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博品]后宫乐园球场(台/繁)插图待补


本帖最后由 slashloaf 于 2015-8-19 14:02 编辑


  後宮樂園球場
  ─────────────────────
  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石川博品
  插画:Wingheart
  扫图:五月白
  录入:slashloaf
  修图: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文本文件,转载请务必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轻小说文库
  ─────────────────────

  作者 石川博品
  最近,比起甲子圜Alps stand的女拉拉隊員,高中棒球少年的媽媽比較投我石川博品的所好,35歲,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illustration Wingheart
  擔任小說的插圖,遊戲的插畫、原畫等。金髮碧眼的角色是在輕小說才開始畫的,但還是很虛榮。年底想去泡溫泉……

  絕世美少女用棒球爭奪皇帝的寵愛!
  棒球比賽和吵吵鬧鬧是後宮精彩的風景——大白日帝國後宮裡的美少女們為了成為皇帝的寵妃,今天也奮力追逐著黑球。帝都裡的流氓——海功假扮成少女潛入後宮。目的是進到皇帝寢宮,奪取他的性命。他在培育新人宮女的下臈聯盟裡,遇見了金髮碧眼的重量級游擊手蜜芍,以及皮膚黝黑的打擊能手蒔羅。她們的夢想是進入由御妻·更衣率領的十二殿舍《球隊》的聯賽中,激烈較勁的後宮聯盟。所有比賽都是獻給皇帝觀賽的「天覽」,世界最大的舞台。目標只有一個「好球必打」。打敗在坐的強勁的對手,海功能否抓住機會出頭呢!?球場上打群架、陰謀算計、球上動手腳……最激烈、最熱血的棒球季,現在開打!!

  第一章 女裝少年出任
  第二章 新人宮女殊榮
  第三章 血鬥夜間比賽
  第四章 深夜浴場密會
  第五章 御妻共同密談
  第六章 打倒打擊之神
  終 章 女裝少年出世

  第一章 女裝少年出任

  年少皇帝冥滅的後宮,自帝國內外挑選而來的美女如雲。
  坊間謠傳後后佳麗的人數多達五千,甚至有兩萬人。
  她們被藏在除皇帝以外,任何男人都不准踏入的皇宮大院裡的深宮內院,如同行走在沙漠裡的人,靠著想像綠洲的清泉來暫時止渴,帝都的男人們靠著幻想宮女坦胸露背的姿態,暫且逃避俗世的煩悶。

  大澡堂的清掃輪到曉霞舍的下臈(身分最低微的侍女。)來負責。
  少女們先在更衣處脫衣服,依真教的慣例繫上白色兜襠布,再外披薄的單掛衣,後宮這種地方,即便是身分低微的下臈也不會大剌剌地坦露肌膚那樣沒規矩。
  夏天的陽光自澡堂天窗灑落下來,只用一扇門隔起來的更衣處光線也很明亮,這個時間其他宮女正在午睡,皇帝挑選夜晚侍寢對象的「面聖」在即,女人們養精蓄銳後,再利用下午的時間精心打理自己。
  下臈為此忙得不可開交。
  自己所侍奉的妃子若被選為當晚臨幸的對象,同宮的宮女全都能雞犬昇天,所以絕不能落後於其他宮,「面聖」可謂一場戰爭。
  拿著刷子正要離開澡堂的蒔羅忽然想起什麼,在大片的穿衣鏡前照著自己的背部。
  她將宮女間流行的及腰單掛衣給束緊,下擺拉到緊緻渾圓的臀部上,黑得發亮的膚色和兜襠布的白色成了強烈對比,令人不忍卒睹。
  我簡直是咖啡的精華嘛,蒔羅想。
  如同倒在舶來品的純白瓷器裡的高級咖啡,陛下若看到肯定會情不自禁地鼻子湊上來,聞一聞香氣。
  蒔羅堅信,雖然當今受寵的女君全都白皙如雪,但自己並非完全沒希望。
  畢竟光喝牛奶,也會甜得腻口吧。
  「但問題是……這個。」
  蒔羅面向鏡子挺起胸,單掛衣只是無趣地貼在胸前,微凸的隆起比布料的皺摺還不明顯。
  被稱為天下第一的寵妃的那位,聽說胸部屬於小而美型,宛如青蘋果般圓鼓鼓,摸起來似乎很堅挺,相較之下,第二位受寵的雙峰像是熟透沉重的哈蜜瓜,這樣形容有點不得體,大小比一般人大一倍,渴望進到這排行裡的曉霞舍御妻,則是每走一步胸部就會晃動,感覺相當誘人。
  雖然身為下臈,仍屬後宮的女人,蒔羅內心也暗藏獲得皇帝寵幸來出人頭地的偉大志向,幼時的她被名號響亮的奴隸商人買下,隨著年齡增長從邊境都市前進到都市,終於爬昇到大白日帝國的皇室後宮,以前的同事全都已經死心而另謀出入,埋沒在鄉下,充其量也不過是成為州剌史的妾。
  蒔羅努力奮戰,磨練自己,突破到現在的境界。
  我要親手扭轉命運,哪怕要背叛神——內心喃喃至此便立刻打消念頭,求神赦免,雖然不是一出生就受到神的眷顧,但以奴隸的身分受教育的過程中,她已成為虔誠的真教徒。
  「妳看什麼看得神魂顛倒啊?蒔羅。」
  蒔羅的臀部被人一拍,跳了起來。
  下臈所最年長的迷伽透過鏡子偷看她,臉上露出的笑容就像在耍弄她一樣。
  蒔羅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
  「我哪有在看什麼。」
  她轉過頭想回嘴,迷伽卻很快轉換話題。
  「別發呆了,趕快工作,還有,蜜芍若偷懶妳可要罵罵她哦。」
  她對氣呼呼的蒔羅留下這句話就離開澡堂。
  迷伽今年二十歲,她在六年前,當今皇帝即位時就進入後宮工作,曉霞舍下臈所的同事們多半是十五、六歲的新進人員,所以她是最資深的老手。
  偉大的先知曾說,男人最好迎娶十八歲以上的姑娘,因此十六歲的蒔羅盤算著要在那個年紀之前,晉昇到上臈或侍奉女君的女房,否則就會像迷伽一樣,沒在如花似玉的年紀時被皇帝看上,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蒔羅沒有高貴的血統也沒有勢力強大的後台,不過,其他女孩的情形也一樣,那就全力奮戰吧,後宮是實力本位的世界——日復一日埋頭在無聊的工作裡,唯有這樣的信念是支撐她的動力。
  被迷伽打的臀部麻麻的,開始發熱,蒔羅手按著臀部。
  皇宮的用水是引自帝都郊外的汲水用的森林,即使夏天溫度仍很冰涼的水,從大澡堂牆上鑿開的給水口,連綿不絕地注水進來,黃金鑄造的水槽裡的水全都滿溢出來,另一方面,熱到無法觸碰的熱水也隨時都有,那是在皇宮地下室,用大鍋所煮的熱水,地下室的空間狹窄,又黑又悶熱,即使曾有掌舵單層甲板大帆船經驗的人,也會怨聲連連,那裡工作的稱作男奴。
  由於還沒到入浴時間,熱水的量沒有很多,蒔羅腳輕輕泡在流過地板瓷磚的水中,水溫是赤腳碰到也不燙的溫度,澡堂的地板是緩斜面,從給水口繞著澡堂中央的噴水池的排水路平緩地傾斜,這樣的設計能讓掉在地上的脫毛劑、頭髮染料、塗在皮膚上的奶油或油,以及其他美容秘方自動流出去,不過有些仍會凝固而黏在地板上,或黏黏滑滑的,這時下臈們就會拿著刷子出動。
  蒔羅向同事問出蜜芍的位置。
  蜜芍這人很醒目,下臈中屬她個頭最高,還留著一頭格外漂亮的金髮,由於她工作時會將頭髮束成小髻,跪在地上工作,所以蒔羅常找不到她。
  蜜芍的皮膚很白,澡堂空氣也沒多熱卻一碰到就微微泛紅,姿勢像是朝著蒔羅頂出去的臀部大而渾圓,彷彿從東域來的白瓷一般滑溜。
  蒔羅蹲到她旁邊說:
  「今天認真在工作,厲害哦。」
  「妳看看,這個不是光之君夫人的除毛劑嗎?」
  蜜芍碩大的乳房輕輕晃動,用指甲摳出塞在瓷磚縫裡的藍色粘土狀的東西。
  「妳真是的……」
  蒔羅抱著大腿蹲著,蜜芍將藍色粘土狀的東西湊近她鼻尖說,蜜芍這少女絕不是愛偷懶的人,但卻喜怒無常且容易被工作以外的事給吸引住。
  光之君夫人是靈營殿御妻,芳齡十六,目前仍未與皇帝同寢,卻因無比的美貌很快就擄獲皇帝的心,再加上與皇族相關的高貴血統,在後宮的女人之中足以高人一等。
  她使用的除毛劑是寶藍色,據說裡頭滲了搗成粉末的藍玉。
  女人們的美容保養品全是手工製作,且秘方絕不會外流,其中,除毛劑對習慣將隱蔽處的體毛都清乾淨的真教徒女人而言,是最重要的美容用品。
  「這味道……是檸檬吧。」
  蜜芍將指甲縫裡的除毛劑拿到鼻尖嗅聞。
  「檸檬?」
  蒔羅屁股坐在地板上,歪著頭說,「會不會是用檸檬汁代替白三葉草的汁液,還是兩種都加呢……不對,這麼做會損及兩邊的效果。」
  「好好奇這個藍色的東西是什麼呢,到底滲了什麼東西才會變這樣啊?」
  蜜芍將凝固的除毛劑用流的熱水溶開。
  她們兩人都隸属於曉霞舍,但崇拜的是光之君,與身倶來的差異雖然無法改變,但至少可以穿戴同樣的東西來模仿她。
  兩人被前來巡視的迷伽一瞪,就乖乖刷地板。
  流過地面溫暖的熱水撫過蒔羅的雙腳,一點也不可惜浪費掉的水,證明了水資源的豐沛,進皇宮前,她從未見過如此豐沛又清澈的水,她用刷子刷掉髒污捲起小漩渦流掉,棕櫚纖維刷著水冒泡的聲音,聽起來癢癢的。
  蒔羅喜歡這個時間。
  「今天來的新人,是怎樣的人啊?」
  用刷子將熱水刷得水花四濺的蜜芍問說,與其說是刷澡堂,倒像是在玩水的感覺。
  「誰曉得。」
  水花濺到手臂上,蒔羅皺起眉頭。
  新人的身分很容易推敲。
  「肯定是奴隸吧。」
  入宮的若為貴人之女,她們也會收到通知,大概是哪個地方官從奴隸市場得手的上好貨,拿來進獻給皇帝。
  蜜芍「啪!」的一屁股坐在瓷磚地上。
  「我問的不是這個,是她好不好使喚?」
  「太驚訝了,妳打算虐待新人嗎?」
  蒔羅嘆氣,動作誇張地垂下頭,「雖說有新人進來,但妳不過是從最菜的菜鳥變成倒數第二菜的菜鳥而已哦,倚老賣老還早得很呢。」
  「我也不是說這個啦——」
  蜜芍將刷子往上抛,在臉的前面接住,「我想問的是她動作靈不靈活,身體強不強壯這種啦。」
  聽到這句話的蒔羅大感吃驚,彷彿從內心深處大大嘆了口氣。
  「妳怎麼盡想這種事。」
  「不然要想什麼?」
  蜜芍清澈的藍色瞳仁直勾勾地看著時蘿,如同高貴的女君戒指上的寶石一樣的藍。
  既然是後宫的女人,都會介意新人的容貌,即便現在只是下人,但總有一天或許會成為跟皇帝爭寵的情敵。
  天窗灑落的陽光將蜜芍乳溝間的汗水照得像是抹上金粉般閃亮,她擁有純潔天真的表情,以及跟形象不太搭的大胸脯,蜜芍是北虜姆人。
  她跟蒔羅不同,沒有受過長時間的奴隸訓練,奴隸商人中意蜜芍美麗的外貌,用高價從她父母手中買下她——據說是一年前的事。
  蒔羅很喜歡蜜芍,對自己美貌毫不在意的性格也是一種才能,只要一跟她站在一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級宮女們看起來很蠢,蒔羅覺得很痛快。
  蒔羅仰望著冉冉熱氣中射進來的日光帶,大澡堂是她在後宮第二個喜歡的地方。
  最喜歡的當然是中庭,沒有任何遮蔽的陽光直曬在頭上,展開不同於女人之間勾心鬥角的另一種競賽。
  她學蜜芍將刷子高高扔出去,濺起的水花噴得到處都是,迷伽看到肯定會生氣,但因為蜜芍笑了,蒔羅也跟著笑起來。

  ◇

  由於在昏暗的通道上走了好久,海功光是看到燭光心情立刻就放鬆下來。
  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裡,中間擺著張單人桌,上頭的燭台是這裡唯一的燈火。
  佩戴著新月形彎刀的黑人衛兵,站在身後的門前守著,他紋風不動盯著正前方的另一扇門,好不容易把海功給帶來這裡,現在卻沒把他放在眼裡的樣子。
  海功覺悟到,這房間已是終點站。
  馬車搖搖晃晃進到皇宮大門後,過了多久呢,由於好些時辰沒看到太陽光,而喪失對時間的感覺,從空腹感來看,應該還沒到晚上,從昨夜就一直沒吃東西,但還不致於餓到頭昏眼花。
  外廷似乎也還有人,但在內廷的門下馬車後,氣氛瞬間改變,彷彿遠離了塵世,這裡是皇帝的私人空間,身為臣子的人,不論地位多高都不能踏進一步的禁宮。
  輕輕鬆鬆就能闖進這種門禁森嚴的地方,海功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重新看著自己的身體,長袖加上寬版的腰帶,下擺束緊的寬管褲,穿著不習慣的鞋子,完全就是女人的打扮,髮髻解開的長髮散成兩邊,鐵製的頸環遮住男人的喉結,臉頰塗上腮紅,穿女裝雖然有損男人的尊嚴,但只要跨越內心的糾葛,之後就輕鬆了。
  後宮裡不准有男人,掌管宮內的是被去勢的宦官們,海功轉頭看衛兵,渾身肌肉的這個男人也被去勢了吧,頭盔上有大片的流蘇,像拉馬車的馬一樣左右搖晃遮住視線,如此一來,即使宮女們從旁經過也不會追著看吧,為了除掉男人,除了去勢之外似乎還不夠,後宮的主人展露出的強烈獨占慾,令海功愕然。
  「別亂動,宦官長馬上要來巡視了。」
  衛兵第一次開口說話,之前一直不發一語,海功還以為他肯定是啞巴。
  海功也不會說話,因為他必須要這麼做。
  蠟燭的火焰激烈搖晃,正面的門開啟,一名臃腫肥胖的黑人進來,圓嘟嘟的臉上,像是用來做成炒豆子的豆子般的小眼睛,深陷在肉裡。
  「老夫是宦官長伽沒路。」
  男人用尖銳的聲音報出自己的姓名。
  從宦官長這職位聽起來,應該是長年在宮裡侍奉的人,但從皮膚的光澤度、帽子下的黑髮來看,似乎很年輕,他的外表跟慵懶地走到桌邊,老氣橫秋的動作很不相稱,感覺很詭異,明明大有來頭卻沒留鬍子也很奇怪,白日國的男人一般都會蓄鬍。
  海功覺得這不男不女的男人不能信任。
  「好了,退下吧。」
  伽沒路趕人似地甩著手,鑲著大寶石的幾只戒指,深深陷在從袖口露出來的肥厚手指上。
  衛兵一鞠躬,從身後的門離開,明明跟這個人並不熟,但他一離開,海功卻突然緊張起來。
  「好了……你可以說話了,這裡只剩我跟你而已。」
  宦官長塌陷的雙眼盯著海功,海功微微頷首。
  「名字?」
  「海功。」
  「年齡?」
  「十四。」
  「你在外面做了什麼,幹了什麼好事要輪落到扮女裝?」
  從口氣聽得出來自己被瞧不起,海功地痞流氓的性格冒出頭。
  「除了殺人之外,大半都做過了。」
  他虛張聲勢,對方卻不為所動,既然如此,海功改變矛頭。
  「你才做了什麼好事吧,大叔。」
  雖然分不清對方是男是女,但沒有其他適合的稱呼了,「我猜,你賭棒球輸了一屁股債,被違法的投注站給要脅了吧?」
  「你、你怎麼會——」
  伽沒路臉色蒼白地站起來,本以為他個性穩重,原來也有急躁的一面,海功果然搞不懂這男人。
  「你跟白帶魚店的扯上關係了吧,那家店背景很厲害,是不折不扣的黑道哦。」
  「是、是嗎……」
  「像你這種不懂事故的人一上勾,全身都會被剝個精光,這種事我很常見。」
  首都卡勒古卜塔爾的地標——先知記念禮拜堂內,附設有棒球場,每天都會舉行棒球公開賽,觀眾可透過在球場內開店的賭場,對自己喜歡的球隊下注,賭場若沒有皇帝所發的許可證就無法營業,其中也有地下投注站,利用無法公開的高賠比率招攬客人。
  那個投注站的龍頭正是白帶魚店。
  他的做法是一發現貴賓(冤大頭),一開始先讓對方有逢賭必赢的錯覺,再張大網搾取大筆的金額。
  「老夫……只是稍微玩了一下……」
  「跟我講藉口也沒用啦。」
  海功暗自竊喜,因為他跟白帶魚店是同夥,白帶魚店陷害伽沒路是為了讓海功佯裝成假宮女送進後宮,據說是要抓住宦官的弱點,白帶魚店的計謀很成功。
  海功努力掩飾表情,以免曝露內心的想法,沒必要坦白說出真正的目的,連白帶魚店都不曉得。
  「我來這裡是為了偷東西,我要偷光後宮裡的金銀財寶,再全部帶出宮。」
  「事情沒那麼簡單哦。」
  伽沒路用長長的袖子擦拭臉,「若一直是最下級的宮女下臈,你所夢想的金銀財寶就只是白日夢,只要無法晉昇為中臈或上臈,就接觸不到沉睡在後宮裡真正的財富。」
  「可是,爬得太上面不是也很麻煩?會被皇帝看上的,到了晚上他不是會來挑女人嗎?」
  「宮裡規定,未到十八歲不用侍寢,先知——受到神祝福的人——讓不到十八歲的女孩們回到雙親身邊,因為這故事而定下的規矩,貴為真教守護者的皇帝陛下,不會違反這規定,你說你幾歲?」
  「十四啊。」
  「呵,那戶籍就記錄十六歲吧,以十四歲少女來說,你太高了。」
  「請自便。」
  海功聳聳肩,一說起後宮的規矩,伽沒路就生龍活虎起來,剛剛明明還流得滿身大汗,海功覺得有些反感。
  「好,脫掉衣服吧。」
  伽沒路繞到椅子的背面,手搭在橫木上說:「你的長相很俊美,在這個後宮也勉勉強強算得上是美少女吧,問題是你的身體。」
  「切掉那個不就會喜歡男人嗎?還是仍喜歡女人? 」
  海功將內心膨脹的不悅脫口而出,說他長得像女人,是種屈辱,堂哥伐功也常這麼調侃他。
  和其他流氓朋友不一樣,他很清楚自己的長相跟兇神惡煞扯不上邊,長睫毛配上又圓又黑的大眼睛,下巴也很細長,白白淨淨的臉一有狀況就會變紅。
  伽沒路沒去搭理海功說的話,脫衣後,讓他的手往前伸,量手臂的長度,由於距離近到呼氣碰得到臉,令海功覺得噁心,接著伽沒路要他把手舉高,要檢査腋毛有沒有剃乾淨,白日人的婦女會將多餘的體毛除乾淨,海功既然要喬裝成女人,就要剃掉全身的毛。
  「轉過身去。」
  被這麼命令的海功無法跟先前一樣反抗他,只能默默順從,審視過眾多宮女的宦官眼睛不由分說地,態度輕蔑地打量著海功。
  伽沒路將海功身上的胸帶、兜襠布所打的結用力拉,檢查是否會鬆開。
  虔誠的真教徒女人中,即使同為女性,有些人也不會完全曝露自己的身體,海功企圖以沒有乳房卻感覺有乳房的方式來魚目混珠。
  伽沒路按按海功纖瘦的肩膀,再摸摸腰的線條,他似乎沒什麼吃東西,每一處的肉都很薄。
  「後宮裡誘惑很多。」
  粗短的手指捏了下屁股,「來自世界各地的美少女們,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是很放鬆的,這裡有好幾間可與帝都裡的公共澡堂匹敵的大澡堂,擁有蘋果一樣的乳房和蜜桃一般臀部的少女們多不勝數,到了晚上,少女們同枕共眠,有的女人因為離開故鄉的孤寂,在被褥下摩擦著身體撫慰彼此。」
  他在說什麼啊?海功狐疑地想,因為伽沒路這番話,兜襠布裡面開始出現變化,提到女人,他只看過用面紗遮住臉,穿著寬鬆的衣服隱藏身體線條的打扮,一絲不掛的裸女,光想像就受不了。
  產生變化的部分被用力一抓,伽沒路的手從股間繞到兜襠布前面,粗暴地用力一握。
  「呃哇哇哇哇哇,你在幹什麼啊!」
  海功腰往後縮想要逃開,不舒服的麻痺感覺在腹部內擴散。
  「還敢問?你這臭小子才在幹什麼吧?。」
  伽沒路在耳邊小聲說:「敢在女人面前翹起來看看,到時就整根給切掉,你這小子可能不曉得吧,去勢手術要在十二歲之前就做,之後才做的話,不曉得為什麼都不會成功,手術後尿不出來導致內臟壞死,這種例子我看多了。」
  終於從宦官長的手裡解脫的海功,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幸中之大幸是,兜襠布的變化已經平息。
  「我剛說的你可別忘了,懂了就穿衣服吧。」
  「感謝您的忠告,混帳。」
  海功站起來,拾起地上的衣服。
  「哎呀呀,沒想到現在還能摸到那種東西啊……」
  伽沒路手擦了擦衣角,回到桌子那裡,「這給你吧。」
  他從袖子裡拿出紙和硯台,海功披好衣服,拿起桌上的東西。
  「寫上你名字。」
  海功從硯台抽出筆,依話寫下自己的名字。
  ——海功。
  伽沒路將紙反過來,將字顛倒朝自己。
  「哼,沒受什麼教育字卻寫得不錯。」
  「看樣學樣,久學自通。」
  他答腔,伽沒路從他手裡搶回筆。
  「字雖好,名字卻不好聽,太陽剛不適合後宮,老夫替你取個新名字吧,適合禁園的典雅名字。」
  說完,便寫下這名字。
  ——香燻。
  「你也寫看看這名字吧。」
  聞畢,香燻將名字寫在伽沒路的旁邊,顛倒寫的假名字。
  一般世間女子只有假名,後宮的女人則和男人一樣擁有漢字。
  「記好了嗎?」
  香燻點頭回應,自己的名字不是海功,而是香燻,要默默記下來,這是只在筆談時使用的名字。
  「記好就燒掉這張紙吧,不能留下跟你身世有關的證據。」
  香燻夾起寫著名字的紙,兩手一扭放在獨火上,火舌迫不及待地往上一躍,紙燃燒起來。
  火焰即將燒到香燻的手,伽沒路皺眉盯著那畫面,像是在燒自己的手一樣,香燻沒有收手,哪怕名字被燒,自己也不會輸給這小火,勇敢地不收手,證明自己進後宮的決心,不僅如此手指還伸向火舌,似乎在說別瞧不起人,要燒就燒吧。

  走在宦官長身後的海功——香燻每走一步身體就跟著扭來扭去。
  因為全身癢得不得了。
  不知道是除毛劑導致皮膚發炎,還是為了刮掉凝固的除毛劑所用的小刀鈍掉的關係。
  第一次看到後宮的景象,跟想像的很不一樣,據說那是個不僅肉眼看不到,甚至連太陽光都照不進來的地方,但實際上卻相當明亮。
  修剪整齊的綠色草皮反射著日光,香燻所踏的木地板走廊連接著廣闊的中庭,在這個中庭裡打棒球,不曉得會有多過癮呢。
  香燻跟帝都的少年沒兩樣,都很喜歡棒球,他和堂哥伐功一起在由無家可歸的流氓所組成的球隊裡打棒球,隊裡年紀最小的他很得同伴的疼愛。
  「你被寵壞了,」伐功說。
  「海功,你都只照自己的意思打棒球,雖然大家都只是笑笑就算了,但其實這樣是不行的,棒球不是個人秀,是團隊合作。」
  香燻無法這麼做,機會一來就毫不猶豫地撲上去,跟壘上的跑者,對手的守備隊形,比賽的流程都沒關係,球來就打——他只想著這個。
  無論伐功怎麼說,棒球的本質是怎樣,一站上打擊區,誰也動不了香燻,離開投手手中的球,得靠球棒給彈回來才行。
  香燻像顆打出去的球,一旦打出去就高高劃破天空,靠自己的力量拚命往前飛的平飛球。
  決定進入後宮也一樣,錯失這個機會就沒有下一次,伐功雖然反對,但香燻相信他總有一天會諒解的。
  因為他也和香燻一樣嚐盡了苦頭。
  一群人吵吵嚷嚷從走廊的另一邊跑過來。
  這裡明明是後宮,香燻卻忽然不相信那群是女人,由於走廊很長,她們來到香燻面前需要一些時間,如果是小孩就算了,妙齡少女在人前奔跑也太沒常識了。
  她們跟香燻所設定的十六歲這年齡看起來差不多,整齊劃一的白色腰帶、白色綁腿帶很醒目,衣服袖子繫上束袖帶,後衣襟撩起來,褲子很短,還露出大腿,耀眼奪目的景象令香燻的眼睛無法直視而朝下。
  「哎呀,宦宮長大人。」
  「大人好。」
  「大人好。」
  少女們向伽沒路行禮後下了階梯,來到中庭的草皮上。
  「天氣很熱別太勉強哦,要適時休息。」
  停下來看著她們的老宦官,像是兄長又像父親般溫柔地提醒說。
  蔓延到草皮上的少女們兩人一組或三人一組,從懷裡拿出黑色的球,練習傳接球,迴廊上的香燻驚訝地瞪大眼。
  白日國有句諺語「人生到處有棒球」,但想不到後宮裡也玩棒球,而且玩球的還是女人。
  「那些是靜寧殿的中臈,她們工作之餘會練習棒球。」
  球滾到伽沒路的腳邊,海功撿起球,往中庭投回去,那是腋下緊貼著力道弱的投法,簡直跟女人一樣,香燻在內心自嘲地想,站在草皮上的女人們用有力的姿勢投球。
  「帝國的祖業是棒球。」
  伽沒路咳了一聲後再度邁步,「我們白日人是在各地巡迴棒球比賽發跡的,也就是玩樂之徒,先人在各地巡迴進行棒球比賽,同時也參與生意的買賣,最後勢力強大的豪族(球隊)併吞周圍弱小的豪族(球隊),進而產生幾個球隊聯盟,統一這些聯盟的就是帝國,以前「國王」指的是最優秀的棒球選手,代表榮譽的稱號,如今,寶座已遠離球場,取而代之的是後宮的女人們在陛下的私人空間(後宮)投球、跑壘、打擊,以這樣的方式重現我國的歷史,如先知大人的教誨——神的祝福——『男人創造明天,女人懷抱昨日』。」
  一名女人和擦身而過的伽沒路頷首行禮,身體線條也只用一件薄衣遮住的模樣。
  斜眼看著香燻的女人微微一笑,她應該就是所謂的御妻·更衣吧,香燻想,他至今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
  那女人身上散發甜甜的香氣,從半開的板門空隙滑進屋裡。
  盯睛一看,屋裡的暗處有幾名女人衣冠不整,雙腳開開地躺在地上,因為罪惡感,香燻反射性地移開視線,赤腳碰到木紋的腳底感到潮濕的涼意。
  如同從湖裡綿延出來的河川一般,從中庭延續下去美輪美奐的植栽,延伸至每個宮殿之間,
  香燻看不懂的,造形奇特的草或樹木繁茂蓊鬱,其中也有幾乎碰到屋檐的高大植栽。
  「這附近是侍奉御妻·更衣的女房所住的地方,大家都有專用的休息間。」
  悄無聲息地走過無數板門前的伽沒路,用藏在袖子裡的手指著說,五顏六色的衣服下擺從每一扇門露出來,個人休息間的主人喜好的顔色和圖案,一目瞭然。
  檐前晃動的風鈴、曬在欄杆上的地毯,都是女房們的私人物品,雖然沒有人走在走廊上,但那些琳瑯滿目的物品,讓眼睛和耳朵都很熱鬧。
  「能夠住在這裡的人都是靠棒球爬上來的。」
  香燻覺得「靠棒球爬上來」這說法,好像先知禮拜堂附設的棒球場裡比賽的職業選手一樣,那些女人真的會認真打棒球嗎?
  伽沒路似乎看出他的狐疑,點著頭繼續說下去:
  「宮女中級位最高的十二名御妻·更衣,各自的宮殿裡擁有棒球隊,彼此競爭,這些棒球隊稱作『七殿五舍聯盟』,又叫做『後宮聯盟』,各間宮殿擁有上臈所、中臈所、下臈所,底下都有服侍的宮女,這些宮女之中,棒球打得好的人,會以女房的身分提拔到最上級的球隊裡,以女房的身分服侍在女君旁,也有可能受到陛下的青睐,反過來說,只要待在上中下臈,就不可能有幸受到陛下的寵愛,相對於宮女人數兩千有餘,陛下夜裡的女伴是一晚上一人,一個月有三十人,當然,若受到喜愛也會多召見幾次,只不過若一直都只是個下人,就永遠輪不到自己。」
  輪——輪到與皇帝同寢,為了進到這次序裡,女人用棒球來決勝負,真是偉大的志向,香燻想,他同樣也賭上地盤和面子,與其他街區的流氓以棒球來對戰,所以很懂那些女人的心情,即使如此,他仍瞧不起女人打棒球,在白日帝國,無論是政治、經商或打仗都是男人在幹的,棒球當然也如此,女人和棒球扯在一起真叫人受不了,身為男人的偽宮女香燻瞧不起這件事。
  盡頭處聳立著一座裸女雕像,那應該是以前治理帝都的義教徒留下的遺物,臉是虜姆人的輪廓,身後吊著一塊作為門簾的布。
  鑽進門簾,裡頭很暗也很暖和。
  有很多人在動作的感覺,許多衣服脫完就隨意地扔在舖木地板上,毫不掩飾的凌亂感,散發一種淫靡的感覺。
  「換上單掛衣吧。」
  香燻遵從伽沒路的指示,從房裡角落堆得像山一樣的白衣中拿起一件換上,他跟伽沒路說沒有褲子,但伽沒路招招手說「沒關係跟我過來吧」,身上的衣服直接放在那裡,只拿著筆紙過去。
  推開又重又潮濕的門,這裡的空間明亮得看似在戶外,貼著正方形瓷磚的牆壁所圍起來的大廳裡,天窗照射下來的光蒸發了地板冒出來的熱氣,熱水不斷從牆上的金色水槽溢出來,天窗正下方的水池噴出的水柱比香燻還要高,水柱擴散成飛沬落下來的模樣,類似貼著藍色瓷磚的柱子,在天花板附近所描繪的放射狀圖案。
  約三十名的少女只穿著兜襠布的屁股對著自己,正在刷地板,香燻覺得自己的兜襠布變緊了。
  伽沒路撩起褲子,走下矮一階的地板。
  「迷伽,迷伽在嗎?」
  伽沒路的聲音有些嚴厲,少女中的一個人,包著頭巾裝模作樣地慢慢走過來,手拎著正在滴水的刷子。
  「宦官長大人好。」
  她深深低下頭,然後看向香燻。
  她瞳孔是灰色的。
  「迷伽啊,這位是之前說的新人,名字叫香燻,年齡十六歲,因為某些原因不會說話,但耳力挺好的,託給妳可以吧?」
  伽沒路擺著架子說。
  迷伽用刷子拍打手掌,濺起了水花。
  「當然可以,隨時歡迎新戰力。」
  伽沒路用袖子擦掉濺到臉上的水花。
  「很好,今天起你就是曉霞舍的下臈了,要好好努力啊。」
  伽沒路褲子往上拉以免碰到水,搖搖晃晃地走出澡堂。
  迷伽用刷柄敲敲肩膀,目送他的背影,她的單掛衣很短,露出了肚臍,衣服底下沒穿胸帶,由於單掛衣上綁著腰帶,圓圓挺出來的乳房形狀有點歪。
  香燻拿著紙的手放在兜襠布的前面。
  「你有被那傢伙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嗎?」
  灰色的眼睛望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傢伙會以『身體檢查』為藉口亂摸新來的人哦,那個都沒了,卻還殘留著男人的色心。」
  說著,她將刷子往伽沒路離開的門甩過去,濺起的水花留下黑色痕跡。
  想起老宦官手的觸感,香燻的股間恢復正常。
  他拿起筆。
  ——請多指教。
  將字拿給迷伽看,她看著紙搔搔頭。
  「這給你,工作時最好把頭髮綁起來。」
  她解掉頭巾,栗色的頭髮散落至肩膀。
  香燻訝異地睜大眼。
  這人該不會是從遙遠的國家來的義教徒吧?令人驚豔的瞳孔、頭髮的顏色——膚色很淡,看起來很蒼白。
  有不少義教徒為了做生意而前來帝都居住,香燻也在街上看過,但沒機會看過女義教徒。
  迷伽用頭巾綁好香燻的頭髮,乳房微微碰到他的胸膛。
  ——謝謝。
  他紙一掀,寫上新字,迷伽點點頭,嫣然一笑。
  「蒔羅,來一下。」
  她一喊,隨即傳來尖銳的聲音:
  「好,來了。」
  踢著水的少女跑過來,如小鳥般纖弱的手跟腳,單薄的胸膛上,萌芽花蕾般的乳頭透了出來。
  黑色的瞳孔抬眼望著香燻,如松鼠般大而圓的眼睛,看不見任何膽怯的神色。
  「蒔羅,這人是香燻,跟妳同年哦,似乎不會說話,妳多照顧她吧。」
  聽到迷伽的話,蒔羅點頭回應。
  香燻眼中看來只有十二、三歲的這個少女會待在後宮,也是為了皇帝的召見吧,想到這裡,他的下腹又苦腦了起來,仔細一看,臀部符合她的年紀很有肉,棕褐色的肌膚水嫩又緊致,香燻強烈地祈求著,在這種地方有辦法將興奮給壓抑下來。
  「我叫蒔羅,多多指教囉。」
  她對香燻露出溫暖的笑容。
  香燻看著手中的紙,前面有同樣的句子了,但仍重寫一遍。
  ——請多指教。
  「筆借我,我的名字是這樣寫的。」
  她在香燻寫的字旁邊,工整地用漢字寫下自己的名字,香燻這時也明白迷伽為何要託她照顧自己。
  驀地眼睛一抬,稍遠處有個人在偷看這裡,絢麗的金色頭髮相當醒目,不僅如此,身材還很豐滿,不論是尺寸稍短的單掛衣,或綁緊的兜襠布都快要撐破似地,白色肌膚微微泛紅像發熱一樣,也顯得很豔麗,睫毛長長的藍眼睛散發出神秘感,香燻不禁看傻了眼。
  不愧是神所創造的,香燻內心感嘆,在帝都與異教徒的土地上,神都是唯一的,但或許用來創造人的原料是不一樣的吧,儘管如此,連這麼標緻的大美人都要刷澡堂的地板——香燻體會到後宮的深不可測。
  「哎呀,蜜芍,怎麼了?妳也過來打招呼吧。」
  蒔羅轉過頭去,向金髮少女招手說,少女沒有動。
  拿著筆的蒔羅在香燻手中的紙上。
  ——蜜芍。
  「這是她的名字。」
  寫在自己名字的旁邊。
  「不用跟她說啦。」
  (插畫)
  蜜芍冷冷說,「反正就算她寫了,我也看不懂,誰叫我連自己的漢名也不曉得。」
  「所以才不能不跟她說吧。」
  蒔羅沉穩地反駁她。
  「可是,她有可能會在我背後說我的壞話,或咀咒我啊,若是這樣,認不得字的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吧。」
  看到手插著腰連珠炮說話的蜜芍,香燻覺得她身材很成熟但其實很幼稚,有點奇妙。
  迷伽大嘆口氣。
  「那人有點笨,別在意了。」
  說完,手繞到蒔羅的背。
  「帶香燻去桶子那裡吧。」
  「嗯,跟我來吧,香燻。」
  蒔羅拉起手,香燻便跟著她走,和女生手牽手是從小以來第一次,他害羞地紅著臉。
  「很好,地板刷完了。」
  迷伽雙手一拍,用整個澡堂都聽得見的大聲音說,「沖水吧,大家去搬水桶。」
  零零星星點頭附和的少女們一同起身,走向香燻,地板上的水好像拉起撈了很多魚的網子一樣,啪嗒啪嗒跳躍著,少女們滑嫩的屁股或手臂擦過香燻越過他,擄獲到堆疊起來的木桶。
  「新來的嗎?」
  「她叫香燻。」
  「多大?」
  「說是十六歲。」
  「為什麼不說話。」
  「她不會說話啦。」
  很感謝蒔羅替自己擋下迎面而來的好奇心,卻抵擋不住赤裸裸大腿和因汗水濕透的衣服不斷進逼,香燻不知該如何是好。
  蒔羅的小手將香燻拉到水槽邊。
  「我舀冷水倒進這去,你來攪拌。」
  溫水從水槽滿了出來,蒔羅用刷柄「咚、咚!」敲打著出熱水的管子。
  周圍也「咚、咚、咚!」響起哄亮的敲打聲,響徹高聳的天花板,給水管像得了肺結核般咳個不停,冒出熱水,這次出的水跟之前的不一樣,是熱水,香燻被水濺到差點就叫出來。
  提起一個桶子移到隔壁水槽的蒔羅,從水槽裡圉起大量的水,她搖搖晃晃地提著蜷曲著身體就可以睡進一個人的大桶子,水還啪嗄啪嗄地溢出來,來到香燻待命的水槽這裡後稍作休息,熱氣瀰漫上來。
  「很燙,要小心哦。」
  蒔羅提醒說,香燻提起腳邊的桶子倒入水槽裡,接近水面的地方的確熱到發麻,用桶子敲開沉入底部的冷水塊,攪拌均勻。
  蒔羅接著提來的一桶水終於平均了水溫,但赤銅色的給水管仍持續出熱水,放著不管又會變熱吧。
  「給我熱水。」
  聽到這聲音而轉頭,一名少女正伸著雙手,香燻將很沉的桶子提起來,因為太重腳步搖晃,溢出來的水啪嗒啪嗒地拍打著地板瓷磚。
  對方接過桶子抬到胸前的位置後穩住,再提著走,她的力氣似乎比香燻還大。
  「那個。」
  跟著叫喚聲被抛出去的熱水往噴水池的方向擴散,和隔壁的流水打在一起,掀起波濤。
  下個少女已來到香燻面前,等著熱水,將桶子沉入水槽裡,水就嘩啦地溢出來,香燻頓時體會到,後宮果然是個辛苦的地方,水的使用就有得忙了。
  迷伽巡視噴水池的四周,用刷子刷剩下的髒污,不知哪個人給水時腳一滑「咚!」地一屁股跌到地上,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
  在水槽與侍女之間來來回回的香燻忙得暈頭轉向,因為熱氣而頭昏昏的,對女人的肌膚也不在乎了。
  忙不迭地遞出桶子時,有兩個人同時站在他前面,離香燻比較近的那一方沒有伸手拿桶子,但也沒有避開他,撞到對方的香燻,拿著的桶子就這樣半滴不剩地整個倒出來。
  「沒事吧?烫嗎?」
  蒔羅衝過來詢問被淋熱水的少女,全身濕淋淋的少女愣在那裡,衣服變得很貼,乳房的形狀很明顯,兜襠布底下茂密的黑叢清楚地透出來。
  少女緊盯著香燻的眼睛,香燻想低頭道歉,卻被嚇了一大跳。
  對方的頭上長出兩根角。
  如同雄羊般,蜷曲的粗羊角,頭髮也跟羊毛一樣是捲的,香燻連想到廢棄的義教徒教會裡,所供奉的惡魔像。
  如果除去角倒也沒有異樣,就只是個健康過了頭,豐滿很有肉的少女,仔細一看,手跟腳的脂肪下的肌肉很發達,她比香燻稍高,看起來沒有化妝,被熱水淋到所以很生氣吧,她表情冷冷地盯著香燻。
  「信標——」
  她說出奇怪的單字,「信標,妳知道嗎?」
  「花剌,她不會說話啦。」
  個頭嬌小的蒔羅踮腳擋在前面。
  「信標,不見了。」
  花剌這名少女用平板的聲音重覆同樣的話。
  似乎哪裡怪怪的,香燻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臉。
  「妳問剛進來的新人,她也不曉得啊。」
  蒔羅推著肩膀想讓她離開,花剌卻靜止不動,不肯罷休。
  「信標,沒有那個就回不去了……」
  「啊,好可憐哦,新人欺負花剌。」
  大叫的人是蜜芍,似乎是嗅到了火藥味才過來的。
  「好可憐好可憐哦,花剌再怎麼傻愣愣的,都不曾被熱水淋過呢。」
  蜜芍的聲音裡沒有同情,只是故意在揶揄香燻吧。
  香燻惱羞成怒地潑了她一身濕,昨天以前還是地痞流氓的他,個性是動口前先動手,更何況,現在又不能開口。
  花剌非常難過所以他也很愧疚,總之,他無法悶不吭聲。
  蜜芍衝過去往他的胸前一推,對方一個踩空,卻站不住而跌個屁股著地。
  「報仇了!」
  站起來的蜜芍高高舉起桶子,直衝上去。
  香燻連忙護著頭。
  少女們尖叫起來。
  「信標。」
  花剌手一揮,發出打雷的聲音,被她的拳頭碰到的桶子裂成粉碎,蜜芍手中只剩木桶框。
  周圍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花剌跑到香燻的旁邊,頭上的角看來立得比剛剛更高了。
  「信標,找到的話請妳告訴我。」
  完全不明白她要找的是什麼,香燻仍點頭如搗蒜。
  「喂!怎麼搞得亂七八糟,上頭的人要來了,快給我收拾乾淨!」
  迷伽怒吼道,氣沖沖地走過來。
  花剌理都不理就跑開,蜜芍將手中的碎片甩到地上,背對著香燻。
  「妳別在意哦。」
  蒔羅輕拍他的背說,「那個花剌雖然有點奇怪,但不是壞孩子,據說她是將羽衣弄不見而無法回去的仙女,『信標』指的一定就是那件羽衣吧。」
  在後宮,頭上長角也被解釋成「有點奇怪」而已。
  花剌就算了,蜜芍倒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孩子」,香燻想。
  個性和頭腦都很差。
  多達兩千人的宮女中有這種人也無可奈何吧,不過,像蒔羅那樣溫柔又可愛的女孩應該還是占大多數。
  可是,若皇帝選了笨女人——想到這裡香燻不寒而慄,後宮裡的競爭是跟一般世間的不一樣。
  香燻還不曉得這規則。

