩踏便會產生十足的反作用力。
  獸人少女自腳底發出的力,已經足夠讓柔軟的身軀瞬間移動了。
  「這……這傢伙!」
  莉姆輕鬆地躲開一名男人刺出的短劍,用掌底上擊對方的下巴。
  男人不算輕的身體,就這樣飛上了半空中。
  在多打一的狀態下,自然是同時攻擊的一方較為有利。掄起劍的男人自一旁逼近。
  莉姆用非慣用手的手背滑開對方的劍使其偏移軌道,就這樣撥向地面。
  看準撞擊石地板後靜止的劍身,她又緊接著發出瞬擊。
  魔力轉換的強化再配合身體扭轉至極限的這一擊,砸碎了看似便宜貨的粗糙劍刃。
  「怎麼會!這……這怎麼可能丨」
  面對手無寸鐵的男人,莉姆壓低重心後掃掉對方的腿使其失去平衡,然後用一記橫踢將後方另一個男人一併踹了出去。
  最後是手持棍棒的男人口中鬼叫著一邊襲來。但在高舉單腳的踵落攻擊之下,對方完全沉默了。
  「呼——」
  直至打倒四個男人為止,所有動作都在無呼吸狀態下進行的莉姆,此時才終於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以調節氣息。
  「……真是一群飯桶!就算對方是獸人,居然還打不過這麼一個小丫頭!」
  剛才說話時還一臉從容的男人這麼罵道,手中拿起了斧頭。
  「既然無法活捉,乾脆現在就宰了妳吧。嘿嘿……別看我這樣,以前可是做過冒險者的工作,也有和魔物戰鬥的經驗。區區一個獸人小丫頭——」
  看準滔滔不絕自我炫耀的男人,莉姆一口氣拉近距離衝入對方的懷中。
  「你打過什麼魔物?綠毛蟲嗎?」
  「開……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
  男人怒聲高舉斧頭,對準莉姆砍下。
  擁有足夠臂力的男人,的確可以自在地揮動斧頭。但若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對方的身體是被斧頭的重量所帶動。
  斧頭是破壞力相當優秀的武器,但由於比劍或槍更加沉重,若未能流暢轉換身體重心便無法做出迅速的連擊動作。
  「可惡……為什麼打不中?」
  「雖然我也還沒有資格說別人,不過——」
  莉姆的手肘準確捕捉到男人的腹腔神經叢,緊接著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用拳背砸中對方的臉。
  「你大概……學藝不精吧。」
  「呃啊……嗚。」
  倒地的男人狼狽地叫了一聲,最後不再動彈。
  在短暫充滿寂靜的空間內,最初開口的是小男孩——泰德。
  「對……對不起,姊姊。我……我居然說謊,欺騙了姊姊妳們……」
  泰德很愧疚地來到莉姆身邊,眼中仍浮現些許淚水。
  「別擔心。你還是先療傷比較好哦。這裡有我剛買的回復藥——」
  這麼開口的莉姆將目光投向自己的道具袋。這個瞬間——
  「事情會變成這樣……全都是你害的……泰德————!」
  搖搖晃晃起身的男人拿起地上的斧頭,朝泰德揮下。
  「嗚……啊啊!」
  泰德的身體因恐懼而僵硬,毫無辦法對抗襲來的凶器,只能眼睜睜等待自己被砍中。
  ——倘若斧頭和泰德之間沒有任何人阻擋。
  「姊……姊姊!」
  莉姆猛然抱住泰德的身體加以保護,整個人顯得毫無防備。
  倘若斧頭就這樣揮下,脖子無疑會被砍斷。
  然而,如此悲慘的結局並未造訪。
  因為——
  「沒事了沒事了~剛剛說過,有危險的時候我就會自己動手對吧?本來以為沒有表現的機會,差點變成一個透明人了呢……什麼時候動手?就是現在。呵呵~」
  情緒出奇高昂的夏妮亞接住了對方的一記斧頭。
  而且是沒有任何防具,僅用空手便擋下了斧頭的沉重一擊。
  接觸夏妮亞皮膚的部分,斧頭上缺了 一小塊,化為金屬碎片散落在地面。目睹此景,男人一臉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
  「妳……妳究竟是?」
  「好了好了,這你不需要知道哦。只要當成是你們所看不起的亞人之一就行了。只不過我有點特別,像這種程度的武器很遺憾,是完全傷不了我的。」
  斧頭終於承受不了壓力,開始碎裂。
  「人類……嗎?可不要讓我太失望嘍。」
  「啊……?妳在說什麼……」
  「自言自語罷了。好……晚安啦。」
  夏妮亞撫摸般的觸碰男人的身體,對方隨即緩緩癱倒在地面。

  第三話

  「——真的非常對不起丨」
  泰德額頭貼地,口中不停賠罪。
  「泰德。好了,不要這樣,趕快坐回椅子上吧。很丟臉的。」
  「可……可是……我欺騙了莉姆姊姊。結果卻……」
  享用餐點的店家內一角,周遭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裡上演的互動。泰德緩緩抬頭,小小的身軀聽從莉姆的指示坐在椅子上。
  「……等一下等一下,我好歹也去了,是不是應該用『姊姊妳們』才對啊?」
  「啊——嗯,對不起。」
  見到泰德微微低頭的動作,夏妮亞不解地傾著腦袋。
  「哎呀呀~?態度也差太多了吧。」
  儘管對待兩人的態度顯然有所差異,但夏妮亞並未繼續抱怨便再度開始用餐。
  ——在那之後,疑似從事不良勾當的男人們被城鎮裡的衛兵逮捕了。
  即使亞人的待遇再差,官方終究無法允許那種行為存在。
  至於泰德,由於年紀尚輕,全身的瘀青也說明了遭到脅迫的事實,所以宣布保留判決。只不過,之前再怎麼說也受到那些脅迫者的庇護,如今失去容身之處後卻沒有人替他轉介至社會福利機構。
  簡單來說,就是棄之不理。
  獸人的小孩我們管不著,要是下次再惹麻煩,就不會手下留情了——被對方這麼告知後,泰德拋下了一句不像小孩子會說的「我一開始就不指望你們」便離開現場。
  就這樣,事件告一段落的下午,享用遲來午餐的莉姆兩人於是正接受泰德的謝罪。
  「只要能辦到,我什麼事情都願意做。請讓我報答莉姆姊姊吧。」
  其全身的瘀痕也都用莉姆的回復藥治療過了。
  在對於莉姆的感激和罪惡感的雙重作用下,泰德誠懇地說出這番話來。
  見少年坐在椅子上,莉姆也終於開始用餐,喝著湯一邊發問:
  「什麼都願意……別說得那麼誇張。不過泰德你真的不知道我母親的下落嗎?」
  她再次向泰德詢問相同的問題。
  「呃,是米蕾……女士對嗎?對不起……我說有人可能知道也是胡說的……」
  儘管幹勁十足,缺乏所需情報的泰德仍對自己的不中用低頭感到沮喪,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嗯。你有這份心意我就很高興了。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用完餐後的莉姆微微一笑後站起來,對夏妮亞告知一聲開始打包行李。
  到頭來什麼消息也沒有。儘管已經有點繞遠路,但還是應該按照原訂計畫去獸人村落別斯提亞的遺址看看。這段蘊藏危險的旅程,當然不能帶著泰德這樣的小孩一起。
  「……嗯——如果去特古爾那邊……或許會有什麼線索也說不定。」
  呻吟般擠出這句話的人正是泰德。
  「特古爾……嗎?」
  彷彿在催促下文,莉姆再度坐回椅子。
  「就是位於斯別恩帝國東部的領地名哦。特古爾地區從很久以前就被斯別恩帝國占領。原本是獨立的國家,如今卻成為領地之一。」
  攤開街上買來的斯別恩帝國地圖加以確認,目前所在地古拉尼亞的更東方確實可以見到「特古爾」的字樣。
  「不過,為什麼是特古爾?」
  那裡和古拉尼亞有相當的距離。假使米蕾還活著,應該不至於會造訪該處。
  「這是從那些傢伙聽來的。特古爾的領主是個相當古怪的人。該怎麼說……似乎非常喜好女色。不光是人類,也對亞人女性感興趣。精靈、獸人……甚至矮人也是。」
  泰德口中的那些傢伙,就是被捕的男人們。
  「哦~我覺得異種族間的戀愛是個人的自由啦。不過從斯別恩帝國的潮流來看,那個人大概會被貼上變態的標籤吧。」
  「據說對方還會從我們這些人手裡偷偷購買亞人哦。我想大概是為了要挑選自己喜歡的漂亮亞人女性吧。」
  泰德看似難為情地抓抓頭,頂著微紅的臉頰繼續道:
  「那個……既然莉姆姊姊那麼漂亮,母親也一定是個美女吧?我只是覺得有這個可能而已。事實上,的確也有亞人被抓到特古爾地區。」
  說到這裡,泰德終於發現自己的失態。
  即使有這種可能性,自己也的確陳述了莉姆的母親可能被變態領主買走的事實。對於期盼母親平安無事的女兒來說,這未免也太欠缺考量了。
  (被賣到特古爾的亞人。要是母親就在這其中的話……?)
  這樣的不安在心中擴散,莉姆難掩惶然的神情。
  當然,這是建立在米蕾從魔族手裡奇蹟似生還的前提之下,可能性顯然更低。
  「嗯~要按原訂計畫,去以前的別斯提亞村看看嗎?還是……前往特古爾?」
  夏妮亞盯著陷入沉默的獸人少女臉龐。
  雖說要尋找米蕾,卻沒有任何的線索。原以為前往村落的遺址或許能找到什麼,但同樣的事情亞諾爾德已經做過無數次了。
  居住的村落消失的實際感受,以及母親下落不明的現實。或許是為了再一次正視它們,自己才會興起前往村落的念頭吧。
  平靜思考過後,莉姆緩緩開口:
  「……我想去特古爾看看。」
  既然有些許的可能性,就不要讓自己後悔。
  「了解~!既然這麼決定,就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吧。」
  夏妮亞雙手比出拇指笑著回答。在她身旁,泰德則很有精神地「哦!」了一聲。
  「「咦?」」
  「……幹……幹嘛?」
  兩名少女不約而同望向泰德,但他本人卻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泰德你不用跟來哦?接下來或許會遇到什麼危險。」
  以充滿慈愛的蜂蜜色眼眸注視對方,少女說出毫無惡意的一句話。
  獸人少年的生命值頓時被大幅削減,雙腳勉強撐住眼看就要腿軟崩落的身體。
  「不要緊~她沒有惡意。」
  夏妮亞在他耳邊這麼悄悄說道。泰德立刻恢復活力,使勁打直矮小的背脊回答:
  「剛才的消息是我提供的,我自然有義務見證最後的結果。就讓我一起去吧。不用擔心,我逃跑的速度可是很快。」

  ——就這樣,因奇妙緣分而一同行動的三人便往特古爾出發了。
  在共乘的馬車中,莉姆盯著夏妮亞坐在一旁的身體。察覺對方的目光,少女看似很愉快地扭動身軀。
  「嗯~被一直盯著看實在很難為情。怎麼了嗎?」
  「不,只是覺得夏妮亞妳真的很強呢。」
  在古拉尼亞打倒的那些男人並不算強。對於累積了冒險者經歷的獸人莉姆來說,是可以輕鬆打倒的對手。
  然而莉姆也很清楚,無論對手是強是弱,夏妮亞的實力都是獨樹一格。
  龍人這個種族的壓倒性戰鬥力。
  「我有點羨慕。」
  「羨慕我?為什麼?」
  「因為,如果有這樣的實力,說不定就能趕走襲擊村落的魔族了。」
  令自己心中冒出這種想法的對象,夏妮亞並不是第一個。
  就像最近……自己也對成為朋友的某少年抱持類似的感情。
  在梅爾貝爾認識的那位少年,實際上成功擊退了強悍得可怕的魔族。
  「嗯~我覺得自己也很努力啦。不過的確是在種族上占了很大的優勢。該不會妳……開始有點怕我了吧?」
  「咦?怎麼會?」
  見到莉姆的表情錯愕,紅髮少女彷彿鬆了一口氣般拍拍胸膛。
  人類一旦遭遇比自己更強大的存在,便會產生恐懼的心理。
  擁有壓倒性個體能力的龍人,以及強韌且具備優秀個體能力的魔族,兩者在人類的眼中或許都是一樣可怕吧。
  「嗯……雖然我不太會表達,可是跟夏妮亞在一起完全不會感到害怕哦?」
  「啊嗚……那份純真太耀眼了。」
  「包括人類也是。儘管在斯別恩帝國遇到的人有點可怕,但在梅爾貝爾和我成為朋友的誠二也很強,卻一點也不可怕呢。」
  「哦哦——能不能再多告訴姊姊一些呢?」
  察覺這個話題似乎相當有趣,夏妮亞的眼睛忽然亮起來。
  「嗯……啊……什麼嘛,我也要一起聊天。」
  原本累得睡著的泰德也清醒過來,快步走來想要加入兩人的對話。
  「呃……該從哪裡說起才好呢?」
  明明不久之前才分開行動,卻令自己感到相當懷念。
  在深感不可思議的同時,莉姆慢慢追溯記憶。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5-10-13 10:15 编辑


  第三章「綠龍的咆哮」


  第一話

  朝這邊揮下的利爪帶有相當高的熱量。紅通通的凶器令人聯想到燒紅的鐵,貿然觸碰大概免不了被燙傷吧。
  然而,用來阻擋的劍終究還不至於被熔解。
  「這傢伙……哦哦哦哦!」
  在對方停止攻擊的狀態下互瞪……我的目光可沒有那種能耐可以持續下去。
  為了打斷劍和爪子之間的力量較勁,我看準那毫無防備的腹部用膝蓋全力一頂,讓對方失去平衡。
  在此同時,再以紮馬步的要領擊出正拳,貫穿身體正中央使其後退。
  「盧克!就是現在!」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
  對我的聲音當下產生反應,鱗龍盧克迫不及待張大下顎,全神貫注地讓光粒子集中於口腔內。
  下一刻,令人炫目的金色氣息蹂躪了敵人的身體。
  被光的高熱燒灼後,或許是再也無法支撐自身重量,敵人直接倒在地面。
  ……看來完全掛掉了呢
  「呼……幹得好,盧克。你在實戰裡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咕喔。」
  盧克得意洋洋地叫道。我靠上前,溫柔撫摸對方的喉嚨同時出言稱讚。
  躺在地板上冒煙的是名叫「爪龍」的魔物。這傢伙擁有大型利爪,藉由體內發出的振動使爪子發熱,以此攻擊對手。
  外表……用蜥蜴人來形容或許是最恰當的吧。縱向延伸的瞳孔,包覆全身的深綠色鱗片。其特徵的爪子每一根都我有手中的劍一半長度。
  「——哎呀,身手真是太精彩了。就連帶來的騎獸,想不到也有如此驚人的攻擊手段。」
  從陰暗角落現身的是一名衣服滿是塵土的男性。其後方還有幾個人,目光都望向這邊。
  「哎呀——好歹我是個冒險者啊。而且盧克牠也相當可靠。」
  我這次承接的委託便是護衛這些人。
  他們的工作是在遺跡等處尋找有用的資源並再度利用,似乎就是所謂的發掘業者了。
  由於沃姆爺爺當作報酬送給我的魔法道具袋據說是從遺跡裡發掘的,恐怕也就是這些人所找到的吧。
  我們目前位於王都赫倫以東的古代遺跡裡。
  其實從沃姆爺爺那裡聽說古代遺跡的事情後,我就來過這裡好幾次了。雖然沒有什麼要事,但在聽到「古代遺跡」這個字眼後便有種不得不來的感覺。這種心情真希望有人能夠體會。
  當然,我也繼續在承接級別C的委託,但本次則是這些發掘業者需要護衛的委託碰巧出現在公會公布欄的緣故。
  遺跡內部相當廣大,還會出現魔物,所以就必須有擅長戰鬥的人隨行護衛。
  多達上百層的巨大地下迷宮——儘管還不到這種程度,但除了因風化而崩塌的地表建築物之外,這裡更有其他向地下延伸的遺跡。
  而我今天的工作,就是負責讓他們安心專注於發掘工作。
  不過,看來似乎可以順利結束了。
  剛才一直待在陰暗潮濕的地下,而非早就被發掘一空的地表,不過我的眼睛已經開始能看到地面的光線了。
  「——好刺眼……」
  眼球感到一陣刺痛,但陽光本身還是很溫暖。相隔數個小時之後返回地面,我緩緩伸展身體,讓全身沐浴在太陽光下。
  「感謝你今天接受我們的護衛委託。就因為這樣,發現了好幾件有趣的東西。」
  雖然很想用「盜賊之眼」看看發掘業者的背包究竟裝了什麼東西,但考慮到自己也只能乾瞪眼,所以還是算了。

  總之委託順利完成。委託書請對方簽名後,我將發掘業者們護送到最近的城鎮。
  他們想必還會僱用其他護衛然後繼續移動吧。
  至於我,靠著盧克快捷的腳程,預計在今天之內就會返回王都了。
  正當盧克在街道上急速奔馳時,我中途拜託牠繞到街道的外圍。
  確認周遭沒有人影或魔物後,我跳下來並向自己的騎獸交談:
  「對了對了,在抵達王都前要先把這個交給你才行。」
  觸摸烏鴉羽毛般亮黑色的美麗鱗片,我緩緩集中意識。
  我體內有股暖流從接觸的地方逐漸流入盧克……如此奇妙的感覺傳遍整個身體。
  順利完成作業後,我為了保險起見同樣對盧克集中意識。
  盧克目前持有的技能是——
  「爪術Lv2(41/50)」
  「光魔法Lv3(2/150)」
  「火屬性抗性Lv2(20/50)」
  「水屬性抗性Lv2(22/50)」
  「風屬性抗性Lv1(7/10)」
  「土屬性抗性Lv1(8/10)」
  大致上像這樣。
  嗯——我對自己人實在太好了……應該說很享受培育的樂趣。
  在王都赫倫才逗留了一個星期左右,居然就變得這麼強了。
  這樣一來,只要爪術也提昇至Lv3,就連我似乎也有點無法輕鬆打贏牠了。
  帶著一隻比自己強的魔物……這種危險的快感好像挺有趣的,不過騎乘的時候大概要換上敬語吧。
  『盧克大人,今天可以讓我坐在您的背上嗎?』
  『無妨。』
  ……嗯,這已經不叫騎獸了吧。
  況且盧克好歹是個女生,這樣可不行。
  順帶一提,儘管至今未意識到要幫技能排序,但考慮到技能增加後變得較雜亂,所以我就自行整理了一下。
  「盜賊之眼」的性能似乎相當高。
  要簡單說明將盧克培育至今的過程,就得從我最初轉讓光魔法技能開始說起了。
  對於持有元魔法的我來說,光魔法就意味著重複持有。我的光魔法是Lv3,而元魔法則是Lv2。由於技能是等級較高的為優先,所以我便繼續持有用途廣泛的光魔法。
  畢竟是第一次進行技能轉讓,原本應該要隨便弄來一個雞肋技能作為實驗。但我卻不希望拿奇怪的技能來占用盧克的技能欄位。
  轉讓後的技能只要再次奪回,空格便會恢復原狀。不過一旦奪取失敗,雞肋技能將會永久殘留。因為對同對象奪取失敗的同一技能,是不能再奪取第二次的。
  考慮到這個風險,拿光魔法來測試轉讓可說相當適合。
  其結果,便是光魔法技能順利轉讓給盧克並正常使用中。
  「盜賊神技」昇上Lv2之際獲得的「技能歸還」,是能夠將奪取對象的技能重新歸還的能力。而Lv3可用的「技能轉讓」,則是可以將我持有的熟練度一併全數轉讓。
  暫時借用的技能在日後歸還時,要是連我的熟練度也被一併轉走就傷腦筋了。看來使用時得小心區分是歸還或者轉讓。
  就這樣,持有光魔法的盧克,我接下來便讓他進行魔法想像的練習。
  就因為彼此間可以溝通交流,所以才能進行像這樣的特訓。
  首先請牠學習的就是——龍息。
  唔……嗯,畢竟也算是龍嘛。
  也許不如真正的龍息,但憑藉光粒子產生的高熱焚燒敵人的想像,牠最終完成了以光屬性模擬而成的龍息。
  至於威力,能葬送掉爪龍我就已經很滿意了。
  這樣一來,可以說又向龍騎士邁進了 一步。
  英姿颯爽地馳騁於戰場的龍騎士——帶領的龍使用高熱氣息將大軍切成兩半,騎士憑藉非同凡響的劍閃讓十萬大軍喪失戰意……真要這樣就好了。我克制住自己不斷膨脹的想像。
  ……雖然還有其他幾個魔法仍在練習中,不過現在這樣就好。
  至於爪術,則是包括今天在內多次造訪古代遺跡時,從爪龍身上奪取並持續轉讓給盧克的成果。
  考慮到擁有利爪的鱗龍才能發揮威力,所以決定轉讓,而使用起來也毫無問題。
  好幾次以劍為對手過招。一旦被盧克強韌的後腳利爪擊中,搞不好會造成致命傷……大約是這樣的威力。
  將來吵架的時候,請容我先主動道歉吧。
  要是我自己能使用爪術的話又如何……雖然有點感興趣,不過大概會淪落到指甲硬生生脫落的悲慘下場吧。還是免了。
  火屬性抗性和水屬性抗性是盧克原本就持有的,抱著乾脆湊成全屬性抗性的心態,我又追加了風屬性抗性和土屬性抗性。
  沒有任何反省或後悔的念頭。
  實在很滿意。
  土屬性抗性是取自同樣棲息於古代遺跡,名叫「巨岩怪」的岩石般魔物。風屬性抗性則是來自於另一件委託所擊退的大型昆蟲魔物「神聖之風」的身上。
  ——就這樣,我的騎獸盧克逐步獲得了強化。
  至於我自己的狀態……

  姓名:誠二·吾妻
  種族:人類
  年齡:18
  職業:冒險者(級別C)
  特殊:盜賊之眼
  技能:
  ·盜賊神技Lv3(34/150)
  ·劍術Lv3(97/150)
  ·體術 Lv3(15/150)
  ·元魔法Lv2(20/150)
  ·體能強化Lv3(23/150)
  ·狀態異常耐性Lv3(1/150)
  ·生命力強化Lv2(34/50)
  ·野獸馴服Lv2(14/50)

  看出來了嗎?
  除了失去光魔法技能外,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
  即使我承認自己一直在專注強化騎獸的事實……
  「但第一優先的體能強化技能,其持有的魔物卻始終都找不到。」
  像傑古弗爾格狼這樣的魔物,要是好運再遇上幾次就行了。無奈事與願違。即使要強化魔法,有寶貴的炫光史萊姆出沒的鮑達爾濕地區,從這裡騎乘盧克也要單程兩天以上的時間,實在辦不到。
  「啊……說到這個,今天還沒吃午餐呢。」
  察覺自己的肚子送出空腹的信號,我從腰上的道具袋取出一個大包袱攤開,裡面露出了肉塊。
  這顯然超出了道具袋外觀的容量,但並沒有什麼不可思議。
  沃姆爺爺給我的這個道具袋可說相當方便。
  由於可以容納比外觀更多的物品,所以才能像這樣把盧克的食物也整個裝進來。其他像是剛才打倒的爪龍所取下的爪子、我的午餐、替換的衣物、水壺和地圖等,全部都裝在裡面了。
  再加上完全感受不到重量這點,我只能對古代技術的品質低頭臣服了。
  雖然想知道容量的極限大約是多少,但萬一弄到撐破,大概就無法復原。還是先像這樣慢慢增加物品吧。
  唯一知道的是,這個袋子不能容納生物。
  既然活捉的魔物無法裝入,袋子裡又是個怎麼樣的空間?懷著這樣的好奇心,我嘗試將自己的頭塞入其中卻無法如願。
  明明把手伸進去就沒有問題,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話雖如此,這仍然無損其便利性,我正心懷感激地使用中。

