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口士]千之魔剑与盾之少女 7[台/简]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5-9-24 21:25 编辑


千之魔剑与盾之少女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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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口士
插画:アシ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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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一行人造访洛克的故乡休里卡哈,结果遇见了从小跟洛克一起长大的少女诺艾儿。得知诺艾儿的梦想,是寻找传说中沉入海中的都市阿莫尼卡的宝藏之后,大受感动的洛克邀请诺艾儿一起加入冒险队伍。一想到诺艾儿跟洛克共同拥有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去,爱莉西亚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但为了顾全大局,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然而诺艾儿却处处挑衅爱莉西亚,使得气氛变得愈来愈诡谲……栖身于阿莫尼卡的怪物,到底是何方神圣?传说中的宝藏又是什么?魔剑幻想冒险物语,剧情急转直下的第七集!






人物介绍

  洛克
  使用魔剑的年轻剑士。
  热血冲动,思虑稍欠周详,16岁。

  爱莉西亚
  洛克的同伴,擅长使用强力的魔法盾,以短剑为武器。17岁。

  菲尔
  炼成师。
  外表虽然娇弱,不过擅长使用杖中剑。15岁。

  娜奇
  使用魔枪的少女,战斗技术十分高明,梦想成为伟大的骑士。18岁。

  巴特达斯
  洛克的师父,曾经是妮舞的伙伴。独来独往的魔剑使,从未加入公会。31岁。

  妮舞
  爱莉西亚的师傅,曾经是巴特达斯的伙伴,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女剑士。25岁。

  法迪亚
  以打倒魔王为目标,同时具备高超炼成术的魔剑使。以炼成术操纵盔甲骑士与敌人战斗,技巧十分高明。19岁。

  古拉妮亚
  居住于贝亚费尔的魔剑使,人称「沙漠专家」。21岁。

  诺艾儿
  定居休里卡哈的魔剑使,洛克的儿时玩伴,正在寻找沉入海中的宝藏,16岁。



序章

  爱莉西亚从师傅妮舞的手中继承『光护』,大约是两年前的往事。
  「想不想跟其他的魔剑使或是炼成师组成冒险队伍?」
  当天的训练结束之后,妮舞以一如往常的语气开启这个话题。
  「你已经跟我学了五年的剑术,差不多该试着跟其他人组队行动了。」
  见到自己的徒弟点头允诺之后,师傅拿出闪耀着火红色光芒的小型盾牌。
  「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了。」
  爱莉西亚惊讶得说不出话,拥有一头蜂蜜色长发的妮舞却只是微微一笑。
  光护是由短剑与圆盾凑为一组的魔剑,具备优异的防御能力,可以抵挡魔物的火焰和雷光,或者是防御利爪和武器之类的物理性攻击,大幅降低持有者可能受到的伤害。
  自从十岁那年拜妮舞为师之后,爱莉西亚见过的魔剑可说是不胜枚举,却从未遇到过防御力与光护不相上下、甚至是更胜一筹的魔剑。
  「真不愧是师傅家的传家之宝。」
  爱莉西亚曾经对妮舞表达内心的赞叹。当时的妮舞只是微微苦笑,轻抚光护之余,红玉色的瞳孔也流露出温柔的眼神。
  「说是传家之宝……其实也没那么伟大。这只是我的祖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魔剑,当我发现它的时候,表面可是布满了灰尘呢。」
  「师傅的祖父也是魔剑使对吧?」
  妮舞的祖父是个一夕致富的魔剑使,据说是在大陆的某个地区发现古代王国的宝藏。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发现宝藏的确实地点位于何处,谈到这段往事的时候,也从未提及具体的地名或是场所。即使宝贝孙女想听年轻时代的祖父四处冒险的精彩故事,他在描述之际也总是避重就轻。
  总而言之,光护就是宝藏的其中之一。
  这些年来爱莉西亚一直跟着妮舞四处行动,自然知道妮舞对光护的重视与爱护。
  如今师傅打算将光护赠送给自己。
  一开始爱莉西亚坚持不收。
  「师傅曾经说过,不够成熟的魔剑使不应该拥有过于强大的魔剑。我自认学艺未精,所以……」
  这番话一半是出自爱莉西亚的真心,另一半却是紧张与不安的产物。妮舞先是笑了笑,接着又将手掌搁在爱莉西亚的头上。爱莉西亚小嘴一扁,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
  「没错。魔剑的强大威力容易让一个人疏于锻炼,甚至是迷失自我,类似的个案我已经见多了。不过我对你有信心,你不是那种人。」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徒弟。」
  妮舞沉着平静的回答传入耳中,爱莉西亚不禁红了脸颊,眼角更是一热,差点就掉下泪来。内心充满了无法控制的羞赧,以及无法压抑的喜悦。
  妮舞轻抚爱徒的头顶,继续开口:
  「而且你的情况刚好相反,就是因为学艺未精,才需要一把威力强大的魔剑。」
  刻意使用威力有限的魔剑固然是自我锻炼的一种方法,万一因此而不幸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就算侥幸捡回一命,如果受到终生性的肢体伤残,一样得结束魔剑使的生涯。
  只要拥有威力强大的魔剑,就可以降低上述的风险。无论能够是一击击倒魔物的也好,抑或是远距离打倒魔物也罢,都可以让使用者远离可怕的危害。
  「最重要的关键在于不要过分依赖魔剑的力量,藉由平日的锻炼提升自己的实力。爱莉西亚,你确实是个学艺未精的魔剑使,不过迟早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驾驭光护的主人。」
  收着吧,把它带在身上。
  「……感谢师傅的好意。」
  潸然落下的泪珠在地面形成大大小小的圆圈。爱莉西亚从师傅手中接过盾牌,颤抖的语气难掩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在夕阳的映照之下,火红色的盾牌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距今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突然降临大地的魔王巴洛尔率领魔物大军袭击人类。面对成千上万刀枪不入的魔物,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类纷纷死于非命,成为魔物腹中的佳肴。
  最后人类虽以魔剑和炼成术对抗魔物,但仍无法阻止魔物的攻势,只好被迫放弃大陆。
  于是人类选择了六个都市,与大陆分离。
  直到现在,人类依然怀抱着从魔物的手中收复大陆的梦想。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5-9-24 21:27 编辑


1 铁灰色的幽光

  「——帝姆那?」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道格拉斯顿时露出诧异的神情。
  这里是『文化都市』贝亚费尔的魔剑使公会『风车』的大厅。道格拉斯虽然在几年前退役,这些年来的魔剑使生涯所累积的知识、经验与威望却为人所敬重,因此获聘为公会的接待人员。
  与道格拉斯隔桌相望的人,是个年轻的魔剑使。从衣袖之中暴露在外的手臂十分粗壮,身上穿戴铁灰色的铠甲、背着一柄阔剑,显然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
  砂色头发所覆盖的脸庞,流露出飞扬跳脱以及内敛持重所融合而成的异样神情。
  「我想他应该是五十年前的人物……」
  「那可真是久远,当时我还没出生呢。」
  道格拉斯叹了口气,肌肉虬结的身躯也跟着微微一沉,看不出来是个退役多年的魔剑使。这副壮硕的身材再加上微秃的前额以及满脸的落腮胡,恐怕没几个魔剑使或是炼成师敢挑战他的权威。
  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是个未加入任何公会的自由魔剑使,然而道格拉斯却放下手中的书本,以轻松愉快的语气跟年轻人交谈,仿佛将对方视为多年未见的好友。
  「不过既然你都已经亲自找上门来了,我就姑且听之吧。」
  道格拉斯友善的回应令年轻人大感意外,毕竟这只是两人的第二次会面。察觉到年轻人内心的疑惑之后,道格拉斯微微一笑。
  「没什么好惊讶的,你们早就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了呢。」
  「我们?」
  年轻人睁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道格拉斯见状,忍不住咧开大嘴笑了几声。
  「光是从沙漠的遗迹平安归来,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事,更何况你们还打倒了凶猛的怪物,甚至让遭到石化的人类恢复原状。消息传开之后,这里的人全都对你们另眼相看呢。」
  「哪里,这不算什么……若非你介绍古拉妮亚充当向导,我们也难以全身而退。」
  面对道格拉斯的溢美之词,年轻人下意识地搔搔后脑,脸上也露出为难的神情;然而视线却四处游移,嘴角更是微微上扬,表现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年轻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道格拉斯感到有趣之余,也不忘继续开口:
  「嗯,我也听古拉妮亚提起你们的事迹。她虽然已经退出公会,好歹也曾经是我手底下的魔剑使,所以……这种事情只能私下提起,老实说我还挺感谢你的。抱歉,还没请教贵姓大名呢。我叫做道格拉斯。」
  「我是——洛克。」
  报上姓名之后,年轻人——也就是洛克与道格拉斯握了握手,开始说明今天的来意。


  洛克在位于沙漠地底的遗迹与帝姆那相遇。
  帝姆那曾经是个优秀的魔剑使,却不幸中了魔物的诅咒,失去了战斗能力。为了解开诅咒,他离开故乡四处云游,结果在遗迹深处误中陷阱。
  发现自己无法离开遗迹之后,帝姆那运用所有的知识以及咒术保全自己的灵魂和骸骨,在漫长的岁月当中勉强存活了下来。然而在他遇见洛克的时候,仅存的生命力已经是油尽灯枯。于是帝姆那将部分的知识转移至洛克的体内,静静地离开人世。
  「请带着它回到我的故乡。」
  临死之前,帝姆那将一对金银颈环托付给洛克。
  然而他的故乡——也就是卡利亚已经在二十年前毁于魔物之手。当时住在卡利亚的居民不是死了,就是移居其他的都市。
  即使如此,洛克还是想要找出帝姆那的遗族。
  洛克也中了魔物的诅咒,而且跟帝姆那的诅咒一模一样。
  目前尚未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洛克却得到了利用诅咒强化自身力量的手段。当然,这必须归功于帝姆那所授与的知识。
  为了报答帝姆那的恩情,洛克说什么都要将这只颈环交给他的遗族。


  刻意将诅咒的部分按下不表的洛克,简单交代自己在哪里遇见帝姆那、两人之间又有哪些对话,并从怀中取出帝姆那所托付的颈环。
  道格拉斯打量着放在桌上的颈环,神情十分严肃。
  「真是令人无法置信。」
  这就是道格拉斯的感想。事实上洛克也颇有同感,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以坚定的态度以及眼神凝视着年纪比自己大上好几倍的中年男子。只见道格拉斯挥了挥厚实的手掌,示意洛克不要误解他的话中含意。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说法,不过这毕竟是五十年前的往事……等我一下。」
  道格拉斯站了起来,朝着身后的书架走去,似乎打算寻找什么。洛克望着道格拉斯的背影出神,背部突然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立刻转过身来打量着后方。
  大约有十几名魔剑使和炼成师聚集在公会的大厅用餐,或者是埋首于西洋棋的厮杀之中,其中有几人正在打量着洛克。察觉洛克的视线之后,众人不是别过头去,就是点头微笑,反应虽然各自不同,倒也没什么恶意或是敌意。
  洛克感到一阵害臊,向大厅中的众人举手示意之后,旋即转过身来。这时道格拉斯刚好也抱着数十张纸卷回到柜台。
  将纸卷放在桌上之后,重新就座的道格拉斯轻抚自己的落腮胡,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这是公会成员的名册。我特地将范围缩小为五十年前,不如就先从来自卡利亚的成员开始筛选吧。」
  ——这么多……!
  洛克睁大了双眼,凝视着桌上的纸卷。一张纸大概记载了十个人的资料,堆在桌上的纸卷少说也有数十张之多。
  刹那之间,洛克能够体会五十年的时间到底代表了多么漫长的岁月。
  「乍看之下似乎旷日费时,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困难。首先,几乎不会有魔剑使特地加入其他都市的公会,而且年代久远的名单所列举的人物不是退休,就是早已不在人世。五十年前年仅二十岁的小伙子,如今都已经是七十岁的垂垂老者了。」
  洛克点点头,同意道格拉斯的说法。若帝姆那得以维持人类的外型,说不定也是以老者的面容与洛克见面。
  道格拉斯快速阅览文件上的资料之后,以熟练的手法加以分类。洛克静静地注视着忙碌中的道格拉斯,内心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请问……为什么有些人的名字上面画了一条线,或者是做了其他的记号?」
  名单上面的人名有些画了删除意味浓厚的横线,也有些人的名字旁边出现了特殊符号。就洛克的观察,符号总共有两种。
  「画线的是脱离公会的成员。可能是因为跟其他成员起了一些纠纷,可能是触犯法律被逐出公会,其中也有对公会有所不满,主动求去的成员……你所认识的古拉妮亚就是一例。」
  说到最后,道格拉斯刻意压低音量,似乎不愿让其他人听见。察觉道格拉斯的顾虑之后,洛克立刻提出新的问题。
  「名字旁边的特殊符号呢?例如两个圆圈,或是黑色的羽毛又是代表什么?」
  「两个圆圈的是退休的成员,黑色羽毛代表被死神召唤。」
  道格拉斯的语气虽然平静,洛克还是怔怔地凝视着纸卷上的名字。
  ——黑色的羽毛……应该是战女神吧。
  神话故事中的战女神正是戴着鸟羽装饰的头盔。一般人都是向大地母神达娜祈求死者的安宁,『风车』却将战女神摩莉冈视为崇敬的对象,果然是魔剑使和炼成师所组成的公会。
  ——一百名战士,就有一百种故事。一百种故事,又可以衍生出数百个传奇。
  洛克突然想起爱莉西亚曾经咏唱的诗歌。这段歌词跟自己可是有切身的关系,毕竟没有人能够永远从事魔剑使或是炼成师的职业,总是有退休的时候。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在退休之前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将所有的名单检视一遍之后,面有难色的道格拉斯摇了摇头。
  「找不到相关资料。严格说来,应该是目前找不到。」
  亦即可能脱离公会、退休、或者是早已不在人世。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洛克虽然大感失望,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向道格拉斯致谢。其实在踏进公会之前,洛克本来就并未抱着太大的希望,毕竟卡利亚的灭亡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抱歉,帮不上忙。你那边还有什么线索?」
  「帝姆那在卡利亚的时候似乎跟战女神和海神莉露颇有渊源,我已经请其他的同伴前去打探消息了。」
  听到洛克的回答之后,道格拉斯点了点头,轻抚脸上的胡须。
  「希望有所斩获。万一遇到什么问题,请尽管过来找我。只要是能力所及的范围,我很乐意提供必要的协助。」
  「谢谢,到时候再麻烦你了。」
  再度感谢道格拉斯的好意之后,洛克离开了『风车』。


  外头的天空依然铺着一层厚厚的乌云,拂面的晚风更是带着一丝的寒意。不知不觉当中,时序已经来到了萧瑟的深秋。
  ——还记得当初是在葛多诺参加夏季的庆典。
  为了让贝提涅的庆典顺利举行,一行人在名叫菲欧纳的炼成师少女带领之下,前往位于大陆深处的圣森。之后洛克也在葛多诺认识了许多人,其中包括了菲欧纳的父亲艾蒙,以及菲尔的同门师姊玛娜。
  ——接着又在卡利亚和贝亚费尔之间来回奔波,结果一晃眼就是三个月过去,秋天也在浑然不觉当中接近尾声。
  人类仅存的几座都市向来是以大陆为中心持续环绕,除非是夏天或是冬天这种差异特别大的季节,否则一般人很难察觉到季节的转变。尤其洛克等人又是云游于各大都市的旅行者,更是无从感受其中的变化。
  这时洛克的视线突然落在背在身上的巨剑。剑锷镶嵌着四颗不同颜色的宝石,漆黑的剑刃装饰着白色的闪电纹路,整体的轮廓呈现锐角的造型。
  巨剑被称为魔剑,是透过特殊的方式制造出来的武器。有些魔剑的历史可以追溯至远古的神话时代,也有少数的魔剑是炼成术的产物。
  「我是在今年春天的时候遇见你的吧?」
  『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魔剑回应洛克的询问,剑锷的四颗宝石也跟着来回闪烁。
  这把魔剑名叫贺布,拥有自我的意识,也具备说话的能力。当初是洛克在古代神殿的密室中偶然发现的,如今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绝佳伙伴。
  「没什么,只是想起冬天就快到了。」
  『冬去春来之后,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届满周年了。』
  「嗯。往后还请多多帮忙,伙伴。」
  轻敲剑锷之后,洛克朝着中央广场走去。广场的左右分别是议会和大图书馆,这里正是洛克跟其他人相约会面的地点。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坐在椅子上谈天说笑的年轻人、站在井边说三道四的家庭主妇、以及正在比赛踢球的小孩子顿时映入眼帘。
  不需要多少时间,洛克就找到了他的同伴。对方也察觉洛克的出现,纷纷朝着他挥手。
  同伴总共有三人,年纪跟洛克相去不远。
  其中一人是绑着双马尾的金发少女。少女背靠着树干,水蓝色的瞳孔和尾端微微挑起的柳眉流露出骄矜的傲气,给人好胜的印象。
  身上穿着亮丽的大红色长袖洋装以及同色系的短裙,搭配及膝的高筒马靴,腰间挂着一面兼具剑鞘功能的小型圆盾。
  坐在石椅上的另一个同伴,则是蓝发及腰的少女。身上背着一把跟娇小的身躯不成比例的巨大铁锤,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长相虽然可爱,脸上却是毫无表情,猜不透她的心思。
  最后一名同伴,则是站在两人身旁的黑发少女。纤细修长的身躯穿着易于活动的绿色服装,外面再套上一件铁灰色的胸甲,手里握着拥有金色枪尖以及四根牙状突起物的长枪。少女凝视着洛克,脸上露出稳重内敛又柔情似水的微笑。
  「你们早就到啦?」
  「嗯,神殿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将双手交抱在胸前的金发少女率先开口。她的名字叫做爱莉西亚,年方十七,比洛克大上一岁,是个魔剑使。洛克搔搔砂色的头发,露出无奈的苦笑。
  「呃……我这边没什么收获。娜奇,你呢?」
  洛克询问持枪的黑发少女娜奇,她负责前往战女神的神殿打听消息。只见娜奇低下头去,脸上露出歉疚的神情。
  「对不起。任职于神殿的祭司确实有几位是来自卡利亚,却都无法提供有用的线索。」
  「毕竟是五十年前的往事,倒也不必放在心上——两位的情况又如何呢?」
  向娜奇报以劝慰的微笑之后,洛克的视线落在爱莉西亚和菲尔的身上。两人才刚从海神莉露的神殿回来。
  「我们这边也一样。除了帝姆那的名字之外,全都一无所知。」
  爱莉西亚摇摇头,细长的金色发辫也随之左右摆动。
  「这样啊……」
  洛克叹了口气,内心的失望全都写在脸上。爱莉西亚见状,连忙继续开口:
  「不过根据祭司的说法,二十年前从沦陷的卡利亚逃出生天的少数居民,全都分散至邻近的都市——亦即贝亚费尔或是休里卡哈,在当地展开全新的生活。」
  「就算是这样,又该如何将那些人找出来?」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菲尔突然开口。
  「请议会的人帮我们调查一下如何?」
  「……议会?」
  少女翠绿色的瞳孔,隐约映照出耸立于广场正对面的议会大楼。洛克凝视着菲尔,表情一片茫然。反应之所以如此迟钝,主要是出自于对议会的陌生。
  议会是治理都市的机构。每一座都市的议会名称、人数以及遴选方法都各自不同,不过基本上都是由地方上的有力人士所组成,透过合议制的方式决定各项政策。
  除非是从事跟治理都市有关的工作,否则一般市井小民的生活几乎不会跟议会产生交集。所有跟日常生活有关的公共事务,都可以在各区的区公所获得解决。
  因此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都市的政治中心并非议会,而是更贴近庶民的区公所。当然,洛克等人的认知也是相同的。
  菲尔的视线从建筑物移动至年轻人的身上。
  「所有市民的详细资料,是由议会负责管理的。按照爱莉西亚的说法,这座都市应该有许多当年自卡利亚逃难而来的居民,不如就从这些居民当中挑选出十位德高望重的耆老,向他们打听消息吧。」
  明白菲尔的话中含意之后,洛克黑色的瞳孔浮现出一抹的讶异。
  「原来如此。谢啦,菲尔。」
  高兴之余,洛克忍不住轻抚菲尔的头顶。蓝发少女并未表示什么,只是轻轻地眯起双眼,似乎十分享受。这幅景象看在眼里,爱莉西亚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身体也同时离开树干。
  「就这么决定,我们走吧。议会就在前面而已。」
  「不过我们并非这座都市的居民,应该没有翻阅名册的资格吧?」
  忧心忡忡的娜奇说出内心的不安,洛克闻言,顿时露出阳光般的开朗笑容。
  「不管怎样,先过去试试看再说吧。万一真的不行,也不是没有其他的门路。」
  「所谓其他的门路是指古拉妮亚吗?她现在不是忙着照顾妹妹?」
  「不,另有其人。我想应该没问题才对。」
  以轻松的语气回应眉头紧皱的爱莉西亚之后,洛克率先迈开大步,娜奇也顺理成章地与洛克并肩而行。
  爱莉西亚和菲尔跟在后面,与两人保持一步半的距离。
  「你怎么会想到跟议会调资料的方法?」
  「……因为我曾经以同样的方法,针对一个数十年前的人物展开调查。」
  听见菲尔的回答之后,爱莉西亚的瞳孔顿时浮现出讶异的眼神。然而爱莉西亚还来不及问个清楚,菲尔就以走在前面的洛克和娜奇听不见的音量询问身旁的爱莉西亚。
  「对了,你怎么不走在洛克的身边?」
  「……我们三个一字排开,其他人都不必走了。」
  爱莉西亚在回应之际也同样压低了音量,不过语气却流露出明显的不满,脸上更是露出悻悻然的表情。
  ——真不知道娜奇到底是怎么看待洛克的。
  凝视着两人谈笑风生的背影,爱莉西亚默默地思考这个问题,脑海中更是浮现出娜奇在前几天晚上跪在洛克面前献出长枪的画面。
  ——娜奇跟我们不一样。
  自从在利姆利克遇见娜奇之后,爱莉西亚一直有这种感觉。面对洛克一心一意想要打倒魔王的这种不切实际、甚至是自不量力的梦想,娜奇打从一开始就坦然接受,从未表现出轻蔑讪笑的态度。事实上这也是娜奇愿意加入冒险队伍的原因之一。
  一想到这里,洛克与娜奇的并肩而行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她跟自己不同。在普洛多米尔斯初见洛克,得知洛克的梦想之后,爱莉西亚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一定是疯了。即使是现在,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之所以愿意跟着队伍一起行动,甚至在卡利亚做出「陪你一起打倒魔王」的宣言,纯粹只是出于对洛克的好感。
  就在爱莉西亚被迫面对内心深处暧昧复杂的情感之际,一行人已经抵达了议会,爱莉西亚也得以暂时将错综复杂的思绪抛到脑后。心虚之余,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秘密水井』是两层楼建筑的大型酒馆。
  木制的大门描绘着酒瓶与书籍交织而成的图样,爬满藤蔓的白色外墙在夕阳的映照之下一片火红,藤蔓的阴影更是勾勒出别具特色的画面。
  石墙隔间的独立包厢就是『秘密水井』的特色,因此店内少了一般酒馆特有的热闹与喧嚣。
  洛克一行人正在某间包厢之中据案而坐,人数共有五人。除了固定班底之外,还多了古拉妮亚,她就坐在洛克的旁边。
  桌上摆了一瓶蜂蜜酒和葡萄酒,以及五只青铜杯。女性阵营的杯中斟满了酒精饮料,唯独洛克喝的是羊奶。
  「……哦,所以你们真的看到了名册?」
  「议会的人不让我们翻阅,最后还是请公会的道格拉斯先生代为调查。」
  洛克正在跟古拉妮亚谈起今天的遭遇。
  古拉妮亚今年二十一岁,拥有一副修长结实的肉体,却不失女性特有的丰腴与性感。她身穿麻织的上衣,下半身是短裙和黑色紧身裤的搭配,兼具舒适性以及行动力的考量。微微上吊的眼角令人连想起优雅的家猫,流露出独特的魅力。
  古拉妮亚并未加入公会,却是人称『沙漠专家』的优秀魔剑使。若非古拉妮亚的协助,洛克一行人恐怕也很难自沙漠平安归来。
  或许是终于救出被怪物化作石头的妹妹,古拉妮亚的表情出奇地平静,少了相识之初的浮躁。
  听到道格拉斯的名字之后,古拉妮亚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她马上将复杂的情感藏在心底,故做轻松地点了点头。
  「嗯,找他帮忙是正确的,毕竟公会的成员比较容易博取他人的信任。不过你们居然没来找我,真是令人失望。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想到你现在应该抽不了身,又得分神照顾妹妹,所以……」
  洛克连忙替自己辩解。这是他的真心话,绝非敷衍。古拉妮亚嫣然一笑,显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好好好,我明白。所以你们今天就在都市里面晃来晃去,四处拜访来自卡利亚的老人家吗?真是辛苦你们了,不知道成果如何?」
  面对古拉妮亚的揶揄,洛克只能苦笑以对。
  「今天没什么成果。不过毕竟是第一天,难免没那么顺利,等到明天之后——」
  「其实也没剩几个人了。这本来就是大海捞针,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
  菲尔的轻描淡写戳到洛克的痛处,洛克顿时哑口无言。
  「是哦,太遗憾了。不要难过,让大姊姊来安慰你吧。」
  古拉妮亚堆起满脸的笑容,朝着洛克凑了上来,包覆在黑色外衣之下的丰满胸部更是压上了洛克的右臂。发现异样的触感自右臂传来之后,洛克顿时慌了手脚,这种反应却逗得古拉妮亚笑颜逐开,忍不住将下巴搁上了洛克的肩头。
  爱莉西亚以及坐在洛克左侧的娜奇见状,立刻有所反应。
  「——喂,洛克已经很累了,别开这种玩笑好吗?」
  「就、就是说嘛。这里是吃饭的地方,让我们先举杯庆祝吧。」
  噘起嘴唇的爱莉西亚恶狠狠地瞪着古拉妮亚,略显狼狈的娜奇则是突然搂着洛克的左臂。
  今天只是出来吃个饭,因此洛克等人都将盔甲留在旅馆,只带随身武器出门。如今左手臂清楚感受到娜奇柔软的胸部,洛克内心的慌乱自是不难想像。
  「哦,娜奇,看不出来你的作风还挺大胆的嘛,整个胸部都贴上去了呢。」
  古拉妮亚的揶揄传入耳中,娜奇这才对自己下意识的行动有所察觉,连忙跟洛克保持一段距离,一张脸蛋更是红得跟苹果一样。只见她怯生生地打量着砂色头发的少年,以细若蚊鸣的声音表示歉意之后,旋即低头不语。
  洛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以眼神向菲尔求救,菲尔却是好整以暇地享用杯中的蜂蜜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当初就座的时候,感觉就不太对劲。
  洛克不禁在内心叹了口气。众人进入酒馆、选定包厢之际,明明就还有许多空间,古拉妮亚却以人数过多为由,紧贴在洛克的身边坐了下来。
  娜奇见状,也以同样的要领坐在洛克的左侧,脸上更是露出挑衅意味十足的表情。爱莉西亚白了洛克一眼,脸色不太好看,菲尔则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位子上,向酒馆的服务生点菜。
  无奈之余,洛克只好将点菜的工作交给菲尔,试图藉着跟古拉妮亚之间的闲话家常缓和这种山雨欲来的诡谲气氛,结果还是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
  ——幸好选择了这家酒馆。
  洛克打从心底感到庆幸。如果是开放空间的一般酒馆,难保不会引来其他酒客冰冷的视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前,古拉妮亚和娜奇应该也会有所收敛吧。
  「洛克,现在的你可是颇具知名度呢。为了往后的日子着想,还是让我跟在身边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爱莉西亚抽动嘴角质问古拉妮亚,语气十分严峻。紫色头发的沙漠专家正面接下爱莉西亚近乎威吓的视线之后,耸耸肩膀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你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过连传说中的光之枪都被你们弄到手,代表你们的梦想绝对是非同小可。等到梦想实现之后,洛克的身边一定会出现许多慕名而来的年轻女子。」
  爱莉西亚、菲尔和娜奇互相使个眼色。古拉妮亚说的没错,一旦打倒魔王,洛克势必会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获得英雄式的欢迎。
  「偏偏洛克天生不擅长跟女性交际。我并不是要求他必须成为玩弄感情的花花公子,却也不能忽视被其他的女性趁虚而入的可能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种对女性毫无免疫力的特质,也是洛克的可爱之处。」
  「我、我会保护洛克,不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迟疑片刻之后,娜奇鼓起勇气发表宣言。
  「我也是——」
  爱莉西亚也握紧双拳,试图表明立场。就在这个时候,今晚的佳肴终于上桌了。
  服务生双手捧着厚实的餐盘,餐盘上面摆着一只热腾腾的砂锅。只见服务生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连同餐盘和砂锅一起送上桌。
  锅中的佳肴是羊奶煟马铃薯肉片。热气腾腾的烟雾之中,羊奶与香辛料混合而成的独特香气扑鼻而来,更是令饥肠辘辘的洛克等人食指大动。
  接着端上桌的分别是磨菇碎肉派、老面制成的黑面包、起士、凉拌鲑鱼和小黄瓜,以及燕麦粥。其中燕麦粥只以薄盐调味,可以直接食用,或者与锅中的羊奶汤头一并享用。
  「我们就开动吧。」
  羊奶锅的上桌中断了先前的对话,也改变了现场的气氛。
  洛克率先举杯,娜奇、菲尔和古拉妮亚也随之跟进。没能好好表态的爱莉西亚迟疑了片刻之后,这才拿起桌上的青铜杯。
  享用晚餐的期间,洛克主动询问古拉妮亚的近况。
  「除了办手续之外还是办手续,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古拉妮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言谈之中充满了抱怨。照顾尚未完全恢复的妹妹之余,古拉妮亚也为了拯救出位于沙漠的地底——亦即在歌里亚斯里、被怪物巴基里斯克石化的魔剑使和炼成师而来回奔走。
  「有几分把握?」
  「这种事情说不得准,实际尝试之后才知道。毕竟沙漠之中魔物横行,又有难缠的砂壳虫,即使巴基里斯克已经被消灭了,进出歌里亚斯的风险依然是居高不下。而且就算当场让那些被石化的人恢复原状,短时间之内也很难发挥应有的战力。」
  「公会竟然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有兴趣,真是令人跌破眼镜。」
  撕下一块面包送入口中之后,菲尔慢条斯理地开口。事实上洛克也有同感。就感情面而言,洛克固然不忍心对那些遭到石化的人们见死不救,这项工作的危险性却也是不容忽视。更何况沙漠向来是公会的禁区,旗下的成员应该都对沙漠十分陌生。
  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之后,古拉妮亚打量着菲尔,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公会不是慈善事业,他们当然也有利益上的考量。任务成功之后,那些被石化的魔剑使和炼成师等于是欠公会一个人情,到时候只要公会登高一呼,自然可以获得许多的即时战力。」
  真的是即时战力吗?洛克对古拉妮亚的说词有些存疑,不过立刻改变了想法。
  那些被巴基里斯克石化的魔剑使和炼成师就算实力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有穿越沙漠抵达歌里亚斯的本事。光是他们的经验与知识,就已经是十分宝贵的资产了。回想起道格拉斯所拿出的那份名册,洛克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除了公会之外,议会也参上一脚。毕竟这可是对外宣传的大好机会。」
  「……有这么多人参与啊?」
  洛克睁大双眼,娜奇和爱莉西亚也暂停用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古拉妮亚。
  「遭到石化的魔剑使和炼成师大约有十人,拯救行动的规模自然是非同小可。光是粮食、饮用水和红骆驼的征用就已经是一大工程了,更何况都市与沙漠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更是增添了任务的难度。」
  人类的都市乘着海流移动于大陆的周边,每绕行一圈的时间刚好是一年。洛克等人前往沙漠之际虽然花不上几天的时间,如今都市已经远离当时的登陆地点,耗费的时日自然不可等同而语。
  「所以事情没有想像中的容易。不过我也不希望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冒险进入沙漠,如果在还没救到人之前就丢掉小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需要我们的协助吗?」
  犹豫片刻之后,洛克缓缓开口。在座的几个人好歹都有沙漠探险的经验,多少派得上用场。
  古拉妮亚先是吃了一惊,旋即轻戳洛克的前额,脸上也同时露出一抹浅笑。
  「好意心领了,不过这项任务旷日费时,只怕耽搁了你们的行程。你们就尽管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不必把我放在心上。」
  以轻柔的语气表示婉拒之后,古拉妮亚将视线从洛克的身上移至餐桌,切了一块肉派放在自己的盘子里面。略显尴尬的洛克搔搔后脑,喝了一口羊奶锅的汤头。
  接下来就是闲话家常的时间。期间古拉妮亚试图哄骗洛克喝下蜂蜜酒,结果惹来另外三人不悦的眼神。最后大家将满桌的料理一扫而空,带着满足的心情离开酒馆。
  漆黑的夜空之下,街道两旁等距离设置的灯柱是唯一的光源。
  洛克一行人决定先送古拉妮亚回家。古拉妮亚虽然笑着婉拒,洛克却坚持要送她一程,最后也只好选择了屈服。
  于是众人在灰色屋顶、白色墙壁的寻常人家之前互相道别。
  「彼此加油。」
  古拉妮亚与洛克握手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伊莎贝儿的祖母好像是卡利亚人,说不定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伊莎贝儿是古拉妮亚的朋友,在街上经营一家名叫『花绢』的商店,专门贩售衣服、布料以及生活杂货。洛克等人前往沙漠之前,就是在伊莎贝儿的店里备妥必要的物资。
  「谢谢,明天再去拜访她。」
  话别古拉妮亚之后,四人踏上归途。
  「恭喜你啰,洛克。」
  朝着笑容满面的娜奇点点头之后,一旁的菲尔突然扑了上来。
  「我走累了,洛克,背我吧。」
  菲尔在灯柱映照之下的脸孔虽然没有表情,语气却流露出些许的任性与撒娇。洛克早已习惯了这个跟自己的妹妹没什么两样的少女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事作风,只好乖乖地取下背在身上的魔剑,脸上也同时露出无奈的苦笑。
  「洛克身上背着贺布,还是让我来好了。」
  站在一旁的娜奇突然开口,脸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只见她背向菲尔蹲了下来,即使手中拿着长枪,也丝毫不以为意。
  「……那就麻烦你了。」
  沉默片刻之后,菲尔才做出回应,娜奇则是报以温暖的微笑。
  「别客气。你的身子很轻的。」
  洛克虽然感受到现场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却归咎于自己的神经过敏。而且他另有其他在意的事情。
  「——我说,爱莉西亚。」
  只见洛克回过头来,朝着走在后面的金发少女开口。爱莉西亚停下脚步,打量着洛克的眼神流露出些许的疑惑。
  「这个,该怎么说才好……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问、问这个做什么?」
  洛克在询问之际已经尽量保持平常的语气,然而爱莉西亚还是双手扠腰挺起胸膛,报以倔强的视线和强硬的语气。
  「我好得很,没有什么心事。」
  不远处的灯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的阴影,因此两人都看不出对方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比平常安静许多,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洛克搔搔脸颊,露出宽心的微笑。
  ——嗯,大概是因为我心里面拿不定主意,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吧。
  轻敲后脑暗自反省之后,洛克朝着走在前面的娜奇和菲尔迈开脚步。
  爱莉西亚注视着洛克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只见她握紧了双拳、鼓起了勇气,试图叫住眼前的少年。
  「那、那个……洛克。」
  然而爱莉西亚的声音,却被来自两人前方的惊呼声所掩没。
  「菲、菲尔,不要这样……!」
  「放心吧,娜奇。我只是做个检查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娜奇的声音短暂而急促,菲尔的语气则是异常冷静。两人的对话传入耳中,洛克和爱莉西亚连忙追了上去。
  「又变大了呢,真是惊人的成长速度。」
  映入眼帘的画面,赫然是被娜奇背在身上的菲尔伸出双手把玩娜奇的胸部。面红耳赤的娜奇不断挣扎,亮丽的黑发略显凌乱,却始终无法逃脱菲尔的魔掌。
  「呀……!不、不要摸那里呀,菲尔……你的碰触方式好奇怪!」
  「这叫做触诊。平常的饮食习惯明明就跟我一样,怎么会差这么多?难道是光之枪的力量?想不到传说中的神器竟然也有这种功效。」
  以触诊二字驳回娜奇的抗议之后,菲尔继续以诡异的手法揉捏、爱抚、玩弄娜奇的胸部。此情此景看在眼里,洛克和爱莉西亚不禁发出无言的叹息。
  「没、没有那种力量!得到光之枪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趁着爱莉西亚扶着尖叫不已的娜奇之际,洛克连忙将菲尔抱了下来。被洛克从身后抱住的蓝发少女低头不语,似乎有些沮丧,娜奇则是噙着泪水,倚靠在爱莉西亚的身上。
  「菲尔,向娜奇道歉。」
  洛克的语气十分严肃。他已经从两人之间的对话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此刻倒也没有详加深究的必要。
  只见菲尔嘟起嘴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娜奇低头致歉。
  「……对不起,我玩过头了。」
  「既、既然你有反省的意思……」
  娜奇以双手护着自己的胸部,眼角依然泛着泪光,不过心情总算是平静了许多。只是口中一直喃喃自语,为了没将盔甲穿在身上而感到懊悔不已。
  「好!趁着附近的居民还没出来之前,赶快逃回旅店吧!」
  娜奇的惨叫声一定惊动了左邻右舍,如今已经有好几户人家的窗后出现了人影,正远远地

打量着四人。
  于是四人刻意沿着不会被灯柱的灯光照亮面孔的街道外侧快步前进,火速赶回旅店。
  ——……到头来还是说不出口。
  跟着大家迅速移动之际,爱莉西亚不禁叹了口气。