  澡堂裡的女人一多,從給水管注入的熱水就會增強,流水使地板熱得像鍋底一樣,若不穿著高木屐就無法站在裡頭。
  為了服侍卸妻·更衣以及女房們的上中下臈們,全都穿著鞋跟有一尺高的木屐,穿上這個就能在熱的流水中行走。
  近千人的女人穿著高木屐小心翼翼走路的光景,如同在退潮後的沙灘上捕餌吃的鳥群一樣,聽蒔羅說,像這樣的澡堂宮裡還有好幾間,香燻再度訝畢後宮的幅員廣大。
  因為穿不慣高木屐,香燻連站立都很勉強,他抓著蒔羅的肩膀,無所事事地靠在牆邊。
  在澡堂中央的是曉霞舍御妻的女君,其他女人稱她為「曉之君」。
  香燻看到帶領女房們進到澡堂的她,身材簡直像澡堂入口處的裸女雕像一樣玲瓏有致,單掛衣披在肩上,沒穿胸帶豐滿的乳房炫耀似地邊走邊晃動的姿態,很有異教徒的氣氛,年紀比下臈的少女們稍長,說不定是適合當皇帝床伴的年齡。
  陶缽被傳到下臈這裡,香燻也拿了一碗,陶缽裡盛著像是泥團一樣的東西。
  「練得很柔軟了。」
  蒔羅將木片遞給她,攪拌著具粘性的泥土,散發出像是退潮後的海濱氣味。
  「這是曉霞舍特製的除毛劑哦,裡頭滲了阿巴拉那海的海草,敷上這個,皮膚就會變得很滑嫩哦。」
  聽到這個香燻臉一皺,蒔羅笑出聲來,陶鉢中攬拌木片的手勢比香燻輕多了。
  「剛剛的話不能對其他宮的人說哦。」
  練到泥團都化開了之後,再交給中臈侍女,下臈的身分是不能夠靠近曉之君和女房的。
  透過上中臈侍女身體空隙間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們用剛剛的泥巴塗滿全身,她們沒穿單掛衣和兜襠布,肌膚黑得發光,宛如棲息在水裡的動物。
  要求熱水後,下臈們從桶子裡汲水,水蒸氣竄至天花板上,整個澡堂變得更熱。
  飄著水果腐爛般,香甜的氣味。
  「聽說曉之君夫人使用的肥皂,比同等重量的黃金還要昴貴哦。」
  蒔羅悄悄聲地說,這是香燻難以理解的事情,肥皂起泡後就會消失,什麼價值也沒有。
  再次送來熱水,大家的動作變得匆忙,女人們一個接一個往澡堂的裡頭走去。
  「曉之君夫人移至休息室了,一邊喝著咖啡讓身體退熱。」
  蒔羅在木屐上踮著腳,水蒸氣成了一面牆,無法看到前面的狀況,對面傳來聲音:
  「下臈們,拿糕點過來。」
  最先反應的是蜜芍,木屐的聲音高亢地往更衣處跑去,香燻雖不曉得狀況也追了上去。
  脫掉木屐,跳到木地板上後,只穿著單掛衣和整顆露出來的屁股,直接往走廊衝去,由於待在澡堂的時間太久,熱得頭暈腦脹的腦袋,一碰到室外的空氣瞬間清醒過來。
  咚咚咚地跑在走廊上,沒有來到中庭,而是進到疊了好幾重的屋檐,陰陰暗暗的地方,濕濡的單掛衣令皮膚感到涼颼颼。
  和蜜芍你追我趕地賽跑著,來到大廳堂,大廳堂雖大卻很暗,不像澡堂有天窗,也沒有點燈火,牆上精巧的鑲金工藝品,帶著淡淡光澤反而令人害怕。
  空氣甘甜,軟綿綿令人懷念的味道,逗弄著香燻的鼻腔。
  可能是被味道吸引過來吧,另一個團體從另一道門蜂湧而至,對方也是單掛衣配兜襠布的打扮,她們一看到香燻和她同事就停住,分散開來。
  流氓出身的香燻,立刻明白等等會發生什麼事——爭吵。
  「是青陽舍那些人。」
  蜜芍瞪著那些少女,「拽個二五八萬地在看著我們。」
  她們包圍在同屬曉霞舍下臈的香燻周圍,散發著火藥味。
  「蜜芍,別這樣啦。」
  蒔羅勸說,香燻轉頭看,由於被其他下臈給遮住,看不見個頭嬌小的蒔羅在哪裡。
  「好了好了,現在哪能站著不動呢。」
  迷伽走出來打了下蜜芍的臀部,「勝負明天再決定。」
  蜜芍咂嘴後走出去,白皙渾圓的屁股上留下紅色印子直直往前跑,好像等等就會啪滋地爆裂開來似地,香燻想。
  兩個下臈團體一語不發地交會,完全沒交談就這樣橫過大廳堂,香燻聞到香甜的氣味逐漸變濃。
  兩名男子隔著雙開門站著,身上穿的衣服跟玩弄香燻股間的伽沒路一樣。
  穿過門,裡頭充斥的熱氣是悶熱的,跟澡堂的濕熱不同,香燻眼中看到的是靠著牆壁的半圓形桌子,但那其實是能夠旋轉的大圓盤,可以像車輪一樣旋轉,從牆壁另一頭的廚房將盤子送上來,是什麼樣的人在工作呢,那是女人們看不見裡頭的設計。
  柔軟膨鬆的水蒸蛋糕一個個排在大盤子上,蜜芍撲過去似地拿起一張盤子,轉身準備回到大廳堂,香燻也跟著這麼做。
  兩隻手棒著的盤子冒出香噴噴的熱氣,小碎步前往澡堂的香燻被香氣淹沒得嘴巴都快流口水。
  圓盤上擺滿乳白色及褐色的水蒸蛋糕,頂端還灑上滿滿的糖霜。
  令他回憶起,一群人聚在甜點店的前面,聞著飄出來的香味止餓的時候,店裡有店員的眼睛盯著沒辦法下手偷,在這裡呢?
  香燻重新拿穩盤子後臉湊向前,大口咬下蛋糕。
  實在是又鬆軟又香甜,靈魂輕飄飄地好像要從頭頂飄走一樣。
  走在前面的蜜芍轉過頭,責備的眼神看著他。
  香燻發現被看到而停下咀嚼的動作,含著蛋糕硬是把嘴巴閉起來。
  「真是的唔唔啦唔唔唔。」
  蜜芍氣焰高漲想要說話,嘴裡的蛋糕卻妨礙她開口。
  走了一會兒,蛋糕終於吞下去,蜜芍再度責問:
  「妳在偷吃嗎?」
  但自己早已吃下去,況且兩人都在偷吃,想用寫的反駁也空不出兩手,所以香燻沒有答腔,率先到達澡堂。
  中臈的少女拿起盤子,並且說:「接著是雪寶露,快!」
  蜜芍已將盤子放在地上跑出去,香燻偷偷呼出甜甜的氣息,追在她身後。
  又來到大廳堂裡頭的廚房,這次玻璃盤上擺的是冰山,黃金色的蜂蜜從白色閃亮的冰上甜腻地溶了下來,擺在上頭的橘子表面浮出一層霜。
  香燻覺得與其說是冰,看起來倒像是盛在水塘上的東西,令他好奇牆壁的另一頭發生了什麼事,熱氣蒸出來的蛋糕,下一道卻是冰,究竟是怎麼做的啊?難道是用魔法變的嗎?
  「這次你可不許偷吃囉。」
  香燻手伸向冰盤時,蜜芍從背後小聲說,「因為一盤這個,可以買五個像你這樣的新宮女。」
  香燻的心情比剛剛還緊張,明明不是自己要吃的,卻急著想趁還沒溶化前送到,而氣喘吁吁地趕回到澡堂。
  透過中臈的手送到澡堂的裡頭。
  「選為御妻後,每天都能吃到那個,很棒吧。」
  明明不是自己要吃的,蜜芍卻驕傲地挺著胸說,香燻自己也覺得,因為這個有點幼稚的理由,而羨慕起身分高的女人們。

  上臈、中臈入浴完畢後,輪到下臈們洗澡時,澡堂天窗灑下來的光線也已變細。
  脫下的單掛衣舖在地板上,坐在上頭的少女們幻化成浮現在黑暗中矇矓的輪廓,因為沒有人會為了她們送熱水,所以才要坐在給水管附近。
  香燻坐在蒔羅的旁邊,手上拿著宮中配給的一條手巾,筆紙放在更衣室,光線這麼暗,就算寫字對方也看不到吧。
  他覺得很不安。
  練泥巴用的陶鉢又再度傳回來,那是上級侍女用剩的,他依照蒔羅的指示用手刮起殘留在缽內裡的泥巴,從一個缽裡好不容易才搓出一個小泥團。
  泥團塗抹在身體上,無法像御妻或女房一樣塗得厚厚的,蒔羅捻起一些泥巴,熟稔地塗開在手臂、腋下和腳上,香燻也跟著這麼做。
  「要仔細地搓進毛孔裡哦。」
  蒔羅慢條斯理地解開兜襠布,也用沾了泥巴的手抹在原本被隱蔽的部位上,香燻把視線移開,他沒辦法跟著這麼做。
  剃刀的刀刃仔細地刮著蒔羅的肌膚,香燻也曉得處理體毛是女人在修飾白己的儀容,蒔羅的身材還跟小孩子一樣,看不出有長什麼東西,但她一旦謹慎起來就不會草草了事,認真的表情也是因為專心地看著變美的肌膚。
  「香燻,幫我吧。」
  蒔羅遞出剃刀,香燻不知要做什麼,直接收下剃刀。
  蒔羅面佝他把腿張開。
  「就是這裡,拜託囉。」
  香燻仔細地觀察。
  剃刀看起來磨得很利,在黑暗裡時不時閃著光。
  蒔羅身上光滑的部分沾了泥巴。
  因為是第一次看到,不曉得要往哪裡剃也不曉得該怎麼剃。
  香燻刀柄朝向自己,將剃刀伸向蒔羅。
  「怎麼了?」
  他指著鋒利的刀搖搖頭。
  「不行嗎?難不成你沒用過剃刀?」
  香燻大力點頭,蒔羅盤坐在單掛衣上,用剃刀的刀片啪啪啪地啪打在小腿上。
  「那就沒辦法了,我拜託蜜芍吧。」
  她一喊,蜜芍就一絲不掛地走過來,乳房的下半部因為被影子覆蓋的關係,看起來膨脹得更大了,重點處的毛濕淋淋地貼在皮膚上,顏色變得更濃。
  「我跟妳說哦,她在看奇怪的地方。」
  坐在蒔羅與香燻之間的蜜芍,語氣像在擺弄事非。
  「因為很稀奇啊,誰叫妳都沒剃乾淨。」
  為了讓蜜芍好作業,蒔羅抱著立起來的大腿,將腳張開。
  「在我的故鄉這樣很平常啊,這種地方都剃掉的話,很冷會感冒的。」
  聽到蜜芍的話,蒔羅噗哧笑了出來。
  「妳不剃掉是因為這原因嗎?」
  「別動,很危險啦。」
  剃刀摩擦肌膚的聲音,與水溢出來的聲音,融合在一起,「香燻大小姐也不用剃刀嗎?真了不起呢。」
  「別說這種話啦。」
  「她為什麼不解開兜襠布?」
  「她比較謹慎有禮貌啦,我想她跟我們不同,並不是一出生就是真教徒吧。」
  將蒔羅的毛完全剃乾淨的蜜芍,故意用屁股推開香燻的頭,回到原來的位置。
  蒔羅手伸向香燻。
  「手伸出來,我來幫妳剃。」
  手被用力拉過去,前膊壓在蒔羅平坦的胸上,搔撓著乾躁皮膚的刀片很舒服,老舊的自己彷彿被削掉似的。
  「你該不會是好人家出生的吧?」
  蒔羅的聲音和操作剃刀的手勁一樣,悅耳又溫柔,「你舉手投足挺優雅的,雖然現在是待在下臈,以前說不定是被很多人伺候著長大的吧。」
  香燻不知如何回答而咬著嘴唇,日頭漸暗對他來說很幸運,想起痛苦的回憶大都是在這種時刻,而他都因此而逃過一劫。

  與洗澡一樣,晚餐也是下臈所最後。
  下臈們將晚膳運到面對中庭的宮殿,女房們靠在迴廊的欄杆上傍晚乘涼,並享用著用餐。
  剩餚——亦即上級宮女們的殘羹剩餚轉送過來,是過了一陣子之後,當天賜給曉霞舍下臈的是加了羊肉漢堡肉的蕃茄燉飯,以及中東炒飯。
  對香燻而言,即便是剩餚也是山珍海味,他模仿蒔羅的動作輪流吃著燉飯和炒飯,漢堡肉裡加了大量的辛香料,香燻覺得馥郁的馨香彷彿從鼻腔穿過腦門的感覺,嘴裡吸收了燉飯汁液的中東炒飯變得又軟又甜,這甜味不知為何跟愧疚感很像。
  吃完之後立刻是面聖的時間,下臈們拿著捲成條狀的小地毯出發,迷伽讓少女們並排而行,並調整她們的裝束,因為衣服邋遢沒穿整齊的人會被嚴厲叱責。
  「怎能讓陛下見到邋裡邋遢的打扮呢,服裝一亂心就跟著亂,心一亂後宮就跟著亂。」
  「反正也看不上我們這些下臈。」
  嘟嚷著的蜜芍鬆開腰帶,因為吃太多肚子太緊了吧。
  「蜜芍,有什麼不滿嗎?」
  被迷伽一瞪,她打著嗝說:「沒有。」
  並推著咯咯笑的蒔羅前走。
  面聖用的大廳堂嘈嘈嚷嚷,畢竟後宮的女人全都齊聚一堂,除此之外,也因為期待等會兒發生的事,大家都心浮氣躁地聊開了。
  下臈被安排在大廳的角落,位子會往前身分就愈高,身上裝戴的東西也是高級品,若晉昇為位階最高的御妻·更衣,女房們就會送上坐墊、團扇或獨台等配件,宛如一國女王之姿的儀表,坐在大廳上。
  蒔羅一一指著女君的隊伍,解釋給香燻聽。
  「那位是靈營殿御妻,通稱光之君,擁有白日帝國第一美女稱號的了不起的夫人,才十六歲就已深受陛下的寵愛,無上的光榮呢,她肯定是想和陛下共寢想得心癢難耐吧,啊,剛剛來的那位是旃葉殿御妻,通稱香之君,陛下指名最多的就是那位了。」
  「只是個老太婆嘛。」
  蜜芍鼻子哼笑說。
  「蜜芍,不能說她是老太婆。」
  「說老太婆老太婆,有什麼不對。」
  「真是個壞孩子,把妳嘴巴撕下來好了。」
  「妳試看看啊,我會咬斷妳的手。」
  迷伽板著臉看著在地毯上鬥嘴的兩人。
  「我說,香之君跟我同年哦,別叫她老太婆了。」
  「啊,是嗎?」
  蜜芍調皮地笑了起來,「那我改一下,她不只是個老太婆,還是個大胸部的老太婆。」
  「原來是這樣——」
  蒔羅兩手一拍,「那迷伽呢?」
  「迷伽是……老處女。」
  剛一回答迷迦就大力地打她的頭,蜜芍動作誇張地倒在地上,同事們看到都大笑起來,因為曉得後面的人不論做什麼都不會被注意,下臈們便恣意地玩鬧。
  (插畫)
  不過,當那些宦官進來後,她們便緊張地在地毯上正襟危坐。
  權掌後宮的皇太后進來時,則是磕頭跪拜來迎接。
  皇帝立刻跟著進來,女人們額頭就直接磕在地上。
  香燻悄悄抬頭偷看皇帝的模樣,由於太遠看不清楚,但他舉止像個年輕人,有失莊重,皇帝先走到生母皇太后身邊,親吻她的衣擺,接著和御妻們交談了幾句——僅此而已,皇帝匆匆忙忙便離開女人的空間。
  那位就是皇帝啊,香燻緊記著對方的模樣。
  讓這座千年的帝都,第一次響起真教禱告聲的英雄之子,大白日帝國的,首都的,後宮的,女人們的主人——以及,我的仇敵。
  就快了,就快取下那傢伙的命了,但是,還很遠,要在任誰也無法阻止的近距離內,用長年累積的怨恨所磨利的刀將他千刀萬剮。
  自己是為了這目的才來此地。
  「今晚的對象似乎是香之君呢。」
  蒔羅喃喃說,她的視線前方,女房們高興地手舞足蹈,隸屬於旃葉殿的上中下臈們都在拍手,其他宮殿的人隨著女房的帶領很快地一一退下。
  蒔羅靠向不知發生何事一臉困惑的香燻,壓低聲音說。
  「指名時,手帕會掉在那個女君旁邊哦。」
  「唉,又是那女的啊,好無聊哦。」
  蜜芍仰天嘆口氣後,起身將地毯捲好抱在腋下。
  旃葉殿歡樂的氣氛停不下來,正要離開大廳的女人們的行進方向相反,不論身分高低,全都圍繞著御妻,還有人在這裡撒金幣,由於香之君的女房從袖子內夾出金幣扔出來,上中下臈們你爭我奪地亂成一團,蒔羅垂落肩膀,無奈地嘆氣。
  「那是自己侍奉的御妻被選上時的打賞,好好哦。」
  香燻驚訝不已,幾乎可以買下一整個市集的大量金幣,就這樣隨意地丟出來。
  旃葉殿下臈中有個身高特別高的紅髮少女,獨占了在半空中撒下來的金幣。
  「那是旃葉殿下臈所的主力投手抜凜,雖然是新人,卻以全局無失分的好成績爬昇到這裡。」
  蒔羅指著對方說。
  「那種貨色,我一拳就能打爆她。」
  蜜芍舉起拳頭,氣沖沖地說。
  「不只投手,旃葉殿下臈所的新戰力中也有很強的打者,畢竟目前的打擊率是十成。」
  「若是我,打擊率就會是十五轟,最佳狀況時,還有過三打數八安打呢。」
  蜜芍旁邊的香燻忍不住笑了出來,她不僅不識字,連算數都不會的樣子。
  蒔羅摟住香燻的肩膀,湊到他耳朵邊。
  「旃葉殿是我們曉霞舍的勁敵哦,妳也是我們的一員,所以要時時保有打倒旃葉殿的念頭。」
  ——旃葉殿下臈所與曉霞舍下臈所,哪個棒球強?
  蒔羅皺著眉,盯著香燻寫在紙上的問題。
  「那個……我們目前是十三連敗。」
  一聽到這句話,蜜芍就鼓起臉頰。
  「可是我和蒔羅進後宮之後,只輸過兩次哦。」
  二連敗就綽綽有餘了,香燻想,但蜜芍似乎不認輸。
  如果是在禮拜堂的棒球場觀戰,替輸的球隊加油打氣是無妨啦,但若自己要選擇加入的球隊,香燻會想進到贏的球隊,畢竟是悠關自己的命運,騎乘冠軍馬有何不可。
  蜜芍像是責怪香燻內心想法似地,用捲起來的地毯戳他屁股。
  「冋去了啦。」
  說完便走出去。

  曉霞舍的下臈所位於迷宮般錯綜復雜的走廊深處,由於裡頭的狀況完全不得對外洩露,外人看來會覺得詭異、謎樣的地方。
  對住在裡頭的少女而言,這裡卻是無法取代,等同於故鄉,每天都要回去的地方。
  高高地唯一的一扇窗用附鉤子的長竿子關上後,所有會破壞這間大房間安穩的東西都被關在外頭,誘發鄉愁的海浪聲,晃動海角的風聲也聽不見了,連星光、悄悄滴在夜裡的露水,也都進不來。
  迷伽的身體被燭火照成搖來搖去的可怕影子,她俯視著少女們,她們聚集在一起,分攤著被褥躺臥在床上。
  「今天一整天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也要全力以赴哦。」
  她吹熄燭火,說「晚安」後,如水底冒泡一樣,屋裡「晚安」「晚安」的聲音此起彼落。
  下臈們的一天結束了,她們的勞動在一個女人被帶進皇帝寢宮的形式,為今日的成果劃下句點,作為這種機制的後宮遠離塵囂,設置在皇宮裡的最深處。
  沒帶被褥及其他東西進後宮的香燻,用蒔羅的袖子包著身體睡覺。
  依偎在這種狹窄的地方睡覺他很習慣了,畢竟連個家都沒有,只要能夠遮風避雨管他什麼地方,同病相憐的人只能這樣擠在一起過夜,沒有和女人一起睡覺的感覺,他反而在意自己的身體散發出女人的味道。
  他聽見啜泣聲。
  香燻想抬頭看,蒔羅的手卻把頭壓下來,不容抗拒的強勢如同籠罩房裡的黑暗一般。
  「是花剌啦。」
  她的聲音搔動著香燻的頭髮,「應該是在懷念天上的世界,她常常這樣哭,不用擔心她啦,你就好好休息吧。」
  說完,她將香燻的頭抱過來。
  香燻蜷曲著身子,額頭探尋著她胸前柔軟的部分,那動作像是央求喝奶的小動物一樣,這動作他似乎有印象,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睡著之前,他打算再次燃起復仇的火焰——像這樣孤男寡女在床上時,下手殺了對方,讓那男人從此一睡不起。
  然而,怎樣都不順利,或許是躺在蒔羅胸口的關係,抑或是一整天的疲累,他的心鋒利不起來,逐漸被黑暗吞沒。





  第二章 新人宮女殊榮

  比賽當天早晨,一向都比平日早起,雖然仍想睡卻睡不著,心臟蹦蹦跳個不停,催促著身體從停滯的時間脫離出來。
  蒔羅坐起身,頭埋進充斥整個房間的潮濕黑暗裡,她雙手合十,在心中向天上的神作晨禱,隔壁的香燻發出安穩的鼻息,蒔羅手指撥開黏在臉頰上的頭髮。
  烏黑漂亮的直長髮,這頭秀髮若在棒球場上飛揚起來,陛下肯定也會很中意的。
  自己的被褥全被香燻的身體占領了,蒔羅只好稍稍打開板門,滑到走廊上,殘留的睡意,對一點亮光都會很敏感,沒穿鞋子的腳踏在冰冷的走廊也不會吱嘎響地發出聲音,沒有任何東西會驚醒睡夢中的後宮。
  走在走廊上的她心中確信——今天是晴天。
  帝都的夏天一向晴朗,連續都是大晴天很感謝上天,雖然雖有些人來說,雨天也是蒙受恩惠,但比賽如果順延可就麻煩了。
  事情都有正反面兩面,有人覺得連續的好天氣很困擾,也有人衷心希望萬里無雲。
  贏家的反面,有輸家。
  危機的反面,是轉機。
  每一件事都能被翻轉,所以必須一直贏下去才行,「漂亮的輸家」是不能在檯面上說出來的話。
  蒔羅熱愛的中庭,跟女君們住的地方不一樣非常狹窄,因為日照差,草皮的顏色也不鮮豔。
  然而,這個時間無論是地面、四周的迴廊以及宮殿的屋簷都染成碧綠色,待在那裡她的心似乎也能放空,彷彿被唯一沒有正反面的永遠團團包圍的感覺。
  她如往常般坐在欄杆上,眺望著中庭。
  有個人影走過草皮,她朝那裡揮著手。
  「蜜芍,早安。」
  「蒔羅,妳起的真早。」
  跑過來的蜜芍穿著皮製的鞋子,撩起衣襟,上衣全脫掉,綁得很高的胸帶露出來,汗形成薄薄一層霧,讓她的雪白肌膚顯得很嬌豔。
  「狀況怎樣?」
  「我是還好,但草就有點那個了,感覺草根很浮動。」
  「因為沒下雨吧。」
  欄杆上小個頭的蒔羅低頭看著大個子的蜜芍。
  「今天會贏嗎?」
  「會贏的,今天也一樣。」
  蜜芍斬釘截鐵說,「妳要不要陪我做柔軟操?」
  「好啊。」
  蒔羅跳下來,後腳跟撞在柔軟的土上。
  蜜芍「啊!」地驚呼。
  「妳沒穿鞋啊?腳會髒掉的。」
  「沒關係啦,之後還不是會滿頭大汗地去澡堂?到時再洗就好。」
  「倒也是啦。」
  蜜芍將擦汗用的手巾折起來,夾在腰帶上。
  「比賽看誰最快跑到草皮上。」
  身體壓低的蒔羅頓時往前跑。
  蜜芍「啊!」了 一聲。
  「太詐了!」
  蜜芍跟著跑了出去,蒔羅轉過頭,食指抵在嘴巴上,要她別吵醒其他睡覺的宮女。

  ◇

  聽說今天的值班很特別,昨天才剛進後宮的香燻不曉得是什麼意思。
  從一大早就開始工作,端早餐到御妻那裡,之後會傳剩餚回來雖然開心,但接著又馬不停蹄地掃地洗衣服,累得不得了,基本上,流氓們在世人工作的時間裡,都沒在工作的,就算想討飯吃,埋頭工作的人並不會拖捨任何東西。
  「今天的工作就到此為止吧。」
  從曬衣場回下臈所途中,在渡橋上蒔羅對他說「下午有棒球比賽哦。」
  所以香燻想,大家應該是要去替大人物們加油吧。
  一問之下,原來下臈的侍女們也會參加棒球公開賽,由於不是打著好玩,而是正式的比賽,平時的工作可以暫停。
  「你打過棒球嗎?」
  蒔羅問,他在紙上寫:
  ——只打過一點。
  自從決定進後宮,香燻就沒再碰過球,以前他跟一般的白日人少年一樣,無論是醒著或睡著,腦中全是棒球的事,可能空間拉開了吧,現在覺得棒球跟自己無緣。
  下午的比賽是女人們的棒球,不是自己的。
  在下臈所吃午餐時,走廊上傳來啪噠啪噠慌忙的腳步聲。
  開放的入口處,出現像是上級的宮女。
  「各位下臈,曉之君夫人賞給妳們的。」
  下臈們「哇啊!」高興地挺直了腰桿。
  接著有兩個人像是扛轎子般地,送來用鐵籤子串著的特大燒肉,下臈們更加開心歡呼。
  「等等,我現在來切。」
  第一位進來宮女用叉子先壓住肉,再用似乎連人的脖子都切得斷大號刀子切著肉的表面,鮮嫩的肉汁溢出來。
  「汁、汁。」
  「地板、地板。」
  「誰去拿東西舖在下面。」
  迷伽趕忙將盛麵包的大盤子放在肉的下方,肉汁啪滋啪滋地滴下來,下臈們個個發出讚嘆的聲音。
  香燻一看,周遭的人開始撕開手中的麵包,再拿給負責肉的宮女,看來是要將肉夾在這裡吃,他也照著做,加入圍繞肉串的圓圈裡。
  扛著肉串的宮女與迷伽站著聊天。
  「因為有這個,比賽的日子真是太棒了。」
  「就是說啊,之後若能打贏,來回報曉之君的恩情就好了。」
  「今天的對象怎樣?有贏面嗎?」
  「我也不曉得呢,能否攻下主力是成敗的關鍵呢。」
  「我們的主力狀況如何?」
  「就是那樣吧,最近力道似乎減弱了,可能年紀大了吧,昨天也被我家的孩子說是老太婆呢——」
  走廊上響起新人的腳步聲。
  工作得很賣力的小偷一樣的打扮,兩名宮女擠進下臈所。
  兩人將肩上扛著的袋子放到地上,從袋裡拿出大西瓜,下臈們又再次「哇啊!」地歡呼,待在肉串圈外圍的人也暫時離開去拿西瓜,香燻也跟著這麼做。
  「拿著吧,今天一定會打贏的。」
  伴隨著鼓勵的話拿到的西瓜在香燻的手裡沉甸甸,他覺得沒想到可以拿到一整顆,既開心又為難地左顧右盼。
  蒔羅拿著夾肉的麵包回到他這裡。
  「對了香燻,這個先別吃比較好哦,要在比賽中剖來吃,因為到時一直曬太陽會很渴。」
  說的也是,他想,然後像抱貓一樣用袖子包住西瓜,用手掌拍打縱長型的果實,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靈光一閃拿出筆,在沒有西瓜黑色條紋圖案的地方。
  ——香燻。
  寫上自己的名字。
  「哎呀,這樣挺不錯呢。」
  蒔羅打趣地笑著說,「也幫我的寫上名字吧。」
  受到誇讚很開心,香燻就勇敢地將她的名字寫在西瓜皮上,看到這景象的少女,也要求他在自己的西瓜寫上名字。
  「我的名字是娑芭寐,請寫在這裡。」
  香燻在手指著的地方寫上名字。
  「我的也要寫。」
  「我的也是。」
  「我的也是。」
  要求寫名字的人一個個出現,圍繞肉串的圓圈,圍繞西瓜的圓圈,現在出現第三個圓圈。
  「蜜芍,妳的也要寫嗎?」
  蒔羅對腋下抱著西瓜的蜜芍說。
  「我不用了。」
  蜜芍不悅地回答並坐在地上,發脾氣似咬著麵包,轉眼間就吃得精光,將捲起來的地毯攤開,找著收在裡頭的個人物品。
  「蒔羅,趕緊吃一吃就去中庭吧。」
  說著,她左手戴上皮製的投手手套,右手拿著球。
  香燻看那些看得入迷,都忘了要吃好不容易才用好的夾燒肉麵包。
  多麼美的球啊。
  連棒球手套都很精緻,較寬,厚度又很厚的皮革,因為是分指手套所以也很輕——有那種手套的球隊,不對,至今對戰過的對手中也沒人有。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球,那球實在太美了。
  跟他常見的,把破布捲在小石頭上的球完全不同,南國出產,質地堅硬到足以沉入水裡的木頭所製作的球芯,用線紮紮實實地捆起來,表面用牛皮包起來,不折不扣的球,染黑的皮革上的白色縫線,令人目炫神迷。
  用球棒的打擊中心打到那球時的觸感無法比擬,用手掌去感受投出的球的觸感,指頭攀在上面,用力握緊,用全力去投的觸感——說是棒球的感官全在這顆球上也不為過。
  香燻咬著麵包,疾筆振書。
  ——球借我。
  碰碰碰地發出聲音,球返彈在地上與牆上,蜜芍一個人在做傳接球,為了吸引她的視線而閃了一下給她看。
  「幹嘛?」
  她將球收進手套,轉頭過來,看到香燻寫的東西就臉一皺。
  「不是說了我不識字嗎?」
  香燻將紙朝向蒔羅的方向,她將嘴裡嚼的東西吞下去,對蜜芍說。
  「香燻說『球借他』。」
  蜜芍用鼻子「哼」了一聲,瞪著正面的牆壁。
  「他想借球?拿錢來借啊。」
  「蜜芍,妳別那麼壞心。」
  蒔羅如此勸說,蜜芍不高興地鼓起臉頰。
  「以為寫了字就能借到球,真是大錯特錯,也太自大了吧。」
  那要怎麼做才行啊,香燻也不高興地鼓起臉。
  「真拿妳沒辦法。」
  一臉無奈的蒔羅攤開自己的地毯。
  「香燻,我的借你,雖然沒有蜜芍的漂亮。」
  她拿出來的球縫線的確黑掉了,摸起來很粗糙,但不論是紮實度也好,重量也好,都是很理想的球。
  隨心地彈著球,球從牆上跳開,飛過扛著燒肉串的少女頭上,嚇了一跳的她「哇!」地尖叫起來,切燒肉的少女手上的刀子掉下去,「哇!」地也尖叫,拿到切好的肉的下臈掉下來的刀子擦過袖子,「哇!」地也尖叫。
  「喂!吃飯中不能玩球。」
  被迷伽一罵,蜜芍機靈地將球藏起來,香燻則去追滾落的球,似乎回到堂哥伐功教他打棒球的小時候一樣,興奮不已。
  自己將象徵自足、規則與回歸的四個壘包,和連想到古老墳墓的投手丘,與濃縮了生與死的後宮看成是類似的東西,是有些輕率吧,被功能性這個名稱上的巧合或任意的解讀所蒙騙了。
  香燻對熟悉的光景出現在後宮的中庭,已經不再大驚小怪了,棒球即將開始的預感,讓他像個少年一樣安靜地等比賽。
  與迴廊平行的界外線很顯目,周圍設有低矮的看台,曉霞舍的下臈們將西瓜擺在上面。
  出場比賽的下臈們用束衣帶將袖子束起來,捲起褲管,穿著臀部墊塊厚布的短褲配上綁腿帶,豪邁的打扮,腰間繫上顏色一致的飾帶,那是染成如朝霞般,淡紫色的腰帶。
  「香燻,來練習傳接球吧。」
  聽到迷伽的叫喚,香燻跳下看台,在三壘側的看台前,曉霞舍下臈所的少女們套著投手手套,開始練傳接球,在一壘側待命的是青陽舍的下臈所。
  香燻避開人群來到外野,草剌著腳底,因為沒穿鞋子所以是赤腳的,這個中庭比前一日見到的還要小得多,卻很適合女人打棒球,面積如果太大,外野手追球時會跑得很累。
  海功打棒球都是在河灘上,常因高飛球的關係,球掉入河川裡而不見,河灘的泥濘也很難行走,不僅如此,也曾與來舔鹹味的土的牛發生激烈衝突,跟那些比起來,這裡舒適多了。
  迷伽投出的皮革球碰到掌心發出「啪!」的聲響,手掌因充血而發熱,相較之下,球的表面卻很冷硬,香燻使勁投回去,迷伽的手套含有水分而發出「啪嗄!」的聲音。
  「你是很好的投手哦。」
  迷伽說完後,慢條斯理地轉過頭去,沒有使力地將球投出去,形成一道拋物線。
  「會打棒球很棒哦,因為每個女君都想要有棒球打得好的女房呢。」
  沒戴手套的香燻用兩手接住球,用肩膀施力,直直投回去。
  「參加位階最高的七殿五舍聯盟比賽,是所有宮女的夢想哦,後宮裡的所有人都會來參觀,因為就像祭典一樣熱鬧,據說陛下也會偷偷來觀賽,因為若在比賽中表現得好,也可能到受陛下的召見,皇太后當初也是因為棒球打得好,才受到先帝的寵愛而成為天下第一幸運的人。」
  香燻沒有注意聽她說話,他彷彿沉溺於肉欲中,貪戀著球的觸感。
  不過,他並不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才沒察覺到那女人正在接近,而是她沒散發出任何的氣息。
  「你打過外野嗎?」
  正後方突然傳來這聲音,香燻嚇了一跳差點叫出來。
  「哎呀,幢幡,妳來啦?」
  迷伽脫下棒球手套,手在褲子的屁股上擦一擦,「身體怎麼樣了?」
  「好很多了,曉霞舍下臈所比賽的日子,身體一定會無恙的。」
  跟走在大街上婦人一樣戴著斗笠用面紗遮住臉的女人,嘴上雖這麼說,卻歪著頭露出虛弱的笑容。
  似乎病得很嚴重呢,香燻心想,全是女人的後宮裡,沒有人像她會如此避人眼目,她彷彿陽光照耀的中庭裡,被一個影子給纏住似地。
  「幢幡,這孩子是新來的叫香燻,他不會說話所以用筆談。」
  ——幸會,我叫香燻。
  香燻拿出放在腰帶的紙寫道。
  「幸會,我的名字是幢幡,是靈營殿的女房哦。」
  她輕輕從香燻手中抽出筆,用古式的書法所簽的名看得出教養很好。
  迷伽走到她旁邊,摟著她的肩膀。
  「幢幡她啊以前是待在曉霞舍下臈所的,因為對棒球無所不知,才有幸飛黃騰達呢。」
  「哎呀,我還以為是自己太漂亮的關係呢。」
  幢幡頭靠在迷伽肩上,迷伽笑了出來。
  「真是的,妳這人就愛開玩笑,在光之君面前也會這樣嗎?」
  兩人相視而笑,這時戴著捕手手套的少女走過來。
  「迷伽,我拿到球囉。」
  「抱歉,香燻,我必須去做訓練了。」
  (插畫)
  迷伽舉起手要球,香燻便將球給她。
  「我們去看台吧。」
  幢幡拉起香燻的手,便隨她離開那裡,她的手冰冷滑嫩,香燻的手沾到土而粗粗的,接到球的掌心熱度仍未散去。
  「迷伽也覺得不當投手就無法出頭天吧,投手的位置很顯眼,所以容易受具政治力量的人所獨占,像是御妻·更衣,大部分都當過投手,就算沒有實力也無所謂。」
  幢幡手上戴著黑色大鑽石的戒指,下臈所裡沒有人有這麼驚人的東西。
  棒球場上,繫著紫色腰帶的少女各自在守備位置上練球。
  蒔羅在外野接飛球。
  蜜芍是游擊手,露出平時沒有的認真表情接著滾地球,或許是為了減輕太陽光的照射,而在眼睛底下塗黑墨,她的身體高大動作卻很敏捷,傳球到一壘的方式既正確,力道也很強。
  「你以前在外頭時,打過幾人制的棒球?」
  幢幡問,香燻將紙舖在看台上。
  ——沒有一定,加上對手,十一人到二十人左右。
  「挺多的,這樣一來,後宮的九人制棒球在你眼中想必不過癮吧。」
  九人制球賽游擊手只有一位,內野容易被攻破,外野也只有三個人,漏洞太多。
  ——可是,人數少,打擊的機會多比較好。
  「也是,後宮的公開賽都是三局,一定會輪到打擊位置,好不容易出場比賽,若沒打到球也很無聊吧。」
  坐在旁邊的幢幡,無論是聲音或衣服摩擦的聲音,都莫名香甜,她和其他下臈好像不一樣,但香燻也分不出是哪裡不一樣,只不過,她一坐在旁邊就覺得冷颼颼,像是那冰冷的手透過衣服不斷摸著身體一樣。
  昇上女房會變得如此豔麗嗎?
  ——妳幾歲?
  紙上寫道,對方從面紗縫隙露出水汪汪的大眼凝視著他。
  「十七歲唷。」
  香燻很意外,還以為她年紀更長,已經和皇帝(蘇丹)發生關係了,這麼說來,她所仕奉的光之君這位夫人,年齡也還沒達到真教所規定的十八歲,將無法下手的女人擺在上位也沒什麼好處,皇帝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難不成你以為我和那男人睡覺嗎?」
  幢幡望著他的眼睛,逐漸逼近。
  說得那麼直接,令香燻臉紅。
  「哎呀呀,猜中了呢,你這人好下流哦,但我喜歡下流的人哦。」
  豐腴的臀部壓得看台吱嘎響,午後的豔陽下,白白乾乾的景色中,深暗色眼眸和影子朝香燻襲來,水乳交歡。
  衣服下冒出汗,他被幢幡迷住了,如果下臈所的同事沒有叫他,可能連呼吸都忘了吧。
  「香燻,你去拿加油的樂器吧。」
  被陽光照到覺得剌眼,身體卻莫名地覺得冷,起身邁步走後,腳下的土感覺比之前還要柔軟。
  叫喚他的是要求在西瓜上寫名字的其中一名少女。
  「你最好要小心幢幡哦。」
  她竊竊私語,「她喜歡女人多過於男人哦。」
  走向迴廊的香燻回頭看著看台,幢幡撩起面紗看著他,察覺到他的視線,便微笑回應。
  她那香甜的味道在香燻的鼻腔裡甦醒,那香味是殘留在衣服的,還是即使遠離仍飄過來的,自己也不清楚,就算心被她所吸引,香燻仍然很怕她,稱呼皇帝為「那男人」的宮女果然哪裡怪怪的,這麼稱呼皇帝的,只有他一個人就夠了。
  上臈中臈列隊站在迴廊上,管樂器弦樂器打擊樂器震動著地板,樂器彼此敲打的衝擊,奏起威嚴的聲響,似乎也打響了香燻的胸膛。