  ——就這樣,用完遲來的午餐填飽肚子後,我們再度向王都出發。
  傍晚時分抵達赫倫,然後像往常一樣經由水路前往味滿腹亭。
  到達旅館後,我將盧克帶往騎獸舍,拍拍他的脖子道:「辛苦了。」
  「那麼……肚子還不是很餓,稍微來訓練一下吧。」
  來到騎獸舍外的廣大空間,我從腰上的劍鞘拔出劍,將其舉在眼睛的水平位置。
  就這樣緩緩掄起——擊出一閃。
  劃破空氣的一擊,真要說的話只是在揮空劍而已。
  最近閒暇時,我就會像這樣嘗試鍛鍊自己。
  ……原因有很多,主要是體能強化技能是針對肉體本身進行一定比例的修正,只要我自己的臂力增加,效果應該也會隨之增大。儘管提昇技能的熟練度很重要,但像這樣腳踏實地的努力想必也不會徒勞無功吧。
  況且只要锻鍊身體,技能熟練度說不定也會跟著提昇……雖然這麼想,不過劍術或體能強化技能的熟練度畢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輕鬆提高。
  這個世界的人類想必一定更加努力才對。
  至於狀態異常耐性和生命力強化,在店裡購買毒藥一口氣喝下或是自行砍傷自己的身體,或許也會有上昇的可能吧。但真的這麼做的話大概精神方面更有毛病,所以免談。
  關於這些技能,我則是希望從魔物的身上奪取。
  「——呼!」
  腦中一邊想著這些事情,我最終結束了空揮。
  之前明明才傍晚,周遭的空間此時卻完全被黑暗所占據。揮了幾個小時的劍,即使是技能強化過的身體也會疲累不堪吧。我這麼苦笑著,用有些沉重的手臂收劍入鞘。
  肚子也差不多餓了。踏出步伐準備返回旅館時,頭頂上響起破風般振翅聲。
  我悠哉地留在現場,注視著降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黑影並開口交談:
  「黑子你也辛苦了。」
  牠啄食我從道具袋裡取出的肉。不同於在騎獸店購買的盧克,這是我自己馴服的魔物——血腥雷本「黑子」。
  牠負責跟蹤莉姆……不對,是在上空忠實執行著關注莉姆的任務。每當定期回報時,就會像這樣回到我身邊。

  「哦——順利抵達那個叫……古拉尼亞的城鎮了?好像有個女孩也一起同行,莉姆看來似乎挺愉快的樣子呢。」
  根據我接獲的報告,她們先是穿越城塞都市貝魯尼卡的國境,在山腳下的城鎮泡溫泉治癒疲勞(※黑子並未詳細報告這點),最後平安抵達了南部一個叫古拉尼亞城鎮。
  「咕啊啊!」
  「嗯,之前也說過,這是為了莉姆的安全著想。亞諾爾德先生畢竟是那種個性,所以才會相信自己的女兒讓她離開。不過凡事都有個萬一。絕對不是用那句奇怪的話就能一概而論的哦?」
  或許是終於理解了我的說明,長距離飛行後讓疲憊的翅膀獲得休息完,黑子再度自我的肩上飛起。
  彷彿融入了一片漆黑之中,黑子轉眼間便消失無蹤。
  「好……享用遲來的晚餐吧。」
  我繼續慢慢走向旅館。
  順帶一提,黑子剛才所說的內容是——
  『什麼啊,原來主人您是個變態跟蹤狂。』
  就是這樣。
  ……黑子的個性相當強勢,是個想說什麼就先吐為快的孩子。雖然經過解釋後能乖乖聽進去,這點讓我很慶幸,但那些話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呢?
  是之前的主人嗎?……那個人渣男。
  伸手打開味滿腹亭的門,我在一樓的餐廳四下張望。
  儘管以吃晚餐來說時間稍晚,爐灶似乎還未熄火,空氣中瀰漫著刺激食慾的香氣。客人不多。由於兼營酒館的緣故,還可看到幾個喝醉的人。
  入座後向廚房喊了一聲,很罕見地是烏蘭先生親自端菜上桌。
  「奇怪……史黛拉小姐今天不在嗎?」
  平常總是那個招牌女店員史黛拉小姐很有活力地負責上菜。
  「今天有點事情。以前她說我端來的菜味道都會變差,我得祈禱這不是真的。」
  有些無精打采的烏蘭先生,極力對我這位客人擠出笑容。
  換成平時,那兩人之間總是充斥著一種讓辣湯變得甘醇的氣氛,而今天的湯卻是有點鹹了。
  的確很好喝……但就是有哪裡不同。
  用完餐後,我自己將餐具拿到蔚房,向垂頭喪氣的烏蘭先生問道:
  「請問……你好像很沒有精神,發生什麼事了嗎?」
  面對這個問題,烏蘭先生轉過頭想說什麼,但又再次閉上嘴巴。
  既然不想說,勉強問的話也不好。我這麼判斷,然後打算返回房間之際——
  「——烏蘭。有的時候,一個傾聽者就能讓你輕鬆許多哦?」
  出聲的人是這間旅館的老闆娘瑪德蓮娜女士。那個走下樓梯的穩重身影,給人的感覺就彷彿母親一樣。
  怎麼回事?烏蘭先生和史黛拉小姐吵架了嗎?
  既然這樣,應該不用擔心才是。
  因為我似乎可以看到他們隔天和好如初的樣子了。
  然而——下定決心般站起來的烏蘭先生,他所說的話卻有些出乎了我的意料。
  「瑪德蓮娜女士……我——打算離開這家店了。」

  第二話

  「你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看似了解原委的瑪德蓮娜女士,這時緩緩反問以確認烏蘭先生的意志。
  見到對方點頭,呼出一口氣的老闆娘接著將目光轉向了……我。
  「唉……烏蘭,我來幫你說可以嗎?」
  因為不了解出了什麼事,我整個人處於茫然狀態。被問到是否可以向我說明後,烏蘭先生微微點了頭。

  ——瑪德蓮娜女士口述的內容,簡單來說就是這個樣子。
  擔任旅館招牌女店員的史黛拉小姐,平常總有大批男性開口向她求愛。
  但由於兼營酒館,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喝醉後藉酒說笑,而史黛拉小姐也面帶笑容,憑藉華麗的忽視技能一直順利扮演招牌女店員的角色。
  到此為止,都是我已經知道的內容。之前烏蘭先生冒出那句「怎麼不去試試跟客人喝酒」而讓氣氛一觸及發的情景我還記憶猶新。
  ……問題就在於,真的有個男人對史黛拉小姐進行猛烈的追求了。
  或許是耳聞料理的評價而產生興趣,某位自稱是大商人的男人造訪了味滿腹亭。一開始還相當安分……但據說在見到史黛拉小姐的瞬間便突然起身——然後提出交往的要求。
  對此見怪不怪的史黛拉小姐就如往常一樣華麗地搪塞對方,但似乎是失敗了。語焉不詳的瑪德蓮娜女士表示詳情很難解釋,不過其表情可看得出相當疲憊。
  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因為對方的態度太誠懇,以致於難以拒絕嗎……?
  總而言之,她對這位大商人的要求感到困惑。在烏蘭先生剛好走出廚房察看發生何事之際,她就像看到救星一般躲在烏蘭身後。
  見到這一幕,嚴重誤會(※我想應該不算誤會吧)的男人便向烏蘭先生追問兩人之間的關係。
  倘若烏蘭先生的個性是不惜說謊也要聲稱兩人是男女朋友,並強調沒有對方介入的空間,那麼兩人之間的關係或許早就成真了。
  這樣一來,我也會衷心地贈送兩人一句:爆炸吧(※恭喜你們)。但遺憾的是,烏蘭先生說好聽一點是個相當笨拙的人。
  『不要打擾到其他客人。』
  丟下這句話後,他便逕自返回廚房了。
  或許是被這麼一句冷靜的回答刺激到,繼續誤會的男人似乎開始對烏蘭先生破口大罵。
  『區區一個打工的廚師。』
  或是——
  『根本就配不上如此美麗的女性。』
  諸如此類的。
  即使如此,烏蘭也只是保持沉默並未反駁。
  激動了好一陣子的男人,這時彷彿想起什麼一般發出怪叫,跑出店裡之後就不再回來了。
  另一方面,可能是男人的謾罵讓史黛拉小姐感到氣不過,她語帶激動地質問烏蘭先生『你為什麼不回嘴?』——……

  「——那個人只是自己誤會在鬼叫罷了,根本用不著理他吧。更何況既然史黛拉老是想過富裕的生活,像那種男人也不賴……」
  「……就是說了這句話呢。」
  幫喝醉的客人服務著,烏蘭先生一邊開口插話。我則是隨口附和了這麼一句。
  過著不愁吃穿的富裕生活或許是一般女性所期盼的。而史黛拉小姐說不定也只是在烏蘭先生面前才會這麼開玩笑罷了。
  儘管如此,當時也不應該這麼回答對方才是。
  當然,我並不認為那是烏蘭先生的真心話,而是一種將自己焦躁的感情對史黛拉小姐發洩的行為。
  這就是年輕人啊……晤,我好像也沒資格說別人吧。
  那麼,史黛拉聽完那句話之後採取了什麼行動,只要看她如今不在現場就很容易想像得到了。
  身懷一邊微笑一邊生氣的高等技術,她此刻想必終於邁向了下一個舞台……唔,就是一邊哭一邊生氣的階段吧。就這樣,無心工作的史黛拉小姐於是早早下班了……大致就是這樣。
  在我勤於訓練空揮劍的期間竟有如此連續劇般的發展,真是令人吃驚。
  不過,這為何又會導致烏蘭先生出言表示要辭職呢?
  「反正我將來遲早要自己開店。那個商人所說的話,未嘗不是一個契機。」
  ……原來是這麼回事。
  儘管冷靜地無視男人的謾罵,烏蘭先生或許也被那句「打工的蔚師」刺傷了心。這就是所謂男人的自尊吧。
  或許有人會覺得很武斷,但由於之前就聽說對方為了開店而在修行中,所以算是可以接受的一個說法。
  話說回來……關於這件事情,我似乎完全幫不上忙。
  烏蘭先生和史黛拉小姐這兩人的現狀,要說是打情罵俏的一種延伸也無妨。我已經可以輕易預見他們不久之後和好如初的那一幕了。
  而烏蘭先生倘若真心要開店,我也不打算阻止他。
  雖然真的只是當個傾聽者,但似乎沒有我出馬的餘地。

  ——這麼思考的瞬間,味滿腹亭的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響。
  目光隨之望去,是眼睛微微紅腫的史黛拉小姐身影。
  平常是將桃紅色的頭髮綁成丸子狀,身上穿著一件圍裙。如今將頭髮放下之後的便服打扮實在相當罕見。
  嗯……也難怪她會是那麼受歡迎的招牌女店員了。
  「那個,老闆娘。對不起,我今天提早離開了。」
  史黛拉小姐首先向瑪德蓮娜女士誠心道歉。
  「妳好像已經冷靜下來了呢。」
  「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有些尷尬地望向烏蘭先生。聽完瑪德蓮娜女士敘述後,其表情再度蒙上陰影。
  「是因為……我?」
  「不,其實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妳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
  哦……哦哦。氣氛好像變得不是我這個局外人可以插手的了。
  「不過……嗯,那個,該怎麼說?要是我經營得順利……」
  「……你想說什麼?」
  聽著語意不清的最後那句話,史黛拉小姐露出疑惑的表情。
  看起來很難啟齒的樣子。烏蘭先生究竟打算說什麼呢?可不要再說錯話,投下更多的炸彈——
  「——要是一切順利……史黛拉妳能來我店裡工作的話……我會很高興。」
  ……什……什麼?
  莫……莫非?烏蘭先生很久以前一直在開的玩笑……居然是旗標?
  而且還挑在這個時候?
  長相可怕的男子看似很難為情地抓抓頭,等待對方的回答。
  可惡……假如我是女性,這完全就是「咚——」地一聲正中紅心了。
  不需要再次確認,史黛拉小姐的臉頰已經變得通紅。她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但不久便做出微微點頭的動作。
  ……嗯。剛才說不要投下炸彈,看來是錯的。
  就算爆炸也無妨。不對,給我爆炸吧。
  話說我早就預料到他們近期就會和好,但這未免也太近了吧。
  再多隔一段時間好嗎……唔,雖然都無所謂啦。
  怎麼回事?我好像變得有些空虛。
  啊,有點要流淚的感覺。
  「……什麼啊,到頭來居然變成兩個人都要辭職?真是的,就會給人添麻煩。」
  瑪德蓮娜女士攤開雙手,以傻眼般的動作向兩人這麼說道。但那表情依舊柔和。這個人大概是以自己的方式祝福他們走上新的道路。

  總算是Happy End了。
  ……雖然好像遺忘了某人的樣子,不過這樣就告一段落了吧。
  我也累了,今天就先去睡覺好了。
  就這樣,我一邊忍著呵欠準備離開現場的時候——

  「等一下————————!」

  門被用力打開的聲音,以及一名男性的大音量撼動了我的鼓膜。
  用「華美」二字來形容應該是最恰當的吧。
  在談論重要的生意時,若穿著寒酸的服裝可能會導致對方不信任自己。所以某種程度的打扮是必要的。更別說是商人,穿上華美的服裝同時也能強調生意興隆,對於買賣交易更有正面的影響。
  不過,凡事都不可太過頭。
  出現在我視野裡的商人打扮男性,他穿著一身華美過頭的奢華服飾,呼吸急促地望向我這邊……不,是望向史黛拉小姐。
  這個男人恐怕就是剛才提到,自稱是大商人的人吧。
  雖然不知道對方來做什麼,不過烏蘭先生和史黛拉小姐之間已經沒有第三者可以介入的餘地了。
  雖然悲哀,但這就是現實。
  「史黛拉小姐!倘若我們的愛情前方有任何的阻礙,盡全力將它們清除就是我身為男人的使命。妳是不是被要脅了?被那個男人!」
  彷彿正面和「不可以用食指指別人」這句格言對抗似地,男人指著烏蘭先生一邊自信滿滿地大放厥詞。
  「在那張恐怖的臉龐逼迫之下,嬌弱的女性想要抵抗鐵定是難如登天!莫非以為我看不出妳被對方強迫要求交往的事實嗎?」
  ……呃——請等一下。
  我有點搞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不過請放心吧!我已經找到了將妳從那頭野獸手裡救出來的最佳方法。來吧!不用再擔心了。盡情地撲進我懷裡吧,My Honey!」
  「那個……剛才也說過了,我並沒有和您交往的打算哦。」
  「我必須承認,害羞時的妳是最可愛的。不過,阻隔我們兩人愛情的牆壁太單薄脆弱了,我對妳的愛勢必會將它融化。」
  擺出了猶如空中浮現「篤定貌」字樣的姿勢,男人的表情彷彿自我陶醉一般顯得恍惚。
  啊,原來如此。
  我懂了。
  這真的是個沒救的傢伙。
  之前說史黛拉小姐對那猛烈的求愛搪塞失敗,我看要是真的搪塞,大概連馬桶都會堵住。
  這個男人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只是一味喋喋不休。儘管如此,史黛拉小姐也不服輸地開口打岔:
  「不過,我和您今天第一次見面吧?仔細想想,我連您的名字和歲數都不知道。」
  「真是失禮了。將來要成為妻子的女性卻不知道丈夫的名字,的確是很奇怪。我叫加利普·亞魯多瓦。年紀二十八歲。不覺得年長男性的包容力也是我的魅力之一嗎?」
  「居然比我大八歲呢。另外,我想年齡跟包容力是毫無關連的哦。」
  「原來如此!就是戀愛和年齡差毫無關係的意思吧?我也這麼認為。」
  真……真厲害。
  無時無刻都那麼樂観。將別人的發言硬凹成對自己有利的轉換力實在太強了。
  這傢伙……絕對是真的。
  「來吧!現在就讓我把妳從野獸的手中解放,共築兩人愛的樂園吧!」
  史黛拉小姐眼看快露出招架不住的表情,但她依然繼續對話下去:
  「請問,所謂解放……具體來說是?」
  「當然是決鬥了。王都這裡不是有鬥技場嗎?為了保護所愛之人而投身於戰鬥,是自古向來不變的真理。」
  「不好意思,加利普先生您看起來似乎不太擅長打鬥的樣子……」
  史黛拉小姐說得沒錯,堪稱中等身材的加利普先生的確看不出戰鬥上有何優勢。即使用「盜賊之眼」查看,戰鬥用技能……就連一個也沒有。
  嗯……?是我太累,眼睛有點花了嗎?好想趕快去睡覺。
  「能夠找到代替自己的強者,是唯獨擁有稀世財力與人望才可辦到。這也就是實力的同義詞。」
  「這……這樣啊。」
  呃——他應該想說已經找了代理選手出場,只要那傢伙贏了就等於自己打贏一樣吧。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烏蘭先生終於也打破了沉默。
  「決鬥二字聽起來真是聳動啊。我想應該由史黛拉她自己決定要怎麼做才對。我接下來還要忙,就不參與這件事了。」
  「是啊。我已經決定要在烏蘭新開的店裡工作了。突然提出這種要求實在有點……」
  哦……哦哦。
  假如我是加利普先生,聽到這些話之後大概就會心灰意冷吧。
  「原來如此。妳要被帶到那個男人新開的店裡,強迫從事工作是嗎?請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這麼做,用我所有的財力加以阻止。」
  這傢伙……果然貨真價實。
  黑子快點回來。
  真正的變態在這裡哦。
  「你……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啊?」
  聲音略帶憤怒的烏蘭先生反駁道。
  「哈哈哈!要是傷腦筋的話,就乖乖接受我的挑戰吧。如果我贏了,你就要保證今後絕對不會再接近史黛拉小姐。」
  本來以為他會說打贏之後要和史黛拉小姐交往之類的,想不到還挺有良心。
  大概是以為沒有烏蘭先生這個情敵的話,對方百分之百就會投入自己的懷抱吧。
  好·可·怕——
  「當然,你也可以自行找尋代理的選手哦。只不過,前提是你身邊的人具有那種實力……明天在鬥技場前再聽聽你的回答吧。我要讓你知道,在愛情的面前一切是顯得多麼無力。」
  就這樣,大放厥詞的加利普先生說完後便衝出旅館了。

  ——短暫的沉默。

  或許是對此感到疲憊,烏蘭先生整個人在餐廳的椅子坐了下來。
  「那……那個人到底是誰啊?」
  是個怪胎。
  本來想這麼回答,但事態的確令人感到困擾。
  若不接受挑戰,對方非常有可能會針對烏蘭先生的店進行惡質的營業妨害。
  不過,對於性格溫和的廚師來說,他身邊也不像有人可以進行代理決鬥。
  更何況日期就在明天了。
  「咦——!」
  突然間,有一對手掌抓住我的手後整個握住。是史黛拉小姐。微捲的頭髮輕盈晃動,淡淡的甘甜香氣輕輕撫過我的鼻腔。
  「——誠二先生!我想拜託您一件事。」
  那無比認真的眼神想要說些什麼,我立刻就明白了。
  因為在她心目中,某個帶領昂貴騎獸的老練冒險者——
  那個人如今就在眼前。
  「……請狠狠地痛扁他一頓。」
  這句不像招牌女店員風格的粗話,其心情我並非無法體會。
  要是我接受這個委託,報酬就是在烏蘭先生店裡的各式全餐吃到飽如何。
  這樣一來,我的積極性也會跟著提高呢。

  第三話

  ——八月的第二週,元之日。
  將據點移至王都赫倫並開始活動,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以上。
  我以前就知道赫倫有個大競技場。遠遠望去,圓形建築物挾帶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使我深信只要身為男兒,每個人都不禁會被「鬥技場」這個字眼撼動內心。
  當初心想將來有機會的話得造訪一下……想不到居然會以這種方式來到現場。
  「呵呵呵!我得稱讚你沒有逃跑。但你很快就會知道。在真實的愛情面前——」
  ……哎呀,對這番開場白就快要聽腻的我,好像獲得了將對方當作耳邊風的技能呢。在鬥技場前喋喋不休的加利普先生,忽然間帶著疑惑的表情開始張望四周。
  「奇怪?怎麼不見史黛拉小姐的芳蹤……?」
  如今在場的只有我、烏蘭先生、加利普先生……以及一名用長袍覆蓋全身,兜帽也遮住眼部的高大男子。
  這傢伙應該就是對方準備的代理人。體格比我大一倍……不,大概三倍大吧。
  「史黛拉說她不想見到你。你真的認為這次的決鬥有意義嗎?」
  「哈哈!你終於怕了我,打算遠離史黛拉小姐了吧?這次的決鬥有沒有意義,我才要反過來問你。」
  面對烏蘭先生的成熟發言,對手似乎完全無動於衷。
  從某種層面來說,真的是個意志堅定的人。
  說穿了就是會讓人退避三舍。
  ……順帶一提,史黛拉小姐在冒險者公會指定我,提出了委託。由於平時受到對方的照顧,我起先強調不用以委託的方式免得產生報酬,但那個人卻相當堅持。
  我當下便接受委託並來到現場,但史黛拉小姐似乎很不想見到加利普先生,表示之後再前來和烏蘭先生會合。
  「在這個鬥技場裡,和站在那邊的人決鬥就行了對吧?」
  為了完成自己承接的委託——簡單來說就是「痛扁對方」的要求,我主動回到了正題。
  「嗯……你是昨天也在旅館的那個年輕人。」
  加利普先生彷彿舔遍全身一般觀察著我。
  討厭,好可怕。「視姦」這句話大概也可以套用在這個男人身上吧。
  「你就是決鬥的代理人嗎?真不愧是野獸般的男人,想法果然殘酷至極。居然把這樣的年輕人推上決鬥場合。」
  「加利普,如果你還算是個商人,起碼也觀察一下對手吧。這個人的臉龐的確很年輕,但身上的裝備和騎獸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年輕人能弄到手的。」
  粗獷的聲音來自於身穿長袍的男人。我所裝備的劍和鎧甲確實是達人級的鍛冶師吉格先生的作品,價格相當昂貴。
  就連騎獸盧克也是一樣。
  「……或許吧。那麼,就請你們到鬥技場辦理出場手續吧。」
  奇怪?還以為對方包下了整個鬥技場進行決鬥……居然要出場手續?
  「真是的……枉費我選擇鬥技場作為神聖的決鬥場地。」
  看來是打算包場,結果被拒絕了。畢竟是如此規模的建築物,更有許多的觀眾,光靠金錢的力量大概也辦不到吧。
  只要連戰連勝,最後就會碰到對手了嗎……
  「真是愚蠢。本來不用那麻煩,直接在這裡決鬥就行了。話說加利普,那件事情還沒有新的消息嗎?」
  「啊啊,貝魯加閣下,請您不用那麼心急。只要再稍待一段時間,我一定能掌握線索。況且,在大批觀眾的眼前上演愛的決鬥,您不覺得這樣很有意義嗎?」
  看來他對鬥技場情有獨鍾。
  「誰知道。反正這可是我最後一次陪你胡搞了。」
  嗯,這個叫貝魯加的男人似乎並不是單純被聘僱。從他對加利普先生的態度就很清楚了。
  話說回來,真是聳動的發言。雖然在鬥技場戰鬥要專程辦理出場手續有點麻煩,但在這種大街上進行戰鬥的行為終究太亂來了。
  「在這種地方打架,會波及到周遭人哦。」
  「呵……也罷。不過要是在和我對戰之前敗北,那可就掃興了。」
  男人停下往這邊踏出的步伐,丟下這句話之後便走向鬥技場內部。
  本來想原封不動地將這句話奉還給他,但若真的說出口大概會在街上爆發戰鬥,所以還是憋在心裡好了。