  第二天,四人在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下得到了跟帝姆那的遗族有关的情报。
  情报的来源,正是『花绢』的年轻女老板伊莎贝儿。
  「我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我确实听说过来自卡利亚、名叫帝姆那的魔剑使。」
  在窗明几净的店面之中,得知洛克等人的来意之后,伊莎贝儿的脸上露出优雅的微笑。洛克顿时睁大了双眼,凝视着坐在柜台后方的伊莎贝儿。
  「可以请你详加描违吗?」
  「我也是从祖母的口中听来的。帝姆那是个优秀的魔剑使,待人亲切,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即使中了诅咒,依然不改开朗积极的个性。」
  ——这描述的确有几分相似。
  洛克不禁回想起地下遗迹的骸骨那幽默风趣的口吻。
  「帝姆那有个名叫艾玛的妹妹。祖母跟艾玛的交情不错,因此而认识了帝姆那。帝姆那外出旅行的期间,两人经常互相打气,一起祈祷他的平安归来。」
  然而帝姆那却突然失踪,从此音讯渺茫。二十年之后,卡利亚遭到魔物的袭击,成为一座死城。
  「当时祖母避居贝亚费尔,艾玛则是流亡至休里卡哈。两人都上了年纪,连出门散步都大有问题,只能以书信互相联系。」
  伊莎贝儿的祖母于十年前过世,书信的往来也因此中断。
  「祖母似乎对帝姆那颇有好感,指导裁缝或是刺绣的时候,经常会对我提起帝姆那的事迹。不过听起来总是少了一点真实感,比较像传说中的故事。」
  嘴角浮现一抹怀念的微笑之后,伊莎贝儿突然站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
  「请等一下,我去看看艾玛的书信有没有留下来。偷看他人的信件固然是不礼貌的行为,如果可以将帝姆那的思念带给艾玛……」
  「感激不尽,你帮了我们大忙。」
  洛克深深地低下头去,向伊莎贝儿表示谢意。
  身旁的爱莉西亚却注意到洛克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阴霾。
  洛克等人再度向伊莎贝儿致谢,旋即离开『花绢』。检视信件的内容之后,洛克确定艾玛就是「帝姆那的遗族」,同时也得知了艾玛的住址。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开往休里卡哈的船班。
  「休里卡哈……恐怕得花上不少时间。」
  面有难色的爱莉西亚喃喃自语。
  现在还不到中午的时间,各式各样的摊贩在道路两旁一字排开,巷弄间更是挤满了采买购物的居民。深秋的空气和阳光虽然冷洌,依然不敌市集之中热闹滚滚的气氛。
  不过摊贩所贩售的商品还是有所不同。盛夏和早秋常见的杜鹃和蓟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紫萝兰和矶菊之类的当季花卉。无花果和葡萄的数量也减少许多,贩卖柚子和苹果的摊位则是增加不少。除此之外,许多摊位也都摆出了厚重的毛毯或是棉被。
  熟悉的市集风光看在眼里,洛克不禁亿起在普洛多米尔斯的酒馆『干杯』打工的往日时光,迟了片刻之后才对爱莉西亚的喃喃自语有所反应。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休里卡哈,没听到吗?」
  爱莉西亚重复先前的话语,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市集的喧嚣、顾客的谈笑、再加上此起彼落的脚步声,娜奇和菲尔虽然走在后面,恐怕也听不见两人的对话。而且四处都挤满了人,娜奇和菲尔也难以凑上前来。
  「从贝亚费尔前往休里卡哈必须顺着海流航行,恐怕得花费许多时间。」
  由于都市是乘着海流绕行大陆,因此逆着海流航行的方式比较节省时间。若是顺着海流航行,就等于是必须追赶跑在前面的都市,自然得花费更多的时间。
  爱莉西亚意指于此,洛克一时之间却反应不过来,随口答应一声之后旋即沉默不语。爱莉西亚见状,不禁皱起眉头。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刚刚在店里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洛克闻言,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只见他沉吟片刻,这才轻叹了一声。
  「我好像有和你提过吧……休里卡哈是我的故乡。」
  「……抱歉。」
  爱莉西亚的表情顿时蒙上一层阴霾。对于洛克而言,故乡等于是失去双亲的地方,内心的五味杂陈自是不难想像。
  察觉到爱莉西亚的愧疚之后,洛克顿时露出寂寥的微笑。
  「不必放在心上。反正迟早也要回去,趁着这个机会跑一趟也算不错。」
  为了斩断内心的犹豫,洛克的语气有些强硬。
  穿过街道之后,港口就在眼前。贝亚费尔的港口没有市集,相较于摊贩林立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潮水的声音伴随着港口工人卸货之际的吆喝传入耳中,略咸的海风轻轻拂上了众人的脸颊。
  洛克等人来到港口的管理室,探听前往休里卡哈的船班。管理人是个身材魁梧的老者,皮肤黝黑,满脸皱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身强体壮的船员。正如爱莉西亚先前的预测,航行至休里卡哈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
  内心顿时为之一沉。洛克的师父巴特达斯计划将光复之后的卡利亚移动至魔王城堡的附近,时间大约在四个月之后。光是前往休里卡哈,就必须花费一半的时间。
  「如果手头还算宽裕,倒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眼见洛克等人面面相觑,管理港口的老人指向码头的另一端。几艘大船的缆绳牢牢地系在码头上,附近没有其他的船只,看起来十分突兀。
  「那几艘都是高速船,不如过去问问看吧。」
  「高速船?」
  「从这里航行到休里卡哈,只需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从卡利亚毁于魔物之手,双方的贸易被迫中断之后,当地的商家就制造出航行速度更胜于一般商船的高速船。不过班次不多,每隔几天才会出航。」
  卡利亚于二十年前沦陷之后,贝亚费尔邻近的都市就只剩下普洛多米尔斯和休里卡哈。
  从贝亚费尔航行至休里卡哈的直线距离,相当于航行至普洛多米尔斯的两倍之多。而且为了绕过被魔物站领的卡利亚,耗费的时日更是高达数倍之谱。对于以交易维生的商家而言,建造出以速度取胜的交易船无疑是攸关生死的一大问题。
  向管理港口的老者致谢之后,洛克等人朝着码头另一端的高速船前进。
  远远看去似乎跟一般的交易船相差不远,走近一看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船体本身小了一号,呈现细长锐利的流线型。
  船腹镶嵌了好几十颗拳头大小的翠玉,在阳光的映照之下绽放出混浊的光芒,乍看之下就像是挂在船身上的翡翠项链。除此之外,船帆的位置和角度也跟其他的交易船不同,显然是经过一番特殊的设计。
  「原来是透过炼成术制造强风,藉以提升航行的速度。」
  仰望船腹的翠玉,菲尔点了点头。
  「从翠玉的数量来判断,效果应该相当可观。」
  「为了让船只在高速之中稳定航行,这种数量的翠玉显然是必要的。光是船只的体积,就不是我们前往大陆之际所搭乘的小船所能相比的。」
  娜奇和爱莉西亚也不禁大为赞叹。洛克向高速船附近的港口管理室询问航班,得到五天之后离港出海的答覆。
  ——五天之后……足够跑一趟大陆了。
  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高速船,洛克打定了主意。
  他打算在离开贝亚费尔之前做个实验。


  早晨的太阳在东方的天空露出脸庞,蔚蓝的海面洒下金色与银色的光束。风象为微风,海象良好。
  洛克独自站在大陆的海岸边。身上背着贺布,穿着全新的盔甲,肩膀挂着跟成年人的脑袋差不多大小的布袋。
  预定高速船之后的第二天清晨,洛克于前一天晚上说服了其他伙伴,等到港口于日出之际开放之后,旋即搭乘小船离开贝亚费尔。
  大陆的海岸边弥漫着冬天的气息。洛克站在距离岩石区数十步之遥的岸边,地面的杂草已经染上一层枯黄,落脚之处尽是干涩清脆的声响。光秃秃的树木流露出寂寥的气息,纵横交错的枯枝遮掩不了灰濛濛的天空,萧瑟的冷风更是带来刺骨的寒意。
  「——就选在这里吧。」
  洛克只是自言自语,背上的魔剑却还是有所反应。
  『也好。这里的地形还算平坦,而且除了树木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藏身之处。』
  「听你这么一说,更是增添了几分信心。」
  于是洛克放下布袋,取出海藻泥炭,砌成一个小土堆,旋即点燃了火焰。小小的火苗瞬间蔓延,吞噬了海藻泥炭所砌成的土堆,冒出阵阵白烟。目睹眼前的光景,四颗宝石忽明忽暗的魔剑开口道:
  『相识不久的时候,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举动。』
  「当时是春天,大概是半年前的事情吧。」
  半年的时间虽然不长,洛克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如今身上穿的不是以铁片补强的皮甲,而是在沙漠的地下遗迹找到的金属盔甲,洛克本身的实力更是进步神速,不可同日而语。
  唯一不变的,就是身上的魔剑。
  『当时的你在打倒众多魔物后,就累得无法动弹。』
  洛克点点头,表情十分严肃。
  「今天可就不同了。」
  穿越树林迎面而来的冷风之中,夹杂着魔物的怒吼以及排山倒海的脚步声。
  强忍着令人反胃的紧张,洛克咬紧牙关,举起了魔剑。
  『开始吧,洛克。』
  剑锷的宝石来回闪烁,贺布开始咏唱咒文。漆黑的剑身浮现出淡淡的光芒,黑色的瘴气同时自洛克的体内涌现。瘴气化作无数的古代文字覆盖全身,将洛克的身躯染成一片漆黑。
  狰狞的吼叫与杀气腾腾的脚步声迅速逼近,穿梭于树林之间的魔物清晰可见。
  浑圆的身躯布满黑色的兽毛,拥有一对利爪,长相介于老鼠跟花栗鼠之间的海狸魔;一半的身体是老婆婆的模样,另一半则是骸骨的绿骸婆鬼;来犯的魔物以这两种居多,却也不乏荒野巨人或是无头骑士这种颈环等级的魔物。
  即使只有一个猎物,魔物依然是全体动员。在野性的欲望与冲动的驱使之下,无数的魔物从正前方和左右两侧袭向洛克。
  「——来吧!」
  年轻人与魔剑同时开口。
  一大群猿鬼发出摩擦铁板的刺耳叫响,从树林的顶端一跃而下。洛克在魔物的利爪尚未近身之际奋力一蹬,无视于近在眼前的猿鬼,一剑将分开草木直扑而来的海狸魔砍成两段。
  ——变得好轻!
  无论是身体,抑或是魔剑都是如此。
  反手回击,破解了不远处的赤色大蛙所释放的火球。不等四下飞散的余烬消逝于半空中,洛克的双眼又盯上了下一个目标。一头角兔正顶着锐利的尖角展开突击。洛克身形一扭,闪过了角兔的袭击,横扫的魔剑也同时命中敌人的身躯。
  ——这下子打得赢!
  每踏出一步,洛克的速度和攻击力就增加少许。划破大气的魔剑发出凄厉的风切声,一一扫平来犯的魔物。
  骑着无头马的无头骑士站在洛克的面前,左手抓着缰绳,右手握着一把大镰刀。这种魔物叫做无头骑士,自古以来就是传达死亡讯息的妖精。
  洛克喘了口气,凝视着貌似骑士的魔物。无头骑士不是等闲之辈,而是集结了上百只海狸魔或是猿鬼也难以匹敌的银色颈环魔物。
  只见无头骑士挥动手中的缰绳,无头马的四只马蹄朝着地面猛力一蹬。在穿透树梢的微弱日光映照之下,大镰刀反射出耀眼的闪光。眼看着弯曲的利刃即将夺走年轻人的生命,洛克却在这一瞬间采取了行动。
  压低姿势往前突进,躲过镰刀的袭击之后,顺势砍断无头马的前肢。接着又高高跃起,手中的利刃从下往上划过无头骑士失去平衡的身躯。银色颈环一分为二,接着又碎裂成无数的粉末,被魔剑的剑刃所吸收。
  骑士和战马的身体无声无息地爆炸四散,强大的瘴气吞噬了洛克,也吸引了成群结队的猿鬼。无数的猿鬼亮出利爪,口中发出惊人的咆哮,朝着洛克直扑而来。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只猿鬼的利爪接触洛克的身体。
  黑暗之中的洛克奋力挥舞手中的魔剑,以龙卷风般的气势扫荡来犯的猿鬼。断肢残臂四下飞舞之中,全新的瘴气与无头骑士所留下的余烬合而为一,形成巨大的雾墙。
  大约过了数到三的时间,漆黑的瘴气散去之后,手持魔剑的洛克傲然而立。
  魔物阵营虽然起了一阵骚动,却还是缩小了包围网,而且数量还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洛克,情况如何?』
  魔剑的宝石来回闪烁,无机质的声音也同时传入洛克的耳中。即使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洛克依然好整以暇地抖落盘旋于剑刃之上的瘴气,看不出丝毫的狼狈。
  「没问题,还可以继续下去。」


  海岸线和外海之间的缓冲地带,有一艘小船。
  船上的乘客是爱莉西亚、菲尔和娜奇。三人正带着紧张的心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与众多魔物展开恶战的洛克。
  ——他说要测试瘴气的力量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昨天晚上,洛克向三人宣布他的计划。开往休里卡哈的高速船五天之后才会出航,不如趁机做个测试。
  之前在位于沙漠地底的歌里亚斯,洛克曾经测试过瘴气的力量,不过仅只一次,而且时间十分短暂。基于好奇的心理,洛克当然想进一步了解这种力量的能耐。
  「若只是单纯的测试,让我们跟在身边也无妨吧?」
  然而爱莉西亚的提议却遭到否决,洛克坚持独自测试的立场,说什么都不肯退让。
  最后是两边各退一步,加上了爱莉西亚等人得以在情况危急的时候出手相助的但书,双方才达成了共识。
  「目前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话虽如此,爱莉西亚内心的紧张还是溢于言表。身旁的菲尔和娜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以前都只是听别人转述,亲眼目睹之后,才知道那些人的描述一点都不夸张。」
  一旦不慎滑倒,恐怕会在一瞬间被蜂拥而至的魔物撕成碎片。到时候就算爱莉西亚等人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前仆后继的魔物如潮水般掩袭而至,数量十分可观,看在三人的眼里更是触目惊心,难掩内心的不安。
  每当目睹魔物从各个方向同时发动攻击,或是出现增援的生力军之际,爱莉西亚就忍不住绷紧了手脚的肌肉,漂浮于海面上的小船也随之微微晃动。菲尔恨不得立刻以炼成术驱使小船直达海岸边,娜奇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光之枪,一刻也不敢松懈。
  ——不过……真的好强。
  亲眼目睹洛克浴血奋战的英姿,爱莉西亚不禁大为赞叹。即使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魔物大军,毫无惧色的洛克依然坚守阵地,以手中的魔剑接连打倒来犯的敌人。
  ——简直就跟师傅或巴特达斯先生一样。
  爱莉西亚的脑中浮现出恩师的背影。
  在利姆利克与大陆接触,引起魔物大举入侵之际,手持魔剑『光护』的妮舞跟其他的魔剑使和炼成师一起并肩作战,最后终于击退了入侵的魔物。当时妮舞英勇抗敌的背影,就是让爱莉西亚踏上魔剑使之路的契机。
  「洛克并未使用贺布的力量呢。」
  轻抚被海风吹乱的黑发,娜奇低声开口。爱莉西亚点点头,一双眼睛依然直盯着洛克。
  贺布除了是一把有智能的魔剑之外,还可以视情况需要变化成各种形态。一旦用上了这种特殊能力,洛克的表现绝对不只如此。
  ——若是洛克的实力再加上贺布的能力……
  或许真的可以跟魔王一较高下。
  一想到这里,潜伏于爱莉西亚心中的强烈情感逐渐复苏。莫名的恐惧无声无息地展开翅膀,侵蚀金发少女的勇气。
  脸色一片惨白,紧握的双拳更是微微颤抖。
  ——那我呢?我有这种本事吗……?


  就在豆大的汗珠自前额滑落脸颊,呼吸开始急促,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敌人的攻势终于告一段落。这也代表了洛克已经屠杀了为数可观的魔物。
  在魔物大军的肆虐之下,开战之前的枯黄草地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裸露在外的泥土。数十枚大大小小的魔钢——魔物死亡之后所留下来的物质四处散落,在黄色的泥地衬托之下格外醒目。
  「……我的身体状况如何?」
  胡乱拭去脸上的汗水,洛克询问他的搭档,也就是魔剑贺布。历经连番的苦战之后,年轻人的脸颊和手臂布满细痕,少数较深的伤口甚至还渗出鲜血。护体的瘴气虽替洛克挡下致命的伤害,细微的轻伤却还是免不了的。
  面对洛克的询问,魔剑的宝石以高于往常的频率来回闪烁。
  『目前没有明显的变化。遍布你全身的瘴气,或许可以提供持续与魔物战斗的力量。』
  「这话怎么说?」
  魔剑的说明有些语焉不详,洛克不禁皱起眉头,睥睨着眼前幸存的魔物。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魔物的攻击,遍布全身的瘴气确实出现逐渐减少的迹象。不过不足的部分,刚好可以从打倒魔物之后所产生的瘴气获得补充。』
  「……真是不得了。」
  洛克的嘴角微微牵动,浮现出僵硬的笑。
  ——不过这么一来,可就大有可为了。
  洛克踩着谨慎的步伐缓缓逼近对峙中的魔物,陷入了沉思。
  就算卡利亚真的兵临魔王之城,也不可能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杀到魔王的面前,到时候一定会发生超乎想像的惨烈激战。
  如果在面对魔王之前耗尽体力,不但连累了师父,也无法保护身边的伙伴。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掌握瘴气的力量,就没有耗尽体力的顾虑。
  ——说不定还可以跟魔王一较高下。
  『必须确认的问题点都已经找到了答案,把地上的魔钢收一收,可以准备回——』
  话才说到一半,魔剑的声音突然中断,洛克也同时感到背脊发凉,一股寒意直窜脑门。
  「哎呀呀,真是了不起。」
  银铃般的声音传入耳中,十分熟悉的声音。洛克下意识地咬紧后齿,朝着声音的方向举起魔剑。
  一名美丽的女子,站在绿叶凋零的大树粗壮的树枝上。
  紫色的秀发长达腰际,细腻滑嫩的肌肤宛如白瓷。她只着最低限度的蔽体衣物,秀出婀娜多姿的性感胴体。不识女子——不,就算知道女子是何方神圣,也会蛊惑于她的绝色之姿。细长白皙的粉颈,挂着闪闪发光的金色颈环。
  「……拉娜希!」
  禁忌的名讳轻轻滑过洛克的喉头,却逃不过美丽魔物的双耳。
  「真是太感动了,想不到你还记得我。一段时间没见,你真的改变了不少呢,小弟弟。」
  交叉于胸前的双臂突显出丰腴的双峰,拉娜希打量着眼前的洛克,细长的双眸流露出既惊讶又期待的复杂视线。
  宛如羽翼的漆黑斗篷在海风的吹拂之下来回翻弄。拉娜希双足一瞪,轻飘飘地从树梢落至地面,身子仿佛羽毛般轻盈。
  「……你怎么会在这里?」
  相较于拉娜希的好整以暇,洛克完全无法保持冷静。眼前的女子是实力仅次于魔王的金色颈环魔物,两人之间还有极深的过节。
  当初在圣森的洞窟交手之际,洛克完全不是对手,落得左手骨折一败涂地的下场。
  如今内心虽然激动,紧张与战栗的情绪却也让全身的肌肉为之紧绷。握着魔剑的洛克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
  「那还用说吗?远远地看见心爱的你,我立刻飞也似地赶了过来。」
  微微一笑的同时,拉娜希探出上半身,往前走了一步,双眸释放出夹杂着好奇、冷酷以及威压的视线。
  「好吧,其实我是感应到瘴气的异常流动,才过来一探究竟的。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告诉你?」
  声音颤抖,脸部肌肉更是微微抽搐。败战的记忆浮现脑海,全身的力量被莫名的恐惧所侵蚀。
  ——不,现在的我跟当时不一样……!
  洛克试图鼓舞自己的士气。
  暗自在内心命令身体采取行动,鼓起勇气面对眼前的敌人。
  「大姊姊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喔。」
  美丽的脸庞微微倾斜,拉娜希再度踏出第二步,洛克的双脚也同时奋力一蹬。一声怒吼之后,漆黑的剑身伴随着凄厉的风切声破空而至;然而拉娜希的反应和跳跃却快了半拍,魔剑的剑尖扑了个空,并未命中目标。
  不过洛克的攻势并未就此打住。只见他发出第二声的怒吼,屈膝沉腰降低重心,对准了眼前的拉娜希发动突击。
  『漂亮。』
  贺布的宝石闪闪发光,显然对洛克的表现十分满意。在贺布的激励之下,洛克与敌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原为妖精的魔物露出冶艳的笑容,准备展开迎击。
  刹那之间,黑色的斩击在虚空中画出三道轨迹,然而拉娜希却轻描淡写地躲过洛克的攻势,而且都是最小限度的身体移动。
  ——好快……!不对,不是只有速度而已!
  洛克的眼睛清楚捕捉到拉娜希的动作,同时也发现她的动作并非针对高速逼近的魔剑所做出的反应。
  ——难道她能够预料我下一步的行动?
  就凭先前的圣森之战,自己的招数就被看穿了?这固然是难以置信的事实,洛克却立刻抛下了内心的震撼与不安。拉娜希好歹也是金色颈环的魔物,这点能耐不算什么。
  事实上洛克一点也不焦急。过去的他完全无法掌握拉娜希的行动,如今却看得一清二楚。
  洛克曾经在卡利亚跟法狄亚、赛佛斯以及许许多多的魔剑使交过手,在贝亚费尔跟古拉妮亚互相切磋。沙漠探险之际,更是跟沙壳虫以及巴基里斯克作战,甚至连贲巴拉和阿拜达这些金色颈环的魔物都是洛克的手下败将。
  这些宝贵的经验,大大提升了洛克的剑技。
  ——等着瞧吧………!
  洛克再度朝着拉娜希发动一连串的攻势。上段直劈、中段横扫之后略事喘息,紧接着又送出一记突刺。然而这些攻势都被拉娜希轻松闪过,无法造成任何的伤害。绝色女子的眼眸之中,逐渐流露出轻蔑的视线。
  「……本来还有点期待,真是令人失望。」
  此时一直采取守势的拉娜希改变了战术。只见她身体一沉,躲过犀利的剑风之后迅速逼近,将洛克纳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洛克睁大了双眼。此举并非出于讶异,而是为了辨识敌人的行动。之后又劲贯双足,稳稳地踩在地上,头部微微一偏。拉娜希锋利的手刀掠过洛克的脸颊,命中盔甲的肩部,发出刺耳的声响。
  洛克挥动魔剑的同时,拉娜希也纵身往后一跃,然而魔剑的斩击还是快了一步。
  拉娜希的右前臂应声而断,飞上了半空中。
  目瞪口呆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断臂画出一条抛物线之后跌落在地,脸上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原来洛克先是故意以拉娜希所熟悉的轨迹挥舞魔剑,藉以松懈她的戒心,引诱她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拉娜希的断臂落地之后,瞬间化为黑色的瘴气四处飞散。趁着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的空档,洛克再度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那是有如暴风般的一斩。拉娜希在紧要关头侧身一跃,漆黑的斗篷还是被剑刃削去了一角,露出了白皙丰腴的胸部。
  拉娜希哦了一声,以左手遮掩裸露的胸脯,同时向洛克报以带着促狭和挑衅的眼神。
  「看不出来你倒是挺积极的嘛,我喜欢这种孩子。」
  洛克对拉娜希的揶揄充耳不闻,小心翼翼地忖度双方的距离。略感失望的拉娜希露出无趣的神情,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右前臂以及斗篷也同时再生,恢复成原先的模样。洛克见状,不禁停下了脚步。
  果然是超乎想像的强敌。
  ——不过我还能打。
  至少砍断右臂的手感十分扎实,报一箭之仇的快感更是掩盖了内心的恐惧。
  「你的实力增强不少呢,洛克。还是我应该称呼你为亚马洛克?」
  自己的全名传入耳中,洛克的双肩顿时为之一震。没记错的话,之前遇到拉娜希的时候,眼前的魔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全名了。
  年轻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拉娜希不禁眯起双眼,脸上更是露出得意的笑容。
  「原本只是打算玩一玩罢了,想不到你的表现这么优秀。也罢,就让你开开眼界吧。」
  拉娜希话才刚说完,周遭的气氛顿时出现显著的变化。平静无风的大气剧烈震动,形成莫大的压力,朝着洛克直扑而来。眼见金色颈环的高等魔物即将拿出真本事,躲在一旁观战的其他魔物纷纷面露惧色四下逃窜,深怕受到牵连。
  『小心了,洛克。』
  剑锷的宝石忽明忽暗,魔剑提出警告。
  『我感受到精灵的力量,正在迅速膨胀中。』
  ——精灵?难道是炼成术?
  洛克还来不及寻思贺布的话中含意,拉娜希已经展开行动。只见她以先前所无法比拟的惊人速度跳跃前进,瞬间抢进洛克的侧面。

  洛克下意识举起魔剑奋力一挥,低沉的闷响传入耳中,握着剑柄的手掌也感受到强大的冲击力,仿佛击中了类似岩石的硬物。
  这一剑来得又快又急,拉娜希既不闪也不躲,而是以手掌接下魔剑的剑刃。眼见洛克的脸上浮现出惊愕的神情,美丽的魔物不禁嫣然一笑。
  「真是不简单,居然看得到我的动作。」
  此时此刻的洛克没有心情回应拉娜希的揶揄。这一剑已经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却还是砍不进对方的掌心。洛克的前额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硬成这样……?
  跟斩断右臂的时候完全不同,仿佛击中了坚硬的岩石。先前的自信与斗志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危机意识。
  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吗?
  「洛克!」
  爱莉西亚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洛克和拉娜希同时使劲一蹬,与对方保持一段距离。警戒魔物之际,洛克朝着海岸的方向瞥了一眼。爱莉西亚等人正驾着小船飞奔而来,显然是察觉情况有异。
  「——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吧?」
  拉娜希的声音,近在眼前。洛克举起魔剑奋力一挥,身体也顺势往地上一滚。魔剑划破虚空,并未命中目标。略感焦躁的洛克从地上起身,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被我抓到了吧。」
  甜腻的娇声自耳畔响起,紧接着耳垂传来贝齿轻咬的刺痛。洛克只感到呼吸困难,全身上下更是动弹不得。拉娜希只要稍稍使劲,就可以轻易地扭下洛克的脑袋。
  魔物的右手轻抚洛克的颈子,左手在洛克的腹部来回游移。
  「我该怎么伺候你呢?扭断你的脖子,剖开你的肚子,还是——」
  拉娜希环抱着洛克的双臂微微施力,盔甲顿时发出刺耳的倾轧声,身体更是发出疼痛的警讯。这时她如兰的吐息轻轻拂过洛克的脸颊。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强忍着呼吸困难的痛楚,不明究理的洛克反问魔物。
  「爱我,接纳我,为了我舍弃一切。我也会深爱着你,奉献出自己的所有——如果你真的想要打倒魔王……」
  腻得化不开的甜美嗓音,与先前的揶揄和嘲讽截然不同。难以抗拒的魅惑旋律穿透鼓膜,萦绕于洛克的脑海。
  洛克不禁想起神话以及传说当中针对拉娜希的描述。
  赐予所爱之人无穷的力量,藉以夺取人类寿命的妖精。成为魔物之后,似乎还保有妖精的本质。
  「——恕难从命,我的回答还是跟以前一样。」
  强行驱使在紧张和恐惧的情绪之下不听使唤的左手,洛克一把握住拉娜希的左臂,准备在对方行动受限的情况下做个了断。
  「是吗?真是令人失望。」
  拉娜希的语气再度恢复成原先的揶揄与嘲讽,同时也伸出右手抓住洛克的右臂。洛克只感到强大的冲击力袭向背部,上半身顿时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
  面向前方垫了两三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第二波冲击再度袭来,顿时让洛克跌了个狗吃屎。
  出乎意料之外的局势发展令洛克的大脑一片混乱,视线也在无意识中聚焦于自己的左手。
  拉娜希的左臂被洛克紧紧地握在手中,切口十分整齐。当着一脸骇然的洛克面前,断臂化作黑色的瘴气,消散在大气之中。
  ——居然砍断自己的手臂?
  然而洛克身上的变化,却更是令人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
  黑色的尘埃飘浮在半空中,占据了洛克的视界。
  『被她解咒了。』
  魔剑的回答十分简短。洛克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其中的含意。眼前的黑色尘埃,正是从自己的身上剥落的瘴气。
  「吓到你了吗?」
  满脸惊愕的洛克看在眼里,飘浮于半空中的拉娜希顿时露出温柔的微笑,掌心也浮现出跟人类的脑袋差不多大小的三颗火球。
  熊熊燃烧的火球在虚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各自从不同的方位袭向洛克。
  『——构筑「苍冰」。』
  贺布的宝石绽放精光,有着闪电状刀纹的漆黑剑刃笼罩在微光之中,化作仿佛能冻结大海的淡蓝晶刃。
  洛克舞动寒气迫人的水晶剑刃,但跌倒在地的态势却难以发挥应有的威力。好不容易才破解了两颗火球,第三颗却是说什么也挡不住。
  火焰和强光灼伤了眼睛和咽喉。
  洛克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强大的冲击伴随着爆风和热气袭向洛克,现场顿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好像有点玩过头了。」
  拉娜希俯视着烟雾弥漫的地面,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海风吹散了烟雾之后,洛克自凹陷的地面起身,却已经落得必须以魔剑代替拐杖撑起身体的下场。
  发现洛克的伤势不如想像中的严重,拉娜希虽然略感讶异,却也同时恍然大悟。看来是年轻人手中的魔剑所释放的寒气,保护主人不受火焰的伤害。
  「欸,洛克,现在愿意爱我了吗?」
  拉娜希的掌心浮现出人头大小的火球,再度询问洛克。虽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洛克的脸上依然露出坚定的笑容。
  「要我说几次才明白?」
  拉娜希微微一笑,仿佛这才是她所期待的回答。只是她的笑容突然消失,在斗篷的掩护之下迅速爬升。五道闪光破空而至,掠过了拉娜希先前的所在位置。
  定睛一瞧,爱莉西亚、娜奇和菲尔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先前的闪光正是娜奇所投掷的光之枪。闪光消失之后,瞬间又回到她的手中。
  「……讨厌鬼出现了。」
  拉娜希的瞳孔深处闪过一抹冷酷与凶残,与面对洛克的眼神截然不同,掌中的火球也改变了目标,朝着爱莉西亚三人直扑而来。爱莉西亚立刻抢在娜奇和菲尔的前面,举起左手的盾牌大叫一声。
  「光护!」
  盾牌绽放出紫色的光芒,形成半透明的结晶巨盾。红莲的火焰命中巨盾,产生了大爆炸。强大的冲击力和热风迎面袭来,爱莉西亚高举盾牌的双臂顿时感到一阵酸麻,不过她还是稳住身形,硬生生地接下拉娜希的攻击。
  「这是什么东西……?」
  「……是火精的炼成术。」
  爱莉西亚忍不住骂了一声,身后的菲尔则是睁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老师以前示范过一次,却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菲尔是个炼成师,可以从精灵的动向估算炼成术的威力。火精虽然不是菲尔所擅长的项目,却也不得不承认这颗火球的威力已经远远超越她的能耐。
  「我来对付那个魔物!爱莉西亚、菲尔,洛克就交给你们了!」
  话才刚说完,娜奇就举起光之枪冲上前线。爱莉西亚来不及阻止娜奇,只能在背后提醒她自己小心。
  拉娜希一直飘浮在半空中,直到娜奇飞奔而来之后,才缓缓地降落地面。只见她眯起双眼,凝视着娜奇手中的武器。
  「……这玩意儿倒是颇有来头。」
  「你知道这把长枪?」
  娜奇举起长枪,小心翼翼地估算双方的距离。原为妖精的魔物以严肃的表情凝视着光之枪,视线移动至娜奇身上之后,嘴角顿时浮现一抹冷笑。看来她只是对长枪有所警戒,并未将长枪的主人放在眼里。
  「当然,我也知道那不是你这种小人物应该拥有的玩意儿。」
  明知这是拉娜希的挑衅,娜奇还是无法压抑内心的怒气。尤其是见到洛克伤痕累累的模样,更是难以保持冷静。于是她大喝一声,正面挑战乍看之下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的魔物。
  只见娜奇以惊人的速度舞动长枪,从各种角度展开突刺、横扫、直劈的攻势。
  面对娜奇眼花撩乱的攻击,拉娜希依旧是好整以暇地轻松闪过,而且还趁着娜奇抽同长枪之际展开反制。漆黑的斗篷随着灵巧的步伐飒爽翻动,紫色的长发在虚空中翩翩起舞。
  ——居然就这样大着胆子闯入长枪的有效范围……!
  拉娜希的攻击模式虽然以手刀和足踢为主,威力可是不容小觑。
  只见娜奇左闪右躲,偶而还以长枪充当盾牌,这才勉强化解了危机。然而强大的风压还是刮得娜奇肌肤生疼,内心的恐惧也油然而生。万一被拉娜希打个正着,恐怕会落得筋断骨碎的下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娜奇有点沉不住气。拉娜希的手刀和足踢着实是威力惊人,就算以光之枪加以抵挡,也会大幅消耗娜奇的体力。
  ——不过对方的行动模式过于单调,或许可以找到扭转局势的突破点。
  就在这个时候,娜奇的双脚突然一沉,身体差点失去平衡。
  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地面已经变成了泥地。娜奇的靴子陷入泥泞之中,深达脚踝。
  拉娜希纤细修长的右腿破空而至。娜奇在匆忙之际举起长枪,却不敌足踢的冲击力,上半身顿时往后仰倒。这时另一波冲击力自背后传来,即使身上穿着护身的盔甲,娜奇还是惨叫一声,当场跪在泥泞之中。
  ——什么时候跑到后面的?
  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
  拉娜希不再理会娜奇,只见她利用足踢的反作用力一跃而起,朝着爱莉西亚的方向移动。菲尔正利用炼成术治疗洛克,然而洛克的伤势实在是过于严重,一时之间无法起身。
  以惊人的速度飞向爱莉西亚三人的拉娜希掌中浮现出烛火大小的火球。菲尔见状,翡翠色的瞳孔顿时流露出惊愕的神色。
  「不需咏唱,也不需炼成阵……?」
  火球自魔物的掌中激射而出,爱莉西亚立刻高举盾牌,挡在洛克和菲尔的面前。紫结晶的盾牌固然挡下了爆炸的冲击力和高热的火焰,却无法防御强烈的风暴以及漆黑的浓烟。
  拉娜希穿越浓烟,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猝不及防的爱莉西亚微微一惊,却还是稳住身形举起盾牌。
  清脆的撞击声响伴随着短促的惊呼,传入大家的耳中。拉娜希的手刀虽然被紫结晶盾牌所挡下,强大的冲击力还是将爱莉西亚的身体远远地往后抛去。来不及采取防御态势的爱莉西亚重重摔在地上,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美如天仙的魔物无声无息地降临在洛克和菲尔的面前,以傲慢的胜利者鄙视败者的眼神朝着菲尔嫣然一笑。
  「不需咏唱?那当然。妖精本来就是比人类更接近精灵的存在。」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就在现场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际,无机质的冰冷声音突然响起。声音的主人,正是洛克手中的魔剑。
  『挡下洛克的攻击,靠的是地精的力量。至于绕到背后的惊人速度,则是源自风精的力量。』
  「没错。不过就算知道我的力量源自何处,也无法改变什么。毕竟人类不可能同时使用多种精灵的力量。」
  菲尔抬起头来凝视着拉娜希,一双小手微微颤抖。没错,确实是不可能。人类一次只能在地精、火精、水精和风精之间召唤其中一种精灵。
  ——如果可以省略炼成阵和咏唱的步骤……
  发现自己居然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菲尔顿时感到莫名的焦躁。即使是启蒙恩师奈杰尔也未必有这种能耐,更何况是自己?
  「那又……怎么样?」
  拉娜希的冷笑却换来洛克嘶哑的驳斥。强忍着全身上下的剧痛,洛克缓缓地站了起来,举起魔剑挡在菲尔的面前。
  「所以我们需要同伴。我做不到的事情,由其他同伴负责支援。其他同伴做不到的事情,由我负责搞定。」
  拉娜希凝视着洛克,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过她很快就露出轻浮的笑容,仿佛将眼前的洛克当成全世界最滑稽、最有趣又最奇特的生物。
  「也罢,洛克。看在你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们吧。」
  『应该是我们网开一面才对。』
  声音并非来自人类或是魔物,而是魔剑。即使拉娜希就站在面前,洛克还是忍不住俯视手中的贺布。魔剑当然能够感受主人内心的讶异,却还是以机械式的音调继续说话。
  『继续缠斗下去,最后的失败者将会是你。』
  「……好一把大言不惭的破烂铁剑,信不信我立刻把你折成两段?」
  拉娜希将双手叉在胸前,柳眉倒竖,以嫌恶的表情睥睨着贺布。
  『那就试试看吧,只怕你没那个胆子而已。』
  洛克睁大了双眼,以讶异的神情旁观魔剑与魔物之间的互动。贺布的挑衅固然大胆,拉娜希的正面回应却也令人跌破眼镜。
  ——难道是贺布的计策?
  这把魔剑具备丰富的知识与高度的智慧,或许真的想到了什么妙计。
  既然如此,当然得配合演出才行。
  ——可是在没有事前演练的情况下,似乎也不能任意行动。
  于是洛克举起魔剑,直视着眼前的拉娜希。强忍着全身的剧痛之余,洛克将全副的精神都集中于魔剑身上,做好了随时发动攻势的准备。
  大约过了数到二十的时间,拉娜希率先打破了互相对峙的僵局。只见她轻笑数声,打量着洛克的眼神充满了戏谵与嘲讽。
  「不行不行,差点就动手了。现在还不是杀了你的时候……没错,太可惜了。」
  话声甫落,拉娜希已经来到洛克的跟前,动作十分自然,如入无人之境。只见她伸出食指紧贴双唇,接着又朝着洛克的前额轻轻一按。事出突然,洛克完全无法理解拉娜希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后会有期,心爱的洛克。希望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洛克还来不及反应,拉娜希就已经飞上了天空。在场众人无不筋疲力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离去。