  擔任裁判的宦官號令之下,青陽舍下臈所對曉霞舍下臈所的比賽開始,今天是下臈聯盟的三局公開賽。
  上半局與下半局的進攻與防守中,得分最多的球隊拿下一局,三局中拿下兩局的球隊即為勝利的一方。
  香燻他們待的看台後方是曉之君和其他的女房,而且上中臈也都過來觀戰,在走廊的地毯上隨意亂坐,一邊享用為御妻準備的咖啡和糕點,沒有身分高低之分的氣氛和樂融融。
  下臈所則是殺氣騰騰,彷彿殺親仇敵般地敲鑼打鼓,配合著木管金管、琴與琵琶,演奏出雄壯的樂曲,一壘側的青陽舍看台也不服輸地吵吵嚷嚷,中庭的氣氛瞬間沸騰起來。
  先攻的是曉霞舍,第一棒打者的蒔羅進到左邊打擊區。
  「蒔羅是右投左打者哦,南方邊境地區來的人很多都是這樣的,可能是奴隸商人的喜好吧。」
  幢幡正要從香燻身邊離開,香燻提著像是牛頭般的鐘,咚鏘咚鏘地敲打著。
  他很喜歡聽棒球的事,從守備位置或壘上回到夥伴那裡,一邊聊天的時光永遠都那麼開心,打完球後完有地方可以回去,是棒球的優點。
  打席上的蒔羅彎著上身,小小的身體變得更嬌小,傾斜的球棒前端朝向對方投手,手上戴著白色的皮手套,繡上精緻剌繡的長袖套,令人連想到帝國正式軍隊的將領。
  投手丘上,繫著藍色飾帶的對方投手高高舉起球後,投出第一球。
  「好球。」
  穿著護胸與護腿甲的宦官舉起右手,剛剛那是偏內角的快速球。
  「香燻,你覺得剛剛的球怎樣?」
  幢幡的臉湊過來問道。
  ——算快吧。
  他用寫的回答。
  「是嗎,可是蒔羅會打中哦。」
  第二球,右手投出的球也同樣的快速球,蒔羅大步邁開,迅速將來到外角的球打回去。
  打出的球飛往左中央,直接撞上迴廊下方的格柵,左外野手接住打到圍簾反彈回來的球後往二壘傳球,蒔羅卻已站在壘上了。
  香燻用鼓槌敲著鐘。
  曉霞舍的下臈們有的站在看台上,有的從看台跳下來,敲打著樂器,全都歡聲雷動。
  「安打。」
  「曉霞舍的突擊隊長。」
  「安打製造鬼。」
  蒔羅脫下手套夾進飾帶裡,輕輕舉手回應觀眾的歡呼,看到她這樣,又贏得看台上的滿堂喝采。
  「蒔羅原本就打得很好,最近更厲害了,剛剛那球也打得很好。」
  幢幡一邊拍手並頻頻點頭。
  像大粒雨滴般的東西一顆顆打到頭上,香燻回頭看。
  幾顆金幣掉落在看台上,露出即將靜止前的掙扎。
  欄杆的對面一名女房扔出像是流氓所使用的球,但卻沒有反彈起來,而是掉落在看台上而發出「鏘」的聲響,他撿起一看,是塞滿金幣的布袋。
  「那是給蒔羅的紅包。」
  幢幡從袖子挖出一枚金幣,放到看台上,「你撿這個走吧,不可以用偷的哦。」
  覺得自己的出身似乎被看穿了,香燻從褲子上緊抓著兜襠布。
  第二棒的蜜芍走向打席,左手臂上套著虜姆邊境地區的騎士所戴的紅銅色護具。
  「蜜芍,趁勝追擊!」
  「就靠妳了大塊頭!」
  「把跑者送回來!」
  做了個扭身體的動作之後,蜜芍進入右打席,抬起右手肘,架好球棒,身體稍微朝向投手的感覺,膝蓋伸得筆直。
  動作還真笨拙,香燻看出她施了太多力氣。
  投手瞄了二壘的蒔羅後,投出第一球。
  蜜芍大大地揮棒落空,上身整個轉向三壘側的方向,如果不打的話應該是壞球,青陽舍的看台發出嘲笑似的歡呼聲。
  第二球,打中正中央偏高球,發出清脆的響聲飛出去,卻偏左成了界外球,球撞到舖在地板下的格柵而反彈起來。
  第三球偏低是個壞球。
  第四球與第二球一樣是界外球。
  「那是她打得最好的一次,界內區若再往左邊多三尺,剛剛蜜芍就是打擊率四成的打者囉。」
  噗哧一笑的幢幡,臉上的面紗翻揚起來。
  香燻心裡很著急。
  剛剛蜜芍把可以打得到的球全都偏左或偏右打,這狀況不需要用長打,用一壘安打,二壘跑者就能跑回本壘,如果下半局守住這一分,這一局就是曉霞舍的,三局比賽的第一局非常重要,可以的話,單純以打球拿下分數,規律的得分,光靠拿下大量的分數並不是棒球,蜜芍應該明白這種事吧。
  第五球,外角偏高,比第一球稍微偏外的球,蜜芍利用手臂長的優勢勉強打中,跳過三壘手的頭上卻沒越過去,落在界線的邊緣。
  「界內球。」
  聽到司線員的判定,曉霞舍看台歡聲大起,棒球還在滾的期間,蒔羅從三壘衝出去,滑進本壘,曉霞舍先馳得點。
  打完球的蜜芍,到達二壘。
  「嘿嘿嘿。」
  她在壘上驕傲地挺著胸,從迴廊下起了紅包雨。
  同事們用擁抱迎接回到本壘的蒔羅,不是同事的幢幡也加入擁抱的行列,將仍在喘氣的蒔羅緊緊抱在胸前,不知為何自己的氣息也混亂起來,然後坐回香燻的旁邊。
  第三棒的麻玻雖然被三振,第四棒的迷伽卻打出安打,讓蜜芍送回本壘,比分是2比0。
  第五棒、第六棒都沒建樹,第一局上半結束。
  為了防守而戴上投球手套的蒔羅回到香燻這裡。
  「能借我筆嗎?」
  她在小筆記本上不知寫了什麼,收進懷裡後走到球場。
  大概是寫比賽的記錄吧,她做任何事都很謹慎,想到這裡,香燻腦海裡浮現出蒔羅大腿間,仔細地將毛剃乾淨的部位。
  不可以這樣,他搖著頭,不能想多餘的事,要徹底成為女人,不能用這樣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同事。
  「怎麼了?香燻,你在憋尿嗎,呵呵。」
  幢幡竊笑著偷看他的臉。
  第一局下半,站上投手丘的迷伽以右側投的姿勢,纖細的手臂優雅地抛出去,球速並不快。
  青陽舍的第一棒打了偏低的變化球,游擊手蜜芍從定點往前,用兩手穩穩接住球,再游刃有餘地傳到一壘。
  從粗魯的打擊來看,想像不到她的防守會如此漂亮,香燻比賽過的河灘球場上,如果精準地操控球,就不會失誤了吧,雖說「惡劣的環境能锻練球員」,不是那種環境也能培育優秀的選手。
  迷伽全以內野滾地球打敗三名打者,看台和迴廊的拉拉隊也氣勢高漲,幢幡從香燻手中搶過鼓槌,咚鏘咚鏘大力敲著鐘。
  第一局是2:0,由曉霞舍拿下一局。
  在第二局上半的攻擊取得先機,迷伽發號司令。
  「加油,也拿下這一局,讓比賽劃下句點!」
  一般而言,為了讓每局都能平均拿下分數,安排打擊順序時每三人會派出安打的好手,但或許是曉霞舍下臈的選手層薄弱,七、八、九棒很明顯欲振乏力,很乾脆地三上三下。
  到了下半局,青陽舍的首位打者打出在中外野前方落地的安打,接著五棒也打出右外野安打,一壘跑者從二壘衝向三壘,右外野手的蒔羅傳球到三壘時,已安全上壘,雖然守備位置沒有特別深,無奈她的肩力實在不行。
  「蒔羅的弱點完全被看穿了。」
  幢幡雙手盤在胸前,表情嚴肅地說。
  下個打者打出外野飛球,三壘跑者奔回本壘,青陽舍下臈所以0比1X,拿下第二局。
  曉霞舍看台全都在哀聲嘆氣,為了振奮她們的士氣,幢幡奪走香燻的鐘,用鼓槌大力地亂敲亂打。
  香燻用看台的邊角敲開西瓜後,從堅硬的西瓜皮露出鮮血般的紅色果肉,他將剖成兩半的其中一半遞給幢幡時,她的雙眼發亮。
  「哇啊,好像好好吃,謝謝。」
  她掀起面紗,舔著嘴唇。
  大口咬著微溫的果肉並吸著汁,雖然沒那麼甜,但嘴裡滿滿都是西瓜汁,沾濕了衣服胸口,看起來很凄慘。
  「打個好球瞧瞧,蒔羅。」
  替首位打者聲援打氣之餘,幢幡嘴裡的西瓜籽吐到四尺遠,下臈們笑得花枝亂顫。
  蒔羅用界外球與投手纏鬥,最後凹到四壞球保送,關鍵的跑者上壘,從迴廊飛出來的紅包比第一局的二壘安打時的還要多。
  將下個打者的蜜芍送到打席之際,迷伽在她耳邊咬耳朵。
  「這裡要用短打,而代打的王牌——花剌要登場了。」
  幢幡說的沒錯,打席的蜜芍擺出短打的姿勢。
  對青陽舍的投捕搭擋來說,最後一局連一分都不能讓對方得,所以警戒地投出第一球。
  「花剌的長打能力連在上級聯盟也能吃得開,可是情緒的起伏太大,打完一場就不能再打是她的缺點呢。」
  香燻轉頭,往看台上面找來找去,都沒看到那很有特色的,長了角的頭。
  「幢幡,妳有看到花剌嗎?」
  迷伽過來詢問幢幡,她吐出種籽搖搖頭。
  「怎麼了?她不在嗎?」
  「對啊,我以為她都在的,香燻,妳知道她在哪裡嗎?」
  香燻也搖頭。
  「真傷腦筋呢。」
  迷伽用整個看台都聽得見的聲音,大喊著花剌,其他的下臈也跟著出聲叫她。
  這時,從迴廊傳來回應。
  「喂!她在這裡啦!」
  伺候在曉之君身旁的女房站起來,揮手說。
  「請幫我叫她過來。」
  迷伽說,女房回答:
  「她從剛剛就在哭哭啼啼,還說信標什麼的。」
  聽見這個,迷伽煩惱地抱著頭。
  「糟糕,竟然在這種時候又開始了。」
  「又在想家了?何時才會習慣後宮啊?」
  西瓜的汁從幢幡嘴裡滴下來,總覺得那表情很可怕,「她這樣,今天的比賽就不能上場了。」
  「真受不了,誰叫麻玻剛剛都沒揮棒啊。」
  迷伽回望著球場,蜜芍用三壘邊線的短打,將蒔羅送到二壘。
  被花剌的事影響,下臈們的掌聲稀稀落落。
  背後突然被人一拍,香燻跳了起來,手掌的涼意透過衣服傳到身體裡。
  「由香燻出賽吧。」
  幢幡大聲說,少女們的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
  「香燻嗎?」
  迷伽一臉訝異,「他會打嗎?」
  「她可不是一竅不通哦,看她敲打樂器的時機我就知道了,她曉得每一個打席的意義。」
  幢幡莫名地有自信,「而且腰和腿也很結實。」
  她的手撫摸香燻腿的內側,香燻連忙按住不能被摸的部位。
  「呵呵,而且大腿內側很敏感,蠻害羞的呢。」
  「真的可以嗎?」
  迷伽無奈地笑著說,「香燻妳覺得呢?想出賽嗎?」
  聽到話題轉過來,香燻心臟跳動得很激烈,似乎是被加油的太鼓聲和鐘聲給打動了,無論是在河灘上的臨時球場或後宮的中庭,做的事情都沒變——打棒球。
  不管是徘徊在街頭淪落到乞討為生,或改變名字扮女人,若在內心自問「你是誰?」其實內心很清楚,那個無法訴諸言語的答案——一想到棒球,那答案就浮現在心裡,接近到幾乎可親手抓住那夢想的地方。
  他對迷伽堅定地點頭。
  迷伽拍了下他的手臂。
  「很好,就交給你吧,哪個人的球棒借給香燻吧。」
  「用我的。」
  原本是下一棒打者的麻玻遞出球棒,「賞她們一發大的吧。」
  那是握柄包著鯊魚皮,細長的球棒,表面被磨得很光亮,跟頑童們用偷來的木柴削製成的球棒完全不同。
  「代打,香燻。」
  迷伽對主審說。
  「等等,怎麼回事啊?」
  出聲的是從一壘回來的蜜芍,「為什麼讓新人出場比賽?」
  蜜芍向迷伽抗議說,但她卻沒理踩。
  「看準機會派出代打有何不對?」
  「與其要派這樣的人不如剛剛讓我全力揮棒!幹嘛要叫我打短打啊?」
  蜜苟氣憤地扔出球棒,朝看台用力一踢。
  香燻無視於她,腰間繫上同事借來的飾帶。
  怒瞪著他的蜜芍突然脫掉鞋子。
  「有夠不爽的,反了反了,今天什麼都反了!」
  她扯下綁腿帶,拔掉護腕,解開飾帶,剝掉衣服,脫掉褲子,接著也粗暴地扯下胸帶、兜襠布,赤身裸體地攤在陽光下。
  香燻大吃一驚,眼神移到下腹部,如秋天茂密原野般的部位。
  幢幡也瞪著大眼觀察蜜芍的裸體。
  迷伽與看台上的下臈們只是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裡。
  蜜芍將散落一地的衣服,全部反過來再一一穿回去,連鞋子都硬是將鞋底給反過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
  主審宦官走過來問道,迷伽說著並趕他回去。
  「只是在發神經啦,別在意了。」
  「香燻,你專心打擊就好。」
  她拍了下香燻的臀部。
  他用束袖帶束起袖子,褲管捲到膝蓋的位置,走向打席。
  看台上的蜜芍表情陰森地用拳頭擊破手邊的西瓜,狼吞虎嚥。
  「啊!那是我的啦,上頭不是有寫名字嗎?」
  自己的西瓜被吃掉的少女尖叫說,蜜芍卻不在乎的樣子,不僅如此,手還伸向另一顆西瓜,粗魯地剖開後吃得到處都是,新的犠牲者發出慘叫。
  香燻背對著她們,進入右打席,對方捕手像是步兵一樣穿戴著護胸與護腿等護具,用鐵板上鑿兩個洞的面罩保護臉。
  「哇啊,出現赤腳的傢伙呢,是瞧不起青陽舍嗎?」
  捕手用後面主審聽不見的細微聲音,挑釁著香燻,「趕快解決掉你們,換我們攻擊,今天的比賽我們就贏定囉。」
  香燻對這句話完全聽不下去,捕手是頭腦很好、很謹慎的生物,應該不會輕看第一次見面的對手才是,第一球一定會很警戒地觀望,絕對不會投得太甜。
  香燻縮小好球區待命著。
  「開打。」
  主審下達口令。
  二壘跑者蒔羅離開壘包,企圖盜壘。
  投手以固定式姿勢投出第一球。
  快速球來到面前,香燻千鈞一髮之際向後仰閃開。
  「喂!」
  「太危險了!」
  「分明是故意的!」
  「想殺掉打者嗎!」
  下臈們從曉霞舍的看台跳出來,雪崩一般地湧入球場,主審與三壘審阻止她們進入。
  捕手若無其事地把球回傳給投手。
  「控球似乎似乎有點問題呢,下球拜託投準一點啊。」
  像是在自言自語,每一句卻都傳到打者的耳裡。
  香燻擺好打擊姿勢。
  他恍然大悟,佩服那些女人也是狠角色。
  皮革球似乎是故意往身上打的。那球打到身體會怎樣?會比頑童們的破球還痛吧,站在打擊區內也沒人可以問。
  香燻的思慮仍未穩定下來時,投手已擺出投球動作。
  第二球也投歪朝香燻頭部飛去,他頓時縮起身體,由於重心不穩而一屁股摔到地上。
  連續二次都投危險球,看台不會坐視不管。
  「喂喂喂喂喂喂喂!」
  「是想打架嗎!」
  「給我住手,太低級了!」
  「找死嗎?控球那麼差!」
  看到她們來勢洶洶的狠勁,三壘手逃走了。
  一壘側看台的青陽舍下臈也全都站起來,逼近界外線出言揶揄。
  「喂!有何不滿嗎?」
  「不就只是內角攻擊嗎!」
  「不爽就別打棒球啊!」
  捕手隱藏面罩下的感情,不干已事般將球扔給投手,香燻站起來時,用球棒的頭掬起腳下的土,若無其事地扔向捕手的臉。
  「啊,裁判,那傢伙朝我丟沙子!」
  捕手抗議說,但主審一直在阻擋曉霞舍下臈,沒空理他。
  嘟嘟嚷嚷一邊抱怨一邊回看台的人群中也有蜜芍,香燻感到欣慰,同隊隊員的戰友關係,超越了單純的好惡,如同即將死亡的人犯下的罪可以被原諒,既然是比賽中的隊員,無論是多麼大的重擔都願意替對方背負,打者的孤獨深刻到足以引發這樣的憐憫之情。
  「這次一定要打中,反正一壘是空的嘛。」
  捕手一邊向投手送出暗號,邊對香燻嘟嚷說。
  2壞球0好球。
  香燻嚴陣以待,二壘上的蒔羅注視著他,讓她回本壘是自己的任務,只要能打到球,他有自信能打出安打,因為是九人制球賽,游擊手只能待在左邊,外野手也只有三人。
  他並不害怕觸身球,跟疼痛比起來,他更害怕無功而返回到看台的那種慘狀,能有地方可以回去,對孤獨的打者而言是種拯救,但也沒那麼輕鬆能無條件地接受自己回去,至少自己沒有那樣的地方可去。
  不能光在那裡惆悵,以前那種像在打架般暴力地打棒球的感覺,在他心中甦醒。
  瞄了下二壘跑者,投手投出第三球,毫不留情的內角攻擊之後,照例會來個外角球,因為球數落後,所以投手會想投出好球,投得很甜。
  香燻踏穩腳步奮力一揮,球棒打到球的瞬間,他的身體微微一震,腦中一片空白。
  他的一切被剝奪,還原為同一個力量。
  往右中央飛來的球筆直地向前延伸,落在往後跑追著球的右外野手與中外野手的前面。
  沒看球的方向就衝出去的蒔羅,繞過三壘迅速地跑回本壘。
  香燻往一壘壘包一踩繼續往前跑,看到右外野手終於追到滾落的球後,也衝過了二壘。
  由於太過興奮,加油的聲音也聽不見,踢完地面的反作用力,讓他加速往前衝。
  三壘指導員掌心朝下說了什麼,香燻卻聽不到。
  香燻朝著在壘上等待外野把球丟回來的三壘手滑壘,三壘手接到球後要來剌殺,卻被香燻雙腳朝天的腳往胸口一撞,朝往後方飛去。
  「安全上壘。」
  壘審一宣告,下臈從一壘側的看台衝出來。
  「喂!那是阻礙防守吧!」
  「眼睛看哪裡啊裁判!」
  「別開玩笑了,你這沒蛋的傢伙!」
  橫過內野蜂湧而至的下臈們包圍裁判,異口同聲地破口大罵,年輕宦官驚慌失措地無法回嘴。
  另一方面,曉霞舍下臈們也闖進球場,她們圍著香燻異口同聲地不停誇讚她。
  「打得好!」
  「第一次看到那種滑壘方式呢!」
  「重量級新人出現了!」
  「我幫你擦汗。」
  「吃西瓜吧吃西瓜!」
  下面也沒舖東西直接吃西瓜,香燻吃著西瓜,汁不斷地滴在土上,一面觀賞著向裁判抗議的敵方球隊。
  「香燻,跑得好!」
  幢幡大喊,並摟住他的脖子,「臉長得那麼可愛下半身卻很勇猛呢,我愈來愈喜歡你囉。」
  被幢幡親吻的臉頰,用力吸到都快瘀血了。
  因為他的安打而回到本壘的蒔羅也來抱他,由於剛全力奔馳完,她的胸部激烈地上下起伏,看到這狀況,香燻這才明白原來女人是靠胸部呼吸的,他的腹部與她的胸部接觸,起伏,融合。
  青陽舍的捕手離開包圍裁判的圓圈,轉而逼近香燻。
  「竟然那麼卑鄙,再搞第二次,就讓妳無法打棒球!」
  香燻朝語出恐嚇的她吐西瓜籽,同事們哈哈大笑。
  青陽舍下臈們一邊咒罵邊回看台,比賽再度開始,香燻回到三壘。
  四棒的迷伽也進到打席。
  「注意飛球,一被接到你就趕快回壘。」
  三壘指導員從身後提醒香燻。
  投手不知道是太在意跑者,還是因為丟分而沮喪,球控得不好。
  結果,迷伽獲得四壞球保送。
  第五棒的娑芭寐在一出局一三壘有人的狀況下上場打擊。
  這一分應該會成為決定勝敗的關鍵吧,香燻考慮對方的雙殺策略有可能失敗,而讓自己回本壘得分,所以離壘滿遠的。
  第一球投出,一壘的迷伽突然跑出去,由於香燻已設想好謹慎的進攻方式,她這麼做實在太突然了。
  投捕搭擋對這狀況似乎也感到意外,球娑芭寐揮棒落空沒打到這記外角球時,捕手連忙站起來,看都不看三壘,直接傳球到二壘的陣形,看到這情形,香燻也衝出去。
  三個壘包間的距離原來那麼短啊,他想,他的跑壘速度出來時,捕手已經在眼前,和三壘手不一樣,捕手用身體完全擋住跑者的前進路線,由於穿著護具,身體很厚,他已有心理準備,只能在這裡把對方給撞飛。
  堂哥伐功教他衝進本壘的心得——就像要用腳踹爆對方的蛋蛋一樣突破捕手的防守。
  即使對手是女的,方式也差不多吧。
  二壘手跑到前面把球攔下之後往本壘傳。
  球大力一彈進到捕手手套裡,香燻用肩膀衝撞對方,腳再插入對方的雙腳間。
  手指往地面一摸。
  可是無法親眼去確認是否得模到壘包,因為他的身體被反彈到後方,香燻無法用身體把站得穩穩的捕手撞倒,捕手丟下面罩,低頭俯視著仰天倒下去的香燻,露出冷冷的笑容。
  「安全上壘,回到本壘。」
  主審雙手打橫宣告,捕手的笑容瞬間消失。
  「安全上壘?有沒有搞錯?」
  捕手轉過頭用手套往主審的臉揍下去。
  「幹什麼!退場、退場!」
  主審的宣告成了信號,捕手立劇撲倒主審,並跨在身上痛毆他,從一壘側看台衝出來的下臈們,雖然表面上阻止捕手,卻咒罵著主審。
  打者娑芭寐把香燻扶起來,想把她拉回看台,被一名好眼力的青陽舍下臈發現。
  「你沒有碰到壘包吧,給我說清楚啊,這個沒穿鞋子的!」
  對於她的話,香燻只是聳聳肩後背向她,將已經回到本壘的跑者再次送回原來的壘包,連神都做不來,就跟把髒兮兮的短布襪變白一樣是不可能的。
  看台的同事拍手迎接他。
  「跑得好!」
  「第一次看到這種盜本壘。」
  「盜壘王出現。」
  「我幫你拍沙子。」
  「吃西瓜吃西瓜。」
  坐到看台上的香燻第一個動作是找出擺在那裡的筆紙,被不對勁的打法牽連而有點生氣,也有點驚訝。
  ——迷伽的盜壘是怎樣?打暗號?
  他將寫的字給蒔羅看,她歪著頭。
  「沒有做出信號……應該是迷伽單獨的盜壘,對吧,幢幡?」
  「是這樣嗎?也有下半局的防守,哪有被投手盜壘這麼蠢的事——」
  話及至此,幢幡縮了下脖子,調皮地吐舌頭,「糟糕,我完全忘了,一邊打呵欠邊搔腋下就是盜壘的暗號。」
  下臈們聽到,愣一下後笑了起來,誤會長凳上氣氛熱鬧的原因,迷伽為鼓舞士氣在二壘上跟著拍手。
  香燻大口咬西瓜,吸完的汁似乎瞬間變成汗從肌膚裡滲透出來,由於手肘也出汗而盯睛一看,原來是擦傷所流的血,那是與捕手衝撞倒在地上的傷吧,幢幡從詼諧的笑容中回神過來,凝視著他的傷。
  香燻露出微笑,示意她不用擔心。
  「那個打擊,打得真好。」
  坐在看台角落的蜜芍,面向著球場說,旁邊的西瓜皮堆得有點高,她搶了幾個同事的西瓜,肯定把她們弄哭了。
  「毫不畏懼地邁步,球棒拿在右邊,朝那個方向打擊,球很難會飛那麼遠,真的是打得很好。」
  她雙手合握,手套已和手合而為一,稍微西傾的太陽照得她的金髮柔順發光,束袖帶綁在胸部上,使乳房的膨脹更明顯。
  香燻提筆寫字。
  ——打得好。
  「他說妳也打得很好。」
  蒔羅唸給她聽,太陽光似乎很剌眼,蜜芍皺起了臉。
  「我每次都打得很好啊。」
  蒔羅嘆了口氣,向香燻滿意地點點頭。
  球賽比數2:1,由曉霞舍下臈所獲勝。
  娑芭寐接著在香燻盜本壘出場,適時敲出安打得到3—0的曉霞舍,而在下半局,迷伽完封青陽舍的打線,拿下最終局的勝利。
  下臈們興奮不已地聊著比賽的事,離開中庭。
  香燻兩手提著塞滿金幣的袋子,獎賞不只這個,女房們因為太感動而扔出去的還有戒指和耳環,每一個都是精美的銀製飾品。
  香燻的決心似乎動搖了,他想立刻出宮,用剩餘的錢買馬匹,不對,搞不好連船隻都買得到,然後和伐功兩個人,一起開始做貿易的生意,不會受任何人責難,也不怕官吏的眼目,獲得全新的生活——那是他們長久以來一直在討論,在內心遙望的夢想。
  然而,香燻選擇了報仇雪恨這條路,他捨棄了所有的夢想。
  「香燻、香燻。」
  聲音從迴廊追著他,香燻回頭一看,衣裳華麗的女房滑行到下臈們面前。
  「曉之君夫人賞你的。」
  她將全新的鞋子和飾帶,以及與飾帶顔色相同的綁褪布遞給香燻,下臈們發出讚嘆的聲音。
  「剛剛碰到青陽舍的青之君,她問『那個香燻要不要跟我們的四棒交換?』,但曉之君夫人毫不猶豫拒絕了,她說『她是我們重要的戰力,非常抱歉。』」
  下臈們再度大聲喝采,拍打著香燻的背。
  只有他感到不祥的預感。
  再也無法從這裡逃出去了吧。
  後宮的女人生在這裡死在這裡——規則很單純。
  若不能昇遷上去,時運亨通或受盡寵愛的志業都會無法達成,在後宮一隅終老一生。
  不是神,而是人所定下的規則,對香燻而言如束縛手腳般沉重的枷鎖。





  第三章 血鬥夜間比賽

  早朝結束,朝內大臣自南殿退下。
  冥滅忽然想起在後宮內院時,跟老師上無聊的課時的幼年時期,「做這種事究竟有什麼意義?」他常說這種話,讓老師很困擾,現在很想再度吼出同樣的問題,他整個人橫躺在寶座上,打了個大呵欠。
  無聊透頂,朝廷大臣的臉已經看腻了,那些人看的是母后的臉色,而不是身為皇帝的他,幼帝登基,以攝政之姿扶持他的母親·皇太后目前已不上早朝,但與她息息相關的人,在進諫冥滅時每每都會先開口提及「倘若皇太后也上朝——」
  自己已經十八歲,他自負不論是身為皇帝或身為男人都已經夠格了,不應該無法隨心所欲,那些上個世代的跟班,總有一天也該除掉。
  冥滅用手玩弄著頸環上的大寶石,那是帝國東部地方進獻的珍寶,晶瑩剔透藍寶石,深得他的喜愛,擺在市集上賣不知可以賣多少,他出生以來從未離開過皇宮,仍約略曉得這顆寶石的價值——足以買幾條人命,也可以雇用幾個像毒蛇的男人,安排在宮裡。
  除了侍奉在寶座旁邊的一名侍童之外,晉見之間還留有幾個人,宰相中將·貝多——參與早朝的朝廷大臣中最年輕的一位。
  確認到他,冥滅對侍童以手示意要他退下,宰相中將來到他面前跪下。
  「陛下——」
  「夠了夠了,只剩我們兩人而已。」
  冥滅以為兒時玩伴在開玩笑,咧嘴而笑。
  貝多並沒有笑。
  「陛下,若您沒認真聽大臣們說話,會很困擾的。」
  「幹嘛,連你也要發牢騷嗎?」
  冥滅不悅地站起來,他認為貝多是這世界唯一的朋友,皇帝即位時,提拔他從侍童晉昇到宰相中將,也是為了回報長久以來的友情。
  然而,最近貝多很囉嗦,常常會會勸他要專心治理朝政。
  冥滅不懂政治,從宦官教師那裡學到的只有如何看棒球比賽,如何和女人嬉戲,以及一點點管弦樂,十二歲即位以前,他一直被關在後宮,前朝的無落帝不允許任何有可能威脅皇位的人站上歷史舞台,即便是自己的兒子,父皇駕崩後隨即出後宮的冥滅是個只懂得玩樂的少年,不知這是幸運還是不幸,他還有點判斷能力,反省自己身為皇帝不能如此昏庸,然而,他卻無能為力,朝廷大臣們和皇太后任何事都自行決定,冥滅的工作只有應允他們的要求而已,如此一來,便與在後宮裡一直被宦官們要求做墮落的事情時根本沒兩樣。
  冥滅憎恨世界——把自己關起來的父親,殺掉其他皇子為他的皇帝之路舖路的母親,奉承巴結母后而串連一氣的那些大臣,發自內心地感到厭惡。
  為了對這世界復仇,他索性更加沉迷於玩樂。
  他走到能眺望外廷庭院的露台,冥滅使個眼色,貝多也以跪姿跟過去,他很喜歡這裡的景色,精心修剪的草皮上,搭建著虜姆造型的亭子,高聳的城牆擋住了阿巴拉那的海風,庭園裡的花草樹木都在平穩的日照下得以好好休息,真教的祭日時,這個庭院會開放給帝都的民眾,大白日帝國內,不對,應該全世界都沒有規模如此龐大的公園吧,他深愛著帝國的子民,這是身為皇帝理所當然的心意,只不過,他仍未實際見過所謂的子民。
  「今夜旃葉殿有比賽。」
  他想緩和現在的氣氛,比起嚴肅的話題,他更想和貝多像朋友一樣地聊天。
  「與令姊比賽的對象是曉霞舍吧,今年的曉霞舍打得很好哦,還被稱是『攻城龍打線』呢。」
  「我對棒球不了解。」
  貝多的回答很短。
  冥滅很失望,自己以前會和他兩姊弟一起玩傳接球,這表示貝多已經對棒球沒興趣了吧。
  那麼為何會覺得對他有愧呢?冥滅難得會把念頭轉向皇宮外的事。
  「貝多,我問你,你會想打仗嗎?」
  「您是說……戰爭嗎?」
  貝多歪著頭問。
  冥滅大力點頭。
  「沒錯,就是戰爭,我國的攻城龍部隊讓平原上的敵營陷入火海。」
  冥滅竊笑說,率領著冠頂全世界的帝國軍攻城龍部隊的,正是眼前的宰相中將,這點子不可能沒有搔動他的心。
  首都卡勒古卜塔爾的城牆被譽為難攻不破,攻破這牆的正是無落帝麾下的攻城龍部隊,某位魔術師自黑暗世界召喚出火龍,以新式兵器的名義兜售,最初的客戶是帝都的原住民·義教徒的教皇,然而,教皇卻讓魔術師吃閉門羹,另一方面,洞燭先機的無落帝卻購下這火龍,他將攻城龍交託給擁有雷光將軍別號的名將·骨咄,骨咄領著火龍攻城,受到火球攻擊整個帝都被熊熊大火所吞噬,包含教皇與義教徒幾乎全被燒死,冥滅一直認為這趣聞是歷史的嘲弄。
  跟他預料的想反,貝多的表情很陰鬱。
  「可是……敵人是誰呢?」
  「那還用說,就是東部的佩布契穆帝國啊,誰叫他們企圖搶奪我帝國的領土。」
  「與佩布契穆間的紛爭最近暫時都很平靜,此外,由於預計今年夏天將是酷暑,派軍一事也要慎重考慮,況且若攻打東部,西部的防守就會減弱,虜姆諸國何時會攻過來也不得而知,因為傳聞義教徒對奪回帝都的執念仍稍未熄滅。」
  冥滅已經沒在聽貝多說話,他人已在戰場,如同父皇無落帝一般,與敵人對戰的槍林彈雨中,馳騁沙場的身影,他偏愛的年輕俊美的禁衛軍的將領,也在身後衝鋒陷陣,為奪得世界第一強的名號,隨著帝國的奴隸部隊高聲吶喊,開始突擊,攻城龍噴出的火球盤旋在他的頭上。
  肯定會是感動至極的體驗。
  不會輸給在後宮美崙美奐的中庭上所舉行的棒球比賽中獲勝的感動。

  領悟君主已神遊夢想的世界裡,貝多躬身行禮後便退下。

  ◇

  這房間有不好的回憶。
  若不是跟同事一起,沒想過要過來。
  被不知是男是女的人抓住跨下這種事,希望不會再發生。
  聽說小販要來宮裡,下臈們都很興奮,唯有香燻一人很冷靜,錢雖然有,卻沒有多到能夠自由使用,他在棒球比賽中大展身手而獲得金錢,卻不屬於自己的,所以應該無法向小販買東西。
  不過,聽蒔羅說那小販是唯教徒女人,所以香燻將全部的錢藏入袖子裡帶來,因為他想起進入後宮之前,白帶魚店老闆囑咐他的事情。
  ——與外界連絡要靠唯教徒的女商人。
  唯教徒是失去祖國的流浪子民,不只白日帝國,也散居在虜姆諸國與東方的佩布契穆帝國,唯教徒中有許多人從事貿易的工作,但進出後宮的人應該是有限的。
  用完中餐,利用清掃澡堂前的短暫時間來享受購物的樂趣,少女們從曉霞舍下臈大舉地移動。
  如果是以御妻·更衣或女房們為對象的大型商販,就會委託宦官在中庭搭帳篷來陳列商品,但以下臈為對象的商人,進入後宮不需要正式的申請,只要請宦官們通容,進行小規模的商品販賣即可,營業的地方是宦官長檢查新人宮女身體用的小房間。
  由於擠進了多達三十名的同事,那房間比香燻記憶中的還要狹窄、陰暗。
  以前的他想像後宮是個又窄又暗又令人窒息的地方,其實跟實際狀況相了差十萬八千里,被吩咐去做大大小小的工作,到處跑來跑去,目前連後宮的盡頭都還沒去過,無論是中庭或澡堂,陽光都能從窗戶大量地照射進來,在女君之間或下臈所,只要打開木窗就能通風,跟街上不一樣,也不會有野狗衝出來咬人,不會因為清晨冷得發抖,也不會為食物煩惱。
  唯教徒的女商人頭戴真教徒風格的頭巾,年紀剛過四十大關吧。
  後宫裡沒有如此高齡的女人,但皇太后現年三十二是公開的秘密,現在的皇帝是十八歲,推算出皇太后生他時是十四歲,海盜從虜姆人客船搶奪來的美少女受到先帝無比的寵愛,違背先知的教誨等不及滿十八就讓她侍寢,甚至有傳言,由於太過寵愛,同意她不用改教,保持義教徒的身分,先帝駕崩之後,除身為國母的皇太后外,所有宮女一律被送進「悲嘆宮」,雖然保證衣食住無缺,卻不會再度得勢。
  聽到「小販」,香燻聯想到的是背著大布袋,坐在貧民窟路肩休息,窮酸樣的男人們,但唯教徒的女人一身貴氣的打扮,商品看起來質感也都很不錯,宦官長所使用的桌椅被靠在牆邊,舖著大張的地毯上,每一個商品底下又舖著絲綢的小碎布墊著。
  剌繡線與針,裝禎高級的書,瓶裝的液體,不知作何用途的小盒子,下臈你推我奪擠地要拿商品,香燻雖然不曉得那些東西究竟哪裡好,但她們的眼神全都變得不一樣。
  「阿姨,給我兩球紅色的繡線。」
  「手抄本的新書,還有沒有其他的?」
  「給我阿雅默拉蛋糕店的烤餅乾五個,不,給我六個。」
  「信標……今天也沒有吧。」
  花剌失落地垂下頭,離開那些商品。
  女商人熟記每個商品的價錢,動作迅速地和下臈們做生意,通到外頭的大門附近,站著一名手拎著包袱的女奴,令香燻訝異的是,那些少女都沒有保持警戒以防東西被偷的樣子。
  香燻推開少女們纖細的腰肢和渾圓的屁股來到女商人面前,對商品瞧也不瞧一眼,從袖子裡拿出紙和筆,女商人納悶地看著他。
  ——大海的鯨魚往哪兒去?
  讓她看約定的暗號後似乎解開了疑惑,女商人為掩飾笑容而點點頭。
  「嗯嗯,變成星星了。」
  她視線敏銳地觀察著四周狀況,「你叫做——」
  ——香燻。
  「對對,香燻小姐,有何貴幹?」
  和下臈的生意交給女奴,女商人招著手,要他去牆邊的桌子。
  他取出布袋放到桌上。
  ——這個給白帶魚店。
  女商人打開布袋,檢查裡頭的束西。
  「金幣一百二十五枚,還有戒指和耳環,確實收下了。」
  後宮裡賺的錢全部要交給白帶魚店,香燻是以「付他工錢」的名義進後宮的,雖然也沒告訴香燻,自己替他做了什麼工。
  ——可以幫我送信嗎?
  他將寫的字給女商人看,這麼做是為了讓後宮外頭的親人伐功可以安心。
  對方搖頭拒絕。

  「沒辦法,出大門時就會被衛兵拿走。」
  ——帶話呢?
  「那可以,因為不會檢查內心吧。」
  女商人瞇起眼笑了,她的前排牙齒缺了一顆。
  香燻想要帶什麼話,伐功什麼都不用擔心——簡潔地傳達出這句話。
  ——一打數一安打一打分一盜壘。
  手指敲敲所寫的字,叮囑她,女商人雖歪著頭不知什麼意思,但最後也點點頭,向他表示已全部記起來。
  香燻把紙細碎,不想留下無謂的記錄。
  「香燻——」
  蒔羅抱著書口髒掉的書來到他這裡,「你買張地毯吧,坐在地上時底下沒舖地毯不像個宮女啊。」
  他望著已經在女商人手上的金幣。
  「有需要買的東西就沒關係哦。」
  她商人向他使眼色,「生活費之後再付就可以吧,這些錢是你的,沒有人會過問用途的。」
  她打個了信號,女奴便打開包袱,搬來幾捆單人用的地毯,期間女奴一語不發,香燻覺得好像是在看著自己一樣。
  「因為要使用很久,一定要選編織得很紮實的才行哦。」
  蒔羅說,但香燻分不清好壞,他讓蒔羅挑了幾個,最後因為用了很多紅色很有男子氣概的理由,選了那一張地毯,價格是十五枚金幣。
  「既然有打棒球,要不要買棒球用具呢?」
  女商人搓揉著手問道,「球棒和球、捕手手套和綁腿帶、松脂粉袋,這裡應有盡有哦!」
  女奴拿過來的商品中吸引到香燻的是,散發皮革味的全新皮製投手手套,出場比賽時必須進行防守,球棒可以向別人借,但防守用的手套仍必須是自己專用的,如果不合手,手套就無法完全發揮功用。
  他試套一個看看,可能是女用的吧,對他的手來說太小了,怎麼都擠不進去,隔壁的蒔羅咯咯偷笑。
  ——有捕手手套嗎?
  「有的,請稍待。」
  女商人自己打開包袱,像從窯裡拿出剛烤好的麵包一樣的手勢,小心翼翼地捧著大手套。
  手套進去一試,又厚又硬,就算用了力也只是稍微閉起來。
  「好像御妻之間的坐墊一樣呢。」
  蒔羅壓一壓手套的邊緣說,「你想當捕手嗎?」
  香燻用手套壓住紙,右手拿筆。
  ——把裡頭的填充物拿掉,弄薄一點。
  蒔羅臉頰靠在香燻肩頭上看著紙。
  「這想法真奇特呢。」
  ——因為這樣遠的球也能接得到。
  香燻將手套費用的二十枚金幣付給女商人,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買那麼貴的東西。
  一邊回下臈所的路上,蒔羅一邊讀著剛買的古書,那是上頭寫著香燻沒見過的記號和表格的手抄書。
  ——那是什麼?
  他將寫了問題的紙滑到書頁上。
  「地方聯盟的記本簿啊,搜集來的。」
  蒔羅抬了下頭回答後,又埋首書中。
  ——有趣嗎?
  「有趣啊,腦海中會重現比賽的狀況,這雖然是五十年前的東西,但可以像這樣體驗前人的經驗不覺得很棒嗎?雖然書裡的選手全都蒙主寵召了。」
  蒔羅望著自己,他不解地歪著頭,他所寫的字和棒球的打法,只限於當下的狀況,從來不覺得對話或比賽結束後,意義仍持續下去。
  「香燻有家人嗎?」
  被這麼一問,香燻打了個寒顫,她肯定看到自己和女商人的對話,蒔羅眼力很好,真麻煩,感覺總有一天會看穿自己的身分,就像外面的女人不讓人看到頭髮或身體曲線一樣,香燻也想隱藏真實身分。
  「有後盾真好,即使光之君夫人還不滿十八歲就被重視,是因為她是皇帝陛下的堂妹,不能只靠時來運轉,果然還是要有與生倶來的優勢才行。」
  蒔羅口氣突然有些慍怒,香燻拿起筆。
  ——只有一個家人。
  也寫了。
  ——而且很貧窮。
  蒔羅了解似地頻頻點頭。
  「也有相反的狀況哦,就是由女人扶植整個家族,香之君的弟弟原本是改宗教者的侍童,因為姊姊的關係,現在升為宰相中將了,所以你也要加油,成為家人的後盾。」
  香燻用自己的狀況想像了一下,靠著喬裝女人的堂弟的餘蔭展露頭角的伐功,最終晉昇為博士或大臣,光用想的就好笑,伐功會有怎樣的表情啊?
  挺適合他們的,欺騙、喬裝、殺戮——若不這麼做,像他們這種人是不可能出人頭地的。
  蒔羅訝異地看著露出淺笑的香燻,視線都忘了要移回書本上。
  現在是女房們午睡的時間,她們卻來到中庭練習傳接球,球投偏飛進迴廊,香燻將滾到腳邊的球踢回中庭。