  ——遲了一些後,我也在鬥技場的櫃台辦理好手續。感覺有點緊張。畢竟是第一次在大批觀眾面前戰鬥,不緊張反而顯得奇怪了。
  不過,我並不想輸。
  倘若失敗,烏蘭先生今後將無法再接近史黛拉小姐……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史黛拉小姐大概會主動接近對方,所以沒有任何問題。
  奇怪?
  那豈不是輸了也無妨?
  暫且拋開這樣的想法,我乖乖地在走廊上前進,往選手休息室走去。
  那個叫貝魯加的男人究竟有多強呢?
  儘管很想探查對方的技能組合,無奈臉部卻被兜帽遮住了。看看能不能在休息室請他脫下吧。
  懷著這種想法的我一進入休息室,一股悶熱的風便撫過我的臉頰。
  ……那些看似壯碩的男人們在室內不斷散發出悶熱的氣息。
  裡面並非沒有女性,但幾乎都是男人。鎧甲和頭盔的縫隙中似乎正冒出熱氣,真希望他們不要這樣。
  不過,說到殺氣騰騰到不至於。
  其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鬥技場的比賽基本上都在不可殺害對手的規則下進行。所以雖然是對戰雙方共處一室的空間,但由於並非要互相殘殺,真要形容的話就充滿了類似運動比賽前的那種緊張感。
  ……嗯。
  觀察四周,休息室的空間相當寬敞,還規劃有治療傷者的救護區。雖然還不至於提供酒類,但至少備妥了可以簡單用餐的環境。在櫃台打聽的結果,這裡只要打倒對手就可以獲得獎金。既然是在比賽中取悅觀眾並賺取獎金,這似乎也不失為一種健全的商業模式。
  為了舒緩緊張,我傾倒高腳杯,喝著果汁一邊觀察周圍。
  ——這時,突然發現令我在意的地方。
  不同於從休息室到鬥技場的通道,更深處的地方有一塊看似其他通道的陰影處。
  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那裡竟然有負責把守的士兵正擋住去路。
  「請問那裡面是什麼東西?」
  我向提供餐點的鬥技場工作人員這麼詢問。或許是沒有隱瞞的必要,對方立刻就回答了。
  「啊啊,那裡面是關有囚犯的牢房哦。是為了參加者人數不足時,出場湊數的。雖然不會引發什麼危險,不過有士兵看守也就是這個原因了。」
  哦……哦哦,原來如此。
  就是那個吧?在這裡戰鬥的話可以縮短一些刑期之類的。既然是為此而關在這裡,
  想必都是一些會戰鬥的人。
  以持有戰鬥類技能的對象來說,即使立場是囚犯,我也不想不由分說地奪取對方的技能。不過倒是不能否認有那麼一點想偷看一下的想法。
  我靠近看守的士兵所在處,伸長脖子想要看看裡面。士兵隨即露出疑惑的表情出聲詢問。
  「怎麼了嗎?這裡面只有關囚犯用的牢房而已。想跟囚犯交談的話我不會阻止,請隔著牢房講話吧。」
  「啊,不,我並沒有……」
  我並沒有積極和囚犯交談的嗜好。想到這個時候還是應該安分地專注於比賽,我正準備轉身離開之際——

  「唉……我們要在這裡當猴子到什麼時候?」
  「閉嘴。都是你說什麼都願意做,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吧。」
  「咦咦!要是不那麼說的話,我們現在早就已經——」

  ……怎麼回事?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而這種令人無從插嘴、充滿速度感的交談方式總覺得很熟悉。
  唔,不過,怎麼可能。
  「請問,我可以再進去一點嗎?」
  我委婉地向看守士兵告知後,對方默默讓開了。表情彷彿在說,要交談是可以,可別做什麼奇怪的舉動。
  內部的光線昏暗,走廊一直延伸至底部。而牆邊有好幾個嵌有鐵格子的小房間,囚犯想必就被關在這裡吧。
  剛才聽到的聲音就出自於極為靠前的牢房裡,我很快就找到了聲音的主人。
  「……噁!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哇啊,真倒楣,居然看到最不想看的一張臉。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雖然第二人的發言有些傷人,但果真就是這兩人了。
  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雖然聽說他們被帶去了王都沒錯。
  「幹嘛——?莫非是來牢房裡送糖果的嗎?不好意思,看不到你那張臉我還比較高興。」
  只能用辛辣二字形容的寒暄。
  差點就要心灰意冷了。
  戰鬥的話我可以打贏對方,但吵架大概絕對贏不了吧。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帶糖果。」
  聽到我的回答,女方興趣缺缺地呼出一 口氣。
  「我當然是在開玩笑的,白痴~」
  啊,真的有點想哭了。
  在牢房裡罵人的女性,以及不想和我對上目光的男性。
  我現在感到有些驚訝。
  發生在梅爾貝爾的事件——斯別恩帝國主使的綁架領主女兒瑪莉塔一案——參與其中的犯人,我萬萬想不到會以這種形式和他們再度見面。

  第四話

  鬥技場的中心處,備妥了相當充裕的環境供挑戰比賽的人們相互競技。即使習慣和對手拉開距離戰鬥的人,在如此寬敞的場地裡想必有很多發揮的空間。雖然可以四處逃竄讓對手疲於奔命,但由於可能會遭到觀眾們全方位的噓聲,所以我還是希望避免。
  雙方正面交鋒以決定出勝者的鐘聲響起。
  若是精彩的比賽,來自觀眾們的加油聲幾乎震破鼓膜。
  第一戰的對手實力並不怎麼樣。但或許是緊張的緣故,感覺只發揮了平時一半的水準而已。嗯……就因為這樣,以比賽來說似乎變得挺有趣的。

  「——哦。雖然看起來有點緊張,不過手段一樣和你的臉蛋不符呢。」
  「這樣的人居然和我們同年紀,真是吃驚。」
  牢房裡設有能夠觀察比賽狀況的小型偷窺孔。似乎觀看了剛才的比賽,兩人異口同聲地講述自己的感想。
  ——蕾伊和雷恩。
  不光長得像而已,就連名字也容易搞混的這兩人——是一對雙胞胎。
  蕾伊只要改掉說話的語氣,就有成為一名出色女性的潛力。而雷恩則可說是給人些許輕浮印象的優質好男人。
  這種地方竟然會遇見梅爾貝爾綁架瑪莉塔的犯人們,這個廣大的世界還真小啊。
  至於姓名和年齡,我在被叫去打第一場之前就已經和他們交換過情報……雖然曾經是敵人,但或許是知道了我的實際年齡,說起話來也變得有些隨意。
  「你們出現在這裡,我才是最訝異的。應該說,你們這樣自我介紹沒關係嗎?好歹也是從事諜報活動……類似間諜的職業。」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們早就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招出來了。」
  「是你招的吧。」
  弟弟最初躲避我的目光,但告知對方自己是偶然前來後便開始和我輕鬆交談。感覺就像認識的朋友久別重逢一般。為何會這麼輕浮呢。
  「你也一樣,沒事的話就快滾。」
  ……面對害得自己被逮捕的男人,心裡會有所戒備也是理所當然。所以我能夠理解姊姊蕾伊為何至今不改辛辣的態度。
  不過,我並不是被女性罵完之後會獲得快感的那種人。
  唔,要是有愛的話,或許會有快感也說不定——不過這個現在不重要。
  總而言之,我們之間沒有多少話題可聊。雖然算不上是被蕾伊的言語轟走,但還是先告辭好了。
  「嗯……雖然很難受,不過你們還是繼續加油吧。我先走了。」
  「等等!等……等一下,難得久別重逢,你一定還有什麼話要說吧?」
  「……唔,並沒有。何況有人叫我滾蛋。」
  重逢歸重逢,我們又不是什麼朋友。應該算敵人才對。
  「不是有句話說『昨天的敵人就是今天的朋友』嗎?以前的事情就讓它付諸流水……」
  「就算套交情,也沒辦法把你們從牢裡放出來哦?我又沒有那種權限,幫忙逃獄就更不可能了。」
  「好了好了,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這裡根本沒有其他事可做,我們正閒得發慌呢。雖然犯下了那種行為,但我們並不是自願去做的。即使國家不同,一樣都是人類吧。只要好好交談,有些東西還是可以互相理解。」
  雷恩先是四下張望——
  「話說回來,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獸人女孩怎麼了?你們不是一起行動嗎?」
  然後這麼問道。
  「由於一些原因,我們現在是分開行動。話說你是不用『野獸』……而是叫她『獸人』對吧?」
  實在有點意外。
  「並不是所有斯別恩帝國的人都對獸人抱持厭惡感哦。明明就是個那麼可愛的女孩……啊,莫非你被甩了?」
  「再見。」
  永別了。
  「我胡說的!開個小玩笑罷了!」
  雷恩猛然抓住鐵格子將臉湊近。本來就是個看似輕浮的男子,連講話也那麼輕浮沒問題嗎?真想給他加一些重量以便沉入水裡。
  「哎呀~說到被甩,你想不想聽聽蕾伊姊差點被壞男人欺騙的故事啊?為了淡化殘酷的現實而從甜言蜜語中尋找治癒——嗚喔丨」
  「……給我閉嘴。」
  蕾伊的拳頭準確命中弟弟的腹部,強制中止了對方的發言。雖然對這個話題的後續感到有些好奇,不過這算是他轉移話題失敗了吧。
  畢竟我又沒有被甩。
  「……唔……呃。那……那麼,你要不要聽聽我們的經歷,為什麼會淪落到從事這種工作?」
  嗯……不能說沒有興趣。以前只能在無法好好交談的狀態下被迫敵對。既然對方要講述自己的經歷,那麼傾聽一下也無妨。
  原不原諒就另當別論了。
  不過,就在我停下離開的腳步時,忽然傳來了看守士兵的聲音。

  「——出場嘍。」
  看來要讓雷恩出場了。伴隨嘎吱聲,灰色的鐵格子打開,士兵催促般的伸出手臂。
  「啊,等等,不要拉我啊。我們聊得正起勁——……」
  …………
  ……
  聒噪的人物消失後,寂靜降臨現場。
  留在原地的是我和蕾伊這對組合。老實說,這已經不是尷不尷尬的問題了。女性散發出來的拒絕氣息,其濃度甚至令我懷疑是不是已經到了可視化的程度。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先出個聲後再離去。真想誇讚我自己的膽量。
  「呃~要不要聊聊天呢?」
  「為什麼要跟你聊天?」
  「……說得也是。」
  嗯,這很正常。畢竟讓他們陷入眼前的困境,其原因的確是在我身上。
  由於打算在遇見貝魯加那個男人前先見識一下對方的實力,所以還是回去好了。
  「你……不是特古爾人吧?」
  嗯嗯?莫非這是在問我問題嗎?蕾伊看也不看這邊,逕自喃喃自語。這句話倘若不是對著牆壁說,應該可以當成是對我發出的詢問吧。
  不過很遺憾,我根本不知道特古爾所指的是什麼。
  「特古爾是哪裡的地名嗎?」
  「……是啊。是斯別恩帝國東部的一個地名。以前好像是個小國家,現在被帝國吸收後成為領土之一了。」
  「為何認為我是特古爾人?」
  「因為頭髮和眼睛的顏色和我們一樣。雖然皮膚的顏色有些不同。」
  原來如此。蕾伊和雷恩的確都是黑頭髮黑眼睛。除了皮膚稍黑一點之外,或許可說很相似吧。
  「妳以為我們是同鄉嗎?很可惜,我並不是特古爾出身的。」
  我出生成長的地方,在非常非常遙遠之處。
  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知道。
  「哦——算了,都無所謂。」
  既然這樣還問我?
  「蕾伊……小姐,妳是那裡出身的嗎?」
  「別叫我小姐,怪噁心的。」
  「那麼,蕾——……」
  「不要隨便叫我的名字。」
  咦……那我該怎麼做啊?
  「剛才叫住你不好意思。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哇啊,該怎麼講....有沒有人持有心理抗性的技能呢?麻煩請現在就轉讓給我。精神或許只能自行鍛鍊,但這種情況下可能還沒鍛鍊就已經粉碎了吧。
  ——就這樣,我半逃離似地返回休息室,臉頰貼著桌子整個人坐在椅子上。
  疲勞的時候吃甜食最好了……當初是我對莉姆這麼說的吧。
  有些疲憊的我將手緩緩伸進自己的道具袋裡。沃姆爺爺給我的魔法道具袋相當方便,能夠收納許多物品卻又不會感到重量。
  儘管食物也可以放進去,但若不是可以保存好幾天的東西就很危險。畢竟內部的時間並未靜止,會腐敗的東西終究會腐敗。若是因為可以大量存放而塞了一堆食物,幾天後道具袋就會變成垃圾袋了吧。
  那麼……我如今取出的是一個小紙袋。傾斜後輕輕一倒,一粒糖果大小的物體伴隨白色粉末滾出。
  這是名叫白銀桃的水果經過脫水之後的成品,是一種將養分濃縮而成的隨身乾糧。白銀桃在新鮮的狀態下已經很好吃,脫水後甜味更加濃郁。存放時間也長,是相當優秀的食品。
  含在口中,甘甜隨之擴散,水果特有的芳香刺激著鼻腔。
  「啊啊……雖然有點貴,幸好還是買了。」
  我忍不住再倒出一粒,將其放入口中。糖分轉化為腦部的營養明明需要一段時間,但吃下後卻使人立刻恢復活力,真是不可思議的現象。
  我將僅剩最後一粒的紙袋放回道具袋後,呼喚選手的聲音正好響起。
  被叫到的人是貝魯加。
  我離開椅子站起來,張望室內。靠在牆邊的男人緩緩起身後邁出步伐。儘管不知道對方是否觀察過我剛才的戰鬥,但我自己決定要好好見識一下對方的力量。
  能夠比觀眾席更近距離觀看比賽,或許是一種選手的特權。
  貝魯加的對戰對手是體格相當占據優勢的男性。不僅手持大斧,腰上也配備了劍。持有技能為斧術Lv2,可說擁有相當強的力量。我不由得期望對方能剝掉貝魯加的那一身長袍。
  對戰開始的鐘聲敲響,男性伴隨中氣十足的收喝聲直直衝向貝魯加。面對還不於奪命,但起碼會被砍掉一隻手臂的這一擊,對方究竟會採取何種行動呢?
  我緊盯著貝魯加,不放過對方的任何動作。
  然而——根本不需要來回轉動視線。
  因為貝魯加完全未離開過原地一步。但他並非毫無防備地吃下對方的攻擊,而對手也未中途停止攻擊。
  那隨意伸出的手臂,就這樣抓住了揮下的斧頭。
  ……怎麼可能?那可不是刀刃鈍掉的斧頭。假使真是如此,擋下重量不輕的斧頭一擊,應該不可能沒事才對。
  而現在居然用空手……接住了?
  「那身體……究竟是什麼構造啊?」
  對戰對手用拚了命的表情想要移動斧頭,但就是動也不動。就連被迫從腰上拔劍準備揮出,也被對方單手擋住了。
  手中的兩樣武器都被無效化後,或許是失去戰意,男性似乎向貝魯加喃喃說了些什麼。
  將抓住的武器丟在地上,貝魯加默默轉身背向對手。
  從這裡開始或許就是所謂的老橋段了。撿起地上丟棄的斧頭,男性準備從為後偷襲貝魯加——但卻被完美反擊了。
  被一記身體半旋轉的迴旋踢擊中,男性嘗到空中飄浮的體驗。這下……肋骨恐怕斷了好幾根吧。
  動也不動的男性被救護人員抬走,比賽就此結束。
  貝魯加始終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但或許是心理作用,我有種他似乎望向這邊笑了一下的錯覺。
  糟糕……比想像中還強。空手就能抓住武器這點實在太犯規了。
  總覺得心裡開始變得非常不安。
  要是輸了怎麼辦……開始思考這種問題就代表心理上已經輸給對方,所以我盡量不去想。
  實際碰上的話得要保持距離,然後尋找有效的攻擊方法。

  「——你啊,莫非太閒了嗎?」
  「唔,並不是這樣。」
  順利結束第二戰後,我再度佇立在牢房前。
  藉由蕾伊仍然不改冷淡態度的發言,我稍微緩和面對貝魯加之前變得些許不安的情緒……但根本無效,只是讓我更加沮喪而已。
  「我說,這東西給妳,就稍微安靜一點吧。」
  瞞著看守的士兵,我將道具袋裡取出的白銀桃拋給蕾伊。
  「啊?我才不要這種……什麼?」
  本來打算立刻丟掉的蕾伊,看來腦中正在和甘甜的誘惑搏鬥。過了好一會,她背對這邊掩飾吃東西的樣子,白銀桃就這樣消失了。
  「哦~你馴服蕾伊姊還挺有一套的嘛。這樣一來……你到底是來做什麼?」
  斜眼望著正在享受高級水果甘甜的姊姊一邊點頭,雷恩似乎已經忘記剛才談話的內容了。
  「是你自己想要說些什麼吧?」
  聽我這麼講,雷恩彷彿回憶起來一般拍手露出笑容。
  「啊!你願意聽嗎?對別人產生興趣可是件好事呢。」
  說著,雷恩那令人生不了氣的悠哉表情開始變得有些認真。

  第五話

  特古爾地區的特徵之一是來自太陽的恩賜。
  換而言之,是一片日照充足的土地。但卻又並非被熱沙所籠罩的沙漠,而是在適度雨量的調節下保有綠意盎然的環境。似乎很適合農作物的生產。
  「所以帝國才想控制那裡?」
  「要是旁邊有個小國正過著富裕的生活,難免會心生占為己有的念頭吧。」
  雷恩不改悠哉的態度,雙手在半空中上下揮動。
  「啊,所以特古爾出身的人膚色都有點不一樣吧。」
  「嗯?啊啊……你的皮膚的確很薄。要是生活在日照強烈的土地,大概就會變成像我們這樣吧。說到這個,蕾伊姊老是在感嘆說,要是皮膚再白一點就好了——呃啊!」
  雷恩再度沉默。
  「閉嘴。」
  蕾伊讓弟弟閉嘴的工程,首先就是揍人。
  儘管有些看慣了這樣的光景,但雷恩自己似乎也有點樂在其中。即使實際上痛得笑不出來,這說不定也算是姊弟間感情交流的方法之一。
  ……真是個高手。
  到頭來,雷恩足足過了幾秒才又繼續開口。
  特古爾以前是個小國一事已經知道了。
  自從被帝國控制後,從前統治的國王被賦予特古爾地區領主的地位,一直供應著帝國所需的物產。遭到帝國攻擊之際未演變成大規模的戰爭,或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厭惡戰爭的國王,在這之後據說也以一名溫厚的領主身分為特古爾地區的繁榮盡心盡力。
  然而,溫厚的人,其子孫並不一定會繼承這種溫和的個性。其中或許有對於帝國過去的蠻橫行徑抱持不滿的人。不滿最後轉變為憤怒,憤怒則很可能成為行動的原動力。
  一名試圖再次讓特古爾成為獨立國家的男人,於是便開始招募士兵和收集武器。
  「原來如此。我有點能體會那種生氣的心情。畢竟是帝國訴諸暴力奪取了土地。」
  要是知道祖先的土地被奪走,到了自己這一代仍繼續被壓榨……我會怎麼做呢?儘管想法很單純,但我大概會想消滅帝國吧。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統治對抗統治。
  被欺負就要打回去。
  ……嗯,我這種思考方式大概很幼稚吧。雖然不覺得有錯,但這麼做的話世界上就會充滿紛爭。在此打消念頭才是成熟的應對方式。
  儘管我會選擇動手就是了。
  「啊哈哈。能聽到你這麼說,總覺得有點高興呢。」
  「嗯?為什麼你會高興?」
  「這個嘛……開始累積戰力的特古爾領主有妻子及三個孩子。而妻子反對丈夫的想法。因為只要冷靜下來思考,就能明白這是相當魯莽的舉動。」
  「雷恩,說夠了吧。」
  靜靜旁觀的蕾伊試圖制止弟弟的發言。
  然而,雷恩自己似乎不打算停下來的樣子。
  「三個孩子當中,女兒很黏著母親,所以自然就站在母親這一邊。妻子反對丈夫強行進行計畫而相互爭吵的景象,對女兒來說或許相當難受吧。」
  「別說了——」
  蕾伊正要厲聲喝止的瞬間——看守的士兵又靠近這邊了。
  這一次似乎要讓蕾伊參加比賽。伴隨鈍重的聲響,對方從打開的牢籠裡打算將她帶出。