  拉娜希远去之后,洛克和菲尔先是扶起爱莉西亚,接着又以炼成术消去娜奇脚边的泥泞,将她从泥地当中拉了出来。
  最后四人分头捡拾魔钢,回到停靠在岸边的小船,摇摇晃晃地出海。来到外海之后,大家才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爱莉西亚和娜奇的身上有好几处瘀青和擦伤,幸好伤口都不深,只要先以炼成术进行初步的处理,回到都市之后再接受完善的诊疗即可。对于洛克而言,这无疑是值得庆幸的好消息。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最高点。利用手掌遮掩阳光之际,洛克忍不住向魔剑提出内心的疑问。
  「为什么要挑衅拉娜希?」
  「我也想知道原因。」
  坐在洛克身边的菲尔也对魔剑报以好奇的视线。当时不在现场的爱莉西亚和娜奇露出疑惑的眼神,于是菲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扼要地解释了一遍。等到菲尔的说明结束之后,魔剑这才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问题。
  『原因有两个。第一,当然是基于不无可能的判断。』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虽然对你的日常保养有所不满,基本上我还是很正常。』
  幽了洛克一默之后,贺布继续以机械式的语气说下去。
  『我敢跟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同心协力并肩作战,一定可以打倒拉娜希。』
  「没那么容易吧,连瘴气的力量都对她无效呢。」
  洛克难掩内心的困惑,爱莉西亚和娜奇也露出怀疑的眼神。菲尔的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却看得出她也是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今天你们的作战模式毫无团队默契可言,全部是单打独斗。洛克,尤其你已经跟许多魔物交手,体力和精神都有所消耗,别说是拉娜希了,甚至连银色颈环的魔物也打不过。』
  魔剑的说法不无道理,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单打独斗所能获得的胜利十分有限,想想过去跟金色颈环的魔物互相对抗的经过吧。』
  无论是先前才刚交手的拉娜希、袭击普洛多米尔斯的巨大魔物海人马、光复卡利亚之际所遇见的贲巴拉、或者是在沙漠的地底狭路相逢的阿拜达,洛克等人曾经跟无数的金色颈环魔物展开一场又一场的殊死战。能够在手脚健全的情况下存活至今日,可说是一大奇迹。
  而且正如魔剑所言,这些胜利都不是任何人仰赖本身的力量独自取得的。除了四人的同心协力之外,还加上其他人的支援,才造就出今天的成就。
  『回归主题。』
  剑锷的四颗宝石忽明忽暗,魔剑淡淡地开口。
  『拉娜希的确很厉害,却也不是刀枪不入,否则在接住我的剑刃之际也不会行使炼成术了。面对娜奇的时候之所以一味闪避,显然也是出于她的炼成术无法抵御光之枪的判断。』
  「经你这么一提,确实有几分道理。」
  回想起先前的激战,娜奇不禁以手掩口,露出惊讶的神情。拉娜希虽然主动闯入娜奇的攻击范围,却从未主动碰触光之枪。或许这是基于拉娜希的游刃有余,然而她的动作确实有所顾忌,不若先前的洒脱。
  『还有你,洛克。瘴气的力量并非对拉娜希无效,她只是具备暂时解咒的能力罢了。而且就她与你接触的模式来判断,解咒所需的条件似乎也没那么单纯。』
  「接触?」
  爱莉西亚和菲尔面露疑色。
  『绕到洛克的后方,从背后将他搂在怀中。因此特定时间或是大范围的接触显然是解咒的必要条件。』
  魔剑的解说传入耳中,菲尔顿时出现了强烈的反应。只见菲尔以略带怒气和猜疑的眼神打量着砂色头发的年轻人,对于向来面无表情的少女而言,这显然是相当罕见的反应。洛克见状,不禁冷汗直流。
  「我倒是想起来了,洛克。那个魔物离去之前,似乎丢下了一句『心爱的洛克』,不知道你对魔物的这句临别感言有何精辟的见解?」
  「心、心爱的洛克……?」
  菲尔的语气虽然平静,娜奇还是忍不住以惊讶的眼神凝视着洛克,红色的瞳孔更是流露出些许的动摇与不安。洛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魔剑则是以事不关己的态度继续开口:
  『这种口吻就是我敢挑衅拉娜希的第二个理由。目前可以确定那个魔物对你抱持着某种程度的执着,至于原因为何,则是不得而知。』
  「所谓的执着,是指好感或是爱意之类的情感表现吗?」
  菲尔的语气夹杂着强烈的敌意,爱莉西亚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
  「冷静一点,菲尔。」
  「爱莉西亚,为什么你还能保持冷静?魔物喜欢上人类的情况并不正常,如果洛克有个什么万一……」
  菲尔拨开爱莉西亚的手,噘起嘴唇仰望着身旁的金发少女。凝视着菲尔的爱莉西亚忍不住叹了口气,仿佛将菲尔当成了任性的孩子。
  「因为她是拉娜希呀。」
  妖精拉娜希的名字经常出现于诗歌之中,爱莉西亚自然对她并不陌生。在诗歌的描述当中,许许多多的诗人、艺术家以及战士接受了她的爱,奉献出自己的生命,最后步入死亡的终点。之后拉娜希为了寻找新的对象,再度出现于心仪的男性面前。
  只见爱莉西亚玩弄着自双马尾的辫根延伸而出的另一条细长发辫,摇头苦笑之后继续开口:
  「老实说我也有点不是滋味,不过这就代表了那个魔物还保有妖精的习性。既然如此,倒也不是没有对付她的办法。」
  「怎么说?」
  不明究理的菲尔反问爱莉西亚,娜奇和洛克也露出期待的神情。只见爱莉西亚凝视着洛克,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不管拉娜希说了或是做了些什么,千万都不要对她唯命是从,更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这就是对付拉娜希的办法。不过这对洛克而言应该是相当困难的任务,毕竟连古拉妮亚都发现你不擅长跟异性应对。只要是稍有姿色的女孩子主动接近,你就会完全失去抵抗能力。」
  「不不,对方毕竟是魔物……」
  「希望如此。诗歌当中所描述的牺牲者,几乎每个人都说过同样的话。他们都认为自己不会被妖精所蛊惑,结果还不是落得一命呜呼的下场?」
  ——妖精跟魔物还是不太一样吧?
  话虽如此,洛克还是保持沉默。除了小时候在家乡遇到过一次之外,洛克所见过的妖精大概就只有妖精之塔的猫妖精。相较于外表几乎跟人类一模一样的拉娜希,自是不能等同而语。
  就在洛克心烦意乱之际,菲尔突然双手一拍。
  「我想到另一个办法了。」
  「真的吗?说来听听。」
  爱莉西亚面露狐疑,娜奇则是报以好奇的眼神。只见菲尔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开口。
  「那就是让爱莉西亚成为洛克的女朋友。等到拉娜希再度现身,就可以义正词严地警告对方『别碰我的男人』——」
  「不、不要闹了,这根本不可能!」
  菲尔话还没说完,就被面红耳赤的爱莉西亚从中打断。洛克也是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娜奇轻咳几声。
  「既然如此,只好由我代——」
  「我不是那个意思!除非洛克自己把持得住,否则问题还是无法解决!」
  爱莉西亚提高了音量,一张粉脸更是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洛克虽然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然而面对比自己更加慌张的三名伙伴,还是勉强自己冷静了下来。
  环视三人之后,爱莉西亚的视线回到洛克身上。
  「我们会尽可能地提供协助,不过到头来还是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不要以为对方是魔物,就对自己产生莫名其妙的自信,到时候一定要无时无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爱莉西亚的语气比往常更加严峻,证明了激动的情绪尚未恢复平静,言语之间更是透露出对洛克的关怀。
  欢喜之余,洛克也感到些许的腼腆,只好笑着搔搔脸颊。
  「嗯,我会努力的。到时候还请大家多多帮忙。」
  火红的夕阳逐渐西沉,小船终于驶入贝亚费尔的港口。
  几天之后的早上,洛克等人再度于港口现身,准备搭乘高速船离开贝亚费尔。
  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可说是最适合出海的吉日。港口挤满了准备搭船的乘客以及来回穿梭的船员,夹杂着咸味的海风徐徐吹来,更是突显出热闹喧嚣的气息。
  特地前来送行的古拉妮亚与四人一一握手。
  「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要到家里来坐一坐。我跟阿密特竭诚欢迎各位的大驾光临。」
  就在洛克等人背着行李准备登上高速船的时候,古拉妮亚突然叫住了爱莉西亚。为了不妨碍其他乘客的登船,爱莉西亚示意其他三人先走,自己则是沿着原路返回码头。回到古拉妮亚的身边之后,爱莉西亚露出不解的神情。
  「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没什么精神。」
  「还、还好吧?」
  自己的心事被古拉妮亚说中,爱莉西亚嘴巴上虽然加以否认,却还是心虚地别过头去。古拉妮亚笑了笑,伸出手掌轻拍爱莉西亚的头顶。
  「就让大姊姊奉劝你几句话吧。不满的情绪不需言语的传递,也能让对方有所察觉,不过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可就不同了。劝你还是鼓起勇气,直接展开正面对决吧。洛克虽然迟钝了些,多少还是会有所回应的。」
  爱莉西亚张大嘴巴,仰望着古拉妮亚的眼神流露出些许的腼腆与犹豫。年长的沙漠专家笑了笑,接着又补上了一句:
  「若真的办不到,也不勉强就是了。到时候我可是会把洛克抢过来的喔——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不等古拉妮亚把话说完,爱莉西亚早已羞红了双颊。古拉妮亚再度轻拍金色头发所覆盖的头顶,旋即笑着挥了挥手。
  爱莉西亚扳起脸孔直盯着古拉妮亚,默默地低头致意之后,旋即头也不回地登上高速船。等在舷梯旁边的洛克见状,立刻开口询问:
  「古拉妮亚说了些什么?」
  爱莉西亚并未回答,而是以冰冷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这个犹在状况外的年轻人。
  ——古拉妮亚喜欢你,你又是怎么想的?
  爱莉西亚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呼之欲出的这句话吞了回去。她很想知道洛克的答案,却也十分清楚这个问题不应该由自己主动提出。
  于是爱莉西亚堆起满脸的笑容。
  「不告诉你。」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5-9-24 21:29 编辑


2 指引的方向

  孩子逃走了,魔王追了上来,利爪的声响近在耳畔。
  孩子拚命地逃跑,逃到了天涯海角。
  进入森林,魔王就在树丛之中。渡过小河,魔王就在水面之上。
  越过高山,魔王隐身于草木的阴影。进入市镇,魔王躲藏于暗巷之中。
  孩子逃走了,魔王追了上来,凄厉的咆哮近在耳畔。
  躲进家里,呼唤母亲的名字。母亲将孩子抱在怀中,附在耳边低声呢喃。
  抓到你了,孩子。

  讨厌的恶梦。直接在意识深处朗声咏唱的声音,并非来自人类。
  爱莉西亚对这首诗歌十分熟悉,这是她小时候蔚为风潮的作品。
  「乖乖听话,否则会被魔王抓走喔!」
  根据母亲的说法,这是每个家庭的母亲用来训斥孩子的标准用语,同时也是这首诗歌的创作灵感。
  爱莉西亚只听过一次,而且是在利姆利克的街道上闲逛的时候,从路边的吟游诗人口中听过的几个小节。
  然而诗歌却深深烙印在爱莉西亚的脑海。之后的好一段时间,爱莉西亚对于阴暗的小巷、微开的门扉甚至柱子或是窗帘的阴影一直抱持着莫名的恐惧。
  梦境中的爱莉西亚拚命逃跑,仿佛有个不知名的物体正在身后追赶自己。那个不知名的物体,应该就是魔王吧。
  梦境的结局不尽相同,有时候会在快要被抓到的时候突然惊醒,或者是在自以为甩掉对方之际绊了一跤,就这样睁开了双眼。
  这次的梦境更是诡异,竟然在逃跑的途中自动醒来。
  一片漆黑之中,爱莉西亚茫然地凝视着虚空的一点。胸口剧烈起伏,内心只感到一阵反胃。
  ——全身都是汗,先换个衣服吧。
  这里是高速船的客舱。可容纳三人的房间之中,设置了一张钉死在地上的大床。费用是一般交易船的五倍之多,不过除了这间三人房之外,就只剩下必须跟其他乘客挤在一起的大通铺。
  这趟旅程长达一个月,基于安全的考量,也只能选择昂贵的三人房。
  自床上起身之后,两人份的鼻息传入耳中。幸好没有吵醒菲尔和娜奇。松了口气的同时,爱莉西亚拿起装着换洗衣物的行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走廊上弥漫着冷冽的夜气,爱莉西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金色的双马尾也随之微微晃动。
  狭长的走廊一片漆黑,前后两端的小灯是唯一的光源。虽然没有被其他人撞见的风险,在走廊上更衣还是有几分抗拒,于是爱莉西亚将行李挟在腋下,一只手摸着墙壁,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走廊真的很狭窄,大概是船身比一般的交易船更加细长的关系吧。
  爱莉西亚已经在这艘船上生活了十几天,每当她在走廊上与其他乘客相会的时候,双方都必须侧着身子才能通过。
  目前高速船正停泊在海中的某座小岛。
  高速船是以炼成术为动力,夜间也能航行,不过还是会定期停靠于固定的几座小岛。尤其是进入危险海域之后,更是不到日落时分就早早靠港休息。
  ——好久没做那个梦了,少说也有好几年之久。
  心情异常沉重。负面情绪占据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难道是这十几天的生活过于无趣的关系吗?
  高速船以惊人的速度破浪而行,不过船上的乘客倒是没什么自由。
  除非是高速船停泊于小岛之后的入夜时分,一般乘客根本无法离开房间登上甲板。毕竟甲板的空间不比一般的交易船,航行期间又挤满了忙碌的船员,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乘客。
  舱房虽然尚称宽敞,一连待了十几天之后,难免也会心生厌烦。或许就是这种心理上的疲劳唤醒了不愉快的回忆,才会在入睡之后做恶梦吧。
  「魔王……」
  爱莉西亚喃喃自语,背脊顿时感到一股凉意。即使早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依然无法忘怀。
  在厕所中换上干净的衣物之后,爱莉西亚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不想立刻回到房间。可是阴暗的走廊却也不是打发时间的好地方,因此爱莉西亚决定登上甲板。
  在高速船停泊于小岛之际,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刻,不过爱莉西亚等人还是登上了小岛,利用木剑展开训练或是对打。高速船的甲板充斥着忙碌工作的船员,不适合当成练习的场所。
  走上甲板之后,这才发现外面没有想像中的漆黑。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满天的星斗在海面上映照出点点亮光。
  ——我真是没用。
  爱莉西亚在甲板上信步而行,最后倚靠在船缘。凝视着潮声阵阵的漆黑海面,爱莉西亚回想起今天的练习赛。
  对上洛克的战绩是七战五败,对上娜奇则是四战三败。洛克和娜奇于赛后纷纷表示关怀,怀疑爱莉西亚是否身体不适。爱莉西亚虽然一笑置之,心理面却十分明白。
  并非自己变弱了,而是洛克和娜奇变强了。
  回想起离开贝亚费尔之前与拉娜希的交手,爱莉西亚更是肯定自己的推测。
  洛克和娜奇都可以独自对抗拉娜希,唯独自己被轻松击倒,还无法及时起身。
  爱莉西亚很想跟大家在一起。
  利用师傅所授与的光护与自己的力量,保护大家的生命。
  所以才愿意跟随洛克的脚步,宣言要一起打倒魔王。
  ——可是……现在的我真的有资格保护大家,跟其他人一起并肩作战吗?
  说不定反而还会成为大家的累赘。万一在战斗中不支倒地,洛克和娜奇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师傅授与的『光护』真的很厉害,足以抵挡拉娜希的炼成术。
  相较于性质迥异的贺布以及诸神所使用的光之枪固然略为逊色,战斗力却相差不远。
  因此问题还是出在使用者的身上。
  ——四个月之后,洛克将与巴特达斯一起前往魔王之城。
  打倒魔王向来是洛克的梦想。这个受尽众人的嘲笑,向来不被自己当回事的梦想,已经逐渐成形。
  ——我跟得上吗?
  并肩作战的理想图,如今却成为不切实际的幻梦。爱莉西亚只希望自己不会拖累大家的脚步。
  可是,如果连这个卑微的心愿都无法实现呢?
  潮声阵阵的漆黑海面,仿佛是自己的心境投射。波涛起伏,什么也看不见。
  爱莉西亚突然吟唱起一首诗歌。歌词中的男主角是一名旅游于各大都市的吟游诗人,擅长咏唱情诗,每到一座都市都不忘寻找艳遇,追求心目中的梦中情人,最后却总是以失恋告终。
  失恋的打击固然让他意志消沉,不过他很快就振作精神,继续踏上未完的旅程,在邂逅与失恋的无限回圈之中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这个的故事受到许多吟游诗人的喜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后续的创作,看来男主角修成正果的时刻似乎永远也不会降临。
  ——不必在意最后时刻的到来,自由自在地优游于各大都市之间……
  爱莉西亚的脑中不禁浮现出怀抱着打倒魔王的梦想,来往于各大都市之间,有时还会深入大陆冒险犯难的洛克、娜奇、菲尔以及自己。
  「——爱莉西亚,是你吗?」
  来自身后的声音将爱莉西亚拉回了现实。
  爱莉西亚身子一震,带着些许的警戒转身一看,扛着一把木剑的洛克顿时映入眼帘。只见洛克满头大汗,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毛巾,而他正在用毛巾拭汗。
  「……都这么晚了,还在练习挥剑?」
  「白天的时候一直待在船舱,什么也不能做。登上小岛的时间也很有限,不足以活动筋骨嘛。」
  洛克打量着手中的木剑。
  「我不想再输给她了。」
  所谓的『她』,当然是指拉娜希。
  「这种斗志十分可贵,不过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休息。」
  爱莉西亚背靠着船缘,脸上露出既欣慰又羡慕的微笑。自己在大战之后陷入了低潮,洛克却又往前走了好几步。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时间已经不早了呢。」
  「睡到一半醒了过来,干脆出来乘凉。」
  爱莉西亚的回答传入耳中,洛克不禁皱起了眉头。只见他大步走来,牵起爱莉西亚的小手。爱莉西亚只感到一阵厚实而温暖的触感,砂色头发的年轻人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你不冷吗?」
  时值深秋的夜晚,海风吹来格外冰冷。洛克才刚结束挥剑练习,身体依旧发热,爱莉西亚却是触手冰凉。
  「赶快进去吧,小心感冒。」
  洛克正准备松手,手掌却被爱莉西亚反手握住。洛克见状,不禁以讶异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洛克,我……」
  爱莉西亚很想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大家的累赘,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算洛克表示否定,也难保不是善意的谎言,不足为信。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洛克的答案是肯定的,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洛克静待爱莉西亚开口,表情有些僵硬。
  一阵强风突然袭来,船身剧烈摇晃,失去平衡的爱莉西亚顿时倒在洛克的怀中。洛克的左手被紧紧握住,右手又拿着木剑,根本无法支撑爱莉西亚的重量。
  于是两人狼狈地倒在甲板上。洛克仰躺在地,爱莉西亚则是压在他的身上。
  「对、对不起,洛克……」
  「没关系,我没事。」
  洛克试图起身,爱莉西亚近在咫尺的脸庞却让他望得出神。
  「……你、你看什么?」
  察觉到洛克的视线之后,爱莉西亚难掩内心的害羞。
  「啊,没什么。这种发型很少见,所以……」
  洛克的语气僵硬,声音不太自然。爱莉西亚现在的发型是就寝之前梳理的,洛克当然从未见过。爱莉西亚试着起身,却怎么也办不到。此时此刻的她只想继续依偎在洛克的怀中,像个哭泣的孩子似地拉着洛克的衣袖,求他不要抛下自己。
  于是爱莉西亚双手一松,脸颊紧贴着洛克的胸口。即使隔着好几层衣物,依然清楚地感受到洛克的体温以及汗臭。洛克内心的动摇与挣扎,也透过尚未分离的手掌传入心中。
  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机会吐露心声,而且还被对方所接受,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只可惜大约过了数到十的时间之后,爱莉西亚还是猛然起身,将自己的小手自洛克的掌中抽离,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口中虽然再度向洛克致歉,语气和音调却透露出些许的犹豫和迟疑。
  「我真的有点累了,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向洛克伸手的爱莉西亚,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幸好四下一片漆黑,不至于被洛克察觉。在爱莉西亚的协助之下,洛克也从甲板爬了起来。
  「赶快回去休息吧。你万一真的生病,可就麻烦了呢。」
  爱莉西亚故作开朗地点头回应,内心却十分复杂。洛克的关怀固然令人欣慰,受到器重的压力却也占据了她的意识。
  ——无论如何,真的是千钧一发。
  差点就显露出自己的脆弱面。之所以在最后一刻踩下煞车,除了身为魔剑使的自负之外,还有另一种坚持。
  ——这么做太卑鄙了。
  无论是撒娇、故意显露出脆弱面、或是博取同情的所作所为,都是不被允许的。爱莉西亚不愿利用巧遇以及气氛为手段,遂行自己的目的。
  两人回到船舱之后,洛克准备转身离去,爱莉西亚却主动靠了上来。
  「怎、怎么啦?」
  「最好靠近一点,否则极有可能撞在一起。」
  洛克语带惊讶,爱莉西亚则是试图保持镇静。走廊上一片漆黑,确实有撞在一起的可能性。近距离接触之下,洛克的头发、肩膀以及手臂所传来的体温令爱莉西亚感到无比的安心。
  抵达洛克的房间之后,两人才互道晚安。目送洛克进入房间的背影,爱莉西亚的眼神浮现出一抹的遗憾。接着爱莉西亚又摸黑回到自己的房间,蹑手蹑脚地爬上床铺。
  ——没错,绝对不能示弱。
  即使比不上洛克和娜奇,也要让自己坚强起来。
  打定主意之后,浓浓的睡意突然袭上心头。于是爱莉西亚闭上双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看到休里卡哈了!
  船员的吆喝声传来之际,洛克正在房间保养装备。
  朝着通往走廊的房门瞥了一眼,不发一语的洛克继续擦拭手中的盔甲。
  『不到甲板上看看吗?』
  倚靠在墙边的魔剑开口询问,剑锷的宝石来回闪烁。魔剑的保养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事实上洛克过去的习惯是先从盔甲开始保养,结果却引来魔剑的抗议。
  『洛克,盔甲是防身的武具,重要性自是不在话下;不过盔甲可以斩杀魔物吗?可以正面迎战敌人吗?如果有个身材魁梧的暴民突然踢破房门板了进来,意图对你不利,你可以利用手中的盔甲跟对方周旋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也无话可说,不过……』
  自从被魔剑唠叨过一次之后,洛克在保养装备之际一定以魔剑为优先。
  「又不是没见过,不差这一次吧。」
  面对魔剑的询问,洛克以事不关己的语气做出回应。
  『或许吧,不过其他人可是第一次造访呢。』
  洛克闻言,顿时停下手边的工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魔剑。一段时间之后,这才笑着起身。
  「你也挺好事的嘛。」
  于是洛克背起魔剑走出房门,接着又来到爱莉西亚等人的房间,告知即将抵达休里卡哈的讯息之后,跟着大家一起走上甲板。
  目前正是介于早晨和中午的时间,天空一片晴朗,阳光稍嫌刺眼,白色的海鸟展翅高飞。温暖的日照和冰冷的海风同时袭来,替众人带来奇妙的感受。
  登上甲板一看,赫然发现目的地早已近在眼前,休里卡哈的轮廓更是清晰可见。
  ——从海面上远眺我的故乡,原来是这副模样。
  「没记错的话,这座都市好像也有壕沟。」
  爱莉西亚稍微整理被海风吹乱的金发,喃喃自语。她的视线并未被休里卡哈的城墙所吸引,而是落在城墙前面的壕沟。人类的都市之中,就只有休里卡哈以及爱莉西亚和娜奇的故乡·利姆利克设有防备敌人的战壕。
  「去年的这个时候,完全无法想像我们居然会在各大都市之间辗转移动呢。」
  「不知道明年的我们又会做些什么。」
  娜奇的语气流露出一丝的感伤,顿时引起了爱莉西亚的共鸣。
  菲尔默默地打量着黑色的城墙,突然发现城墙顶端垂挂着疑似绳索或是网子所组成的黑色物体,旋即转过头来询问洛克。
  「挂在城墙上的东西是什么?」
  「那叫做刃网,每个绳结都安装了一把短短的魔剑。当魔物袭击都市的时候,城里的人就会放下刃网,覆盖整面城墙。」
  「效果如何?」
  菲尔依然是面无表情,洛克却从说话的语气当中感受到她的半信半疑,似乎对这个特殊的装置颇感兴趣。
  「每年都会制作一批新的刃网,多少也有点效果吧。将刃网卷起来之后,就会形成一颗表面带刺的大球,休里卡哈的居民专门用这种特殊的武器对付大型的魔物。」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剑刃过短的小型魔剑没什么用处呢。」
  「除此之外,城墙也安装了许多机关。构成墙面的部分石砖是活动的,可以弹射出巨大的木棍击落攀墙而上的魔物,或者是淋下致命的海水。」
  向身边的同伴解释城墙的妙用之际,洛克的脸上顿时浮现出苦涩的笑容。
  ——六年了。
  十岁的那一年,洛克失去了一切。至少洛克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现在,洛克还是不明白当初怎么会独自前往大陆。或许是希望在另一个世界跟父母重逢,也或许只是想要远离替自己留下悲惨回忆的那座都市。
  ——自从在『干杯』工作之后,我就很少想起那段往事呢。
  毕竟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根本无暇回顾过去。当然,或许只是自己不愿想起罢了。
  『干杯』的苏和谢玛斯都将洛克当成自己人看待。洛克做错事的时候虽然也会受到斥责,倒也不是无的放矢的谩骂。期间当然也遇到过难搞的酒客,洛克却从未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洛克有了全新的梦想,而且梦想的象征——亦即巴特达斯就在身边。
  高速船开始减速,于半刻钟之后缓缓驶入休里卡哈的港口。


  休里卡哈,人称『要塞都市』。
  与大陆分离之前,就是汇集多国航道的交通枢纽。自古以来冲突不断,也经历过多次的大型战役。
  基于烽火连天的历史渊源,都市本身就拥有为数众多的常备军,同时也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佣兵集团。即使在没有魔剑或是炼成术的情况下遭遇魔物的袭击,也依然是屹立不摇。
  与大陆分离之后,休里卡哈俨然成为魔剑使与炼成师的群英荟萃之地。
  「港口倒是颇具规模。」
  站在甲板上远眺港口的模样,爱莉西亚不禁大为赞叹。
  相较于其他的都市,休里卡哈的港口拥有更大的腹地,弧度也较为和缓。
  港口的正中央扬起了一面大旗,旗面上的图案是斜插着一把长剑的狮头,在海风的吹拂之下劈啪作响。港口的市集以旗帜为中心左右展开,各式各样的摊贩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构成了一幅生气蓬勃的画面。
  ——终于回来了……
  仰望矗立港口的大旗,洛克不禁有感而发,然而事隔多年之后重返故土的感觉到底是喜是忧,一时之间倒也说不上来。
  心中虽然萌生出些许的怀念,那种感觉却像是长大成人之后偶然发现小时候弄丢的玩具,早已失去了当年的热情和感动。
  「那面旗帜似乎血腥了些。」
  身旁的菲尔打量着港口的旗子,顿时不悦地眯起了双眼。洛克见状,立刻轻抚菲尔的头心以示劝慰。
  「旗帜的图腾似乎是从尚未与大陆分离的时候流传下来的,公会所拥有的船只都会在主帆画上同样的图腾。」
  「……公会拥有自己的船只?」
  娜奇睁大了双眼。洛克搔搔后脑,搜寻过往的记忆。
  「印象中是军船改造而成的,它们会在接触大陆之前离开都市,从海面针对攻击都市的魔物泼洒海水,或是以炼成术支援城中的部队。」
  「这就代表公会所能动员的魔剑使和炼成师数量相当惊人。」
  爱莉西亚叹了口气,双眸流露出羡艳的眼神。其他都市没有那么多战斗人员,就算想要比照办理,也腾不出人手组成海上机动队。爱莉西亚本身也是经历过都市保卫战的魔剑使,自然知道这种战术的好用之处。
  等到岸上的水手将缆绳紧紧地系在码头边上之后,洛克等人随即走下高速船。
  时序已经接近冬天,港口的市集依然是热闹非凡,仿佛回到了活力十足的夏天。两旁的摊贩陈列了许多烧烤鲜鱼、蒸馏酒以及各式各样的水果,甚至连魔钢的交易都十分热络。
  悬挂在店头的盐渍鲑鱼可以依顾客的需求分切成块,包裹在面粉溶解之后制成的薄烧面皮之中带回家。这种面皮有点类似薄饼,佐以包装盐渍鲑鱼之后所掉落的盐粒,基本上是可以直接食用的。
  「真热闹。」
  爱莉西亚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一个月以来几乎都是在船上渡过的,虽然偶而能趁停靠于小岛之际上岸透透气,但也已经是日落时分,爱莉西亚已经好久没感受到这种热闹的气氛了。
  「要不要四处看看?」
  话才刚说完,洛克顿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两下。回头一看,身材魁梧的陌生男子正站在身后。
  「从这身打扮看来,你应该是魔剑使吧?隶属于哪座都市的公会?」
  男子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身上的衣物稍嫌破旧,套着一样是有点历史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把褪色的长剑。搭配豪迈粗犷的尊容,倒是相得益彰。
  「我并未加入任何公会。」
  听到洛克的回答之后,男子轻触洛克的手臂和腹部。
  「体格不错。没加入公会吗?那刚好,有没有兴趣加入『剑与盾』?那几位是你的伙伴吧?只要拥有相当的实力,我们也欢迎女性朋友的加入。」
  原来是魔剑使公会的新人召募。恍然大悟的同时,洛克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没记错的话,当年他在港口也曾经过见过类似的人物。
  当然不是眼前的这个男子。那个人是洛克跟朋友一起到港口玩耍的时候偶然遇到的,身材并非特别壮硕,力气却大得吓人,一只手臂就足以吊起一个小朋友。
  然而此时此刻的洛克对公会所抱持的情感,并非只是怀念而已。
  「对不起,我们正在赶时间。」
  爱莉西亚抢了进来,站在男子和洛克的中间。面向男子的爱莉西亚堆起满脸的笑容,娜奇趁机拉着洛克快步离去,菲尔则是紧跟在后。幸好那名男子并未追上来,向洛克点头示意之后,旋即转身走进人群。
  一直走到人烟稀少的港口另一端之后,娜奇这才停下脚步。洛克打量着黑发的魔枪使,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许的疑惑。
  「娜奇,这是怎么回事?」
  「你刚才的表情有点不太对劲。」
  回答的人并不是娜奇,而是紧抓洛克衣袖的菲尔。
  「……真的吗?大概是近乡情怯吧。」
  洛克虽然面带微笑,看在菲尔和娜奇的眼中却是着实心痛。两名少女互望一眼,不再开口。
  洛克的父母死于魔物之手,就在都市与大陆接触,遭到魔物袭击的时候。
  当时负责保卫都市的魔剑使和炼成师并未怠忽职守,这点洛克十分清楚,他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尚未整理的感情。
  一段时间之后,爱莉西亚也排开人群快步走来。于是洛克环视眼前的三名少女。
  「谢谢,我们走吧。」
  在洛克的带领之下,四人离开港口。才刚转进主要街道,持剑而立的战女神摩莉冈的神像顿时映入眼帘。洛克抬起头来注视着神像,眼神之中浮现出些许的怀念。
  「这座神像还在呢。」
  「神像的雕工相当精致,不过长剑有修补的痕迹,似乎断过一次。」
  爱莉西亚打量着眼前的神像,立刻注意到上面的小瑕疵。洛克闻言,身体顿时微微一震,这个小动作可逃不过菲尔的眼睛。
  「洛克,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只见洛克尴尬地搔搔后脑,似乎打算支吾其词,然而经过一番考虑之后,还是决定说出真话。
  「以前我骑在上面玩耍,结果不小心把长剑坐断了。」
  「坐断?应该是折断吧。」
  「原来你从小就是『魔剑杀手』啊。」
  爱莉西亚语带嘲讽,娜奇则是以半开玩笑的语气消遣洛克。两人虽然没有恶意,却还是在无意中刺伤了洛克的心,脸上的笑容更是令洛克感到五味杂陈。
  「洛克,要不要先吃个饭?如果你有什么推荐的名单——」
  听见菲尔的提议之后,洛克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
  「说来惭愧,我还真的不知道城里有哪几家好吃的饭馆。」
  毕竟洛克离开都市的时候才十岁,还不到对美食感兴趣的年纪。
  「那就先去送东西吧。如果在途中发现看起来还不错的饭馆,就先把位置记下来,回程再去饱餐一顿。」
  「这个主意不错。市集的摊贩也有许多好吃的东西,不妨列入考虑。」
  爱莉西亚的提案获得娜奇的附议,于是洛克点点头,从行李当中取出一张便条纸,上面写着帝姆那的家人所居住的地方。
  「应该是这个方向。」
  洛克率先迈开脚步,菲尔与洛克并肩而行,爱莉西亚和娜奇则是紧跟在后。
  港口的城墙弥漫着军事要塞的肃杀气息,都市之中倒是一团和乐。几个调皮的小孩子穿梭在来往于主要街道的家庭主妇以及工匠之间,两旁人家的窗外晾着才刚洗净的衣物,盘据在阳台屋顶上的野猫则是懒洋洋地做着日光浴。
  其他都市虽然也看得到类似的光景,只是这里毕竟是陌生的都市,多少还是有点新鲜感。
  菲尔一路上不忘左顾右盼,欣赏休里卡哈的都市风光,一段时间之后,这才发现洛克的视线竟然也是四处游移,似乎比自己更加忙碌。
  「洛克,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
  洛克凝视着远方的神殿和店家。
  「以前我常常沿着这条路跑到港口玩耍。六年的时间虽然改变了都市的风貌,还是有些地方保持了当时的模样。」
  「六年……不知道你十岁的时候是怎样的人。」
  「就只是普通的小鬼而已。平常在家里帮忙,没事的时候就跟朋友出去玩耍。」
  「当时都玩些什么?哈林吗?」
  娜奇从身后发话。哈林是一种传统的球类竞技,参赛者手持前端呈现圆形的木棍,带球冲入对方的阵地即可得分。这种竞技在神话时代就已经存在,据说太阳神路本身就是个中高手。
  「除了哈林之外,偶而还会潜入海中抓鱼。对了,还有『剑士与魔物』。」
  「剑士与魔物?」
  陌生的辞汇传入耳中,爱莉西亚顿时露出疑惑的神情。洛克回过头来看着爱莉西亚,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
  「你没玩过吗?先在地上画线当成城墙,剑士和魔物隔着界线互相对峙。一旦魔物越过界线,剑士就必须设法将对方赶回去。在数到三十的时间之内将魔物赶回界线的另一端,就算剑士获胜,否则魔物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对了,如果任何一方在追逐中不支倒地,就等于是输掉这场比赛。」
  在洛克的说明之下,扳着脸孔的爱莉西亚试图搜寻脑海中的记忆,却还是一无所获。
  「我只知道『诗人与妖精』。规则有点类似,一样都要在地上画条线,扮演妖精的人必须将诗人拉过来。只要撑上数到五十的时间,就算是诗人获胜,诗人还可以要求妖精解谜,次数仅限一次。解谜期间,妖精不能拉扯诗人。」
  「我反而没听过这种游戏。」
  洛克的意见获得菲尔的点头同意。
  「我以前也玩过『剑士与魔物』,不过……」
  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娜奇的身上。只见娜奇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兴奋。
  「不过我也听说过『诗人与妖精』,真是有趣呢。没记错的话,好像只有利姆利克的人才知道这种游戏,大概是因为谜题的想定对于小孩子来说有点困难的关系吧。」
  「会吗?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困难,根本就是信手捻来好吗?就算真的没办法,也可以事先找好谜题啊。」
  爱莉西亚有点不以为然,不过这毕竟是童年的往事,倒也不必太过认真。于是四人开始聊起了以前玩过的游戏,不知不觉就抵达了目的地。
  红砖砌成的地基上方堆起了石板层积而成的外墙,表面涂抹灰泥加以固定。屋顶铺设暗红色的薄砖,唯独窗框和门框是木头制品。类似的民房,在休里卡哈可说是随处可见。
  按下门铃之后不久,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出来应门。头发一片灰白,略显丰腴的脸庞被晒成了红褐色,身上穿着普通的麻质服装,外面再套上一件围裙。见到洛克等人之后,女子露出讶异的神情。
  原本以为女子是帝姆那的妹妹艾玛,不过年纪似乎轻了些。
  洛克说明来意之后,取出帝姆那所托付的颈环。女子脸色一沉,轻轻地叹了口气。
  「……帝姆那舅舅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原来是帝姆那的外甥女。
  虽然有点于心不忍,洛克还是点了点头。女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只见她转动粗短的颈子,打量着洛克身后的三名少女。
  「屋子里面容不下这么多人,请推派两名代表吧。」
  于是洛克回过头来,与爱莉西亚等人做个商量。
  「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你们就先到附近——」
  话才说到一半,菲尔立刻将爱莉西亚往前一推。
  「爱莉西亚,交给你了。」
  「我们两个到附近晃一晃,四分之一刻钟之后再回来。」
  娜奇也笑着开口。爱莉西亚皱起眉头,却也不便拒绝,只好把玩着细长的金色发辫,不情愿地往前走了两步。
  「那就打扰了。」
  洛克虽然不明白爱莉西亚的心事,有人陪伴总是强过孤身前往。于是洛克也点点头,穿过大门走进屋内。狭窄的厨房和通往二楼的阶梯顿时映入眼帘,左右各有一扇门。
  ——右边的门是客房,左边应该是卧室兼起居室吧。
  洛克家里是鞋店,屋内的配置略有不同,不过朋友家的配置大概都是如此。这时中年女子刚好从二楼走了下来,她走到厨房之后,下巴朝着阶梯一努。
  「我已经通报过了,直接上去吧。」
  洛克不知道该不该取下背在身上的贺布,但既然女子没说什么,就继续背着吧。向女子点头示意之后,洛克和爱莉西亚走上阶梯。
  二楼只有短短的走廊和一扇房门。敲了敲门之后,里面传来『请进』的回应。
  屋内的空间并不大,光是床铺、长椅和书桌就占了一半以上的空间。外头的阳光映照在紧临窗边的书桌,勾勒出生动的光影绘图。墙上贴着一张陈旧的地图,蓝笔和红笔所写成的注解随处可见。
  身材矮小的老婆婆蜷曲在长椅上,一双眼睛直视着洛克和爱莉西亚。花白的头发盘在后脑,身上穿着好几件衣物,看起来略为臃肿。不过从脸部的大小来判断,老婆婆的身形说不定比菲尔瘦小许多。
  「你们是帝姆那哥哥的朋友?」
  老婆婆微微一笑,嗓音尖锐而高亢。洛克点点头,欠身行礼之后走进房间,爱莉西亚也紧跟在后。
  ——既然称呼帝姆那为哥哥,她应该就是艾玛女士了。
  「房间不大,委屈两位了。可以请你们坐在床上吗?」
  于是洛克和爱莉西亚两人依书并肩坐在床边。
  「老太婆性子急,客套话就免了。不知道帝姆那哥哥人在何处?身上的诅咒是否解除了?」
  面对艾玛一连串的问题,洛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脑海中更是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眼前的老婆婆似乎坚信帝姆那还活着。
  ——这么做是否对彼此都好……?
  隐瞒帝姆那的死讯,将他的颈环交给艾玛之后迳自离去。
  不等洛克回答,艾玛开始聊起记忆中的兄长。聆听帝姆那过去的种种事迹,洛克不禁握起了拳头,内心更是充斥着矛盾与犹豫的情绪。
  这时脸颊突然感受到一股锐利的视线,于是洛克转动眼珠轻轻一瞥,这才发现爱莉西亚正以严肃的神情凝视着自己。她只是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洛克顿时有一种被人押上断头台的感觉。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下定决心。
  等到艾玛的叙述告一段落之后,洛克才缓缓开口:
  「对不起,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抱歉抱歉,都是我这个老人家自顾自地说话,真是不好意思。」
  老婆婆频频点头之后,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期待的微笑。强忍着内心的煎熬,洛克将先前在脑中酝酿已久的内容诉诸言语。
  「不瞒您说,帝姆那已经不在人世了。」
  话才刚说完,背脊就感到一股凉意。艾玛的笑容突然消失,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是一尊冰冷的雕像。
  洛克只感到喉头一阵苦涩,胃袋翻搅纠结,却已经无法回头了。
  于是他从脚边的行囊当中取出帝姆那的颈环,递向眼前的艾玛。艾玛伸手接过颈环,动作十分僵硬。现场笼罩在紧张和不安的气氛之中,洛克和爱莉西亚感到呼吸困难,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老婆婆一直盯着手中的颈环,不发一语,时间约有数到五十或六十之久。洛克和爱莉西亚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坐在床沿等待对方主动开口。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消息。」
  一段时间之后,艾玛终于打破沉默。只见她将颈环抱在怀中,慢慢地抬起头来,嘴角虽然浮现一抹笑容,细小的双眸却流露出无尽的哀愁与忧伤。洛克和爱莉西亚虽然是第一次与艾玛见面,也清楚地感受到她内心的悲感。
  「年轻的魔剑使,可以请你聊一聊你所认识的帝姆那哥哥吗?」
  「……好、好的。」
  犹豫片刻之后,洛克才做出回应。艾玛出奇冷静的态度固然令洛克有些放不下心,不过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转达帝姆那临终之前的情形,倒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洛克尽可能地搜寻脑中的记忆,将他在何处遇见帝姆那、彼此之间做了哪些交谈,钜细靡遗地告诉眼前的老婆婆,其中也包括了诅咒的部分。不过洛克还是将帝姆那当时的情况按下不表,相信艾玛也不想知道敬爱的哥哥竟然已经成为一具骸骨的事实。
  洛克的叙述告一段落之后,艾玛俯视怀中的颈环频频点头。
  「自从音讯全无之后,已经过了五十年的岁月,想不到今天竟然又听到了哥哥的消息。」
  ——难道全盘托出是错误的决定?
  洛克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内心感到懊悔不已。
  只见艾玛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朝着两人低头致意。
  「谢谢。」
  洛克和爱莉西亚凝视着艾玛,两人都不明白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
  「自从哥哥失踪之后,我一直希望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可是我已经老了,没几年好活了,不想在心中挂着一件事的情况下走进棺材。即使最后的答案非我所愿,也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洛克今年才十六岁,无法体会老婆婆的心境。面对老婆婆的这一番真情告白,洛克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可以确定的是颈环已经依照帝姆那的遗言交给艾玛,洛克也将帝姆那临终前的情形告知遗族,此行的任务已经结束。
  「那么,我们就此告辞。」
  两人同时起身,准备离开房间,艾玛却突然叫住了洛克。虽然略感讶异,洛克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魔剑使小哥,你说你跟哥哥中了同样的诅咒,到现在还没解除是吧?」
  洛克点点头。
  「事隔多年,也不知道是否能派上用场。我还记得哥哥最后离家远游之前,曾经说过——『如果沙漠不行,就到「海之国」碰碰运气』。」
  「海之国?」
  「是的。当时我听不懂哥哥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这句话而已。」
  洛克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地名,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不过既然是帝姆那继沙漠之后的下一个目标,说不定真的是解除诅咒的重要线索。
  这时艾玛从长椅起身,走到位于窗边的书桌。打开抽屉之后,取出一份陈旧的文件。正准备走向两人的时候,艾玛的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洛克和爱莉西亚连忙从左右将她扶起。
  道了声谢之后,艾玛在两人的扶持之下坐回长椅。
  「请你收下这个。」
  洛克从艾玛手中接过文件,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文件大约相当于洛克手掌的两倍大,数十张泛黄的纸张以棉线固定之后,外面再罩上兽皮制成的封面。乍看之下有点类似书籍,份量却略显单薄,做工也没那么精致。
  「这是哥哥的……姑且称之为笔记吧。每当哥哥结束旅程回到家中,就会记下旅行中的所见所闻。」
  洛克闻言,顿时睁大双眼直盯着手中的文件。
  「……真的要把这么重要的笔记送给我吗?」
  察觉到洛克内心的惶恐之后,老婆婆笑着点点头。
  「当然、当然。继续保留这份笔记,已经毫无意义了。如果你愿意带在身上,相信哥哥也会很高兴的,毕竟你是哥哥最信任的人。」
  毫无意义四字传入耳中,洛克顿时感到一阵心痛。或许这才是老婆婆的真心话吧。然而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出口,洛克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待在此地。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强行压抑内心的激动,洛克向艾玛低头致意。
  再度向艾玛道别之后,两人离开二楼的房间。轻轻地带上房门,静静地走下阶梯。
  话别站在厨房的中年女子之际,若有似无的呜咽传入洛克的耳中。除了洛克之外,爱莉西亚和中年女子也听见了来自二楼的啜泣。
  「你们走吧。」
  洛克和爱莉西亚只能低着头,默默地走出大门。