  中庭被暮色包圍之時,像是違逆天意般點起了燭火,由柱廊圍起來的空間將黑暗推回天空,篝火排列在球場上,隔著中庭看著對岸,似乎看得到幫忙從山中追出鳥獸的那群小工。
  主審、壘審、線審舉著火把站在指定的位置,比賽已準備完畢,曉霞舍對旃葉殿的七殿五舍三局公開賽。
  後宮裡的女人全都湧入迴廊這裡,五彩繽紛的衣服下擺好不熱鬧,御妻·更衣與女房一起優雅地喝咖啡聊著天,上中下臈卻是拿著手套,為了接界外球,身子探出欄杆外。
  香燻他們也拿著手套過來,但必須以替同隊的曉霞舍御妻們加油為優先,況且,享用著從看台傳過來的咖啡、蛋糕、水煙管,就已經夠忙了,和女君不一樣,因為不曉得何時還能有那麼美味的回憶,所以她們像狗一樣恣意地動著嘴巴。
  繫上同款飾帶的曉霞舍宮女們,占據了一壘側的迴廊,以加油的區域來看,看台的正後方是一等席,那裡由上臈所占據,中臈在旁邊,下臈又更旁邊,而且兩隊陣營的座位都是相同的排列,所以本壘後方的曉霞舍下臈所是旃葉殿下臈所,坐在交界處的形式,兩方人馬都對彼此視而不見。
  他將剛買的手套裡的填充物抽出來,用從同事那裡借來的地毯用針線重新縫好,手套變得很薄,容易動作,如此一來,之前差半步而漏接的高飛球,應該也能接得到了,香燻用拳頭敲打幾次,讓手適應變成投手手套的捕手手套。
  話說回來,夜晚天色變暗之後打棒球,實在無法想像,猶如描繪著人類驕傲的袖珍圖,重現出來的景象,棒球肯定是在太陽底下的運動。
  「那是什麼?真不像樣。」
  坐在後面地毯上的蜜芍,手越過香燻肩膀抓著手套的尖端,「好像豬的坐墊哦。」
  「這我剛剛說過了。」
  蒔羅嘴巴掉了塊餅乾屑。
  不管她們怎麼說,香燻都無動於衷,手套上手套,腳綁上與飾帶顏色相同的綁腿布,拉風的棒球選手打扮,不論去到哪裡都不會丟臉。
  同樣繫著紫色飾帶的女房門從一壘側看台衝到球場,外野手進到草皮裡後迅速往前跑,面向御妻·更衣之間的這個中庭是後宮之中最廣大的球場,雖然壘包之間距離是固定的,但外野很自由,無論延續到哪裡規則上都沒有問題,以外野手的身分進行防守時,意識若不集中在內野的方向,就會擔心背後的原野愈來愈廣大,到達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覺得很恐怖,對香燻而言,這種陰森的感覺,正是外野防守的魅力。
  曉之君左晃右擺地搖晃著自傲的乳房,站到投手丘上後,三壘側的迴廊掀起「哦!」「哦!」的低吼聲,旃葉殿的宮女們以惡魔的方式在咒咀對方不幸,旃葉殿腰帶的顏色是黃綠色。
  「曉霞舍與旃葉殿積怨已久哦,譬如那次的『蘋果事件』——」
  蒔羅還沒說完蜜芍就大力點頭,剛進宮的香燻什麼都不知道。
  「今年初兩隊對戰時的事呢,迴廊上不知是誰將吃完的蘋果芯往球場扔,剛好扔到要從投手丘回看台的香之君眼睛,夫人她拿起蘋果故意扔向曉霞舍的加油席,我們當然抗議了,說『竟然把蘋果扔進對手的加油席』,你知道她了什麼嗎?『那不是蘋果,是梨子啦。』」
  蒔羅因為太激動口氣粗暴起來。
  「這不算反駁吧。」
  蜜芍用小指與無名指抵著大姆指的手勢,詛咒香之君。
  「還有,我們進到後宮之前,也發生了『巴掌事件』,關於這件事,不論怎麼問,大家都三緘其口。」
  「無論如何,錯的都是香之君啊!」
  兩人朝球場比出咀咒的手勢後,吸著同事傳過來的碗裡的優格。
  「所以香燻,不論用什麼手段,都一定要打赢那些人不可!」
  「對啊,跟新人什麼的無關哦,若在走廊上遇到那些人,真的很想用球棒給她們好看。」
  雖然沒有任何怨恨,可能繫著同色腰帶的關係,蒔羅與蜜芍的憤怒似乎也感染了香燻的內心。
  兩派下臈所發動的咀咒,矛頭直接轉向對手的下臈所,終於在邊界上發展成小型競爭,曉霞舍的迷伽出面勸架,旃葉殿的抜凜站出來,觀眾席出現了王牌對決的場面。
  「她個頭也太大了吧。」
  蒔羅吸著水煙管再一口口地吐出煙,迷伽個子雖然也不小,但抜凜比她幾乎高了快兩個頭,從香燻看來,似乎有六尺半。
  大塊頭的抜凜的影子裡出現嬌小的少女。
  「欸,那是什麼……」
  「妖怪嗎?」
  曉霞舍下臈一片嘩然。
  那名少女全身長著灰色的長毛,耳朵很尖,鼻子濕潤,長得很像動物的臉,只穿了上衣,下半身只穿兜襠布,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用金子打造的花束裝飾頭髮,看起來很華麗,只有這部分感覺像是後宮的人。
  「哇啊,熊出現了。」
  蜜芍瞪大了雙眼,蒔羅不解地歪著頭。
  「那是熊嗎?那個就是熊嗎?」
  香燻眼中看來,應該是所謂的獸人吧,聽說荒野有這樣的的怪物出沒,他曾經聽說獸人令獵人和牧羊人很頭大。
  「妳就是曉霞舍的投手嗎?」
  那個獸人長著利爪的手指對著迷伽說,曉霞舍下臈所聽到獸人竟然說出人話,而發出驚呼。
  「對、對啊……怎樣?」
  被利爪指著的迷伽害怕地縮著腰。
  「妳投的球,本人杏摩勒——人稱打擊之神將會停下來。」
  獸人挺著胸大放厥詞,旃葉殿下臈所掀起掌聲和歡呼聲。
  「哦哦……是嗎……那還真是……傷腦筋呢。」
  迷伽向同事發出求救的眼神。
  「那隻熊好厲害哦,我走近一點去看吧。」
  蜜芍站起來,推開同事們往獸人走去,看到她過來的迷伽,回去原來的位置,把棘手的事情推給她。
  「那邊那隻熊,給我過來看一下。」
  蜜芍招手說,獸人跳起來。
  「有熊!」
  牠直接纏住抜凜的頸環,因為太矮腳搆不到地,吊在她的脖子上。
  「熊在哪裡!打擊之神最怕熊了!」
  「熊就是你啊!你是熊吧?」
  蜜芍走到身邊,拍拍獸人的肩膀說,獸人轉頭過去,豎起全身的毛。
  「妳說誰是熊!真是奇恥大辱!」
  獸人撕牙裂嘴地大吼。
  「杏摩勒,很重快下來。」
  抜凜抱著牠放到地面,抜凜不去理會仍摟著腰不放的杏摩勒,看向蜜芍。
  「妳叫蜜芍吧?」
  「對啊。」
  蜜芍是下臈所中最高的,所以她低頭看著對手抜凜。
  「我聽說過妳的事,說是『守備一流,打擊三流』吧。」
  「那妳的投球又是幾流?差不多就五流吧?」
  蜜芍瞪著她說,抜凜嗤之以鼻。
  「別像狗一樣亂吠,這次的比賽,要讓妳們完封出局。」
  球場上的主審宣布比賽開始,趁此機會,下臈所的衝突分開。
  「我要讓妳明白,把打擊之神叫成熊的報應有多大!」
  獸人大吼,抜凜拉起牠的手回到同事那裡。
  蜜芍朝著她們的背影轉過身去的破口大罵。
  「妳們才不是我們的對手呢!我若是向日葵,妳們就是阿巴拉那海濱開的月見草啦!」
  淺顯易懂的比喻,曉霞舍下臈所掀起不絕餘耳的掌聲。
  「打擊之神……好可怕哦。」
  (插畫)
  蒔羅一臉愕然地雙手合十,向神祈禱,「那是偶像崇拜者哦。」
  ——異教徒應該是笨蛋吧。
  香燻將字給她看。
  「對啊,一定是這樣。」
  聲音尖銳地說。
  投手丘上的曉之君跟迷伽一樣是右側投,但快速球的威力卻是差了一大截。
  一下子就把旃葉殿的一、二棒逼入絕境,讓他們站著不動被三振,曉霞舍的宮女們從地毯上站起來,高聲喝采。
  第三棒香之君拿著棒球登場,與眾不同的打扮令一壘側傳來「哦!」「哦!」的驚呼。
  衣服的袖子剪斷,坦露出裸露的肩膀,穿的不是一般的褲子,而是黃綠色緊身褲,如母馬般的渾圓的臀部露骨地浮凸出來,高高綁在頭頂上的頭髮,也像馬的尾巴,戴了一堆的戒指和項鍊叮叮噹噹的,一般棒球的裝扮中難得一見的。
  香之君在打擊區上像是展現給一壘側的人看一般,挺了挺胸膛後,瞪著投手擺出打擊姿勢。
  第一球,偏低的快速球,球棒從下往上全力揮擊,打出的球高高飛過左外野手的頭上,越過皇宮屋頂,消失在黑暗中。
  是全壘打。
  緊緊盯著球的方向後丟出球棒,慢慢跑向一壘,投手丘上的曉之君無力地跌坐下來。
  一壘側的方向,不論是看台或迴廊上的人覺得贏得太掃興,甚至忘記要喝倒采。
  「失投……嗎?」
  「可是,好低哦?隨隨便便都打得到吧?」
  「曉之君夫人好可憐哦。」
  其他宮女們都在哀聲嘆氣,蜜芍與蒔羅卻笑笑地聳聳肩,面面相覷。
  「力道挺大的啊,不是都飛到外廷了?」
  「搞不好是城外的全壘打哦。」
  香燻也沒有很悲觀,他覺得幸好沒有跑者,而且,看到特大號的全壘打不論何時都覺得很過瘾。
  ——再一分。
  寫的字給薛羅看,她微笑:
  「對啊,就快輪到『攻城龍打線』了。」
  「香燻,你知道攻城龍嗎?」
  被蜜芍一問,香燻點頭。
  ——曾經見過。
  他在小時候曾被父親帶去看過御牧園所飼養的攻城龍,那些龍在柵欄中吃草,眼睛和手腳都退化的火龍,令人連想到巨大的臘腸,難看又馴順的生物,從嘴裡吐出來的火球曾經貫穿都城的牆壁,燒毀整座城市,從外表來看實在很難相信。
  召喚火龍的魔術師中有個身為劍士的摯友,邀他一起加入義教徒的陣營裡,然而,身為義教徒的皇帝卻討厭火龍的模樣,並將魔術師驅逐出帝都,因此,他便跟隨在真教徒身邊,兩個好友臨別之際,約定好在迫在眉捷的戰役上,比賽誰先替自己的君主立功。
  怎麼想都是只靠人類的力量打戰的劍士占下風。
  然而,戰爭結束後一看,被攻城龍火炎打倒的義教徒將領為二十九人,相較之下,劍士派出的真教徒大將軍二十七人——雖然敗北,劍士奮勇戰鬥的身姿卻英氣煥發,令人留下印象。
  即使旗幟的顏色不同,友情仍持續,香燻在聽著感人的英雄們傳說下成長。
  旃葉殿的四棒被外野高飛球所敗,第一局上半的攻擊結束,比分為1:0。
  香之君站在投手丘,右手的肩上投球,光看她的投球練習就能看出缺乏躍動感,規規矩矩的姿勢。
  曉霞舍的首位打者進入打擊區。
  香之君的投球節奏很順暢,輕輕鬆鬆就投成0壞球2好球的局面,打者之後打了兩發界外球想要纏鬥,最後變成往捕手飛去的界外高飛球,一出局。
  接著第二棒也先搶好球數,投出1壞球2好球後再投一個外角變化球,打者打出一發沒營養的一壘滾地球,香之君很快地補位到一壘壘包上,球傳過去給她後造成兩出局。
  一壘側看台哀聲連連。
  蒔羅打開懷裡拿出來的筆記本。
  「不愧是香之君,這個夏天的公開賽上十戰全勝,果然不是蓋的。」
  「我覺得沒有打不到的球。」
  蜜芍扭扭脖子,香燻也有同感。
  球的速度跟之前對戰過的青陽舍下臈所的投手差不多,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呢?難道攻城龍打線只是浪得虛名嗎?
  第三棒是左打。
  第一球是壞球,第二球是內角偏低的快速直球,但是投歪了,打者來不及閃,打中了膝蓋,球猛力地彈了出去,滾落到三壘看台前。
  打者痛得蹲了下去。
  看台看迴廊出傳來「哦!」「哦!」憤恨的低吟。
  「出現了……那就是香之君恐怖的地方。」
  蒔羅咬著唇,「她在十場比賽中只投出了兩次四壞球,控球這麼好的投手卻投出了八個觸身球,這個數字代表了——」
  「她故意的啦,故意朝著打者丟的。」
  似乎聽到了蜜芍的話,香之君瞪著一壘側,蜜芍縮起身體,躲在前排宮女的陰影中。
  「哦哦哦的吵死人了,有何不滿嗎?我雖然丟了觸身球,不過也背了一個跑者在壘上啊,彼此彼此吧。」
  香之君用震撼著整個後宮的聲音大聲回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愧疚。
  香燻露出毫不畏懼的笑容,實踐了蒔羅所說「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都要贏」這句話的人是——香之君,御妻弄髒自已的手,這樣對方就沒有勝算,一定要做出超乎她想像的大舉動。
  ——下次再這麼做,就走過去以牙還牙。
  「你說要去,去哪裡?」
  蒔羅看到他寫的問道,他指著投手丘。
  蒔羅用手搗住嘴吧。
  「天啊,這跟下臈的比賽可不一樣哦。」
  「不可以這樣。」
  與平時不同,蜜芍成就的語氣說,「和香之君吵架,就像對天吐口水一樣,你這麼說時羅說不定會生氣。」
  這種責備的語氣,香燻覺得像被瞧不起一樣而惱羞成怒。
  比賽再度展開。
  二出局跑者上一壘的狀況下,第四棒曉之君登場。
  如香之君所說,輪到中心打者打擊時若是壘上有跑者的話是很棘手的,若被取得一分,自己靠全壘打得到的一分就等於沒了,若被打出全壘打就會被逆轉勝,剛剛的觸身球果然不是故意的嗎。
  香之君擺出投球姿勢後投出。
  第一球壞球,第二球好球,接著是第三球,曉之君輕輕用球棒將外角偏低的球碰出界外,球飛進迴廊,彈飛了篝火,頓時尖叫聲大作,宮女們用地毯想要打熄噴出來的火,比賽暫時被中斷。
  曉之君沒有離開打擊區,瞪視著站在投手丘上的香之君,香之君也沒有看跑者,目不轉睛盯著曉之君。
  再度開打。
  1壞球2好球後的第四球,內角偏高的快速球襲擊曉之君。
  「咚」地發出悶響,球打中打者的側頭部後無力地掉在本壘上,手中掉落的球棒倒立著立在地面,再慢慢倒下去。
  由於事出突然,中庭鴉雀無聲,主審用袖子搗住嘴巴。
  跪到地上,看似昏倒的曉之君撿起球,使勁扔回去。
  輕巧地避開球的香之君說:
  「看準一點,控球真差。」
  並在投手丘上招招手,要她放馬過來。
  曉之君拿起球棒站起來想走過去,卻因為絆到腳而往前摔,她就這樣一動也不動,場內為之嘩然。
  「糟了!」
  一看到御妻發生重大事件,女房們從一壘側看台飛奔出來,壘審立刻擋在前面,卻被打著球棒的女房們給打趴,留下一聲悲鳴被女人群所吞噬。
  「想打架嗎!」
  旃葉殿也為了保護御妻而出馬動,她們也急忙地拿著球棒當武器,兩軍聚集在內野中央,激烈地大吵。
  香燻覺得時機已到,迅速站起來。
  「香燻,不行啦!」
  蒔羅追去抓住,香燻卻甩開她的手,穿過那些宮女跳到欄杆上。
  「妳想幹什麼?下臈。」
  香燻聞聲轉頭,出聲的人是繫著相同的紫色腰帶,他不認識的宮女。
  ——為了球隊奮戰。
  寫下這句戲劇性的台詞,跟手套一起像是留下記念品放好後,一躍跳進中庭。
  背後傳來「咚!」撞擊地面的聲音,轉頭一看是蜜芍。
  她也從迴廊上跳下來。
  「還在耍帥,打群架時沒空寫字,明白吧?」
  聽她這麼說,香燻將夾在腰帶上的紙筆扔掉,不拿紙筆也沒關係,畢竟也不是天生不能說話,所以沒有那些也不會死。
  「好氣魄。」
  蜜芍鼻子哼笑說,她的表情挺開心的樣子。
  「等等!不准過去!」
  獸人·杏摩勒以驚人的跳躍力跳過迴廊的扶手,站在蜜芍和香燻面前,香燻握起拳頭,打算打倒牠後再前進。
  「啊,你後面有熊哦!」
  蜜芍指著外野的方向大喊,杏摩勒跳起來往後看。
  「妳說什麼!又有熊嗎?」
  趁對方轉移注意力時,蜜芍跑了出去,香燻也追在後頭。
  「等一下啦!不可以打群架啊!」
  從迴廊傳來蒔羅的悲嗚的喊叫聲。
  「蝦兵蟹將沒有用,目標是敵人的首腦!」
  蜜芍繞過你推我擠的兩軍人馬,大步地加速跑過去,連對速度很有自信的香燻,都好不容易才跟上她。
  香之君放任手下的女房們吵架,自己則在三壘附近和捕手聊天,看到眼神充滿殺氣的兩名下臈衝過來,也嚇了 一跳。
  「妳們這些傢伙,想幹嘛?」
  然而,她可不是泛泛之輩,原本拿掉的手套戴到右手上,反而向蜜芍走過去。
  「妳這個大胸部歐巴桑。」
  「下臈竟敢如此狂妄!」
  蜜芍與香之君直接開打了起來,像小狗打架一樣滾在地上互毆。
  香之君壓倒蜜芍,想從上方給她一拳。
  這時香燻前來相助,將掛在香之君脖子上叮叮噹噹的項鍊往後一拉,用力一擰。
  「呃……唔……」
  香之君手撐著項鍊,蹭著腳掙扎著,蜜芍趁機從下面逃開。
  「香之君夫人!」
  捕手用壯碩的身體衝撞香燻,因為加上了護具的重量,重到足以撞飛他,原本抓著的項鍊被扯開而散落一地。
  捕手想去扶起香之君,卻被蜜芍絆了一下而仰天摔倒,蜜芍踩著她的護腰,這時香之君用手套把她給打趴。
  「住手!不可以打架。」
  不知何時蒔羅也跳進球場,她的四周圍,球棒仍在激烈打鬥中,這何止打架,已經肆無忌憚地在打群架了。
  「退場、退場!」
  主審的聲音響徹夜空,佩帶著長刀的衛兵出手擋架,把那些女房拉開,長髮從頭盔垂下來,像隻沒有梳毛的驢子一樣。
  「退場?你說誰退場?」
  香之君怒吼,跨到仰躺在地上的蜜芍肚子上,毆打她的臉,拳頭上沾了濕黏黏的鮮血。
  沿著界外線跑過來的主審渾身發抖,臉扭曲,露出屈從奉迎的笑容。
  「香、香之君夫人……因為參與群架的人要退場,是球賽的規定——」
  「我只是在保護我自己啊,從發了瘋的下臈——」
  香之君用手套蓋住蜜芍的臉,脖子被掐住不能呼吸的蜜芍,腳踢著土掙扎著。
  「那、那麼引起騷動的是曉霞舍的人——」
  「你在說什麼鬼話!」
  曉霞舍的女房們舉起球棒,作勢要揍主審。
  「為什麼我們要退場!」
  「怎麼看我們都是被害者啊!」
  「腦袋瓜也想跟小雞雞一樣被切掉嗎臭小子!」
  引起公憤的裁判喉嚨發出吞口水的聲音。
  「夠了!全都給我住手。」
  雖然是男人卻發出尖銳的聲音,階梯吱嘎作響,臃腫肥胖的男人從迴廊走下來,新手衛兵湧入中庭,並列隊成兩排。
  「宦、宦宮長大人……」
  主審怯懦的口氣,火速來到男人身邊。
  宦宮長·伽沒路擺著架子,從如雕像般動也不動的衛兵列隊的柱廊,慢條斯理地走過來,他板著臉,看了一下雙手被旃葉殿的捕手制服住的香燻,臉色變得更難看。
  「這些人之中最不像話的,是明明跟比賽無關卻跑進球場裡的三名下臈,讓她們退場,然後比賽再度開始。」
  聽到上司的命令,主審露出諂媚的笑容,低下頭說:
  「遵命。」
  面露不耐地望了下怒火還沒平熄的女房們後,伽沒路走向香之君。
  「香之君大人,請您適可而言,陛下在觀看呢。」
  悄悄話也傳進香燻耳裡。
  「啊呀,冥滅也在嗎?」
  香之君手推開蜜芍站起來,「伽沒路,幫我傳話,說今晚指名我,因為激烈的比賽之後,熱血沸騰了。」
  套在右手的手套重新戴好,手臂大動作地繞圈圈做柔軟操,碩大的乳房搖搖晃晃,嚇唬著老宦官。
  蒔羅跑向在地上無法動彈的蜜芍。
  「喂喂,蜜芍,妳有沒有怎樣……」
  蜜芍撐著蒔羅的手坐起身,流出來的鼻血,染紅了臉的下半部,看到這狀況的捕手在香燻的身後喃喃說:
  「紅、紅鬼……」
  香之君按摩著脖子。
  「啊,那個項鍊,我很喜歡呢。」
  她逼近被補手抓住的香燻,從為了隱藏喉頭的凸起物而戴的項鍊上方抓住他脖子,再勒緊,看到他怯懦的表情,香之君滿意地笑了。
  「這麼便宜的東西,就算扯壞也不能洩憤啦。」
  丟下這句話,她便回到球場。
  香燻、蒔羅和蜜芍遭到視線被限制住的衛兵們圍住,再從中庭帶到迴廊,宮女們讓出通道,通道上飄盪著嚴肅的空氣,躺在擔架上的曉之君追過香燻他們,被四根堅固的支架撐著的她,空洞的眼神看向香燻,輕輕微笑。
  他頓時怒火中燒,這才初次認同自己是隊員之一的曉之君的笑容也令他很生氣,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這麼做,也已經成功了,卻只留下空虛,緊握的拳頭裡,從香之君項練拔下來的大顆珍珠汗涔涔的。

  剛剛還被棒球的熱氣所籠罩,簡直像夢一樣。
  密室很安靜,也很陰涼,平常作為倉庫使用的狹窄房間裡也沒有窗戶,香燻三人分別被靠在潮濕又發著霉的三面牆邊坐好。
  「比賽不知道怎樣了。」
  蒔羅愣愣地喃喃說,沒有人回答。
  由於沒有燈光,香燻不知道其他兩人是用什麼樣的表情,等著待會兒的懲罰。
  伽沒路說皇帝也看了那場比賽,皇帝究竟在哪裡呢?是在御妻·更衣之間的裡頭嗎?還是地板下隔柵的另一邊呢?一想像那狀況就覺得詭異,一名男子偷窺著只有女人在打的棒球——他把自己包括在外,想著這種事。
  好像被帶到很遠的地方似地,後宮裡所有的人都被棒球吸走了,唯有他們被晾在一邊的感覺,所以雖然有人走在走廊上,但從腳步聲就聽得出有幾人。
  門被打開,持著手提式燭台出現的只有伽沒路一個人,兩名隨從似乎在外頭待命。
  香燻手掌遮在臉前,護著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他從手的縫隙看到蒔羅和蜜芍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妳們的處分下來了。」
  官宦長尖銳的聲音回響在潮濕的牆壁上,「是赦免,香之君夫人似乎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
  由於不曉得話中之意,他們三人互看著對方,比他們的身高還低的影子在牆上,柔弱地晃動著。
  「不僅如此,她還表示『歡迎精氣十足的三人來我的旃葉殿』。」
  伽沒路輪番看著三人的臉,看得出來他相信自己的這番話會起作用。
  「我就免了。」
  蜜芍腳伸出來說,鼻子像塞住了的聲音。
  「我不想在那種人下面。」
  「我也是,故意用球丟人這種行為實在……太過分了!」
  蒔羅口氣憤慨地說。
  伽沒路看向香燻,香燻點點頭,表示同意同事們說的話。
  「呵,是嗎?尤其她特別提到蜜芍與蒔羅『以夏季聯盟成績的標準來看,也可以提昇為中臈』呢,這樣也不願意嗎?」
  一副弱點全掌握在手上似地,伽沒路裝模作樣地故意說得很慢。
  蜜芍沒有點頭。
  「就算這樣我也不要,一想到哪天出頭了,要和那種人一起打棒球,就覺得受不了。」
  伽沒路臉色稍微暗了下來。
  「蒔羅,那妳呢?」
  「我嘛……」
  蒔羅雙手合十,夾在兩股間,「朋友都這麼說了……那麼,就是這樣。」
  長長嘆了口氣後,發出像是打鼾的聲音,伽沒路每次緩慢地轉頭時,鼻子就會發出低沉混濁的聲音。
  「無謂的意氣用事……隨便妳們吧,後悔我也不管囉。」
  他用空著的手亂揮,「出去吧,妳們可以回下臈所了。」
  「嘿咻。」
  腳的反作用力,蜜芍跳起來,來到門口後轉過頭,用下巴吆喝同事。
  「來吧,快點走吧。」
  蒔羅低下頭,快步通過宦官長的面前,香燻則是臉避著他慢慢走。
  「你把這個掉在球場了吧。」
  伽沒路把紙跟筆壓到他的胸膛,香燻抓好紙筆,但伽沒路的手並未離開。
  「不准再造成我的困擾哦,知道了吧。」
  香燻將紙筆扯走之後,追在兩人的身後。
  由於他不曉得回下臈所的路,只好緊跟著她們,走在前頭的蜜芍頻頻用袖子擋著臉,香燻追上去,偷看她的臉,從檐前射進來的月光下,她的皮膚白水潤,照出鼻子流出來的黑血。
  香燻撕下一張紙折起來,拿給她,她默默地收下來,並按在鼻子上。
  無聲無息跟在兩人背後的蒔羅自言自語地說:
  「果然還是要接受香之君的邀請吧……」
  「我才不要呢。」
  蜜芍用鼻音回答。
  「可是蜜芍,我們能晉昇為中臈哦……而且是立刻,說這種話可能不禮貌,曉之君夫人有這麼允諾過我們嗎?無論做什麼事,無論打出多棒的球,不是都沒回報過我們嗎?香之君或許很討厭,但看得起我們啊。」
  「我看不慣那傢伙的做事方式。」
  「做事方式根本不重要。」
  蒔羅沉下臉,「既然看不慣,就飛黃騰達,用自己的做事方式做了之後再說啊,身為下臈卻說出這種話,成何體統。」
  「蒔羅,妳還是不懂。」
  蜜芍停下來,轉過頭去,「我指的是香之君只要覺得打者棘手就會向對方投觸身球來逃避勝敗,我覺得啊,當投手有困擾的時候,應該要交給野手去防守,總之就讓對方去打吧,後果我們會想辦法處理,那樣才叫團隊合作不是嗎?可是香之君卻想靠自己解決,我就是看不慣這一點啊,我不想在不信賴夥伴的投手後面防守。」
  聞畢,蒔羅嘆氣後兩手揣在懷裡。
  「香燻,再給我一張。」
  蜜芍手中的紙已經黑了,香燻依話再給一張。
  「謝謝。」
  再看一次用鼻音回答的她的臉後,香燻提筆。
  ——不要緊吧?
  拿到她眼前,蜜芍卻皺眉回望著香燻。
  「沒事啦,因為是用左手揍的,若是戴滿戒指的右手,現在就會毀容了。」
  香燻感到訝異,同時也覺得不可思議,蜜芍竟然在混亂中清楚看到香之君拿掉手套,套在右手上。
  ——妳發現了嗎?
  「那人只要打群架就一定會將手套戴在慣用的手,那是為了避免手指受傷吧,也多虧如此,我才沒有受什麼傷。」
  蜜芍聳聳肩,自嘲說。
  重覆同樣的動作到幾乎被蜜芍看穿習慣,可以看出香之君的個性一絲不苟,但是另一方面又粗暴到會故意投觸身球丟人,這落差令香燻覺得很奇怪。
  ——那麼常打群架嗎?
  「為什麼陛下會喜歡那種動不動就吵架的潑婦呢?真是搞不懂。」
  「喂,你們兩人在說什麼啊?」
  背後傳來蒔羅的聲音,蜜芍與香燻瞬間四眼相對後,又立刻撇過頭去。
  「才沒有在說話啦,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蜜芍不識字。
  看了香燻舉著的紙,蒔羅再次露出訝異的表情,但油然而生的笑意使嘴角微微上揚。

  ◇

  冥滅躺在床上,等待著今晚的對象抬進來。
  如字面上的意思,女人是被抬入皇帝寢宮的,由宦宦肩扛著送過來,女人在等候室脫掉身上所有的衣服,身體檢査完畢後被送過來,女人的身體蓋著布袋。
  母后殺死其他妃子時也一樣,父皇死後,除母后之外的寵妃全被塞進布袋裡,扔到阿巴拉那海。
  後宮的女人全都是物品,為了讓皇帝快樂而使用的工具罷了,棒球這個運動很適合用來觀察道具的性能,棒球打得好的工具,在上床大致上也都很合用。
  「陛下——」
  簾幔的另一頭傳來伽沒路的聲音。
  「嗯。」
  冥滅應聲,圍著床的簾幔拉開,伽沒路以外的另一名年輕力壯的宦官,將大布袋立在床邊,伽沒路以眼神示意,年輕宦官便拿掉布袋,赤裸的香之君自布袋下現身。
  看到冥滅點頭,二名宦官躬身行禮後便退下,他們並不是離開寢宮,而是在侍寢結束前在外守著,以防女人加害皇帝,想當然耳,床舖周圍的簾幔是開放的,雖然有些女人會覺得害羞,但冥滅已習慣如此,香之君同樣也習慣了,她像是在誇耀性感惹火的身材似地,大搖大擺地走著,裸足踏到瓷磚的聲音,聽起來很像男人進攻女人時的響聲。
  當她正要坐在床上時,冥滅的手調皮地伸向碩大的乳房,像接棒球一樣地抓著。
  「好痛哦。」
  香之君粗魯地推開皇帝的手,後宮裡全是只會任由冥滅玩弄身體或因為痛而哭的女人,這種刁蠻的女人很貴重。
  「今晚的群架很激烈呢,妳沒事吧,棗椰。」
  現在只有他會用本名稱呼香之君。
  「沒事啊,那種像是小貓在打鬧而已啦。」
  香之君跪在床上。
  「可是妳不是被掐住脖子嗎?」
  「那我也掐你脖子吧。」
  香之君跨在冥滅的身體上,手搭在脖子上。
  皇帝遭寵妃暗殺在王朝歷史上曾有幾例,因此宦官們才會守在皇帝寢宮,寸步不離。
  香之君很強壯,全身肌肉發達,無論在冥滅的上面或下面,都擺動得很厲害,冥滅的身體倒很纖弱,一整天都坐著又不運動,手腳都萎縮了,能不能從投手丘上投球到捕手那裡,也很難說吧。
  和香之君扭打在一起的那名宮女很不錯,冥滅回想著少女豐腴的體態,金髮是他的愛好,那宮女仍屬下臈吧,年齡應該是十五、六歲,要帶她入寢宮還早得很。
  皇帝的慾望無窮盡,女人卻有無限多,棒球打不完,皇帝在香之君的體內很快地就到了盡頭,並開始感到永遠這東西似乎挺費事的。