  「別碰我,我自己會走路。」
  見到她厭惡地撥開對方搭在肩上的手,我不由得慶幸那個人不是自己。真是擔心看守士兵的心靈會不會因此受傷害。
  和弟弟不同,蕾伊很平靜地走向比賽場地。
  「——好了。現在沒有人制止,還想聽下去嗎?」
  「嗯……畢竟聽都聽了。」
  雷恩點頭示意了解,然後在鐵格子的另一端採仰躺的姿勢。
  「呃,剛才說到哪裡?對對……剩下的兩個兒子也是不學好。哥哥雖然年紀比其他人大很多,卻是個無可救藥的浪子。每天喝酒、鬧事、泡女人,對於父親要做的事情絲毫不關心。他只關心能不能接近自己看上的女性。其中甚至沒有種族的區別……開玩笑的。」
  雷恩笑得很開心,但在充斥寂靜的牢房內聽起來卻是出奇寂寥的聲音。
  「不過對弟弟來說,相較於工作繁忙的父親,哥哥這位浪子和他的關係較親近。畢竟可以學到許多好玩的東西……就這樣,弟弟也同樣不關心父親了。」
  「家裡面沒有一個人贊成父親的想法呢。」
  尤其是被妻子反對,搞不好變得更難收手了吧。
  「對對對。所以我覺得很高興哦。聽到你說理解父親的心情並予以認同。」
  該怎麼說,要從哪裡吐槽才好?
  「呃——這中途顯然夾雜了登場人物的私情吧。換句話說……故事中的弟弟就是雷恩你嗎?」
  「答對了。」
  「那麼,那個女兒是……蕾伊?」
  「沒錯。是蕾伊姊。」
  等一下。
  這麼說,這對雙胞胎就是特古爾領主的孩子了。換而言之雖然只是小國,但本身卻擁有王族的血統。
  咦咦咦咦!
  那麼,蕾伊以血統來說是公主了?
  所謂的公主,美麗的容貌自然不用說,還有高雅的用字遣詞、嚴格的禮儀規範,是隔絕於世俗之外成長的深閨大小姐。對他人深信不疑的清澈眼眸、眼中充滿了愛護可愛動物的慈悲之心。興趣是騎馬,就連揮鞭的姿態也充滿了優雅。
  ——這是我自己對公主的刻板印象。蕾伊符合的頂多只有容貌一項……唔,那種不是對馬而是對人類揮鞭的姿態也可以說很有模有樣了吧。
  揮著鞭子,一邊用命令的口吻……這已經不是公主,某層面說算是女王了。
  「等等,要是就這麼告訴蕾伊姊,你會沒命的哦?」
  在腦中吶喊了好一陣子後,我聽見雷恩平靜地這麼嘀咕。
  「咦……我什麼時候說出聲音了?」
  「就從『蕾伊姊要是公主的話,全世界女性都是女神了』那句話開始。」
  這傢伙居然說得比我還難聽。
  「唔,我可沒有那麼想過啊!應該說,那是你自己的意見才對。」
  「我還以為我們兩人都意見一致呢。」
  或許是覺得我的反應很有趣,雷恩從仰躺的狀態撐起上半身捧腹大笑。
  話說回來——
  假設剛才那些話都是真的,為何這兩個領主的孩子會從事那種工作呢?拋出我的疑問後,雷恩再次躺回地上開口回答:
  「你已經能想像到了不是嗎?」
  想像嗎?
  身為女兒的蕾伊很黏母親,這種說法就好像在形容小孩子。這對雙胞胎的年齡和我一樣是十八歲,所以剛才的故事應該發生在很久以前了吧。
  ……這麼說,父親的計畫大概以失敗告終了。
  畢竟特古爾如今仍然無法獨立。
  「到頭來,企圖叛亂的事情曝光,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
  「如字面上的結束。父親和母親當著我們的面被處決了。」
  「這樣……啊。」
  ……啊啊,感情太過投入是我的壞習慣。
  即使有那麼痛苦的過去,也不是可以為所欲為的藉口。
  「就因為這樣,里克哥被指定為領主的後繼者。畢竟里克哥是個出了名的浪子,或許是考量到他不會構成任何的威脅吧。」
  嗯,最終未演變成全家遭到處決的事態嗎。
  被稱為浪子的哥哥名叫里克·夏歐——目前治理特古爾的領主似乎就是這個人。
  至於雷恩和蕾伊,兩人以強行徵召入伍的形式被編入特務部隊裡。這或許有為了防止新領主里克再度做出奇怪的行徑,順便將兩人當作人質的用意,但詳情並不清楚。
  歷經死亡般的艱辛訓練被分發到部隊之後,他們就在瑟魯迪歐底下執行任務。
  「母親遭到處決,受打擊最大的人似乎是蕾伊姊。正如母親曾經告誡過不該反叛帝國那樣,她在部隊裡一直很盡責地想要完成任務。」
  「啊啊,嗯……這點我在之前的事件裡實際感受到了。不過一般來說應該更憎恨帝國不是嗎?」
  「……誰知道?這方面就得問她本人比較準確了。」
  敘述到此告一段落。雷恩站起來,做出拍打衣服灰塵的動作。
  「好了,關於我們的經歷就到此結束。還有其他想問的嗎?」
  為什麼呢?明明是相當沉重的話題,氣氛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凝重。是對方說話輕浮的緣故嗎?
  「為何當初準備叛亂的事情會曝光呢?」
  雷恩的臉色略微陰沉。
  「這點我也很想知道。蕾伊姊似乎認為里克哥相當有嫌疑,但我卻不這麼想。」
  站在與哥哥親近的弟弟立場來說,應該不願這麼去想吧。
  「最後一個問題……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雷恩將臉湊近窺探比賽場地的小窗,然後說了一句:
  「因為我希望你能知道。」
  「……這不叫答案呢。」
  然而,對方卻不像在裝糊塗的感覺。
  「啊,你看,蕾伊姊的比賽好像開始了。對手……似乎是個穿長袍的男人。」
  雖然有種被轉移話題的嫌疑,我還是按雷恩所說的透過鐵格子從小窗觀看比賽場地。兩名人物映入我的眼簾。
  其中一人無疑是蕾伊,另一個則是——

  ◆◆◆

  (氣死人了氣死人了氣死人了)
  在前往比賽場地的途中,不發一語的蕾伊難掩焦躁之色。
  為何弟弟會向那個男人露過去的事?他以為是誰害我們被關在這種地方的?
  即使想要冷靜,這樣的情緒卻不斷湧出。
  那個人說,他可以諒解父親想做的事情。
  對於蕾伊而言,最憎恨的對象並非帝國而是父親。就因為無視妻子的制止而魯莽地想要獨立,才會演變成那種事態。居然有個毫無關係的人在擁護這樣的父親,才讓自己更加生氣。
  蕾伊分析自己生氣的原因,試圖藉此冷靜下來。
  話說回來……那傢伙在梅爾貝爾救出領主女兒的時候說曾經過一句「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外表看起來明明那麼不可靠,卻在奇怪的事情上發表自信滿滿的言論並展開行動。儘管知道自己是在遷怒對方,但這種特質卻又和父親有微妙的重疊,更是助長了自己的怒氣。
  「……果然很氣人。」
  上場比賽前讓情緒保持在激動狀態,實在不是一件值得讚許的舉動。說完最後這一句話,蕾伊便從士兵那裡接過鞭子以熟悉手感。

  比賽的對手身穿附兜帽的長袍,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不過可以從身體輪廓看出是個男人。
  揮動一下鞭子加以確認過後,蕾伊向對方出聲:
  「看到你的模樣就覺得很熱。勸你最好趕快脫掉,讓觀眾瞧瞧你的長相吧。」
  男人未對挑釁般的發言做出反應,只說了一句:
  「是罪犯嗎。真是寒酸啊。」
  「哈……哈哈哈。你啊……那可不是對一名女性該說的話!」
  原本就很焦躁的心理,要上昇至沸點太過容易了。
  比賽開始的鐘聲響起,蕾伊舉起鞭子。
  然而,自己還不至於笨到氣呼呼地衝上前攻擊。由於對方的長袍下可能藏有武器,必須保持足夠的距離才行。
  (……先測試一下吧。)
  數根冰柱在蕾伊的周圍逐漸形成。其尺寸大到一旦有人被尖銳的前端貫穿,便會變成昆蟲標本那樣的狀態。就因為將擅長的水魔法用於攻擊,才能使出這種招式。
  「看我的!」
  猛然射出的冰柱直直飛向對手,但每一根都未命中。在閃避最後一根時,男人的身體終於失去平衡。
  「唔……」
  鞭子纏住對方的一條腿。將對方的注意力轉移至腳下的瞬間,自前方飛來的冰塊襲向男人。是比剛才的冰柱更龐大的一擊。
  已經無法閃避。
  「這樣就躲不掉了吧。」
  以時機來說,應該會確實命中才對。
  然而,男人卻大動作揮起手臂,冰塊就這樣輕易地粉碎四散。散落至空氣中的冰晶在反射陽光的同時逐漸消失。
  「好一身蠻力。既然如此——」
  男人準備前進,但這一次換成雙腿動不了了。
  發生什麼事?男人的目光望去,只見腳踝完全被冰所覆蓋。透過纏在腳上的鞭子,蕾伊利用其前端讓水魔法具體化了。
  「這樣如何?」
  蕾伊的周圍形成小塊的冰粒——就好比冰的散彈。只要從全方位擊出小型散彈,無論迎擊或閃避都都無法如願。
  「看我把你變得破破爛爛的。」
  口中這麼嘀咕的蕾伊,將所有子彈毫不留情擊向動彈不得的男人。
  彷彿踩破鏡子般的聲音連續響起,接連擊出的散彈在空氣中掀起粉塵,逐步化為霧氣。
  位於白霧中心處的人,想必已經完全被擊中了。
  「嗯,看你身體挺結實的,應該死不了吧。」
  蕾伊一臉無趣地這麼說道,留意前方的同時一邊在腦中思考。
  ——弟弟說得沒錯,我可不打算在這種地方一直當猴子。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完成才行。
  「里克哥……」
  喃喃自語的聲音融入空氣的同時,某物體自白霧中衝出。
  草原大地般鮮綠色的頭髮令人聯想到風。綠風排開空氣,一直線朝蕾伊衝去。
  伸出的手臂,以彷彿瞬間拉近雙方距離的高速度捕獲獵物。
  「嗚……!」
  喉嚨被抓住的蕾伊,身體浮空的感覺終於讓她驚覺自己處於何種狀態。幾乎無法呼吸的窒息感使得心跳逐漸加速。
  ……男人的紫藍色眼睛盯著獵物,全身毫髮無傷。從長袍的碎片附著於身體來看,冰的散彈應該完全命中了才對。
  「妳認輸嗎?」
  低沉的聲音威脅般的傳入蕾伊耳裡。面對壓倒性的暴力,極少人能夠抵抗。一旦抗拒便有可能立即被奪去性命的沉重壓力逐漸控制了身體。
  在漸漸稀薄的意識中,蕾伊忽然這麼心想。
  試圖對帝國輕率發動戰爭的父親是個笨蛋。結果明明顯而易見,男人卻仍無視於母親的制止。自己可說十分看不起對方。
  正因為如此,自己如今要採取的行動只有一個。
  只要認輸就行了。
  「啊……哈哈……哈。」
  吐出些許肺部的空氣,蕾伊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妳笑什麼?」
  面對男人的問題,回答的聲音簡短響起。
  (——我……也是個笨蛋。)

  「會認輸才怪。笨……蛋。」

  「……是嗎。看來罪犯是不需要比賽規則的。妳就以死彌補自己犯下的罪吧。」
  手臂的肌肉膨脹,掐住喉嚨的力量一口氣增強。不僅呼吸困難,通往肺部的氧氣供給完全被切斷。與之相反的是,心臟的跳動似乎變得更快。
  (好痛苦……}
  這個男人是說真的。下一刻,自己的頸椎恐怕就會被折斷吧。
  即使在鬥技場上禁止殺死對手,但對手是罪犯的話就不必嚴格遵守規定了。
  (白銀桃真的很好吃。)
  就連蕾伊自己也認為,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心情思考這種事情。
  味覺有時會令人想起過去的記憶。
  為了喜歡甜食的母親和自己,究竟是誰在每次出遠門的時候都會買土產回來呢……?
  (啊啊,想起討厭的事情了。那傢伙……果然很氣人。)
  「——結束了。」
  男人冒出這句話,正要讓手臂繼續膨脹時,蕾伊的身體忽然隨著重力向下掉落。
  因為一道勾勒出漆黑軌跡的光芒,劃過了手臂剛才所處的位置。
  但蕾伊並未被拋向地面,而是被某人抱住了。
  呼吸順暢後,朦矓的視野也跟著變得清晰,然後理解那個人是誰。
  「啊……是你,為什麼?」
  眼前的人物未回答蕾伊的問題,而是望向一臉不服氣的男人。
  「我還以為等一下才會跟你戰鬥。」
  「殺人是違反規則的吧。」
  「……你現在所做的,也很難稱得上遵守規則。」
  「因為有人委託我,要在鬥技場上痛扁某人一頓。」
  儘管不了解其中的緣由,但蕾伊覺得這個理論很牽強。
  就好像小孩子在耍任性一樣。
  就連這種個性也——
  「果然——很氣人……!」
  蕾伊至此終於失去了意識。

  第六話

  在必死的危機下颯爽地前來拯救公主,結果對方卻用一句「很氣人」獎勵自己。真希望有人能告訴自己此時該作何反應。
  這已經可以算進敵人之列了吧?
  唔,我得冷靜一點。
  明知道會被討厭,就算對方不道謝,自己仍做不出對救助對象揮劍的舉動。
  ……先不開玩笑了。為什麼我會採取這樣的行動呢?
  對方因自己而被抓,這一次卻又被自己所救……矛盾也該有個限度。儘管剛才對貝魯加說得那麼義正辭嚴,但如今卻有種很想質問自己將近一個小時的衝動。
  「也好。這樣子也省去不少麻煩。我對無聊的比賽毫無興趣,你就盡量掙扎,直到生命燃燒殆盡吧!」
  啊嗚,這個人簡直殺氣騰騰啊。
  還做出無視規則相互殘殺的發言。嗯,考慮到我的行為,這或許是當然的吧。
  不過……還以為自己插手後會有主辦單位出來喊停,結果場內卻是一片沸騰。
  『上啊!』
  『就這樣繼續打!』
  『請痛扁那傢伙!』
  興奮的觀眾們傳來這樣的呼喊聲。
  ——不久,宣告我和貝魯加開始比賽的鐘聲敲響了。看來他們似乎判斷繼續打下去會比較精彩。我將懷裡的蕾伊送到場邊,輕輕將她放下。
  昏迷中的她,老實說相當可愛。只要閉上嘴巴就很可愛——像她這麼適合用這句話形容的女性並不多……不過告訴她本人的話大概會發生很可怕的後果吧。
  我開始渾身顫抖。
  ……順帶一提,我並不是變態。
  之所以會顫抖,是由於情緒有些激動所致。
  其原因便是——貝魯加。
  唔,再強調一次,我不是變態。
  轉身後,我將接下來要戰鬥的對手盡收眼底。
  紫色的眼眸盯著這邊,雙手環抱的站姿彷彿在催促自己快點動手。雖然這種等待行為相當有紳士風度,但想必只是有把握不用卑鄙手段也可以打敗我吧。
  貝魯加是一身輕裝打扮,防具的話也只有某種鱗片所製成的護胸。似乎也沒攜帶武器,以印象來說是個武鬥家嗎?
  飽經锻鍊的優美肉體讓人猜不到實際年齡——我絕對不是在對一名大叔感到興奮。

  姓名:貝魯加·連布蘭特
  種族:龍人
  年齡:40
  職業:護衛
  技能:
  ·古龍的外殼Lv3(72/150)
  ·體術Lv3(110/150)
  ·火魔法Lv2(45/50)
  ·生命力強化Lv3(87/150)

  ——龍人。
  我轉生至這個世界之際希望變成的種族。這個兼具強韌肉體和魔法素質的稀少種族,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不過外表似乎和人類沒有兩樣。
  面對嚮往的種族,心裡多少有些激動也是無可奈何。
  況且持有的技能裡,居然還存在明顯是稀有技能的能力。

  「古龍的外殼」——龍人專用技能。高硬度的外殼賦予持有者龍的恩寵。攻守皆宜,一旦提昇至極限將化身為破壞兵器。

  破壞兵器……這段說明挺可怕的。換句話說就是身體變硬,無論攻擊或是防禦都極為有用的意思吧。
  這算什麼?我超羨慕的。
  我的肉體就是最強的武具——好想說說看這句話。
  「……你在看什麼?」
  或許是對我看遍他全身的目光感到不滿,貝魯加謹慎地擺出迎擊架勢,同時對我道出自己的疑問。
  「唔,因為我是第一次見到龍人。」
  「……你怎麼會知道?」
  啊……說得也是。
  畢竟自己是用「盜賊之眼」看出來的,這下好像失言了。
  「也罷。反正我並不打算隱瞞。話說回來,知道了我和你之間絕對性的種族差距,你還打算跟我決鬥嗎?」
  「嗯,畢竟這是工作。」
  「哦——」
  難掩不耐情緒的貝魯加,聽完我的回答後露出些許的笑容。
  更何況,我雖然不喜歡打架,心裡卻有一絲和龍人之間純粹較量實力的想法。
  至今為止鍛鍊的技能,究竟能發揮多少作用呢?
  最近都在專心強化騎獸盧克,好一段時間沒有從魔物那裡奪取自己的技能,不過每晚都會進行揮劍的訓練。
  明知這麼做也不會對技能熟練度有任何貢獻。
  這就像一種整理自己情緒的方法。
  見到莉姆哀嘆自己實力不足的模樣,某種愧疚的感情襲上我心頭。
  從魔物身上奪取技能並非沒有危險,而我也並不是沒有努力過。今後若是需要,我也會毫不猶豫從他人身上奪取技能。
  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應該稍微磨練自己的技術。
  就讓對方見識一下,我那或許只成長了一點點的劍術吧。
  「況且,要是我推辭比賽……你會就這麼放過我嗎?」
  從劍鞘抽出愛劍「潛伏於漆黑的赤脈」,我擺出迎敵架勢。
  答案自然只有一個。貝魯加頗感興趣地扭曲表情,腰部下沉,藉壓低重心將身體的顫動控制在最小程度,然後採取前傾姿勢。
  「抱歉,剛才的問題……當我沒問過!」
  新綠的頭髮劃出一直線鮮豔的軌跡,轉眼間便耗盡雙方間的距離。
  啊……這!
  難道剛才和蕾伊的戰鬥還沒拿出實力嗎?眼前的速度比剛剛觀戰時還要快。
  再過一個呼吸,就會讓對手幾乎要接近到自己胸前了。
  看來沒有必要手下留情。為了阻止對方向前衝刺的步伐,我全力橫向揮出手中的劍。這一擊的目的只是為了牽制,但貝魯加卻伸出自己的前臂與劍正面碰撞。
  換成常人的手臂就會被徹底切斷的劍擊,被沉重的衝擊所抵銷了。
  這就是……「古龍的外殼」嗎。好硬。
  彷彿砍中鐵柱一般的感覺傳至手掌。我的劍與對方的手臂交錯而過,雙方的目光隨之交會。
  貝魯加露出自信的笑容。不過慢著,我的劍也並非什麼鈍刀。
  而是吉格先生以貴重素材打造而成的珍品。就連比鋼鐵還硬的龍鱗也可像切奶油一樣劈開……但願如此吧。反正就是一把讓我這麼寄望不已的名劍。
  雖然只有少許,但我的劍的確砍進貝魯加的手臂裡。就這樣用力下壓的話——
  「——蹴!」
  伴隨彷彿強制驅動聽覺神經的聲音,對方使出一記前踢。其軌跡無情地通過我的下巴處。我扭轉身體成功閃避。萬一被踢中,其鋒利程度大概會讓腦袋掉下來吧。遭掠過的臉頰皮膚傳來燒焦般的熱度,某種溫熱的東西沿著脖子流下。
  ……好驚人的威力。
  若僅僅是擦傷,透過生命力強化就可以馬上痊癒。不過……
  「壞!」
  緊接著擊出的拳頭接近我的腹部。我即刻抽出陷入對方手臂的劍,將刀鋒朝向正面刺出。彷彿要將腹部所有內臟全數破壞的凶狠一擊,明明是徒手,卻使我感覺到利刃般的恐懼。
  相互碰撞的劍和拳頭彼此僵持數秒。
  我眼睜睜看著對方手臂上的傷口就這樣痊癒了。
  ……對方的生命力也強化了嗎?而且等級還是對手較高。要造成決定性的傷害,就必須使用更高威力的攻擊才行。
  總之對方持有的技能中,除了火魔法以外都見識過了。雖然不太想在比賽中奪取,不過性命危急的時候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有必要就動手。
  為了打破僵持狀態,我整個人主動退後一步,將貝魯加拉向這邊。或許是想不到脆弱的人類也懂得體術,對方似乎粗心大意了。面對毫無防備的軀體,我全力使出了一記膝擊。貼地的左腳則是腳趾出力,將膝擊產生的反作用力導至地面。
  (真硬……)
  不光是硬化拳頭和手臂,似乎全身都獲得技能的恩惠。幸好我的膝蓋有祕銀配件的保護,否則直接踢出的話恐怕早就骨折了。
  即使如此,我也成功讓對方後退了一些。將抬起的腳收回地面之際,我做了個深呼吸,腦中立刻組織魔法的想像。

  循環大氣的風啊!請將那偉大之力的片斷展現於吾之敵吧——「風刃亂舞!」

  貝魯加的周圍出現風之漩渦。儘管是針對困在內部的對象以風刃切割的魔法,但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效果。龍的恩寵或許對魔法也有效吧。
  不過,剛才的魔法只不過是障眼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算是達到目的了。
  「這種玩意兒根本擋不住我!」
  龍人自漩渦中心處猛然探出身子。
  既然如此……也嘗嘗這個吧!

  地獄的業火也無法融解的冰塊啊。寄宿於我的武器,化為打倒敵人之子彈吧。

  漆黑的劍表面開始飄浮冰粒,握住的手掌也傳來刀身的冷意。被這把劍砍中的人,全身的血液將在一瞬間凍結……但願吧。看來我的想像順利具體化了。
  我將挾帶冷空氣的劍擺至下段,體重逐漸轉移至兩腳的腳趾。在身體彈向前方的同時對自己施加風魔法補助,使得速度進一步提昇。
  ——簡單說,就是全力一擊的突刺。
  只顧著將冰之刃以高速度擊出,貫穿敵人。

  這就是——「極冰絕空彈」————————————!

  我在心中這麼聲嘶力竭地怒吼,朝貝魯加衝去。
  見到我的招式,對方……毫不畏懼,繼續維持環抱雙手的站姿。他的雙拳開始搖曳熊熊的紅色火焰。是打算用火魔法迎擊嗎……?
  不過——是我動作比較快。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挾帶著氣勢,刺出的劍眼看要觸及貝魯加的瞬間,彷彿大型氣球洩了氣般的聲音傳來,大量的蒸氣向四面八方散出。
  在視野被遮擋那一刻,我便了解發生了什麼事。
  劍身進退不得。這也難怪了。因為我的劍被貝魯加的雙拳夾住,硬生生擋下來。火焰也阻止了凍結。
  什……什麼?
  打算凍結對方的我,這時感到背部一陣發寒。
  「呃……嗚!」
  不過,我的攻擊似乎未被完全看穿。仔細一瞧,劍尖刺進了貝魯加的腹部少許。
  踏破薄冰般的微弱聲響隨之傳出,傷口逐漸被凍結了。
  對手初次流露出焦躁的感情。他當下用力拔出刺傷自己的劍,整個人往後跳躍。
  「呵……呵呵。原本就覺得你不弱,想不到人類的小孩居然能戰到這種地步。」
  相當從容的一番發言。回溯雙方至今的攻防,明明就是我比較占優勢才對。
  由於對方的火魔法也親眼見過了,這樣一來我就能夠對敵人持有的全部技能發動「盜賊神技」。我輕輕握拳以確認手感,極力保持平靜而不被物欲所驅使。
  唔,說不定不用奪取技能也可以打贏——
  「好久……沒有變成這種型態了。」
  咦……?
  等一下。什麼?型態?
  莫非——
  「雖然不打算真的殺死你,不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實在始料未及啊。」
  口出聳動發言的貝魯加,這時用足以讓遠方的我鼓膜劇烈振動的氣勢大吼: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在此同時,貝魯加的身體表面出現鱗片般的東西,慢慢覆蓋他的全身。
  近似綠寶石的鱗片就和貝魯加的頭髮一樣顏色。包括頭部出現的角、手指上的利爪,還有尾巴……與其說是龍人,更接近龍的外觀。紫藍色的眼眸帶著依舊強烈的意志望向這邊。
  之所以還勉強維持人類的型態,或許是因為用雙腿步行所致。
  這就是「古龍的外殼」真正的能力嗎?
  糟了。
  這下真的糟了。
  …………
  ……
  實在太帥了!