  目送洛克和爱莉西亚走进屋内之后,菲尔和娜奇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
  一个是面无表情、身形娇小玲珑的小女孩,一个是笑脸迎人、身材修长的美少女,这种兼具可爱与美丽的组合顿时吸引了来往行人的目光,然而两人不是刻意忽视,就是浑然不觉,悠游于休里卡哈的市镇风光之中。
  或许是菲尔背着铁锤,娜奇手持长枪的关系,一路上倒是没有人主动跟她们搭讪。两人在途中发现贩卖冷饮的摊贩,菲尔买了蜂蜜酒,娜奇则是选择了苹果发酵之后制成的水果酒。喝下冰凉的冷饮之后,两人顿时有些饿了,不过当初约好四人一起用餐,也只能暂时忍耐一下。
  「这里就是洛克的家乡呢。」
  走在街道上的娜奇不时左顾右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相较之下,菲尔的反应和语气就显得平静许多。
  「不过『要塞都市』的街景倒是跟其他都市差不多。」
  「会吗?总觉得一路上碰到的魔剑使似乎特别多。」
  「或许吧。对了,娜奇。我累了,可以背我吗?」
  「……你真的累了吗?」
  娜奇的语气流露出明显的戒心。一个月前发生在贝亚费尔的惨剧记忆犹新,娜奇可不想重蹈覆辙。如今身上虽然穿着盔甲,还是有部分的胸脯裸露在外,更何况自己的胸部被人当成玩具,感觉也不会好到哪去。
  菲尔闻言,顿时停下脚步,拄着铁锤跪在地上。
  「呜呜……如果洛克在场,铁定是二话不说,直接把我背在身上……」
  听起来有点照本宣科的感觉,秉性善良的娜奇还是无法置之不理。于是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
  「好吧,反正洛克和爱莉西亚也差不多……」
  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抱歉,打扰一下。」
  娜奇不经意地回过头来,同时在内心提高了警觉。菲尔则是迅速地环绕四周之后,躲到娜奇的身后。
  ——一点都不累嘛,差点上她的当。
  年幼伙伴精明干练的反应,令娜奇感到既好气又好笑,不过她立刻集中精神,打量着眼前的人物。那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中等身材,身上套着一件皮甲,腰间悬挂一把长剑。
  脸型细长,五官端正,眉宇之间却流露出轻佻的气质。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动,仿佛正在鉴定娜奇和菲尔的身价。
  「你们是魔剑使吧?抱歉,另一位是炼成师吗?」
  「是的,有何贵干?」
  男子的语气异常谄媚,更是提升了娜奇的警戒。只见男子频频点头,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能不能耽误两位一点时间?我们正在征求冒险队伍的伙伴,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对不起,我的身心已经跟这把长枪一起献给了——」
  「我有兴趣,大概是怎样的冒险队伍?」
  就在娜奇以坚定的态度拒绝对方的邀约之际,菲尔突然从身后探出头来。喜形于色的男子双手一拍,顿时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先听听我们的计划吧,到时候不想加入也没关系。其他伙伴都在另一个地方,请跟我来。」
  男子并未站在前面负责带路,反而来到娜奇的身边,示意两人先走。这种阻断退路的做法,令人联想起不让到手的猎物轻易溜走的猛兽。娜奇白了菲尔一眼,不情愿地迈开脚步。
  ——大概是闲得发慌,想找点乐子来玩玩吧。
  男子面露轻薄之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八成是看我跟菲尔都是年轻女子,比较好下手吧。
  除此之外,两人走到哪里都不忘东张西望的习惯,也彻底暴露出外地观光客的身分。娜奇料得到其一,却料不到其二。
  在男子的指引之下,菲尔和娜奇拐了好几个弯,最后来到人迹罕至的小巷前方。男子停下脚步,指着小巷的深处。
  「不好意思,让你们走了那么久,就在前面而已。」
  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防火巷既潮湿又阴暗,地面更是布满了垃圾,透露出莫名的诡异。而且男子坚持让娜奇和菲尔先走,显然打算阻断两人的退路。
  ——既然几乎没什么来往的行人,不如就在这里……!
  娜奇当然没有进入暗巷的打算。她准备先把男子修理一顿,逼迫男子吐露埋伏于暗巷中的伙伴到底有多少人,再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转身逃跑固然也是个选项,不过他们应该会另寻下一个目标。身为一个骑士,绝对不容许这群歹徒继续为恶……!
  在正义感和使命感的驱使之下,娜奇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同时也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这时暗巷的深处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疑似动物的惨叫声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除了娜奇和菲尔之外,甚至连年轻男子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短暂的脚步声之后,一名男子走出暗巷,菲尔和娜奇顿时惊讶地睁大双眼。
  他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金色的短发,炯炯有神的灰色瞳孔,桀傲不逊的脸庞流露出明显的不悦。男子身穿黑色上衣,穿戴金属制的胸甲,肩膀上套着大红色的披风。
  ——法迪亚……
  娜奇凝视着金发的年轻男子,双眸流露出警戒的视线。法迪亚跟洛克一样,都是为了打倒魔王四处旅游的魔剑使。他的实战经验丰富,剑术一流,炼成术的造诣也在水准之上。
  法迪亚曾经在圣森拯救陷入危机的众人,光复卡利亚的战役当中,也跟大家一起并肩作战,然而娜奇对他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察觉娜奇和菲尔的存在之后,法迪亚停下脚步的同时,也眯起了双眼。隔了一段时间,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难怪有点面熟,原来是那个家伙的朋友。」
  这种上对下的倨傲态度令娜奇和菲尔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两人还来不及发作,带着她们来到此地的男子立刻冲到法迪亚的面前。
  「你、你做了什么?」
  男子的问话有些抽象,然而脸上的表情和视线已经说明了一切。于是法迪亚回过头来朝着暗巷瞥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几个故意找我麻烦,结果被我教训了一顿——就像这样。」
  话才刚说完,法迪亚突然往前跨出一步,与娜奇和菲尔两人擦肩而过。接着又伸长手臂捏住男子的下颚,将他拽倒在地。
  「虽然可能是白费力气,还是姑且问之吧。你对海之国知道多少?」
  法迪亚紧捏下颚的五指逐渐加重了力道,脸上也露出轻蔑的微笑。男子发出沉闷的哀号声,菲尔和娜奇不禁互望一眼。看来如她们所料,这名男子显然是心怀不轨。
  只见无法开口说话的男子拚命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略感失望的法迪亚哼了一声,一拳打在男子的前额。清脆而短暂的声响之后,男子顿时翻起白眼,当场失去意识。
  法迪亚好整以暇地起身,视线落在菲尔和娜奇的身上。
  「……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与对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之后,娜奇小心翼翼地开口。金发年轻人先前的行动与速度简直就是行云流水,对娜奇造成了不小的震撼。只见法迪亚嘴角一斜,露出嘲讽的笑容。
  「事情很简单,他们全部是当地的小混混。不相信的话,大可叫醒他们问个清楚。被我训过之后,他们现在想必是有问必答,绝无隐瞒吧。」
  这时法迪亚的笑容突然消失,视线落在娜奇手中的长枪。
  「……你手中的武器是光之枪吧?」
  娜奇点点头。起初还对法迪亚一眼认出光之枪的鉴别能力大感佩服,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法迪亚手中的武器也是神话时代的海神莉露所使用的神器——人称报复者的魔剑。
  「光复卡利亚的战役当中,你也是使用长柄的武器。都已经是这种时代了,居然还碰得到使用长枪的魔剑使。」
  法迪亚上下打量着娜奇,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许的好奇,仿佛将娜奇当成了罕见的奇珍异兽。娜奇虽然略感不悦,却也不便发作。
  自从人类被魔物逐出大陆之后,长枪就成为维护都市治安的卫兵所使用的武器。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如今只能从图书馆的文献资料当中一窥古代枪术的原貌。
  「我挺欣赏你的,愿意效命于我吗?」
  面对法迪亚唐突的邀约,娜奇和菲尔同时睁大了双眼,脸上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只见金发的年轻人手抵下颚,表情十分认真。
  「我不懂枪术,也对长枪没什么兴趣,却十分明白那把枪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到手的武器。想要充分发挥光之枪的能力,就乖乖地效命于我吧。」
  法迪亚的这番话可说是傲慢的极致,娜奇的表情顿时出现了明显的变化。首先是瞳孔的深处燃烧着熊熊怒火,紧接着强大的愤怒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是以让一般人为之胆寒的冷静。
  「恕难从命。」
  铿锵有力的拒绝自黑发魔枪使的口中窜出。
  「我已经将这把魔枪连同自己的身心献给一个人了!为了继承守护魔枪的四贤之一艾斯拉斯的遗志,我绝对不会另仕他主!」
  法迪亚以冷笑回应娜奇义正词严的宣示,将双手交抱胸前,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
  「你确定?打倒魔王的人,可是我喔。」
  「未必!」
  娜奇不甘示弱地加以驳斥,同时紧握手中的光之枪,睥睨着眼前的法迪亚。金发魔剑使非但未将娜奇坚定的视线放在心上,嘴角反而还露出一抹怜悯的笑容。红色的披风剧烈翻卷,法迪亚原地转身,背对菲尔和娜奇。
  「太遗憾了,相信那把魔枪也希望在对抗魔王的决战当中参上一脚吧。」
  凝视着轻耸肩膀迳自离去的法迪亚,娜奇不禁咬紧了后齿。那个家伙摆明了就是瞧不起自己,就算叫他站住,恐怕也不会停下脚步吧。更何况这里是都市,不容许魔剑使之间的私斗。
  「——娜奇,该回去了。」
  身后的菲尔轻拍娜奇的肩膀。这件事跟菲尔也有关系,然而面无表情的炼成师少女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令人萌生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于是娜奇立刻恢复了冷静。

  「说的也是,好像跑太远了。」
  两人打量着倒地不起的男子,思索了片刻之后,决定维持现状。男子确实是图谋不轨,两人却懒得特地唤醒他之后再来严刑逼供。更何况男子的同伴已经被法迪亚摆平了,两人更是没有出面的必要。
  回程的路上,菲尔突然抬起头来仰望娜奇。
  「娜奇,你刚刚的表现真的很帅。」
  「会、会吗?」
  面对菲尔发自内心的赞美,娜奇喜悦之余,也不禁羞红了双颊。
  「——我已经将这把魔枪!连同自己的身心!献给一个人了!」
  娜奇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无比。身旁的菲尔正以煞有介事的表情和照本宣科的语气,重现当时的场景。
  「为了继承守护魔枪的四贤之一!艾斯拉斯的遗志!」
  「别、别这样,菲尔,大家都在看我们……」
  双颊绯红的娜奇不知所措地摇动双手,试图阻止菲尔的胡闹,然而面无表情的菲尔却还是以平淡的语气继续开口。
  「……绝对不会另仕他主!」
  「拜、拜托,算我求你好吗……」
  结果娜奇一路上受到菲尔的揶揄与戏弄,直到两人与洛克和爱莉西亚会合为止。


  洛克和爱莉西亚离开艾玛家不久,菲尔和娜奇就返回了会合地点。
  「怎样?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为了甩脱内心的阴霾,洛克刻意以开朗的语气询问两人,面无表情的菲尔却低头不语,娜奇的视线也在虚空中来回游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们两个是怎么啦?」
  爱莉西亚见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娜奇却只是摇摇头,口中直说没什么。眼见菲尔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洛克和爱莉西亚互望一眼,决定来个视而不见。若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两人不可能一直闷在心里,一定会找机会把事情说出来。
  「该忙的都忙完了,找个地方吃饭吧。吃饱喝足之后,再去物色今晚的落脚处。」
  「说的也是,我的肚子从刚刚就一直叫个不停呢。怎样,有没有找到什么不错的饭馆?」
  爱莉西亚的提案获得洛克的附议,于是洛克向菲尔和娜奇征询适合的地点。菲尔指着先前一路走来的方向,回答洛克的询问。
  「那边没什么可以吃饭的地方。」
  「看来也只能另觅目标了。」
  娜奇凝视着反方向的街道。
  ——那里是……!
  午后悠闲的市镇街景映入眼帘,洛克的心中顿时萌生莫名的感伤。他并不反对娜奇的提案,爱莉西亚和菲尔当然也没有异议。
  如果洛克在这个时候表示反对,其他三人大概会尊重他的意愿吧——而这也是洛克决定保持沉默的原因。
  于是四人走在铺设石板的街道上。这个方向的街道是和缓的上坡,两层楼建筑的民宅整齐排列于街道两旁,在街道的石板上投射出形状不一的黑影。
  几个小孩子聚集在街道的角落,拿起画笔在地上涂鸦,民宅门前的圆桌和石椅,则是坐着两名正在下棋的老人。从市集归来的少年提着装满面包、起士和水果的篮子,小心翼翼地行走于街道上。
  令人怀念的街景勾起了过去的回忆,与眼前的景象互相重叠。
  洛克的眼神顿时变得格外温柔,这个小小的变化可没逃过爱莉西亚的眼睛。
  这时洛克突然停下脚步,紧跟在后的菲尔差点撞上洛克背在身上的魔剑。
  「怎么啦?」
  洛克并未同答,视线落在二、三十步之遥的建筑物上面。红褐色薄砖铺成的屋顶,石板和灰泥砌成的外墙——是休里卡哈随处可见的两层楼建筑。
  眼见洛克的反应异于平常,爱莉西亚迟疑了片刻之后,才鼓起勇气开口询问:
  「洛克,你以前住在这一带吗?」
  洛克点点头,朝着建筑物走去。街道两旁的民宅都是同样的造型,只能依靠描绘在门板上的图案以及前庭的小花园做出区别。
  站在门口仰望建筑物之际,大门突然开启,四、五岁的小女孩自门后现身。手中抱着猫咪玩偶的小女孩打量着洛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大哥哥,找我们家有事吗?」
  「……没事,找错地方了。」
  微微苦笑的洛克回应小女孩的询问之后,旋即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小女孩也笑着向洛克挥了挥手,这才返回家中。
  「……六年了。」
  洛克叹了口气,眼神流露出些许的寂寥。三名少女虽然追了上来,察觉到洛克内心的感伤之后,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洛克身上的魔剑以平静的口吻打破了沉默。
  『这里以前是你的家?』
  「我以前住在这个地方,但房子不是同一栋。」
  洛克的家是一间鞋店,一楼是店面,二楼才是住家。在洛克的记忆当中,从小他就跟着父亲一起忙进忙出,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当时的洛克满心以为自己会继承父亲的鞋店。没事的时候虽然会跟左邻右舍的孩子一起玩『剑士与魔物』的游戏,或是拿起木棒模拟魔剑使对抗魔物的场景,心里面倒是从未萌生走上魔剑使之路的念头。
  「六年前魔物袭击休里卡哈的时候,我的家起火燃烧。等到魔物遭到击退,一切恢复平静之后,已经被烧成了断垣残壁。不是只有我家如此,附近的好几户人家都遭到了波及。」
  现在回想起来,那几间屋子应该不是被大火烧毁,而是当时的居民认为过于猛烈的火势难以扑灭,为了避免恶火延烧到其他的建筑物,才不得不破坏已经陷入火海的民宅。
  「当时住在那一带的人几乎都死光了,我也只身前往大陆,从此离开休里卡哈。看来,其他人就在无主的空地上盖了新房子,就此定居下来了呢。」
  娓娓道来之际,洛克不忘挤出一丝微笑,看起来却有些勉强。这时洛克突然感到有人从身后轻拍他的肩膀。
  可是爱莉西亚、菲尔和娜奇都站在他面前。
  只见洛克眉头一皱,准备转头望向后方,脸颊却被修长细致的手指轻轻一戳。
  「——欸,你是洛克吧?亚马洛克?」
  声音带着些许的确信与不安。手指离开脸颊之后,少女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身高比洛克略矮,跟爱莉西亚差不多,年纪应该也相差无几。
  少女头上胡乱缠着蓝色的布条,搭配一头火红色的短发。小麦色的肌肤颇有阳光少年的气氛,纤细的身躯却带有女性特有的圆润之美。身上穿着到处都是修补痕迹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整体而言,是一个热情洋溢活力四射的阳光美少女,灿烂的笑容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大吃一惊的洛克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在昔日的景物刺激之下,很快就从脑海中搜寻出少女的记忆。
  「你是……诺艾儿?」
  「不错嘛,居然还记得我,我好感动呢。」
  洛克睁大了双眼,名叫诺艾儿的少女则是露齿而笑,接着又伸长了手臂绕过洛克的后颈,整个人贴在洛克的胸前,眼角更是泛起阵阵泪光。
  「原来你还活着……太好了,洛克……」
  少女的举动令洛克吃了一惊,怀念与喜悦的情感也同时自内心涌现。于是洛克轻拍诺艾儿的后背,试图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老实说,自从来到休里卡哈之后,洛克一直不想见到过去认识的人。毕竟洛克自六年前就失去了消息,而且见到旧识之后,难免会想起死去的父母、朋友以及当时住在附近的左邻右舍。
  事实上诺艾儿的出现确实让洛克忆起了六年前死于非命的朋友——尼尔和柯林,内心顿时感到一阵绞痛。
  不过,洛克也对他跟诺艾儿之间的阔别重逢感到无比的欣慰。
  大约相拥了数到十的时间之后,三道灼热的目光将洛克拉回了现实,这时洛克才发现来往行人纷纷对自己报以好奇的视线。
  回头一看,爱莉西亚、菲尔和娜奇同时凝视着洛克,要求洛克给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腼腆和尴尬的情绪涌上心头,洛克连忙将诺艾儿轻轻一推,恢复冷静的诺艾儿也同时松开了对洛克的拥抱。于是洛克回过头来,向其他同伴介绍这名红发少女。
  「这位是我的朋友诺艾儿,小时候常常玩在一起,算是……呃,儿时玩伴吧。」
  「是哦,儿时玩伴……」
  爱莉西亚看起来有些不是滋味,娜奇则是点了点头,表情十分暧昧。菲尔依然维持一惯的

面无表情,向诺艾儿点头致意。
  接着洛克也将爱莉西亚三人介绍给诺艾儿。只见诺艾儿睁大双眼,打量着眼前的三名少女之后,突然以手肘轻敲洛克的腰部,脸上更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洛克,这六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身边居然多了三个这么可爱的美少女。还有,这身装备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诺艾儿,附近有没有什么推荐的饭馆?」
  「这就要视你愿不愿意请客而定了。对了,有人不能喝酒的吗?」
  「我不能喝酒。」
  听见洛克的回答之后,诺艾儿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不会吧?以前你不是跟我喝过?」
  「……有吗?」
  这下子轮到洛克大惑不解了。在他的记忆当中,第一次喝酒是在普洛多米尔斯的『干杯』。
  当时洛克想留在『干杯』工作,老板谢玛斯为了测试洛克的酒量,特地请他喝了一杯酒。结果洛克当场发起酒疯,紧抱着谢玛斯不放。
  「不记得了吗?也难怪啦,因为你马上就睡着了嘛。当时还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手,好像把我当成枕头似的,真是伤透了脑筋。」
  诺艾儿笑得十分开心,洛克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先前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完全忘了诺艾儿就是这种口无遮拦的人。虽然还不到令人讨厌的地步,只是过去的糗事迟早会被诺艾儿挖出来,可得先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也罢,已经是六年前的往事了。既然不能喝酒,就带你到不必喝酒的地方吧。」
  微微一笑之后,诺艾儿向爱莉西亚等人低头致意。
  「还没跟大家打招呼呢。我们家的洛克承蒙照顾,真的是感激不尽。」
  诺艾儿的态度和用语并无不妥,『我们家的洛克』却大大刺激了三人的情感,其中又以爱莉西亚的对抗意识最为明显。只见她轻拍洛克的肩膀,故作轻松地开口:
  「哪里,称不上照顾。我跟洛克已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本来就应该互相提携。」
  诺艾儿眯起双眼,显然是听出了爱莉西亚的弦外之音。绿色的瞳孔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不过表面上还是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好,我们走吧。」


  「其实我是在你们走进那条巷子的时候刚好发现的。不过你身边跟着三个不认识的人,一开始还以为认错了,之后又觉得愈看愈像,应该就是你没错,所以就偷偷跟在你们的后面。直到你在那户人家的面前停下脚步,我才确定你就是洛克没错。」
  兴高采烈地描述当时的情形之际,诺艾儿带着大家来到一家名叫『圆阵』的酒馆。
  外表看起来只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两层楼建筑,走进店面一看,这才发现酒馆里面居然没有椅子。大家全都坐在铺设木板的地面大啖美食,或是跟朋友闲话家常。
  「好特别的酒馆。」
  环视店面之后,大为惊奇的爱莉西亚不禁有感而发。走遍了各大都市,爱莉西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一样的酒馆。
  「很有趣吧?」
  诺艾儿笑了笑,旋即穿过席地而坐的酒客,走向店面的深处。
  「看来位置还是有所规划,并不是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环视四周的娜奇喃喃自语,爱莉西亚也有所察觉。
  木头地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铺上一块四方形的羊皮,所有的酒客全都围绕着羊皮席地而坐。
  店面的深处还有空的羊皮,于是爱莉西亚等人也依照同样的要领各自就座。爱莉西亚穿着裙子,坐下来的时候不忘轻压裙摆以防走光,心中也不禁羡慕起轻装备的菲尔和娜奇。
  ——原来如此,这就是『圆阵』的由来。
  围绕羊皮坐定之后,爱莉西亚端看四下,这才恍然大悟。
  确认大家想喝什么饮料之后,诺艾儿负责向酒馆的服务生点菜。等到一切都安排就绪,这才打量着洛克微微一笑。
  「想不到你居然成为魔剑使,真是令人跌破眼镜。」
  「彼此彼此吧。我还以为你跟伯父一样,会成为一名渔夫呢。」
  洛克仔细打量着身旁的诺艾儿。无论身上的皮甲或是手边的魔剑,在在证明了魔剑使的身分。穿着短裤的诺艾儿盘腿而坐,作风十分豪迈,倒是跟并膝侧坐的爱莉西亚等人截然不同。
  「我迟早会回归渔夫的身分,有空的时候也会帮老爸出海捕鱼。不过想要一夕致富,魔剑使的工作还是唯一的选择。」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洛克,能不能请教一下你跟诺艾儿之间的关系?」
  这时坐在对面的菲尔突然插口。爱莉西亚和娜奇虽然没作声,却也露出好奇的视线,洛克这才发现自己还没跟三名同伴解释清楚。
  「诚如先前所言,诺艾儿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她很少跟其他的女孩子在一起,总是喜欢找我们玩,从小就是个野蛮、凶暴又粗鲁的女孩子。」
  「不是我野蛮,而是你们太弱了好吗?每次玩起『剑士与魔物』,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
  面对诺艾儿的嗤之以鼻,洛克也不甘示弱地加以反击。
  「那是因为我们看你是女孩子,才故意放水的好吗?我们也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是是是。所以你们乱掀女生裙子的举动,也是出于怜香惜玉啰?」
  诺艾儿眯起双眼,嘴角浮现促狭的微笑,洛克顿时感到夹杂着轻蔑与鄙视的三道目光射在自己的身上。
  「你、你又没有阻止我们……」
  到头来洛克只能做出这种弱小无力的反击。毕竟事实摆在眼前,不容洛克分辩。
  「是是是。不过就这个浩大的阵容看来,你应该已经改掉那种坏习惯了吧?」
  诺艾儿的视线落在爱莉西亚三人的身上。爱莉西亚和娜奇的嘴角微微牵动,露出无奈的苦笑。事实上洛克非但没改掉那种坏习惯,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虽然是酒精作祟的关系。
  「不过这么一来总算是放心了,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我也是,幸好你平安无事。」
  洛克话才刚说完,诺艾儿突然低头俯视地面,脸上露出一抹寂寥的微笑。
  「我只是运气好而已,公会的人在魔物出现之前及时赶到。」
  这真的只能归功于运气。诺艾儿和她的家人并不是第一批逃命的居民,他们只是比其他遇袭的居民早一步远离魔物罢了。
  「尼尔、科林、罗南和迈拉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当一切都恢复平静之后,我虽然认识了住在其他区块的孩子,可是……」
  就在沉重的气氛笼罩全场之际,服务生替大家送上了饮料,包括了一瓶蜂蜜洒以及苹果酒,还有五只三脚杯。洛克的三脚杯已经注满了药草茶。
  「抱歉,还是先干杯吧。」
  诺艾儿向爱莉西亚三人表示歉意之后,替众人的三脚杯斟满了蜂蜜酒和苹果酒。确定大家都有饮料之后,这才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之后洛克改变了话题,聊起了自己的往事。
  其中包括了失去双亲的洛克孤身前往大陆,在遇到魔物袭击之际为巴特达斯所救,最后拜入巴特达斯的门下,在普洛多米尔斯展开全新的生活,工作之余不忘接受魔剑使的训练,之后为了增广见闻,旅游于各大都市之间。至于身上的诅咒以及打倒魔王的目标,则是按下不表。
  「所以你现在隶属于普洛多米尔斯的魔剑使公会啰?」
  「不,我没有加入公会。」
  「……没有加入公会?」
  诺艾儿睁大双眼凝视着洛克,接着又环视爱莉西亚等人。
  「我们也跟洛克一样,没有加入任何的公会。至于其中的原因,就一言难尽了。」
  啜饮一口苹果酒之后,爱莉西亚做出回应。
  爱莉西亚之所以含糊其词,固然是基于对洛克的尊重,真正的原因却是源自内心的警戒。爱莉西亚没有儿时玩伴,自然看不惯诺艾儿以老朋友自居的态度,再加上洛克也跟诺艾儿相谈甚欢,看在眼里当然也不是滋味。
  ——不过事隔六年之后遇见满心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朋友,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的。我应该要多多体谅洛克才对。
  而且洛克也并非知无不言、书无不尽,交谈之际还是有所保留。既然如此,其中的分寸还是交给洛克来拿捏吧。
  「是哦,该不会是起了什么争执吧?就眼前的阵容看来,难道是男女之间的问题?」
  「想太多了。我是因为师父没加入公会,所以才比照办理。」
  「真是一点主见都没有。师父是师父,你是你,怎么会混为一谈呢?」
  诺艾儿笑得十分开心,不过她的批评倒是十分犀利,洛克顿时无言以对。
  这时服务生送上了今天的主菜。首先是沉甸甸的陶制深锅压在四方形的羊皮之上,接着送上来的是切成薄片的盐渍鲜鱼以及盛满新鲜蔬菜的食盆。
  「……这是火锅吗?」
  洛克脸色一沉,打量着热气腾腾的陶锅。马铃薯、牡蛎和蘑菇等等的食材在混浊的高汤之中上下翻滚。
  「要我们自行放入鱼片和蔬菜的意思吗?可是陶锅冷却之后,可能会煮不熟吧?」
  打量着陶锅和食盆,娜奇露出不解的神情。将餐具分发给大家之后,诺艾儿露齿而笑。
  「这倒是不必担心,看看锅底吧。」
  于是娜奇、洛克、爱莉西亚和菲尔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这才发现锅子里面有几颗黑得发亮的石头。
  「这几颗石头都被烤得热腾腾的。鱼片下锅之后,没两下就熟透了。」
  「小时候好像也吃过类似的料理。」
  洛克喃喃自语,眼神流露出些许的怀念。当时是冬天的寒夜,父亲忙于工作,无暇用餐,母亲就做了热腾腾的火锅充当晚饭。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为了错过用餐时间的父亲特别准备的吧。
  接着诺艾儿又以熟练的动作分别替大家盛了满满一碗的佳肴。接过汤碗之后,洛克先是说了声谢谢,旋即从熟透的马铃薯开始进攻。
  带皮的马铃薯十分松软,火候恰到好处。汤头虽然只以盐巴和羊肉的脂肪调味,却衬托出马铃薯独特的甘甜,喝起来也是格外顺口。
  面对这种陌生的料理,爱莉西亚三人难掩内心的踌躇,不过尝了一口之后,立刻感受到其中的奥妙。只见三人忙不迭地将蘑菇和其他食材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之余还不忘频频点头。
  「早知道就应该学洛克点药草茶,比蜂蜜酒对味多了。」
  听见菲尔的感言之后,以叉子挑起牡蛎的诺艾儿微微一笑。
  「谢天谢地,看来似乎很合大家的胃口。若觉得汤头淡了点,不妨放些鱼片试试看。」
  「我明白了。如果汤头咸淡适中,放入鱼片之前必须先拨掉上面的盐粒是吧?」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对了,洛克,还记得你家附近的魔钢店吗?」
  用餐的同时,洛克和诺艾儿聊起小时候的往事。两人的事情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话题自然围绕在都市的模样以及共同的朋友上面打转。
  这并非单纯的闲聊,同时也兼具了疗伤止痛的效用。每当提起死去的友人或是被烧毁的民宅和店面,洛克的表情就会蒙上一层阴霾,不过基本上他还是颇为乐在其中。爱莉西亚三人完全插不上话,只能扮演听众的角色。
  直到锅中的食材剩不到一半的时候,诺艾儿这才改变了话题。黑石依然保有相当的温度,沸腾的热气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
  「对了,洛克,你的实力大概多强?」
  「大概多强?」
  洛克口中咀嚼带皮的鱼肉,反问了一句。鱼皮的咸度适中,味道十分鲜美。
  「小时候你不是一直打不赢我吗?如今你已经当了六年的魔剑使,不知道实力如何。」
  「——普普通通。」
  回答的人不是洛克,而是爱莉西亚。洛克和娜奇露出诧异的神情,诺艾儿则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只见爱莉西亚喝了一口苹果酒,好整以暇地继续开口:
  「就十六岁的魔剑使而言,实力并不算太差,却也没有想像中的强大。」
  「……真的吗?」
  诺艾儿对洛克报以怀疑的视线。洛克不明白爱莉西亚此举的目的为何,不过基于过去的经验,爱莉西亚这么做一定是另有用意,所以洛克决定配合她的说法含糊以对。
  「话虽如此,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对了,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成为魔剑使的?」
  「也差不多是六年前吧。不过并不是在那件事之后就立刻加入,大概比你晚了两、三个月左右。至于目前的实力,大约是一个月三百五十枚银币。」
  「……三百五十枚银币?」
  这种比喻方式十分特殊,洛克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过娜奇倒是立刻恍然大悟。
  「啊……是每个月从公会领取三百五十枚银币的薪水吗?」
  「嗯。这是底薪,实际的收入随着当月缴纳的魔钢数量而有增减。」
  这下子洛克总算是明白了。不过洛克从未加入公会,领取这种薪资的魔剑使到底是强是弱,也是毫无概念。诺艾儿似乎早就料到了,接着又做出补充。
  「以魔物的强弱来说,大概就是在获得支援的情况下可以打倒荒野巨人的程度。如果是一对一,就有点勉强了。」
  「不简单。」
  洛克对眼前的儿时玩伴报以钦佩的视线。
  荒野巨人是青铜颈环等级的魔物,即使是经验老道的魔剑使,也有可能在稍有疏忽的情况下死于荒野巨人之手,可说是相当棘手的敌人。洛克也是直到最近才拥有独自击倒荒野巨人的能力,两年前遇到荒野巨人的时候,即使获得了菲尔的协助,两人依然不是对手。要不是当时跑得快,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爱莉西亚似乎也有同感,蓝色的瞳孔浮现出些许的惊讶。
  「……挺厉害的嘛。」
  「谢谢。对了,你叫做爱莉西亚是吧?不嫌弃的话,能不能请你跟我交手?」
  喝了一口蜂蜜酒之后,诺艾儿若无其事地开口。
  「我?」
  这下子爱莉西亚可就糊涂了。诺艾儿一直跟洛克交谈,怎么会突然扯到自己?
  「在场众人当中,只有你跟我一样都是女性的魔剑使。从穿着打扮来判断,这位应该是炼成师,另一位虽然不是炼成师,使用的武器却是长枪。看来看去,好像只有你比较容易对付。」
  诺艾儿的视线分别落在菲尔和娜奇的身上,最后凝视着爱莉西亚露齿而笑。爱莉西亚从诺艾儿的眼神当中,清楚地感受到挑衅的意味。
  「好啊,只怕我不是你的对手。」
  话虽如此,爱莉西亚可是抱定了全力迎击的打算。一方面是诺艾儿指名向自己挑战,爱莉西亚说什么都不能示弱,然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爱莉西亚看不惯诺艾儿面对洛克的时候所展现的亲昵态度。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5-9-24 21:30 编辑


3 海之国阿莫尼卡

  离开『圆阵』之后,众人在诺艾儿的带领下行走于晚霞满天的街道。绑在诺艾儿头上的蓝色布巾,随着晚风的吹拂轻灵舞动。
  「找到落脚的旅馆了吗?没有的话,我倒是可以介绍几家不错的旅馆。」
  「我们今天才刚来到休里卡哈,若真的愿意帮我们介绍,自然是求之不得。」
  走在诺艾儿身边的人正是爱莉西亚,洛克、菲尔和娜奇三人则是跟在后面。随着夜幕逐渐低垂,街道上的行人突然减少了许多,即使三人并肩而行,也不会造成其他人的困扰。在夕阳的映照之下,火红色的石砖顿时出现了好几条细长的人影。
  「好,那我就帮你们三个物色旅馆。至于洛克,今晚就住在我家吧。」
  诺艾儿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安排,爱莉西亚顿时变了脸色。
  「住在你家?为什么?」
  「为什么?……我说错了什么吗?这样子比较省钱,对你们也有好处吧?」
  「呃,可是……」
  爱莉西亚欲言又止的焦急模样看在眼里,诺艾儿总算是会意过来了。只见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嘴角浮现不怀好意的奸笑,朝着爱莉西亚凑了上来。
  「你该不会以为我跟洛克将独处一室,在久别重逢的感动催化之下,共度难忘的激情之夜吧?」
  「当、当然不是!」
  回想起眼泛泪光的洛克与诺艾儿激情拥抱的画面,羞红双颊的爱莉西亚立刻严词否定。诺艾儿笑着摇摇头,似乎对爱莉西亚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
  「放心吧。家中还有老爸和老妈,屋子里也备有客房。我只是想让老爸和老妈见见洛克而已。」
  「……对不起。」
  察觉自己的失态之后,爱莉西亚立刻表示歉意。发现失踪多时的洛克依然尚在人世,诺艾儿当然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当时幸存下来的人。而且就先前的对话来判断,两人的朋友几乎都在当时的袭击之中死于非命,诺艾儿内心的迫不及待自是不难想像。
  「用不着道歉,说不定真的会变成那样喔。」
  爱莉西亚闻言,忍不住睁大双眼注视着诺艾儿,这才发现诺艾儿只是在捉弄自己罢了。于是爱莉西亚别过头去,心有不甘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你到底把洛克当成什么了?」
  「我才想问你呢。洛克以前虽然会乱掀女生的裙子,却不是带着三个女生到处乱跑的花花公子。这六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艾儿将双手按在后脑,凝视着逐渐西下的夕阳,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我不知道洛克的过去,不便做出评论。不过洛克也曾经说过,我跟洛克和菲尔是因为师父彼此认识的关系,才共同组成冒险队伍。之后又加上了娜奇——」
  「于是四人行走于各大都市之间,是吧?就保障自身安全的角度而言,三对一的搭配确实比较妥当。」
  诺艾儿转头看着身后。洛克正在跟菲尔和娜奇聊天,察觉儿时玩伴的视线之后,顿时露出疑惑的神情。诺艾儿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事情之后,视线再度回到爱莉西亚身上。
  从传入耳中的只字片语来判断,洛克应该正在跟两人描述过去在休里卡哈的生活。而且就两人的反应和表情看来,彼此之间的关系应该相当和谐。
  「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们三个当中,谁才是洛克的女朋友?」
  「……都不是。」
  爱莉西亚没好气地回答之后,诺艾儿顿时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基于利害关系的一致,才一起行动的吗?虽然对整体的战力提升有所帮助,本人的个性却让人不敢恭维?」
  诺艾儿的问题相当犀利,爱莉西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直接否定固然简单,却容易引发下一个问题——例如是否喜欢洛克之类。如果诺艾儿询问的对象是另外两人,情况恐怕会更加复杂。
  ——菲尔还好,娜奇一定会老实回答。尤其是现在的娜奇,绝对不会隐瞒自己的真心。
  「……我并不讨厌洛克,他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伙伴,只是不想把彼此之间的关系搞得那么复杂而已。」
  回想起古拉妮亚曾经说过的那段话后,爱莉西亚挑选字词应付了过去。
  「这么一来,你又何必在意我跟洛克之间的关系?我并没有离开休里卡哈的打算,而且你们之间的关系,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罢了。」
  『随你的便』差点脱口而出,爱莉西亚最后还是强行忍住。考虑到洛克和诺艾儿在用餐时的亲密态度,难保不会演变成那种局面。更何况诺艾儿和洛克共同拥有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去。
  ——真是够了……
  双重的焦虑袭上心头。除了诺艾儿的揶揄和讽刺之外,明明不是洛克的女朋友,却处处被诺艾儿的挑衅牵着鼻子走的自己,也令爱莉西亚感到心浮气躁。
  无论如何,『随你的便』四字绝对不能说出口。
  「到了,就在前面。」
  这时诺艾儿主动改变了话题,伸手指着眼前比正常的碉堡还要小了两号的建筑物。周围的外墙比人还要高,难以得窥内部的景象,只能依稀辨识出建筑物大概是由两层或是三层的结构体所组成的。
  建筑物共有两层楼,四面各有往外推出的三角形了望塔,分别由数名哨兵负责把守。
  「那里就是『战堡』,休里卡哈的魔剑使公会。」