  ◇

  一夜過去,香燻他們三人聲名大噪。
  早晨拿著掃帚清掃走廊上的灰塵時,經過的女房或上中臈都這樣叫他們:
  「曉霞舍三勇士。」
  「下臈所的三惡人。」
  「壞蛋。」
  和香之君打架的下臈是前所未聞的,雖然香之君的勢力龐大,但抵抗她的人也不少,支持香燻他們的就是這一批的。
  由於這樣是在讚揚暴力,所以沒有明目張膽,但曉霞舍內三人的評價提高了,「比賽雖然輸了,但蜜芍她們展現的鬥志對團隊帶來的氣勢很重要。」也有人這麼說,為了團隊的行動,有時違反規則或道徳被視為是更有價值的。
  事情發展如香燻期待的一樣,他料算到因觸身球造成肉體上、精神上的後遺症,因此曉之君關在宮殿裡閉門不出。
  現在她暫時不去面聖之間,也不會前往澡堂,下午去清理澡堂的下臈所看起來很懶散。
  「趕緊掃完就回去吧,曉之君夫人不會過來,隨便清清就好。」
  蜜芍坐在地板上,敷桁似地用刷子將流水刷起泡沫。
  蒔羅神情暗淡。
  「這種狀況拖太長的話並不好呢。」
  將淋濕的兜襠布拉緊,重新綁好,「或許會惹惱陛下,最後被驅逐出後宮呢。」
  香燻也不曉得若變成這樣該怎麼辦,他不解地歪著頭,蒔羅繼續說下去。
  「若能跟著女君,進到新宮殿繼續工作的話就好了,可是如果成了戰力外……又變成奴隸被誰買走還算好,最糟糕的狀況是,為了等待家人來領回而站在皇宮外,遭到眾人的嘲笑,最後輪落為乞丐——」
  「想太多了啦。」
  蜜芍用鼻子哼笑,「我們下臈不會有事的,會被開除的大概是陛下染指過的女房吧,因為不是處女所以售出不退吧。」
  不是處女哪裡不對嗎?香燻歪著頭想,看到他的模樣,蜜芍又再度「哼!」了一聲。
  「男人全都喜歡處女啊,香燻,你不曉得這種事嗎?」
  「不用知道沒關係啦。」
  說話的蒔羅把他的頭抱在胸前,「這孩子很單純所以不懂得這種事啦,對吧?香燻。」
  他粗魯地逃出她的臂膀,兜襠布裡起了變化,從邊緣看也很明顯,蒔羅和蜜芍誤會了他緊張的原因,而哈哈大笑。
  打掃完畢離開更衣處時,幢幡突然進來。
  「迷伽,香燻、蒔羅和蜜芍都借我哦,靈營殿的御妻召見他們。」
  用手巾擦拭身體的迷伽停下動作。
  「光之君夫人嗎?好是好,但怎麼了?下臈的人數不夠嗎?」
  「不是啦。」
  幢幡欣賞著半裸的少女們,舌頭舔著嘴唇,「似乎想問昨天的事情,就是狠狠教訓香之君的那時候。」
  聽到這個,下臈們哄堂大笑,迷伽也手插著腰露出苦笑。
  「蒔羅、蜜芍、香燻。」
  她大喊:
  「好好,來了。」
  蒔羅與蜜芍火速趕來,幢幡說出名字時,她們就專注地在聽,香燻用走的跟上她們。
  「那我們就走吧,直接穿著單掛衣就行了。」
  幢幡揮著袖子,催促他們三人。
  去靈營殿的大澡堂時,必須走到繞著那座廣闊中庭的迴廊,昨夜的騷動就像夢一樣,中庭沐浴在恬靜的陽光下。
  「光之君夫人為人相當直爽哦,身為皇帝的堂妹——父親是先帝的皇弟,血統相當高貴,但妳們表情不用那麼僵硬啦。」
  幢幡說完,蒔羅和蜜芍表情仍僵硬地點點頭,聽到這種事怎麼可能不緊張,相較之下,香燻在意的只有兜襠布的狀況還沒有緩解。
  靈營殿澡堂的入口處有根老舊的柱子,沒有支撐任何東西,獨自聳立在那裡。
  「那是從光之君夫人之前居住的鍥司魯波坦城搬過來的,其實我也是鍥司魯波坦人呢。」
  幢幡「碰碰」地拍打著柱子。
  「這麼說來,妳從以前就一直侍奉光之君夫人囉?」
  蒔羅問道,幢幡搖搖頭。
  「並不是原本就侍奉她,但倒也不是完全不認識就是了。」
  更衣處的幢幡提醒下臈們脫掉身上所有的衣服。
  「因為光之君夫人是裸體的,身為客人的妳們也別客氣就脫掉吧。」
  她自己卻仍穿著長及腳踩的單掛衣,臉上還罩著面紗。
  蒔羅與蜜芍脫下胸帶和兜襠布,香燻當然沒有脫。
  「蜜芍,妳還是要把那裡剃乾淨吧,很難看呢。」
  蒔羅用手遮住蜜芍下體的毛,但從香燻眼中看來,剃得光溜溜的蒔羅,才是最該要隱藏起來的部位,太不設防了。
  準備好的高木屐鞋跟上,鑲嵌著漂亮的玉。
  蜜芍穿上木屐,豐盈的臀部左晃右擺地進到澡堂,蒔羅跟在身後,手指交叉在胸前,遮住平坦的胸部,不知情的人若看到,還以為她們兩人是女君與女房吧。
  原本擠在澡堂內的上中下臈讓出通道,盯著蜜芍的身體讚嘆不已。
  「她真漂亮呢。」
  「那是下臈嗎?真不敢相信。」
  「哎呀,手腳都受傷了。」
  「一定是和香之君打架時傷到的。」
  蜜芍對那些評頭論足完全不在意,泰然自若地踏進流動的熱水裡,蒔羅則是緊張地看著兩旁的宮女,香燻還不習慣穿木屐,所以讓幢幡牽著手。
  天窗的正下方,噴水出來的水花差點濺到的地方擺了張木製的板凳,光之君躺在上頭,身旁的女房用刷子塗上藍色的乳液,與阿巴拉那海海面一樣美麗的深藍色,包覆住她的下半身,如同傳說中的美人魚一樣,香燻想。
  光之君和虜姆裔的香之君不一樣,是真真正正的白日美人。
  烏黑豐厚的頭髮。
  如潑墨般的濃眉。
  如玉一般晶透的眼睛。
  高挺筆直的鼻樑,感覺倔強的緊致的嘴角。
  成熟穩重得不像是十六歲。
  胸部雖小卻堅挺向上,似乎彈性很好,從心窩到肚臍的肌肉紋路隱約地浮現出來。
  「終於來啦。」
  她坐起上身,微笑地看著香燻他們,三名下臈誠諠誠恐地低著頭。
  立刻備好她們的長椅。
  「我去那邊吧,這裡的陽光和熱氣熱得我發昏了。」
  光之君對往陰影處移動的幢幡。
  「辛苦了。」
  慰勞說。
  香燻跟著幢幡,待在一絲不掛的光之君身旁,和蒔羅她們的狀況不大一樣,身體似乎僵硬了。
  「哎呀,你也想待這裡嗎?」
  香燻腳步不穩地走過去,幢幡拉住他的袖子。
  為了他們兩人搬板凳過來的女房,香燻覺得有點眼熟。
  女房遞給他裝有藍色乳液的陶缽,香燻點頭致意,對方向他一笑。
  看到那笑容他頓時想到,她是進後宮那天與伽沒路走在走廊上時,跟自己擦身而過的人,因熱氣肌膚紅通通的她,看來比記憶中更漂亮。
  「香燻,我幫你抹這個吧,腳伸出來。」
  幢幡手拿著刷子,因為下臈的習性香燻想去搶刷子,幢幡以手制止他。
  「我不用了啦,我的體質是不會長多餘的毛。」
  黏性很強的乳液塗抹在腳、手、腋下及臉上,不只是因為刷子的觸感讓他覺得癢,下臈讓女房服務很彆扭,也讓他不自在吧。
  「我就算了,因為這裡的毛剃掉的話,很冷會感冒的啦。」
  蜜芍發了瘋似的大喊,令浴場充滿了笑聲。
  香燻拿著同事借給他用的剃刀,卻沒有出場的機會,這個乳液和曉霞舍的泥巴不一樣,是乾燥凝固後剝下來,就可以除毛的方式。
  女人們在板凳上休息,等待除毛劑乾。
  香燻因天窗灑落下來的光瞇著眼伸展著身體,遠遠看向蜜芍和蒔羅的方向。
  蜜芍的雪白肌膚被抹上乳液後,那顔色顯得更藍,跟先知記念禮拜堂那片,不像是這世上的東西般壯麗的外牆,很類似。
  如果他自己是皇帝,才不會挑香之君而是會挑蜜芍侍寢吧,若能隨心所欲擺佈那個身體——香燻連忙打消腦中的這種念頭,這種時候不能想這種事,而且蜜芍漂亮是漂亮,骨子裡卻是個笨蛋又很粗暴。
  蒔羅黝黑的皮膚配上藍色的色調,令香燻想起小時候看過的景象——祭典的日子時,奶姆會穿上唯一一件漂亮的藍衣裳,她的年紀比蒔羅大很多,身體也很胖,但膚色很接近,想必是同一個地方的人吧,名字忘了叫——是多吉呢,還是多羅呢?
  光之君詢問打群架的事情,蜜芍用興奮的語氣描述。
  「當時我覺得『再敢挑釁,我就給她好看』,所以就準備好在等著了。」
  「說這話的人是香燻吧。」
  沒有理會蒔羅的奚落,蜜芍繼續說下去。
  「衝過去找她單挑時,香之君『呀!』地快要哭起來的聲音,我都笑出來了。」
  光之君與周圍的女房相視而笑。
  「可是香之君的力氣很大吧。」
  「才沒這回事呢,雖然被揍了幾拳,但就跟貓的舌頭一樣根本就不痛,然後就在我要反擊的時候宦官長……叫什麼來者呢?伽伽路嗎?叫這個名字的傢伙妨礙了我報仇。」
  聽到她吹的牛皮,女房們和上中下臈都拍手大笑。
  「你們好勇敢哦。」
  和香燻並坐在椅子上的幢幡喃喃說,「沒有人敢反抗香之君呢,這和她弟弟是皇帝的寵臣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們在外頭沒有後盾,因為光之君夫人的家人過逝了,能守護夫人的只剩自己尊貴的血統。」
  幢幡的手叠在香燻的手上,比給水管送出來的水還冷的肌膚。
  「所以若有個萬一,幫幫光之君夫人吧,拜託你了。」
  負荷太重了,香燻想,他的目的只有殺人,沒有餘力去幫人。
  剝下凝固的乳液,用冰冷的水緊縮毛孔後,女人們移動到澡堂的裡頭,那是被稱為「休息之間」的休息室,室溫比澡堂偏低,空氣很乾燥,昏暗的空間裡舖上席子,女人們像是下臈在夜裡睡覺一樣的打扮聚集過來,並躺在席子上,香燻被光之君和幢幡夾在中間躺著。
  進到這裡時,幢幡也脫掉單掛衣、胸帶和兜襠布,連面紗都拿掉,如出生般的光溜溜的模樣,她說的沒錯,乳白色的皮膚上連胎毛都沒長。
  她的手也硬是把香燻給脫光光,但只有那兩條布保護得很徹底。
  挨著身體的皮膚很冷,幢幡是從體內冷出來,光之君只有皮膚表面是冷的,皮膚下包裹著柔軟溫熱的肉體。
  雪寶露送了上來,冰上淋著蜂蜜,上頭還擠了檸檬汁,以趴著的姿勢用湯匙舀進嘴裡。
  酸酸甜甜的味道剌激著舌頭,初次感受到這樣的剌激,香燻驚訝地瞪大眼睛。
  光之君看到他的樣子,滿意地笑了。
  「好吃嗎?」
  這麼一問,香燻點頭如搗蒜。
  「好吃!」
  蒔羅像是被拍打到海濱上的魚一樣,跳來跳去的。
  「比吃雪還要好吃呢!那個吃太多的話嘴巴會凍僵的。」
  蜜芍將吃了一口就很冰的湯匙貼在蒔羅的皮膚,看她嚇一跳而很開心。
  光之君是身旁的女房舀冰送到她嘴裡。
  「妳們若來我的靈營殿,雪露寶就可以吃到飽哦。」
  聽到這話,蒔羅與蜜芍互相對看,光之君和周圍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地笑了起來。
  「下臈聯盟是在你們的曉霞舍和旃葉殿的上層哦。」
  「對,沒錯。」
  蒔羅點頭說。
  「這樣的話條件就是要打贏比賽,如果打倒旃葉殿獲得優勝,你們三人就能進到靈營殿的中臈所。」
  光之君說完,蒔羅和蜜芍都開心地拍手叫好。
  「我會加油!一定不負期待的!」
  「輕輕鬆鬆就能打敗旃葉殿,我們肯定會打贏的!」
  香燻思考著晉昇中臈的事,離目標——皇帝的首級更進一步,無論待在哪個宮殿殿都無所謂,棒球雖然需要九人才能打,但暗殺只要一個人就足夠了。
  光之君仰躺著,將雪露寶的碗放在腹部,冰山比她的乳房還高一點。
  「哎呀,太不端莊了吧。」
  光之君瞄了一眼笑著說這麼說的幢幡,將湯匙直插在腹部上的碗裡。
  「聽說雪露寶是以前的虜姆皇帝所發明的哦,是在義教還沒有傳播開來的時代,以前的虜姆人很偉大哦,改教成義教後就全變了,既頑固又野蠻。」
  好不容易等到她張口,雪寶露卻從湯匙上掉下來,滴到光之君的乳房下,看到這情形,周遭的人都笑了起來。
  「我也是這麼想呢。」
  含著湯匙的蜜芍說,「我出生的薩卡波坦村也有義教的小和尚堅持說『這個世上沒有魔女或妖精』,明明只要去森林就會遇到魔女或妖精,那些人的腦袋卻很硬,都不相信。」
  「義教徒說的沒錯啊,魔女或妖精什麼的是偶像崇拜者亂說的啦。」
  蒔羅不悅地反駁。
  「真的有啊,因為我見過。」
  蜜芍一邊說,腳一邊啪嗒啪嗒地敲打著席子。
  幢幡側身而臥。
  「我相信哦,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啊。」
  回應說,光之君也同意。
  「對啊,住在這後宮後,深切體悟到,這裡聚集了來自全世界不可思議的東西哦。」
  她拿高玻璃碗,窺視著碗底的冰。
  香燻覺得這個地方很不可思議,蒔羅、蜜芍與其他的同事之間感受到不曾有過的親蜜感,團團包圍著他,對於自己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覺得很不可思議,也有一些得意。





  第四章 深夜浴場密會

  從馬車帳子下探出臉,看得見先知記念禮拜堂。
  伐功朝著比高聳參天的藍天還要蔚藍的圓形屋頂,雙手合十膜拜,他和夥伴們乘坐的貨運馬車經過禮拜堂的市區,伐功是在帝都土生土長的,所以舖滿瓷磚的那棟華麗建築物映入眼簾,就如頭頂上有天空一樣的自然,然而,這天的禮拜堂看起來卻比平時更加神聖莊嚴,一想到暫時無法看到這景象,內心頓時湧起與兒時玩伴分離般的惆悵感。

  那天早晨,伐功前往白帶魚店,店開在貧民窟附近的市集一隅,謠傳店裡用白帶魚這種像是海蛇的魚肉,當成是都市人最喜歡的青花魚來販賣,他不僅沒去澄清,甚至還如此自誇,可見得膽子有多大,連現在擺在店頭的全都是不知哪裡來的魚。
  伐功向熟識的店員打了聲招呼便入內,那些屠夫正用大菜刀在解剖軟趴趴且腥味很重的魚。
  魚店老闆一個人在昏暗的房間裡算帳,因為是在店裡頭而沒帶頭巾,露出光禿禿的頭頂,覆蓋下半部臉的鬍鬚就像紮起來的綠色杉木葉一樣,又硬又粗。
  「你來啦,坐吧。」
  伐功淺坐在關著的窗戶下方的長板凳上。
  魚店老闆將數完的金幣滑進袋子後將袋口束緊,收進桌上的箱子裡,接著他取出小型的水煙管,混濁的眼睛凝視著虛空,悠悠地抽著煙。
  「出發日是今天吧。」
  跟著煙吐出來的話,飄盪在伐功周圍。
  「嗯。」
  雖然仍未接受他離開帝都,但海功喬扮成女人,坐著義教徒的馬車離開已過了兩星期,伐功意志消沉,無論是偷東西、乞討或是打棒球都意興闌珊,覺得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一直到十八歲,他都是靠著對皇帝執著的恨意而活到現在,仇恨支撐著他的心,即使餓得飢腸轆轆,或在成了廢墟的義教徒教會裡,一邊冷得發抖一邊睡覺也無所謂。
  海功走了之後,伐功發現那股怨恨似乎消解了,明明什麼都還沒成功,心情上卻像已報仇雪恨一樣,他思考著,今後該做什麼事來過活呢,早知如此,就不是派海功,而是自己進入後宮,但他跟堂弟不一樣,臉和身體都很粗獷,這種模樣扮女裝的話,簡直像個妖怪。
  海功的母親是個鵝蛋臉的大美人,化了妝放下頭髮的海功,和伐功腦海中那個已逝之人的面容非常像。
  「你的夥伴怎麼樣?」
  魚店老闆的嘴唇發出聲音吸著煙管。
  「說是第一次去旅行,所以吵吵嚷嚷的。」
  伐功手伸進褲子上的破洞,搔癢著膝蓋,夥伴們都贊同這次的旅行,他們說只要大夥一起,上哪兒都行。
  魚店老闆曾說——與其遊手好閒地晃來晃去,要不要加入巡迴的棒球團,你離開帝都的這段期間,事情就會解決了吧。
  伐功認為得救了,讓海功單獨前往危險的地方,只有自己逍遙自在地過日子很有罪惡感,正因為皇宮很近,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很焦慮,離開帝都到外頭走走,轉換一下心情或許也不錯。
  倘若海功順利殺死皇帝,自己會變成怎樣呢?像燃燒後的餘灰一樣,苟活下去嗎?是該想想今後的前途了。
  棒球他倒很拿手,而且有信心不會輸給那些專業的球員,巡迴棒球團在各地舉行棒球的巡迴賽,白日人全都喜歡棒球,祭典的日子裡,無論城市或鄉村都會舉行棒球賽。
  「這是餞別禮。」
  魚店老闆從袖子裡拿出兩枚金幣,他身穿跟有點髒的店不相稱的高級服飾,伐功見過的壞蛋都講究穿著,這個魚店老闆也不例外。
  伐功伸手接下金幣,掌心上的金幣立刻就變溫,像生物一樣可愛,他想。
  「還真闊氣,又找到新的賺錢門路嗎?」
  對於伐功的揶揄,魚店老闆只是笑笑沒有答腔。
  「海功有帶話給你。」
  魚店老闆拿著在桌上翻找出的小紙片,「『一打數一安打一打分一盜壘』……好像是這樣。」
  「那什麼鬼啊?」
  伐功有些不安,那些肯定是暗號,球賽中的暗號手勢他就懂,變成文字就不明白了,海功真的說了這種話嗎?那真的是自己所認識的海功嗎?
  「後宮裡頭,女人也打棒球啊,叫做七殿五舍聯盟,由皇帝的十二名寵妾分別率領各自的球隊應戰,因為海功是新人,應該是在最下層的下臈聯盟吧。」
  「大叔,你好了解宮裡的事哦,這種事去哪裡調查到的啊?」
  「我有的是辦法啦。」
  魚店老闆口中吐出一縷煙。
  伐功視線追著煙的方向。
  「既然有棒球聯盟,表示也有像你這樣的投注站吧。」
  「誰曉得,那部分就不得而知了。」
  魚店老闆搔了搔濃密的鬍鬚說,煙散去,溶於昏暗的屋內。
  先知禮拜堂被面向大馬路的建築物所遮蔽,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伐功仍繼續凝望著那個方向的天空。
  「伐功,你要吃炒豆子嗎?」
  回骨城敲敲伐功的肩膀說,他是擔任球隊捕手的男人,身高超過六尺,體重也達二十五貫目(註1)的巨漢,心思卻比任何人都細。
  伐功將分來的炒豆子放入嘴裡咀嚼著,他想起先知禮拜堂附設的棒球場,那裡是帝國引以為傲,最高級的體育場,可容納五萬人的觀眾席一向滿坐,每局的休息時間,觀眾會進到球場後方的通道去買當地的名產炒豆子和咖啡,稍鹹的豆子配上加了很多糖的甜咖啡,味道非常搭。
  也要跟體育場裡飄盪的香味告別,賭場以先發球隊和最近的成績為基準,預測比賽狀況的那種說詞,也再也聽不到了,將前一局沒中的投票券撕掉後扔向體育場,看似像下起紙片雪般的景象,也成了回憶,只在下注之前信心滿滿的男子們,稀稀簌簌的祈禱聲也變成遙遠的世界。
  伐功將豆子的殼吐到貨車外,拋出如內野高飛球的軌跡,消失在馬車車輪揚起的沙塵中。
  那是擁有巡迴球團的江湖商人所準備的馬車,即將穿過帝都城牆的地點與其他選手匯合。
  大馬路的門邊有扛著火繩槍的士兵在站崗,穿過大門後即可看到城牆的切斷面,能用那麼高又那麼厚的石頭砌成城牆的義教徒很了不起,成就超越他們的真教徒也很厲害,以前這裡是義教教皇所住的帝都,真教的守護者·無落帝以長時間的包圍戰攻下城池,成為大白日帝國的新首都,率領攻城龍部隊的雷光將軍,看到這城牆,內心會不會很挫折呢?應該要問一下的,伐功覺得很後悔。

  ※註1:古時的重量計算單位,一貫目為三點七五公斤。

  「我總有一天要再回帝都。」
  球隊的主力投手·占卑拉高嗓門說,「然後再在先知禮拜堂投球。」
  球隊隊員插科打譚地回他「長高了之後就有可能吧」,占卑說了句「囉嗦」,將老是握在手裡的破布製的球投出去,他個頭雖小,但筆直投出去的球強而有力,是他的個人特色。
  「我也希望總有一天再回來。」
  坐在貨車最後面的伐功說,隊員全部沉默下來,大家的視線一起往二壘手的男主將看去。
  「因為我想見海功,所以必須回來不可。」
  大家都曉得海功的事,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但既然是生活在帝都最底層的流氓,對皇帝懷有恨意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一定沒問題的——如此表示的隊員們送海功進後宮,雖然沒有根據證明他肯定「沒問題」,但在同一個球隊打過棒球,這樣的經驗成為信賴的基礎,光只是一起守護球隊,名字進到同樣的打擊順序裡,便成了無可替代的朋友。
  「一定要再回來。」
  「我也想再見到他。」
  「下次見面他一定會嚇一跳吧,因為我們的棒球肯定打得更好。」
  夥伴們你一言我一語。
  最薄情的或許是伐功吧,明明是有血緣關係的堂弟,卻想從腦中把海功的身影趕出去。
  伐功回頭看帝都的方向,城牆赫阻外敵的威嚴表情與他相對。
  「絕對要回來。」
  他喃喃自語,在心中暗自以雷光將軍的名起誓。

  ◇

  曉霞舍下臈所的下一場比賽,剛好遇到「男裝之日」。
  因此比賽前的午休比平時更忙亂,雖然穿了御妻所賞賜的男用服飾,但因為穿不習慣,從上中臈到靈營殿的女房幢幡,都動員起來幫忙她們穿衣服。
  扮裝的主題是白日帝國親衛隊步兵。
  「站好,不可以動哦。」
  蒔羅拿著筆撫過香燻的臉上,癢得快要打噴嚏,但香燻努力忍下來。
  兩個人都已換好衣服,高帽子配上立領的衣服——五分袖的袖子,只有背部的下擺非常長,到達腳踝的位置,寬寬呆呆長至膝蓋的褲子,跟少女們纖細的腰枝有點不相配。
  蒔羅在進行最後的修飾。
  「很好,大功告成。」
  她用指頭將眉墨筆劃的鬍子輕壓,讓墨滲進皮膚裡,指甲弄得鼻頭很癢,香燻將臉撇開。
  蒔羅抓著他的肩膀往後轉。
  「大家看,親衛隊步兵·香燻大人出場囉。」
  看到畫得跟女人眉毛一樣黑黑的鬍子,下臈所的所有人全都哄然大笑。
  「要配合蒔羅玩遊戲,香燻也真可憐呢。」
  有人如此說。
  這的確是在玩遊戲,真正的男人不用畫鬍子,男人是不會假裝女人又扮成男裝的。
  「可是畫得很好呢。」
  迷伽在腳踝上纏著绑腿布一邊說,覺得害羞的香燻用男人的動作,向她行了個禮,迷伽的臉瞬間變紅。
  旁邊的娑芭寐手肘戳戳她。
  「妳在發什麼呆啊,她是香燻哦。」
  「我知道啦,可是——」
  迷伽停了半晌後說:「一瞬間看起來像是真的男人嘛。」
  原本在笑的宮女人也在確認是不是只有自己有同樣的錯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的確還挺俊悄的。」
  「被他一凝視,心兒蹦蹦跳的。」
  「若真有這樣的士兵迷路跑進來,後宮現在肯定大亂了。」
  說話的蒔羅很得意,令香燻感到不解,她以為創造出不可能存在的男人,是自己的功勞。
  「蜜芍,妳也看看嘛。」
  正在刷手套的蜜芍,聽蒔羅一喊抬起頭來,藍色的雙眸看向香燻,瞳孔裡的深藍色的微微擴張,被盯著瞧的香燻臉跟著發紅,這兩星期和後宮的女人們臉貼臉肌膚貼肌膚,朝夕相對地一同生活,卻只對蜜芍有這樣的反應,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奇妙。
  「真奇怪。」
  蜜芍只說了這句,就重回保養手套的工作上。
  她對香燻以第二棒·二壘手之姿先發出場,很不高興,她自己仍是游擊手,打擊順序上,因為「反正打到球就會飛」而昇等成第三棒,然而,比起打擊,她更看重防守,所以與急促選出來的二壘手組成一組來防守,覺得很不安。
  香燻其實也希望能以熟稔的外野手身分出場,要他當二壘手的是迷伽的命令所以只好照做,畢竟棒球是團體合作,不只任性地只顧自己的意思。
  香燻站在蜜芍面前,以男性的姿態深深一鞠躬,故意捉弄她,看到他這樣的蜜芍,臉紅得跟紅寶石一樣。
  同事們看到,全都哈哈大笑。
  「看吧,真的臉紅了。」
  「害臊了害臊了害臊了。」
  「蜜芍真的對男人沒輒呢。」
  被眾人調侃的蜜芍紅著臉,繼續刷手套。
  「吵死了,別煩我。」
  發現了意外的弱點,香燻很開心,她明明對男人沒輒卻又進到後宮,真奇怪,畢竟宮女的最終目標是被唯一的一名男人擁抱,所以仔細想想,只有一個男人的後宮,對討厭男人的女人而言,說不定稱得上是樂園了。
  「蜜芍,雖然穿著男人的衣服,但他可是香燻哦,這樣還會害臊嗎?」
  蒔羅說,蜜芍視線畏畏縮縮地從手套移高至香燻的方向,接著又慌慌張張移回手套上,同事們都捧腹大笑。
  香燻難得覺得這樣的蜜芍很可憐。
  「唉,想出這麼無聊的活動的到底是哪來的哪個傢伙啊,跟平常一樣就好了啊。」
  幢幡一邊幫迷伽的頭上戴帽子,邊打著呵欠說,那一瞬間,臉上的面紗被嘴巴吸進去,快要窒息而大力地嗆到。
  雖然不曉得是哪裡來的哪個傢伙想出來的活動,若問到為何仍留存到現在這個問題,圍繞著中庭的迴廊光景應該就是答案吧。
  (插畫)
  除了下臈因為在掃澡堂而沒有來,這裡被各間宮殿的御妻·更衣和上中臈的人給擠得水洩不通,這裡比七殿五舍聯盟的球賽會場較小的關係,熱氣也很濃厚。
  曉霞舍的下臈所和桃花殿下臈所的兩派人馬出現,迴廊充斥著震耳欲聾的歡笑聲。
  全都是女人的共同體,那裡若出現綰個髮髻,戴帽子的年輕武士,就算曉得對方其實是女人仍會心神不寧,也是理所當然。
  其中也有人因為太興奮而早早就丟出紅包,無人的球場上落下一顆顆的金幣。
  先攻的曉霞舍率先進行守備的練習,繫著淡紫色飾帶的偽步兵軍隊一跳到看台上,迴廊上立刻掌聲四起,似乎沒有特別偏袒哪一隊的樣子。
  每當野手接到打擊出去的球時,就有人呼喊出那位少女的名字,尤其是香燻、蒔羅、蜜芍他們三人的呼喊聲最多,想必是因為之前的打群架事件而聲名大躁。
  香燻接起滾地球,傳給一壘手的娑芭寐時,三壘側的迴廊傳來「香燻,面向這裡,」的大吼聲,由於沒有惡意,香燻沒去確認是誰喊的,而是朝大致的方向行個禮,那一帶發出悲鳴般的尖叫聲,下起了紅包雨。
  金幣似乎也飛到在看台為樂器調音的加油團,受不了這狀況的曉霞舍中臈從迴廊跳下來,將地上的金幣搜集起來,香燻擔心會不會被偷走幾枚,但金幣堆得很多,就算她們將幾枚金幣收到自己懷裡也沒問題。
  他也不是不擔心二壘的防守,跟只要處理飛過來的球的外野手不同,二壘手必須守著二壘這個據點才行,倘若有跑者想要攻站二壘壘包,二壘手就必須搶先進行補位,然後還要與其他內野手合作——這點很難,蜜芍想用游擊滾地球造成雙殺,而急著傳球,接球後投球出去的時間很短,飛出去的球也很快,若太慢補位上壘包,球就會滾到外野去。
  香燻想起伐功說的話。
  ——防守的中樞是中心線,也就是捕手——二壘手——中外野手。
  伐功是二壘手,海功常以左中外野手的身分出場,他想跟堂哥一樣,成為這支球隊的中樞——香燻強烈祈求。
  由於規定的時間已到,桃花殿一讓出地方,中庭頓時人聲鼎沸。
  一隻大猩猩夾雜在少女之中,進到球場裡。
  拳頭立在地上,背稍微拱著,身高也跟人類差不多,全身佈滿了黑毛,腰上繫著和周圍宮女同色的粉紅腰帶。
  坐在看台上的蜜芍指著牠,笑著說:
  「這熊手臂好長哦。」
  「那是猩猩吧,在妳眼裡怎麼全都是熊啊。」
  蒔羅不耐煩地說。
  「等等植光,那個什麼啊!」
  迷伽站起來,朝著一壘側怒吼,桃花殿看台前,進行投球練習的少女怒吼回去。
  「那個?妳是說狒狒吧?牠是我的同事,有問題嗎?」
  「我說的不是那個!」
  迷伽跑到界外線,「妳把後宮當什麼啊,難道妳想在陛下觀賽時派出那種東西?」
  「當然!搞不好比妳更快受到陛下的指名哦。」
  聽到植光的話,迴廊響起笑聲,迷伽因為生氣而滿臉通紅地回到自家的看台上。
  「那些人搞什麼啊,因為老覺得運氣不好會輸,所以改成搏得觀眾的歡迎嗎?」
  的確被她說中了,大猩猩很受歡迎,迴廊響起「狒狒」「狒狒」的吶喊聲,猩猩一面向那裡,觀眾便丟出代替金幣用的水果。
  「不過,熊會打棒球嗎?」
  「蜜芍,就說那是猩猩啦……」
  猩猩的守備位置是右外野,球一擊出去,就手腳並用地迅速跑到球落下的地方,雙手環抱在肚臍前面漂亮地接住球,這個「肚臍接球」的姿勢很受少女們的喜愛。
  「那隻熊對球的方向,判斷很強呢,可是把球傳回去就差了,因為肩膀太弱,那樣沒有當外野手的資格。」
  被蜜芍說中痛處,蒔羅默默不語,沒有糾正她。
  猩猩的動作跟人類一模一樣,令香燻差點驚呼,但他將忍住的情緒付諸在筆上。
  ——有沒有可能是長得跟猩猩一模一樣的人類?
  「那才嚴重吧……那樣的人生太悲慘了。」
  蒔羅雙手盤胸,眉間泛起皺摺。
  桃花殿下臈所對曉霞舍下臈所,下臈聯盟的三局正式比賽。
  第一局上半,首位打者蒔羅走出看台之際,在香燻耳邊竊竊私語。
  「對方投手的球路是快速球與大曲球,是利用速差來搞亂打擊的時機。」
  香燻點點頭,她將手套袖口用力拉緊,走向左打席。
  第一球,投出抛物線的好球,以一個右投手投出來的球來說,真的是慢得很離譜。
  第二球是快速球,球來到內角,蒔羅腰一扭閃過,判定為好球。
  第三球,外角偏低的挖地瓜壞球,蒔羅沒有揮棒。
  第四球,蒔羅趁曲球掉到紅中位置的時候用力痛擊,打出的球漂亮地穿過一、二壘間。
  從迴廊飛來紅包,在外野觀賽的女房們特地來到內野這裡扔金幣,被金幣扔到頭的幢幡慘叫:
  「好痛好痛啦!」
  不理會場內的熱鬧喧嘩,蒔羅表情輕鬆地在一壘上拿掉手套,夾在腰袋上。
  香燻瞬間精神振奮,他跟第六棒麻玻借來球棒,用力一握站起來。
  身後的下臈所以及後方的宮女們的加油聲推波助瀾,曉之君一回到崗位,彷彿曉霞舍的一體感又再度回來了。
  回頭望了一眼看台後,進入右打擊區,迷伽比出類似暗號的手勢,但其實是聲東擊西,真正的暗號是坐在看台角落的幢幡所比的。
  用手將兩顆乳房往內擠再往上抬高——這意思是「第一球用短打」。
  與一壘跑者的蒔羅交換眼神,香燻水平拿著球棒,他猜想的球路是偏高的快速球,投手打算用小飛球讓對方出局,使跑者無法推進吧。
  第一球,是快速球,確實地碰到球後,香燻拔腿就跑,順利地滾動在投手、補手、三壘手之間,投手從投手丘衝下來撿起球,傳至一壘,香燻聽到背後球收入手套裡的聲音。
  「安全上壘。」
  聽到壘審的判定,掌聲四起,無死跑者上一、二壘,順利取得先機。
  一壘側和三壘側都下起紅包雨,令看台的下臈們也快坐不住了。
  香燻看到在迴廊露出手臂丟金幣的光之君,和第一天進宮時擦身而過的那位女房,他將奔跑途中掉下來的帽子重新戴好後,向她們兩位行禮致敬,與光之君同樣待在柱子之間的女人全都揮手回應他。
  第三棒打者是蜜芍,仍看得出她的姿勢用了太多力。
  一、二球都是外角的變化球,蜜芍伸得直直的腳張得更開,全都放過不打,總計是2壞球0好球。
  第三球也是變化球,稍微偏內飛過來的球,蜜芍全力揮擊卻沒打好,球無力地滾落到游擊方向,蜜芍露出「完了」的表情,低著頭跑出去。
  離開壘包一大段距離的蒔羅往三壘跑去,游擊手卻看也不看她,逕自傳球至二壘,封殺出局,接著,打算來個雙殺的二壘手想傳球到一壘時,香燻粗魯地滑壘進來擋下。
  雖然沒有接觸到,但被他的腳跟手擋住了去路使二壘手無法傳球,身體向後仰踩了個空,雙殺失敗,一出局跑者上一、三壘。
  戰服全沾了沙土回來的香燻,迴廊不吝嗇地贈予他掌聲和金幣。
  「幹得好。」
  走向打席的迷伽拍了他的屁股,回到看台後,同事們給了她粗暴的祝福。
  「打得好,跑得好。」
  幢幡替他拍掉臉上的沙,但指甲很尖似乎要割傷皮膚。
  第四棒迷伽打出大大的高飛球往右外野飛去,三壘上的蒔羅游刃有餘地起跑奔回本壘,然而,迴廊的注意力卻集中在接到高飛球的右外野手——猩猩的身上。
  香燻鞠躬迎接返回看台的蒔羅,她也笑容滿面地回禮。
  「蒔羅,打得真好。」
  幢幡擁抱蒔羅,在她臉上吻了一口,看到軍人與宮女的親蜜接觸,香燻忘了自己也做同樣的打扮,彷彿親臨犯罪現場的感覺。
  第五棒的娑芭寐沒建功,一局上半的攻擊結束。
  1:0,曉霞舍領先。
  站在守備位置的香燻,向神祈禱手套能順利接到球,並吻了一下用捕手手套改造成的大號手套。
  一局下半,由桃花殿攻擊,首位打者是那隻猩猩。
  「到底是有多認真呢。」
  一壘手的娑芭寐一邊丟著練習的球,斜眼看著正要進入左打擊區的猩猩。
  猩猩只有左手拿著球棒,即使如此,仍像個人類一樣,安靜地站在打席上,盯著投手的方向。
  「反正也打不中,輕鬆的投吧。」
  游擊手的蜜芍向投手丘的迷伽說。
  迷伽以揮臂式的姿勢投出第一球,內角的快速球。
  猩猩豪爽地揮棒落空,由於力道太大而跌坐在地上,大家看到牠這樣,頓時鬨堂大笑,應該沒有人只因一個揮棒落空就能讓人捧腹大笑吧。
  「不用好球了啦,打不中啦打不中。」
  蜜芍煽動說。
  第二球是外角球,猩猩放過不打。
  「下一球讓牠打中好了,好好地投。」
  聽到蜜芍的聲音。
  「別隨便亂說……到底是要讓牠打還是不讓牠打啊?」
  迷伽不悅地咂嘴。
  第三球猩猩打中了,朝一壘手正前方,無力的滾地球,娑芭寐走向前接到球,等著觸殺跑過來的猩猩,猩猩卻直接跑走,纏著一壘指導員,精明地搶走了他手中的水果。
  一出局了。
  第二棒被迷伽三振出局,二出局。
  第三棒,投手的植光在中外野前方打出安打,第四棒是三游間的滾地球,採低姿勢動作的蜜芍用身體的正面接住球後,迅速傳球,精準地傳向待著接球的娑芭寐,抓到第三個出局數。
  第一局1:0,由曉霞舍拿下。
  香燻一邊回看台,一邊反芻著蜜芍的打法,接球瞬間的優雅動作,傳球的精準度——宛如燕鷗自半空高速俯衝咬住水面下的魚,雖然身體倒像軍艦鳥一樣大隻。
  第二局上半,曉霞舍的首位打者麻玻雖然打出二壘安打,七、八、九棒卻接連出局,沒攻下分數。
  下半場,桃花殿的首位打者打出二壘滾地球,香燻幾乎是在定點位置,用手套準備接球。
  「別站在那邊等球來!」
  蜜芍的聲音傳了過來。
  球在香燻的眼前突然縮短了彈跳的周期,難道是被泥土上留下足跡給卡住了嗎。
  他連忙用身體護住,雖然沒有讓球穿過去,卻來不及傳球到一壘了。
  「別在意,之後再好好防守。」
  這麼安慰他的娑芭寐傳球回去。
  「笨蛋、白痴、垃圾,就是沒趨前防守才會這樣啦。」
  蜜芍口無遮攔地大罵。
  無人出局跑者上一壘之後,下一棒使用短打,成功後變成一出局跑者上二壘。
  接著第七棒打者往右推打,橫越過在地面的球穿過一、二壘之間。
  二壘跑者從三壘奔向本壘。
  右外野手的蒔羅事先前進防守好。
  「香燻,中繼接球。」
  香燻依照蜜芍的指示準備接球,一接到蒔羅傳回來軟弱的球,就轉身傳回本壘,球沒有彈跳直接回到捕手撥雅的手套裡,撥雅本想跑去觸殺,卻被滑進來的跑者搶先一步。
  0:1X,第二局由桃花殿拿下。
  轉眼之眼就喪失了分數和這一局,迷伽一臉愕然,香燻也一樣。
  「為什麼在這種地方中計?至少要想到投回本壘吧。」
  衝上來的蜜芍抓著香燻的衣襟,氣憤地搖晃他的身體,明明是聽她的指示才中繼接球的,必須在直線上連接右外野手與捕手,只不過,打出去的球跑到外野的那一刻,腳嚇得動不了。
  「說到底,那個一分是你的失誤所造成的,害跑者上壘了。」
  他當然心知肚明,香燻沒臉面對隊員。
  「抱歉抱歉,是我傳球傳得不好。」
  邊說邊從外野回來的蒔羅被蜜芍兇暴的表情嚇住,覺得再說下去很危險而閉上嘴。
  ——對不起。
  香燻將字條給全隊員看,怯懦地發著抖,這種時候可以不用出聲,讓人覺得很幸運。
  「已經結束的賽局就算了吧,加油,去打敗對方吧。」
  幢幡腋下抱著鼓「碰!碰!」地敲打著。
  「對啊,『小攻城龍打線』現在才要開始噴火呢。」
  迷伽的號令之下,曉霞舍下臈所提振士氣。
  正宗的「攻城龍打線」送來慰勞的點心,淋上果露的大片的派,派皮之間加了核桃,大家一起平均地分著吃。
  第三局上半的首位打者蒔羅撕個兩口吃掉,用咖啡沖進肚子裡後,套上手套,走向打席。
  「上吧,蒔羅。」
  「打到阿巴拉那海裡吧!」
  看台上士氣高昂,蒔羅卻一如往常地表情冷冷的,用手套袖口擦了嘴巴後,架好球棒。
  植光的右手用力投出拋物線的球,蒔羅靜靜地放過不打,判定是好球。
  探尋主審本意似地,蒔羅看了他一下。
  第二球,快速球揮棒落空,0壞球2好球。
  第三球也是快速球,雖然揮棒卻是打中球的下方,變成往投手方向飛的高飛球,植光輕鬆接到球形成一出局。
  蒔羅咬著唇,對面的桃花殿看台,替自家投手加油歡呼。
  香燻走向打席,回來的蒔羅看似跟他擦身而過。
  「第一球,都是變化球哦。」
  卻是悄聲提醒他。
  香燻停下來,目送她的背影,當場揮了幾下空棒,第一球是變化球——蒔羅的資料如此顯示。
  在第一棒的打席上,蒔羅打了變化球,自己也要這樣打嗎,在球棒劃破天空的空檔,香燻思考著。
  尚未做出決定的狀況下進到打擊區,投手植光緩慢地將球高舉過頭,這一刻,香燻急了。
  蒔羅說得沒錯,飛來了抛物線的球,左腳抬起,嚴陣以待,平緩稜線上的球飛來時左腳不踏地,把膝蓋往身體方向收得更緊,球筆直輕快地落下來,累積的力量煙消雲散,力道猶如從山腳往山頂刮的風一樣地強勁,揮出的球棒卻是輕快的。
  手臂只是隨著身體自然旋轉而伸出來,被彈出去的球衝向投手的腳邊,在投手丘上一跳越過二壘上方,香燻眼睛追著穿過中野前方的球,從一壘衝出去,但只是看一看二壘狀況就便停下來。
  一出局後跑者上壘,曉霞舍看台上所有人全站起來,配合著軍樂隊手舞足蹈。
  香燻像個男人一樣,用拳頭敲打著胸膛,回廊下起金幣雨。
  他手指在腹部上寫了「幹得好」給蒔羅看,她便掏起堆在看台上的金幣再撒下去,被金幣砸到頭的幢幡「啊!」地尖叫。
  下一棒打者蜜芍在打席旁空揮著球棒,風切聲與歡呼聲被劃開的聲音,全傳入香燻的耳裡。
  他確認看台是否打出暗號,幢幡像隻貓咪用舌頭舔著派——沒有打暗號。
  如果打出長打,就一口氣回到本壘,打擊後衝出去,彌補剛剛的失誤。
  投給蜜芍的第一球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快速球。
  時間點抓得剛剛好。
  蜜芍大力擊中偏高球後,宛如昔日砸碎都城的火焰球一樣,盡情飛出去,撞到左外野回廊的屋頂。
  兩分打點的全壘打。
  香燻在一、二壘間向天空高舉著拳頭。
  投手確認到球的方向,臉上浮現出失落的表情。
  外野的回廊將金幣到處亂扔,外野手站立不動,香燻望了一眼,他被圍繞得金光閃耀的光景。
  「發什麼呆?快跑啊!如果追過你,我就會出局了啦。」
  他被繞過一壘的蜜芍大罵,香燻配合著樂聲激昴的軍樂蹦蹦跳跳地前進。
  「可別忘了踩壘哦!」
  蜜芍像是在觀賞遊行中的小丑一樣看著香燻,並放慢步調。
  香燻繞過三壘,等不及地迅速朝本壘衝去,為回應加油聲,還做了一兩次的側翻,最後翻了個筋斗,衣擺翻揚在半空中,著地在本壘上。
  「沒想到你挺愛現的嘛。」
  蜜芍用胸部頂了他一下回到本壘,「只因別人的全壘打就高興得這樣,哪有這種事啊。」
  作為回禮,香燻牽起她的手並在手背上一吻。
  她粗魯地甩開手。
  「笨蛋!不要耍我!」
  臉紅到耳根子的蜜芍,逃回看台。
  「蜜芍!蜜芍!」
  「蜜芍攻城龍!」
  「偉大的神偉大的先知偉大的蜜芍!」
  隊員們跑到上前,一個個抱住她,連抱著樂器的樂隊也加進來,「咚蹌」「碰碰」地奏起不協調的聲音。
  「香燻也打得很好,很棒的投手強襲球喔。」
  幢幡繞到香燻身後,拉開衣領嘩啦嘩啦地倒入金幣,香燻差點叫出聲而按住嘴巴,背部因為碰到冰涼的觸感,身體扭動了一下。
  四、五棒雖然出局了,但比分是2:0由曉霞舍領先,結束攻擊。
  香燻腳步輕盈地,站到二壘的守備位置上,最後來個美技守備,又可以大賺一筆了。
  迷伽用中間方向高飛球讓桃花殿的首位打者出局,曉霞舍的女房之間傳來「還剩兩個人」的聲音。
  然後,雖然並不是太大意,但球被下一棒的打者被送到左外野前方,形成一出局跑者上一壘的狀況,那隻猩猩進到打席上,打算雙殺的蜜芍挨近二壘。
  猩猩單用左手撈起偏低的球,速度很快的球往右外野飛去。
  一壘跑者跑向二壘,香燻原本也要往那裡跑,卻改變想法跑向外野,他有預感那個跑者的目標肯定是三壘,當球彈地兩次被蒔羅接到後,香燻用手套打信號給她,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將球投給香燻。
  拿到球的香燻轉回頭,用盡全身的力量傳球至三壘。
  跑者朝著三壘滑壘,球消失在沙塵中。
  「出局!」
  三壘手阿目蛾為了強調觸殺而高舉起手套,聽到裁判的聲音,她就這樣舉著手套大喊:
  「耶!」
  「阿目蛾,二壘。」
  蜜芍向她要球,蜜芍在二壘上接住傳來的球,看向一壘方向,猩猩在一壘停下來,窺看一壘指導員的臉色。
  形成兩出局跑者上一壘的狀況。
  「香燻,傳得好。」
  「打得好!」
  同事的守備陣營向香燻大喊:
  「兩人出局。」
  「兩人出局耶。」
  「兩人出局哦。」
  聽到迷伽的呼聲,野手也跟著回應,無法出聲的香燻也豎起兩指呼應她們。
  最後的打者打出三游間的滾地球,蜜芍敏捷地繞到球的正面擋下來,香燻也迅速進到二壘,
  接住她傳來的球。
  以封殺出局結束比賽。
  跑到二壘的猩猩因為沒了去路而不安地吠叫,金幣從回廊掉落下來的聲音,遮掉了這叫聲。
  蜜芍手插著腰走向香燻。
  「妳太慢補位了啦,害我猶豫了一下才投出去。」
  這反應令香燻很吃驚,這可是他用盡全力打的比賽,他盯著嘟嘴的蜜芍,蜜芍似乎誤會了什麼而紅著臉。
  「下次振作一點啦。」
  說完,她拿手套用力拍打香燻的屁股。
  香燻將球丟回給壘審,他跟在跑回看台的蜜芍身後。
  這球隊還有下一場。
  和投手丘下來的迷伽互碰手套,再與從外野跑來的蒔羅相擁。
  還有下下一場跟下下下一場,自己在這個球隊能發揮所長,能夠贏更多場比賽爬得更上面。
  太陽微微傾斜,長長的影子重疊在看台前,幢幡似乎連不斷撒下來的金幣的閃光都很討厭,離開看台,混雜在穿著戰服的人群裡,一個異形的少女在勝利的光景中,像是錦上添了朵凄慘的花一樣,被滿身大汗的手擁抱。
  若不接觸夜間的冷空氣,體內的熱氣不降下來似乎會睡不著。
  香燻在半夜悄悄離開下臈所。
  熟睡的少女們身體很和暖,歡喜之後的疲憊溶化出來,充滿整個房間,他覺得快要窒息,一閉上眼睛,因不規則彈跳而錯失掉的球,又重現在眼底,一翻身,手就碰到哪個人的背或屁股,令人想起看台前的擁抱,勝利的感覺仍在他體內久留不去,響徹中庭的歡呼聲,金幣掉在球場的聲音,此刻仍不絕於耳。
  後宮安靜又平和,某個宮殿的更衣今夜被皇帝所挑選,被抬至皇帝寢宮,那是為了從粗暴的力量下守護剩下的宮女們所獻上的供品,以她的身體換取這裡的安靜與平和。
  只有香燻一個人情緒很亢奮,現在熱還沒退,親吻手背時蜜芍的表情仍未從腦海裡消失,明明想要忘記自己身為男人的這件事,一看到別人對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就不得不意識到自己是個男人,令他不禁想說些甜言蜜語或熱烈的擁抱來逗逗她。
  清晰的感覺引導著走到走廊的他,明明沒有燈火,前進時卻不會在黑暗中迷路,從黑暗中確認到周圍沒有去勢的那些人。
  靈營殿的大澡堂雖然只來過一次,但從此之後,就有預感總有一天會再過來,他站在入口處,撫摸著柱子的紋理,乾燥的掌心感受著圓弧的形狀,更衣處的角落擺放著高木屐,他拿了雙不太高貴的木屐,手指摸摸鞋跟的側面,微微的隆起,上頭鑲嵌著小顆的玉,看來無法用指甲給挖出來,似乎如果偷點兒什麼,就會降溫,香燻就是為此才來其他宮殿,偷自己同事的東西,果然還是會於心有愧。
  不過,他真心想要的並不是五顏六色的寶石。
  這種時候其實泡泡水就好,他捲起褲管,慢慢推開連著澡堂的大門。
  澡堂裡的女性似乎預料到他會過來似地,轉過頭,沉重的大門無聲地打開,他的手離開門,來自天窗的月光照著女人的背部雪白晶亮,噴水池也停止噴水。
  「哎呀呀香燻,歡迎光臨。」
  幢幡抱著自己身體似地手繞了上來,從肩膀往下按摩,從背影看得出她似乎沒穿單掛衣、胸帶和兜襠布,她的身體吸收了射下來的月光,看起來較為膨脹。
  香燻身體顫抖著。
  「你也睡不著嗎?」
  幢幡的瞳仁比白天看到的還要明亮,她也沒有戴面紗,閃亮亮的目光望著香燻,豐厚的頭髮流洩到背上。
  香燻喉嚨發出微弱的聲音,點頭回應。
  「赤腳就可以了哦,地板是乾的,來吧。」
  她招招手,香燻被操控似地腳踏出去,碰到冰涼的瓷磚。
  幢幡一絲不掛地曝露在他面前,張開雙手。
  香燻變得更熱,熱到幾乎想扒掉身上的衣服,站在光邊的他低頭看著幢幡,曝露在月光下的她,肉體彷彿不是生物,肌膚蒼白滑溜,感覺不到底下有血液在流,裝飾乳房尖端的乳頭也粉白又堅挺,圓潤的腰際,似乎孕育著灑落在地上的月光,長在隱蔽處的毛則是連影子都看不到。
  幢幡的眼睛閃閃發光,害他失去距離感,幢幡的手拉著香燻的衣袖,拖著他一起沐浴在月光下。
  「今天比賽的獎勵還沒給你吧。」
  被抓著袖子的手一拉,他彎下腰來,幢幡的臉逼近眼前,嘴對嘴接吻,她的氣息很香,如水煙管的煙一樣,剌激著口腔內部,身體麻痺、顫抖。
  「那你又能給我什麼呢?」
  她的唇一離開,拉出來的絲反射著月光。
  香燻嘆了口熱氣後,用力吸著幢幡的嘴巴,再次將氣息吐到她嘴裡。
  「可愛的姑娘。」
  嘴唇因為說話而冒泡,她口含著他的下巴,粘糊糊地來回舔舐著頸脖子。
  起雞皮疙瘩的皮膚上被刺進什麼尖銳的東西,感覺到緊繃的皮破掉的感覺,香燻反射性地推開她的身體。
  「唔……笨、笨蛋……」
  從她低著的臉滴下了一、兩滴黑色的液體白色瓷磚上,「這個該不會是……這味道……」
  溫熱的液體淋濕衣襟,香燻將摸到的液體拿到月光下,指尖染成黑色。
  (插畫)
  是血,耳朵下方流出血來,手指一摸,摸到小傷口。
  幢幡的嘴巴周圍黏著紅黑色的血。
  「男人!香燻……你是男人!佯裝成女人的男人……好噁心!變態!」
  被這麼一喊,海攻反攻回去,抓住對方再推倒,手揚住她的嘴巴。
  「妳說我變態?妳才變態吧?竟然還吸血!」
  因為太久沒說話,沙啞的聲音發揮了威脅的效果。
  「呀!這聲音,你果然是男人!」
  知道是被男人的身體所撲倒,她發了瘋地大喊:「救命,我要被強暴了!」
  「我才不會這麼做,閉嘴!」
  海功想封住她的口,但想到脖子出血的事,猶豫該不該碰她的嘴,「妳為什麼要吸血——」
  「我、我只不過是個吸血鬼,只是稍微吸了點血,所以你別強暴我!」
  幢幡掙扎得更激動,這力道雖跟一般的女人沒兩樣,但海功輕易就放開她,他坐在地上,仰望著天。
  「吸血鬼……?騙人的吧……?偉大的神啊,請保護我,請用祢的力量擊退這邪惡的東西,請保護祢最忠誠的僕人我——」
  「你說誰邪惡啊,你這個變態!」
  幢幡以仰躺的姿勢,伸出腳踹開海功的肩膀,「竟然說自出生就是真教徒的我是邪惡的?從未違背先知教誨的我?」
  海功也踹回去。
  「妳在說什麼?別開玩笑了,像妳這種魔物還敢自稱是真教徒?」
  「我才不是開玩笑呢,我遵守『妳是女人,但願未滿十八歲前能保持處女之身,』的教誨,所以我只吸未滿十八歲的處女的血,違背這教誨,玷污處女純潔的男人多得是,我可是親手一個個血祭了那些傢伙。」
  咧嘴一笑的她嘴裡流出一道血水,露出銳利的長牙,海功嚇得顫抖,原本很熱的下腹部也完全冷卻下來。
  「妳說處女的血?難不成妳是為了這原因,才接近光之君吧——」
  「才不是呢,不是說了嗎?我們原本就認識啊,我從很久以前就住在鍥司魯波坦城裡了,那位公主一家人是後來才搬去那裡的,等到她長大成人後,再將她送進後宮——我只不過是追隨她進來而已。」
  「唔?從很久以前?可是妳不是才十七歲?」
  「永遠的十七歲,永恆的美麗,不知污穢為何物的純潔——三項倶全的最強美女,就是本小姐幢幡!」
  幢幡站起來反攻回去,該遮起來的地方也不遮,推倒海功再踩住他的身體。
  「這次換你說了吧,你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才潛入後宮?」
  「我、我——」
  「哼,想也知道為什麼,你想對皇帝所獨占的美女們上下其手這個那個的——而且還是扮成女裝,說,是不是這樣?你這個大變態!」
  「才不是!我是因為……很窮……想要錢。」
  雖然男人的身分被識破,但仍要隱藏另一個秘密,話說回來,事到如今這秘密還有什麼意義,香燻也不明白。
  「就是說你對女人沒興趣囉?你這個大變態!」
  幢幡的腳一股勁兒壓住香燻的肩膀。
  「不是,倒也不是沒興趣……」
  不小心瞄到幢幡雙腿間的那一瞬間,就踹開再痛毆他的鼻尖。
  「氣死我了……真是噁心,竟然吸到男人的血,這可是我漫長的吸血鬼生涯中第一次啊。」
  跨在海功身體上的幢幡,嘴裡滴下血,逆著月光的模樣相當駭人,「你膽敢跟別人說出我的真實身分,就必死無疑。」
  「我才不會說啦,這種事說了也沒人相信。」
  海功用袖子擦拭被踢的鼻子,並沒有流血。
  「倒是妳這個吸血鬼,可別把我的事說出去哦,若說出去我就會——」
  「怎樣?腦袋不保?還是老二被切掉?」
  「應該是……後者吧……」
  幢幡搖搖頭,身體離開海功。
  「反正彼此彼此啦,不管誰的秘密曝露出去,彼此都有生命危險,這種事可別忘了。」
  她吧嗒吧嗒地走向更衣處,「唉,今晚真是糟透了,趕緊回去手淫就睡了吧。」
  海功仍是仰躺著,因為傷口很深,還是吸血鬼的魔力,脖子仍在流血,真想就這麼溶化流出大海,覺得至今裝成女人這件事好空虛,好淒慘。
  「你也快過來吧,我借你衣服,穿著那個回去吧,穿著滿身是血的衣服反而令人起疑吧。」
  去了一下更衣處的幢幡,抱著衣服回到他這裡,「快起來,把衣服脫了吧。」
  海功坐起身,把衣服脫下來,坐在他旁邊的幢幡將髒衣服揉成一團後嘆了氣。
  「光看臉真像個女人呢,若沒了小雞雞,血的味道也會變吧。」
  明明身邊坐著的是全裸的少女,海功卻沒有男人的反應,捲進漩渦的那個部分,比被宦官長抓住時還要軟弱,縮在兜襠布裡。