  不對,是麻煩透頂。
  這樣一來能力大概也跟著提昇,有點棘手了。單純的較量居然會演變至此。
  差不多也該策劃一下奪取技能的事情了。
  不過我的「盜賊神技」必須直接觸碰對手。那個龍的型態既然是外殼,也就是類似於鎧甲的東西吧?倘若如此,無論要直接打倒對方或奪取技能,首先得剝掉那一身外殼才行。
  看起來真的很硬呢……
  與剛才不同,稍稍用力握拳後,我的手指關節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在刺激著戰鬥的欲望。

  第二回合——開始了。

  第七話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吼聲響徹四周。這種咆哮聲已經算是魔物了吧——我不禁這麼想道。但對方似乎還有保有理智。外殼的內部傳來沉悶的聲音。
  「……你就盡量掙扎吧。」
  貝魯加的全身已被翡翠色的鱗片所覆蓋。在外殼的補強下,滿是肌肉纖維的雙腿更是膨脹得誇張。在我這麼思考之際,對方的身影瞬間消失了。
  不,是乍看消失了。
  就在意識到對方從準備動作一躍而上的瞬間,一種只要些許放鬆就會被殺死的緊張感再度編緊全身。
  「————滅!」
  伴隨依然大得嚇人的音量,試圖將我消滅的一擊自上方襲來。由於很可能來不及迎擊,我便整個人向左閃避以保持距離。對方的攻擊力究竟強化了多少呢……?
  貝魯加的拳頭抵達地面的瞬間——彷彿將岩石投入水面一般,地表的土整片遭到掀起。
  土石像水花那樣飛濺,在重力的影響下散落四處。
  ……哇啊,超乎想像的破壞力。要是被打中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不禁重新審視自己穿著的裝備。
  耐衝擊的棉甲。
  是名匠——吉格·薩爾曼親手製作,利用比一般金屬更堅韌的黑鋼絲編織而成的鎧甲。雖然還不可能毫髮無傷,但頂多只能讓自己的內臟翻騰而已吧。
  總而言之,一直逃下去也不是辦法。
  這一次——換我出手了。
  在著地的同時,我蹬向地面。
  彷彿倒帶一般,與敵人之間的距離這次再度縮短了。
  為了活動得快一點,我利用風魔法輔助自己的身體,但還是不夠。
  要快。
  一味地快。
  更快的速度。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將劍舉至最上段,準備劈向貝魯加的正面。
  ——一刀兩斷。
  丹田蓄力,伴隨自肺部擠壓出全部的空氣,我揮下手中的劍。
  說是全力一擊比較好聽,事實上只是毫不猶豫地從正面揮劍罷了。這樣的攻擊當然無法奏效,完全被對方用手臂接住了。
  剛才明明可以些許砍入肉裡,但在新的外殼上似乎連這點也辦不到。
  是我的力量不足?還是刀刃恰好變鈍了?
  由於我對吉格先生製作的這把劍沒有任何不滿之處,所以完全是我力量的不足。
  這把魔劍會隨著裝備者收割同種族性命的次數而變得愈來愈鋒利。倘若將鬥技場內的所有人類全數斬殺,大概會變成連貝魯加的外殼也能夠輕易貫穿的武器吧。不過像這種事情,我想都不敢想。
  啊啊,好可怕。
  ……所以,我事先準備了其他手段。
  即使從正面劈砍也會被擋下。這點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好戲才剛開始!」
  我將劍換成單手持拿,將手舉在對方的眼前發動事先準備的光魔法。
  ——「閃光衝擊」!
  極近距離下的閃光彈。
  即使是覆蓋外殼的對手,我挑選的這個魔法應該也會奏效才對。
  「唔……啊!」
  貝魯加扭動身體,出現了一絲的空檔。
  我並沒有放過這個好機會。
  先試著將手伸向對方的外殼讓技能發動,結果卻無法發動。
  在轉讓技能給盧克之際,接觸牠外皮的鱗片明明就可以正常發動。果然要把這個外殼當作鎧甲一類的東西比較好。
  既然如此——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看準最容易鎖定的軀體部分,我集中於一點使出劍擊。
  綠寶石般堅硬的鱗片既然無法用刀刺穿——那麼用剝的就好了。
  倘若鱗片是保護身體的一種鎧甲,只要將其破壞就行了。
  即使是堅硬的鱗片,一旦從特定方向施加壓力就會輕易剝落。以前由於盧克的鱗片太漂亮,休息時弄一弄就掉下來一片。真是個美好的回憶。
  ……結果對方氣爆了。
  該怎麼說?就是被騎獸拒絕搭乘,差點無法再坐上牠背部的程度。
  嗯,既然能夠在此活用當時的經驗,可以說並沒有白費吧。
  盧克,之後再買點好吃的東西請你。
  劍刺入鱗片間的縫隙,將附著其上的肉切斷。
  鏗鏘!
  伴隨金屬摩擦的聲響,高硬度的物體就這樣滾落地面。
  ——一片。
  ——兩片。
  ——三片。
  ————還沒結束!
  散落於腳邊的鱗片,就像綠寶石那樣奢侈地灑了一地。
  不知剝下幾塊鱗片後,外殼的肉終於暴露了。
  很好,只要劈開這裡,貝魯加的本體就——
  「唔……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少得意忘形!」
  ……然而恢復視力的貝魯加卻猛然瞪向這邊,同時揮出拳頭。我即刻將攻擊動作轉為防禦,用劍加以化解——
  「好重……」
  雖然成功將破壞目標的力量方向轉變,但我的身體也被反作用力彈飛。在數公尺以上的空中飄浮可不是常有的體驗,不過現在並不是悠哉享受的時候。
  在空中穩住身子後,我用雙腳緊緊抓住地面予以制動。在地上抓出痕跡的同時,我的身體終於靜止了。
  可惡!就差一點點。
  面對我的懊悔,貝魯加喃喃說了一句:
  「……抱歉。」
  啊?這個人在說什麼啊?
  我不記得做了什麼讓他道歉的事情。
  「我似乎還是小看你了。」
  「不,這樣挺接近我的極限了。」
  總覺得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口出這番台詞的敵人接下來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自然就不用說了。
  「打從一開始——我就該使出全力。」
  「別這麼說。這並不好笑。」
  「我也一樣笑不出來。你應該覺得光榮才是。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認真了。」
  看樣子,之前他是真的沒有認真起來。
  事態的發展,讓我不禁想問對方:「我能不能先回去了?」但我並非完全沒有預料到上述的可能性。
  貝魯加的「古龍的外殼」已經鍛鍊至Lv3。
  我的技能「盜賊神技」隨著等級提昇會附加像技能轉讓一般的獎勵,所以我擔心貝魯加持有的技能也會隨著等級而有外殼型態變化的多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身體硬化。
  第二階段是目前的型態。
  第三階段是——?
  儘管對於型態的變化不能說不感到雀躍期待,然而我寧願相信現在加速的心跳是由於緊張所致。真是的,我怎麼搞的啊。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猛烈的咆哮,貝魯加的身體更加膨脹。
  開始生出小小的翅膀,尾巴變得更長更粗。頭部的形狀也跟著變化,可以從外殼上看到類似獠牙的東西。雙手接觸地面,從二足步行變化為四足步行,完全自人類型態逐漸轉變為龍。
  進行這類變身的時候通常都處於毫無防備的狀態。但不知為何,一般鐵則都是不發動攻擊。假使英雄就這樣打倒了壞蛋,大概也只會獲得噓聲吧。
  不過我可不是英雄。
  ——像這種事情,我哪管得了那麼多。
  我在貝魯加開始呻吟之際拔腿奔跑,以變化中的對方身體作為墊腳,高高地躍至上空。在風魔法的補助下,我應該來到相當高的位置了。遵循力學能量儲存的法則,我打算將所有的位能全數轉換為動能砸向對方。
  身體達到擁有足夠位能的高度後,便挾帶弧形的軌跡開始墜落。
  「……有了,就是這個。」
  我在空中從道具袋取出來的是——白魔水晶。
  內部注入有合成了我擅長的六屬性魔法的魔法球。只要唸出關鍵字便即刻具體化的魔法球,我將它與自己的劍融為一體。
  目標……是剛才外殼鱗片脫落的地方。由於生命力強化技能的影響,那裡似乎正以極快的速度修復中,但還未徹底痊癒。
  雖然挑在他變身時動手很不好意思——
  「這樣一來,就結束啦——————————!」

  ——「多重屬性極劍擊」!

  換成平時,我會將合成全屬性的劍波向敵人釋放,但這次決定以劍擊刺入目標。我的體重和墜落動能,一切也都加諸在這一擊上面。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丨.」
  刀身砍入肉裡的觸感傳來。劍身傳出的嘎吱聲,是由於強行劈開厚得令人傻眼的外殼所造成的反作用力。剎那間,我有點擔心劍是不是會就此折斷,但如今只能相信吉格先生了。
  「去吧————————!」
  順利將劍揮出的感覺使我一陣安心,整個人猛然滾落在地。在此同時,招式命中的部位產生爆炸。複合了全屬性的六色光芒綻放出不遜於綠寶石色龍鱗的光輝,然後向外四散。
  從高處墜落後又被爆風所颳飛,我在確認身體狀態的同時,一邊雙腳使力緩緩站起來。身上有幾處在疼痛,但似乎沒有明顯的外傷。
  「成功……了嗎……?」
  我望向爆焰的中心處,說了這麼一句。
  ——這個瞬間,我的視野顛倒了。
  首先是腹側傳來劇痛,然後如波紋般擴散,掌管全身痛覺的神經不斷受到刺激。
  還來不及了解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最後便感覺到來自背後的強烈衝擊。
  「呃啊……什麼……?」
  背後是牆壁。
  而遙遠的前方,是完全化為龍之型態的貝魯加身影。確認對方如極粗鞭子般的尾巴呈揮掃完畢的姿態定住後,我這才理解自己怎麼了。
  簡單說,就是挨揍了。
  因爆焰的產生而有些分心的我,被對方狠狠掃中腹部。
  然後砸飛了十公尺以上的距離。
  「啊……咳……咳咳。」
  滴答滴答滴答。
  奇怪……?乾燥的地面有某種具黏性的紅色液體不斷滴落。
  從哪裡來的……?
  啊哈……哈哈哈。
  沒什麼,是我自己的。
  觸覺敏感的嘴唇,傳來溫熱的液體流過的噁心觸感。
  自己的體內竟流淌著這種帶有鐵鏽味的液體,簡直就像作夢一樣。
  糟糕……
  要是沒有吉格先生的防具,我早就死定了。即使如此肋骨還是斷了好幾根,內臟或許也受傷了。光是手腳能夠自由活動,可說已經很幸運了吧。
  想要站起來,但全身卻控訴著受力般的疼痛。試圖拿劍代替柺杖使用,但隨即發現劍不在自己手中。
  「啊哈……哈。這下……真個很不妙呢。」
  要是現在遭到攻擊,就真的無從應對了。不過對方挨了我的全力一擊後並非毫髮無傷。大概也對裡面的貝魯加本體造成了傷害。看他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似乎是在等待傷勢復原。
  搶在嚴重破損的外殼重新修補前,我本來很想伸出手從貝魯加的本體奪取堪稱元凶的技能,無奈身體卻不聽使喚。
  「我的……劍呢?」
  在治癒魔法和生命力強化技能的自我回復下,我終於變得能夠行走,然後緩緩張望四周。
  「這個……是你的吧?」
  忽然有人出聲。目光隨之望去……蕾伊就坐在那裡。為了不讓昏迷的她捲入戰鬥,我之前先將對方搬到了場內的邊緣。
  「妳……醒了嗎?不要緊吧?」
  蕾伊看似意識還有些朦朧,此時卻撿起我掉落地面的劍並緊緊握住。
  「起碼比你現在的狀態還要好。」
  「或許吧。對了,那把劍能不能給我?」
  交談的途中,我仍不忘繼續自我回復和留意貝魯加的動靜。
  「告訴我一件事。」
  「……好吧。」
  「你為什麼要救我?是聽完雷恩的故事心生同情了嗎?」
  對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丟出這種難題,實在有點殘酷了。
  「救人需要什麼理由嗎?」
  「當然需要了。」
  哇啊……枉費這是我最喜歡的台詞。怎麼會這樣?
  「我自己……也不清楚。好了吧,現在可不是悠哉聊天的時候。」
  「這不叫答案。」
  頂著一臉難以接受的表情,蕾伊還是乖乖將劍遞出。
  「面對那個怪物,你以為自己打得贏嗎?會死的。」
  怪物嗎?
  的確,那可是比魔物更具威脅的存在。
  不過……嗯?
  奇怪……?
  「啊哈哈!哈哈哈……」
  突然覺得好笑,我忍不住笑出了聲音。蕾伊就像看到瘋子一般投來冰冷的目光。
  「哎呀,莫非妳這是在擔心我……?」
  啊,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實在有點噁心。
  「啊?我這是忠告。白白去送死的人根本就是大笨蛋。」
  「這樣啊。不過……妳的忠告,不會給一個漠不關心的人吧?」
  「……」
  「蕾伊,我救妳的理由大概也是一樣。」
  有些事,只有渾身是血的狀態下才說得出口。要是之後冷靜下來思考,大概會後悔說出這麼超級可恥的內容吧。
  「——別在我面前那麼輕易地尋死。」
  短暫的沉默。
  她低著臉,從我這邊看不見表情為何。
  好了,交談到此結束吧。
  儘管傷勢未徹底痊癒,不過至少有辦法揮劍了。
  「……我說過了,不要隨便叫我的名字。」
  我衝向貝魯加的同時,背後似乎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第八話

  好痛好痛好痛。
  就算用了治癒魔法,以生命力強化技能提昇治癒力之後,身體的重傷依舊無法在如此短時間內完全治癒。
  每踏出一步,肋骨就會嘎吱作響,腹部深處湧出某種血腥味。
  老實說,我也很希望像蕾伊那樣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真是虧本的生意啊。」
  顯著下降的奔跑速度也讓我立刻感覺到。
  不過,一旦對方的傷勢痊癒,我就完全沒有勝算了。
  剛才用偷襲的方式,將自己能使出的全力一擊完整招呼在對方身上,這樣子卻也未能徹底將其打倒。要是不奪取技能可以獲勝的話自然最好,但現在可不是挑剔這個的時候了。
  對方如今外殼損傷,是釋放「盜賊神技」的最好機會。
  儘管觀眾會感到有些不自然,但沒有必要解釋發生了什麼。或許就連貝魯加本人也會心生懷疑,不過對方可是想要殺我的人。
  既然如此,我也——
  「喝啊啊啊啊啊啊!」
  「——碎!」
  我擠出力氣,向痛得產生抗拒反應的身體強行下令。
  躲開躲開躲開。
  目前的狀態下,我沒有把握接下對手的攻擊。
  面對一旦擊中就會化為粉塵的強壯手臂連擊,我在地面翻滾,一邊狼狽地閃避,朝損傷的外殼部分衝去。
  「少得意忘形了!」
  伴隨怒吼聲,巨軀靈活地調頭,鞭子般柔韌的尾巴毫不留情地擋住去路。身體明明大幅膨脹後,那敏捷的動作卻絲毫不遜於變身龍型態之前。
  (真是一條靈活的龍。)
  ……就是這條尾巴掃中了我的腹部嗎?
  剛才真的很痛。痛死我了!
  「就讓你嘗嘗……同樣的攻擊吧!」
  我以跳躍躲開前方襲來的一擊。在腹部朝天的狀態之下,我感覺到貼著背部掃來的風壓。我的滯空時間或許就是因此延長的吧。
  一旦觸及橫桿就會立刻喪命的恐怖背向式跳高,真是個寶貴的經驗。
  要是完完全全打在身上的話,鐵定不可能沒事。
  不過,我可不想再挨一次同樣的攻擊。
  看見了!
  外殼損傷部分的深處——在疑似龍的鎧甲保護下,貝魯加的本體進入我的視野。爆炸性的衝擊所打穿的洞已經快完全堵住,但我只要一伸手便可觸及本體。
  ——有機可乘!
  「……你這傢伙!」
  面對我筆直刺出的手刀,一個彷彿看穿我行動的聲音響起。
  故意亮出自己的弱點以引誘敵人,可說是常用的手段。
  突然間——巨軀飛起來了。
  不,並不是真的用翅膀飛在天上。就彷彿身材輕盈的人跳向天空一樣,他整個人飄浮半空中。
  然後就這樣轉動身體一圈,將帶有銳利爪子的腳對準我的頭部直直砸下。
  或許是將熊熊火焰具體化了,挾帶著扭曲空氣的高溫襲來,這一踢眼看就要砸破我的腦袋。
  「紅蓮蹴擊!」
  那是什麼帥氣的名稱——
  我完全沒有空閒思考這種事情。
  不知為何,感覺時間流動得很緩慢。雖然想要閃避,身體的反應卻跟不上。
  僅直逼而來的壓倒性絕望感逐漸控制身體。

  ——啊,這下子……說不定會——沒命-----------————

  下一刻,眼前染成一片紅色。
  並非我的頭像西瓜一樣破裂了。
  而是大火掀起的爆炸覆蓋整個視野。
  「……痛痛痛——」
  感到莫名其妙之餘,我單純發出傾訴身體現狀的啤吟。
  看來我似乎活下來了。還能感覺到疼痛。
  以時間點來說,明明是無法躲避的一擊……為什麼?究竟……發生什麼事?
  忽然間,我望向感到疼痛的腹部,只見大塊的冰塊滾落在地面。
  這個是……?
  看樣子,就是這個冰塊將我的身體強行撞飛了吧。
  儘管如此,不用說我也馬上猜得出,自己是因為這樣才得以閃避貝魯加的招式。問題在於這是誰做的?
  稍稍思考後便立刻想到了。畢竟我很清楚,剛才的比賽中就有個使用了許多這類魔法的人物。
  以背靠牆壁的狀態坐在原地的女性。
  真想不到——蕾伊居然會出手幫我。
  儘管聲音傳不到遠方,但對方的目光和我交會了 一下。不喜歡欠人情的她,或許在說這樣就扯平了吧。
  哈哈……她也有挺可愛的地方嘛……等等!居然吐口水了。
  就這麼討厭出手幫我嗎?
  既然如此,我也要抱怨一下。這個冰塊……怎麼看都像是冰柱吧!只是把人撞飛的話,需要把前端弄得那麼尖銳嗎?
  這個也是很痛的耶!
  真是的,要是沒有防具,肚子就會被開一個洞了。
  只要閉嘴就很可愛的評價,我需要修正一下。就算不開口還是一樣很不可愛……姑且當作是雷恩講的好了。
  不過,嗯……好歹算是得救了。

  「好久沒有這麼全力戰鬥了。多虧如此,我的腦袋也冷靜了一些。要是肯認輸的話,我可以當場原諒你。」
  用如此高傲態度勸降的人,是往這裡步步逼近的貝魯加。
  老實說我現在很想投降。畢竟如此虧本的委託可不多見。
  「哈……哈哈……說得也是。我現在的心情很想老實承認哦。」
  「……這樣啊。」
  「啊啊,別誤會了。我所指的……並不是認輸這件事。」
  「那麼,你想承認什麼?」
  怎麼會這樣?外殼損傷的部位幾乎已經堵上了。這麼一來……就只能抱著必死的決心了。
  「我想承認的是——」
  話說回來,真是超乎我的預料。不愧是……我當初想要選擇的種族。
  「龍人這個種族……不,你這個人……的確很強!」
  傷勢痊癒的不僅對方而已,我的身體也大致能夠自由活動了。
  「呼!」
  我猛然自肺部擠出一口氣,然後逼近對手。
  「痛快!」
  或許是預料到我的行動,貝魯加也立刻做出應對。
  我躲開迎擊般的連擊並闖入對方懷中,利用劍擊將外殼的鱗片逐一砍飛。未拉開與巨軀之間的距離,緊緊纏著對方剝下、剝下、再剝下。
  倘若雙方的距離太遠,對體格占優勢的對手將會比較有利。換成纏在身上的羽蟲就很難捕捉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完全閃避來自敵方的猛烈攻擊。
  以剝下對方的外殼為代價,我身上各處的肉也被削去。
  這也難怪。
  畢竟我腦中根本不存在徹底閃避或完美化解攻擊的念頭。
  ——只要不是致命傷就行了。
  畢竟面對實力接近,不,是強於自己的對手,根本就不可能贏得漂亮。
  就算再狼狽也無妨。一兩隻手臂就當作是送你的吧。
  我便是懷著這樣的覺悟。
  「好一個……動來動去的傢伙!」
  或許是不耐煩了,貝魯加猛然砸下雙臂。
  動作稍大的一擊很容易判別軌跡,無法擊中我的手臂深深刨開地面後靜止了。
  「就是那裡——!」
  看準鱗片剝落後防禦薄弱的頸部,我的身體全力前傾以刺出手中的劍。
  ——刺中吧!
  「……真是可惜啊。」
  手中傳來堅硬的觸感。
  我一直以為能用牙齒接住刀刃和子彈的人都是在說笑。唔,雖然眼前這傢伙要稱為人類也有點勉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劍被外殼頭部的獠牙硬生生地接住了。

  「這樣就結束了嗎?」
  「是啊,大概吧。」
  回答對方問題的同時,我抓住被咬住的劍,使勁強行撬開對方的嘴巴。
  對著微微開啟的縫隙,我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左手伸進去。
  完成自己的使命後,劍掉落地面,發出匡鏘一聲的清脆聲響。
  「——你……張開嘴巴的話還挺可愛的嘛。」
  手中掌握的是活生生的觸感。
  嘗嘗這個吧!
  我的技能欄位已經裝了八個,但生命力強化和體術與貝魯加重疊。即使包括火魔法在內將對方的稀有技能全數奪取,十個技能欄位應該可以順利容納才對。只不過,差不多該考慮一下技能取捨的問題了。

  (反正……不是現在要擔心的事。)
  發動技能的瞬間,我體驗到身體內流入暖流的感覺。循環全身的血液彷彿沸騰一般的高昂情緒。甚至可稱得上舒適——

  ——啪滋!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抽出手臂的途中,一股不祥的聲音直接傳至身體,然後是劇痛襲來。
  用血液沸騰來形容還不夠貼切,而是蒸發才對。
  前臂部分的感覺明明變得模糊,唯獨令人發狂的痛覺不斷刺激大腦。
  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已經一目了然。

  因為我的左手——消失了。
  「你剛才想做什麼?」
  看似很無趣地拋出這句話後,貝魯加這一次真正從口中吐出東西來。
  染血的物體伴隨重力重重掉落地面。
  未被徹底咬碎或許算是幸運了吧。這樣一來還能夠……
  「請不要……浪費食物啊。」
  雖然已經有犧牲一兩隻手的覺悟,但還是希望對方不要這麼粗暴。
  「這種狀態下居然還能逞強。不過,這下勝負已定了。」
  「說得也是。」
  一邊利用治癒魔法止住左手臂流出的血,我露出了笑容。
  「——是我赢了。」
  「什麼……?」
  發出疑惑聲音的貝魯加,其身體在下一刻便出現變化。
  「呃,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什……什麼?」
  外殼開始急遽縮小,綠寶石顔色的鱗片全數剝落。
  爪子和獠牙也脆弱鬆脫,粗大的尾巴更是不見蹤影。
  「嗚……啊!」
  ——短短數秒後,貝魯加的模樣就完全恢復原本的人類型態。
  鮮豔的綠髮和紫藍色的眼睛。光從外表,實在無法判斷對方就是龍人。
  我用剩下的右手撿起掉落的劍,將其迅速貼在不知所措的貝魯加脖子上。
  「請不要動,現在我隨時可以砍下去。」
  聽見我的忠告後,貝魯加筆直注視我的眼睛。
  看來他似乎領悟到這一切並非謊言。只要比照自己身上所發生的異變,應該就能得到足以令他信服的結論了吧。
  「是我……輸了嗎?」
  「是的。大概吧。」
  「……這樣啊。」

  ——比賽結束的鐘聲敲響。
  傳入腹部的鐘聲繚繞整個身體,眼中的世界開始搖曳。
  觀眾的加油聲變得相當遙遠,就彷彿鼓膜進水一般。
  ……怎麼會這樣……?
  啊啊……是失血過多了。
  實在太逞強了。不知道……手臂能不能接上。
  總之只能用治癒魔法全力試試看了。雖然以目前的魔法等級有點困難。
  糟糕……總覺得很累。
  意識在此中斷,視野陷入一片漆黑。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5-10-13 10:11 编辑