  爱莉西亚等人之所以特地造访『战堡』,主要是冲着设于建筑物后方的训练场而来。训练场是公会负责管理的财产,因此爱莉西亚等人只好站在外面稍待片刻,由诺艾儿进入公会申请使用许可。
  训练场占地辽阔,地面平整而踏实,四周围绕着坚固的木材所制成的栅栏。栅栏的高度大约是洛克的两倍有余,上半部悬挂着许多以火精为动力的油灯,即使是日落西山之后的夜间时分,也可正常使用。
  「爱莉西亚,没问题吧?」
  洛克难掩内心的担忧,爱莉西亚则是故作镇静地挺起胸膛。
  「当然没问题。荒野巨人我一个人也能搞定,就算打不赢诺艾儿,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洛克,你知道她平常所使用的武器,或是惯用的战斗模式吗?」
  扛着铁锤的菲尔开口询问,洛克则是将双手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我也是今天才跟她重逢,一样是毫无头绪。就算真的知道好了,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前说出来,否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洛克的回答引起菲尔的不快。只见她噘起嘴唇,仰望着砂色头发的年轻人。
  「难道你不希望爱莉西亚获胜?如果爱莉西亚因为你的建议而取得胜利,大可趁机向她提出一个晚上任你摆布的——」
  「想太多。」
  不等菲尔把话说完,爱莉西亚的铁拳就正中菲尔的头顶。这一拳的威力非同小可,菲尔当场抱头蹲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克,我的看法与你不同。』
  就在微微苦笑的洛克轻抚菲尔的头顶以示安慰的时候,背上的魔剑突然开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诺艾儿在场的时候,魔剑一直保持沉默。
  『你认为这么做有失公允,不过这本来就是侦查敌情的一环,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问题。毕竟在双方兵戎相向之前,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这只是模拟战而已,更何况我真的不知道诺艾儿惯用的武器和战术。早在她成为魔剑使之前,我就已经离开休里卡哈了。」
  『既然如此,调查临战之际的习惯动作或是易于撩拨的症结点也行。』
  「我想到了,爱莉西亚。开战之前,不妨这样告诉她吧。『洛克已经有我们这三个新娘了,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结果换来爱莉西亚和洛克来自两个方向的殴击。
  「打、打死我也不说!」
  面红耳赤的爱莉西亚提高了音量,卯起来拚命摇头。这时娜奇也羞红了双颊,怯生生地看着爱莉西亚。
  「如、如果诺艾儿不相信,我、我愿意出面作证。」
  「不、不用了,没那个必要。」
  爱莉西亚摇手拒绝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又微微一笑,环视身旁的三名同伴。
  「谢谢你们,总算是没那么紧张了。洛克说的没错,这只是模拟战,没什么好担心的。」
  语气虽然轻松,爱莉西亚的胸中早已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非赢不可。
  一定要让诺艾儿知道洛克现在的同伴不是她,而是菲尔、娜奇和自己。
  ——所以洛克的顾虑是正确的。没错,一定要公平竞争。
  这时诺艾儿抱着木剑和木盾回到原地。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爱莉西亚,这些装备应该可以吧?」
  接过木剑和木盾之后,爱莉西亚轻轻使了两招,感觉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洛克凝视着两名少女。
  「木剑砍在身上也是会受伤的,两位请务必小心。」
  「放心啦。你这个人的毛病就是爱操心,和以前一样呢。」
  诺艾儿举起木剑轻敲自己的肩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爱莉西亚也举起盾牌轻轻一晃,朝着他微笑点头。
  等到大家离场之后,爱莉西亚立刻举起木剑和盾牌。
  「我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嗯,来吧。」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就在一派轻松的回应之后揭开序幕。
  诺艾儿无声无息地往前踏出一步。并非石破天惊的突击,而是踩着闲散的脚步,悠悠哉哉地走向爱莉西亚。
  爱莉西亚也高举盾牌,小心翼翼地朝着对手前进。夜色吞噬了天空,悬挂在栅栏顶端的油灯照亮了整座训练场。
  ——再过一、两步之后,就进入我方的攻击范围。
  诺艾儿依然拖着木剑信步而行,丝毫没有准备行动的迹象。不过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显然也没有轻敌的意思。
  剑光一闪,爱莉西亚下意识地高举盾牌。
  清脆而短暂的撞击声响传遍训练场的每一个角落。
  爱莉西亚的左手和诺艾儿的右手同时一麻,分别往后退了几步。稍微调整固定满头红发的蓝色布条之后,诺艾儿微微一笑。
  「不简单,我还以为一击得手了呢。」
  「……彼此彼此。」
  爱莉西亚也报以一抹微笑,内心却丝毫不敢大意。
  ——刚刚是怎么回事?
  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诺艾儿突然往前一滑。只见她水平持剑,身形微微一扭,瞬间缩短彼此的距离,锐利的木剑顿时破空而至。
  透过盾牌所感受的冲击力道固然异常强烈,诺艾儿欺身近敌的方式却也让爱莉西亚大感意外。
  ——突破防线的速度实在惊人。如果我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恐怕已经败在她的手上了。
  果然是不容小觑的敌人。继续观察敌情对自己没有好处,必须倾全力尽快击倒。
  调匀呼吸之后,爱莉西亚以盾牌护身,朝着对方展开突击。诺艾儿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打算正面接下爱莉西亚的攻势。
  大喝一声同时,爱莉西亚挥动手中的木剑,却被诺艾儿弹了开来。
  ——很好!
  诺艾儿的反击早在预料之中,爱莉西亚的盾牌才是真正的杀招。先前的横扫,只是为了引开诺艾儿的木剑。
  于是爱莉西亚鼓起全身的力气,准备将盾牌送进诺艾儿门户大开的胸口。
  然而诺艾儿回剑自保的速度却大出爱莉西亚的意料之外。只见她手腕一扭,将木剑拉了回来,旋即相准了爱莉西亚的胸口展开锐利的突刺。
  大吃一惊的爱莉西亚只好中断攻势,以木盾抵挡对方的反击。破空而至的突刺滑过木盾的表面,发出难听的声响。
  「……可惜,被看穿了。」
  「好说,你也不差。我还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收拾你呢。」
  爱莉西亚咬紧牙关,诺艾儿则是呵呵而笑,不过这并不代表诺艾儿占了上风。事实上先前的攻击行动等于是九死一生的豪赌,诺艾儿只是侥幸赌赢罢了。
  两人之间的激烈攻防看在眼中,站在不远处观战的洛克等人无不面色凝重,不复先前的轻松自在。
  「我懂了,原来是鱼叉。」
  洛克突然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身后的魔剑闻言,立刻反问回去。
  『鱼叉?』
  「诺艾儿家里是捕鱼的,举凡鱼网、鱼叉或是钓竿都是吃饭的工具。当时诺艾儿年纪还小,只能选择鱼叉或是钓竿抓鱼,因此练就了一身徒手叉鱼的本事。只要带着鱼叉潜入海中,绝对不会空手而还。」
  「意思是诺艾儿的战斗模式跟使用鱼叉的要领相同?」
  娜奇睁大双眼,似乎颇感意外。洛克点点头,一双眼睛紧盯着爱莉西亚和诺艾儿。
  「我看过她徒手叉鱼的样子,真的有点类似。先是倒拖鱼叉接近猎物,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击得手。」
  「可是爱莉西亚不是海中的鱼,早就对诺艾儿有所提防了吧?」
  菲尔露出不解的神情。洛克闻言,顿时露出尴尬的苦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总之她逼近敌人的技巧真的很高明。小时候她跟男生打架很少输过,或许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吧。」
  「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注意到她曾经多次闯入爱莉西亚的攻击范围之内。换做是我的话,可没有那种本事和速度。」
  洛克的说明获得娜奇的附和。
  在三人与一把魔剑的注视之下,爱莉西亚和诺艾儿持续展开激烈的攻防,迟迟未能分出胜负。诺艾儿的斩击几乎都被爱莉西亚的盾牌挡下,然而爱莉西亚的攻势却也奈何不了诺艾儿。
  诺艾儿的身形滑溜,令人联想起悠游于水中的鱼。眼看着爱莉西亚的攻势即将得手,诺艾儿却总是在关键时刻逃出生天,有时还会趁机补上几记回马枪。
  然而爱莉西亚的防御也是滴水不漏,诺艾儿完全占不到便宜。
  「简直跟遇上一块岩石没什么两样。」
  眼见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一时三刻之间无法分出胜负,这场决斗却以出乎意料之外的形式划下句点。
  经过多次的正面对决之后,诺艾儿的木剑断成两截,爱莉西亚的木盾也一分为二。
  气喘吁吁的两人茫茫然地注视着自己的武器。
  「哎呀……这下糟了。」
  诺艾儿的语气凝重,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
  「不知道公会的人会不会要求赔偿。一把木剑大概值多少钱呢?」
  爱莉西亚原本还在担心诺艾儿会不会受伤,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爱莉西亚不是不能体会诺艾儿的担忧,只是无法苟同这种重视装备更胜于人命的价值观罢了。
  「两位都不要紧吧?有没有受伤?」
  直到洛克快步走进场中之后,诺艾儿才犹如大梦初醒似地抬起头来看着爱莉西亚。
  「平手……不对。你的木剑完好无缺,是我输了。」
  「不,应该是平手才对。」
  拾起断成两半掉落在地的盾牌,爱莉西亚摇了摇头。两人互望一眼,彼此都露出不甘示弱的微笑。
  ——居然将盾牌砍成两半……!
  爱莉西亚在内心喃喃自语。就装备的结构而言,木剑本来就比较容易折断,洛克和巴特达斯就曾经折断过许多长剑。不过将盾牌一分为二的案例,倒是很少见到。
  ——希望这不是不祥之事的前兆。
  「对了,我想请教一下。」
  堆满笑容的诺艾儿突然开口,爱莉西亚也暂时抛下内心的不安,转身面对诺艾儿。
  「洛克比你厉害吗?」
  爱莉西亚顿时为之语塞。沉默片刻之后,这才点了点头。
  「洛克比我更强。」
  「是哦,谢啰。」
  诺艾儿绿色的瞳孔绽放出喜悦的光辉。爱莉西亚见状,内心顿时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却怎么也猜不透诺艾儿此时此刻的心思。


  诺艾儿的家座落于跟洛克脑海中的记忆截然不同的位置。
  「我搬家了。之前的家被烧塌了一半,根本无法住人。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当时港口附近刚好有一间屋子空了出来,所以就搬过来了。」
  红褐色的薄砖铺成的屋顶,搭配石板与灰泥砌成的外墙。屋子的外观跟其他的民家没什么两样,面积却足足大上一倍,而且还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气味到底来自何处,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屋子的梁柱以及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捕鱼用具。大型渔具直接留在港口,投网、鱼叉、钓竿之类的中小型渔具则是收藏在屋子里面。
  这里距离港口不远,然而渔具所飘散出来的腥臭却更胜于海水的气味。
  「不会引起左邻右舍的抗议吗?」
  洛克强忍着刺鼻的腥臭,说出内心的疑惑,诺艾儿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住在这一带的人几乎都是渔夫。」
  洛克点点头,干笑数声,旋即想起了投宿于某间旅馆的爱莉西亚等人。
  在为损毁的木剑和木盾向公会的人表示歉意之后,一行人离开『战堡』。
  洛克本想就此话别诺艾儿,跟其他同伴一起物色今晚的落脚处,诺艾儿却邀请洛克到家中坐坐,顺便跟父母亲见上一面。洛克不好拒绝儿时玩伴的提议,也不便带着一大群人临时造访。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洛克决定独自跟诺艾儿回家,让爱莉西亚等人自行寻觅旅馆,第二天早上前往指定地点会合。爱莉西亚早已知道此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菲尔和娜奇虽然面露不悦,也不便强行将洛克留下,只好不情愿地接受这项决议。
  「哎呀呀!洛克?真的是你吗?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诺艾儿的母亲体态丰腴,是个典型的中年妇女,六年的岁月显然没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跟诺艾儿比较起来没那么鲜艳的红发牢牢地绑在脑后,身上穿着麻服和围裙,俨然是个全职的家庭主妇。
  圆润脸庞上的双眼闪闪发光,诺艾儿的母亲忍不住牵起洛克的手。身旁的诺艾儿一边脱下皮甲,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明一遍。
  「洛克这六年来一直住在普洛多米尔斯,而且还和我一样,成为了魔剑使。」
  诺艾儿的母亲闻言,更是发出又惊又奇昀赞叹。
  听见众人的说话声之后,诺艾儿的父亲也从房间现身。这位身形奇高、肌肉纠结的中年男子才刚出现,立刻就唤起了洛克的回忆。黑色的短发、凌乱的落腮胡,不惜将可爱的女儿训练成优秀渔夫的铁血父亲。
  洛克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诺艾儿的父亲过去并未斥责过洛克,只是他的身材和尊容颇有不怒而威的气势,更何况他又是洛克的记忆当中力气最大的成年人,洛克在他的面前自然是不敢造次。
  唯一的突兀之处,在于脸颊上的伤痕。伤痕呈现灰白色,显然是旧伤,洛克对这道伤痕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身为出海捕鱼的渔夫,受点小伤似乎也是很正常的。
  眼见洛克的表情不太自然,诺艾儿的母亲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哎呀,等一下就可以吃饭了。诺艾儿,你带洛克回房休息吧。」
  诺艾儿答应了一声,带着洛克来到客房。所谓的客房,也不过就是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摆上一张床,不过对于洛克而言,这倒也已经足够了。
  洛克先将魔剑倚靠在墙边,接着在诺艾儿的协助下脱掉身上的盔甲,跟行李一起放在地上,这才坐在床上环视四周。诺艾儿见状,顿时露出讶异的神情。
  「怎么啦?」
  「没什么,有点怀念罢了。小时候常常住在这里过夜呢。」
  诺艾儿闻言,双眸更是流露出好奇的眼神。
  「那是之前的家吧?房间跟床铺都跟现在不同呢。」
  「不过气氛还是一样,毕竟是同一个人所使用的嘛。」
  诺艾儿先是睁大双眼,旋即笑颜逐开。
  「你也跟六年前一样,没什么改变。不过这六年来应该经历了不少事情吧?」
  「那还用说,足以写成一篇传奇故事了呢。」
  「是哦?故事的开端该不会是玩家家酒的时候被迫吞下泥土搓成的丸子,最后还被打倒在地上吧?」
  反将洛克一军之后,诺艾儿缓缓走到床边。
  「让个位子给我。」
  话才刚说完,诺艾儿就直接坐在洛克的身边,两人的肩膀几乎快要贴在一起。洛克微微一惊,试图往旁边挪出一个空间,诺艾儿却将手掌搁在洛克的腿上,示意他不要移动。
  「洛克,你刚刚说气氛跟以前一样,不过我倒觉得改变了不少。例如——不觉得我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吗?」
  诺艾儿依偎在洛克的身上,胸部更是紧贴洛克的臂膀。即使隔着好几层衣物,洛克依然清楚感受到儿时玩伴的暖玉温香。紧张之余,不禁提高了音量。
  「会、会吗?大概吧,嗯。」
  「真是无情。当初不知道是谁不顾路人的眼光,紧紧地将我搂在怀中呢。」
  诺艾儿身形一扭,脸颊紧贴着洛克的胸膛。绑着蓝色布条的火红短发所散发出来的独特香气,对洛克的嗅觉造成莫大的刺激。
  为了逃脱儿时玩伴异常亲昵的举动,洛克的上半身微微后仰,想不到却正中诺艾儿的下怀。诺艾儿顺势贴了上去,顿时将洛克压倒在床上。
  「小时候我们常常抱在一起睡觉呢,就像现在一样。」
  「……我只记得玩『剑士与魔物』的时候,好像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诺艾儿忆起了当年的时光,洛克也将浮现脑海的画面化作言语。
  「当时只有你肯当我的对手。」
  「没有人想跟女孩子比赛,我只好牺牲一点了。」
  洛克的玩笑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只见诺艾儿噗嗤一笑,点出另一半的真相。
  「应该是大家都不愿意输给女生,所以才不肯跟我玩吧。没办法,当时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诺艾儿的父亲教育女儿的方式,就跟教育儿子一样严厉。红发少女从小就必须跟着父亲出海捕鱼,自然练就了一身同年纪的男孩子当中无人能及的力气。
  「当时你嘴巴上虽然不愿意,到最后还是肯陪我玩,老实说我真的很高兴。」
  诺艾儿的掌心从洛克的胸前轻轻滑过,在肩膀和手臂之间来回游移。
  「可是我跟你都已经十六岁了,不觉得应该玩玩其他的游戏吗?」
  洛克只觉得诺艾儿的呢喃十分陌生,完全不像是前一刻还在跟自己闲聊孩提往事的儿时玩伴。
  ——总觉得有种在做恶梦的感觉。
  洛克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所认识的诺艾儿是个阳刚味十足的少女,不应该做出这种事。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客房的天花板,压在身上的暖玉温香是诺艾儿。无论是丰腴的胸部,抑或诱人的甜香,在在证明了她已经蜕变成真正的女人。
  当初在街上相拥的时候,洛克的身上穿着盔甲,而且久别重逢的喜悦也分散了洛克的注意力。如今两人在密闭空间之中肉体相叠,或多或少也会产生不必要的遐想。
  「洛克,你的脸好红。」
  红头发的儿时玩伴吃吃而笑,指尖自洛克的身体轻轻滑过。洛克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几乎不能呼吸,身体更是无法动弹。
  「洛克,我有个请求。」
  即使是再熟悉也不过的男性语气,听在洛克的耳中却是格外妖娆,令人难以抗拒。
  「……请求?」
  「嗯,跟我去一个地方。」


  洛克被诺艾儿压倒在床上的同时,爱莉西亚等人正在下榻旅馆附近的酒店用餐。补给品已经采买完毕,随时都可以离开这座都市。
  「两人一定正在闲聊过去的往事吧。」
  娜奇舀起一匙浓汤送入口中,语气十分平静。餐桌上除了酒精饮料之外,还有鳄鱼青豆汤、醋渍高丽菜以及把扇贝、虾仁、牡蛎与燕麦炒在一起的下酒菜。
  「若只是聊些往事还好,就怕诺艾儿趁机劝酒,结果不便婉拒的洛克几杯下肚之后性情大变,抱着诺艾儿不肯放手。唉,真是令人担心。」
  爱莉西亚愁容满面,不时唉声叹气。至于原因是出自脑海中所想像的画面,抑或是从整盘下酒菜当中将自己最讨厌的牡蛎一一挑出的厌烦感所造成的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闲聊往事只是藉口罢了,夜袭才是真正的目的。」
  将醋渍高丽菜送入口中的菲尔不经意地开口。高丽菜的酸味十分带劲,菲尔的五官全都缩成一团,小小的脑袋更是不由自主地左右抖动。夜袭二字传入耳中,爱莉西亚和娜奇心中一惊,不约而同地凝视着菲尔。
  「不、不过诺艾儿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爱莉西亚拿起叉子将筛选出来的牡蛎一一刺破,语气没什么自信。
  「毕竟六年没见,多少也有些腼腆,更何况当时我们全都在场。久别重逢的瞬间,他们不就像热恋中的男女朋友紧紧相拥吗?」
  「可、可是……十岁的时候应该对男女之情没什么概念吧?」
  娜奇拿起木匙轻敲汤锅,内心的动摇可见一斑。
  「至少看起来交情还算不错。事隔六年之后再度见到本来就颇有好感的对方,天晓得会不会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爱莉西亚和娜奇倒抽一口冷气,彼此互望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是一片惨白。面无表情的菲尔端起陶杯喝了一口蜂蜜酒,似乎对两位年长伙伴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
  其实菲尔多少也有点担心,毕竟诺艾儿知道她所不知道的洛克。
  ——不过我知道现在的洛克。
  所以不会有事的。啜饮蜂蜜酒的同时,菲尔在内心安慰自己。



  「海之国阿莫尼卡?」
  没有桌椅的酒馆『圆阵』之中,爱莉西亚和娜奇同时开口。
  时间是洛克在诺艾儿家过夜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店里面只有两、三组客人。服务生闲着没事做,纷纷聚集在店面的角落谈笑风生。
  早晨的冬阳透过窗户映射而入,店内弥漫着慵懒舒适的气息。相较于昨天晚上的热闹与喧嚣,两者之间的落差令洛克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根据诺艾儿的说法,上午的『圆阵』就是这么悠闲。
  ——直接席地而坐,确实是令人感到无比的放松。
  一想到这里,洛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结果立刻换来爱莉西亚和诺艾儿的斥责。
  「给我振作一点,洛克!」
  「昨天已经说过了,这是非常严肃的话题!」
  ——这两人的默契倒是不错嘛。
  洛克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之后,爱莉西亚和诺艾儿同时转移视线,再度进入对峙状态。
  今天早上洛克等人约在『圆阵』会合,顺便一起用餐。洛克本来打算趁着气氛和乐的时候抛出这个话题,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能不能请你详细说明?」
  撕下一小块混合燕麦和小麦烘焙而成的面包之后,爱莉西亚主动开口。除了冰镇的蜂蜜酒和药草茶之外,五人所围绕的羊皮之上还摆放着几个小碟子,分别盛着面包、葡萄干、炒青豆以及削成薄片的苹果。
  抓了一把葡萄干之后,诺艾儿露齿而笑。
  「传说中的海之国阿莫尼卡就位于休里卡哈目前所在位置的附近海域,所以我想借洛克一用。如果各位也愿意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海之国……过去只在诗歌或是传说故事当中听过这个名字。」
  喃喃自语的娜奇将苹果片送入口中,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身旁的菲尔则是默默地啜饮着杯中的蜂蜜酒。
  「为什么找上洛克?你不是公会的人吗?为什么不找他们帮忙?」
  爱莉西亚的质问相当犀利,诺艾儿脑袋一缩,下意识地把玩头上的蓝色布条。
  「事情没那么简单,公会严禁成员前往海之国。」
  「为什么?」
  「就跟贝亚费尔的魔剑使公会禁止成员前往沙漠的道理一样。」
  爱莉西亚柳眉倒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坐在一旁啃着青豆的洛克则慢条斯理地开口。
  洛克昨天晚上就知道这件事,也早已有了腹案。
  「因为危险的关系吗?」
  娜奇脑袋一侧,说出内心的疑惑。诺艾儿的脑袋也侧向另外一边,一副面有难色的模样。
  「与其说是危险,应该说他们对海之国完全是一无所知。毕竟没几个魔剑使或是炼成师曾经潜入海中一探究竟。」
  「海之国到底有什么东西?」
  爱莉西亚没好气地询问。自幼熟稔诗歌的她对海之国的名字并不陌生,例如古时候有个吟游诗人在冬天的早晨拯救了受伤之后被冲上岸的人鱼,获邀前往海之国一游的故事。
  吟游诗人在海之国受到盛大的款待之后准备返回陆地,条件是绝对不可以回头。可是就在即将抵达陆地的时候,吟游诗人想起他的宝贝竖琴忘了带在身边,于是便回过头来,准备返回海之国。
  结果违反约定的吟游诗人就这样消失于海底,落得悲惨的结局。
  「宝藏。」
  诺艾儿的回答简洁而有力。
  「海之国是神话时代的大型都市沉入海中之后所形成的,据说有一辈子享用不尽的宝藏长眠于此。」
  爱莉西亚眯起双眼,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她很想反唇相讥,却又说不出口。别说洛克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菲尔和娜奇说不定也抱持着跟洛克相同的想法。
  ——毕竟在歌里亚斯沙漠地底的遗迹之中,除了光之枪之外,确实也找到了为数可观的金银财宝。
  「……你怎么能确定宝藏还存在?」
  因此爱莉西亚刻意抛出这个问题。
  「我所熟悉的诗歌当中,不乏有关海之国的描述,不过那都是从神话时代传承下来的记录。就算宝藏真的存在,恐怕早就被其他人拿走了吧。」
  「没跑一趟的话,谁都说不得准吧。」
  「说的也是。那我再请教一下好了,海之国位于何处,往返一趟大约需要几天的时间?还有,我们又该如何潜入海底?」
  面对爱莉西亚一连串的质问,诺艾儿只能悻悻然地玩弄头顶的蓝色布条。
  「……正确的位置目前还不得而知。」
  「所以才更需要大家的协助。」
  洛克从旁插口,试图缓和现场的气氛,结果反而引发了爱莉西亚的怒气。然而金发少女却只是叹了口气,将杯中的蜂蜜酒一饮而尽,让内心的情绪平静下来之后,替自己斟了一杯药草茶。
  爱莉西亚必须先弄清楚一件事,于是她暂时将诺艾儿丢在一旁,打量着眼前的洛克。
  ——如果是洛克想要前往海之国,或许还不难理解。
  爱莉西亚想起昨天艾玛说过的那段话。海之国阿莫尼卡,是帝姆那继沙漠之后的第二目标,如果洛克为了解开自身的诅咒而打算前往海之国,爱莉西亚绝对是二话不说立刻答应。然而眼前的情况,却显然跟爱莉西亚的想像有所落差。
  「你打算协助诺艾儿?」
  为求慎重起见,爱莉西亚询问洛克的意思,却只见洛克点了点头。
  ——就因为她是你的儿时玩伴?
  这只是爱莉西亚内心的呢喃,并未化作言语脱口而出。
  「至少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吧,你不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吗?」
  「我已经在昨天晚上跟诺艾儿讨论过了,我会等到明年春天再前往卡利亚。」
  环视众人之后,洛克继续开口。
  「从休里卡哈前往卡利亚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大可在这里待到冬天尾声。这段时间,我想尽可能地帮助诺艾儿。」
  停顿片刻之后,洛克的双眸流露出强烈的好奇心。
  「而且我从来没有潜入海底,那种感觉一定很新奇。除此之外,我也对海之国的宝藏很有兴趣。」
  「到时候不管找到多少金银财宝,我都打算依照参与的人数平均分配。如果大家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也不妨直接提出来。」
  诺艾儿的心情大好,仿佛已经得到了海之国的宝藏。
  「不过公会不是禁止成员接近海之国吗?万一被发现的话,恐怕会遭到严惩,甚至被逐出公会吧?」
  娜奇以略为不安的表情凝视着诺艾儿,却只换来诺艾儿的嗤之以鼻。
  「万一真的被逐出公会,也只好认命了。」
  「……你确定?」
  这下子连爱莉西亚和菲尔也大感惊讶,唯独昨晚跟诺艾儿促膝长谈的洛克以无奈的眼神凝视着身旁的儿时玩伴。诺艾儿的表情一派轻松,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以及不安。
  「记得昨天跟你们说过,我是为了实现一夕致富的梦想,才成为魔剑使的。可是公会允许我们前往大陆探险的区域几乎都已经被别人翻遍了,所以我说什么都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一夕致富……」
  娜奇的表情十分复杂。世界上多得是为了寻找长眠于大陆的宝藏而立志成为魔剑使或是炼成师的人,诺艾儿并非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这么多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魔剑使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万中选一的幸运儿,带着满腔的希望浪迹于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结果在对抗魔物的过程当中不幸受伤,甚至是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诺艾儿想要前往海之国的动机不难理解,可是……
  事实上在为数众多的寻宝人当中,真正找到宝藏的幸运儿可说是少之又少。娜奇曾经跟随利姆利克的魔剑使法比悟斯四处冒险,见过无数的魔剑使和炼成师,自然知道一夕致富的梦想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于是娜奇眼珠子一转,朝着身旁的爱莉西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爱莉西亚似乎也有点不以为然。不过她并未公开反对洛克的提议,心中似乎另有顾忌。
  「菲尔,你觉得呢?」
  爱莉西亚强行压抑内心的不满,询问菲尔的意见。年幼的炼成师少女一直啜饮杯中的蜂蜜酒,从头到尾不发一语。
  「既然洛克已经决定了,我没有其他的意见。」
  菲尔的回答相当干脆,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洛克顿时大感意外。
  「你确定吗,菲尔?」
  面无表情的菲尔点点头。
  「我对宝藏的兴趣不大,不过那里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下子洛克可就好奇了,毕竟菲尔平常说话的时候很少兜圈子。娜奇沉吟片刻之后,这才下定决心说出真相。
  「其实我们昨天遇见了法迪亚。」
  洛克和爱莉西亚闻言,顿时睁大了双眼。娜奇见状,顿时露出愧疚的神情。
  「……对不起。当时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没告诉大家。」
  于是娜奇向洛克和爱莉西亚解释昨天跟菲尔一起行动的时候所遭遇的事件。
  「当时法迪亚提到了海之国。我不知道海之国到底有没有宝藏,不过既然法迪亚也在打听海之国的情报,代表那里一定有东西。」
  娜奇的表情十分严肃。这时在一旁聆听的诺艾儿突然脸色一沉,似乎想起了什么。
  「意思是我们有竞争对手?」
  「没错,而且还是相当棘手的强敌。」
  洛克也皱起了眉头。昨天晚上从诺艾儿口中得知海之国的传说之际,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是否有其他竞争对手的疑问,想不到竞争对手真的存在,而且还是曾经让自己吃尽苦头的法迪亚。
  「那个家伙厉害吗?」
  「若拿出真正的实力,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面对诺艾儿天真的询问,洛克不禁露出苦涩的微笑。这虽然是法迪亚在两人于利姆利克交手之际的单方面说法,却也是洛克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同样都是以打倒魔王为目标,法迪亚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不但拥有人称「报复者」的神器,本身也精通炼成术。
  ——贺布的实力应该跟报复者不相上下,可是我打得赢法迪亚吗?
  瘴气的辅助固然可以提升战斗力,洛克却对炼成术一窍不通。
  「不,洛克比他强多了。」
  四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在声音的主人,也就是爱莉西亚的身上。即使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爱莉西亚依然是面色不改,反而以充满对抗意识的眼神瞪了回去。
  ——……干嘛露出那种窝囊样啊?都还没有正式交手,气势就已经输了一大截。
  爱莉西亚的心情十分复杂。她知道自己必须推洛克一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只好在坚定的意志催化之下点燃内心的战火。
  「好吧。不管有没有宝藏,都算我一份。」
  爱莉西亚强势的宣言传入耳中,洛克顿时放下心头的大石。身旁的娜奇也松了口气,表明跟进的意愿。
  「不嫌弃的话,请让我克尽棉薄之力。」
  「谢谢大家!」
  喜出望外的诺艾儿连忙并拢双腿,端正了坐姿。
  「时间虽然不长,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诺艾儿向众人低头致意,语气十分恭敬。身旁的洛克也向大家表示谢意。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地点了。如果连地点都不知道,说再多也是白搭。诺艾儿,把你知道的所有线索全都说出来吧。」
  洛克话才说完,诺艾儿立刻又打开双腿盘坐在地,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严肃。
  「我这个人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起话来更是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性可言。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开口发问。」
  爱莉西亚等人点点头,纷纷将陶杯放在地上。诺艾儿把羊皮上的空盘子移到旁边,以手指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
  「关于海之国的宝藏是否还在的问题,我认为可能性相当大,否则休里卡哈的魔剑使和渔夫也不会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开始谈论海之国的宝藏。洛克,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听是听过啦,不过仅限于神话故事。」
  洛克搔搔脸颊,似乎有些尴尬。对于洛克而言,海之国只不过是自古流传的众多种话故事之一罢了。
  「不过利姆利克和普洛多米尔斯倒是没有类似的传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爱莉西亚立刻提出问题。诺艾儿笑着点点头,似乎认为爱莉西亚的这个问题来得正是时候。
  「海之国似乎只能在冬季进入,而在这个时期会乘着洋流漂浮到附近的都市,就只有休里卡哈而已。」
  「也就是说你已经掌握了大略的位置,只是还没计算出确实的地点?」
  这次换菲尔提出问题。诺艾儿点点头,证实了菲尔的臆测无误。
  「没错。从都市目前所在位置朝着西北方前进,抵达依稀看得见大陆的地点,附近有一片日夜都被浓雾所笼罩的海域。据说海之国的入口就在那里。」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稍嫌微弱,似乎没什么自信。察觉到诺艾儿的心虚之后,娜奇不禁面露疑色。
  「据说?所以你也无法确定入口是不是在那片海域?」
  「就所我知,休里卡哈的全体居民当中,就只有一个人曾经亲眼目睹海之国的入口。那个人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本身也是渔夫,跟老爸十分熟识,而且生性耿直,绝对不会说谎。只是他在一年前病逝了,之后我才决定前往海之国探险。」
  娜奇闻言,立刻闭上眼睛向战女神祈祷,藉以表达她对死者的哀悼。
  「老爷爷前后两次闯进浓雾之中。第一次是出于偶然,原本打算拯救遇到海难的吟游诗人,结果在回程时迷失了方向,碰巧发现了海之国的入口。不过当时船上满载鱼货,工具不够齐全,而且又急着将受伤的吟游诗人带回都市接受治疗,因此错失了深入调查的机会。」
  几天之后,备妥相关工具的老渔夫再度闯入雾中,却怎么也找不到当时的入口。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跟他问个清楚了。」
  「除了那位老爷爷之外,都没有人见过海之国的入口吗?」
  「其实我已经向很多人打听过了,只是……」
  诺艾儿双手一摊,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是隶属公会的魔剑使,父亲又是渔夫,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打听海之国的消息了。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才会追求海之国的宝藏。
  「有些渔夫在雾中见过人鱼,也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漂流一整天,却依然毫无所获的魔剑使。除此之外,也有人连三天待在海面上,从远处观察浓雾的动向。不过就算海风再怎么强,浪头再怎么高,浓雾还是笼罩在同一片海域,从未散去。」
  「听起来有点恐怖,真的从未散去吗?」
  「春夏秋三季完全没有浓雾。根据来自其他都市的魔剑使的亲身说法,那里就只是一片平静的海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向面色凝重的爱莉西亚解释清楚之后,诺艾儿微微往后倾斜,以双手撑住上半身。
  「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才需要洛克的协助。」
  「洛克的脑袋不灵光,就怕你找错人了。」
  爱莉西亚立刻报以犀利的回应,洛克顿时露出受伤的表情,以眼神向菲尔和娜奇求救。大约过了数到二的时间之后,娜奇这才想到该如何打圆场的方法,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洛克他……」
  「以前很聪明吗?」
  不等娜奇把话说完,菲尔立刻说出内心的疑问。洛克缩起身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诺艾儿则是轻抚他的背心以示安慰。
  「一点也不聪明。不过有了他的帮助之后,天大的难题也会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迎刃而解。」
  听到诺艾儿的回答之后,爱莉西亚三人起先露出讶异的神情,旋即又以若有所悟的眼神互望一眼。于是爱莉西亚将话题拉回主线。
  「总而言之,海之国就位于浓雾之中是吧?」
  「严格说来并非如此,应该是在浓雾中做了某些事情之后,就可以找到通往海之国的入口。海之国位于海底,必须潜入海中,这点已经获得当地的渔夫、魔剑使以及老爷爷的证实。至于能不能找到入口的关键,老爷爷认为就在于是否满足某种条件。」
  「……诺艾儿,你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吗?」
  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洛克静静地开口。儿时玩伴的少女凝视着天花板,伸手搔搔红色的短发,努力搜寻脑中的记忆。等到她点点头之后,洛克这才再度开口。
  「——慢着!」
  洛克还没说话,就被爱莉西亚伸手制止。爱莉西亚凝视着诺艾儿,表情十分严肃。
  「你刚刚提到潜入海中,这真的办得到吗?」
  「这点大可放心。」
  诺艾儿微微一笑,从地上拖过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样东西放在爱莉西亚的面前。爱莉西亚定睛一瞧,原来是拇指指甲大小的圆形翠玉和碧玉交互串连而成的手环。
  「手环拥有水精和风精的力量。前往大陆探险的时候,不是得将小船沉入海中吗?手环的原理也是一样的。到时候我们在水幕的保护之下潜入海底,身体不会弄湿,也可以呼吸,效果长达五刻钟之久。」
  三人打量着手环,脸上无不露出钦佩的神情。潜入沙漠之湖的时候,菲尔也曾经使用过类似的炼成术,不过大家都不知道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好用的道具。
  「五刻钟的时间应该是绰绰有余了,不过若临时出了点意外,无法及时返回陆地呢?」
  菲尔的语气十分慎重。
  「每个人都有一份备用手环,这样子就是十刻钟,将近一整天的时间了。」
  「好的。所以到时候大家利用手环的力量潜入海底,若是遇上了什么紧急状况,再由我利用炼成术化解危机。」
  说到这里,菲尔朝着倚靠在墙壁的魔剑瞥了一眼。如果连自己都束手无策,至少还有那把魔剑。如此一来,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手环呢。」
  「讨海维生的渔夫对这种手环并不陌生,魔剑使却多半从未见过。或许是因为只有渔夫才必须潜入海中的关系吧。」
  「说的也是。」
  爱莉西亚身旁的娜奇也凝视着手环频频点头。对于大多数的人类而言,大海只是阻断魔物的珍贵屏障。来自海中的食盐、鱼虾贝类以及海藻泥炭都是由渔夫负责捕获或是采集,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
  魔剑使对大海的认知也相去不远,而且他们也不会在探索大陆的时候冒险潜入河川或是湖泊。就算是迫于情势不得不这么做,也会仰赖炼成术的力量。
  「一条手环大概值多少钱?」
  面色凝重的爱莉西亚开口询问,诺艾儿则是一派轻松地回答:
  「大概一百枚银币上下吧。我打算跟其他的朋友商借,调来足够的手环。」
  「我知道了……万一出现损坏的情况,赔偿的费用就由五人平均分担,没有问题吧?」
  「嗯,感激不尽。」
  诺艾儿立刻接受了爱莉西亚的提议。
  「现在就剩下地点的问题了。」
  娜奇点出问题的关键,诺艾儿顿时心虚地搔搔后脑。
  「——关于这个问题。」
  说话的同时,洛克将自己的背包拖了过来。
  「我倒是有些线索。」
  只见洛克小心翼翼地从背包当中取出折叠整齐的麻布,轻手轻脚地解开之后,帝姆那的笔记顿时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这种慎重的包装方式固然是出自洛克对帝姆那的敬意,事实上这份笔记年代久远,无论纸张或是装订的缝线都已经十分脆弱,需要更细心的对待。
  「……洛克,那是什么?」
  一脸疑惑的菲尔率先提问。洛克打开笔记,里面的纸张早已泛黄,破损和污渍更是随处可见。
  「这是计划前往海之国的魔剑使所留下的笔记,不过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菲尔和娜奇立刻明白洛克所指何人。
  「上面记载了那个人针对海之国所搜集的情报。」
  洛克低头俯视手中的笔记,旋即将笔记递给了菲尔。菲尔探出上半身接过笔记,放在腿上仔细翻阅。爱莉西亚、娜奇和诺艾儿则是不约而同地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份古老的资料。
  「真的有点年代了。字迹模糊不清,几乎无法辨识。」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笔记。」
  「可信度如何?」
  听见洛克的回答之后,诺艾儿对身旁的儿时玩伴报以狐疑的眼神。
  「海之国的传说已经存在好几百年了,多少也有值得参考的部分。」
  「是没错啦,不过……」
  诺艾儿噘起嘴唇,似乎有些不悦。
  「既然手边有这份资料,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呢?」
  诺艾儿的抱怨早在意料之中,于是洛克摇摇头,视线再度落在泛黄的纸张。
  「你看得懂吗?不瞒你说,我可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经洛克这么一提,诺艾儿这才重新检视笔记的内容。
  「大概有一半以上的字迹都糊掉了,完全无法辨识。」
  「勉强得以辨识的字迹也夹杂好几种文字,辨识起来格外吃力。」
  诺艾儿皱起眉头,爱莉西亚则是叹了口气。娜奇虽然没说话,也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唯独菲尔细心挑出可以辨识的单字,开始在口中念念有词。
  「不是我不肯拿出来,我只是想先确定爱莉西亚和其他人愿不愿意帮忙。」
  然后再透过诺艾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描述,让其他伙伴明白诺艾儿并非临时起意。至于成效如何,老实说当时的洛克也没什么把握。
  「……对不起。」
  虽然扳着一张脸孔,诺艾儿还是虚心道歉。发现儿时玩伴还是跟以前一样坦率,洛克不禁感到有些欣慰。小时候只要跟诺艾儿讲道理,她多半都会接受,如果发现错在自己,更会立刻表示歉意。
  「既然大家都愿意帮忙,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介绍我的好伙伴吧。」
  发现其他桌的客人纷纷离去,偌大的店面只剩下服务生之后,洛克转身拿起倚靠在墙上的魔剑。剑锷的宝石忽明忽暗,魔剑以不会被服务生听见的音量开口说话。
  『初次见面——这种说法似乎不太恰当。请多指教,诺艾儿。』
  诺艾儿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魔剑。大约过了数到五的时间之后,跟眼睛一样张得大大的嘴巴才发出一声惊叹。
  「……剑竟然会说话。」
  『嗯,我就是这种剑。』
  发现诺艾儿并未大声嚷嚷,也未曾说出贺布最厌恶的『知性魔剑』,洛克不禁松了口气。魔剑的回应也十分友善,心情似乎不错。
  打量着洛克和贺布,诺艾儿再度叹了口气。
  「这把魔剑真是神奇。昨天你住在我家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它居然会说话呢。」
  「就是因为罕见,才不希望大肆张扬,这点还请你多多配合。」
  诺艾儿点点头,两只眼睛一直在魔剑身上打转。犹豫片刻之后,才回应魔剑先前的招呼。
  「对了,已经请贺布看过了吗?」
  爱莉西亚一直在留意两人跟魔剑之间的交谈,等到彼此的对话告一段落之后,立刻提出内心的想法。洛克摇了摇头。
  「等到所有人都举白旗投降的时候,贺布才会提供协助。」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一把剑。遇到困难的时候,应该由你们先想办法解决。』
  「从没见过这么爱说教的剑。」
  『这就代表你是个不成熟的主人,好好反省吧。』
  每当魔剑开口说话,诺艾儿就会发出一声惊叹。这时菲尔吁了口气,宣称解读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可以辨识的部分大致明白,字迹模糊、甚至是消失的地方恐怕就没办法了。」
  爱莉西亚、娜奇和诺艾儿喜形于色,洛克也笑着轻抚菲尔的头顶以示奖励。不等眯起双眼的菲尔好好享受这种被宠爱的感觉,诺艾儿立刻探出了上半身。
  「可以辨识的部分,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于是菲尔的左手压着纸卷,右手的食指沿着笔记上的文字轻轻画过。
  「留下这份资料的人,差不多是在这个季节乘坐小船离开休里卡哈,之后发现了诺艾儿所描述的浓雾,进入了那片海域。这个部分虽然有无法辨识的地方,倒也不难理解,不过……」
  菲尔小心翼翼地翻开陈旧的纸张,指尖继续在笔记上滑动,最后停留在第三页的中间。第三页的字迹特别模糊,破损的情况也格外严重。
  「接下来的内容就看不懂了,只能勉强辨识出音、声之类的单字。至于前后的内容,则是不得而知。」
  菲尔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听见菲尔的说明之后,爱莉西亚顿时陷入了沉思,不过菲尔并未注意到爱莉西亚的表情变化,纤细的手指来到第五页的中间。
  「接下来从这里开始。笔记的作者利用某种方法,沿着位于浓雾的正中心、突出于海面的尖角潜入海中。」
  「突出于海面的尖角?」
  「根据诺艾儿先前的描述,应该就是海之国的入口。跟着可以辨识的文字继续往下看……」
  面对娜奇的疑问,菲尔的回答少了平时的自信。毕竟是数十年前的笔记,可以判读的内容十分有限。
  「……接下来有好一大段都难以解读,只知道他最后返回休里卡哈,动机不明。大概是已经确定海之国确实存在了吧。」
  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爱莉西亚双手扠腰面露难色,娜奇则是眉头深锁不发一语。菲尔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翡翠色的双眸却流露出些许的心有不甘。于是洛克征询魔剑的意见。
  「你怎么说?」
  『抱歉,我的结论也跟菲尔一样。模糊不清甚至是消失不见的字迹太多了,已经超越了解读古文字的范畴。』
  「这样啊。嗯,还是谢了。」
  洛克轻敲魔剑的剑锷以示慰劳,这时诺艾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们所提到的竞争对手叫做法迪亚是吧?要不要找他问问看?」
  「别闹了,他凭什么要提供情报给我们?更何况我们又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洛克当场否决了诺艾儿的提议,然而她还是不死心。
  「不能以武力逼他就范吗?」
  「就算真的侥幸打赢了,我也不认为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会乖乖就范。」
  「我也有同感。」
  洛克的看法获得娜奇的附议,诺艾儿只好噘起嘴唇低头不语。
  「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听海之国的线索?」
  「大概是半年前吧,因为我知道只有冬天才能前往海之国。」
  玩弄头上的蓝色布条,诺艾儿回答洛克的问题。
  「半年前……就算是现在搜集情报,也很难找到新的线索。既然如此,干脆直接到现场瞧个究竟算了。」
  「如果明天出发,来回一趟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承接洛克的语意,菲尔询问身旁的诺艾儿。
  「大概就是一大早出发,深夜返回的感觉吧。那一带没有停靠小船的小岛,一整天都要待在船上。」
  「——我想去那边看一看。」
  略为坚定的语气顿时换来其他四人的惊疑与讶异。在同伴的注视之下,爱莉西亚虽然有点心虚,最后还是勇敢地挺起胸膛。
  「是不是想要测试什么?」
  「……算是吧。」
  洛克的语气充满了期待。爱莉西亚下意识玩弄金色的发辫,犹豫片刻之后才做出回应,视线也同时落在菲尔手中的笔记。
  「突出于海面的尖角之前,不是有一大段无法判读的文字吗?其中是不是夹杂着音、声之类的单字?」
  菲尔点头,表示肯定爱莉西亚的说法。
  「跟海之国有关的诗歌和传说当中,其实有许多相同的描述。无论是前往海之国也好,遇到人鱼也罢,故事中的人物多半都会咏唱诗歌。不过主角的职业以吟游诗人和渔夫居多,所以才一直没放在心上。」
  「难道都没有其他职业吗?」
  「这毕竟是海上的遭遇,不是每个人都会搭船出海。就算真的搭船出海,发现前方出现浓雾的时候,也多半会选择闪避,因此主角的职业当然是局限于吟游诗人和渔夫。」
  「有道理。」
  爱莉西亚的解释获得洛克的同意,娜奇和诺艾儿也露出钦佩的神情。
  「所以我打算在进入浓雾之后咏唱诗歌。如果什么也没发生,就先观察浓雾的动向之后直接折返。」
  「我没有意见,你们呢?」
  洛克环视众人。菲尔和娜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诺艾儿则是以惊讶的眼神打量着爱莉西亚。
  「你会咏唱诗歌?」
  「爱莉西亚不但通晓诗歌,本身还是竖琴高手呢。」
  洛克的语气充满了自豪,仿佛以爱莉西亚的博学多闻为傲。爱莉西亚闻言,脸上顿时露出自谦之中略带点腼腆的微笑。
  「家母是吟游诗人,我只是自幼耳濡目染,学到一点皮毛罢了。」
  「是哦,不过还是很了不起。我赞成你的提议,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动身前往海之国吧。」