  第五章 御妻共同密談

  招待皮耶爾·傑拉魯迪的地方,是以真教世界的樣式所設計的迎賓廳,他脫鞋換上室內鞋,踏進來。
  映入眼簾東西全都執著地加了裝飾,色彩鮮豔的地毯上倒映著凸窗的木條,細腻的剌繡與巧奪天工的木雕,圖案複雜地競相爭豔,擺放在窗戶下方的沙發上,放了幾個像是布店範本,五彩繽紛的顏色和圖案的大靠墊,真教徒的貪得無厭也波及到連接著柱子的拱門,上頭鑲嵌著葉子造型花紋,仿照成栩栩如生的樹木。
  在強烈陽光下白霧霧又乾燥的大街上走來走去後,實在很不想回到視覺這麼剌激的空間,皮耶爾真不懂這房子主人的喜好。
  他在少年男奴送來的洗手盆裡洗手,並漱口,這城市水質的味道,比皮耶爾故鄉的還要好,既冰涼,也沒有鹹味。
  腰帶上插著兩支劍坐在沙發上的他,從窗戶木框的縫隙眺望中庭,石子路上舖著地毯,空間彷彿從室內延長出去,有兩隻長毛猫,相親相愛地捲在一起曬太陽。
  明明有家人在,卻完全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氣息,這家的主人不僅陳設,連思想似乎都染上真教徒的風格,他們把男人與女人的空間區分得清清楚楚。
  玄關方向傳來馬的嘶鳴。
  領著包含剛剛那名少年的三名奴隸,佩雷克·達加爾都走進來,他戴著頭巾,蓄著長鬍,穿著寬鬆的衣服——服飾雖是白日人,信仰卻是義教,雖然他是來自虜姆某個地方的人,但究竟是哪個地方也沒人知道,至少應該不是皮耶爾所出身的吉阿烏市國,住在這國家的吉阿烏人的羈絆很堅固,既然這部分那麼不清不楚,就能斷定他不是同胞。
  佩雷克通曉虜姆和白日國兩國的商業習慣,被兩國視為重要的人物,但同時也都對他保持距離,他長得既像虜姆人,也像白日人,沒有特色的臉上唯一明顯的是右眼混濁,那個部位似乎不會動,看來那顆眼睛是瞎了,他也不清楚這男人的年紀,應該比皮耶爾父親年長吧,從頭巾露出來的耳毛已花白。
  佩雷克扶著奴隸們的手坐在地上,沙發是客人專用的,屬虜姆人的待客之道,而主人遵照的是白日人的習慣吧。
  「工作還好嗎?」
  佩雷克問,皮耶爾笑著坐在地上。
  「那種事稱不上是工作啦。」
  他的職位是旅居於卡勒古卜塔爾的吉阿烏市國民自衛隊副隊長,腰帶上插著兩把劍便是標誌。
  「因為大家都有其他的工作,湊不出活動的時間,專屬於自衛隊的只有我,每天閒得不得了」
  「在吉阿烏自衛隊這麼具有歷史的組織裡工作,是件光榮的事。」
  佩雷克口氣嚴肅地說。
  皮耶爾笑著搖搖頭。
  「背叛的歷史吧,這個城市落入真教徒手中時,跟他們內神通外鬼,簽定了在貿易上保有特權的密約,背棄同樣的義教徒,苟延殘喘,那是很丟臉的事情,為了保護這帝都而戰死的人,才應該要獲得榮譽的。」
  「無論什麼狀況都會繼續做生意——這才是商人的驕傲啊,皮耶爾先生。」
  「是這樣嗎?我不太清楚。」
  「因為最近都城外很熱鬧呢,山賊猖厥,自衛隊也很忙碌吧。」
  聽他說話的口氣,令皮耶爾想到他以前的家庭教師,那男人也講得一副親眼看到一樣,自以為了不起,皮耶爾手靠在臉頰上而嘴巴扭曲。
  皮耶爾的父親既是商人也是政治家,但皮耶爾什麼也不是,他在吉阿烏時和壞朋友整日遊手好閒,父親對他說:「你也已經十八歲了,為未來著想,去學個醫吧,」稍微學了一點卻覺得跟個性不合,去父親與兄長在的白日帝國首都卡勒古卜塔爾生活也不錯,但仍終日在帝都裡閒晃。
  「別管那個了,聽說您挖到了珍品,是嗎?」
  對於皮耶爾的催促,佩雷克叫喚少年奴隸並下達指示。
  「其實那是從皇帝的後宮流出來的東西,看來是女君所使用的。」
  佩雷克用噁心的長手指掀開折壘包起來的布,布裡包著的是單副的耳環。
  皮耶爾身子挺出來:
  「您說後宮?真的嗎?」
  「嗯,是真的,皮耶爾先生,您知道棒球嗎?」
  「棒球?啊,就是附近的孩子們在玩的遊戲吧?我是不太了解,但似乎很受白日人歡迎。」
  「這個耳環是後宮舉行的棒球比賽中的獎品,賞給下級宮女的樣子。」
  「原來如此……」
  皮耶爾獲得佩雷克的允許伸手拿耳環,就著木窗灑下來的光觀察。
  「東西挺不錯的,不過,那個後宮什麼的,真難以置信呢。」
  「其實是內人獲准出入後宮——」
  佩雷克一臉得意,他的妻子是唯教徒,據說已逝的前夫也是商人,討厭佩雷克的人謠傳,他是為了那人脈才故意接近寡婦的。
  「所以出處是很可靠的。」
  「那要多少您才肯割愛呢?」
  他領悟到這地方不用無謂的開場白,立刻進行買賣,這個性就是走遍全世界的吉阿烏商人的血統,不容爭辯的地方。
  「這個嘛,我也受過令尊的關照,就特別算你二十枚金幣吧。」
  聽到這價錢,皮耶爾手按在胸前,在地板上訝異地反駁:
  「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請您想一想,自衛隊的薪水少之又少,金幣二十枚實在是……兩枚如何……」
  佩雷克嘆口氣,如真教徒向神禱告的姿勢雙手合十。
  「金幣兩枚實在是……十八枚,這是極限了。」
  「是嗎?那真可惜,其實等等自衛隊要集合,我差不多該告辭——」
  「請等一下,那麼,為表示對自衛隊歷史的敬意,十五枚。」
  「不行,我現在手中只有五枚。」
  結果成功殺價到八枚金幣。
  「我可以就這麼拿走吧。」
  「嗯,請便,那麼有機會要常常過來。」
  皮耶爾將耳環再次拿到陽光下一照後,才收入錢包裡。
  「有沒有其他後宮的東西?若有女性用的日用品,我倒想要。」
  「那種東西反而很難拿出宮,若是昂貴的金屬,就很清楚目的是為了換錢。」
  「如果有女君寫的信,我就買下來。」
  「那個絕對沒辦法,肯定會被沒收的。」
  受不了年輕人的輕率似地,佩雷克擺擺手笑著說。
  看來是真的沒辦法了,皮耶爾領悟,若要煽動他的購買慾,應該會裝得更嚴肅才是。
  他站起來,自衛隊的西洋劍和白日風格相反的短劍插入腰帶,不知何時中庭裡已聚集了約十隻貓。
  他走到港邊,在海的男人們聚集的茶店裡點了咖啡和炒豆子,這個國家的人不喝酒,倒愛吃甜的東西,最近皮耶爾也慢慢曉得甜食的好處,一天結束後,欣賞著夕陽一邊喝甜咖啡,真是愜意。
  阿巴拉那海的海面,染成紫色一片,面向南方堆得高聳的海岬,以及與岬角上的皇宮,被大海擁入懷裡,幻化成黑色的袖子。
  皮耶爾初到這國家就嚮往著後宮,漫無目的的流浪後,終點就在那裡,比俗語說的「命運之女」更讓他想得到手的命運的場所,把女人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的國家裡,更深奧的秘密樂園。
  找個機會在大晴天裡,雇個船夫開船去看看吧,從陸地來看,很多東西都被擋住了,這樣就從海面上來看,當然,有可能為了遮住這裡的視線,對方已經設想了防守隊形,但既然可能性不是全無,就值得一試。
  店裡的男人們視線都集中在皮耶爾的紅髮上,他微笑回應後,那些男人每個都露出一副哲學家的表情,回到喝咖啡的例行工作上。

  ◇

  後宮內各階級的夏季聯盟,每場都即將接近尾聲,最上級的七殿五舍聯盟中,由於香之君在球場上大顯身手,由旃葉殿獲得冠軍,上臈聯盟和中臈聯盟也被旃葉殿壓制住,不禁感到「旃葉殿天下」的時代到來。
  擠進來的黑馬是曉霞舍的下臈所,顛覆了「萬年B級」的負評,直至目前大獲全勝,將與同樣獲得全勝的旃葉殿下臈所爭奪冠軍,在最終戰上展開激烈對決。
  曉霞舍宣布全舍都要支援下臈所。
  曉之君下令,下午澡堂的清掃工作改由中臈代勞,這段時間用來練習棒球,太陽很烈,是一天裡最熱的時間帶,大部分的宮女別說打棒球,連室內的活動都避開用來睡午覺,但曉霞舍下臈所仍鼓起幹勁進行練習。
  女房們也同樣幹勁十足,午睡時間不休息,觀看下臈所的練習,並替她們泡咖啡之類的,下臈之間,陸續出現因為喝了不常喝的濃咖啡,夜裡睡不著的人。
  其他的宮殿也全都支持曉霞舍下臈所,由於無論是棒球或侍寢的面聖競爭都輸給香之君,所以至少她們能代替自己報仇雪恨,也是因為與其正面與那潑辣的女人反抗,不如這麼做比較安全。
  曉霞舍下臈所的飲食由其他所供應,豪華得令人大吃一驚,對於吃不慣的美食,有很多人表示肚子痛或變胖了。
  香燻專心在練習棒球。
  上次比賽失誤的影像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下次絕不能再那麼丟人現眼,二壘手是防守的關鍵,他一邊提醒自己,並追著球。
  面對女君之間的中庭開放為練習場,看到球場的廣大已經不訝異了,內野的面積倒是每個球場都一樣,香燻嗅聞著上午撒水而潮濕的泥土氣味,激勵自己做練習,曉霞舍特製的防曬泥被汗流掉,滴在地面上。
  有時曉之君的女房們也加入,以比賽的形式進行練習,想像跑者上一、二壘的狀況來防守,蜜芍不斷對香燻的守備位置挑毛病。
  「要注意二壘跑者再靠壘包近一點啦,這樣一來迷伽不就不能投牽制球嗎?多用點大腦,笨蛋,垃圾。」
  香燻雖然不高興,但是仍靠向二壘,結果打者往右方打回去,球從一、二壘間穿了出去。
  蜜芍生氣地踹土。
  「為什麼沒有集中在一、二壘之間啊,捕手一直配外角球,你應該要預測到對方會推打吧,你的位置是看得最清楚的地方,所以別發呆啊,笨蛋,人渣。」
  香燻受不了了,也火大地用手套敲擊地面,看到這動作的蜜芍就衝過去要揍人,一下子演變成打架的場面。
  「你們兩個都下去,冷靜下來之前都不用過來。」
  進來勸架的迷伽指著看台說。
  香燻退回看台,拍掉衣服上的沙土,同事勸他喝咖啡,他為了鎮定情緒,拿了一杯。
  怒火攻心的蜜芍則婉拒了咖啡,開始脫衣服,看來反過來的日子又來了,香燻時不時地偷瞄她。
  等到全部脫光光時,她停下來休息,讓滿身大汗的身體曬在太陽下,同事們都在竊笑,香燻向其中一人招招手,拜託她向蜜芍傳話。
  ——聽說赤裸的少女吸血鬼最喜歡了。
  同事的少女拿著他寫的紙條,走到蜜芍那裡,她覺得好笑地讀著紙條,聽著話的蜜芍卻臉色大變。
  「快看啊,表情好可怕。」
  「比吸血鬼可怕多了。」
  香燻附近的少女們單手拿著咖啡,相視而笑。
  蜜芍搶下同事手中的紙條撕掉,一絲不掛地逼近香燻,走得太快,沒有束西托住的乳房因而暴動。
  「我說,香燻——」
  就算叫他,他也充耳不聞地與同事們一起對笑。
  「我問你,什麼吸血鬼的……帝都裡沒有那種東西吧,看我這裡啊,喂。」
  蜜芍變得像懇求般的語氣。
  「怎麼啦?蜜芍,妳相信有吸血鬼哦?」
  在樂隊裡吹奏長笛的少女大笑說,蜜芍低著頭,扭扭捏捏的,外人來看,會以為她是被誰強行脫掉衣服而覺得害羞吧。
  「什麼相信不相信的……真的有吸血鬼哦,在我故鄉的村子裡每年都有幾名姑娘被襲擊,聽說隔壁的大姊姊一早起來脖子上有被咬的痕跡。」
  「那是跟哪個男人私通才留下的痕跡吧。」
  彈琵琶的少女開玩笑說,看台被笑聲所包圍。
  蜜芍表情認真地逼迫香燻。
  「你說啊,到底是怎樣?沒有吸血鬼,你說啊。」
  眼神避開搖晃的乳房,香燻拿起筆,她的身材是下臈所中特別好的,一個不注意眼睛就會離不開,比起幢幡的裸體較為野性,因而鮮嫩欲滴。
  ——如果有,就會在這個後宮,畢竟餌太多了吧。
  「他說如果有就會在後宮。」
  「他說就在我們身邊。」
  「他說,下次的獵物就是妳!」
  少女們沒有放在心上開玩笑地說,蜜芍鐵青著臉,坐入看台。
  「騙人!那是騙人的啦!」
  少女們摸著她的頭,勸她喝咖啡,香燻斜眼看著,蜜芍白皙的肩膀被曬得有點紅。
  幢幡自那夜以來就沒看到她的身影。
  他向休息時間回到看台的迷伽詢問。
  「她身體好像不舒服。」
  迷迦回道,香燻認為「誤吸男人的血」似乎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不值得同情,他也沒有罪惡感。
  「不好意思耶,讓你變成蜜芍攻擊的對象。」
  攤開衣領擦汗的迷伽說,香燻不解地歪著頭。
  「蜜芍她啊,嘴巴很壞吧,被說成這樣還不生氣的只有你一個人哦,所以才讓你當二壘手的,那位置你不熟吧,加油囉。」
  ——蒔羅也沒生氣。
  「唔……可是蒔羅其實自尊很高,若罵得太過分怕她會失去幹勁,畢竟……你看,那可是防守哦,蜜芍發的牢騷也不會這樣就沒事哦……」
  ——迷伽要考慮到很多事,也真辛苦。
  香燻倒咖啡給她喝。
  「反而讓你擔心了。」
  迷伽笑著說。
  看台正中央光溜溜的蜜芍,像是快要往生的牛一樣四腳朝天地躺下去。
  「對了香燻,她怎樣了?從剛剛就一直發抖在說血什麼的。」
  蒔羅問道,香燻只是聳聳肩。
  練習結束後,下臈們去洗澡。
  用大量的熱水沖洗掉黏在身上的汗和沙土,大家累得都沒力氣說話了。
  在休息室一躺下蒔羅立刻就睡著,香燻拿薄被替她蓋上。
  他一睡到蒔羅旁邊,蜜芍就隔著蒔羅的身體,在對面躺下來,脫下胸帶的胸部敞了開來,再用解開的兜襠布蓋住下腹部,她撐著臉立起上身,偷看著蒔羅的臉。
  「睡得真熟。」
  香燻看守著,看她是不是要惡作劇吵醒蒔羅,但蜜芍只是用懷念的眼神一直注視著蒔羅的睡臉。
  「這樣看,就想起老家的妹妹呢。」
  蜜芍靜靜地說,用手輕輕撥開黏在蒔羅額頭上的一根頭髮,「我家有很多的孩子,所以又窮又擠,很辛苦。」
  不知為何香燻覺得現在這狀況很像父母和子女,父親與母親,以及睡覺的小孩,以前自己也同樣被守護著,安穩地睡覺,父母從香燻面前消失是在他五歲的時候,從那天起,他便和伐功兩個人在帝都的大街小巷討生活,忽然之間家族的記憶——應該說平安的感覺甦醒過來。
  休息之間的祥和與平靜,令人回憶起再也見不到,再也回不來的那些人,好悲傷,這樣的悲傷,為珍惜這些少女們的心情帶來了愧疚感。
  撐著臉的蜜芍,俯視著臉朝下趴著的香燻,眼神裡似乎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香燻,你有想過若能開口就好了嗎?」
  如果能開口,如果能說話,這樣的命運就會讓香燻無法待在這裡了,如果能開口,如果能說話,顯然會破壞這股平靜。
  香燻流下眼淚,一想到身為男人竟然在哭,淚水就更停不下來。
  蜜芍伸手越過蒔羅的身體,拍拍香燻的背。
  「抱歉了香燻,讓你想起傷心事。」
  蜜芍的乳房沉重地垂著,上面的乳房壓著下方的乳房,下面的乳房碰到地板使底部的圓變了形,撐著臉的手臂腋下張得很開,令人感到只有那裡是她豐滿的肉體中,唯一脆弱的地方,側腹上的水滴因為害怕滾落到腹部或背部而緊縮成一團。
  若去觸碰她的身體,雖然覺得又柔軟又冰涼,但香燻曉得再往裡頭伸,會有東西會把他的手,推回去,彷彿一出生就曉得這種事的感覺。
  無論是自己或她,這身體單純是為了打棒球該多好,他擦拭眼淚如此祈求,這麼一來就能風平浪靜,不用背負多餘的東西,不曉得知不知道香燻這樣的想法,蜜芍繼續撫摸著他的身體。
  七殿五舍聯盟的公開賽中,旃葉殿打敗紫景舍,以全勝之姿結束夏季聯盟的賽程,緊接著晚間的面聖上,皇帝的手帕又掉在香之君的面前,大多數的宮女們都覺得很沒意思,香之君企圖在廣大的後宮裡只有自己獨得優勢,相當自私,到了記念皇帝指名,而打賞金給旃葉殿上中下臈的階段時,其他宮女們因憤怒和嫉妒開始口出惡言。
  「錢給我拿來。」
  「衣服給我拿來。」
  「自私自利。」
  「這個母狗。」
  真教徒認為豬是不潔的生物,所以她們連罵人母豬也有所顧忌,所以用稍微較平和的形容詞來罵。
  士氣高昂的就是曉霞舍下臈所,她們在這個夏天的球賽中都還沒輸過,不像其他宮殿像喪家犬般抬不起頭,盛氣凌人地不把旃葉殿看在眼裡,將坐在屁股下的地毬捲成一束,敲打地面進行威嚇的動作,這聲音響徹面聖的大廳,聽起來好像帝國軍隊進軍的太鼓一樣,煽動危險的聲音令宦官們為之色變,全體人員見狀雖停了下來,但用束狀的地毯被猛烈撞擊,如同落於無落帝手中的義教徒一樣被攻破。
  旃葉殿從女房到下臈,以勝利者之姿的氣勢從容不迫地離開大廳,抜凜和杏摩勒炫耀似地,故意抱著大筆金幣很辛苦地走過曉霞舍的宮女面前。
  香燻他們回下臈所時,幢幡在回廊上等著,她從柱子的陰影悄然無聲地現身,沒戴平時的面紗,臉曝露出來,走在下臈們前頭的迷伽用手中的燭光照著那蒼白的肌膚,幢幡別開臉。
  「妳的身體沒事吧?」
  迷伽問道。
  「嗯,已經好多了,謝謝關心。」
  幢幡用袖子遮著表情回答。
  「下次與旃葉殿下臈所的比賽,請務必要來參觀哦。」
  「嗯,我一定會去的。」
  一看到相擁的兩人,香燻心中的不安如泡沫般冒出來,幢幡可是專吸處女血的吸血鬼。
  「我是來找香燻的,我有話要跟他說。」
  聽到幢幡的話,下臈之間發出嬌嗔。
  「難不成今天的面聖是指名香燻啊?」
  「妳都從來沒找過我。」
  「好嫉妒哦。」
  幢幡也配合她們開玩笑。
  「只是嘗嘗味道啦,同時吃掉妳們肚子會爆開的哦。」
  她說著,並將手靠在嘴唇上,大家都被逗笑了,只有香燻笑不出來。
  香燻單手接著幢幡開玩笑所扔出的手帕,同事們推著他的背到幢幡面前。
  「夜晚宵夜的香燻妹妹,我們去找找只有兩人獨處的地方吧。」
  幢幡的手抓著香燻的衣袖,因為碰到了他的手肘而連忙鬆手,重新抓袖子的一角,同事的嘲弄之下香燻被幢幡領著走出去,因為她手中握有自己的秘密而無法反抗,為了分攤痛苦而豁出去揭開對方的秘密也不行,損失太大了。
  幢幡沒拿燭火,卻能跟白天一樣的速度走在走廊上,她沒說話,不告訴香燻待會兒等著他的是什麼。
  帶往的目的地是一間密室前,跟打群架後香燻他們被關進去的那間一樣,香燻雖然不知道這裡是哪間宮殿,但幢幡似乎很清楚。
  確認附近沒人後,她打開門。
  「進來吧。」
  香燻小心翼翼地跟著她進來。
  「今天不說話嗎?」
  門一關上,眼前如墨汁塗抹般變得黑漆漆,地板冰冷的感覺顯得更明顯。
  「可以說話沒關係哦。」
  他沒聽她的話開口,拿起夾在腰帶上的紙,發牢騷似地響起乾燥的聲音。
  「用寫的也可以啦,反正我看得到。」
  聽得到聲音卻見不到人影,只有他是被看的那一方,每次呼吸黑暗就滲進喉嚨裡,眼淚因而流了出來。
  「你想寫什麼呢?」
  對方喉嚨興奮地發出聲音。
  香燻拿起筆,飛快地書寫。
  ——究竟有什麼事?
  「字好潦草哦。」
  因為咯咯笑的聲音就在耳際,曉得人就在身邊,響起打火石磨擦的聲音,模糊的光剌激著香燻的眼睛,幢幡點起手提式燭台。
  她離開香燻,站在屋內的角落。
  「其實我是想跟你道歉。」
  「道歉?」
  他訝異地縮回拿著紙的手,拇指被墨水沾濕。
  「啊呀,你說了話呢,早點說話不就好了。」
  幢幡捉狹地說,手提式燭台放在旁邊的箱籠上,再度隱藏在黑暗中。
  「道歉?」
  「要道什麼歉?」
  香燻的口氣焦急地問。
  黑暗裡響起幢幡的笑聲。
  「因為我破壞約定啊。」
  「約定?」
  「絕不能說出你的真實身分,我破壞了這約定。」
  「妳說什麼……」
  香燻視線找尋她的身影,由於無法看透黑暗找到她,而往上滑,她在對面像隻羽蟲般咯咯笑地飛來飛去。
  「那賀,可以出來囉。」
  蠟燭的火焰往上一躍,以為不可能存在的影子要現身了。
  少女從箱籠的陰影處,提心吊膽地站出來。
  看到意料之外的貴人,香燻差點「啊!」地叫出聲。
  她是光之君。
  「香燻,你……」
  她一下看著在身體前交叉的手指,一下看著香燻,「幢幡說的話是真的嗎?」
  「我不是說了嗎?妳的疑慮還真深呢。」
  黑暗凝結起來,變成熟悉的幢幡身影,旁邊站著光之君,「算了,我也能理解那賀不敢相信的心情,畢竟不曉得這件事,而以出生的樣子曝露在男人眼前。」
  「幢幡!」
  光之君摟住女房,抓住她的衣領,「別給我亂說話!」
  「哎呀,果然會在意吧?那時,在澡堂全被看光光了。」
  幢幡背靠在牆上,態度隨便地伸著懶腰,衣袖滑到手肘的位置,露出手臂內側雪白的肌膚。
  「我問妳,妳真的相信香燻是男的?那就讓我看看無法動搖的證據啊,只有男人才有的秘密凸起物。」
  幢幡的眼神挑逗著香燻的身體,他立刻放聲大喊:
  「住手!」
  並擋住兜襠布的前面,被那聲音嚇到的光之君身體發抖。
  「香燻,凸起物是藏在那頸環之下吧?真是的,男人凹凹凸凸的脖子,沒有比那更醜的囉,唔?你在擋哪裡啊?」
  遭幢幡一笑,香燻放開手。
  「光之君夫人,妳曉得那傢伙的真面目嗎?」
  對於香燻的問題,光之君戰戰競競地轉過身,並點頭,之前見面時沉著穩重的態度完全不見蹤影。
  「吸女人血也曉得?」
  「嗯嗯。」
  光之君的視線落在幢幡的懷中。
  「妳不害怕嗎?」
  「不會啊,因為她是朋友——」
  蠟燭的火光搖曳,光之君的影子在幢幡身上起伏,「而且是有同樣目標的同志啊。」
  「目標?」
  光之君與幢幡耳鬢撕磨,女君與女房在暗處摟摟抱抱的模樣,既背德又色情。
  「說這件事之前,先聽聽你的目的吧?」
  光之君牽起幢幡的手,像披罩衫似地將她捲進自己的懷裡,「為何想進後宮到不惜扮女裝?」
  「……因為想賺錢啊,我又窮又沒親人,想說進到後宮就能過輕鬆的生活——」
  假的藉口已經說得很溜了,幢幡和光之君一邊竊竊私語邊聽著。
  「那現在呢?」
  「現在?」
  對於幢幡的問題,香燻歪頭返問。
  「現在目的也是為了錢嗎?來後宮的目的不是已經完全變了嗎?」
  「什麼意思?」
  「好比說每天的洗澡——近距離欣賞女人們的裸體,滑嫩的皮膚抹上除毛乳液,刮著剃刀而感到興奮,或者是深夜——在下臈所開設香燻主導的奴隸市場,盡情地舔舐著撫摸著熟睡中的那些女人——」
  「我才不做這種事啦。」
  「說不定對那賀——」
  幢幡從背後緊抱光之君,輕撫著腰際的線條,「因為忘不了曾見過的那乳房、那屁股、那無毛的三角洲地帶,打算哪天趁人之危強暴她——」
  「我也不會做這種事啦。」
  覺得被耍的香燻生氣地回道,一看光之君,她就害羞地移開視線。
  幢幡對這景象似乎也一飽了眼福,嘻嘻地笑著。
  「算了,剛剛那是玩笑,不過後宮的好處你很清楚吧?漂亮的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開開心心地玩樂,你不覺得很像樂園嗎?」
  香燻沒有回答。
  「可是那些女孩們全是皇帝的,想到這兒,你感受如何?不會對皇帝感到憎恨嗎?獨占這世上的處女,怎樣?身為男人應該很嫉妒吧?」
  「我的目的是錢——」
  像是打斷香燻的話,光之君身子往前掙脫幢幡的手。
  「我們的目的是——殺掉皇帝·冥滅和他的母親·皇太后。」
  香燻懷疑自己的眼睛,不只光之君的話,她表情之猙獰也令他大吃一驚,傳言還未進寢宮就受到皇帝特別的寵愛,地位比那些女人還要高人一等的她,竟然露出自暴自棄的笑容。
  「可是妳確實是皇帝的親戚……」
  「我的父親是先帝的弟弟,相當於冥滅叔父的人,鍥司魯波坦城的州剌史,對帝國中樞也有影響力。」
  光之君走向香燻,下半身隱入影子裡消失不見。
  「先帝駕崩之後,理應由冥滅的兄長以新帝身分即位,然而,卻有人強烈反對這件事,先帝的寵妃·利備——她為了讓自己兒子當上皇帝,無所不用其極,巧妙地除去了礙事的人,許多無罪之人被冤枉而處死,我的父親立了皇太子殿下並舉兵起義,雖然有理,人數卻不利,包圍鍥司魯波坦城,最後卻——」
  話聲暫歇,光之君垂下眼眸,睫毛下形成影子。
  「那時,不知哪個笨蛋點了火,害我長久居住的城市變成灰燼了。」
  幢幡所說的「長久」不知是指多長的年月,總有一天她會不在意這種事,所以恨意應該沒像光之君那樣深吧。
  「家族中只有我一個人存活下來,被帶進這後宮,當時所懷抱的恨意之火今至仍未消滅,到了十八歲,能夠進到寢宮時,就在初夜的床上殺掉冥滅,提著他的首級去家族的墓前祭拜。」
  「我對他是沒有恨,但一個人獨占這些處女的想法實在很氣不過,若他侵犯那賀,我就要殺了皇帝。」
  兩名少女正在籌劃暗殺皇帝。
  簡直像在玩辦家家酒似地。
  兩人的身影和自己與伐功重壘,香燻感到毛骨悚然。
  光之君的身世和香燻及伐功如出一轍,他們的祖父·雷光將軍因謀反無落帝之罪遭到處刑,因為擁戴幽禁在後宮的某位皇子,而被懷疑在籌算弒帝的計劃,立下無數功績的忠臣中的忠臣,不可能對皇帝有二心,顯然那是冥滅的母后——現今的皇太后,為了將兒子的敵人與不聽命於自己的頑固的軍人一併處理掉,所下的毒手,雷光將軍甚至被誅連五族,海功和伐功的雙親也被拖到大街上斬首示眾,只有幼小的海功和伐功被藏起來而得已存活,他們失去自己的家與可依靠的親人,輪落在街頭乞討。
  (插畫)
  「香燻——」
  光之君牽起香燻的手,「你也加入我們的計劃,一起打倒皇帝吧。」
  「我不要。」
  香燻身體縮回去。
  光之君更逼向前。
  「你又窮,又因為男人的身分而無法進到後宫,也全是皇帝和皇太后的政治腐敗的關係,只要他們繼續違背世上的道理與神的心意統治這國家,人們的悲嘆就不會終結啊。」
  「這種事我不懂,我很害怕啊。」
  那是他的真心話。
  她們千方百計用如果加入討伐皇帝的行列,事成之後會給他女孩子最重要的東西,或讓他擁抱七名處女等好處來說服他,但香燻就是不聽,不開口,雙手揣在懷裡,一語不發地離開秘室。
  香燻其實很害怕,他甚至產生暗殺的事乾脆讓她們動手算了的想法,每天都像這樣打棒球、洗衣掃地再洗澡,皇帝就會被殺掉,達成他的目的,這樣很不錯,香燻開始喜愛後宮的生活。
  但這麼做是背叛伐功,他害怕這樣,他是這世上唯一的至親,香燻也開始覺得蜜芍、蒔羅和下臈所的同事們大家也很重要,該對哪個人誠實才好呢?他愈想就愈不明白。
  在走廊上和上級的宦官們擦身而過,香燻低頭鞠躬,他第一次羨慕起切割掉過去而活在當下的他們。