  第四章「想守護的事物」


  第一話

  意識強制中斷的感覺實在有點可怕。
  並非舒適地入眠,而是一種彷彿被黑暗吞沒,身體逐漸融解的不安感。
  就連自己身在何處,處於什麼樣的狀態都無從知道。
  (不過,這是什麼?好、溫暖……)
  一種全身彷彿被光粒子溫柔包覆的熱度。
  尤其左手一帶感覺特別強烈,已經算得上炙熱了。
  倘若說將自己的身體從黑暗中拉起,溫柔地給我擁抱的是一名女神,我將會毫不猶豫地相信。就是如此舒適的感覺。
  ……差不多可以醒來了。
  呼……唔。
  這就類似察覺自己在作夢的瞬間,嘗試強迫自己起床的感覺一樣。
  緊閉的眼皮裡,我拚命試著睜開眼睛。
  歷經無數次的失敗後,我終於成功睜開現實中的眼皮。
  「——嗚……嗯。這裡是……?」
  模糊的視野裡,最初出現的人物應該是女神吧。
  藉助那微微浮現的輪廓,我抓住對方的手想要道謝——
  「……哦哦!看來你終於醒啦。等……等等,我會不好意思啊。」
  從沙啞的聲音以及臉上刻畫的皺紋,可以得知對方並不年輕。
  因歲數而變白的落腮鬍令我感到熟悉,但卻與女神相去甚遠。手持柺杖的外表相當符合魔法使的形象。
  …………
  ……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兩人刺耳的叫聲。
  「沃……沃姆爺爺!你怎麼會在這裡?應該說,為何要紅著臉啊?」
  「阿……阿誠你怎麼突然大叫起來。好了,還想握手到什麼時候!我可沒有那種嗜好啊!」
  阿誠是沃姆爺爺幫我取的暱稱。
  傳授「光學迷彩」的魔法之際,對方想稱呼我這個年輕人「老師」或是「師父」,所以就讓他直接喊我阿誠了。
  儘管如此,我們之間的關係實在沒有好到兩個男人握手的程度。
  我立刻放開左手,將完全覺醒的意識切換至平常狀態,然後張望四周。
  看樣子,這裡似乎是鬥技場內的醫護室。
  啊啊……對了。在和貝魯加的戰鬥中,我最後昏迷了。
  「太好了,你似乎順利清醒了。看這個樣子,手臂的狀況應該也不差。」
  在醫護室的一角,用白色布簾隔開的病床上,我撐起自己的身子。背後忽然傳來這麼一個聲音。
  啊……對了,我的左手居然還在。
  活動起來毫無問題。
  嗯?這個聲音透明般的聲音也在哪聽過......
  我強行扭轉自己的脖子,只見一名身穿青草色長袍的美麗精靈就站在眼前。眼福二字或許應該使用在這種場合比較正確吧。
  「伊……伊麗小姐!妳怎麼會在這裡?」
  「簡單回答的話,就是為了幫誠二先生你治療。」
  「我也一樣。」
  伊麗小姐和沃姆爺爺異口同聲地這麼說道。
  老實說,實在有點高興。
  伊麗小姐以精靈魔法,而沃姆爺爺想必是用擅長的光魔法幫我治療吧。治癒斷掉的左手,一定很不簡單才對。
  為了我,居然一次出動了兩人……嗚嗚。
  要是治癒的左手剛才抓住的是伊麗小姐該有多好——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恥。
  「不過說真的,你們為何會在這裡?」
  「這點稍後再談。」
  伊麗小姐並未立刻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向布簾的另一端柔聲開口:
  「已經不要緊了。你們兩人可以進來了。」
  隔著布簾可以見到兩個身影開始活動,白色的薄布隨之被打開。
  那裡站著半哭泣狀態的史黛拉小姐,以及浮現安心表情的烏蘭先生。
  這兩人會為我擔心,實在是意料中的事情。
  不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完全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對方如此語無倫次的模樣實在相當罕見。
  「不,請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完成自己承接的委託罷了。不過……被痛扁的人好像是我呢。啊哈哈。」
  雖然是開個玩笑,但我想受傷程度是我比貝魯加嚴重吧。
  「真的非常謝謝您。看到誠二先生平安無事,我們就完全放心了。」
  始終保持紳士態度的烏蘭先生相當誠懇地道謝。
  「史黛拉這傢伙,比賽前明明那麼興奮,中途卻一直要哭出來的樣子。」
  興奮……?
  莫非在貝魯加的比賽中,那句「請痛扁那傢伙!」是史黛拉小姐喊的?
  「等一下,烏蘭!那種事情不用說出來吧!」
  恰如「咚咚」的清脆擬聲一般,她不斷敲打著一旁的烏蘭先生。見到此一光景,我不知為何有種想要吐血的衝動。
  內臟的損傷明明就已經治癒,真是不可思議的現象。
  「總……總而言之,加利普先生怎麼樣了?他乖乖收手了嗎?」
  我回歸正題道。
  無論如何,比賽是我獲勝了。儘管有數不清的地方可以刁難,但我真心覺得還是和平解決比較好。
  「這……這個……」
  史黛拉小姐的表情一暗。莫非還不死心嗎……?

  「——那個人,比賽結束後就失去蹤影了。」

  ……咦?
  「本來還以為對方會跑來講些什麼。」
  「我也試著找過,可是有點奇怪。居然就這樣突然消失了。」
  烏蘭先生也不解地傾著頭。
  嗯——找不到的話確實挺讓人不安。
  要是之後再來處處找麻煩,實在很棘手。以為對方輸了就會乖乖收手的想法,看來是欠缺周慮了。
  「好了,總之勝負已定,我想對方大概不會做出什麼太脫軌的行為吧。」
  「說得也是。假如還繼續糾纏,這次就換我來罵他一下吧。」
  雖然對於史黛拉小姐罵人的內容有點感興趣,但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那麼,誠二先生,今晚店內將會準備最豪華的大餐,無論要吃多少都沒問題,所以請您務必要前來味滿腹亭一趟。」
  烏蘭先生的臉上浮現燦爛笑容。對這個人而言的最隆重答謝方式,或許就是讓對方飽餐自己所做的料理吧。
  儘管已經清醒,身上的傷勢也痊癒了,但流出的血卻回不來。
  以現在的心情來說,我非常想在胃部塞滿和自己體積相仿的肉類。
  「請包在我身上。」
  自信滿滿地微笑的烏蘭先生,真是會讓我差點著迷呢。

  ——就這樣,目送感情融洽的兩人離去後,我沉浸在工作告一段落的滿足感當中,同時站了起來。
  「就是這樣,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畢竟還有鎧甲要修理。」
  被咬掉的左手雖然復原,不過鎧甲就不能這樣了。要是不委託店家修理的話實在挺難看。
  「你不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嗎?」
  伊麗小姐這麼問道。
  「真的很謝謝您治療我的傷勢。那個,再繼續追問,我想反而會添麻煩吧。」
  「不不,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過原來如此,誠二先生想必對我沒有興趣吧。」
  什麼……?
  「妳在說什麼,小麗!我可是興致勃勃啊!無論嗜好、食物的喜好、所有的身體資料和生活時間表,就連契約的精靈數量也非常想知道啊!唔,雖然我已經掌握一半左右了。」
  「請安靜一點。應該說,沃姆先生,我之後要和您聊一聊。」
  ……你最後為何要畫蛇添足呢,沃姆爺爺。
  「唔,我並不是沒有興趣……對……對了,沃姆爺爺怎麼也在這裡?」
  「有小麗在的地方就有我的蹤影——……開玩笑的。其實是研究遇到瓶頸時,我偶爾會來欣賞這種大眾娛樂透透氣。結果就看到一個熟面孔出場比賽,最後還受了重傷。因為鬥技場的醫護人員處理不來,於是我就趕到這裡了。」
  雖然開頭讓人很難判斷真假,不過我的確感到很高興。
  「雖然是我先開始治療,但若沒有沃姆先生的魔法,在手臂接合的時候會相當辛苦。」
  被這麼一說,我想到沃姆爺爺的光魔法技能的確到達了Lv3。
  「誠二先生。方便的話請跟我過來一趟好嗎?」
  伊麗小姐平靜地走出去。她出現在鬥技場,是有什麼不太想讓人知道的原因嗎?
  就在我猶豫著該怎麼做時,有個老人毫不遲疑地跟在她身後。
  「……沃姆先生,您在做什麼?」
  伊麗小姐用冰冷的口吻詢問,但對方卻似乎一臉欣喜的樣子。
  「嗯?妳不是說之後要跟我聊一聊嗎?」
  太厲害了,沃姆爺爺。真不簡單。我打從心底表示尊敬。
  即使是伊麗小姐,表情也開始有點無奈了。她輕輕嘆一口氣:
  「呼……誠二先生,不好意思兜了這麼大的圈子。其實有位大人想要和你談談。能請你和我一起過來嗎?」
  相當直接的表現。或許是沃姆爺爺的緣故,她本人的節奏都被打亂了吧。
  伊麗小姐會敬畏的人士相當有限。儘管有種想要就這樣直接回去的衝動,但畢竟還有對方治療自己的恩情在。
  只是談談的話倒是無妨。
  「我也一起過去行嗎?」沃姆爺爺開口。
  「真是的,隨你便。」

  我們離開醫護室,走在鬥技場外圍描繪了平緩曲線的走廊上。
  然後進入一處有士兵把守,禁止入內的區域。
  不久,伊麗小姐停在一扇豪華的門前。
  「就是這裡。」
  她緩緩推開門,只見室內佇立著一名男性。
  倒豎的紅褐色頭髮與鬢角相連,將臉部覆蓋了一圈。獅子鬣毛般的中央處,則是個五官威嚴、身材魁梧的男子。
  那充滿震撼力的外表我絕對不會忘記——
  「國……國王陛下!」
  「好久不見了,誠二。」
  目光望著這邊的人是哈汀·提歐·貝拉德。
  利榭爾王國現任的國王陛下。
  在梅爾貝爾,因救出了相當於國王姪女的瑪莉塔而記住了我的面孔和名字。
  「既然來王都,怎麼不到王宮去露露臉呢?嗯……站在那裡的不是沃姆爺爺嗎?還是一樣那麼有活力啊。」
  奇怪……國王陛下和沃姆爺爺認識嗎?
  「哈汀陛下有時候會親自前往魔法研究所視察,以魔道具製作的技術人員來說,『是』相當優秀的沃姆先生,似乎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看出了這個單純的疑問,伊麗小姐在我耳邊提供確切的情報。
  「好久不見。陛下您才是神采奕奕啊。」
  「哈哈!老是關在研究所裡對身體很不好吧。」
  「是啊,所以偶爾也會像這樣出來透透氣。話說回來。阿誠他竟然和陛下認識,真是讓我吃驚啊。看來我是不是先退下比較好?」
  畢竟對方是國王陛下,就連沃姆爺爺似乎也口出正經的發言。
  「這個無妨。不過……沃姆爺爺和誠二居然也認識啊。阿誠嗎……嗯。」
  國王彷彿在思考什麼般摩擦自己的落腮鬍。
  「伊麗妳知道這件事嗎?」
  「是的。」
  啊……看樣子,伊麗小姐並未真的把我前來王都一事告訴國王。
  「嗯,也罷。恐怕是因為我太急於要招募阿誠當我的部下了。」
  哦哦,好謙虛的反應。應該說,國王也叫我阿誠……雖然都無所謂啦。
  這是題外話。
  伊麗小姐口中那個希望我見面的人物,想必就是國王陛下了吧。
  「呃,國王陛下您……有話要對我說嗎?」
  「不用那麼拘謹,用平常的語氣就好。」
  「那個,所謂的有話是指……?」
  「看來你的身體還算安然無恙。剛才的比賽相當精采。好久沒看到這麼白熱化的戰鬥了。若是再問你最後做了什麼,未免太不解風情了吧。」
  最後?您指的究竟是什麼呢?
  話說回來,想必又要招攬我成為部下了吧。
  「不用這麼提高警覺。我只是想稱讚你罷了。之前也說過,有意為我效勞的話,就隨時來敲王宮的大門吧。同樣的話我可不打算再說第二遍哦。」
  唔……讓伊麗小姐這位隨從治療,而我卻是這種態度,實在有點失禮了吧。
  「那個,謝謝您。不過陛下您怎麼會在這裡?」
  國王應該有更重要的工作要處理才對。
  「這裡是哈汀陛下專用的觀戰室。為了發掘有本事的人才,有時也必須前來這種地方。儘管我覺得只是單純在享受觀戰樂趣而已。」
  「別這麼說,伊麗。」
  儘管素質參差不齊,但確實聚集了許多技能的持有者。
  不過,我還不至於那麼缺乏社會經驗,會相信對方只是偶然前來觀看我的比賽。
  「如果說我為了看比賽而從王宮趕來,你肯相信嗎?」
  「在伊麗小姐的面前,那種謊言立刻就會被看穿。」
  「哈哈!還是老樣子。的確,我當初的目的並非前來觀戰。其實在前些日子,我收到了一封頗為有趣的信件。」
  國王取出了一份紙張捲成筒狀的文件。
  「內容就是這樣。」

  『期盼與利榭爾國王深入交流。
                      特古爾領主里克·夏歐』

  「真是一封簡單的情書呢。完全沒提到什麼具體內容。最初認為這只是個惡劣的玩笑,不過署名似乎是真的。」
  里克·夏歐……這不就是那對姊弟的哥哥嗎?突然向鄰國的國王寄了這麼一封信,究竟在想什麼?
  「由於產生了一點興趣,有些問題想要詢問一下被移送至鬥技場的囚犯,於是就來到這裡了。」
  ——蕾伊·夏歐和雷恩·夏歐。
  看來似乎已得知那對雙胞胎是特古爾領主的血親一事。
  「雖然比預定時間稍晚,不過應該很快就要帶過來了才對。」
  國王說完的同時,敲門聲隨之響起。
  被帶來的兩人——弟弟悠哉地打量豪華的室內,姊姊則依然頂著一張臭臉。
  「好了,我有問題想要問你們。」
  帶著充滿威嚇感的表情,國王開始詢問兩人。
  氣氛凝重的程度,換成我大概兩秒就會從實招來了吧。
  現任領主里克·夏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這封信的意圖為何?
  伊麗小姐從旁觀察兩人的樣子,只要對方心中有任何的混亂便會立刻察覺。所以她才會和國王一起來到這裡吧。
  ——過了好一陣子,詢問終於結束。
  「並未獲得太多有用的情報呢。同時也感覺不出對方在說謊。」
  關於里克·夏歐這個人,只知對方是個浪子,而這封信的意圖也不明。
  伊麗小姐既然這麼感覺,這兩個人大概真的什麼都不知情吧。畢竟從小就被帶離故鄉,這也是理所當然。
  「既然如此,我方也沒有必要主動出擊了。」
  或許是本來就不怎麼期待,國王完全看不出一絲失望。
  「不過還是有點好奇呢。」
  「……好奇?」
  啊,這個……說溜嘴了。
  「沒……沒什麼。我目前並不打算前往斯別恩帝國哦。」
  「我什麼話都還沒說吧?只不過既然認識,倘若你在旅行途中會經過特古爾地區的話,我倒是很樂意支援一些盤纏。期待你帶回來的見聞。」
  國王居然緊咬住不放了。莫非這才是他最初的目的!
  「唔,可是我對那裡的地理環境完全陌生啊。」
  「意思是需要熟悉當地的人同行嗎?既然如此——」

  「我要去!」

  什麼……?
  發出這個聲音的是蕾伊。
  「里克哥……那傢伙。拜託,請讓我一併同行。」
  蕾伊像這樣對我提出什麼請求,並不是第一次了。
  既然如此,該如何回答自然也不用說。
  「——嗯,有點……困難呢。」

  第二話

  好痛好痛好痛。
  目光扎得我好痛。
  從來沒想到,斷然拒絕別人的提議竟然有如此提高眼力的效果。
  「別……別那麼瞪我啊。當然是有困難了。」
  被我拒絕同行的蕾伊,此時投來的目光彷彿要將我刺穿一般。
  「為……為什麼?」
  有太多原因了,所以才傷腦筋。
  首先我目前並不打算前往斯別恩帝國。再來,里克·夏歐在盤算些什麼也和我毫無關係。打從一開始,同行的建議就不成立了。
  而蕾伊是囚犯的事實也一樣。希望她能乖乖服完刑期再說。
  況且要是那麼輕易就相信曾經敵對的人,那麼有多少條命都不夠用吧。一起旅行的時候,難道非要時時提防自己的背後不可嗎?
  就在我列舉一大串理由的期間,蕾伊完全陷入沉默了。
  ……做得有點過火了呢。

  「去或不去都是你們的自由,我不會強迫的。但如果有必要,我倒可以便宜行事,釋放那個女孩。」
  「國王陛下……您是認真的嗎?.」
  怎麼突然做出這個決定?我想大概是想藉此看看特古爾的領主會有什麼反應吧。畢竟對方是她的妹妹。
  「那個,我也一樣——……」
  雷恩微弱的聲音徒然迴盪在空氣中,伊麗小姐接著說了下去:
  「剛才說無法信任對方,不過誠二先生不是和那位女性建立了信賴關係嗎?」
  「咦,哪有……?」
  連名字都不准自己叫的對象,哪裡值得信賴了?
  「在危急關頭闖入比賽救人,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哦。」
  「那……那個……是我一時忍不住……」
  伊麗小姐露出妖豔的笑容,輕撫我的臉頰。
  「你做得非常好。」
  彷彿看透人心的翡翠色眼眸。怎麼辦?我好像快要把持不住了。應該說感覺非常舒服。還有,沃姆爺爺的眼神超級可怕。
  「妳也一樣,在比賽中幫助了誠二先生對吧?」
  ……被看見了嗎?
  明明是發生在爆焰之中,對方用魔法將我擊飛的一幕卻被清楚目擊了。
  「那只是還他人情罷了。」
  話題轉移到蕾伊身上,她仍不改冷淡的應答態度。
  「是嗎?不過從我精靈的角度看,妳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對誠二先生的憎惡感情。真要說的話應該是——」
  「……我說,這位精靈姊姊。」
  「是?怎麼了嗎?」
  「我們故鄉附近的森林也有精靈村落,他們基本上不會離開森林對吧?可是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呢?應該說,妳那種彷彿看透所有人內心的態度……讓我感到非常不爽。」
  「我似乎讓你不高興了呢。精靈並非能看穿他人的內心哦。妳不是也可以從言語或動作中看出他人的喜怒哀樂嗎?精靈只是對這方面更敏感一些罷了。」
  那是什麼?好可怕。
  兩人之間似乎有種看不見的東西正在交錯。
  蕾伊的冷淡已經是標準配備,但伊麗小姐明明在笑卻感覺有點可怕。
  「我之所以離開精靈村落,只是因為『無聊』這個簡單的理由而已。」
  「哦——真是個充滿好奇心的精靈呢。國王陛下似乎也相當中意的樣子。」
  「這個嘛,妳說呢?哈汀陛下有某些地方的確很吸引我。」
  咦咦!
  「嗚……嗚喔喔喔喔喔喔!」
  總覺得伊麗小姐似乎做出很不得了的發言,不過表情卻依舊平靜。
  話說沃姆爺爺未免太沮喪了吧。
  他手中的柺杖掉落,雙膝跪在地面整個人不斷顫抖。
  眼看就要精神崩潰了。
  國王卻只是很開心地笑著。
  我好想回旅館吃飯了。真的。

  「——唔唔,終於解脫了。」
  為何蕾伊會那麼頂撞伊麗小姐呢?
  到頭來,話題就在我目前不打算離開王都的回答下告終,不過也已經浪費了不少的時間。
  「哎呀,肚子愈餓,今晚的大餐就會顯得更美味呢——」
  「等一下。」
  走出鬥技場,我隨即被一個粗獷的男聲叫住了。
  唔……我很清楚。對方是誰我立刻就想像得到。不如說,假使我站在對方的立場,在把事情問清楚之前是不會放自己走的吧。
  不過,我已經很累了。鎧甲還是等明天再修理吧。
  「你好。我的手臂總算是復原了呢。」
  「似乎是這樣。」
  貝魯加盯著我的左手一邊點頭。
  「看你好像要問什麼的樣子。」
  「……」
  我最不擅長這種無言的氣氛了。
  「對了,加利普先生究竟跑去哪裡了?一直都不見蹤影。」
  「我也不知道。比賽後就沒見到了。」
  真的假的……那個人究竟去了哪裡?該不會在某個地方策劃要進行暗算吧。
  「有話要說的話,就先回旅館吧。我肚子快餓到極限了。只不過,請不要在旅館裡鬧事哦?」
  「我知道。我還不至於那麼愚蠢。」
  看來對方似乎會乖乖跟上來。倘若加利普先生也在一起的話,將他們帶去旅館或許是個大忌。但如果是貝魯加一個人就沒問題了吧……我是這麼認為的。

  ——剛才雙方明明一副要殺死對方的氣勢,如今卻像這樣子走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路上錯身而過的行人偶爾會回頭望向這邊。他們或許是在鬥技場觀戰過的客人,不過還不至於上前來攀談。
  順帶一提,為了決定如何處理從貝魯加那裡奪來的技能,我的大腦正在全速運轉當中。

  姓名:誠二·吾妻
  種族:人類
  年齡:18
  職業:冒險者(級別C)
  特殊:盜賊之眼
  技能:
  ·盜賊神技Lv3(36/150)
  ·古龍的外殼Lv3(72/150)
  ·劍術Lv3(98/150)
  ·體術Lv3(15/150)
  ·元魔法Lv2(20/150)
  ·火魔法LV2(45/150)
  ·體能強化Lv3(23/150)
  ·狀態異常耐性Lv3(1/150)
  ·生命力強化Lv2(36/50)
  ·野獸馴服Lv2(14/50)