  「今天也要住在我家吗?」
  诺艾儿的语气夹杂着些许的戏谑。洛克耸耸肩膀表示婉拒,道别了诺艾儿,并与爱莉西亚等人一同回到下榻的旅馆。诺艾儿则是独自前往公会提交杜撰的报告书,藉以掩饰明天的行动。
  距离太阳离开最高点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天空依然明亮。
  「继续待在那里过夜不是很好吗?比较省钱呢。」
  爱莉西亚与带嘲讽,洛克只能苦笑以对。
  「我已经跟伯父伯母打过招呼了,总不好连续两天让他们请客。」
  「对了,还没听你发表过夜感言呢。你跟诺艾儿之间已经到了哪个阶段?」
  菲尔的双眸流露出促狭的视线,摆明了就是故意的。轻敲菲尔的脑袋之后,洛克正色回答问题。
  「我们只是闲聊一些过去的往事,以及海之国的情报。」
  洛克所言非虚,只是省略了被诺艾儿压倒在床上的过程罢了。这是洛克打算带进棺材的秘密,说什么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对了。
  这时洛克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便转过头来询问身旁的爱莉西亚。
  「爱莉西亚,你现在有空吗?」
  「该采买的东西部已经备齐了,倒是没什么事情。」
  「好,那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爱莉西亚闻言,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既然是洛克主动提出的要求,爱莉西亚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洛克竟然指定要她陪伴,似乎有些不太寻常。就在爱莉西亚打算询问洛克该如何安置菲尔和娜奇的时候,菲尔却主动开口:
  「真是太巧了,我跟娜奇也刚好另有要事呢。」
  话才刚说完,菲尔就挽着娜奇的手臂,拖着她快步离去。洛克的讶异自是不在话下,娜奇也以莫名其妙的表情俯视身旁的炼成师少女。
  「我们会在日落之前回到旅馆。」
  直到菲尔和娜奇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爱莉西亚这才惊觉菲尔是在替她制造机会。
  洛克也以歉疚的眼神注视着两人的背影,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追上去的意思,反而回过头来看着爱莉西亚。
  「那……我们走吧。菲尔有娜奇跟在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爱莉西亚点点头,于是洛克率先迈开脚步。
  两人与外出采买的家庭主妇、啃着面包信步而行的年轻人、以及成群结队边走边聊的少女集团擦肩而过。洛克偶而也会停下脚步,脸上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太快,爱莉西亚不需花费太大的力气,就可以跟上洛克的步伐,然而内心的疑惑却愈来愈强烈。若只是想带爱莉西亚重游旧地,大可不必将菲尔和娜奇屏除在外。
  拐了几个弯之后,两人进入主要街道旁边的小巷。快步穿越刺耳的尖锐声响阵阵传来的巷弄之后,洛克又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这才终于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
  乍看之下,眼前的街道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行走于街道上的人无不佩戴武器或是穿着防具,甚至还不乏面目狰狞的凶神恶煞。而且附近还飘散着一股爱莉西亚十分陌生的特殊气味。
  「……这里是?」
  「休里卡哈的盔甲街。」
  话才刚说完,洛克便再度迈开脚步,爱莉西亚也一起并肩而行。当街道两旁的店家映入眼帘之后,爱莉西亚顿时睁大了双眼。
  这条街道的店家全都以盔甲或是盾牌当作店面的摆设。盔甲只是通称,种类十分繁多,以铁片补强的皮甲只能算是最基本的装备,除此之外还有利用细铁链编织而成的锁子甲,或者是由厚重的铁片所组成的铁甲。
  盾牌也依防护力的强弱区分为许多等级,其中包括了硬木板贴上一层皮革的木盾、铁板加工而成的铁盾,或者是利用魔钢锻造而成的高级护盾。
  爱莉西亚看得是眼花撩乱,内心更是充满了惊讶与好奇,一双眼睛直盯着街道两旁的商店。
  走到街道的中段之后,洛克停下脚步。
  「隔壁的巷子叫做魔剑街,整条路都是专门贩卖魔剑的商店。休里卡哈自古以来就是佣兵和战士聚集的都市,盔甲街和魔剑街也就因应而生。这里的武器店比其他都市多出好几倍,广受各界的好评。」
  说到这里,洛克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拿定主意之后,这才以坚毅的眼神凝视爱莉西亚。
  「我想帮你买一件盔甲。如果看到喜欢的现货,可以请店家调整尺寸,或者是依照你的需要订做一件也行。」
  「帮、帮我买一件盔甲……?」
  洛克的提议十分突兀,爱莉西亚顿时慌了手脚。于是洛克点了点头。
  「歌里亚斯找到的装备只适合我和娜奇。而且回到贝亚费尔,甚至是搭乘高速船的时候,你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爱莉西亚只感到耳根一热,双颊顿时染上一层红晕。
  她很想否定洛克的臆测,声音却卡在喉咙发出不来,又喜又羞的情绪更是让舌头为之打结。这种说不出话的状况虽然只持续了两次呼吸的时间,却已经足以让爱莉西亚恢复冷静。
  「谢谢……」
  洛克的一番好意固然值得高兴,真正令爱莉西亚大为感动的原因,还是在于洛克对她的关怀与体贴。
  「歌里亚斯的宝藏所换得的钱币还剩下不少,干脆奢侈一点,直接订做一件好了。」
  爱莉西亚眼角微湿,幸好洛克的视线紧张得四处游移,才没被他发现。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之后,爱莉西亚开口询问:
  「可是就算现在订做,也不可能赶在明天出发之前完成吧?」
  ——尤其是我要穿的盔甲……
  爱莉西亚双颊一红,羞于将内心的顾虑化作言语。女性用的盔甲必须视使用者的身材差异,在胸部和臀部的地方略做调整。相较于男性所使用的盔甲,女性专用的盔甲在制程上较为复杂,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哦,这倒不是问题。」
  洛克的回答一派轻松,仿佛对爱莉西亚的心事有所察觉。之后又凝视着爱莉西亚,表情十分认真。
  「爱莉西亚,你觉得海之国是个怎样的地方?」
  「这、这个……」
  这个问题十分突兀,爱莉西亚顿时皱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洛克继续说下去。
  「如果此行的目的地位于大陆,当然要等到盔甲完成之后再出发,就算诺艾儿有什么意见,我也会设法说服她的——爱莉西亚,还记得前往沙漠探险的时候,身上的盔甲反而成为累赘的事情吗?」
  这下子爱莉西亚终于明白洛克的意思。
  「……你是不是认为海之国有可能是盔甲派不上用场的地方?」
  「最保险的做法是找出曾经前往海之国的人,当面跟对方问个清楚,只可惜不太可能。到时候如果必须在海中游泳,穿着盔甲反而碍事。我跟娜奇的盔甲虽然是钢铁打造的,质地却比一般的铁甲轻了许多,不过……」
  洛克和爱莉西亚打量着陈列于店面的盔甲。这里的盔甲跟洛克和娜奇所穿着的盔甲不同,材质的重量充分反应在成品上面,没有丝毫的偷工。
  虽然也有魔钢打造而成的盔甲,却有可能跟同样是魔钢打造而成的魔剑发生属性相克的状况,因此很少被魔剑使所采用。
  「即使加工技巧再怎么高明,皮革还是皮革,木头还是木头,钢铁还是钢铁,该有的重量全都跑不掉。这是父亲工作多年的经验谈,虽然指的是鞋子,却也可以套用在盔甲上面。」
  除此之外,洛克接着又谈到自己的想法。穿着全新的盔甲前往海之国,确定不需要盔甲的时候再当场脱下——这也是一个方法。
  「可是决定脱下盔甲的时候,恐怕已经迟了一步。而且脱下盔甲的过程当中,几乎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所以……」
  爱莉西亚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伸出手来朝着面色凝重的年轻人的胸口轻轻一拍。
  「你想太多了,洛克。我很感谢你的关心,可是这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
  「……真的吗?」
  「别忘了我有『光护』,最重要的是还有你们——不、不过我也想看看这里有什么罕见的盔甲,既、既然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就、就陪我逛一逛吧。」
  刚开始爱莉西亚还可以强作镇静,可是说到『还有你们』的时候,心情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糗样,爱莉西亚快步走向附近的店铺,洛克也连忙跟了上去。
  最后爱莉西亚还是空手而回,理由是新的盔甲穿不习惯;然而回到旅馆的时候,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4 海魔