  第六章 打倒打擊之神

  持續炎暑的天氣,都城外頭的森林火災頻傳。
  衛兵說要撒水,便讓曉霞舍下臈所去中庭等待。
  比賽前的氣氛向來緊張,但今天特別緊繃。
  因為是悠關下臈聯盟冠軍的關鍵之戰,尤其對手是原本就看不慣的旃葉殿下臈所,再加上觸身球的群架事件之後兩方互相仇視,情緒上更緊張了。
  曉之君贈送一頭小牛做為慰勞的點心,在下臈所前的小庭院上烤串燒牛肉,但下臈們沒有伸手去拿,大半的肉都被吞進從其他宮殿以「慰問前線戰士」的名義而來的下臈們胃裡。
  少女們坐在下臈所的地板上,一語不發,連樂隊也沒有聲響,炫麗的飾帶很輕佻,看起來有些不合時宜。
  蒔羅在走廊上架好球棒,做姿勢最後的確認,彷彿炫耀好身材似地搖晃著屁股,微微調整腳伸出去的方向。
  蜜芍解開束袖帶,裸著上身衣冠不整地躺著,她沒有睡著,時不時地睜開眼,凝視著虛空。
  香燻將抹好油變軟的手套戴上,連續敲打另一隻沒戴手套的拳頭,迷伽告知他跟前場比賽一樣,以第二棒·二壘手的身分出場,再度犯下跟前次比賽一樣的失誤的恐懼,定期地折磨著他,這是爭奪冠軍最重要的一場比賽,拿下九個出局就能結束比賽,但之前嚐試了好幾次,卻一直都無法成功,結束比賽比獲得勝利還要困難。
  「球賽」這一件事被分段;三局比賽、三個出局、三個好球、三個壘包,後宮裡的生活也一樣——三餐、每日的勞動、循環的季節、緊閉的大門。
  人生不長也不短——只是時間很多,累積太多的東西令人煩悶,喪失自信的時候,那件事會成為內心的包袱,人生能夠每件事都不出錯,安然過關嗎?他很想就此逃之夭夭,打擊的順序或守備位置全都不管了,他覺得嘴巴又苦又乾。
  可能是從光之君和幢幡那裡聽到奇怪的事情,雖然化恨意為力量,但這力量卻因為他人的怨言而被奪去,殺掉皇帝真能完全解決一切嗎?好比棒球一樣,也不是一出局就結束比賽,自己究竟能做什麼事呢?香燻思索著。
  靈營殿的女房·早莎訶送來葡萄做為慰勞品。
  第一天進後宮與她擦身而過以來,香燻每次見到她,內心都會小鹿亂撞,早莎訶的長相雖不像光之君那般豔麗,但一舉一動都很優雅,所以自然而然地被她吸引。
  焦躁不安的下臈們一顆一顆吃著葡葡,那樣的吃法似乎能讓心平靜下來似地,她們用那種奇妙的表情將葡萄送入口中,豐含酸甜果汁的果肉放放鬆了緊張的心情,也有餘力和同事們聊起天來。
  「好好吃哦,沒有食慾時幸好有這個。」
  「已經是葡萄的產季了呢。」
  「這是大苦海南岸產的。」
  早莎訶也加入下臈們圍坐的圈子裡吃葡萄,「收成的時間比白日的快呢。」
  迷伽跨過同事們,在早莎訶身邊坐下。
  「替我傳達給光之君,雖然是不同的宮殿卻經常受她照顧,下臈所的大家都很感謝她。」
  「無論哪個宮殿,只要是對抗旃葉與香之君的人,大家都像同事一樣哦。」
  「呵,是嗎,幢幡人呢?」
  「她說灑水淨身之後再過來,她在祈願希望妳們拿冠軍,還有啊——」
  早莎訶一壓低聲音,周圍的下臈們都好奇地湊過來,「聽說今天的比賽是『天覽』哦。」
  「天覽……?」
  「陛下會觀賽嗎?」
  「不會吧?畢竟是下臈聯盟的比賽……」
  「都只是聽說啦。」
  早莎訶煞有其事地說,「可是這悠關旃葉殿稱霸所有聯盟的一戰呢。」
  「我覺得陛下期待我們能夠反擊。」
  一名下臈回嘴說,早莎訶一笑。
  「嗯,一定是這樣的。」
  傳聞轉眼間就傳遍狹小的下臈所。
  「如果被陛上注意到怎麼辦?」
  「注意?『那人不會打變化球呢』像這樣?」
  「才不是呢,陛下會說『那人好可愛哦,留在下臈所真浪費』,而提拔成御妻啊。」
  「妳在說白日夢呢。」
  「迷伽不是也有機會嗎?又是我們的主戰投手。」
  「最後的機會了。」
  聽到同事亂開玩笑。
  「才不是最後呢。」
  迷伽吐出葡萄好說。
  少女們笑著拍掉黏在頭髮上的籽。
  「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只靠一場比賽就昇等成御妻啊。」
  「可是有前例哦。」
  早莎訶拿出白紙朝裡頭吐籽,「皇太后在下臈時代的棒球比賽中,因先帝一見鐘情,隔天就昇到更衣的位子,而且還是第一次出場的比賽呢。」
  「欸,打得那麼好嗎?」
  「那是二打擊區連續揮棒落空三振出局,那位就算被三振依舊貌美如畫呢。」
  蒔羅來到離同事稍遠處坐著的香燻這裡。
  「來,葡萄。」
  她從手裡的一串葡萄中摘下一顆,放入香燻口中,澡堂的給水管流出水,是用那冷水冰鎮過的吧,咬破沾著露水的皮,酸甜的果汁噴在口裡,沁涼香甜,他放鬆地呼了口氣。
  「香燻,你很緊張呢。」
  被這麼一說,香燻扭扭脖子。
  「手伸出來。」
  蒔羅用兩隻手掌夾住香燻的手,「看,果然很冰呢,這表示你的心情很緊張,動一動身體比較好哦。」
  於是香燻和蒔羅一起離開大房間,在走廊下方的庭院,開始做柔軟操。
  幢幡濕濡的頭髮飄著肥皂的味道走過來。
  「哎呀,有葡萄。」
  她加入少女的圈子裡,用舌頭挑起葡萄粒再咬斷,「我問妳哦,曉霞舍下臈所的外號為什麼是『麝香葡萄』啊?」
  「唔,這個嘛……曉之君夫人是怎麼說的呢?」
  迷伽含糊地說。
  幢幡嚼著嚼著連皮都吃下去。
  「曉之君夫人與其說是麝香葡萄,倒像是『憤怒的葡萄』呢。」
  「這我不予置評。」
  香燻不是故意去偷聽,但下臈所很小,幢幡說的話也全進了香燻的耳裡,眼神一對上,彼此都別開視線,香燻再度做柔軟操,幢幡繼續說下去。
  宦官前來通知已撒完水,下臈們拿著工具和成串的葡萄開始移動,幢幡將冰的葡萄放在蜜芍胸部上,似乎已睡著的她「呀!」地一聲跳起來。
  中庭的人數比男裝之日還要多,由於這是決定聯盟冠軍的比賽,下臈們也都各自獲得女君的允許來觀戰。
  曉霞舍的下臈們穿著鞋子,黑色斑駁又潮濕的地面,走路的樣子彷彿是第一次穿鞋子踩到泥土上似地,動作很笨拙,套著手套的人們聚集在裝著練球的籃子那裡,抱著樂器的人先上去看台,但因迴廊上的宮女們要求,便沒有調音,而是奏起流行樂曲。
  「你看,是球哦。」
  蜜芍將球拿到臉旁說,似乎現在就要投球的樣子,香燻將收入懷中的紙筆放在看台上,這時,白皙的手疊了上來,戴著面紗的幢幡惡作劇似地將香燻的物品藏在袖口裡,香燻轉身離開她那透過面紗想要對自己說什麼的視線,往二壘走去。
  守備練習得很順利,為了這次的比賽,每個人心中都有壓力,但每當跑步、投球時壓力就會消解,讓球直接滾在整理得平坦的球場上,太陽將她們身體的水分,連同剛剛吃的葡萄汁都被搾乾,因此回到看台的她們喉嚨都很渴。
  喝著送上來的熱咖啡,她們的汗冒得更厲害,胸帶、兜襠布都被汗水濕透,舌頭的滑順感也變得好一些。
  「陛下不知道會在哪裡呢?」
  「有空就會來看,只有天覽的時候。」
  在一壘側迴廊上,揮舞著黃緣色的旗幟,旃葉殿下臈所進入球場。
  最先引人注目的是身材高挑的抜凜,她將旃葉殿的飾帶高高繫在腰上,穿著黃綠色的緊身褲,和香之君的打扮一樣。
  然後是獸人,頭髮繫著黃金的花束,沒穿兜襠布毛茸茸的下半身坦露出來。
  「快看,那隻熊的尾巴好長哦。」
  蜜芍指著說,獸人屁股上的長尾巴垂到地面。
  「蜜芍若不刮掉多餘的毛,也會變成那樣哦。」
  蒔羅大口吃著葡萄說。
  「真沒禮貌,才不會長那麼多毛啦。」
  蜜芍嘟著嘴說。
  獸人將尾巴像掛在帆船柱子上的旗子一樣高高揚起,跑到一壘的防守位置,看來知道要戴捕手手套。
  由於身後又來了兩個獸人,曉霞舍看台頓時為之嘩然。
  「不會吧……那是什麼……」
  「竟然有三隻?」
  新出現的二個人也是耳朵尖尖,全身長毛,長著尾巴,跟第一個獸人一模一樣,但身高都比第一個低。
  「哇啊,好可愛,叫她的話會過來嗎?」
  幢幡招招手,原本要走向外野的兩人中,個子嬌小的獸人走過來,給她葡萄她就吃了,給她喝咖啡,卻因為燙而不喝。
  「妳叫什麼名字?」
  幢幡問,小獸人回答:「華黎勒。」
  「華黎勒,妳多大了?」
  華黎勒用戴手套的手和沒戴手套的手指全部比出來。
  「十歲啊,妳也出場比賽啊?」
  華黎勒被曉霞舍下臈一個個拿出來的點心和水果給吸引,點頭回應。
  「哎呀,年紀小小卻很了不起呢。」
  「難不成妳也是打擊之神嗎?」
  對於插話進來的蜜芍,華黎勒不知所措地豎起頸脖子上的毛,但給牠糖吃後又乖乖地點頭。
  「我和姊姊都是神哦。」
  「一壘的孩子和另一個孩子都是嗎?」
  「嗯,我們三人都是神。」
  「哎呀,好可怕……那是多神教徒呢。」
  蒔羅全身發抖仰望著天,蜜芍手搭在華黎勒肩上,將她摟過來,華黎勒也有些不安吧,一邊在嘴裡滾動著糖果,並自己挨過去。
  「妳打第幾棒?」
  「我是第五棒。」
  「妳姊姊呢?」
  「姊姊杏摩勒是第一棒,姊姊美黎勒是第二棒。」
  「唔,好奇怪的打擊順序哦……對了,妳姊說的『把球停下來』是真的嗎?」
  「真的啊。」
  「妳也會嗎?」
  「嗯,我也會。」
  「是怎樣停下來呢?」
  「唔,我也不曉得。」
  「妳不是神嗎?」
  「唔,這個嘛——」
  華黎勒想要解釋時,在一壘的杏摩勒怒吼:
  「喂!哪有人在比賽前跟敵人說話的!」
  被姊姊罵的華黎勒跳起來,將沒吃完的點心收進懷裡,跑向外野。
  「那就是香之君珍藏的三個小女孩啊……」
  目送著往右外野跑去的少女背影,幢幡兩人揣在懷裡說,「傳聞說,她們的實力是上臈聯盟也吃得開什麼的。」
  「欸!」
  下臈們不安地面面相覷。
  香燻似乎想說「可是她們根本就不是人類啊……」,目不轉睛地望著幢幡的臉。
  「蜜芍好好哄了那孩子呢。」
  被蒔羅一誇,蜜芍露出得意的表情。
  「在我的故鄉有飼養小熊寶寶哦,所以對付這種很習慣了。」
  「跟那個無關吧?」
  (插畫)
  「只要讓熊吸人類的奶就會乖乖聽話囉。」
  「吸奶……怎麼做?」
  「欸?就是一般的吸法啊,和餵嬰兒奶水一樣。」
  「蜜芍的奶給熊吸嗎?」
  幢幡訝異地挺出身子問,蜜芍張大口,哈哈大笑。
  「就算吸,我也沒奶水啊。」
  「香燻想吸。」
  幢幡手搭在香燻肩上,搖晃著說,「他臉上這麼寫著。」
  「如果可以讓你別那麼囂張的話,那給你吸也無妨啊。」
  蜜芍將豐滿的乳房從兩邊擠壓讓他看,「吸吸媽媽的大奶奶,趕快吸奶奶吸奶奶。」
  看到衣領露出來的乳溝,香燻臉紅地低下頭,下臈們都拍手大笑,彷彿男裝之日那天整她的回禮,蜜芍更大力挺起胸膛,逗弄著香燻。

  旃葉殿下臈所對曉霞舍下臈所,下臈聯盟正式三局比賽。
  首位打者的蒔羅走向左打區。
  套上手套,將袖口用力拉緊,可能是故意挑釁吧,一壘迴廊那裡傳來「哦!」「哦!」詛咒的聲音。
  投手丘上的抜凜球舉過頭,投出第一球,因為是稍微放低的右肩上投,而成偏高的快速球,蒔羅揮棒動作稍慢,揮棒落空形成1好球。
  第二球,雖然打中來到內側的變化球卻力道不夠,形成無力的滾地球,二壘手接到球,傳球至一壘,形成一出局。
  蒔羅扭扭脖子,回到看台,坐下來檢查球棒的表面,再度歪著頭。
  「那球好奇怪哦,搖搖晃晃像是會晃一般,還以為會打得很好的……」
  香燻點點頭,走向打擊區。
  雖然也在意變化球,但可怕的是那個快速球,連打球很準的蒔羅都打不中,把球棒拿短一點積極去打,還是先上壘吧,畢竟那是自己的工作。
  他慢條絲理地以適當的時機進入打擊區,沒必要急著爭勝負。
  第一球,近身的快速球,雖不致於要避開,但感覺不是很好,這投手可能和同宮的女君一樣,常常投觸身球吧。
  判定為好球,雖然覺得離身體太近,但他沒有抗議,香燻瞪著投手,集中精神。
  第二球,又是快速球,判定為外角球,0壞球2好球,跟放過不打的第一球不同,這次是沒辦法出手而不打,橫切過本壘的快速球比想像中的威力還強,放得比較低的右投手可以投出那樣的球路,會讓右打的打者覺得球好像偏得老遠。
  香燻急了,被兩好球逼入絕境了,而且還無法確定目標球路,他跟剛剛一樣擺出打擊姿勢,可能因為內心不安,覺得身體無法完全靜止不動。
  第三球,從正中央往外角偏出去的變化球,球像嘲笑他一般地飛過香燻要出不出的棒球尖端。
  三球三振。
  香燻咬著下唇,若不是手中的球棒是借來的,他早就狠狠往地面砸了,雖然被三振出局都會令人很不爽,但是在什麼都沒弄清楚的狀況下結束了打擊區,最叫人不甘心。
  像是砍除草叢般的動作甩動球棒的蜜芍,進入打擊區,擺出姿勢前,敲了下戴在左手上的護具。
  第一球、第二球的變化球都揮棒落空,似乎高度無法配合,緊接而來的第三球,是用直球要和打者決勝負,就像是要捕手站起身來接一般,是個偏高的球,蜜芍揮空,三振出局。
  一局上半的曉霞舍下臈所的攻擊機會一下子就結束了。
  蜜芍用球棒敲擊地面,折斷後丟掉。
  「配球改變了呢,蜜芍喜歡快速球的事被發現了。」
  幢幡吸著葡萄果肉,用舌頭將皮弄得跟原來一樣膨,輕輕放在看台上。
  「下次一定要打中!」
  重重地坐在看台上,蜜芍卸下護具。
  「如果不擬定對策,就沒有下次囉。」
  幢幡冷冷地說。
  「對了香燻,你第三球是怎麼回事?動搖了?」
  被蒔羅一問,香燻搖搖頭。
  ——不知道,太集中在快速球上而抓不到時機。
  「速度的落差的確是很大呢。」
  蒔羅拿掉擊球手套,露出小手,這麼小的手也能打棒球啊,香燻佩服地想,守備用的手套是分指的,遮掩不住那小小的手,香燻的手套原本是捕手手套,顯得手看起來大了兩倍。
  那隻小手拍打他的背,得到這信號,香燻便往球場跑出去。
  一局下半,首位打者是獸人的長姊·杏摩勒,頭戴黃金花束,手拿紅色球棒,散發著異教的感覺。
  她站在左打區離投手最近的位置,打算瞄準變化球彎曲的時機吧。
  捕手撥雅把手套往外角擺,因此香燻稍微挨近二壘,改變守備位置。
  投手丘上的迷伽投出快速球。
  「球看起來就像停住不動」杏摩勒的話是千真萬確的,已經沒有人會懷疑了,香燻的眼睛,說不定中庭裡所有人的眼睛,都清清楚看到球浮在本壘上靜止不動。
  杏摩勒臉湊近球,像在嗅聞著味道,用銳利的眼神仔細地觀察,這段期間,球仍釘在半空中。
  輕盈地跳到後方去的杏摩勒,從打擊區區裡頭一步兩步地走過來,再用力揮棒,留下尖銳的聲音球飛出去,越過中外野手·室利的頭上來到屋檐,削過導水管進到迴廊裡。
  是全壘打。
  一壘側的下臈們從看台跳了出去。
  抛出球棒的杏摩勒慢慢地跑出去,尾巴高高豎起,毛也豎起來,由於是赤腳所以沒有腳步聲,繞過二壘之際,與香燻四目相對時,驕傲地一笑。
  杏摩勒踩到本壘,比分為0:1X,才這麼一球就讓曉霞舍在這局落敗。
  回到看台的迷伽,才投了一球就氣喘噓噓,額頭上冒出大粒的汗滴。
  「一般被打中的話都會認了,整理心情……不過她是怎麼回事啊?」
  用手巾壓著臉,肩膀喘著氣說。
  「用球棒贏回來啊,下一局是從妳開始打吧。」
  幢幡坐到旁邊,摟著肩膀安慰說。
  「喂,等等——」
  為下局的準備而揮空棒練習的娑芭寐停下動作,叫喚著香燻,「幫我叫那些人回來。」
  在本壘後面戴著手套的蒔羅和蜜芍在跟主審爭論,走過去一看,主要在抗議的是蜜芍。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停下來的,反正那就是犯規啦,叫她退場。」
  「可是,並沒有不碰球停止球而犯規的規定……」
  主審宦官板著臉,兩手揣著懷裡聽著。
  「沒有那種規定?那就是規定本身錯了。」
  「妳說什麼?違抗陛下發佈的規定就等於違抗陛下哦。」
  宦官從懷裡拿出小本子。
  「什麼?那種東西我不知道啦。」
  蒔羅阻止了想再掙下去的蜜芍。
  「回座吧,下局要開始了。」
  「可是……」
  蜜芍臉嘟得跟羊的膀胱一樣。
  香燻插進來,從宦官手上搶走規則手冊,然後撕成碎片撒掉。
  「啊,你在幹什麼!」
  宦官拚命地想抓住飄在空中的紙片,卻從指尖飄走。
  「下次就輪到你變成這樣。」
  說完,蜜芍賤踏著掉落地面的規則手冊殘骸。
  「唉,你們真是的……」
  蒔羅一臉無奈,蜜芍因為香燻的暴力舉動而消氣,神情開朗地用手套抵著香燻的背。
  「好了,回去吧回去吧。」
  兩人便回到看台。
  「下一局怎麼辦?若不找出突破口,又會被那投手吃得死死囉。」
  蒔羅用手肘的內側擦拭臉上的汗。
  「這樣的話就只能派出代打王牌了。」
  蜜芍用胸部使勁地推著香燻的背走。
  「可是她最近一直都很鬱悶……」
  規則手冊的碎片黏在香燻汗涔涔的手臂上,他撕下碎片丟到空中,變成洩了氣的紙片雪般無力地飄著。
  花剌人在迴廊,被曉之君的女房們圍繞著,吸著水煙管,可能煙霧剌眼的關係,雙眼紅通通的。
  蒔羅與蜜芍爬上欄桿,想叫她出來。
  「花剌,打得到那球的只有妳了,拜託,幫忙一下吧。」
  「喂,妳想讓那個拙劣的投手再那麼囂張嗎?用妳的球棒打得她哇哇大哭吧。」
  花剌撲簌簌地流著淚,她的下巴凸出去,似乎要把淚曬乾似地將白煙吹向自己的眼睛。
  「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星球,再也見不到家人和同學——這種絕望,打棒球是無法排解的。」
  時羅和蜜芍面面相覷,不解地歪著頭。
  站在地面上的香燻拉著蒔羅的衣擺。
  ——花剌在找什麼東西?
  「花剌,妳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信標。」
  花剌充血的雙眼望向天空,「那是一種裝置,能發出電波告知我的所在位置,我拿的是像手錶一樣戴在手上的那種型——說這個你們也不懂吧,這個星球的文明還沒那麼發達。」
  什麼ㄉˋㄢ ㄆㄛ啊ㄕˇㄡ ㄅˇㄠ的,香燻不曉得那是什麼,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事情,這樣的花剌很可憐,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是仙女所以對天界的事瞭若指掌吧,然而,那個力量在這個後宮裡卻派不上用場。
  中庭的氣氛因少女們的歡呼聲而澎湃,又因嘆息而低迷,迷伽被三振出局而回到看台,這樣就是三者連續三振出局。
  香燻像隻青蛙般跳到欄杆上,給花剌看他所寫的字。
  ——那個信標是在哪裡遺失的?
  以跪姿起身抱著水煙管的她,抬起哭腫的雙眼。
  「離這個城市東方約二百里的地方,我在那裡觀察這個星球的戰爭,以夏季旅行的地點來說,那是很受歡迎的地方,原本也以為沒有危險,但是那個巨大的蜥蜴噴出的火擾亂了我們船上的儀器……從墜落現場將我抬出來的男人從我手上取下信標取拿走了。」
  雖然講了一堆聽不太懂的事情,但除了那些以外的部分,香燻明白對方所說的意思。
  ——那是白日帝國的領土嗎?
  「對,雖然被鄰國的軍隊所攻陷,那附近仍屬於這個國家的。」
  ——這樣的話,信標就是皇帝的了,因為帝國內所有的東西都是皇帝的,而皇帝的東西就代表是女君的東西。
  「你想說什麼?」
  捲髮間的羊角微微豎起。
  香燻將折壘在掌中的紙遮住,避開周遭的視線,只給她看。
  ——我有恩於光之君,所以可以請她幫忙找信標。
  花剌手指擦拭濕濡的臉,望著香燻。
  「條件是……我去代打嗎?」
  香燻點頭,花剌苦笑地歪著臉。
  「你們竟然如此喜愛棒球,我實在太訝異了,在這種什麼都缺乏又不自由的地方,應該要求我做別的事的。」
  輕輕吐出煙圈,花剌站起來,周圍的女房們抬頭看著高挑的她。
  「花剌,妳能打嗚?」
  花剌對問話的蜜芍點頭回應。
  「快快,這局要結束了。」
  被蒔羅一催,花剌越過欄杆,跳到球場上。
  看台氣氛瞬間沸騰。
  「是花剌!」
  「花剌復活!」
  「後宮第一的代打女!」
  揮空三振出局而折回看台的娑芭寐倒著拿球棒,將握柄朝剌向花剌。
  「靠妳囉!」
  花剌單手一接,沒做暖身操直接走向打擊區。
  「代打,花剌!」
  迷伽對主審說,迴廊傳來「哇!」「哇!」的低吼聲。
  「妳對花剌做了什麼?」
  香燻要蒔羅靠過來,給她看剛剛的紙片,蒔羅驚訝地瞪大了眼。
  「算了,習慣了,反正也不是說亂七八糟的事。」
  「什麼什麼,上頭寫了什麼?」
  蜜芍摟著蒔羅的脖子,越過肩膀看著紙片。
  「竟然說有恩於……就算這事是真的,但這種說法不禮貌啦。」
  「什麼什麼,上頭寫了什麼?」
  蜜芍搖著蒔羅逼問。
  「可是這內容,有的人會解讀成你在勸她遷居到靈營殿哦。」
  蒔羅小聲說,「若被曉之君夫人或女房看到就不妙了。」
  香燻聳聳肩。
  「喂!到底寫了什麼啦!」
  蜜芍大罵,抓著衣服將蒔羅的身體轉過來。
  可能會變得棘手吧,香燻也有心理準備——雖然跟蒔羅擔心的事情不一樣。
  一回到看台,不出所料,幢幡纏了上來。
  「你膽子還真大呢。」
  她從鼻子吐著水煙管的煙,煙霧彌漫,「那賀的要求你聽都不聽,卻為了獎勵花剌而幫她一馬——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
  ——為了球隊,沒辦法。
  香燻寫道,幢幡冷冷的視線越過面紗看著他。
  「你可是從現實的戰役中逃走了,棒球只不過是種魔術,那些贏球後洋洋得意的傢伙,使喚在奴隸上的短暫的權利,即使打贏了棒球,也沒得到真正的勝利啊。」
  ——妳才是不懂勝利的意義,根本沒打過仗,別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
  「哼,真傲慢。」
  幢幡瞪著香燻,氣得咬牙。
  右打的花剌將球棒扛在肩上,擺出直立的打擊姿勢。
  抜壤的第一球是將內角快速球,沒有丟準變成壞球,花剌毫無反應。
  第二球,朝變化球爽快的揮棒落空,一壘側氣氛沸騰。
  第三球,變化球,同樣揮棒落空,三壘側哀聲嘆氣。
  「時機抓不太準呢。」
  祈禱似地雙手合十的娑芭寐對迷伽小聲說,迷伽雙手盤胸,目不轉睛地盯著打擊區上的花剌。
  第四球,花剌痛擊快速球。
  特大號的飛球往左外野飛,曉霞舍下臈所從看台上跑出來,追著球的方向。
  然而,球卻往左偏,越過屋檐,再次嘆息連連。
  從主審接過新球的捕手投給抜凜,似乎有事情交代而以手示意,一壘手的杏摩勒來到投手丘跟她說話,似乎因為剛剛的界外球,而要加強對花剌的警戒。
  抜凜與捕手花了很久的時間溝通暗號。
  她投出的第五球是變化球,一面搖晃一面往外偏的球,被花剌的球棒打中球心,留下堅硬刺耳的聲音,球飛到右外野屋檐的上空,消失在無窮盡的藍天裡。
  捲著身體似地的動作順勢抛下球棒,花剌兩手指向天,似乎是在對天界的知己通知自己的所在位置。
  曉霞舍看台上的下臈們興奮地跳起來,互相擁抱,還跳著舞,有些個性輕率的從迴廊衝出來,舉著自家宮殿的旗子揮舞著,而被衛兵趕出去。
  繞過三個壘包的花剌以手接觸本壘後,返回到看台,出來迎接的下臈們各自將吃完的葡萄梗,用兩根假裝是角舉在頭髮上,香燻第一次看到花剌表情開心地笑著,與隊員角對著角玩鬧著。
  「香燻、香燻。」
  花剌確認到香燻的身影後,緊緊地擁抱她,用粗糙的舌頭舔著太陽穴,這應該是她個人親腻的表現吧,但畢竟是第一次,香燻為了不要叫出來,咬著牙拼命忍耐著。
  蒔羅和蜜芍也被抓住,被舔著臉,
  「啊!」
  「呀!」
  連番發出悲鳴。
  「光之君在哪裡?」
  花剌抱著蜜芍的姿勢,四下張望著,隊員所指的左外野的界外上,光之君在那裡,她和女房早莎訶舉著白色的大面旗子來回奔跑,花剌抛開蜜芍,往她們的方向跑去,穿過想要過來摸她角的大群宮女之間,強行抱住目標中的細腰。
  「呀啊!」
  被抱起來的早莎訶嚇得弄掉旗竿。
  「剛剛的得分獻給妳。」
  「欸,等、等等……」
  鼻頭被人舔,早莎訶訝異地瞪大眼睛。
  「光之君夫人在那裡哦。」
  附近的宮女告訴花剌,她便放開早莎訶,察覺到有危險的光之君想逃走,卻被花剌長長的手臂給抓住,用又長又粗糙的舌頭地舔著皺著臉的光之君,那令整個後宮都羨慕,濃密又鮮豔的眉毛。
  「我想加入妳的陣營,只要為了妳,什麼都願意去做。」
  「總之先放開我。」
  光之君和香之君或曉之君之類肉體派的女君不一樣,她的線條纖細,無論怎麼掙扎都逃不開花剌的懷抱。
  「她是想巴結光之君夫人的吧——」
  「得到反效果了。」
  蒔羅與蜜芍相視而笑。
  第七棒的阿目蛾走向打擊區,看台與迴廊的大騷動暫時平息,因為二出局無人上壘而再度展開比賽。
  花剌打出立功的一擊,下臈們向她獻上葡萄、咖啡和水煙管予以慰勞。
  「那個變化球打得可真好。」
  蒔羅坐在花剌旁邊,替她拔葡萄。
  「因為我預測到球路了。」
  花剌連皮帶籽全部吞下去。
  「妳猜到了?」
  「唔,聽聲音就知道吧?」
  「妳說的聲音是什麼聲音?」
  蒔羅問,花剌表情像是不小心咬到硬種籽一樣。
  「削過球表面的聲音啊,妳聽不見嗎?」
  蒔羅歪著頭。
  「削過?誰削的啊?.」
  「不用說一定是投手啊。」
  「削球要做什麼?」
  「讓球的變化變得不規則啊。」
  花剌用手邊的球棒在地上畫了一個圓,「這個是球,變化球的原理能用馬克杯效應來解釋,投手旋轉時球周圍的空氣流動,產生氣壓低與氣壓高的地方。」
  圓的周圍用腳劃下痕跡,「球當然會被吸向氣壓低的方向,所以變化球才是彎曲的,到這裡妳懂嗎?」
  蒔羅皺著眉頭看著香燻,香燻當然無法理解。
  「不是被風吹彎的嗎?」
  蜜芍訝異地抱著頭。
  「然後,那投手的變化球是——」
  花剌用球棒的頭部在圓上劃個切角,「說不定,是手上戴的那只大寶石割的吧,用那個在投球前割傷表面,因此環繞球的氣流才會混亂。」
  花剌用腳在圓的周圍劃上波浪型的痕跡,「因此氣壓的差異無法平均,球呈不規則的晃動,彎的幅度變很大。」
  「妳說妳聽到了那個聲音?割傷球的聲音嗎?」
  蒔羅問,花剌很有自信地點頭。
  「我聽到了,剛剛投的是變化球,咯吱咯吱剌耳的聲音。」
  曉霞舍下臈所同時看向球場。
  抜凜投的球大幅彎曲,阿目蛾的球棒劃破天空。
  下臈們又是佩服又是訝異。
  「阿目蛾,用界外球跟她纏鬥下去!」
  迷伽站起來下達指示說。
  接著是快速球,阿目蛾好不容易才砍到球,球滾到一壘線,切過去成界外球,杏摩勒徒手接住,投向衛兵。
  主審遞新球給投手,抜凜在手套裡搓揉著球,看著捕手的暗號。
  「削得很仔細呢,下次肯定會來變化球的。」
  花剌手指搓著角的尖端說。
  在下臈的注視之下,投出的是變化球,阿目蛾出棒時擠壓到,打成三壘滾地球出局。
  「太厲害了!有花剌在,就能讀出球路球種了!」
  「這樣就能進到下一局了!」
  「很好,好好守住這一分!」
  下臈們打完氣後,散開至各自的守備位置,樂隊演奏著雄壯的進行曲。
  「妳這人……難不成會吸處女的生血?」
  幢幡勸她抽水煙管,花剌眼神納悶地看著對方。
  二局下半,落後一分的旃葉殿下臈所,第二棒由美黎勒上場。
  進到左打擊區的美黎勒拿著紅色球棒,頭戴黃金花束,除了身體嬌小之外,都跟姊姊杏磨勒一模一樣。
  捕手撥雅手套擺在外角,明顯是會被判壞球的位置,就算球跟剛剛一樣被停下後再打擊,也不會變成全壘打,這個戰術考慮到對方有可能都不打而選到四壞球的可能性。
  第一球,外角偏高的球被美黎勒停下來了。
  球浮在半空中的光景,雖然已見過一次還是覺得很奇怪。
  不過不能看傻了眼,內野手壓低姿勢,外野手為準備長打而後退。
  美黎勒伸出手,從外往內捲上來的動作擊球,球飛向右外野線。
  一個彈跳後,蒔羅接到掉落在線邊的球,美黎勒腳程很快,香燻斜眼看著不慌不忙地來到二壘的她,準備去中繼接球。
  「香燻,三壘!」
  背後傳來蜜芍的聲音,接到蒔羅傳回的球,他連忙轉過頭去。
  美黎勒從二壘衝出去,太魯莽了,她會在三壘出局。
  香燻傳球給三壘的阿目蛾,球傳得很好,接到球的她準備觸殺,她和蜜芍抱挾著跑者。
  美黎勒沒有要折返回二壘的樣子。
  看起來要從正面撞上去時。
  「啊!」
  阿目蛾驚叫一聲,無法前進。
  「怎麼回事啊!」
  腳蹭著地面,兩手拼命揮舞,卻完全無法前進,「身體動不了啊!」
  「阿目蛾,這裡!」
  蜜芍手套舉在頭上跑過去,阿目蛾立刻將球投擲出去,而美黎勒壓低身體從她的腋下穿過去,神通力解除,阿目蛾往前一摔,雙手撐在地面上。
  蜜芍拿著球追上去,但從原本的位置來看,美黎勒人已在很前面,接近三壘的地方,美黎勒滑壘上到無人的三壘上,蜜芍用飛撲觸殺也來不及,判定為安全上壘。
  無死跑者上三壘,和曉霞舍同分的機會到來。
  「美黎勒,跑得好!」
  看台上的杏摩勒鼓勵她。
  「哪有跑得好嘛。」
  蜜芍扶著香燻伸出的手站起來,內野手全部集合到投手丘上。
  「怎麼辦?用觸殺很危險哦。」
  「可是要用封殺的話就一定要填滿壘包才行。」
  「滿壘戰術?讓三、四棒上壘後,接著第五棒就是那個小神喔?」
  談論沒有結果,香燻瞪著看台上的華黎勒,該怎麼壓制她呢?他想到兩個方法,一個是「不讓球被停下來」——那是不可能的,停止球的方法無法解開,另一個是「被停下球也無妨,但不讓她打」,可是那也很難,實在不認為能夠靠配球的來對付,剛剛美黎勒連壞球都能打,應該沒有方法能夠讓她不揮棒吧,假設逼到對方非得用短打的情況——
  香燻恍然大悟,打擊之神打短打——一想像那畫面,他的腦中就浮現出另一個作戰方式。
  他向看台上的幢幡示意,要她拿紙筆過來。
  和前一局的花剌交換的麻玻,以傳令員的身分拿來紙筆。
  「花剌也不曉她們是如何停下球的。」
  麻玻將看台的狀況告訴她。
  ——我有一計。
  他將自己的想法用字和圖向隊員解釋。
  娑芭寐和阿目蛾「唔」地回應。
  「……真的要這麼做嗎?」
  「風險太大了吧。」
  只看得懂圖畫的蜜芍屬於贊成的一派。
  「不是很好嗎?若要讓對手動搖,果然還是針對華黎勒那孩子吧。」
  「就算妳覺得這樣比較好……」
  娑芭寐一臉不悅。
  由迷伽做最後的裁決。
  「好,就照香燻的作戰方式吧,聽天由命了,若不拿下這一局,我們就沒有勝算了。」
  少女們沒再說半句話,想要打贏球賽的心情大家都是一樣的。
  內野陣營就守備位置,旃葉殿的第三棒打者進入打擊區。
  交換信號後,捕手撥雅慢慢站起來。
  那是故意四壞球的敬遠戰術。
  這方法是為了避免和打者對決,所以一壘側看台與迴廊傳來「哦!」「哦!」的詛咒聲,蜜芍豎起食指和中指回應。
  對接下來的第四棒打者也投敬遠球,旃葉殿方向氣氛很暴動。
  「迷伽妳也回說『我們也很痛耶!』」
  蜜芍向投手丘說,迷伽只是笑笑,沒有配合她。
  傳令員從旃葉殿看台走向三壘,三壘跑者的美黎勒拿掉頭上的花束,交給對方,香燻眼睛一直追著傳令員前進的方向,結果對方到了下棒打者華黎勒那裡,看台前的她讓長姊的手把花束綁在頭髮上。
  無死滿壘的狀況下,打擊區上的是打擊之神的幺妹·華黎勒,內野採前進守備的位置。
  第一球,迷伽一進入投球動作的同時,一壘手的娑芭寐和三壘手的阿目蛾便朝本壘猛衝過去。
  球在華黎勒眼前靜止不動,那時兩名野手已逼近打擊區,用身體擋住球飛行的路線。
  華黎勒雖猶豫了一下,最後在打擊區內退了一步,此時球突然動了起來,咻地收進撥雅紋風不動守在那裡的手套中。
  「好球。」
  三壘側氣氛瞬間沸騰。
  華黎勒離開打擊區,驚慌失措地看著兩位姊姊。
  「笨蛋!不要管,打就對了!」
  被看台的杏摩勒一罵,華黎勒頻頻點頭道歉,摩蹭著鼻頭,身體不停發抖。
  第二球,一、三壘手衝得更快,華黎勒用力將停在外角偏低位置的球打擊出去。
  球大力彈跳一次,撞到企圖將安打路線整個堵住而跑向前的迷伽胸口。
  「呃」地悶哼一聲,迷伽撿起掉在前面的球,朝撥雅傳過去。
  三壘跑者的美黎勒用滑壘闖進去,卻因為壘包已經填滿了而封殺,踩到本壘的撥雅接到球的那一刻,主審舉起右手,宣告出局。
  蜜芍大喊:
  「撥雅,一壘!」
  對於準備傳球的撥雅,美黎勒沒有停止滑壘,繼續衝進壘包,撥雅腳一絆而摔倒,補位的娑芭寐撿起掉出來的球。
  守住一壘的是從右外野過來的蒔羅。
  「停止!停止!」
  她雙手高舉,指示不要傳球,打者與跑者衝過一壘。
  如此便形成一出局滿壘。
  內野陣營集中到投手丘上,麻玻以傳令員的身分過來。
  「迷伽,妳沒事吧?練習一下投球看看吧?」
  擔心被球打的迷伽,但她掛著笑容說:
  「那種軟趴趴的球,不痛不癢啦。」
  聽到這話的麻玻,朝看台豎起大姆指。
  幢幡站起來,用手敲打著頭頂。
  「別哭迷伽,妳是後宮之花啊!」
  「我才沒哭呢!」
  迷伽回她,三壘側整個哄然大笑。
  「那麼之後該怎麼做呢?」
  「用雙殺結束這場比賽吧。」
  「不行,若是內野滾地球,先要將球傳回本壘才是。」
  蜜芍瞄了眼一壘說,「從二壘投球到一壘很危險啊,球或許又會被停下來。」
  「好,就算會可以造成雙殺也要把球傳回本壘。」
  決定好作戰計劃後,內野手散開,蜜芍追上香燻,用手套敲他的屁股。
  「你的計策很順利呢。」
  香燻指著自己的頭給她看,蜜芍笑了笑,跑到游擊的守備位置,香燻覺得很不可思議,看不懂文字的她為何比其他人更能解讀他的想法,難不成自己跟她是同等程度的笨蛋嗎?
  第六棒正要進入打擊區時,杏摩勒從一壘側看台出來。
  「用德州安打吧!」
  聽到這聲音,打者和跑者也都跟著呼應。
  「哦!德州安打!」
  「德州安打!」
  「德州安打!」
  「德州安打!」
  一壘跑者的華黎勒踮著腳尖,扯著喉嚨大喊。
  「現在又是什麼神……」
  蜜芍愣然地搔著頭。
  「別管她,迷伽,專心對付打者。」
  聽到莎芭寐的聲音迷伽點點頭,重新面向打者。
  旃葉殿的第六棒在一壞兩好球數落後的局面下,被迫把偏高的速球打成沖天炮。
  「很好很好。」
  蜜芍進到落下的點,毫無問題地接住球,跑者沒有動,二出局。
  接下來的打者是抜凜,她敞開胸膛,擺出開放式打擊姿勢。
  內野陣營解除把球傳回本壘的戰術,守得稍為深一點。
  投捕搭擋進攻外角,2好球之後接著是右外野的界外球,第五球將落下來的球撈起來後,變成往右外野飛的小飛球,蒔羅游刃有餘地推進,場上充滿已經收拾掉打者的安心感。
  香燻頓時看向一壘跑者的華黎勒,她站在壘間不動,雖然是二出局但也不跑,她的視線前方是蒔羅。
  不祥的預感,香燻往外野跑出去。
  「啊!」
  蒔羅發出悲痛的叫聲,「無法前進!用跑的卻無法前進!」
  她拼命踢著地面,卻一步也無法前進,與這一局首位的美黎勒,與到達三壘時的阿目蛾的狀況相同。
  香燻倒退著跑,看著球卻不追上去,往前全力奔馳,他追尋的目標只有蒔羅的視線。
  「香燻,現在!」
  聽她的信號,香燻越過肩膀看向天空,球正打算越過他的頭頂。
  他把手套伸向身體前方,然而卻搆不到。
  他跳出去,腹部落到地面的瞬間,手稍微有感覺。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臉,看著手套,球掛在由捕手手套改造的大號手套前緣,半顆球露在手套的外面,要動也很危險,他無法高舉起來,只是抬起臉,找尋線審的身影。
  「出局!」
  右外野線審的宣告之下,場內被巨大的歡呼聲包圍,宮女們激動地敲打著欄杆。
  「啊,接到了!」
  「真空接球!」
  蒔羅扶他起來,香燻走向歸途,華黎勒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她回看台肯定會被姊姊罵到臭頭吧,光只是假裝要動作來看,香燻的反應算慢了才對。
  下臈所之外的大批宮女湧入曉霞舍的看台,人數頓時膨脹,因為從可恨的旃葉殿手中拿下一局,整個看台熱熱鬧鬧,精彩守備的香燻被無數的手包圍起來,沐浴在親吻的雨下,曉之君走出來抱住他的頭,壓在豐滿的乳房上,香燻覺得這樣很像蜜芍所說的熊寶寶。
  花剌整個抱住他的身體,舔著瀏海的髮際線,胸腔裡吸進大量水煙管煙的早莎訶和他接吻,她的呼氣將香甜濕潤的煙吹入口中,香燻覺得呼吸困難又害羞地頻頻眨著眼。
  「那賀夫人,您看,那孩子臉紅了,真可愛!」
  聽到早莎訶的話,曉得香燻真面目的光之君。
  「啊……也是啦,被女人這樣……」
  她也臉紅著說,幢幡望著喧鬧的宮女們,從鼻子吐出煙。
  三局上半,曉霞舍下臈所的攻擊從第八棒的撥雅開始。
  看台上的花剌閉起眼睛,其他的宮女連同樂隊都靜謐無聲。
  投手丘的抜凜向捕手的信號點點頭。
  看台上的花剌也點頭。
  「沒有削球的聲音,是快速球。」
  聽到這話的宮女們。
  「賞一發大號的!」
  「加油啊!」
  全都出聲替她加油。
  果然是快速球,撥雅的球棒將來到腰帶高度的球給彈回去,形成飛向三壘線的界外球,曉霞舍的方向傳來「哎——」身體跟著扭動地大嘆口氣。
  投捕搭擋拿到新的球。
  「削了一點。」
  花剌說。
  「撥雅!」
  「衝吧!撥雅!」
  加油聲改成呼叫打者的名字。
  第二球,撥雅看似要出棒卻放過不打,判定為壞球,保持投完姿勢的抜凜眉頭一皺。
  1壞球1好球的第三球,花剌表示:
  「沒削球。」
  宮女們異口同聲大喊「賞一發大號的!」
  撥雅以敲擊的方式打中偏低的快速球,球穿過投手的腳邊,往外野飛去,這是除了花剌以外第一次有人打出安打,整個看台人員全都站起來。
  一壘有人無人出局,第九棒,室利架好短打的姿勢。
  「沒削球。」
  聽到花剌的話,響起「賞一發大號的」的呼聲。
  室利將球棒收回,放過偏高的快速球不打。
  「壞球」。
  主審宣告後,看台掌聲四起。
  第二球,花剌的耳朵又豎起。
  「沒削球。」
  室利拉回球棒,放過不打的是偏高的外角球,看得出是故意讓她打出內野高飛球,好讓跑者釘在一壘上的配球,接到捕手傳回的球,抜凜轉了轉右手腕。
  「削球了。」
  花剌說,抜凜用手套的中心滾動著球。
  「室利!」
  「室利!振作點!」
  因為2壞球0好球,室利又再度架好球棒,幅度很大的變化球來了,室利盯球直到最後一秒才拉回球棒,判定為壞球。
  3壞球0好球。
  曉霞舍方向歡聲雷動,在看台上又跑又跳。
  「抜凜,讓她打短打!」
  從迴廊向投手大聲一喝的是香之君,撥開一壘側迴搖曳的黃綠色旗子,身體挺出欄桿。
  「不能配合對方而亂了節奏啊,投自己的球就好。」
  抜凜手臂擦拭額頭的汗,點點頭,三壘側傳來「哦!」「哦!」的咀咒聲音。
  第四球,依花剌的耳朵判斷。
  「削了。」
  室利專心看著球,變化球來到正中央,形成三壞球一好球。
  「下一球……又削了。」
  看台的下臈們呼喊室利的名字。
  軌道接近快速球的球,室利打出短打,球滾到投手正面。
  接到球後立刻轉身。
  「一壘!」
  捕手指示傳球至一壘,抜凜傳球至進到壘包上的二壘手,拿下一出局。
  跑者跑向二壘。
  蒔羅已經準備妥當,戴著白手套的手雙手合十,向神禱告後走向打擊區。
  下臈們肩搭著肩在看台上跳下來,其他較為謹慎的宮女則散開站在界外區。
  「削了。」
  花剌坐在看台的邊緣,慢慢吐著煙。
  瞬間響起「蒔羅打蒔羅打」的大合唱。
  蒔羅第一球就打出去,將變化球彈到中外野,中外野手的美黎勒前進,打出去的球卻遠遠飛去,想說會飛過——曉霞舍的哪個人的頭時,球卻在半空中靜止不動。
  「啊!」
  「旃葉殿太卑鄙了。」
  批評的聲浪中,美黎勒跑出去抓住球,球傳回至內野,洋洋得意地玩弄著黃金花束。
  「笨蛋!幹嘛這樣打!」
  杏摩勒氣得大吼,美黎勒嚇得尾巴夾進股間。
  「那個髮飾不是三姊妹全都有戴呢。」
  香燻準備走向打擊區,旁邊的幢幡喃喃說,「可是進入打擊區時,三人明明都是戴著的啊。」
  香燻也察覺到這一點,二局下半的某個時候,三壘跑者的美黎勒將花束交給打者的華黎勒,輪到華黎勒打擊之前,美黎勒一直戴著的花束,如果那個花束和她們那不可思議的力量有關——那力量現在就在中外野手身上,香燻進入打擊區,長長地大嘆口氣。
  剛剛的打擊區上,直到最後都沒瞄準到目標球,二出局二壘有人——這次絕不能遲疑,沒空遲疑。
  看台傳來「香燻」「香燻」的呼喊聲,變化球飛來。
  從固定式姿勢投出第一球,搖晃的變化球來到眼前,差點出棒卻停下來。
  「好球。」
  一壘側傳來歡呼聲。
  三壘側再度響起「香燻」的呼喊聲,又是變化球,香燻覺得自己被投捕搭擋愚弄,內心深處熱了起來。
  第二球,這次來的是大幅度變化球,香燻看不透球路而放過不打。
  「好球。」
  全都是非常偏外角的球,他不禁看向主審,如此一來便是0壞球2好球。
  香燻離開打擊區,目不轉睛盯著二壘跑者,必須將她送回本壘才行,得不了分就結束不了這場比賽,這正是先攻辛苦的地方。
  他回到打擊區上,站穩了腳步,瞪著投手丘上的抜凜,拿好球棒。
  「來發大的!」
  「上吧!」
  隊員給的信號是快速球,會吊球還是直接對決呢,這個打席全是變化球,時間點不知能不能對得上。
  投手丘的抜凜臉朝向二壘,冷不妨地投球過來。
  對假牽制動作反應雖慢了一拍,但香燻帥氣地穩住了自己打球的時間點,腳抬起來後極短的靜止瞬間裡,香燻的迷惑消失了。
  不像打擊之神那樣把球停住,反而像為了給香燻打中而直直飛過來——他如此認為。
  用力一打,打出的球成了劇烈的平飛球往左外野飛去,視線追著球,看到球砸在草皮上後,全力奔馳。
  左外野手的華黎勒衝去球的落下點後。
  「球破了啊。」
  她大喊道。
  「傳回本壘。」
  內野的不知道是誰大聲怒吼。
  華黎勒撿起所投出去的球表皮裂開,裡頭的線悲慘地露了出來,二壘跑者的撥雅踢著三壘,束袖帶鬆開,袖子翻揚閃耀。
  球沒傳好,因為球的裂痕使得彈跳變得不規則,捕手從旁飛出來阻擋了球,撥雅從旁衝過去,被主審確認回本壘得分時,腳一絆而跌跤。
  這期間到達二壘的香燻,成為整個球賽的中心。
  自命不凡地覺得「我才是神」的氣勢,不曉得球為何會裂,可是很明顯是被他球棒打的,可是為何無數的球賽中,球只在這次的比賽破掉呢,這部分他也明白,因為他就是他,他就是棒球。
  抜凜跑去補捕手位,失分的失意感滲進了她的雙肩裡,從一壘挨到投手丘的杏摩勒,回到壘上的時候,看了香燻,眼神裡浮現出恐懼。
  第三棒的蜜芍,第一球揮棒落空,第二球界外,兩球都是快速球,第三球,看台打出的信號雖是快速球,來的卻是變化球,抜凜沒有削球所投的球,彎曲度雖小,速度的變化卻讓蜜芍抓不到時間點,最後,平常用的拉打打得不好,球往返方向飛去,球掉在右外野手的前面,香燻從三壘衝進本壘,從近的位置傳回來的球,悲慘地被觸殺出局。
  攻守方交換,香燻從蒔羅接過手套,沒有回看台直接站到守備位置,與走下投手丘回看台的抜凜擦身而過,她忍不住擦拭落下的淚水。
  「絕對要守住這一分哦!」
  (插畫)
  蜜芍說,老實地又向外野手重覆這句話,香燻心中也附和這聲音。
  迷伽不知疲累為何物,她以快速球將旃葉殿的首位打者逼入絕境,最後用變化球讓打者揮空三振出局。
  接下來的打者打出左外野的飛球,第二局開始守備的彌生,幾乎是在定點位置上接球,形成二出局。
  迎回杏摩勒時,內野陣營聚集起來,再次確認敬遠的戰術。
  捕手一站起來,一壘側就發出「哦!」「哦!」咀咒的聲音。
  「別逃,膽小鬼!」
  還被如此叫囂,但迷伽不介意,慢慢投出球。
  打擊區的杏摩勒將球棒放到地上,以空手的姿勢來挑釁,但是故意四壞球依然完成了。
  走向一壘的杏摩勒的頭上依舊戴著黃金花束,上到打擊區的第二棒美黎勒卻沒戴花束,香燻要求暫停,跑到投手丘。
  ——和打者決一勝負,有能力停下球的是跑者。
  看台走來的傳令員也送來幢幡「跟打者對決比較好」的意見。
  迷伽用手掌的底部壓住上一局被球撞到的地方。
  「還是先用敬遠吧。」
  做出決定,「不曉得對方會做什麼,而且,因為第三棒不是很重要。」
  蜜芍手搭在香燻肩膀上。
  「要注意一壘跑者哦,若有動作,香燻,你跟我要守好哦。」
  香燻點點頭,回到守備位置,杏摩勒上了一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她露出毫無畏懼的笑容。
  美黎勒進入右打擊區。
  香燻指著她,以喚起同事們注意,她第一次的打擊區明明是在左邊。
  撥雅站起來,迷伽的球大大偏離好球區。
  美黎勒撲向球,用力地打回去。
  沒什麼力的滾地球穿過一、二壘間,滾到香燻的左邊,是守備範圍內,娑芭寐進到一壘。
  一壘跑者的杏摩勒停下腳步,與香燻面對面。
  彷彿無形的牆擋在前面似地,香燻沒有辦法動,不論怎麼推怎麼推,都只是腳在挖土而已,黃金花束在太陽下金光閃閃,很剌眼,球正要往外野穿出去。
  全身的血液似乎要凍結似地。
  他抓著大號手套皮多出來的地方,從左手抽出來,然後再將手套扔向滾動的球,手套掉下來像蓋子一樣蓋住球。
  「交給我!」
  蜜芍追過他,撥開手套,右手抓住球,往前倒把球往一壘丟去,娑芭寐張開大腿,兩腳穩穩
  貼在地上觸殺成功,跟美黎勒跑過壘上的時間幾乎相同。
  彎著腰專注著壘包的壘審,迅速舉起手。
  「出局!」
  隨著那聲宣告,束縛香燻的力量頓時消失,他當場癱軟在地上,拿著球的娑芭寐跪在地上,朝著天空合十膜拜,蜜芍仰著天,用手套遮住臉,以這樣的姿勢眺望著,歡呼聲逐漸被吸入宮殿所圍成的四方形天空裡。
  「成功了!成功了!」
  蒔羅從外野跑過來,扶起蜜芍後緊緊抱住她,蜜芍伸出手本想扶起香燻,但看出他沒有要起來的意思,而直接疊到他身上去。
  圓潤柔軟的乳房壓在香燻的胸膛上,蜜芍的指尖輕撫著他那因汗而濕漉的瀏海,她的頭髮也因汗而糾結在一起,黏在皮膚上,土的香氣和甘甜的熱氣混雜在一起。
  「不能把重要的工具扔出去啦!」
  蜜芍用他的大號手套蓋住香燻的臉,哈哈大笑說。
  視線被遮住的狀態下起身,抱住她的腰兩人的姿勢翻過來,仰臥在泥土上的她露出包容一切的笑容,望著她的瞳仁,香燻覺得天空之下仍有一片天空,他希望一切的事都能被原諒——被這種姿態的她所著迷的事,以及向她說謊的事。
  「恭喜!」
  領口被拉開,被倒入液體,幢幡將切成一半的橘子捏爛,搾出來的果汁從他頭上淋下去。
  「香燻,幹得好!」
  「贏了!贏了!」
  娑芭寐與阿目蛾牽起香燻的手再將他拉倒,淋上橘子汁,她們看到果汁流進眼睛裡而皺著臉
  的香燻都笑了。
  幢幡手提著橘子堆得像山一樣高的桶子,香燻兩手棒著果實,淋在娑芭寐與阿目蛾的頭上。
  「喂,多一點!再淋多一點啊!」
  甜甜的淋液用嘴巴接住,娑芭寐伸出舌頭。
  「哇啊!滲進去了滲進去了!」
  阿目蛾將衣領大大地打開,讓果汁淋在乳房之間。
  迷伽將衣領翻開,被球打到的傷痕給擔任女房的撥雅看,在乳房上,白色肌膚上浮現出青紫色的圓形。
  「不痛嗎?」
  撥雅伸手想摸,迷伽身體卻後退。
  「這點小傷沒事啦。」
  嘴巴逞強地說。
  耳朵敏銳的幢幡聽到後。
  「對啊,這種傷沾點口水就好了。」
  扯開迷伽的衣服,直接用舌頭將口水沾上去。
  「別這樣啦!」
  迷伽笑著逃開。
  「沒關係嘛,讓陛下看一看嘛,體驗到勝利滋味的女人身體啊。」
  贊成幢幡提議的下臈們抓住迷伽,她們讓花剌蹲下來,將主戰投手騎在她的脖子上。
  「好丟臉,快放我下來啦。」
  上身脫光只剩下胸帶的迷伽把臉遮起來,花剌就這樣扛著她,沿著迴廊跑走了。
  「光之君夫人在這裡哦。」
  找到同事們的手揉得亂七八糟的香燻,早莎訶拉著他的袖子說,橘子汁和果皮飛來飛去的下方,用袖子蓋住頭鑽出來的是光之君。
  「香燻,我果然還是想要你,你來靈營殿吧。」
  下臈們的視線聚集在香燻身上,香燻假裝沒聽見,現在他身為球隊隊員,正在共享勝利的喜悅,即使對方是御妻,也不想被打擾。
  「哎呀哎呀,妳是在說什麼傻話啊。」
  從香燻身後伸出來的手臂,繞住他的脖子,後腦勺被柔軟的東西所頂著。
  「香燻已被本人棗椰所率領的旃葉殿所接收。」
  香之君像是人偶一樣將他抱緊,附耳說:「如果來我這裡,下一季就昇妳當女房來使用,憑你的美貌和實力,明年就能進到先發隊員裡囉,來吧,跟我一起往頂點邁進吧。」
  香燻一回頭,香之君的乳房便頂到他的臉,她的眼神充滿了力量,獲得皇帝寵幸的這股自信,才讓她如此無所畏懼吧,下臈之間看不到的另一種美展現在她身上。
  「等等,先找他們的人是我哦。」
  光之君從容不迫地表明立場,看著四周以徵求同意,香燻、蒔羅、蜜芍三人稍微交換下視線後,臉上露出笑意,先找他們的人其實是香之君,打完群架的那一夜,他們被邀請轉往旃葉殿。
  香燻沒有那時候強烈拒絕的心情,因為不是靠打架,而是靠棒球贏來的評價,回顧隨時間的波濤而流逝的棒球歷史時,他想看到的並不是能夠永遠留下來,讓任何人都可以參考的記錄,而是充滿人情味,令人懷念,被注意到的「評價」的聲音,香燻臉埋在香之君的胸口上,安心地嘆了口氣。
  「少出風頭了,妳這個未經人事的少女,敢如此大言不慚,等懂得怎麼玩弄男人的蛋蛋再說吧。」
  聽到香之君下流的玩笑,幾名下臈都笑了起來,光之君瞬間臉紅,躲在早莎訶身後。
  「等一下等一下,妳們在亂講什麼啊?」
  曉之君出現推開香之君,把香燻搶過來,更加柔軟的乳房包著他的臉,曉之君沒有戴胸帶,肌膚的觸感透過衣服親密地傳過來。
  「那孩子是曉霞舍的下臈哦,別對他出手。」
  「哎呀,我聽說妳挨了觸身球就哭著回老家了,原來還在後宮啊,妳現在在做什麼?負責煮菜嗎?」
  對於香之君的挑釁,曉之君嗤之以鼻。
  「我才想問,妳在做什麼呢,竟來找別的宮殿的人,妳好色到這種地步也太厲害了。」
  彼此交換了下笑容後,兩人就糾纏在一起,大打出手,周遭的宮女為了逃走而摔跤,而被絆倒的其他人也摔倒,場面一片混亂,為排解這忙亂的情況,光之君與早莎訶將橘子投給香之君。
  東跑西竄的少女之中,有人向香燻伸出手。
  「這裡,快。」
  蒔羅用套著手套的手抓住香燻的衣擺,將他從亂成一團的人群中拉出來。
  「我偷了咖啡過來哦。」
  蜜芍手裡拿著大茶壺說,於是三人跑到外野去避難,坐在草皮上,由於杯子只有一個,三人便輪流喝著咖啡。
  「稍稍沉浸在勝利的餘韻中也不錯吧。」
  說完,蒔羅揚起下巴,咖啡杯往嘴裡一倒。
  「下臈真的好辛苦哦。」
  蜜芍用手掌拿著杯底大口喝下去後,長長嘆了口氣。
  她的樣子哪有辛苦,根本就很輕鬆,香燻覺得不解,露出納悶表情的蜜芍,拿杯子給他。
  因為橘子汁而酸溜溜的嘴巴,喝了咖啡變得又甜又清爽,勝利的滋味肯定就是這種味道吧。
  雖然他不是現在就想從下臈昇上去,但他不希望蒔羅和蜜芍出頭遷居別處之後,自己仍留在下臈所,如果她們不在了,香燻也不再是香燻。
  離開後宮,如果伐功他們不在了——想到這個就害怕,身為下臈,身為宮女,以及身為海功這個男人——才初次與人有了關係,即便是法學家根據真教教義所定訂的法律,也無法巔覆這件事,自己究竟是誰,決定的並不是他自己或神,而是際遇相同的夥伴。
  敵人看台上,抜凜趴著在哭,而旃葉殿的同事們在安慰她,她們那一群人也是夥伴,香燻想。
  獸人三姊妹一起從草皮上走過來,最上頭的姊姊推著幺妹的背。
  「去吧華黎勒,妳自己去問。」
  華黎勒用手指一邊梳理著夾在股間的尾巴,並走向香燻他們面前。
  「請問……那個大號的手套去哪裡買的?」
  蒔羅和蜜芍看著香燻,他舉起手套給她看,華黎勒連忙點頭。
  「那個沒在賣哦。」
  「是香燻用買的捕手手套改造而成的。」
  聽到兩人這麼說,華黎勒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著站在遠處的兩位姊姊,姊姊們揮揮手,要她自己主動去要說。
  「請問……能幫我做嗎?」
  香燻覺得她那像孩子般天真的表情很可愛,點頭答應,若那名唯教徒商人過來,再買一個手套,抽出裡頭的填充物替她做一個吧,如果哪天能離開後宮,也可以開家棒球手套店,在後宮兜售海功牌的大號手套,同事們或許會回憶起昔日的球隊隊員·香燻。
  「那個給我做為交換吧。」
  蜜芍指著裝飾在美黎勒頭髮上的黃金花束說,「戴上那個就能停下球了吧?」
  「可是……妳們跟我們不一樣,若不相信我們的神就停不下來哦,旃葉殿的下臈們都試過了,可是只有我們才能這麼做。」
  聽著華黎勒結結巴巴地解釋,蒔羅臉一皺。
  「妳這孩子在說什麼啊!神是唯一的啊!」
  美黎勒拿掉髮飾,靠近她。
  「要試試嗎?」
  「試什麼?試試我的信仰嗎?試探真教徒的信仰等於是在試探神哦!」
  可能是聽不太懂蒔羅說的,美黎勒隨手抓起黃金花束,逼向她。
  「那麼就來試一試——」
  「住手!」
  兩個人開始在你追我跑,華黎勒的尾巴的毛也豎起來,跟著追上去。
  「用上次那個力量讓她不要動就好啦。」
  聽到蜜芍的話,蒔羅兇巴巴地大吼:
  「不要亂說話!」
  「那個對躲開的事物沒有效果,必須從正面才辦得到。」
  杏摩勒坐入蜜芍與香燻之間,尾巴在背後捲起來,咖啡杯遞給她,她就喝了。
  「那樣,讓老幺繞到蒔羅的正面不就好了?就是夾殺的打法。」
  「華黎勒,繞向前面。」
  依長姊的命令,華黎勒搶先繞到蒔羅的去路,身體從正面撞上去,力道太大,所以身體嬌小的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大力地滾在地上,看到這畫面,蜜芍、杏摩勒、美黎勒和香燻都不禁笑了。