  那場比賽中從貝魯加身上成功奪取的技能有兩個。
  「古龍的外殼」
  「火魔法」
  就是這些。
  由於十個技能欄位已經完全填滿,下次再獲得新技能的時候就必須拋棄其中一種了。
  話說,生命力強化的熟練度居然上昇了。這也難怪,被打得那麼慘的話,起碼也能夠得到一些锻鍊吧。
  嗯,劍術也略微提昇了……?能靠自己的力量提昇實在有點開心。
  不過「古龍的外殼」是龍人專用技能,我拿著沒有任何用處。即使轉讓給盧克或黑子這些魔物也毫無意義,更沒有其他認識的龍人。
  至於火魔法,我也不太需要,但這個說來有再次利用的可能。
  就這樣,想了一堆事情後,我終於抵達旅館。
  最後該怎麼處理,等聽完貝魯加的話之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歡迎回來,誠二先生。啊……」
  見到我的臉,史黛拉小姐快步上前迎接,但認出身旁的貝魯加之後便停下腳步。
  她會有些許提防的舉動也是沒有辦法。
  「不用擔心。我只是和這個人談談而已。要是能端來美味的料理,我想更能心平氣和地進行交談才是。」
  「啊……好的!烏蘭今天使出了看家本領,還請慢慢品嚐。另外,今天的餐點是我請客的,請盡情享用。」
  「知道了。那麼,我今天就不客氣了。」
  由於委託的報酬將由公會支付,所以額外再接受對方的謝禮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像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太客氣比較好。
  用餘光望著走向廚房的史黛拉小姐,我一邊在餐廳的空位子坐下來。
  「你也先坐下如何?這裡的東西很好吃哦。」
  貝魯加做出思考了一會的動作,最後乖乖坐在我對面。
  「不好意思,我的份不能給你。請自己點自己的吧。」
  我如今肚子已經餓到極點,就算是一片肉也不打算讓給對方。
  「當然,這點錢我身上還有。」
  ——面對迅速擺上桌的數道料理,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我了。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生肉?是生肉嗎?
  呈粉紅色羞恥姿態就這麼裝在盤子裡的肉類料理,看起來就像生的一樣。被細細絞碎的肉似乎加入了洋蔥末和香草加以揉合。搓成丸子狀的肉就像漢堡肉一樣,不過並未用火烹調。
  略帶紅色的肉類台座上孤伶伶地放著雞蛋的蛋黃。一經攪拌後,濃郁的液體便會附著於生肉上,看起來更增添了黏稠度。
  我吃了一口。
  唔……哦。
  這是什麼?超好吃的。
  人類也算是動物,本能上或許對於生吃肉類的行為存在著快感也說不定。黏稠的口感蹂躪著口腔,每當上顎擠碎肉塊之際便幾近猥褻地纏繞於舌頭上。肉類的腥味完全感覺不到,只有美味伴隨著濃郁的蛋黃繼續刺激著舌頭的味蕾。
  已經可以稱為快感了。
  就連吞進胃部也覺得可惜。
  甚至有種立刻就會化為我血肉一部分的錯覺。
  「史黛拉小姐,這個太好吃了。」
  我下意識向服務客人的她這麼說道。彷彿自己獲得稱讚一般,她面帶笑容為我介紹了這道料理。
  「這道肉類料理是使用名叫『狂奔野牛』的魔獸肉。呃,雖然特定部位可以生吃,不過由於筋太多,不太適合生食用途。」
  咦……不過,在口中卻是入口即化的口感。
  「這是仔細剔筋之後,再切細以方便食用。雖然準備起來很花時間,不過肉的味道相當好……這些都是烏蘭告訴我的。」
  原來是這麼耗費工夫的珍品嗎。真是徹底抓住了胃袋。
  「這個,麻煩再來一盤。」
  「好的,知道了。由於誠二先生非常希望吃到肉類,所以烏蘭也很起勁地製作了各種肉類料理哦。那個盤子裡同樣是狂奔野牛的肉,不過這個部位稍微烹煮後,脂肪似乎就會變得甘甜,將肉包裹在其中。接著再淋上用肉汁製成的醬——」
  噗滋!
  伴隨這個貼切的擬聲,我將叉子刺進肉裡。
  儘管對方還在解說,不過如今是緊急事態。
  「你在做什麼?不是說自己的東西自己叫嗎?」
  「……我也要一盤一樣的。」
  觀察著我和貝魯加之間的互動,史黛拉小姐不禁輕笑出聲。
  和之前展開殊死鬥的對手進行如此幼稚的爭執,看起來想必很好笑吧。
  「好的,馬上就送上來。貝魯加先生……起先還以為您是很可怕的人,卻沒想到這麼貪吃呢。」
  拋下這句話,她便離去了。
  貪吃嗎。
  用如此可愛的字眼形容真的好嗎?再怎麼說,這個人可是在比賽中咬斷了我整隻左手耶。
  本大爺要吞了你——這簡直讓人笑不出來。

  之後依然是以肉類料理為主的豪華饗宴。以不遜於我的速度擺平料理後,貝魯加接著開始喝酒。
  「喝那麼多不要緊嗎?」
  「沒問題。話說回來,也該談談正事了。」
  「好吧。反正肚子也很飽了。」
  聽著貝魯加的聲音,我一邊傾倒裝滿了葡萄酒的高腳杯。由於使用了赫倫地區盛產的葡萄,所以品質自然上乘。下次也來品嚐一下用白銀桃釀造的桃酒吧。
  順帶一提,由於狀態異常耐性技能的緣故,我並不會酒醉。
  甘甜、美味,與肉類十分搭配。
  「——你對我做了什麼?」
  真是率直的問題。
  「哎呀,你說呢?我想並沒有必要老實回答你。」
  「那麼換個問題。我的力量能夠恢復嗎?就我看來,你應該能夠干擾對方的能力吧?」
  包括覆蓋外殼在內,就連火魔法也無法使用,對方自然會感到其中存在著異變。而可以想見的原因便是——我。
  「暫時封鎖對方的能力,讓對手的能力消失或是無效化。有很多種可能性吧。」
  「……我並不打算問你怎麼辦到的。我想你也不會乖乖說出來。正如剛才所說,我只想知道能不能恢復原狀。」
  原來如此。
  專用技能「古龍的外殼」我並不能有效利用。即使火魔法有再利用的價值,但要還給對方也不成問題。
  不過,直接這麼歸還的話就必須考慮一下了。
  我可以理解他暴怒的原因是由於我闖入比賽的緣故。不過一開始想要殺掉蕾伊的貝魯加本人也有不對的地方。之後的殊死鬥雖然互有損傷,但要討論誰對誰錯的話實在沒有意義。
  我不打算提左手現在還在痛的事。
  換而言之,由於雙方都有錯,所以沒有必要積極考慮歸還的問題。
  「關於這一點,我想也沒有必要回答你。」
  「嗯,這是很正常的。」
  一口氣喝光高度數的蒸餾酒,貝魯加望著虛空陷入了沉默。
  「……為何你會受僱於加利普先生呢?」
  以實力自豪的龍人,為什麼會和一名商人行動?
  「我和加利普是最近才認識。我原本和某位大人一起旅行,但卻中途失散了。」
  「那個人……也是龍人嗎?」
  「沒錯。我怎麼找也找不到,正在傷腦筋的時候就認識了加利普。於是請他利用商人的情報網幫忙尋找,交換條件就是和他一起行動。」
  啊啊……所以那個時候,他才會問加利普先生有沒有新消息。
  難怪他的態度不像受僱於對方。雙方只是處於一種合作關係罷了。
  「應該還沒找到吧?」
  「我確定她應該來過利榭爾,只是究竟跑去哪裡了?」
  總覺得和第一印象相差很多。這個人似乎也是天生勞碌命呢。
  「我可以問問那個人的名字嗎?」
  雖然我第一個見到的龍人是貝魯加,應該不至於認識對方才是。
  「夏妮亞……夏妮亞·布雷茲。」
  嗯,姑且先記下來吧。
  在這之後,貝魯加還透露了許多關於夏妮亞這名人物的情報。
  看來這個人相當任性……應該說無拘無束吧。似乎老是給貝魯加添許多麻煩。
  「真是的,稍微不注意就……」
  他喝酒的速度似乎也跟著加快,最後看起來終於開始酒醉的樣子。
  「那個叫夏妮亞的人,你跟她為何要出來旅行?」
  貝魯加並未立刻回答,而是再次將手伸向酒瓶。
  「……我已經回答很多你的問題了。接下來換我。」
  咚的一聲,擺在桌上的是一個傳出金屬聲響的皮袋子。
  不是可能,這裡面裝的根本就是錢吧。白金幣、金幣、銀幣和銅幣之間的摩擦聲有微妙的差異,但遺憾的是我還不具備未經確認就可說出金額多寡的技能。
  「這是什麼?」
  「這是我手頭所有的財產。要是不夠的話,之後一定會再付清。」
  我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
  這是在和我進行交涉——用全部的財產換取我歸還技能吧。明明我都還沒表示究竟能不能復原。
  事到如今,倘若我是個無可救藥的大壞蛋,總覺得就能輕鬆賺到大錢呢。
  「老實說,我並沒有那麼缺錢哦。」
  真的很想要。
  手都快從喉嚨裡伸出來了。
  錢這種東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不過在歸還技能的時候,若以金錢作為代價似乎有些不對勁。既然和我的技能有些許關連,那麼就有必要先看清對方的人品。
  「是嗎……抱歉。畢竟像加利普那種商人都把錢當作性命一樣看待。有冒犯之處請多諒解。」
  他將裝有錢幣的袋子收回。和商人相處了好一陣子,他會有這方面的想法也是無可奈何。
  貝魯加拿起剩下不多的酒瓶,一口氣喝光。
  「——久等了。」
  在酒瓶剛好變空的時候,精明能幹的史黛拉小姐及時再送上幾瓶。不過她偶爾也會出現失誤。
  「啊……」
  放在地板上的行李袋絆到了她的腳。
  這個稍大的袋子並不是我的……這麼說就只有一個人了。
  倒下的袋子中,某物體就這樣滾出來。
  「不……不好意思。」
  ……咦?咦?
  等一下。
  史黛拉小姐伸手撿起,然後歸還給貝魯加這位主人的物體。
  它微微泛著光輝,為新雪一般透徹的白銀光澤增添了溫暖。色調只能單純用白色二字形容,但卻具備自然而然吸引目光的美感。
  形狀就像巨大的獠牙。其特徵和我在梅爾貝爾的圖書館裡看過某書記載的「傳說的金屬」一致。
  甚至無法判斷是否為礦物的這樣東西,它就連同美麗的插畫被記錄於書上。
  「那個是……?」
  我按捺著顫抖的聲音努力擠出話來。
  「這是類似護身符的東西。是離開村落時帶出來的。即使曾擁有強大實力的龍,死後也會化為枯骨並逐漸風化。不過,似乎有極少數會產生性質上的變化。」
  貝魯加將手中的物體靜靜放置於桌上。
  「骨頭的一部分會像這樣籠罩著淡淡的光芒。由於不會腐朽,永久散發著光輝,所以被我們稱為燐龍晶。」
  不會腐朽的龍骨。的確,當成護身符使用似乎挺有效果。
  「這可是其中硬度最高的獠牙部分……嗯?這……這個不行啊。」
  看樣子,他察覺到我彷彿小孩子看見寶物一般充滿喜悅的眼神了。
  看清對方的人品相當重要。
  不過,我想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啊,好痛,被咬斷的左手好痛。好像很難活動啊。不好了,要是影響到今後的戰鬥該怎麼辦?如果有什麼護身符之類的東西就好辦了。」
  事到如今我不打算提左手現在還在痛?我哪有說過那種話?
  「那是什麼眼神!別這樣看著我。」
  用眼神殺人。用眼神殺人。
  因為很重要,所以要說兩遍。
  幾經煩惱後,貝魯加拿起新的酒瓶一口氣灌入胃部以下定決心。
  「唔……呃!不過,可是這……我知道了。」
  滾向我這邊的燐龍晶,摸起來微微發熱。
  「條件是……我的力量……還有找到夏妮亞大人——」
  說畢,貝魯加便遭到擊沉了。
  看來似乎已經超過容許的酒量。我明明就沒說過拿到燐龍晶之後會歸還技能之類的。
  不過……從剛才的互動裡,我起碼可以了解眼前醉倒的龍人究竟品行如何。他並不像那種會偷偷摸摸行事的人。
  「……但願等你醒來後,就已經恢復原狀了。」
  起身離開座位,我向史黛拉小姐表示要去看看盧克,然後便走向騎獸舍。有件事情我想先嘗試看看。

  ——騎獸舍前有一塊頗為寬敞的空間,用來訓練揮劍再好不過了。
  假使發出什麼奇怪的叫聲,別人也只會以為是騎獸在不安分吧。
  「咻……!」
  我緩緩深吸一口氣。
  想像吧。轉換我身體的所有細胞吧。
  皮膚化為堅硬的龍鱗,指甲變得長而銳利,牙齒成為足以咬碎鋼鐵的利刃。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呼……呼……」
  果然行不通嗎。
  身為人類的我,似乎沒有辦法使用這項技能。
  沒辦法。明知會這樣,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嘗試一下。
  儘管如此,要是這一幕被人看見的話就太可恥了。
  「選在夜裡沒人看到的地方果然是正確的……盧克?」
  騎獸舍的牆壁陰影處,出現了盧克默默關注這邊的身影。
  「咕嗚嗚嗚。」
  「別這樣!不要用那種看待可憐蟲的冰冷眼神望著我丨」
  感到痛不欲生的我,耳邊傳來自上空的破風聲。
  這個莫非是……黑子?
  過了一會,全身包覆黑色羽毛、堪稱大型烏鴉的魔獸降落在我的肩膀。
  「咕啊啊啊?」
  「什麼?你剛才也聽到了嗎?別再提這件事了。還有,你這次很早就回來了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咕啊,嘰呀嘰呀,咕啊啊。」
  「是真的嗎?」
  「咕啊!」
  「我並不是懷疑你,只不過……」
  該怎麼辦?
  根據黑子所帶回來的情報,莉姆似乎從古拉尼亞這個城鎮出發了。
  其目的地是——特古爾地區。
  在這個時間點……居然要去那裡嗎?
  「嘰呀嘰呀,咕啊啊啊。」
  「嗯?啊啊,的確是有點保護過頭了。不過……」
  一閉上眼睛,我便清晰地回憶起那個約好要再-起冒險的少女身影。
  「……有個可以讓自己操心的人,還挺愉快的呢。」

  第三話

  「啊~~~~真是的!」
  「蕾伊姊,妳……妳先冷靜點。不要找我洩憤啊——」
  被押回牢房裡的兩名男女一開始吵鬧,周圍便傳來「吵死人了!」的叫罵聲。
  無數併排的牢房裡,並非只有關著蕾伊和雷恩這對雙胞胎而已。
  音量倒是下降了,不過蕾伊的臉上帶著與美麗容貌不協調的憤怒表情,口中依然未停止抱怨。
  「那個叫伊麗的精靈……居然若無其事地在那裡胡說八道!我只是歸還那個傢伙在危急時跑來救我的人情罷了吧?真要說喜歡或討厭的話,我絕對是討厭他的。而且那種彷彿看透別人的態度最讓我不爽了!」
  在一種幾乎要砸牆壁洩憤的氣勢籠罩下,弟弟雷恩設法在安撫姊姊。
  憤怒的矛頭指向了金髮和翡翠色眼眸給人深刻印象的精靈。還有和這對雙胞胎同樣黑頭髮黑眼睛的少年——誠二。
  「精靈說的話最好不要太當真。他們並不是會讀取人心,或許只是故意出言試探好觀察對方的反應哦?」
  「要是這樣,我就更火大了。」
  看樣子,自己似乎是火上加油了。
  「不……不過啊,老實說,誠二跑去救蕾伊姊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
  「幹嘛?突然說這個。」
  「唔,因為,我們不是曾一度敵對而且交過劍的對手嗎?僅僅聽了我們一些經歷而心生同情,一般來說還不至於讓他闖入比賽救人吧?」
  這個……的確是這樣沒錯——蕾伊也同意道。
  倘若誠二來得遲了一些,蕾伊很可能就不會站在這裡了。
  為了不使墜落的身體造成負擔,那溫柔抱起自己的感覺依舊清晰地留在記憶中。
  詢問了對方為何要救自己,但沒有得到明確的回答。
  明明渾身是血一副快沒命的樣子,卻還有臉教訓別人「別那麼輕易地尋死」。一想到那個怪胎的模樣——蕾伊便咬牙切齒。
  「這種想法或許很單純,不過我並不討厭這個人。」
  「我也不是特別討……——厭他啦。」
  「咦?妳剛剛說什麼……」
  聽到姊姊小聲嘀咕,弟弟這麼反問道。
  「閉嘴。」
  「……是。」
  面對斷然否定的回答,雷恩只好閉上嘴巴尋找其他話題。
  「話說回來真是嚇我一跳呢。蕾伊姊突然提議要一同啟程去斯別恩帝國。」
  「正確來說不是帝國,而是特古爾地區。」
  「真擔心你們會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發生浪漫故事,最後丟下我一個人……結果卻被斷然拒絕了呢。」
  「那種事連一點點發生的可能性都沒有。」
  「一起旅行後,雙方之間酸甜的情感逐漸加深。發現自己的目光不自覺地在追逐對方後,蕾伊姊所選擇的禁忌行為竟然是——!嗚……嗚喔,好痛苦。喘不過氣……投降,等一下,這完全被掐住了……抱歉,請原諒我吧。」
  脖子被緊緊掐住,氣管和動脈同時發出悲鳴。
  「你是不是皮在癢了。」
  「哈……呼……呼……差點以為快死了。」
  「等一下,不要隨便死在我面前好嗎?」
  「剛才下手的人可是蕾伊姊吧!」
  無視弟弟的發言,蕾伊一副毫不感興趣的模樣。
  「……不過,居然那麼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呢。」
  不能輕易相信曾經敵對的人。一起旅行的時候,難道非要時時提防自己的背後不可嗎——黑髮少年是這麼說的。
  「——想到這個就生氣。既然說到這個地步,乾脆就從背後狠狠捅他一刀吧。」
  「不不不,這不就是被拒絕的原因嗎!」
  「開玩笑的。」
  「啊……哈哈……」
  雷恩對姊姊的發言面露苦笑,然後繼續說了下去:
  「對了,我想問個問題。」
  「幹嘛?」
  「為什麼妳會開口要求前往特古爾地區呢?」
  態度輕浮的青年,這時面帶些許認真的表情說出自己的疑問。
  「……關於里克哥的信,你是怎麼想的?」
  聲稱希望和利榭爾國王深入交流的信件內容非常簡易。即使被問到其中的含義,這對雙胞胎也不可能知道。
  「就算這麼說,只有那點訊息也完全沒頭緒啊。」
  「我也一樣,雖然不懂里克哥為何要寄出那麼一封信……反正一定不是什麼重要的原因。」
  「為何這麼想?」
  蕾伊「呼——」地嘆了 一口氣。她坐在床上,採取雙腿盤起的姿勢。說話的音量比剛才更小,就像在潛伏著一般。
  「這幾年,我一直在偷偷收集關於特古爾的情報。因為我擔心那個笨哥哥可能會把領地搞垮。」
  「妳哪來的時間?」
  「在下次的任務決定之前,中間的空檔已經很足夠了。雖然某個人好像把隊員的薪水全都拿去玩樂,度過了愉快的假日。」
  「啊,唔……」
  深知自己做過什麼事的雷恩,心虛得滿頭大汗。
  接受了哥哥這位浪子的情操教育究竟會變得如何?答案自然很簡單。
  「然……然後呢?特古爾是什麼情況?」
  「特古爾似乎還是以領地的名義存續下來。只不過……」
  「只不過?」
  「關於里克哥,原本喜歡泡女人的毛病最近似乎變本加厲了。甚至傳出他私底下從商人那裡購買亞人女性的風聲。」
  「嗯——那個聲稱嗜好是找女人搭訕的里克哥嗎……」
  一個搭訕女性就跟呼吸一樣平常的男人,會用錢將女人變成自己的所有物嗎?
  「那傢伙說過這種話?大概是歲數也不小,年輕女孩子不再上鉤的緣故吧。」
  不斷對親哥哥口出失禮發言的蕾伊,年紀是十八歲。
  和哥哥里克之間年齡相差很大。
  「就因為老是做這種事情,搞得自己快要沒錢。會寄給利榭爾國王那封信,想必也是考慮到為了將來方便借錢吧。」
  「這麼說有點過分了。那麼……妳又為何想去特古爾?應該不是為了教訓里克哥不要再泡女人了吧。」
  「……」
  「——妳果然還在懷疑里克哥嗎?」
  「里克哥區區一個浪子,居然一下子就成了領主的後繼者。光是這點就很值得懷疑了不是嗎?」
  「妳的意思是,里克哥將父親叛亂一事向帝國密告,藉此換取領主的位子嗎?」
  說著說著,雷恩的眼中浮現罕見的怒意。
  「的確,里克哥的個性不怎麼正經。花錢如流水,動不動就撒謊。要是放著不管的話,大概一年到頭都會追著女性的屁股後面跑吧。」
  「你……這也算是在幫他說話嗎?」
  「不過——對我而言卻是個溫柔的哥哥。」
  態度總是那麼輕浮的弟弟,很少像這樣認真地述說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
  「嗯,所以對我來說,里克哥不像是會做那種事情的人。」
  面對弟弟果斷的發言,蕾伊面帶複雜的表情沉默不語。
  弟弟會這麼主張意見相當稀奇。或許他就是如此正經吧。
  「我也……要是沒有……的話——」
  低語般的聲音未傳入雷恩耳裡,消失在空氣中。
  某個悶熱的夜裡,自己因為睡不著而爬出床舖離開房間。
  就在通風良好的走廊上乘涼之際,偶然在那裡目睹的光景——此刻於蕾伊的腦中再度甦醒。
  過了好一會,她抬起低垂的臉,筆直地面向對方:
  「即使如此,我……還是必須親自向里克哥問個清楚。無論雷恩你怎麼想。」
  望向弟弟的眼眸,帶著堅定不移的意志。
  「……知道了。目前就先這樣吧。」
  兩人的對話告一段落,雷恩的語氣又變得和平常一樣輕浮。
  「嗯啊~~~~~!今天實在累翻了。正經的話題就到此為止。」
  「是啊。畢竟正經的語氣一點也不適合你。」
  「啊,真過分!我偶爾也會認真起來啊。平常總是嘻皮笑臉,遇到重要場面時就露出正經的態度。靠著這種形象落差來擄獲女孩的心——是的,這也是里克哥教我的。所以請不要揍我。」
  見到握拳的姊姊,變回原狀的弟弟這麼低下頭。
  「……可是,這樣一來我們就得認真想辦法從這裡逃走了。畢竟可以輕鬆獲釋的機會已經泡湯了。」
  「嗯嗯。」
  「嗯啊啊啊啊……不過,今天要不要先睡覺?我已經很累了。」
  毫不掩飾誇張的呵欠,眼皮沉重的雷恩這麼嘀咕道。
  「是啊,再想想有什麼好辦法吧。」