  深灰色的乌云仿佛是一团又一团的黑烟,悬浮在灰白色的天空之中。海水被天空的颜色染成浓郁的深蓝,阵阵袭来的海风也比平常更加冷冽。
  「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出海。」
  诺艾儿远眺海天交界的彼端,喃喃自语。
  仿佛染上一层柴油的海面上,两艘小船保持适当的距离并进而行。洛克和诺艾儿共乘一艘小船,另一艘的乘客则是爱莉西亚、菲尔和娜奇。
  「好久没跟你一起搭船出海了呢,洛克。」
  回过头来看着坐在后方的洛克,诺艾儿露齿而笑。洛克点点头,也报以怀旧之中带着些许嘲讽的微笑。
  「那是因为你总是把其他人推入海中,弄到最后只有我愿意跟你搭乘同一艘小船。」
  「那是一种训练。身为一个渔夫,在航行途中不慎落海可说是家常便饭。小船的稳定度有限,一旦撞上大鱼或是遇到大浪,两三下就被掀翻了。所以我找他们一起出海的时候,总是不忘叮咛大家换上掉入海中也能行动自如的服装。」
  诺艾儿挺起胸膛,替自己小时候的所作所为进行辩解之后,旋即转个方向,与洛克背靠背坐下。洛克顿时感到后颈和盔甲无法覆盖的腰部传来阵阵的微热。
  「得到宝藏之后……再陪我一起潜水吧,就我们两个喔。」
  面对儿时玩伴的邀约,洛克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即使看不到诺艾儿的表情,此时此刻的气氛还是让洛克感到些许的尴尬。
  两人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另外三人远远地看在眼里。
  「背靠背呢,挺亲密的嘛。」
  菲尔皱起眉头,内心的羡慕与忌妒全都写在脸上。
  「……突然想要演练风精的炼成术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掀翻不远处的那艘小船,造就练习的时候不幸发生意外的既成事实……」
  「够了。」
  察觉菲尔所构思的邪恶计划之后,爱莉西亚立刻扳起脸孔出言制止。
  「爱莉西亚,你不在乎吗?」
  「儿时玩伴嘛,稍微亲密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更何况分组方式是透过抽签决定的,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选择接受。」
  听见爱莉西亚的回答之后,菲尔和娜奇无不以惊讶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恕我直言,这种豁达宽容的言论与你平日的作风相去甚远呢。」
  「……我也没想到这种伤人的嘲讽竟然会出自娜奇之口。」
  爱莉西亚噘起嘴唇,似乎颇为受伤。眼见机不可失,菲尔立刻补上一句。
  「如果是平常的你看到那种景象,铁定会驾着小船高速前进,把他们两个一起撞进海中,然后再嘲笑他们过于松懈,失去了应有的警戒。」
  「你把我当成什么啦!」
  爱莉西亚大吼一声,炼成师少女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跟娜奇咬耳朵。
  「昨天跟洛克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爱莉西亚和洛克都不擅说谎,应该真的是去挑选盔甲没错。不过我猜应该是随便逛个两圈就早早离开,然后……」
  「回到旅馆的时候,爱莉西亚可是满脸笑容呢。」
  「大概是登上了通往大人世界的阶梯,才会激发出女人味十足的一面吧。」
  这下子爱莉西亚可忍不住了。只见她握紧拳头,分别朝着菲尔和娜奇的后脑猛力一击。
  「娜奇,你真的被菲尔带坏了!」
  「我们只是实话实说,怎么能说我带坏了娜奇呢?」
  眼见面无表情的菲尔挺起胸膛,试图进行狡辩,爱莉西亚又是一拳下去,力道更胜先前。
  「真是够了,我跟洛克之间真的没什么。」
  凝视着在娜奇的安慰之下眼泛泪光的菲尔,爱莉西亚不禁叹了口气,视线也同时移至不远处的另一艘小船。
  ——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不过昨天过得真的很快乐,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海风好像愈来愈冷了,天空还是没有放晴的迹象。
  放眼望去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别说浓雾了,甚至连座小岛也看不到。爱莉西亚以斗篷包裹身体,同时从行李当中取出毛毯,分别递给菲尔和娜奇。
  在船上用过午餐之后,一行人于午后抵达目标海域。灰白的天空夹杂着些许的暗沉,仿佛随时会降下大雨。
  发现绵延于海面上的白雾之际,细小的水滴打上洛克的脸颊。
  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
  「就是这个吗……」
  洛克将皮制的斗篷披在头上,茫茫然地凝视着眼前的白雾。诺艾儿也以斗篷充当雨具,同时以网绳固定船中的行李,外面再罩上一块皮革,避免行李被雨水打湿。
  两人披在头上的斗篷表面经过特殊的防水处理,对付这点小雨不成问题。里层则是以厚重的皮革制成,具备保暖的效果。另一艘船上的爱莉西亚三人,也使用了同样的装备。
  两艘小船逐渐接近,浓雾依然在原地翻滚卷动,既不会被海风吹散,也不受雨点的影响。乳白色的大气高墙相当厚实,规模更是难以想像。
  「菲尔,你怎么看?」
  「类似水精和风精的力量,却又有点不太一样。或许是在海面上的关系吧。」
  面对洛克的询问,先前跟爱莉西亚和娜奇玩成一片的菲尔收起内心的轻浮,以严肃的神情做出回应。洛克点点头,将安置于船舱的魔剑背在身上,顺便询问魔剑的意见。
  「你呢?」
  『我的看法跟菲尔相同。浓雾本身应该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拿我试试看吧。』
  「你倒是很有自信。」
  不过在冒险进入浓雾之前,的确是应该先确定浓雾是否对人体有害。而且既然魔剑主动开口,代表它确实有几分把握。
  于是洛克小心翼翼地举起贺布送入雾中。爱莉西亚将盾牌挡在自己和菲尔的面前,娜奇倒持光之枪,诺艾儿也紧握魔剑的剑柄。
  『没有异状。』
  贺布的报告传入耳中,洛克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将魔剑背在身上。这时诺艾儿的右手放开魔剑的剑柄,轻戳洛克的肩膀。
  「洛克,贺布应该不只是会说话的魔剑吧?」
  「没错。虽然不知道哪里是眼睛,不过这家伙可是无时无刻都在观察周遭的人事物,有时候还会找到我疏忽漏看的事物……」
  洛克不知道应该让诺艾儿了解到什么程度,说到最后只能含糊带过。抓准这个机会,魔剑立刻老实不客气地幽了洛克一默。
  『你疏忽漏看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令人放不下心。』
  「你明明是要我成为一名战士,但要求倒是莫名地多啊?」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你训练成优秀的战士。』
  旁观洛克与魔剑之间的言语交锋,诺艾儿不禁频频点头,脸上也露出钦佩的神情。
  「原来如此。难怪看得懂那些奇奇怪怪的古文,真是了不起。」
  这时诺艾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咦?这么说来,我把洛克推倒在床上的时候,你也看得一清二楚啰?」
  诺艾儿只是单纯表达出内心的疑问,却大大刺激了洛克和爱莉西亚等人的敏感神经。只见一脸愕然的娜奇紧握手中的光之枪,倚靠着船缘探出了上半身。
  「洛、洛克,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个……真的没什么啦!」
  两人之间真的是清清白自,洛克倒也没说谎,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搔搔砂色的头发,露出一脸无奈的神情。
  「是哦,原来真的没什么。」
  「说的也是,一定是我们想太多了。」
  菲尔和爱莉西亚虽然面露微笑,眼神和语气却充满了怀疑,显然并未采信洛克的说法。无奈之余,洛克只好向诺艾儿求救,以眼神示意她替自己说话。
  「怎么啦,洛克?你的眼神好热情喔。」
  诺艾儿当然明白洛克的用意,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捉弄眼前的儿时玩伴。只见她抱着自己的身体,摆出性感撩人的姿势,睥睨着爱莉西亚等人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菲尔见状,立刻附在娜奇耳边窃窃私语。面红耳赤的娜奇虽然露出惊讶与抗拒的神情,却还是不敌菲尔的强力游说。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娜奇这才下定了决心,直视正在搔首弄姿的诺艾儿。
  「推、推倒洛克又怎样?我、我们三人可都曾经被洛克推倒过!」
  洛克只感到一阵胃痛,旋即低下头去不发一语。诺艾儿吹了声口哨,打量着洛克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的赞叹。娜奇羞得不敢抬头,爱莉西亚则是假装观察眼前的浓雾,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在场众人当中,唯独菲尔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洛克,时间有限,太阳就快下山了。』
  笼罩在两艘小船的尴尬气氛,被魔剑机械式的语音所打破。于是洛克勉强打起精神,重新站了起来。
  两艘小船愈靠愈近,眼看着就要碰在一起。于是洛克拿起事先准备的铁链,将两艘小船绑在一起,以避免在雾中失散。
  「菲尔,小船就交给你了。」
  接下来必须仰赖炼成术让小船缓慢前进。菲尔将铁锤放在船舱,以指尖在半空中描绘炼成阵,小船顿时轻巧地滑过海面,没入浓雾之中。
  ——呜哇,什么都看不到。
  雾中的能见度不到一费姆特(约十公尺),洛克内心的讶异全都写在脸上。举起魔剑往前一刺,剑尖顿时隐没在浓雾之中。除了自己的小船之外,触目所及全都是雾茫茫的一片,甚至连另一艘小船的爱莉西亚三人都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轮廓。
  ——而且雨也停了。
  进入浓雾之前,天空正下着小雨,如今斗篷和小船却看不到任何的雨滴。或许是因为雨势不大,下不了多久就停了,却也因此而增添了一抹诡异的气氛。
  「或许是天气的关系,总觉得这片白雾好像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浓了几分。」
  身后的诺艾儿喃喃自语。
  「——洛克?」
  爱莉西亚的声音突然从另一艘小船传来。或许是眼前的局势令洛克感到忐忑不安的关系,总觉得爱莉西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胆怯。于是洛克故意扯开喉咙反问一声,在得到「没事」的回应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情况不妙,得快点找到入口才行。」
  回头一看,身后已经笼罩了一层浓浓的白雾,连方向都搞不清楚。理论上一路前行应该就可以穿越浓雾,不过在波浪的影响之下,也有可能变成原地绕圈,永远迷失在浓雾之中。
  菲尔让小船停止前进之后,爱莉西亚卷起衣袖。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与紧张,金发少女从背包取出一把竖琴,身旁的娜奇则是以眼神替她加油打气。
  爱莉西亚抱着竖琴站上船头,做了一次深呼吸。呼出的热气立刻被浓雾所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直注视着浓雾,恐怕会产生错觉。
  爱莉西亚干脆闭上双眼。竖琴是她十分熟悉的乐器,闭上眼睛也能弹奏。
  于是爱莉西亚弹奏竖琴,同时引吭高歌,希望浓雾另一端的存在能够听到自己的歌声。歌词的主角是遭遇海难之后漂流到无人岛的旅行乐手,于彷徨无助之际遇见了人鱼。配合人鱼的歌声演奏乐器之后获得人鱼的赏识,于是便协助他返回故乡。
  爱莉西亚的歌喉与竖琴的乐音融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演唱结束之后,余韵依然萦绕于周围的大气。
  『——海面下出现神秘物体。』
  魔剑话才刚说完,前方的白雾突然开始流动。夹杂着雾气的冷风迎面吹来,才刚调匀呼吸的爱莉西亚脚下一个踉跄,幸好娜奇眼明手快,立刻伸手将爱莉西亚扶住。
  将爱莉西亚交给娜奇照顾之后,菲尔凝视着出现变化的浓雾。
  「洛克,前进!」
  菲尔罕见地发出了呐喊,随即掉转船头,朝着浓雾流动的方向前进。
  ——就算魔物潜伏于浓雾之中,洛克也可以帮我们搞定一切!
  海风再度吹起。白色的浓雾逐渐散去,黑色的阴影依稀可见。菲尔立刻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四周的雾气并不重,众人很快就见到黑影的庐山真面目。
  「……就是这个。」
  菲尔点点头,眼前的画面仿佛早在预料之中。一根细长的尖角突出海面,整体呈现和缓的曲线,前端悬挂着石造的圆形物体,表面雕刻着人鱼的图像。尖角的另一端没入海底,看来应该是错不了了。
  「……终于找到了。」
  诺艾儿吞了口唾液,洛克等人也难掩内心的紧张。大家纷纷戴上翠玉和碧玉的手环,检查随身的物品。
  「海之国的情况未明,到时候在水中可能无法说话,所以必须先制定最低限度的暗号。」
  诺艾儿以严肃的神情做出以上表示之后,旋即利用右手的五根指头示范五种不同的暗号。
  「『前进』、『折返』、『停止』、『休息』、『受伤了,或者是需要帮忙』共五种。尤其是第五种最重要,即使只是轻微的小伤,也要立刻通知大家。前进与折返的选择,由大家投票决定。如果忘了暗号,或是发生非同小可的大事,就直接挥动手臂。」
  经过多次的演练之后,洛克等人启动手环的力量。
  五颗神似大型弹珠的水球分别将众人包覆其中,紧接着又急速收缩,成为覆盖全身的薄膜。
  ——里面的空气,真的可以撑上五刻钟吗?
  「遇上战斗的时候怎么办?」
  海中虽然没有魔物,却不乏凶猛狰狞的肉食生物,鲨鱼就是一例。另外鲸鱼的个性虽然温和,庞大的体型也是一大威胁。至于剧毒的海蛇和其他掠食性的鱼类,更是不在话下。
  「魔剑不受水膜的限制,到时候以魔剑加以驱赶就好了。而且这种水膜挺坚固的,耐得住大型鱼类的冲撞。」
  菲尔以水精的力量将小船固定在原地之后,诺艾儿率先潜入海中。洛克紧跟在后,接下来是手持光源的菲尔、爱莉西亚,娜奇负责殿后。
  奇妙的漂浮感笼罩全身。并非直接坠落,而是慢慢下沉。
  ——好暗………!
  这就是洛克潜入海中之后的第一个感想。
  「晴天的时候,阳光应该透得进来才对。」
  『劝你还是尽快适应吧,海底世界本来就是一片漆黑。』
  背上的魔剑回应洛克的喃喃自语。
  「听起来你好像见过似的。」
  『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说来听听如何?」
  『改天吧,注意周遭的动静——放心,有我在。』
  魔剑特别补上一句,仿佛看透了洛克内心的不安。洛克微微一笑,向魔剑道了声谢,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深蓝色的视界逐渐染上幽暗的漆黑。菲尔所准备的火精油灯在尖角的附近绽放光芒,却只能照亮五、六步之遥的视界。
  ——大海真的有这么深吗……?
  洛克小时候并不是没有潜过水,却仅限于阳光得以穿透的深度。在不需换气的情况下,这也是洛克的最大极限。
  海面笼罩着厚实的浓雾,海底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丝毫的声响。闭起眼睛转上一圈之后,非但分不清前后左右,说不定连上下都无法辨识。空气的存量虽然绰绰有余,还是感到莫名的呼吸困难。
  踩不到实地的空虚感,或许也是恐惧的来源之一。若非巨大的尖角就在附近,洛克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说到尖角……好像随着深度的增加愈来愈粗……
  就在洛克注意到尖角的外型变化之际,视界突然产生些许的扭曲。尖角的旁边浮现出一张扁平的鱼脸,差不多跟洛克的脑袋一般大小。洛克下意识地举起魔剑,却只见大鱼身形一扭,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似乎没什么敌意。
  ——吓死我了。
  洛克暗自在内心吁了口气,立刻收敛心神,再度举起魔剑。即使在黑暗之中,洛克也清楚感受到海水的流动有异,而且这股海流的强度更胜于先前的大鱼。
  在感受到海流的水劲之际,洛克立刻将手中的魔剑插入眼前的尖角。奇妙的震动传入鼓膜之后,洛克被来自下方的强劲海流所吞噬,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焦急与恐惧笼罩心头。若非紧握插入尖角的魔剑,洛克早就不知道被海流带往何方。
  海流在大约数到五的时间之后逐渐平息,洛克却感到格外漫长,仿佛过了数倍的时间之久。接下来数到十的时间之内,洛克一直保持警戒,丝毫不敢大意。直到海流完全停止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位于下方的诺艾儿轻飘飘地浮了上来,紧紧贴着洛克,接着又以唇语的要领询问洛克要不要紧。
  即使身处于跟光源相隔了一大段距离的黑暗空间,从小培养出来的默契还是让洛克在第一时间领悟儿时玩伴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洛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坚定地点了点头。诺艾儿微微一笑之后,朝着上方缓缓浮起,准备一探爱莉西亚等人的情况。
  洛克本想跟上去,诺艾儿却摇了摇手,示意他留在原地。
  先前的海流当然也对其他人造成莫大的冲击,除了菲尔之外,爱莉西亚和娜奇的高度也下降许多。
  洛克就这样茫茫然地抬起头来仰望众人,这时诺艾儿突然往下一看,接着又以手势和肢体语言向爱莉西亚等人传达某种讯息。
  一开始洛克不知道诺艾儿说了什么,不过马上就找到了答案。只见爱莉西亚、菲尔和娜奇无不羞红了双颊,紧紧压住自己的裙摆,却反而让洛克更加意识到敏感位置的存在。
  在火精油灯的映照之下,双手难以遮掩的裙下风光清楚映入洛克的眼帘。三名少女又羞又急的模样,反而替眼前的画面增添了几分情趣。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处之泰然的人,大概也只有穿着长裤的诺艾儿而已。
  呆呆地凝视着正上方的风光之后,洛克这才惊觉不妙,连忙低下头来。
  「贺、贺布。如果我说什么都没看见,她们会相信我吗?」
  『洛克,在这种情况下思索不会激怒她们的方法,是一种非常消极的态度。』
  魔剑的语气异常平静,洛克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的冷静。经魔剑这么一说,似乎也是不无道理。于是魔剑继续开口。
  『倒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消弭她们的怒气吧。』
  「要我乖乖认命的意思吗!」
  贺布见死不救的态度引起洛克的大声抗议,笑容满面的诺艾儿也在这个时候来到身边。只见她双唇微动,似乎说了些什么。正在气头上的洛克本来不想理会,却又担心诺艾儿是不是要传达什么重要的讯息,只好紧盯着她的嘴巴。
  『是不是大饱眼福啊?』
  「给我下去!」
  洛克以表情和肢体语言表达内心的不悦。诺艾儿挥了挥手,好整以暇地潜入黑暗的深海,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恐惧和紧张。
  「……好厉害。」
  『听说她从小就是浮潜高手,而且不需要任何器具。』
  「嗯。当时的玩伴当中,没有一个人潜得比她更深。」
  回想起当年的往事,洛克不禁露出怀念的神情。不过他立刻将脑中的记忆暂时搁在一旁,拔出刺入尖角的魔剑,跟在诺艾儿的身后缓缓下潜。
  这时洛克突然发现自己跟诺艾儿之间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海蛇。』
  贺布的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海蛇的身躯差不多跟洛克的手臂一样粗,全身雪白,动作十分灵活。只见海蛇扭动身体,无声无息地从后方朝着诺艾儿迅速逼近。
  ——诺艾儿!
  洛克不禁在心中大叫一声。如果海蛇只是刚好路过,那也就罢了,若真的有攻击诺艾儿的意思,可是不能置之不理。洛克急着想要追上去,下潜的速度却跟海蛇相去甚远,眼看着就要来不及了。
  这时诺艾儿突然转过身来。海蛇已经迫至眼前,露出森然锐利的獠牙,准备在少女纤细的粉颈咬上一口。
  诺艾儿眯起双眼直盯着海蛇,右手不慌不忙地轻轻一挥。当洛克领悟到那是拔出腰间魔剑的动作时,锐利的剑锋已经贯穿了海蛇的头部。
  洛克松了口气,沿着尖角下潜到诺艾儿的身边。
  「不要紧吧?」
  透过唇语和表情理解洛克的意思之后,诺艾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旋即将魔剑从兀自挣扎的海蛇身上抽了回来。海蛇的脑袋顿时跟身体分家,沉入漆黑的海底。
  目睹这一幕的洛克将视线移至诺艾儿的魔剑。剑身又细又长,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以突刺为主的武器,侧面却带有锋利的剑刃。除此之外,剑尖有个椭圆形的突起物,差不多是拇指的两倍大。
  诺艾儿轻扣剑尖的突起物,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看来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机关。
  『以后再让你开开眼界。』
  双唇微动之后,诺艾儿旋即举起魔剑,沿着尖角继续下潜。洛克也跟在诺艾儿的身后缓缓前进,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身旁的尖角。
  「这根尖角真是不简单,从海底直直地延伸到海面上呢。」
  『这句话有两个错误。』
  洛克闻言,顿时以讶异的眼神打量着贺布。
  『看起来似乎是直线,事实上并非如此,而是肉眼不容易辨识的弧线。』
  魔剑的解释并未引起太大的共鸣,于是洛克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询问第二个错误。
  『这不是尖角,而是硬化的胡须。』
  「……胡须?」
  洛克睁大双眼,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按照魔剑的说法,深不见底的海中岂不是潜伏着胡须足以突出海面的巨大生物?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刚才你不是把我插进这个物体之中吗?所以我更加确定这不是尖角——而是龙须。』
  「龙须……」
  洛克不禁咽了口唾液,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显然不只是因为身处于无声海底的关系。洛克曾经遇见过自称龙族的生物,不过对方看起来是个比菲尔更加年幼的小女孩。
  ——除此之外……
  接触金色颈环的魔物贲巴拉所遗留的魔钢之际,洛克目睹了魔物的记忆,其中也包括了独眼的黑龙——魔王巴洛尔。
  『不过从龙须的硬度来判断,这只龙应该已经死亡多时了。』
  「大概多久?」
  『好几百年。』
  洛克从魔剑平淡的语气之中感受到些许的哀悼,内心也对魔剑的真面目产生了新的疑惑。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洛克还是选择了沉默。
  位于前方的诺艾儿突然停了下来。察觉情况有异的洛克举起魔剑,小心翼翼地来到她的身边。
  海水突然从四面八方一涌而来,洛克顿时被压得喘不过气,几乎无法呼吸。只见他睁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这种痛苦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笼罩在黑暗之中的视野重现光明,水蓝色的世界映入眼帘,令人联想起纯净无瑕的蓝水晶。
  成群结队的小鱼、悠游自在的海蛇,遥远的彼端还看得到疑似鲨鱼的黑影。眼前的空间充斥着无数的海底生物,大大小小的鱼群在海中恣意邀游,完全不在意洛克等人的出现。
  菲尔、爱莉西亚和娜奇依序来到洛克的身边。打量着三人的模样,洛克这才发现覆盖全身的水膜不见踪影,火精的油灯也早已熄灭。
  ——这种像是突然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异样感……
  就好像是原本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陌生的原野。
  过去好像也有类似的感觉。洛克试着搜寻脑中的记忆,直到视线落在爱莉西亚挂在胸前的首饰,这才想了起来。
  ——没错,就是踏入妖精之塔的时候。难道这里就是海之国?
  沉思、犹豫片刻之后,洛克试着开口说话。
  「这里是海之国吗?」
  声音有点沉闷,跟站在陆地上说话的感觉有点不同,不过在海水的传导之下,还是清楚地传入众人的耳中。四名少女无不吃了一惊,先是打量着洛克,接着又彼此互望一眼,这才试探性地发出声音,或是开口说话。
  ——从附近的景色看来,确实是在海中没错,却又有点不太一样。
  海水确实充斥于眼前的空间,举起手臂轻轻一挥,更是清楚感受到海水的阻力。不过这里的海水既不冷也不热,衣服也没有被海水浸湿的感觉。呼吸的时候虽然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却可以发出声音,也能听见别人的说话。
  「菲尔,精灵……?」
  洛克的问话虽然简短,菲尔还是立刻明白他的话中含意。于是她将手中的铁锤交给洛克,轻轻闭上双眼,过了数到二的时间之后才再度睁开眼睛。
  「水精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地精不多,火精和风精的力量则是完全感受不到。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可以使用炼成术吗?」
  「仅限水精的炼成术,其他属性有点困难。」
  「好,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洛克轻拍菲尔的头顶以示鼓励,自己的肩膀也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诺艾儿。只见她一手抓住洛克的手臂,另一只手指向下方,脸上更是露出惊疑未定的神情。儿时玩伴的反应令洛克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依照指示往下一看。
  这下子连洛克都睁大了双眼,内心的惊讶与震撼更是不在诺艾儿之下。
  巨大的木船斜躺在海底,一半的船身陷入泥土之中。
  看起来应该是一艘沉船,规模之大却十分罕见。
  过去洛克所遭遇的大型魔物当中,就属袭击普洛多米尔斯的海人马和潜伏于妖精之塔周边的基可尔令人印象深刻,然而在这艘沉船面前,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洛克只能从目前的位置看见船身,船首和船尾的距离太远,根本无法辨识。
  ——足足有交易船的六、七倍……不,应该是十倍的大小。
  船腹开了好几个大洞,表面布满了海藻和贝类。桅杆断裂倾斜,破碎的帆布在海流的翻弄之下摇曳舞动。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船。」
  爱莉西亚搭着洛克的肩膀,口中喃喃自语。造访绕行大陆的六大都市——包括卡利亚在内,游览各具特色的五座港口后,爱莉西亚还是第一次见到规模如此庞大的帆船。
  「从船身的结构来判断,应该有一段历史了。」
  逐渐冷静下来的诺艾儿说出自己的看法。察觉到洛克眼神之中的疑惑,红发的儿时玩伴点了点头。
  「以前经常跟老爸一起出海捕鱼的老爷爷有一本书,我在那本书上看过魔王出现之前的时代所使用的船只。不过跟这艘船比较起来,还是小了许多。」
  尖角——龙须贯穿船体,一路向上延伸。
  ——如果这是数百年前的龙须,那么这艘船是跟龙一起沉入海中,抑或是……?
  洛克摇摇头中断思考,转身面向四名伙伴。思考不是洛克的强项,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处理。
  「海之国可能就是那艘船,或者是位于那艘船的前方。大家的体力还可以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好得很。」
  爱莉西亚挺起胸膛,声音更是中气十足,手中的光护已经化作紫结晶的盾牌了。菲尔默默地点点头,娜奇则是报以平静的微笑。
  诺艾儿呆呆地注视着儿时玩伴跟其他伙伴之间的互动,直到洛克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这才连忙答应了一声。
  「好,我打头阵。」
  「慢着,爱莉西亚。你在中间,我打头阵才对。」
  爱莉西亚理所当然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却遭到洛克的反对。金发少女眯起双眼,双手扠在腰间,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那怎么行?到时候发现敌人的踪影,你铁定是二话不说立刻冲上去的。」
  「问题就是出在敌人的身上。不瞒你说,我还真的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个方向冒出来呢。」
  洛克的回答点醒了爱莉西亚。水蓝色的世界跟陆地不同,除了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之外,还得提防来自头顶和脚下的袭击。截至目前为止虽然没有遇见具有攻击性的海底生物,却不代表接下来的探索也是一路平安,至少尚在远处的鲨鱼就是潜在的威胁。
  「而且海中不比陆地,行动多少受到限制。我跟娜奇都具备远距离攻击的能力,可以在敌人尚未逼近之前采取行动,所以……」
  娜奇可以投掷光之枪,洛克也有魔剑贺布。
  相较之下,爱莉西亚的光护是着重于防御面的魔剑,而且菲尔的行动力不比众人灵活,更是需要保护。
  「……好吧,自己小心了。」
  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洛克的安排。这时在一旁静观其变的菲尔突然附在爱莉西亚的耳边窃窃私语。
  「你怎么不说打头阵的用意是为了保护洛克呢?」
  话才刚说完,菲尔立刻转身就跑,面红耳赤的爱莉西亚当场追了上去。洛克不再理会两人,转过身来面向诺艾儿。
  「你呢?」
  「当然是打头阵啰。」
  诺艾儿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魔剑。
  「这把魔剑叫做『水穿』,外型虽然奇特,威力可不容小觑。我曾经以这把魔剑解决掉比成年人的体型更加庞大的鲨鱼,更何况五人当中就属我的泳技最好呢。」
  诺艾儿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在场众人当中,倒是没有人反对她的说法。游泳虽然也是魔剑使的训练项目之一,洛克等人的泳技毕竟不能跟来自渔夫世家的诺艾儿相比。而且这里又是海水所构成的世界,诺艾儿在行动之际的游刃有余自是不难想像。
  「确实是相当罕见的魔剑,上面的东西有什么作用吗?」
  娜奇细细打量诺艾儿的『水穿』,眼神之中充满了好奇。只见她伸出手指,轻触位于剑尖的突起物。
  「一点小小的机关,有机会再让你开开眼界。」
  迟疑片刻之后,洛克接受了诺艾儿的提议。一方面是因为诺艾儿确实比其他人更熟悉水性,然而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这是属于诺艾儿的冒险。回顾过去的记忆,只要是诺艾儿提出的主意,她绝对是冲第一个的。
  「我跟诺艾儿开路,爱莉西亚和菲尔居中,娜奇殿后。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确定大家都表示同意之后,洛克静静地开口:
  「好,出发。」
  于是一行人以沉船为目标,利用左手和双脚划水前进。
  「真是不可思议。我们居然可以在海底说话,简直跟待在陆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身旁的诺艾儿笑得十分开心,洛克也有同样的感受。
  「不过这艘船看起来挺破烂的,真的有宝藏吗?」
  诺艾儿话锋一转,顿时变得现实无比。
  「沉船大概都是这样吧?金银财宝又不会浮在水面上,只要仔细寻找,一定会有收获的。」
  就在洛克鼓励诺艾儿的时候,船腹的其中一个大洞突然出现了一条黑影。
  「人……?」
  洛克微微一惊。等到黑影完全自洞中现身之后,洛克顿时睁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美少女。近乎透明的水蓝秀发长达腰际,清澈的绿色瞳孔绽放出与菲尔和诺艾儿截然不同的光彩。耳朵的位置伸出一对鱼鳍,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拍打。
  即使腰部以上一丝不挂,也完全没有害羞腼腆的模样,美丽的身躯赤裸裸地呈现在大家面前。腰部以下当然也没有蔽体的衣物,却并非人类的双腿,而是覆盖着白银鳞片的鱼尾。
  「人、人鱼……?」
  五人过去只在故事书的插图或是人偶剧中看过人鱼的图片,不过眼前的生物显然就是大家所熟知的人鱼。只见人鱼抬起头来静静地注视着洛克等人,之后便身形一扭,钻进另一个大洞。
  洛克等人来不及出声,只能呆呆地目送人鱼的离去。
  「好大的胸部。」
  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菲尔静静开口,洛克立刻反射性地点头称是,结果当场被爱莉西亚敲了一下。
  「你到底在看哪里啊?眼里面就只有人家的胸部吗?」
  「洛克毕竟是男人,一双眼睛直盯着胸部也是很正常的啦。连我这个女人都看得两眼发直呢。」
  呵呵而笑的诺艾儿力挺洛克,效果却是令人存疑。这时从队伍的尾巴赶上来的娜奇先是安抚余愤未消的爱莉西亚,旋即正色提出询问。
  「爱莉西亚,诺艾儿。据你们所知,人鱼经常出现于海之国的描述吗?」
  「我所知道的诗歌当中确实有不少类似的案例,而且诗歌所描述的人鱼都是友善的生物。」
  「人鱼的故事我听的不多,基本上都是满正面的内容。」
  听到爱莉西亚和诺艾儿的回答,娜奇便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既然如此,大可将先前的人鱼当成好人看待。要不要追上去?」
  「……也是,说不定可以探听一些线索。」
  洛克俯视脚下的沉船,表情十分严肃。愈是接近沉船,愈能感受到船体的异常庞大,若真的要从头到尾仔细搜上一遍,恐怕需要不少的时间。如果能够得到一些相关情报,自然是再好不过。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这艘船似乎会发光……」
  来到沉船面前之后,诺艾儿忍不住惊呼一声。仔细一看,船体确实绽放出微弱的淡光,只是在透明的海水当中不容易辨识罢了。于是洛克向右手的魔剑报以询问的视线。
  『真相不明,不过无害。』
  「我先进去。确定没问题之后,其他人再以诺艾儿、菲尔、爱莉西亚和娜奇的顺序进来。」
  交代完毕之后,洛克毫不犹豫地进入船腹的大洞,诺艾儿和爱莉西亚根本来不及阻止。无奈之余,爱莉西亚忍不住叹了口气。
  进入大洞的洛克环视四周,发现里面的空间相当大。天花板是洛克的三倍高,足以把两座都市的广场收纳其中。
  ——就位置来判断,这里应该是船舱。
  天花板和墙壁严重损毁,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仔细观察四周,并未发现人鱼的身影。
  「这里没有可供藏身的场所,大概跑到其他地方了吧。」
  确定附近没什么威胁之后,洛克从大洞探出头来,示意爱莉西亚等人进入沉船。走进船舱之后,众人纷纷环视四周,脸上无不露出讶异的神情。
  「从未见过这么粗壮的木头,几百年前的世界真的有这么多巨木吗?」
  经爱莉西亚这么一提,洛克这才发现天花板、船腹以及地板所使用的材料全都比现在的木头还要大上好几倍。菲尔也以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船舱。
  「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跟精灵不太一样。」
  「知道是什么吗?」
  洛克询问魔剑。剑锷的四颗宝石来回闪烁,贺布却沉默不语。看来并非不知道,而是暂时保留答案。
  「四处看看吧。」
  洛克的提议传入耳中,菲尔先是抬起头来轻噫一声,旋即一脸歉疚地低下头去。
  「纸笔都不在身上……」
  前往大陆的时候,菲尔总是不忘随身携带纸笔,以便随时绘制地图,或是记录重要的讯息。然而这次的目的地位于海中,纸笔被海水浸湿之后就无法使用,因此菲尔并未带在身上。于是洛克轻抚菲尔的头顶,示意她不必太过自责。
  「沉船虽然不小,船腹倒是开了许多大洞,大可从外面进行确认。而且目前呼吸也没什么问题,慢慢来就可以了。」
  「说的也是,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爱莉西亚的语气也十分轻松,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船舱的天花板和墙壁布满大大小小的破洞,根本不知道人鱼跑到哪去了。
  「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最好是依照从下到上或是从头到尾的顺序展开搜索。」
  于是洛克率先钻进地板的大洞。将船底搜索一遍之后,旋即来到外面,接着又游向船首。船缘爬满了黑色的小贝壳,宛如发丝的海藻垂吊而下,顺着水流摇曳飘动。
  从甲板的大洞钻进船内的时候,洛克突然感受到异样的气息,立刻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魔剑。然而从前方往右横扫的魔剑却只感受到海水的阻力,气息也随之消失无踪,一路向前延伸的走廊映入眼帘。
  「……难道是我神经过敏?」
  『你的反应是正确的。确实有什么东西,不过已经逃走了。』
  无心的自言自语换来魔剑明确的回应,洛克顿时紧张了起来。
  「知道是什么吗?推测也行。」
  『应该是妖精或是精灵,也有可能是以沉船为家的生物。』
  「……住在这么破烂的沉船里?」
  『某种鱼类最喜欢栖息于沉船之中。而且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这并不是普通的沉船。』
  等到爱莉西亚等人进入船内之后,洛克提起先前的遭遇。沉船的体积庞大,走廊也异常宽阔,即使同时容纳了五名男女,也没有丝毫的局促感。
  「……妖精或是精灵?这倒是不难理解。」
  听完洛克的描述之后,诺艾儿率先表示意见。
  「以前出海捕鱼的时候,我也常常有类似的遭遇。眼睛明明就什么也没看到,耳朵却听见清晰的笑声,或者是觉得旁边有人正看着自己,少部分的渔夫甚至还亲眼见过人鱼。至于跟洛克遇到的东西是不是一样,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这里,人鱼也算是妖精的一种吗?」
  娜奇看着爱莉西亚,眼神充满了疑惑。爱莉西亚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就一般的认知而言,确实是如此没错。妖精的种类繁多,其中不乏自古以来与人类交流的种类,例如沙漠中的欧尔克、森林中的艾尔夫,以及碧海妖精尼布尔。其中尼布尔就是俗称的人鱼。」
  「与人类交流?」
  「欧尔克的商人、艾尔夫的猎人以及尼布尔的海女向来是诗词当中常见的题材。相关作品的数量真的非常庞大,足以证明过去这三种妖精确实存在。至于诺艾儿所描述的妖精则是有所不同,那种妖精多半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捉弄他人,类似我们以前所见到的猫妖精。」
  「还真的有点复杂。」
  娜奇摸着自己的下巴,轻轻地叹了口气。爱莉西亚见状,也露出无奈的苦笑。
  「这种妖精不会伤害别人,倒也不必理会。我所知道的诗歌当中,也没有什么值得警惕的描述。」
  笔直延伸的走廊左侧是一整面的墙壁,右边则是好几道等距离并列的房门。洛克等人一一进入房间展开调查,却没什么重大的发现。
  勉强称之为收获的战利品,大概就是好几枚表面锈蚀难以辨识的铜币,以及镶嵌宝石的手环。除此之外,大概只剩下不堪使用的家具残骸。
  「每一间房间都大得吓人,简直就像是巨人的帆船。」
  检视手环的时候,菲尔突然有感而发。这艘沉船本身就是庞然大物,走廊和房间也比一般交易船的配置大上好几倍,也难怪菲尔会产生这种想法。
  「巨人吗……」
  一提到巨人,洛克立刻想起遗迹守护者或是海人马之类的魔物。他可不想在这种地方遇见那些曾经让自己陷入苦战的强敌。
  搜寻的进度完成一半的时候,大家决定休息片刻。先找个房间彻底放松,然后再任凭身体漂浮于海水之中,就是这里的休息方式。
  「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真是令人意外。就算没有宝藏,好歹也应该有乘客的遗骸,或是生前所使用的物品吧。」
  面对爱莉西亚的牢骚,洛克只是点头回应,并未多说什么。儿时玩伴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显然不只是疲劳所造成的结果。
  ——没宝藏也就算了,难道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吗?
  就在洛克暗自叹息的时候,一股凉意突然直窜脑门。不明物体迅速接近——铁青着脸的洛克举起魔剑,而对物体接近的方向。这时爱莉西亚等人也有所察觉,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
  短暂的等待之后,不明物体终于现身了。
  「——哎呀呀?」
  大为意外,却又十分熟悉的声音。除了诺艾儿之外,洛克等人对声音的主人可说是再熟悉也不过了。就在一个月之前,大家才被声音的主人打得落荒而逃。
  在水中摇曳生姿的紫色长发,以及黑色的披风。妖娆的容颜,以及雪白的身躯。
  还有闪闪发光的金色颈环。
  「真巧,这算是命运的安排吗?」
  自墙上的大洞现身的人物,正是拉娜希。
  「你怎么会在这里……」
  相较于拉娜希好整以暇的微笑,洛克的眼神充满了惊愕与不解。来不及说完的那句话,也代表了爱莉西亚等人的疑惑。
  「为什么魔物可以进入海中!」
  高举光护来到洛克的身边,爱莉西亚忍不住大叫一声。拉娜希环视众人,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浅笑。
  「不是说过了吗?我也算是妖精,当然可以自由进出妖精的领域,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海之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又怎么会跑到这么深的海底?」
  ——原来如此………!
  惊讶之余,洛克也感到有些讽刺。他们原本就怀疑这里是海之国,想不到竟然从魔物的口中获得了证实。
  洛克并未回应拉娜希的询问。向贺布打了一个暗号之后,洛克启动瘴气的力量。
  ——虽然危险,却并非毫无用处。
  而且这么一来,洛克才得以毫无顾忌地挥动手中的贺布。不过瘴气的启动需要一段时间,并非一蹴可及。
  身后的娜奇大喝一声,掷出手中的光之枪。
  光之枪以惊人的速度穿越洛克与爱莉西亚之间的空隙,朝着魔物直线前进,眼看着就要贯穿魔物的胸口。
  这时拉娜希仿佛溶于水中一般消失无踪,现场只剩下光之枪所带动的激流以及声响。
  「真可惜呀。」
  拉娜希自大为愕然的洛克等人正上方现身,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别忘了,这里可是水中的世界喔?就算你们再怎么行,也难以对抗海水的阻力。所以我只要稍微集中精神,就可以把你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不妙………!
  洛克陷入两难。如果继续咏唱咒语,等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任人宰割。可是直接应战却又不是拉娜希的对手,而且贺布也未必耐得住诅咒的破坏力。
  「——水精!」
  菲尔省略咏唱的步骤,直接施展水系的炼成术。这么做虽然会对施术者造成莫大的负担,此时此刻的菲尔却是别无选择。
  「舍弃静谧,投身狂奔!水流操之在我,恣意变形翻转!」
  在菲尔的命令之下,拉娜希身旁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向美丽的魔物,构成了强大的压力。菲尔恨不得直接将拉娜希压成肉饼,却很清楚这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即使如此,菲尔还是希望替洛克争取足够的时间。
  只可惜事与愿违,拉娜希在一瞬间就逼退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水精,朝着洛克直扑而来,完全无视于菲尔的存在。
  紫结晶之盾突然横在洛克和拉娜希之间。面对这个意外的闯入者,紫色长发的魔物不禁为之一愣,凝视着眼前的爱莉西亚。
  只见拉娜希微微一笑,先是轻抚盾牌的表面,接着又往前轻轻一推。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悠游自得的气息,仿佛是多年好友之间的亲密举动。
  「勇气可嘉,可惜这里是无从着力的水中。」
  拉娜希说的没错,强大的水流压着爱莉西亚一路倒退,撞上身后的洛克之后依然止不住势子。直到被房间的墙壁挡了下来,这才稳住了身形。
  「可恶!」
  重新振作起来的诺艾儿手持魔剑袭向敌人。诺艾儿的剑术虽然刁钻犀利,仿佛不受海水阻力的限制,却还是被拉娜希一一闪过。
  「以前没见过你,是新加入的吗?」
  拉娜希嫣然一笑,右手轻轻一挥。诺艾儿侧身闪过之后,继续仗剑往前突击。美艳的魔物斗篷一翻,好整以暇地闪过诺艾儿的突刺。
  这时,一声闷响从水中传来,拉娜希的脸颊出现一道伤痕。漆黑的瘴气在海水的稀释之下,化作一缕浅黑色的轻烟。
  这就是诺艾儿的魔剑所拥有的特殊能力。剑尖的突起物击发出某种东西,掠过魔物的脸颊——椭圆形的突起物与剑身之间以钢线相连,在诺艾儿的咒文作用之下,无声无息地返回魔剑的尖端。
  「可恶……」
  诺艾儿不禁大失所望。虽然拉娜希是金色颈环等级的魔物,诺艾儿却没想到在这种极度逼近的距离之下竟然还会失手。击发瞬间的激昂与紧张,更是提升了此时此刻的惊愕与焦急。
  拉娜希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过视线很快就落在诺艾儿的身上,嘴角也浮现一抹残酷的冷笑。魔物身边的海水微微晃动,开始出现了变化。
  「……似乎需要好好教育一番。」
  不等魔物把话说完,爱莉西亚立刻抓住诺艾儿的衣领,将她拖了过来。呼吸一次的空档之后,诺艾儿身上的皮甲顿时裂成两半。
  如果爱莉西亚的反应不够快,一分为二的就不只诺艾儿身上的皮甲了。而且皮甲的切口异常平整,一般的武器就算再怎么锋利,也没有这种本事。
  「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把海水变成薄薄的刀刃。原本只想略事惩戒,所以才在紧要关头收手,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没关系,下次——」
  「——没有下次了。」
  全身沐浴在瘴气之中的洛克往前踏出一步,平静的语气流露出强烈的斗志。只见他举起魔剑挡在诺艾儿的面前,爱莉西亚也在一旁待命。
  「洛克……?这是……」
  惊疑未定的诺艾儿忍不住开口询问,洛克和爱莉西亚却是充耳不闻。拉娜希是个强敌,不容两人分心。菲尔和娜奇也绕到拉娜希的身后,摆出了前后夹击的态势。
  「你忘了一个月前惨败在我手上的教训了吗?」
  面对拉娜希的嘲讽,洛克选择不予回应。只见他以双脚打水,小心翼翼地缩短彼此的距离。
  拉娜希也摆开阵式,准备发动攻击,却突然停止了动作,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方向。此时此刻的拉娜希固然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在场众人却没有人率先发难。
  ——怎么回事……?
  异样的存在逐渐逼近,洛克等人也在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船舱的房间之中突然产生强大的对流。除了立刻以水精的力量与之抗衡的菲尔之外,其他人全部被水流所吞噬,撞上了墙壁。
  洛克一只手扶着墙壁,凝视着房间内的大洞——亦即通往外面的管道。可容一个成年人来去自如的大洞彼端,出现了缓缓通过的巨大物体。
  乍看之下似乎是凹凸不平的白色岩石,不过洛克马上修正了这种认知。疑似白色岩石的东西,只是巨大物体的一小部分罢了。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东西,恐怕是巨大物体的眼睛。大小跟洛克的身躯相去无几的红色瞳孔,正直盯着船舱之中的众人。
  拉娜希的颈子微微一偏,凝视着红色瞳孔的双眸流露出强大的怨恨与杀气。洛克还是第一次见到拉娜希情绪如此激昂的一面,如今却无暇探究其中的原因。
  怪物的眼睛才刚从大洞之中消失,剧烈的震动顿时袭向船身。
  好几道水流在船舱之中形成漩涡,将洛克和爱莉西亚吸入地板的破洞之中。
  「洛克!爱莉西亚!」
  诺艾儿在紧要关头攀在墙上,这才逃过了一劫,然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克和爱莉西亚被水流所带走,根本来不及伸出援手。这时娜奇也被吸入另一个破洞,菲尔犹豫片刻之后,主动钻进吞噬娜奇的洞穴,寻找娜奇的下落。
  就在诺艾儿离开墙壁、准备跟洛克等人会合的时候,船舱内再度产生新的对流,将红发的魔剑使少女带往其他的破洞。
  「……这就是我对龙族没什么好感的原因。」
  恨恨地丢下一句之后,拉娜希突然消失无踪。
  随即,巨大的利爪宛如长枪一般自大洞直贯而入,形成了更强烈的水流。


  再怎么孔武有力的战士,也无法跟强劲的水流互相抗衡,这点洛克经常听别人提起。如今置身于危机之中,洛克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把水流想得太简单了。
  找不到施力点,也没有插入魔剑稳住身形的场所。而且重心完全无法维持,身体在水中翻来覆去,视界更是天旋地转定不下来。双手和双脚拚命挣扎,依然抵挡不住肉眼看不见的水中激流。
  ——天花板也行,墙壁也好,有没有可以让我抓住的东西……!
  这时爱莉西亚自身旁流过,洛克连忙伸出左手,从背后紧抱着她的身体。在剧烈摇晃的沉船以及惊涛骇浪的激流之中还能够抓住爱莉西亚,可说是一大奇迹。
  右手握着魔剑,左手抱着爱莉西亚,洛克完全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只能任凭水流摆布。船身一直处于激烈摇晃的状态,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冲击的余波透过海水阵阵袭来,洛克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在水流的带动之下,洛克和爱莉西亚被抛到了船外。洛克连忙举起魔剑刺向船腹,这才终于稳住了身形。抱在左手的爱莉西亚动也不动,不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外伤,应该只是失去意识罢了。
  就在洛克松了口气的时候,宛如白色岩山的长形物体映入眼帘,洛克立刻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巨大的怪物正俯视着两人。
  轮廓类似蜥蜴,血盆大口的边缘长满了尖锐的利齿。头上有两支角,脸部周围的银色鬃毛随着水流来回摆荡。脖子以下的身躯令人联想起粗壮的蟒蛇,上面覆盖着岩石般的鳞片。
  四肢粗短,不过这是相对于怪物的巨体而言。光是怪物的一条腿,就已经比洛克的身体大上一圈了。锋利的爪子就像巨大的长枪,令人不寒而栗。
  ——这已经不是巨大能够形容的了!相较之下,海人马和基可尔根本不算什么!
  洛克过去所遭遇的大型魔物当中,袭击普洛多米尔斯的独眼巨人海人马以及潜伏于妖精之塔附近的巨大毛虫基可尔堪称是其中的代表。
  可是跟眼前的怪物比较起来,海人马和基可尔全都相形失色。
  『——那是一头龙。』
  贺布的声音将洛克拉回现实。于是洛克吸了口气,细细打量眼前的怪物——龙。
  ——就是这家伙以身体撞击沉船……?
  若真如此,先前的冲击、震动以及激流自是不难理解。就在洛克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出神的时候,龙的身体微微摆动,制造出强劲的水流,眼看着就要将洛克吸了过去。
  ——不妙,快点回到船中!
  如果被龙一头撞上,洛克和爱莉西亚恐怕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贺布,有没有快速游泳的形态?」
  洛克的双腿拚命打水,巴不得立刻回到船内。
  『没有。』
  魔剑的回答既简短又无情。洛克的前进速度被水流抵消,眼看着就要被带到龙的身边。就在洛克陷入绝望之际,船舱的大洞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人鱼……?
  黑影正是洛克等人先前见到的人鱼。只见她在水中扭动鱼的下半身,飞也似地赶到洛克身边,旋即伸出双手搂着洛克的腰,转身冲入船中。洛克大感讶异之余,左手也紧抱着爱莉西亚不放。
  强大的冲击和震动袭来,龙的巨体再度撞上沉船。船舱内的海水激烈翻滚,所有东西都被卷上了半空中。即使身处激流之中,人鱼还是心无旁骛地抱着洛克继续前进。
  就在这个时候,拉娜希出现在龙的面前。
  「我又来找你玩了,乖乖地跟我来吧。」


  巨龙不再撞击沉船之后又过了不久,人鱼才停了下来。
  「呃……谢谢你救了我们。」
  洛克向人鱼表示感谢,表情有些腼腆。人鱼微微一笑,将洛克放了下来。
  直到人鱼跟自己保持一段距离之后,洛克才轻轻地吁了口气。笼罩全身的瘴气早已解除。
  事实上洛克的心情早已平复,然而人鱼丰满的胸部紧贴后腰的感觉还是让他感到不自在。如令人鱼总算是放开了自己,明知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洛克如释重负的同时,心中也萌生出些许的遗憾。
  不过洛克还是立刻振作起精神,观察爱莉西亚的情况。她依然紧闭双眼,昏迷不醒。
  ——既然人鱼把我们带到这里,表示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地方。
  重新抱起爱莉西亚的同时,洛克想起菲尔、娜奇和诺艾儿。希望她们平安无事,最重要的是千万别碰上那只巨龙。
  于是洛克转身面向人鱼,人鱼也打量着洛克和爱莉西亚,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那个……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但可以请你先把胸部遮起来吗?」
  人鱼先是一怔,旋即伸出双手遮掩丰满的胸部。只见她的头部微微一偏,似乎是在询问洛克这样子是否可以。洛克打从心底感谢人鱼的配合,毕竟人鱼的上半身跟人类无异,洛克真的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里。
  「我叫做洛克,她的名字是爱莉西亚。」
  自报姓名之后,人鱼重复了好几次洛克的名字,之后又突然来到洛克的面前,伸出双臂将他抱在怀中。
  事出突然,洛克顿时全身僵硬无法动弹。人鱼也老实不客气地抚摸洛克的肩膀、手臂、腰部和大腿,甚至连脸部和头发都不放过,仿佛正在以双手的触觉拼凑洛克的长相。
  一阵酥麻传遍全身,硕大的双乳在眼前晃来晃去,洛克顿时涨红了双颊。
  而且人鱼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胸部与洛克之间的接触。当她环抱洛克的后脑之际,丰满的巨乳贴上洛克的脸,洛克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差点没当场闷死。
  一段时间之后,心满意足的人鱼才放了洛克一马。
  洛克虽然不是喜欢吃女生豆腐的人,却也不是立刻将天外飞来的艳遇封印于记忆深处的正人君子,此时此刻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住。幸好爱莉西亚依旧昏迷不醒,否则洛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她到底想做什么……?」
  『看来似乎没有敌意,直接问个清楚吧。』
  相较于洛克又羞又喜的模样,贺布的语气显得格外平静。事实上这也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于是洛克拍打双颊,让自己清醒过来之后,旋即堆起笑容向人鱼开口。人鱼是救命恩人,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对不起,请问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询问的同时,洛克的脑中浮现出人鱼是否懂得人类语言的疑虑,人鱼却点点头之后开口说话。
  「叫我梅布就好。之所以帮助你们,主要是因为你们跟妖精颇有渊源。例如这孩子身上戴着只有我们妖精才做得出来的首饰。」
  人鱼指着爱莉西亚的胸前——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指着妖精之塔的猫妖精所赠与的首饰。接着人鱼又指着爱莉西亚手中的盾牌。
  ——光护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也是。除此之外——」
  洛克还来不及询问,梅布纤细的手指已经指向贺布。
  「这个——」
  『海妖精梅布,请把我当成一把普通的剑。』
  魔剑打断人鱼的话头,剑锷的宝石来回闪烁。
  『我只是一把剑,为了战场伙伴而生的魔剑。』
  贺布的发言非但让梅布略感诧异,洛克也是大吃一惊。而且听在洛克的耳中,魔剑的语气似乎比平常更加强硬。
  「……嗯,也罢——事情就是这样,现在你明白了吗,洛克?」
  梅布点点头之后,朝着洛克嫣然一笑。洛克虽然也点了点头,表情却不太自然。
  ——这家伙到底想隐瞒什么……?
  内心虽然好奇,洛克还是暂时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没有深究的必要。魔剑视自己为伙伴,这就足够了。
  「刚刚为什么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很少见到人类的关系吗?」
  「这是一个原因,不过主要是因为我的眼睛不好,只能仰赖触觉来辨识。透过双手的触摸,可以让我知道很多事情。」
  后半段的描述似乎有什么隐情,不过洛克想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只好暂时按下不表。
  「我们听说海之国拥有许多宝藏,所以才潜入海中寻宝。梅布,这里是海之国吗?」
  洛克毫不保留地说出此行的目的以及内心的疑问。若被对方发现自己有所隐瞒,只会伤害彼此的信任。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菲尔、娜奇和诺艾儿。如果梅布提出立刻离去的要求,也只能请她帮忙寻找失散的三名同伴,乖乖地打道回府了。这就是洛克的想法。
  梅布虽然露出一抹寂寥的微笑,却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上古诸神托付妖精的这艘船,古老灵魂长眠的异世界,就是人类口中的海之国。」
  「……这艘船就是海之国阿莫尼卡?」
  人鱼的回答大出洛克的意料之外。这时洛克怀中的爱莉西亚身体轻轻一扭,似乎恢复了意识。
  吐出一口长气之后,爱莉西亚睁开双眼,喜形于色的洛克连忙呼唤她的名字。
  「爱莉西亚,你终于醒来了!」
  「洛、洛克……?」
  发现洛克的脸庞近在咫尺,羞红了脸的爱莉西亚不禁睁大双眼,说起话来更是结结巴巴。
  洛克远离之后,这才恢复了冷静,然而在环视四周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人鱼少女,又再度睁大了双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洛克轻拍爱莉西亚的肩膀以示安抚,等到她平静下来之后,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一遍。趁着一脸茫然的爱莉西亚努力理解现况的空档,洛克再度向梅布发话。
  「那只龙也是海之国的居民吗?」
  梅布摇摇头,自长在双耳位置的小小鱼鳍也跟着前后晃动。
  「那只龙是外来的侵略者,和你们一样,是为了得到某种东西而攻击海之国。」
  「某种东西……是指宝藏吗?」
  洛克露出疑惑的神情。宝藏云云当然只是试探性的说法,洛克知道那种巨大的怪物不可能对人类所觊觎的宝藏产生兴趣。
  梅布沉默不语,视线在爱莉西亚胸前的首饰和洛克手中的魔剑之间来回游移,似乎正在考虑应不应该将真相告诉两人。
  「……换个话题好了,你知道跟我们在一起的其他三人在哪里吗?」
  其实洛克对龙和所谓的某种东西毫无兴趣,当初只是基于好奇,才有此一问。菲尔等人是否平安,才是洛克关心的事情。
  「诚如先前所言,我们是为了海之国的宝藏而来的。如果宝藏属于你们,我们也没有强行夺取的意思,找到其他同伴之后,自然会回到陆地。」
  对于洛克等人而言,海之国可说是危机四伏。除了破坏力惊人的龙之外,还有可怕的敌人拉娜希。梅布看起来虽然友善,天晓得会不会为了宝藏的问题反目成仇。
  梅布摆动下半身的鱼尾在水中游来游去,似乎颇为犹豫。静待回覆的期间,爱莉西亚突然轻拍洛克的肩膀。
  「洛克,你真的打算空手而回?」
  「要不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就算宝藏真的存在,也未必带得回去。先前与拉娜希交手的经验,已经让洛克了解海中的作战不比陆地,没有想像中的容易。
  「——两位。」
  梅布突然停止游泳。只见她露出坚毅的表情,握紧双拳,伸直了手臂,朝着洛克和爱莉西亚游了过来。浑圆硕大的双峰毫无遮掩,在水中微微晃动。爱莉西亚连忙遮住洛克的眼睛,这一幕却早已烙印在年轻人的视网膜之上。
  「愿意协助我驱逐那只龙吗?」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5-9-24 21:33 编辑