  終 章 女裝少年出世

  蒼蠅討厭香煙的煙——白帶魚店的魚店老闆如此堅信。
  為了妨止一群群的蒼蠅為了店頭的肉而進到家裡,他也焚了香,讓房裡煙霧瀰漫,喉嚨麻痺,眼眶滲淚,人享受嗜好卻變成好似苦行一般,他覺得很有自己的風格。
  「那個年輕人——叫伐功的吧——你成功讓他離開帝都了呢。」
  佩雷克為了避開煙而坐在房內的一隅,將自己帶來的葡萄酒,從瓶子倒入酒杯裡,小口啜飲,身為不喝酒的真教徒,魚店老闆覺得瓶裡的液體像血,很噁心。
  「嗯,因為他現在沒用處了。」
  說完,佩雷克停下正要送入口中的酒杯。
  「那麼,何時才會有用處呢?」
  「這個嘛,畢竟他也是雷光將軍的孫子啊。」
  「白日人很喜歡的那個什麼將軍嗎?」
  他不在意大隻的蒼蠅嗡嗡嗡地飛來飛去,繼續喝酒,這個國家的蒼蠅也會分辨出是異教徒而避開吧,魚店老闆因為工作上的關係,也和義教徒來往,但這個叫佩雷克的男人,全身散發異於一般義教徒的氛圍,甚至令人懷疑,說不定他連神都不相信,據說他和唯教徒寡婦的妻子也沒同住在一起。
  「雷光將軍的名字很有力量,那位是我們的英雄,因為他將義教徒從這帝都趕出去。」
  說到這裡,魚店老闆露出揶揄的笑容,「這話不該當著義教徒的你面前說吧。」
  雷佩克苦笑地搖搖頭,再乾完一杯葡萄酒,鬍子給沾濕了。
  「據說海功在後宮相當活躍,他待的曉霞舍下臈所在下臈聯盟中獲得冠軍,不愧是你看中的少年啊,我倒是不懂棒球,進入後宮的早上,我手借他扶著坐上馬車時,在發抖呢。」
  「我想那傢伙成功了哦,棒球比他好的大有人在,容貌比他更像女人的大有人在,但是海功的資質很不錯,勝利的一方,輸的一方都有吸引人的特質,成功就是這麼回事,光高人一等還不夠,必須要被認可擁有無人能夠取代的價值才行。」
  如此建立自己的地位,有朝一日將後宮的擁有者——和女人們攪和卻又不參與在裡頭的那個男人,逼得走頭無路,從宮廷的內與外,兩方來下手,他手指敲敲用彩色玻璃製成的水煙管圓膨膨的腹部。
  「所以,海功從下臈昇等了嗎?」
  「似乎還沒決定,遷居的事情已經在談了,新情報進來的話,再向你報告。」
  魚店老闆突然想到,託給佩雷克妻子轉交給海功的禮物不知送到了沒,不過,拿著那種東西應該無法通過衛兵駐守的大門,如果有辦法這麼做,早就做了吧,他很嫉妒海功,那個少年待在他想去卻去不了的地方,那不叫成功,什麼才叫成功?
  有朝一日也要成功給人瞧瞧,魚店老闆在內心發誓。
  到時,為他開這扇門的人,是海功。

  ◇

  曉霞舍下臈所的人四處分散了,沒有人直接昇等至同個宮殿的中臈所。
  中外野手的室利與左外野手的麻玻被分配到至桃花殿的下臈所。
  曉霞舍與旃葉殿的下臈聯盟最終戰一結束,靈營殿女房的早莎訶就被召入皇帝的寢宮,更名為新的桃花殿更衣,根據後宮的規定,新的御妻·更衣誕生時,除了能留下一定的親信的宮女人數之外,都必須配合其他的宮殿的要求,交出宮女,因此所有的宫殿上至女房,下至上中下臈的面孔全都煥然一新。
  與曉霞舍下臈所對戰的桃花殿下臈所的成員全都被免職,連撒播歡樂的猩猩狒狒,和迷伽互相競爭的投手植光都已經不在了,前桃花殿更衣以上了年紀的廷內大臣的妾的身分遷出,女房們也跟過去,但並沒有連上中下臈都帶過去,她們再度被送回奴隸商人手中,以出身於後宮的身分,用相當高的價錢被販賣。
  各個宮殿都煩惱人材不足,連原本人才濟濟的香之君旃葉殿,也補強比釋放出的戰力更多的人材,企圖完全稱霸秋季聯盟,曉霞舍下臈所的人員也有變化,花剌以代打王牌之姿晉昇到上臈所,捕手的撥雅昇等成為抜凜的女房,進入中臈所,取代同樣昇等的打擊之神,娑芭寐、阿目蛾以中樞打者的身分,被接到下臈所。
  花的生命短促,常勝隊也會有滅亡的一天——但不是現在,這是香之君的名言。
  香燻、蒔羅與蜜芍所屬的團隊還沒確定,當初,談好的是為了培育他們成宮殿的元老,昇等至曉霞舍的中臈所,但沒想到因為其他的下臈被高價賣出,曉之君有了更大的欲望,她的目標是打倒香之君,因此必須招集到有實力的女房不可。
  她不斷出售上中下臈中有能力的人,將最強團隊做重點性的加強,下臈聯盟冠軍的立功者香燻等人,則是熱門商品。
  主力等級的一名女房,加上潛力股的兩名中臈合計共三人來交換,香燻、蒔羅與蜜芍遷居到淨鏡殿的上臈所。
  下臈所大量買進十四、五歲的奴隸,而且也合併了幾名在近距離觀賞夏季聯盟最終戰,現在開始打棒球的前樂手宮女,成為新的曉霞舍下臈所的成員。
  香燻他們暫時留在下臈所,因為工作的人手不足,再加上沒人能教育新人的緣故。
  太陽最毒辣的那一天,從天窗灑落下來的陽光,曬得大澡堂像爐灶一樣燙人。
  為了避免同事們熱昏頭,蜜芍提出在澡堂各處灑冷水的提議,卻被蒔羅否決,香燻默默地用刷子刷著瓷磚縫隙。
  三人孤立在澡堂。
  有個少女因為美麗的外貌而被帶進這裡,卻坐立難安不知所措,一直想念著故鄉,蒔羅看到了以前的蜜芍。
  有個新人由於長年身為奴隸訓練有素,很快就習慣下臈所令人覺得悲哀,蜜芍想起了以前的蒔羅。
  樂手出身的同事詢問棒球的技術,香燻也不能答得很確切,因為他無法用筆談的方式來教授。
  三個人雖身在下臈所,但心已不在那裡,周圍的人似乎比他們自己更意識到這件事,所以沒有人積極地找他們說話。
  「蒔羅、蜜芍、香燻。」
  迷伽的聲音響徹整個澡堂,「給我過來一下。」
  三人彼此互看之後,往澡堂的入口移動,跳起來的水花也很高。
  一眼就看出是新進的六名少女,整齊地排在大門前,不知是身體還沒成長完畢,抑或是單純不曉得後宮的流行,單掛衣的長度太長了。
  迷伽站在她們的面前,用頭巾的邊緣擦拭臉上的汗水。
  「各位,這三人是從曉霞舍下臈昇等到上臈的孩子哦。」
  新人宮女大力吞了口氣,眼睛睜得老大,想看看她們跟自己有什麼不同。
  香燻他們害羞地笑了。
  「蒔羅與蜜芍到職後半年,這個香燻到這裡才一個月就往上昇了,曉霞舍下臈所就是這樣的地方哦,妳們如果工作很賣力,也能接在她們三人後面出頭的。」
  迷伽派給每個新人宮女前輩,指導掃除的工作。
  「地板很滑所以不能用跑的哦!」
  聽到迷伽的提醒,蜜芍噗哧笑了出來。
  「幹嘛啦。」
  「不是啦,因為想到我剛來這裡時妳也說過同樣的話。」
  迷伽淺淺一笑,又立刻嚴正表情。
  「這裡已經不需要妳們了,去淨鏡殿吧。」
  總有一天會宣告這件事,雖然心知肚明,三人卻沒有答腔,把玩著手中的刷子,或用刷子摩蹭著膝蓋的內側。
  「迷伽,以妳的實力,到上層去也是吃得開的啊。」
  蜜芍語氣憤慨地說,「我去了淨鏡殿之後,會為妳說好話的,這樣一來一定會出現想要妳過去的團隊。」
  迷伽嘆了口氣後,微微一笑。
  「不用了啦,蜜芍,加強這下臈所是我的工作,因為曉之君夫人直接這麼拜託我。」
  「可是那是妳的人生啊,曉之君夫人雖然這麼說,但一直留在這裡實在是……這樣當宮女就白費了啊。」
  如此勸她的蒔羅,迷伽說道理似地低頭看她。
  「是啊,是我的人生,一直住在下臈也是我的人生哦,我很喜歡這個後宮,如果往上挑戰反而受到影響而被開除的話,我就無處可去了,到奴隸市場也不會出現好的買家吧,大家都喜歡年輕的孩子。」
  蜜芍擁抱著迷伽,迷伽稍微腳一滑而改變了姿勢。
  「迷伽,這些日子以來真的很謝謝妳,不管是棒球、打掃或除毛的方式都是妳教我的。」
  「不過,關於除毛,還有部分沒有傳授完畢哦。」
  迷伽摸摸蜜芍的背說。
  「我總有一天會來接妳的,變成了不起的女君,昇妳為女房。」
  蒔羅說,迷伽手伸出去,溫柔地輕拍她的臉頰。
  「妳一定當得上女君的,因為妳比任何人都勤奮努力。」
  香燻在手掌上寫著「謝謝」,摸了摸迷伽拿來的頭巾,又再寫了一遍。
  「只要能透過球季出場的話,你會更有前途的,為此妳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宮女的體質是資本哦。」
  (插畫)
  迷伽把像是要永遠抱下去的蜜芍給用力推開,「來,走吧,妳們已經對宮裡已經很熟了。」
  上到更衣處後,蜜芍就脫掉濕濡的單掛衣,壓在臉上,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後,才終於抬起臉,紅通通的雙眼看著蒔羅和香燻。
  「這樣也要跟清掃澡堂說再見,終於輕鬆了。」
  「到了那邊,就盡情使喚那些下臈吧。」
  蒔羅解開又濕又重的兜襠布,放進洗衣籃裡。
  香燻將衣服捲在腰間,換上乾的兜襠布。
  雖說是遷移宮殿的準備,但也不是什麼大工程,大房間裡的下臈所的私人物品只有一點點,再用自己的地毯打包起來而已,香燻的東西有手套、鞋子、筆和紙,以及華黎勒送的紅色球棒,然後是一些換洗衣物,飾帶和綁腿布都給了同事們。
  「我們走吧,淨鏡殿要往個方向?」
  「那個,往那裡……吧?」
  想著後宮幅員廣大,用走的不知何時才會到呢,三人用腋下抱著地毯開始出發。
  途中遇到帶著幾名年輕宦官的伽沒路,他認出他們三人便停下來,深深一鞠躬,看到他的動作,其他宦官們也跟著低下頭。
  「請問……去淨鏡殿要怎麼走?」
  蒔羅問,伽沒路頭也不抬地回道:
  「那個轉角轉彎,走過第三道渡橋的地方。」
  那是面對貴人時的禮數。
  和他們分開之後一陣子之後,蜜芍忍不住笑出來。
  「你們看到那傢伙的態度嗎?鞠躬哈腰的諂媚模樣。」
  「上臈真是了不起呢,連宦官長也不能抬頭說話。」
  蒔羅聲音興奮地說。
  只有香燻一個人很冷靜,離去之際伽沒路冷冷的眼神看向他,別露餡了——視線如此警惕著,這男人依然握有他的要害。
  只能硬幹下去了,他內心反而很輕鬆,他掛念的是球來就打,絕不能錯失機會,若一個人就是一壘安打,第二人接下去就是跑一壘·三壘,若連續三支安打一人跑回本壘,機會依舊持續下去,只要三人同心,任何對手都贏得了。
  三人進到之前從未來過的地方。
  蜜芍緊張地左顧右盼。
  「上臈的一壘手是怎麼樣的人呢?接球很行嗎?」
  聽到她的話,蒔羅笑了。
  「妳滿腦子還真只想著這種事,沒有其他的了嗎?」
  「其他?房間什麼的嗎?上臈所有單人房嗎?」
  「當上女房之後才有個人休息室啦。」
  蜜芍用捲起來的地毯前端敲打著欄杆。
  「我不喜歡單人房啦,如果不跟大家睡在一起,我會睡不著的。」
  「這樣好奇怪哦。」
  「在我們故鄉這樣很平常啊,再說,住單人房要做什麼?」
  「可以做很多事啊,對吧,香燻。」
  香燻聳聳肩,手按在兜襠布前擺弄著。
  蜜芍大笑。
  「香燻,你好下流哦。」
  被蒔羅一罵,香燻再度聳聳肩。
  三人走到面向中庭的迴廊,草皮青翠繁茂得令人心痛,夏天的太陽太強了吧,在香燻眼裡似乎覺得只有水還不夠,它們在說,若不踏在自己身上打棒球,又硬又綠的草會停不下去一直生長。
  棒球球季結束,大家都很痛苦。
  一位女君帶著女房從走廊的對面走過來。
  「哎呀。」
  光之君一看到熟悉的三人就微笑打招呼,「是三名新上臈姑娘呢。」
  三人以上臈的禮術,恭敬地頷首行禮後,錯身而過,跟在光之君身後的幢幡輕輕揮揮手。
  決定遷居時,不是遷至靈營殿而是淨鏡殿時,香燻被她們責備得很嚴重,然而,明明不對的是連一個下臈都搶不到的光之君,這件事對香燻來說,學到了後宮生活的智慧,宮女不能因為被責備畏畏縮縮,那是代表需要他的婉轉表現,讓她們對自己一直保有欲望就好。
  「幢幡沒有遷居呢。」
  進到淨鏡殿走廊上後,蜜芍轉回頭看。
  ——那兩個人絕對分不開的。
  蒔羅將香燻寫的唸給蜜芍聽。
  「感情真好呢。」
  蜜芍羨慕地說。
  「與其說是感情好——」
  蒔羅壓低聲音:「傳聞說,她們兩人是情人哦。」
  「欸,這樣太奇怪了吧,女人跟女人耶。」
  蜜芍聲音太大,蒔羅用手示意要她小聲點。
  「全都只是傳聞啦。」
  曉得實情的香燻掩口而笑。
  「你們果然很奇怪。」
  蜜芍兩手緊緊抱著捲成一束的地毯,「會寫字會讀書之後,就會懂得千奇百怪的事情嗎?」
  迷伽說,既然是蒔羅,也能當得上御妻·女更,蜜芍呢?後宮的宮殿有十二間,女君的人數也是十二,覬覦那位子的宮女人有兩千多人,窄到不行的窄門,即使三人一起晉昇為上臈,也無法同時晉昇為女君吧。
  一定有哪個人的夢想會破滅。
  到了那時候那個地方,香燻人應該不會在那裡,他不需要去競爭這個,唯有他的夢想跟其他人不一樣,因為這樣他不會破壞三人的友情,這件事令他覺得既開心又惆悵。





  後記

  棒球在美國是神話,因此棒球協會大多必須是全球性的,而且偉大的小說是不能不提到偉大棒球的,相較之下,在戰後日本的言論空間裡,棒球經常被強迫成女性化、後宮化。其實,上述所有事項全是瞎掰的。

  一邊夢想著由伊斯坦布爾海峽上的海風推回去的大飛球
                        石川博品

  (插畫)
  有幸繪畫本作品的插圖,我是Wingheart。
  感謝讀者的購買。

  我最喜歡的角色其實是宦官長,可是在後記畫他的話。
  似乎會變成誰會喜歡啊的狀態,而駕馭著發抖的右手。
  因此這邊就出派蜜芍了,我小學時,在當地的業餘球隊打過棒球,但由於家附近沒有後宮,所以不太熟悉。

  不過,我不曾一次設計過那麼多的角色。
  卷頭插圖的集合圖,恐怖也是至今所畫的圖中,人口密度最高的一張。

  像是提供資料等,謝謝石川老師給予我各方面的協助。
  讀原稿時覺得很有趣,回神后發現讀到了跟插畫位置無關的橋段,真的非常感謝責編、編輯部的各位,迅速且仔細地支援我,而且遇到困難時給予幫助的朋友羅利T,感謝你每次的救援。


5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0

全部評論 24

  • 1
  • 2
前往
10000
复仇在我 騎士
后续没了么

7 年前 0 回復

复仇在我 騎士
原来这里有完整版的一卷啊,亏我还一直傻等着别处更新,以后长期入住^*(- -)*^

8 年前 0 回復

列夫·托尔斯泰 勳爵
没插图不高兴

9 年前 0 回復

wxh1234 騎士
编辑终于明白这作者不应该写模版轻小说而应该自由发挥了么

作者已经转投星海社,希望SF气息浓重的出版社能带好这个怪才

9 年前 0 回復

cccctv12 公爵
轻小说风的宫斗剧,把大奥,中国宫廷以及鄂图曼合体了吗。
作者第一本小说割耳那本背景则是苏联和中国混合起来的世界观。

有时间把甄嬛传和这本的人物做一下对比大概会很有趣。

9 年前 0 回復

kennycheung 侯爵
以為是普通的後宮,原來是宮廷鬥爭。
題材很新穎,真不像是輕小說的內容呢。

9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 whbms 发表于 2015-8-23 16:52 看完之后完全搞不明白主线到底是在说什么。。。。 '


目测主线就是各种打棒球。。。

9 年前 0 回復

whbms 公爵
看完之后完全搞不明白主线到底是在说什么。。。。

9 年前 0 回復

Tchief 伯爵
完全看不懂,通篇不知道在讲什么。等第二卷录入之后再看看……

9 年前 0 回復

栗山未来 伯爵
巨为神秘的作品。。亚马逊几乎全五星,当时吓死我了。赶紧来观摩一下

9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棒球规则都不知道的表示完全看不懂啊。。。

9 年前 0 回復

yzk123452010 子爵
楼上一堆人怎么都以为完结啦,两个月前才出了第二卷的啊

9 年前 0 回復

aterssa 侯爵
一卷完?还以为这种题材能写好多卷呢。

9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石川的小说总是带着这种有点电波又有点苦涩的风味,真是厉害呢⋯⋯其实这部完全可以写后续啊,伏笔一大堆,最后说不定还能颠覆皇权嘞。

9 年前 0 回復

杰婶 侯爵
终于有大神录入这本小说了,真是太好了,看到简介默默让我想起AKB49

9 年前 0 回復

枫雪bb 侯爵
这部榜单上如此神秘的小说 居然录入了 伪娘的胜利

9 年前 0 回復

忧郁的猫 公爵
日本肥宅现在那么喜欢后宫么

9 年前 0 回復

jieke 王爵
果然11区只要带后宫的作品销量都不错啊,绅士国度

9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这个标题记得在这本轻小说真厉害里看到过,多谢录入。

9 年前 0 回復

、天野远子. 子爵
终于录了,这本书实在太神秘,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这书讲的是什么

9 年前 0 回復

  • 1
  • 2
前往
slashloaf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16 粉絲
0 關注
40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