  ◆◆◆

  「——所以說,雖然蕾伊姊妳很不情願,但如今只有色誘這個方法了。」
  「啊?為什麼我非要做這種事情不可啊?」
  「蕾伊姊在比賽歸來的時候色誘士兵,讓著迷的士兵打開牢房的門鎖,然後大舉脫逃……這個作戰計畫怎麼樣?」
  「你啊。那也叫作戰計畫嗎?絕對不可能那麼順利的吧。」
  「不用擔心。蕾伊姊至少還有臉蛋可愛,只要豁出去讓對方摸摸胸部的話——噗!」
  拳頭陷入雷恩的鼻頭。
  收回拳頭後,蕾伊彷彿碰了什麼髒東西一般甩甩手,然後從頭開始討論。
  「……真是的,給我認真一點想。」
  ——思考脫逃計畫已經整整過去一天,至今還未浮現任何好點子。
  想到頭疼的雷恩,於是便開始提議「色誘」這個最經典的方法。
  「痛痛痛,好痛……不然蕾伊姊還有其他好點子嗎?」
  淚眼汪汪地確認自己的鼻子是否完好,弟弟一邊這麼問道。
  「這個……例如士兵要將我們移送別處的時候乘機脫逃……」
  「不不,哪有這麼剛好的事情——」
  某人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打斷了正要否定姊姊意見的這番話。
  屏息觀察狀況的兩人,眼前出現的是——負責看守的士兵。
  「出來。」
  每次參加比賽都會不斷重複,已經聽腻的一句話。
  「好好,今天又要點哪一位啊?」
  雷恩幽默地反問,從坐著的姿勢站了起來。
  「今天不是比賽。現在要將你們移送他處,趕快準備一下……話是這麼說,大概也沒什麼東西好帶的吧。」
  這句話讓雙胞胎面面相覷,表情不變地在心中訝異。
  必須極力避免引人起疑的舉動才行。
  「……然後呢?妳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什麼東西?」
  「唔,就是乘機……妳剛才不是說過嗎?到底要怎麼做?」
  「閉……閉嘴。只要肯想就行了吧。只要肯想的話——」
  兩人用一旁士兵聽不見的音量小聲交談,同時繼續走著。
  由於戴著手銬,雙手無法自由活動,倘若試圖強行脫逃,大概立刻就會被抓住吧。
  「——上去。」
  對方催促著坐上鬥技場後門準備好的移送用堅固馬車。猶豫了一下之後,兩人便乖乖坐進裡面。
  身體開始搖晃之際,心裡的不安也隨之逐漸增大。
  「那……那個,可以請問一下嗎?」
  「……」
  面對雷恩的發問,士兵始終不發一語,僅僅用目光盯著兩人。
  「所謂移送,我們到底做了什麼?」
  「我只是聽令負責帶走你們,詳細的原因不清楚。」
  然後又繼續沉默。
  這個士兵似乎只有需要時才會開口說話。也許個性原本就沉默寡言吧。
  「……莫……莫非——」
  雷恩的語氣中夾雜著不安,深怕自己已經失去用途而即將被處決。
  在前幾天的審問中由於未能提供有用的情報,該不會就這樣被拋棄了吧……?
  ——懷著這種念頭,兩人隨著車身不斷搖曳。不久馬車便停止了。
  抵達的是一處紅磚砌成的粗鄙建築物,這更增添了他們的不安。
  由於周圍還可看到許多士兵,要逃走也相當困難。
  「往這裡走。」
  兩人按照指示進入建築物,沿著石砌的走廊前進後來到另一端的小房間。
  雖然不是牢房,但也算不上客房。
  「在這裡等著。」
  房間沒有窗戶,在唯一的出入口門前環抱雙手站立的士兵這麼告知。
  「……怎麼辦?好像很不妙的樣子。這下該不會是在等待行刑的順序吧?」
  兩人竊竊私語地交談著。
  「不知道。要是這樣的話,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逃走。」
  「我說,現在已經不是害羞的時候了吧。」
  「……什麼東西?」
  「就是色誘啊。色——誘——」
  「你這個時候還在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哦。不然妳有其他的好方法就說出來吧。」
  對上弟弟認真的眼神,蕾伊思考了好一會。
  「想想看,妳不是還說自己必須去見里克哥一面嗎?」
  最後這一句話讓她抓了抓瀏海,彷彿下定決心般向前踏出一步。
  「唉——真是的!我盡量吧。」
  「……做什麼?站住。」
  對此行動感到狐疑的士兵立刻出聲制止。
  「戴著那個密不通風的頭盔……難道不熱嗎?」
  「妳說什麼……?」
  士兵穿戴的頭盔,在悶熱的房間裡想必更難散熱吧。可見到對方額頭冒出汗珠,劃過臉頰滴落的痕跡。
  「看著看著我也熱起來了。既然我身上沒什麼武器,你現在脫掉也沒關係吧?」
  過了好一會,不發一語的士兵提高戒備,一邊緩緩脫下頭盔。
  或許是相當熱吧。
  儘管頭盔並非遮蓋了整張臉,但如今顯露出臉部輪廓和頭髮之後,整個人的印象驟然一變。
  仔細一看,士兵比想像中還要年輕。大約是二十歲左右吧。
  「嗯,這樣果然好多了。我說……你為何這麼沉默寡言呢?既然等待也是閒著,我想和你聊一下天……不行嗎?」
  蕾伊目光向上望來的模樣,看在士兵的眼中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態度跟比賽前差很多呢。」
  的確,她在比賽前只是一味地叫別人不要碰自己。
  如今這種溫柔的說話語氣,對士兵而言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啊哈哈,在面臨戰鬥的時候,我總是沒辦法平靜下來哦。不過……現在可不一樣。因為我之前就很想和你稍微聊聊天了。」
  帶著笑容,她一步又一步地縮短和對方的距離。
  「我也對妳有點好奇。」
  「……是哪方面呢?」
  「說起話來雖然有點粗暴,卻有種不可思議的高貴氣質。」
  原本是領主女兒的蕾伊,基本上接受過禮儀訓練。
  儘管後來沒有機會派上用場,但總會下意識表現在動作上。
  「聽到你這麼說……我實在很高興呢。」
  來到距離士兵僅剩一步的地點,蕾伊停下腳步。
  頂著帶憂鬱的眼眸,她略微露出了香肩。
  「咦!妳做什麼……」
  褐色的肌膚暴露出來,在昏暗的房間裡可說是相當嫵媚的姿態。
  「要是再多對我感興趣一些,我會更高興。」
  「那個……不,可是——」
  難掩困惑之色的士兵,臉頰再度滑過一滴汗水。
  寂靜籠罩了四周。
  或許是自制心難以抗拒沉默,士兵將手伸向了對方。這個瞬間——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喀鏘一聲,門被用力打開了。
  走進室內的,是一名黑頭髮黑眼睛的少年——誠二。
  他面帶天真的笑容,就這樣停止動作。
  室內是將衣服敞開的蕾伊,以及正要將手伸向那裡的士兵。
  無論是什麼人看了,都只會認為是「那種場面」。
  「哇啊!抱……抱歉,我不知道你們兩人是那種關係。」
  「不……不是的。這只是出了一點差錯!」
  誠二和士兵這麼慌忙大叫的時候,有個人全身默默顫抖著。
  見到姊姊這副模樣,房間深處的雷恩面露苦笑低下了頭。看樣子是對於蕾伊表達謝罪之意。
  「為……」
  源自於羞恥的顫抖,逐漸變化為憤怒的顫抖。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脹紅著臉,蕾伊使盡全力揮出緊握的拳頭。

  ◆◆◆

  「……好了,你到底來做什麼?」
  「唔,雖然不太能掌握剛才的狀況——」
  摸著臉頰上的瘀青,誠二逐漸恢復冷靜並喃喃自語著。
  回復力還是一樣驚人,腫起的地方已經開始消退了。
  「我是來辦理你們的釋放手續。」
  蕾伊、雷恩以及誠二這三人離開房間,走在建築物內部的同時一邊交談著。
  這已經是剛才的士兵默默逃跑之後的事情了。
  「啊?可是你之前不是……」
  「嗯,狀況有些變化。我想你們還是一起來好了。」
  「……既然這樣,一開始就說清楚啊。害得要我做那種事情……」
  餘怒未消的蕾伊,口中不斷唸著什麼東西。
  「好了好了,有什麼關係。畢竟人家都來到這裡了。」
  雷恩試圖用詼諧的態度安撫姊姊,卻成了新的箭靶。
  「真是的,歸根究柢,還不都是你叫我做奇怪的事情!」
  在這當中,尚未掌握狀況的誠二手裡揮動著國王那裡弄來的釋放許可證,一邊說出自己的疑問:
  「呃……我不知道妳跟看守的士兵那麼好。我這個人也不打算強迫別人一起走,所以這個就先丟掉吧?」
  「等等!等一下!你一定完全誤會了吧!」
  「唔,可是……」
  面對厲聲大叫的蕾伊,誠二摸了摸挨揍的臉頰。
  「為了守護蕾伊姊的名譽,這方面就讓我來說明吧。」
  看不過去這兩人的樣子,雷恩猛然舉起雙手,開始簡單敘述事情的經過。

  ——對於已經有某種程度了解的誠二來說,兩人想要見到哥哥里克的心情相當容易理解。
  但雷恩還是不敢說出試圖逃獄的事實。他僅表示蕾伊之所以誘惑那名士兵,只是為了獲得對方的幫助早點釋放罷了。
  「嗯……事情的原委我了解了,不過這樣一來很對不起那位士兵呢。」
  被那麼誘惑,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男人可以拒絕得了呢?
  「看來我也必須小心才行了。啊哈哈。」
  誠二沒有任何暗示,只不過在敘述自己的感想而已——
  「……你——」
  「咦?等一下!」
  (幹嘛生氣啊?)
  「就算求我也不幹!」
  砰!蕾伊的拳頭砸中了誠二的臉。

  第四話

  ——八月的第二週,某日。
  「怎麼樣怎麼樣?這個穿起來好不好看?」
  「……我說啊,這種事情只有女性才會做吧。」
  或許是希望有人評論一下新買的服裝,看著眼前雷恩轉來轉去的輕鬆模樣,誠二坦率說出自己的感想。
  稍長的衣服自胸前覆蓋至膝蓋上方,衣領和胸部的部分施加了異國情調的刺繡。包括褲子在內,整體給人藍色禮服的印象。穿在容貌清秀的雷恩身上,就像一件異國王子的正式服裝。肩上也披著一條長長的披肩,象徵自然恩惠般的高貴橙色不得不說相當顯眼。
  「不過,這個適合穿來旅行嗎?」
  「應該不用擔心。畢竟是堅韌的纖維編織而成,內襯還用皮革補強過。況且也比想像中更便於活動。」
  「那就好。至於那條……披肩?真的需要嗎?」
  「這個是……你瞧。」
  雷恩用肩上的披肩包住臉部,靈巧地纏繞了好幾圈。僅僅數秒,臉部便完全被蓋住了。
  在沙漠裡騎乘駱駝的人,似乎也是像這樣蒙面。
  「在這個國家倒是用不著,不過進入斯別恩帝國之後或許就派得上用場吧?」

  ——到頭來,我決定前往斯別恩帝國。
  儘管黑子用「過度保護」、「跟蹤狂」、「性犯罪者預備軍」等形容詞將我罵得狗血淋頭,但是牠錯了。退一百步來說,我承認自己是過度保護沒錯,但擔心莉姆卻並非此行最主要的理由。
  能夠和一國國王建立人脈的好機會,就這麼錯過行嗎?
  不,當然不好。
  事後,我敲響王宮的大門,提出釋放雙胞胎姊弟的申請。
  第一次前往的國家,若有人熟悉地理環境勢必很有幫助。
  儘管擔心會被人從背後暗算,不過還是先試著相信伊麗小姐所言吧。
  當然,我也不打算充分信任他們,一路上住宿之際也要將房間分開。
  雖然是先拒絕之後再前往造訪,但國王對於我突然回心轉意似乎沒有那麼小心眼,立刻就做好了釋放的準備。
  而且還像之前說的那樣,以盤纏的名義幫我準備了不少錢。不過這個我倒是鄭重拒絕了。
  畢竟一聽到這是先行投資,我就沒有膽量收下。對方欣賞我這個人實在讓我感到很高興,但不知不覺中很可能會陷入凡事都難以拒絕的狀態。
  不過,總不能就這樣帶著身穿囚衣的雙胞胎出發旅行,所以我還是收下購買兩人裝備的資金和住宿費。
  就這樣,如今兩人正在備齊裝備品。順帶一提,我的鎧甲已經修理完畢了。

  ——言歸正傳。
  「……話雖如此,知道我們長相的人畢竟相當有限。」
  隱藏容貌是為了保險起見的需要。
  效力於特務部隊的兩人已經任務失敗,要是再招出所知的情報並且大搖大擺回去的話,就算被抓去處決也不足為奇。
  由於工作性質的緣故,知道兩人長相的人物似乎相當少,不過凡事小心一點自然比較好。
  「是這樣沒錯……不過你這副打扮不熱嗎?.」
  最近的氣溫昇高,雷恩的服裝看起來有些悶熱。要是再蒙面的話,人大概會被熱昏吧。
  「嘖嘖嘖!特古爾比這裡熱多了,所以才需要防曬措施哦。真正危險的是被日光長時間照射後——」
  「……哦。」
  「等等,聽我說啊……咦?你在看什麼漂亮的東西?」
  雷恩看似要長篇大論,於是我隨口附和著,一邊從道具袋取出燐龍晶慢慢欣賞。
  散發著奇妙朦朧光輝的龍骨。唔,經過漫長歲月而變質的龍晶比起任何金屬都要堅硬……簡直堪稱超稀少的最高硬度素材。
  我真的非常喜歡這類東西。
  就算一整天看著也不會厭倦。
  應該說好想吃掉它。
  ……順帶一提,我已經將技能歸還給貝魯加。
  由於是乘著他爛醉未醒的時候歸還的,所以他應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清醒之後,他似乎就感覺到力量回來了。
  倘若我遇見名叫夏妮亞的人物,就向對方轉達貝魯加的事情——這麼約定好後,我們便分道揚鑣。雖然之後不曾再見面,但想必是認為沒有必要操心吧。
  「……話說回來,蕾伊姊還真慢啊。」
  「女人總是要花較多時間準備。」
  我們兩人不約而同地苦笑道。
  「對了,雷恩你在戰鬥中是使用兩把劍吧?」
  「咦?嗯。」
  雷恩的腰上掛著也是剛購買的雙劍。長劍主要用於攻擊,短劍則是專精防禦。這應該就是雷恩的戰鬥模式了。
  「怎麼了?突然問起這個。」
  「唔,我只是在想二刀流是什麼感覺。」
  這趟旅程並沒有什麼急事要辦。主要是擔心莉姆——不對,是基於「見聞鄰國狀態」這個籠統目的而行動。
  我想多少繞一下遠路也無妨。
  「嗯——該怎麼說?基本上我是將短劍當作盾來使用,但某些情況下利用靈活的短劍攻擊也相當方便哦。只不過,防禦力終究比不上真正的盾牌。」
  「如果兩支都配備長劍呢?」
  「我一開始也非常這麼嚮往。畢竟這樣子比較——」

  「「帥氣。」」

  ——兩人的聲音重疊,視線彼此交會。
  感覺非常奇妙的友情就這麼誕生了。
  「不過啊,實際換成兩把長劍後非常累人哦。」
  「……怎麼說?」
  「所謂的二刀流,優點在於出招次數較多。短劍基本上也能拿來攻擊,比起當作盾牌時能使出更多招式。不過兩支都換成長劍之後,重量一定會增加,要是沒有多餘的體力就會很快陷入疲勞。就算能揮動自如……倘若對方用雙手持拿的大劍砍過來又該怎麼辦?」
  「這個……閃避或是用劍擋下吧。」
  「嗯。若是閃避還好說,用劍防禦的話,一隻手就必須對抗敵人兩隻手的力量。」
  「既然這樣,就用兩把劍同時阻擋——」
  「剛才也說了,二刀流的賣點在於出招多,但每次遭到敵人攻擊時都必須用兩把劍阻擋,豈不是毫無意義了嗎?況且還有重量問題,很容易變得疲勞。」
  ……原來如此。總覺得有點對雷恩刮目相看了。
  「短劍的話基本上專門用來破壞敵人攻擊的軌道,再加上比盾牌輕巧的特點,也不容易疲勞。」
  短劍……嗎?唔,可是——
  「以上這些都是一般的情況。」
  「……意思是?」
  「我知道你擁有和外表不符的驚人臂力。你真的算是人類嗎?既然這樣,一般的對手只要用單手就足以對抗了。倘若動作上能夠閃避對方攻擊的話,讓兩把劍都專精於攻擊,整體攻擊力想必會呈爆炸性的提昇吧。」
  「專精於攻擊」、「爆炸性的提昇」。
  ……這傢伙,最後居然用了我最喜歡的字眼。真是太了解我了。
  拜體術技能和體能強化所賜,我的閃避能力可說提高不少。
  今後積極研究看看吧。

  「——你幹嘛一副兩眼發亮的樣子?」
  沉浸於妄想之中時對我這麼出聲的,是花了許多時間準備的公主。
  「有什麼關係?別管我了。倒是妳,裝備選好了——……嗎?」
  回過頭,我捕捉到她的身影,眼球頓時僵住了。
  「那是……什麼……」
  「幹嘛?這些可是在說好的金額之內買齊的哦?」
  蕾伊的服裝,可說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見到。
  從腳邊依序向上抬起目光,首先是腳上穿著足袋一般的鞋類。和足袋結為一體,看似輕柔的淡紫色布料一直包覆至膝蓋處。大腿到腰部則似乎穿著黑色緊身襪。
  上半身是浴衣般的設計,使用了與包覆至膝蓋的布料相同的柔軟素材製成。下襬長度大約只到大腿的一半左右。從肩頭到整隻手臂暴露在外,前臂周圍則是用手套保護著。
  比腰部稍高一些的位置處纏有淡橘色的漂亮腰帶,看起來給人日式風格的印象,但又絕對稱不上是和服。而將頭髮綁在腦後的模樣,大概也更加增添了幾分日式的氣息吧。
  「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麼?」
  「哎呀,蕾伊姊的獨特品味,連我這個弟弟也……」
  「閉嘴。真抱歉啊,我的品味就這麼獨特。」
  「也……無話可說。」
  被姊姊一瞪,雷恩頓時閉上嘴巴。
  「你一定也覺得我的打扮很奇怪吧?不過機能上可是相當出色。這個淡紫色的布料是用紫蛾幼蟲所吐出的絲編織而成,除了耐衝擊外還十分耐用,更有可以將衣服內部控制在適溫的調節機能哦。腰帶同樣是黃甲棉製成,能妥善地保護腹部的內臟。」
  儘管對出奇豐富的機能性確實感到訝異,但我默不吭聲是另有原因的。
  獨特品味……?
  不對,這樣真的很不錯。
  帶有些許日式風格的不協調感或許可以說搭配得相當絕妙。
  「應該說,我覺得挺好看的。不錯,非常好。」
  Good Job!
  「啊?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這些可是我挑選的呢。」
  她轉向背後,快步走了出去。
  「……我還要去看武器,再等我一下。」
  說畢,蕾伊頭也不回地往武器區衝去。

  ——又等了好一陣子。
  「真是奇怪~」
  「怎麼了?」
  對雷恩的喃喃自語產生反應,我用手指賞玩著燐龍晶一邊豎耳傾聽。
  「唔,蕾伊姊都已經說要選什麼武器了,還以為她很快就會回來呢。」
  「的確,到現在還沒回來。」
  莫非在出發之前迷路了嗎?這很有可能。
  「對了,你為何這麼急著要去斯別恩帝國?之前明明就強調目前不打算去的——等等,不要再盯著那個像獠牙的東西了好嗎?」
  聽見責難的聲音,我只好將燐龍晶放回道具袋裡。
  「唔,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莫非是跟那個可愛的獸人女孩有關?」
  ……這傢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觀察力卻挺敏銳。真是可怕。
  「嗯,這或許也是理由之一吧。」
  「……原來如此啊。」
  他露出竊笑的表情。
  「幹嘛?」
  「不……啊,蕾伊姊,武器決定好了嗎?」
  從武器區回來的蕾伊,手中拿著一條奇形怪狀的鞭子。
  「我選這個。」
  把手比一般的更粗,裡面恐怕內建有某種捲揚構造吧。鞭子本身的伸縮部分可以見到無數小型的刀刃。
  「……劍鞭?」
  「是啊。只要像這樣子——」
  蕾伊微微擺動手腕,鞭子形狀的劍鞭伴隨連續的金屬聲化為一把劍。
  「鞭子一旦被敵方靠近就很不利,但這樣一來至少就能防禦。嗯,雖然在那之前我就會將對方撕個粉碎了。」
  唔,聽起來不像在開玩笑的樣子。
  「那麼,就決定買那根鞭子和衣服吧。」
  由於金錢自然是由我負責管理,所以我的任務就是最終買下他們所挑選的裝備。
  走進寬敞店舖內部,我向店家老闆出聲:
  「不好意思,我想要購買一套這個人試穿的裝備。」
  將頭轉向這邊的老闆,看見一旁的蕾伊後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謝謝惠顧!咦……妳怎麼了?一臉那麼不高興的表情。剛才不是還哼著歌一邊逛武器區——……」

  ——咚!

  「……對不起,我也想買這個。」
  「咿……謝……謝謝惠顧。」
  蕾伊刺在收銀台上的是一把小型飛刀。似乎是三把一組的銀灰色飛刀,唯獨其中一把塗成黑色的刀身。
  「我說,妳在幹什麼?」
  「我投擲武器的天分也不錯,還不至於浪費吧?」
  「我不是指這個!」
  要證明會不會使用,好歹別惹出什麼麻煩吧。

  ——大致上順利採購完畢後,出發前的準備可以說一切就緒了。
  向王都承蒙照顧的所有人逐一打完招呼後,我將隨身乾糧、飲水、治療藥、解毒藥以及其他各類物品統統收進魔法道具袋。
  至於烏蘭先生和史黛拉小姐,他們很積極地準備在近期獨立開店,下次來的時候就容我去光顧一番吧。
  哎呀……好像忘了些什麼的樣子。
  「你在發什麼呆?」
  就在沉浸於感慨之際,穿上一身新衣的蕾伊對我這麼問道。
  「真是的,那個國家要是走在街上恍神的話,錢包可是會被扒手整個偷走哦?」
  「唔,治安還不於那麼差吧?」
  「你太天真了。更何況——呀啊!」
  似乎是太過專心對我說教了,將臉轉向這邊一面前進的蕾伊就這樣迎面撞上前方走來的行人。
  「……哦哦!真是不好意思。像妳如此可愛的女性,我居然做出這般沒有禮貌的舉動。為了表示歉意,是否願意和我一起用餐呢?」
  被撞的男人突然想要握住蕾伊的手,但她卻散發出毫不掩飾的拒絕感。
  「別碰我。」
  面對這樣的反應,男人不改笑容,僅僅行了一禮後便出言道歉:
  「失禮了。因為妳太有魅力,不知不覺就……那麼,祝妳有個愉快的旅程。」
  啊……想起來了。
  這個男人的動作很像某個認識的人物,我終於回憶起那個變態男。
  加利普先生,他究竟怎麼了呢?
  到頭來消失了好幾天,至今依舊音訊全無。
  能一聲不響地消失,倒是讓我感到很在意。
  觀察一下正要離去的男人,其面貌自然是不同的人。
  嗯?……怎麼搞的……
  「怎麼了?」
  「啊啊,只是有點眼花。大概是太疲勞了吧。」
  「等一下。我們現在都要出發了,這樣沒問題嗎?」
  雷恩不安地嘀咕著。眨了好幾次眼睛後,我的視野隨即清晰起來。
  「不要緊,話說回來……蕾伊妳走路時最好注意前方。」
  「少囉唆。不要隨便叫我的名字——」

  「——釋放條件,其一。被釋放的兩人與我同行之際,必須努力建立最低限度的人際關係。」

  我在釋放兩人的時候提出了好幾個條件。這便是其中之一。
  「叫對方的名字是最低限度的必要事項吧?蕾伊和雷恩……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請多多指教了。」
  「我完全沒問題呢。反而正在煩惱該怎麼稱呼你才好。」
  「我也會……努力的。」

  ——就這樣,我和兩名新的同行者自王都赫倫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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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9

10000
ajang 勳爵
居然是這樣贏龍人的
感覺有點low

7 年前 0 回復

SamuelD 平民
谢谢分享录入好久之前在贴吧看的web版剧情都忘光了 

7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所以说队伍里怎么不可能不会有妹子。。不到半卷就换个妹子组队

7 年前 0 回復

adam850201 王爵
幸好男主當初沒選龍人

8 年前 0 回復

Gнοsт_☾ 侯爵
终于有插画了~··
果然还是这样看比较顺···

而且正好也有点忘剧情了···

9 年前 0 回復

学会爱 王爵
话说色诱那段有没有插画,期待文库版能早点看到新萌王出场。

9 年前 0 回復

iceonly 勳爵
還是文庫版好。
web版更新斷到劇情到哪都忘了

9 年前 0 回復

asd8825049 子爵
这部小说的主线到底在哪,没看出来额

9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刚玩完巫师3,最近对开后宫什么的,感觉无聊,还巫师设定真实系比较有感触

9 年前 0 回復

大根 勳爵
最近时间观念都有点模糊了,感觉看前两卷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事实上只是一两个月之前看了前两卷呢。现在看了三卷,似乎还是没什么主线的样子。

9 年前 0 回復

eve556613339 皇帝
感謝錄入
不知道web版的會不會被超越

9 年前 0 回復

azno 子爵
感觉文库出书都快赶上web版了。。。

9 年前 0 回復

神怒の日 騎士
照这个进度,台版出书超越日文WEB连载指日可待

9 年前 0 回復

jimmy5680 侯爵
之前看過別人推薦,果然還算不錯呢~

9 年前 0 回復

Skychaser 子爵
来啦!!!感谢分享,不知和web有没有区别.

9 年前 0 回復

64151 王爵
主角又立了一隻旗,第4集該不會連龍人的公主也被他收了吧

9 年前 0 回復

kelvinjwb 勳爵
好久前看到过的小说,看来要补下之前的剧情了,谢谢分享。

9 年前 0 回復

slashloaf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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