5 解放的盾牌

  「人类的小姑娘,愿意跟我交换爱的誓言吗?让我们手牵着手,唇贴着唇,两人的肉体合而为一。别以为永恒的誓言才是一切的开始,即使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对不起,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妖精的声音仿佛优美的旋律,充满了诱惑的魅力,然而笑容满面的娜奇却只是以光之枪轻轻一挑,让心怀不轨的妖精吃了闭门羹。
  娜奇眼前的妖精是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少年,不过身高跟人类的婴儿差不多,耳朵尖尖的,一双凤眼大得出奇,长相倒是跟人类相去甚远。
  含着横笛的妖精露出无奈的苦笑,消失在海水之中。娜奇身旁的菲尔和诺艾儿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应该是爱嗫精吧?听说是喜欢跟女子搭讪的妖精。」
  「这里的妖精全都是那副德性吗?」
  跟大家失散之后,诺艾儿只找到了娜奇和菲尔。
  原本打算到沉船的外面进行搜索,却又担心可能会遇到先前的巨大怪物,于是三人小心翼翼地沿着船舱内部的通道缓缓前进。虽然没遇见拉娜希,却还是避免不了其他小妖精的骚扰。
  而且在这种非常情况之下,三人的神经都特别敏感,一旦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娜奇和诺艾儿就会立刻祭出手中的长枪和魔剑,吓得妖精落荒而逃。
  不过那些妖精还是会趁隙摸了上来,要不就是偷拔头发,要不就是偷掀裙子,或者是故意发出奇怪的笑声。胆子大一点的妖精——例如先前的爱嗫精,甚至还会突然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娜奇、菲尔,我想问你们一件事。」
  直到妖精的气息消失,终于能够喘口气的时候,诺艾儿朝着两人瞥了一眼。
  「或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你们好像不是第一次遇见那个金色颈环的魔物。」
  菲尔和娜奇互望一眼。不等两人回答,诺艾儿便继续开口,脸色却有些黯淡。
  「我还是有话直说吧,你们曾经打倒金色颈环的魔物吗?」
  「……嗯。」
  犹豫片刻之后,娜奇才点点头。
  「你们一定觉得我不该找洛克帮忙吧?」
  诺艾儿神情沮丧,声音十分微弱。
  娜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以眼神询问菲尔的意见。面无表情的菲尔眯起双眼,淡淡地开口:
  「找到洛克之后,再当面问个清楚吧。如果你要我说实话,我只能说洛克不是那种明知朋友有难,却选择袖手旁观的人。至少我所认识的洛克不是那种人。」
  「……谢谢。」
  于是三人继续在船舱内前进,娜奇和诺艾儿有时会以手中的武器在墙壁或是地面留下简单的文字。这艘船实在是太大了,若不在行经之处留下记号,恐怕很难跟洛克和爱莉西亚会合。就算是冒着被拉娜希看见的风险,众人也别无选择。
  三人都承受了沉重的精神压力。在水中行动本来就不怎么习惯,心中又挂着洛克和爱莉西亚的安危,还得分神警戒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在在都让三人感到疲惫不堪。最可恶的是调皮的妖精还会趁机展开恶作剧,更是加重了三人的紧张与不安。
  声音第一次传来的时候,三人完全不为所动。由于其他两人没有反应,因此第三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菲尔如此、娜奇如此,甚至连诺艾儿也是如此。
  第二次的声音就在附近,从走廊的转角传出来的。那里刚好是三人的视线死角。
  菲尔立刻以手指描绘炼成阵,娜奇和诺艾儿分别举起光之枪和魔剑。
  「妖精吗?」
  「……反应不太一样。」
  娜奇和诺艾儿交换意见之余,眼睛一直盯着走廊的转角。如果是藉由声响吓唬对方的妖精,此时应该早就现身了,然而躲在转角后面的人物却迟迟不肯出来。
  「——别躲了,出来吧!」
  诺艾儿豪气万千地大叫一声。微微一惊的娜奇默默地凝视前方,内心对自己为什么不抢先出声感到懊悔不已。
  在诺艾儿的刺激之下,对方终于从转角后面游了出来。
  「……又是你。」
  娜奇和菲尔同时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自转角现身的人物,正是法迪亚。
  ——这个人果然也来了。
  「我还想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呢。」
  目露凶光的法迪亚环视三人,视线落在诺艾儿的身上。
  「以前没见过你,你也是洛克的女人?」
  「当然不是。」
  菲尔和娜奇异口同声严词否定,诺艾儿不禁缩了缩脑袋,露出无奈的苦笑。与法迪亚四目相对之后,更是以戏谑的口吻表示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从先前的说词听来,你应该认识洛克吧?有没有看到他?」
  菲尔和娜奇微微一惊,不过现在确实是非常时刻,不能放过任何的希望。于是两人屏气凝神,观察法迪亚的反应。
  法迪亚眉头一皱,语气倒是没有想像中的冷淡。
  「没看见,你们失散了吗?」
  诺艾儿朝着菲尔和娜奇瞥了一眼。菲尔微微颔首,示意她但说无妨。于是诺艾儿也点了点头,再度面向法迪亚,表明自己是为了宝藏才来到海之国,结果在探索期间遭遇拉娜希,外面又冒出一只大型怪物攻击沉船,结果众人不敌强大的水流,被带往不同的地方。诺艾儿的说明结束之后,法迪亚冷冷地哼了一声。
  「原来只是为了这里的宝藏。」
  「不行吗?」
  诺艾儿面露不悦,法迪亚的回应则是不改一贯的高傲。
  「想赚钱的话,前往大陆深处不就得了?光是收集沿路斩杀的魔物所留下的魔钢,就可以大赚一票了。」
  ——众多魔剑便当中,恐怕也只有一小撮的菁英有这种本事吧……?
  菲尔打量着法迪亚,双眸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眼神。事实上他说的没错,这就跟洛克在大陆的海边生起火堆,等待魔物自动聚集的做法一样。虽然风险不小,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比照办理,却不失为快速赚钱的好方法。
  「那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次换娜奇提出质疑。知道躲在转角的人是法迪亚之后,娜奇非但没有掉以轻心,反而更提高了警觉。
  原本菲尔以为法迪亚应该会随口敷衍,想不到他却以桀傲不逊的态度正面做出回应。
  「为了前往魔王之城。」
  「……魔王?」
  诺艾儿顿时铁青着一张脸。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的,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魔剑使,也不会前往魔王之城。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没那个必要。
  魔王之城——魔王巴洛尔被勇者莎夏击败之后遭到封印的地点,位于大陆的正中央,必须穿过一望无际的荒野、翻越陡峭险峻的高山才能抵达。
  沿着西部的内海搭船深入固然也是个方法,航行时间至少也要两、三个月之久,沿途又布满了无数的暗礁。而且一路上还有许多目露凶光的狰狞魔物在岸上来回巡睨,随时准备采取行动。光是一趟来回,至少也得准备半年份的粮食和饮水。
  除非是刚入门的菜鸟,或者是从未加入公会的自由魔剑使,否则多半都知道这条路径。不须特别打听,公会的前辈自然会在谈话中透露相关讯息。
  「我还是不太明白,海底跟魔王之城怎么会兜在一起?」
  诺艾儿露出疑惑的表情。或许是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直率刚好跟法迪亚臭味相投,金色短发的战士虽然有点不耐烦,还是耐着性子做出回应。
  「也罢,就让我以浅显易懂的说明方式,替你这个无知的蠢人上一课吧。妖精所栖息的国度跟我们的世界属于不同的次元,不能以我们的常识来看待这里的一切。例如我们在海之国的时候可以在水中交谈,也没有呼吸方面的问题,这在我们的世界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
  诺艾儿频频点头,菲尔和娜奇也竖耳倾听,显然对法迪亚的解释颇感兴趣。过去踏入妖精之塔的时候,确实有一种走进异世界的感觉。
  「除了海之国,世界上还有许多妖精的国度,其中有几个就位于大陆。而且妖精的国度是彼此相通的,来往之间不受限制。」
  「所以你来到海之国的目的,就是打算从这里前往位于大陆某处的妖精国度?」
  「要不然你以为还有谁会为了其他的理由,不远千里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差点忘了,还有你们这些寻宝人呢。」
  法迪亚环视众人,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冷笑。菲尔和娜奇纷纷报以愤慨的视线,唯独诺艾儿喜孜孜地继续开口:
  「这么说来,你不会跟我们抢宝藏啰?太好了。」
  「……如果我先找到宝藏,自然会一并带走。」
  法迪亚冷冷地开口。诺艾儿闻言,顿时噘起嘴唇。
  「你的目的不是魔王之城吗?宝藏只会成为你的累赘,还是让我们带回去吧。」
  诺艾儿的语气直率,用字遣词更是不加修饰,菲尔和娜奇不禁在内心大为赞叹。面对法迪亚这种脾气竟然还能坦诚以待,诺艾儿恐怕是古今中外的第一人吧。
  「对了,我们一共有五个人,你没有其他的伙伴吗?」
  「你会将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带在身上吗?」
  法迪亚漫不经心地做出回应。眼见机不可失,菲尔立刻顺势追问下去。
  「炼成术操纵的盔甲也一样吗?」
  「你也是个炼成师,应该知道各种属性的精灵在海之国的势力消长吧。」
  看来法迪亚真的是独闯虎穴。
  「……法迪亚,我有个提议。」
  打定主意之后,娜奇站了出去。法迪亚的态度固然令人心生厌恶,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宝贵的机会,千万不能轻易放过。或许跟诺艾儿之间的对话也刚好让法迪亚感到厌烦,于是他立刻转过头来打量着娜奇。
  「请你委屈一下,暂时跟我们一起行动如何?」
  这个提议似乎引起了法迪亚的兴趣。只见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双手抱在胸前,以不可一世的态度询问娜奇。
  「相信你应该备妥了一套说词,准备解释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了吧?」
  娜奇点点头,内心也对自己竟然做出这种惊人之举而感到有些诧异。调匀呼吸之后,黑发的魔枪使谨慎地开口:
  「第一……看来你似乎也苦于妖精的骚扰。如果跟我们一起行动,压力自然是减轻不少。」
  「第二呢?」
  「我们在这里遇见了名叫拉娜希的金色颈环魔物。」
  不等娜奇把话说完,法迪亚的眉毛立刻往上一挑。
  「我们是可以泡在海水之中,但魔物怎么可能在这里生存?」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此话千真万确,绝无虚言,也只能请你姑且信之了。一旦对上金色颈环的魔物,人手自然是愈多愈好。你的实力固然不弱,不过在水中作战的时候,行动力应该也是大打折扣吧。」
  「别忘了我有炼成术。还有呢?该不会就这样吧?」
  法迪亚哼了一声,娜奇却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抵达海之国,不过你应该知道外面有个怪物吧。」
  语气虽然一派轻松,娜奇的一双耳朵却是绷紧了神经,试图辨识法迪亚回答之际的声音变化。
  「……你是说那只龙吗?那又怎样?」
  法迪亚停顿片刻之后才做出回应,声音也夹杂着些许的苦涩。
  「龙!?那是龙!?」
  诺艾儿瞪大了双眼,娜奇和菲尔也难掩内心的惊骇。大家不是没见过自称龙族的人物,却还是第一次遇到龙的怪物。
  轻咳一声之后,娜奇回归主题。
  「你打算以妖精的国度为跳板,前往魔王之城是吧?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你似乎还没找到通往其他妖精国度的门扉或是途径吧?」
  娜奇不知道如何从海之国前往其他妖精的国度,所以这番话只是出于她的想像,更是一大赌注。
  法迪亚点点头,神色不悦。
  「就算是真的好了,那又如何?」
  「如果门扉或是途径位于沉船的外面,势必得跟那只龙一决死战。在这种情况之下,人手自然是愈多愈好。」
  「——还有呢?」
  面对法迪亚简短的询问,娜奇只能摇摇头。没有其他的诱因了,然而对于法迪亚而言,应该是相当有利的提议。他是个优秀的魔剑使兼炼成师,娜奇说什么都要抓住这个强化己方战力的大好机会。
  「好,我只有一个要求——向我低头,求我加入。」
  大放厥辞的同时,法迪亚的嘴角浮现一抹嗜虐的冷笑。娜奇睁大双眼直视法迪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这个要求不但象征法迪亚和娜奇并非处于同等的地位,更突显出他的幼稚。法迪亚虽然接受了娜奇的提议,却又放不下内心的矜持,只好故意耍些小手段,试图扳回颜面。
  简而言之,娜奇的提议固然对法迪亚有利,却刺伤了他的自尊。
  你一个人打不赢那只龙,这对你来说非常危险。
  对于法迪亚而言,这就是娜奇的弦外之音。而且就算再怎么不高兴,法迪亚也不得不承认娜奇的说法确实有理。如果一个人也能战胜那只龙,法迪亚早就付诸实行了。
  法迪亚是个以打倒魔王为梦想的年轻人,承认自己也有无法战胜的敌人,无疑是一大耻辱。即使娜奇只是以隐讳的说法点出这个事实,依然让法迪亚的面子挂不住。
  结果不出法迪亚的所料,娜奇果然陷入了天人交战。就在法迪亚以倨傲的态度享受这一刻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万事拜托。」
  菲尔和诺艾儿不约而同地向法迪亚低头致意。相隔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后,面无表情的菲尔抬起头来,淡淡地开口:
  「现在就出发吧。法迪亚,请你负责打头阵,万一遇到了危险,我会以炼成术支援你的。不过像你这种高手,应该不会陷入苦战吧?毕竟洛克从来不需要我的支援呢。」
  菲尔不忘以洛克的名字刺激法迪亚。娜奇忍不住瞪了菲尔一眼,同时在内心捏了把冷汗。
  法迪亚哼了一声,冷冷地打量着菲尔和诺艾儿,倒也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只见他背对三名少女往前游去,动作有些粗暴。
  菲尔和诺艾儿见状,同时互望一眼。诺艾儿的脸上浮现俏皮的微笑,仿佛是诡计得逞的小女孩。菲尔将了法迪亚一军还不够,如今更是乘胜追击,继续在言语上讨便宜。
  「法迪亚,我还有一事请教。」
  毫无反应。菲尔也没放在心上,故意停顿了呼吸一次的时间之后,这才继续开口。
  「——你真的弹了竖琴吗?」
  娜奇当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法迪亚回过头来瞪着菲尔,脸色十分难看,一双眼睛更是快要喷出火来。或许是错觉吧,在场众人几乎都听见了法迪亚咬牙切齿的声音。
  会合洛克和爱莉西亚的途中,法迪亚一直保持沉默,不发一语。


  同一时刻,于沉船的船舱之中,洛克和爱莉西亚正为了人鱼梅布所提出的要求感到左右为难。
  「驱逐巨龙……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妖精对付不了巨龙,再这样下去,海之国恐怕会步上毁灭之路。」
  「可是……」
  爱莉西亚的犹豫也是不难理解的,毕竟梅布的要求实在是太突兀了。
  『说明一下,那只巨龙为什么要攻击海之国?』
  这时洛克手中的魔剑提出质疑。洛克点点头之后,也立刻做出补充。
  「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可是我们的能力有限,也有办得到跟办不到的事情。而且凡事总有个先后顺序,就算真的要接下这份工作,也必须先找到其他的同伴。」
  人鱼的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鱼尾不时来回摆动,活像是心情不好的小孩子将脾气发泄

在路边的小石子。见到人鱼陷入沉思之后,爱莉西亚轻扯洛克的衣袖。
  「你真的打算接受……?」
  「若不是她出手相救,我们早就被巨龙吞进肚里去了。而且巨龙守在外面,我们也没办法回到陆地。」
  爱莉西亚闻言,顿时双手扠腰眯起双眼,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这也难怪,洛克不禁心想。
  「……有什么酬劳吗?金银财宝之类的。」
  然而爱莉西亚接下来的发言却跌破洛克的眼镜。只见洛克眨了眨眼,凝视眼前的金发少女。
  原来如此,洛克顿时恍然大悟。爱莉西亚天蓝色的瞳孔绽放出坚定的意志,但却不带要求对方照单全收的霸道脾气。
  ——她是为了诺艾儿和我着想,才提出那种要求。
  洛克的心中顿时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感谢以及感动,却又羞于表露在外。为了掩饰尴尬,洛克转身面对梅布,却被吓了一大跳。人鱼正以头下脚上的倒立姿态打量着洛克和爱莉西亚,蓝色的长发在水中摇曳飘动。
  「酬劳……工资的意思吗?」
  似乎被她听见了。洛克老实地点点头,梅布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
  「可是已经剩下不多了。你们所谓的宝藏应该是指金币、银币或是珠宝首饰之类的吧?那些东西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几乎被搬光了。」
  洛克和爱莉西亚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两人面面相觑,难掩内心的失落,然而洛克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询问。
  「既然是几乎,代表并未完全被拿走吧?」
  「嗯。最重要的项目,以及一起放置的其他东西都还健在。除此之外——大概就是那个吧。」
  梅布指着爱莉西亚的光护。
  ——慢着,她刚刚好像也有提到类似的说法。
  洛克试着搜寻先前的记忆。爱莉西亚面露疑惑,显然不明白人鱼的话中含意,不过稍加思考之后,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只见她脸色发青,双手紧握光护,颤抖着语气开口询问:
  「难道……这把魔剑原本是在这里的吗?」
  梅布点点头。
  「没错,几十年前被人带走的。当初救了你的时候,我还来不及感到怀念,就先大吃一惊。我还以为失散多年的魔剑不会再回来了呢。」
  爱莉西亚凝视光护,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是妮舞的祖父跟为数可观的金银珠宝一起发现的。当时只对外宣称是在大陆找到的,其他细节一概三缄其口。
  ——我一直以为师傅的祖父是个谦逊低调的人,不愿意过分张扬……
  结果三缄其口的原因,只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得知前往海之国的方法。
  ——现在该怎么办……?
  见到诺艾儿的时候,该如何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也罢,至少还剩下一点宝藏,并不是全无希望。」
  明知这种想法有点一厢情愿,爱莉西亚还是以坚定的语气替自己加油打气。
  「只是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那只巨龙所觊觎的目标。」
  洛克和爱莉西亚对望一眼,再度叹了口气。


  梅布闭起双眼,如同耳朵的鱼鳍轻轻摆动。这似乎是她联系其他妖精的方式。
  一段时间之后,梅布才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已经找到其他人类了,共有四人。」
  四人的数字听在耳中,洛克和爱莉西亚同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难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也来到了海之国吗……?」
  话才刚说完,猛然醒悟的爱莉西亚忍不住轻噫一声,洛克也同时想起了一个可能性。
  「……是法迪亚。」
  洛克的心情虽然十分复杂,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松了口气。法迪亚并非无法无天的恶棍,实力更是有目共睹的。除非遇见拉娜希或是巨龙,只要有他在场,菲尔等人的安全等于是获得了保障。
  「我们走吧。」
  梅布的鱼尾轻轻一摆,排开海水迅速前进。洛克和爱莉西亚连忙跟上,双方的距离却愈拉愈远。梅布毕竟是在海底生活多年的人鱼,自然比乍到海之国的两人熟悉水性。
  只见梅布微微一笑,朝着两人伸出双手。双颊微红的洛克握着梅布的手,刻意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年轻人的反应固然让爱莉西亚紧绷着一张脸,却也不便多说什么。
  「仔细一看,你的手指跟手指之间有一块用来划水的薄膜呢。」
  紧握梅布的手掌,爱莉西亚以赞叹的口吻说出自己的新发现。带着两人穿梭于海中的梅布闻言,不禁微微一笑。
  「人类好像对人鱼的构造十分好奇,你的反应就跟我以前见过的人类一模一样。」
  原来梅布并非第一次见到人类。洛克虽然大感意外,不过回想起梅布提及宝藏被人带走的时候,脸上并未出现特别遗憾的表情。而且梅布对自己跟爱莉西亚的态度也十分友善,恐怕不只是因为贺布和首饰的关系。
  「这里的妖精为什么喜欢找我们的麻烦?」
  爱莉西亚的疑问听在耳中,梅布忍不住摇头苦笑。
  「大家已经好久没见到人类了,自然是特别兴奋。」
  「再怎么兴奋,也要有个限度吧。」
  爱莉西亚喃喃自语,身旁的洛克则是陷入沉默。他不敢望向前方,只能呆呆地注视着船舱的墙壁以及地板。这时手中的魔剑提出疑问。
  『梅布,我想请教几个问题。海之国是如何建立的?原本我以为你们只是利用早已沉没在海底的帆船当成栖身之处,然而事实应该并非如此吧?』
  「看不出来你居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求他人把你当成一把剑呢?」
  梅布的笑容夹杂着些许的揶揄。
  「远古的神话时代,妖精在诸神与魔王布雷斯的冲突之中,加入了诸神的阵营。」
  「布雷斯……?」
  洛克知道这个名字,不过是来自金色颈环的魔物贲巴拉的记忆。根据贲巴拉的记忆,布雷斯是与巴洛尔齐名的魔王。爱莉西亚没听过布雷斯的名字,魔王的称号却还是让她微微一惊。
  「是的,他是上古的魔王。在诸神与魔王的战争之中,诸神要求妖精制造一艘船,那就是海之国的前身。」
  最后诸神获得了胜利,布雷斯的肉体遭到毁灭,灵魂回归魔界。
  「战争结束的时候,这艘船已经是千疮百孔,无法继续航行。决定将这艘船沉入海中的时候,诸神将许多东西装在船上,其中包括了战死的尸骸、无数的财宝、圣石、以及守护这艘船的巨龙。」
  「就是外面的那只巨龙吗?」
  爱莉西亚话声甫落,蓝发倒竖的梅布立刻以愤怒的口吻表示否定。
  「当然不是。守护海之国的巨龙已经在数百年前去世,埋葬在船身之下。不过它的胡须依然保有力量,贯穿了船体之后,一路延伸至海面上。你们不就是沿着龙须潜入海中,最后才来到海之国的吗?」
  「那、那是龙须……?」
  大吃一惊的爱莉西亚险些失去平衡,身旁的洛克连忙伸手扶住。洛克早已从贺布口中得知真相,反应十分平静。于是梅布继续开口:
  「诸神对当时的妖精是这么说的。『总有一天,寻找圣石的人将会出现。你们就克尽守护者的职责,直到那一天的到来。』『死者的尸骸将会溶入海中,成为这艘船的力量。完成使命一之后,海之国将成为妖精的国度。』」
  『……外面那只巨龙所觊觎的目标,就是你口中的圣石吧?』
  梅布点点头,表情十分严肃。于是魔剑继续问下去。
  『诸神的嘱咐,算是一种预言吗?』
  「我也是从老一辈的人鱼口中听来的,似乎有些不同。那并非预言或是命运,而是只要有人抱持着守护圣石的意愿,自然就会达成的某种目标。」
  梅布本身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含糊带过。
  「巨龙为什么想要得到圣石?」
  轮到爱莉西亚发问了。于是梅布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爱莉西亚。
  「这就要问它才知道了。不过综合其他人鱼的说法所做出的推测,只能说大部分的巨龙都想要得到威力强大的道具。」
  「威力强大的道具……?」
  「你们的传说故事不是也有类似的描述吗?打倒巨龙之后,多半都会得到威力强大的宝剑或是长枪。我以前也从人类的口中听过类似的故事。」
  「这倒是真的。」
  爱莉西亚脸色紧绷,洛克也时有耳闻。
  「巨龙吞下类似的道具之后,据说就可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不过我没见过巨龙真的这么做,不知道这种说法是真是假。除此之外,据说每一只巨龙的偏好都不一样,有些巨龙专吃人类,有些巨龙以石头为主食。据说在远古时代,甚至还有专吃银制品的巨龙呢。」
  梅布话才刚说完,贺布剑锷的宝石顿时剧烈闪烁。心生疑惑的洛克问了一声,却只换来魔剑『没事』的回应。
  「——对了,还有一种说法。」
  梅布降低了音量,语气十分凝重。
  「巨龙会吞噬现有的世界,当成创造新世界的粮食。若真如此,海之国就危险了。」
  ——吞噬世界……?
  这种说法固然有些抽象,听在洛克的耳中依然是大为震撼。
  一股莫名的好奇心,让洛克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为了驱逐内心的不安与好奇,洛克再度提出另一个悬念已久的疑问。
  「梅布,我想改变一下话题。你认识名叫拉娜希的妖精吗?」
  洛克突然感到梅布的手掌微微施力,脸上的表情更是蒙上一层阴霾。洛克不禁感到心中一痛,梅布果然认识拉娜希。
  他没想到这个问题竟然让梅布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低头致歉。
  「你们……见过现在的她?」
  「好几次。」
  听见洛克简短的回答之后,梅布露出凄凉的微笑。
  「一旦沐浴在瘴气之中,妖精也会成为魔物,犬精和告死乙女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也接触了瘴气,成为了魔物,却同时保有妖精的特质。」
  「你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
  洛克继续追问,蓝发的人鱼却摇摇头。
  「不知道。自从成为魔物之后,即使偶而来到妖精的世界,她也不愿跟我们见面。不过她倒不会攻击妖精,这点是跟其他魔物不一样的地方。」
  梅布语带保留,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洛克的疑问还是没有获得解答,却也不便继续追问下去。
  一段时间之后,洛克一行人终于成功与法迪亚等人会合。


  「你要跟巨龙搏斗……?」
  得知洛克的提议之后,法迪亚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之后又以欣赏奇珍异兽的眼神打量着砂色头发的年轻人。菲尔、娜奇和诺艾儿的反应固然没有法迪亚那么夸张,却也不禁怀疑洛克是不是吃错药了。
  「拜托,请务必帮忙。」
  为了达成目的,洛克不惜向法迪亚低头。俯视洛克的后脑,法迪亚的表情夹杂着些许的困惑与焦躁。爱莉西亚见状,连忙补上一句。
  「不必打倒巨龙,赶跑它就好了。」
  「两者之间到底有何差别,倒是愿闻其详。巨龙的实力相当于金色颈环的魔物,而且海中不比陆地,行动起来更是缚手缚脚。还是说你们有什么计划?」
  洛克苦着一张脸不发一语,他根本没有计划。
  「你怕了吗?」
  菲尔报以责难的视线,却只换来法迪亚的冷笑。
  「这种廉价的激将法,不是每一次都对我有用。」
  「如果不解决掉那只巨龙,你也无法回到陆地吧。」
  「我的目的是前往其他的妖精国度,巨龙的死活不关我的事。」
  驳斥爱莉西亚的挑衅之后,法迪亚以锐利的眼神凝视着梅布。
  「我可以从这里前往哪一个位于大陆的妖精国度?」
  别过头去的梅布淡淡地回答:
  「以前可以自由往来于三个妖精国度,如今只剩下一处。听过涅比特森林吗?好像位于大陆的南方。」
  「……其他两处呢?」
  「被魔物破坏了。」
  蓝发人鱼的回答令法迪亚睁大双眼,洛克等人也为之骇然。
  「不是所有魔物都有这种本事,却有少数魔物办得到。除此之外,妖精的国度偶而也会与地面相连,魔物大可在那一瞬间乘虚而入。」
  洛克闻言,脑海中顿时浮现拉娜希的模样。不过从梅布的态度看来,她应该不会做出那种事,否则梅布的反应不会那么平静。
  「涅比特……没听过,不知道有没有一探究竟的价值。」
  法迪亚轻抚下巴,陷入了沉思。菲尔静静地打量着法迪亚,脑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旋即向梅布开口询问。
  「妖精的国度遭到破坏,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再也无法进入的意思吗?」
  「是的。」梅布点点头。
  「当地的妖精会消失无踪,也会失去维持世界的力量,就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海底。」
  「如果在前往涅比特森林之后,海之国突然消失的话,是不是就会被留在涅比特森林,再也无法回来?」
  察觉菲尔的意图之后,娜奇向梅布确认。这下子法迪亚总算是恍然大悟,对菲尔和娜奇报以怨恨的眼神。沉吟片刻之后,这才啧了一声。
  「立刻提出作战计划。看起来有胜算的话,我才会帮这个忙。」
  法迪亚说着又补上一句:
  「不过你们可别忘了,就算前往涅比特森林,我也未必会被留在那里。涅比特森林应该也有通往其他妖精国度的途径,我可不是因为别无选择才加入你们的。」
  法迪亚睥睨众人的高傲神态引起爱莉西亚和娜奇的不悦。洛克苦笑之余,还是向他伸出右手。
  「谢谢,万事拜托。」
  法迪亚哼了一声,并没有跟洛克握手的打算。最后,还是从头顶画出一道弧线游上前来的梅布紧紧地握着洛克悬在半空中的右手。
  「谢谢你,洛克,也谢谢大家。」
  欣喜若狂的梅布不但握着洛克的手,甚至还给了洛克一个大大的拥抱。狼狈不已连连退后的洛克以及拍打鱼尾喜形于色的梅布映入眼帘,爱莉西亚和娜奇连忙上前劝阻,法迪亚和菲尔则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唯独诺艾儿默默凝视着洛克,不发一语。


  『折断尖角就好了。』
  就在大家开始讨论该如何打倒巨龙的时候,贺布的回答可说是简单扼要。
  「尖角……?」
  『巨龙的头上不是有两支角吗?只要折断其中一根,巨龙就会逃之夭夭。在尖角再生前,巨龙几乎没什么行动力,自然无法继续攻击海之国。想要驱赶巨龙,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你有办法吗?」
  『考虑到尖角的大小,恐怕很难一击斩断。除了我之外,光之枪和报复者也可以对尖角造成伤害。』
  根据贺布所提供的意见,最后决定由洛克、爱莉西亚、娜奇和法迪亚正面迎战巨龙,菲尔和诺艾儿则是躲在沉船之中伺机行事。
  「……我的炼成术派不上用场吗?」
  菲尔握紧双拳微微颤抖。向来面无表情的菲尔很少将内心的情感表露在外,此时此刻的不甘与悔恨自是不难想像。海之国的环境固然不利于炼成术的使用,对于菲尔来说,这种安排依然令人难以接受。
  「没那回事,只是风险太高了。」
  洛克想不出其他安慰菲尔的方法。
  洛克、娜奇和法迪亚的武器足以对巨龙造成伤害。爱莉西亚的光护可以抵挡巨龙的利爪,虽然不具备攻击能力,多少也能吸引巨龙的注意,在战场上扮演诱饵的角色。
  可是菲尔的水系炼成术效果有限,恐怕挡不住巨龙的攻击。诺艾儿的魔剑虽然不弱,却不足以挑战巨龙。
  「就让我来掩护大家吧。」
  梅布的主动请缨,更是让菲尔不得不面对自己力有未逮的事实。
  如今梅布已经离开沉船,到外面去侦查巨龙的动向。等到她回来之后,就轮到洛克等人出场了。
  目前洛克等人正在船舱内移动,准备前往收纳圣石的地点。
  「——洛克。」
  就在绷紧神经的洛克划水前进的时候,诺艾儿突然开口。发现她神色有异之后,洛克请其他的同伴继续前进,自己跟儿时玩伴留在原地。
  不等洛克询问,诺艾儿便主动开口:
  「真的要跟那只巨龙搏斗吗?」
  儿时玩伴的表情失去平日的开朗,眉宇之间更是流露出对洛克的关心。
  「嗯,总得试试看。」
  「……可是有可能会死耶?」
  洛克的语气十分平静。诺艾儿迟疑片刻,这才说出内心的忧虑。
  「就算对不起那些妖精,我也会选择逃跑。为什么要对付那么可怕的敌人?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诺艾儿紧抓洛克的衣袖,身体微微颤抖。
  洛克能够体会诺艾儿的感受。自从立志打倒魔王的那一天开始,洛克就逐渐了解其他人的想法。不过洛克非但并未舍弃梦想,还因此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
  「诺艾儿。」
  洛克轻呼儿时玩伴的名字,同时紧握她的小手。
  「放心,我不会死的。」
  洛克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诺艾儿却并未接受他的说法,握着衣袖的小手又紧了几分。于是洛克继续开口:
  「在你家过夜的时候,你不是说一夕致富是你的梦想吗?」
  这就是诺艾儿成为魔剑使的原因。等到获得可观的宝藏,足以让父母舒适度日之后,就会回归渔夫的身分。所以诺艾儿才会不惜违反公会的规定也要前往海之国,这也是洛克帮助她实现愿望的原因。
  「其实我也有我的梦想,而且眼前的难关似乎是实现梦想的必经之路。」
  「梦想?」
  「我要打倒魔王。」
  「……魔王?」
  诺艾儿睁大双眼,倒抽一口冷气。洛克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游。
  内心的惊骇逐渐平息之后,诺艾儿并未露出怀疑的眼神,也没有表现出否定的态度。她只是以孤寂的微笑,默默凝视着洛克的背影。


  圣石就安置在沉船的船尾。
  乍看之下,任谁都无法想像这就是传说中的圣石。
  宛如藤蔓的海草自船底和地板的缝隙延伸而出,形成交错复杂的球体。
  「好像一颗毛线球。」
  娜奇喃喃自语。自海底延伸而出的藤蔓大约有半费姆特(约五公尺)的长度,末端交织成一个球体,看起来确实跟毛线球有几分相似。
  『圣石、就在、里面。』
  带领大家来到此地的妖精以生硬的人类语言如此表示。
  这时梅布自远处以惊人的速度飞奔而来。
  「来了。」
  菲尔和诺艾儿闻言,立即跟着其他妖精一起躲进船舱。
  「请大家务必小心。」
  「加油!」
  菲尔淡淡地开口,诺艾儿则是以开朗的语气激励众人。于是洛克拿起魔剑,爱莉西亚高举紫结晶的盾牌,娜奇也舞动手中的光之枪。唯独法迪亚慢条斯理地抽出魔剑,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我会尽可能地提供支援。」
  来到众人身旁的梅布才刚说完,水中顿时产生一股强大的激流,庞大的白影浮现于海底的另一端。
  巨龙现身了。


  目睹巨龙缓缓接近的模样,洛克不禁想起了魔王。
  浮现脑海的魔王共有两种。第一种是在利姆利克的炼成师多卡德家中所见到的魔王画像。
  第二种则是金色颈环的魔物贲巴拉记忆中的魔王。
  ——真的有几分相似。
  覆盖鳞片的巨体看似刀枪不入,而血盆大口之中的森然獠牙以及锐利的爪子也十分骇人。到底是巨龙神似魔王,抑或是魔王神似巨龙,洛克也说不上来。
  两者之间当然还是有所差异。魔王巴洛尔只有一只眼睛,身体形似蜥蜴,眼前的巨龙则是接近长蛇。而且四肢的粗细和长度也完全不同。巨龙的四肢虽然在行走之际就足以产生惊人的海流,然而相较于庞大的身躯,显然短小了许多。
  「——来吧!」
  喃喃自语的洛克紧握贺布,启动瘴气的力量。法迪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特的招式,脸上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不过很快就收敛心神,睥睨着眼前的巨龙。
  娜奇也举起光之枪,对准了目标。
  之所以在沉船外面的海底摆开迎击的阵形,主要是基于集中战力的考量,而且巨龙的敏捷,洛克等人未必跟得上。同样是一约克特(约一百公尺)的距离,洛克等人可能得拚死拚活才游得到,巨龙只要轻轻一划,就可以移动数约克特之远,两者的机动性实在是差太多了。
  一声怒喝之后,娜奇掷出光之枪。长枪在水中画出由光线和气泡所组成的轨迹,朝着巨龙笔直前进,不偏不倚地命中头顶的尖角。
  爆炸的瞬间,海底世界笼罩在强烈的白光之下,巨大的冲击力震动了海水。巨龙突然停止移动,身体微微颤抖。
  刹那之间,巨龙的咆哮震撼了海底,强大的冲击更是化作激流阵阵袭来。
  「有效吗?」
  『有效,不过还远远不够。』
  全身笼罩在瘴气之下的洛克喃喃自语,魔剑则是以平淡的语气做出回应。洛克往上移动的同时,魔剑也产生了变化。
  『——构筑「巨塔」。』
  被剑刃逼退的海水形成好几道不规则的水流,朝着四面八方窜动。
  海底出现了一把造型粗犷、体积异常庞大的长剑。光是剑身的宽度就胜过洛克的身高,长度大约在四费姆特(约四十公尺)之谱。
  「这下子总可以跟巨龙一较高下了吧!」
  惊人的咆哮再度传来。袭向全身的冲击非比寻常,洛克只感到眼睛、鼻子和耳朵一阵酸麻,却还是硬生生地挺了下来。
  巨龙再度前进,双方大约相隔数十步的距离。不过对于身躯庞大的巨龙而言,显然是近在眼前。法迪亚、爱莉西亚和娜奇开始行动,洛克也挥下手中的魔剑。
  巨龙的目标特别大,而且在浮力的作用之下,在海中挥动巨大的魔剑也格外省力,更何况洛克的力量还受到瘴气的强化。
  从左至右,巨塔之剑横空一闪。
  命中目标,巨龙的身躯微微倾斜。
  ——可恶………!
  洛克暗骂一声。海水的阻力比想像中更加强大,巨大的剑身命中了尖角下方的颈部。而且巨龙的身体还往左一偏,稍微抵消了斩击的威力。
  巨龙立刻站稳脚步,袭向比自己渺小许多的人类。每当巨龙跨出一步,周遭的海水就会化作阵阵激流,仿佛刮起了暴风雨似的。洛克等人被迫同时抵御激流和巨龙的袭击,顿时忙得不可开交。
  只见巨龙身形一扭,试图以尾巴扫荡洛克。这一击非同小可,难保不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于是洛克连忙以巨剑充当盾牌,护住自己的身体。
  冲击和爆音四处回响,黑铁色的剑刃在水中微微震动。
  「贺布,不要紧吧?」
  『没事。』
  这时爱莉西亚、娜奇和法迪亚游向巨龙的头部。巨龙高举利爪奋力一挥,结果被爱莉西亚的光护所阻。趁着这个空档,娜奇掷出光之枪,法迪亚也挥动手中的魔剑。巨龙的身体微微一缩,发出低沉的怒吼。
  爱莉西亚虽然挡下巨龙的利爪,却也被强大的冲击力抛了出去。
  「少了炼成术的支援,真的很难办事。」
  事实上梅布和其他妖精早已命令水精灵提供必要的支援,然而巨龙的猛击却远远凌驾于妖精的力量之上,只能发挥聊胜于无的效果。即使如此,总比毫无支援要强得多。
  洛克再度挥动魔剑,移动轨迹却被巨龙识破。只见巨龙宛如长蛇的躯体轻轻一扭,巧妙地避开了洛克的魔剑,尾巴甚至还猛力一弹,试图展开反击。
  挟带海底的淤泥高高弹起的尾巴,形成一股惊人的激流,将四人卷入其中。
  率先稳住身形的人,正是熟稔炼成术的法迪亚。他利用激流和自己所操纵的水精接近巨龙,相准脸部就是一剑。报复者的利刃切开了巨龙的鳞片,蓝色的鲜血自伤口狂喷而出。
  「这是诸神所使用的武器。你的鳞片就算再怎么坚韧,一样不是对手。」
  锐利的眼神弥漫着浓浓的杀气,法迪亚再度挥动手中的魔剑,然而切开鳞片的报复者却被尖角弹了回来。事实上这一剑还是对尖角造成了伤害,只是极为有限。
  烦不胜烦的巨龙举起前脚胡乱舞动,法迪亚立刻离开原地。趁着这个空档,娜奇再度掷出光之枪。闪闪发光的长枪命中尖角的根部,巨龙顿时缩起了身子。
  ——有希望……!
  就在众人的士气大为振奋之际,巨龙的躯体突然一扭,朝着洛克等人张开嘴巴,白森森的獠牙和血红色的口腔清晰可见。
  奇妙的闷响之后,水中传来低沉的震动。
  四人的脑中立刻浮现不祥的预感,却已经迟了一步。看不见的物体直冲而来,首当其冲的法迪亚和娜奇顿时被远远地抛了出去。
  简直就像被巨大的铁块一头撞上的感觉。
  洛克紧抓着贺布,这才勉强留在原地,全身上下的剧痛却是非同小可。若非启动瘴气的力量,提升了本身的战斗力与防御力,恐怕早已在强大的冲击之下死于非命。
  ——那是什么……?
  『振作一点,洛克。』
  魔剑的声音传入耳中,意识一片混乱的洛克总算是清醒了过来。虽然没有外伤,难以忍受的剧痛却传遍全身上下,手脚几乎失去了知觉。现在的洛克连说话都有困难,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巨龙……对我们做了什么?」
  『它从口中吐出肉眼无法辨识的冲击波。』
  「……该如何因应?」
  『就目前的形态而言,只能以我充当盾牌。冲击波的影响范围太大,完全无法闪避。』
  确定瘫痪洛克等人的攻势之后,巨龙再度展开行动。只见它扭转身体,在水中画出巨大的弧线,朝着圣石的方向缓缓前进。
  ——糟了!
  洛克和法迪亚连忙游向巨龙,却显然是赶不上了。娜奇试图举起光之枪,全身的剧痛却让她无法瞄准目标。
  这时爱莉西亚挡在圣石的面前。光护的防御力抵消了冲击波的部分威力,爱莉西亚受到的伤害并不如其他三人严重。
  然而独自面对身躯庞大的巨兽,无疑是自杀的行径。
  巨龙再度张开血盆大口,爱莉西亚不禁睁大了双眼。这已经超越紫结晶盾牌能承受的极限了。
  即使如此,爱莉西亚依然坚守原地。
  冲击波再度袭来。虽然不比先前强大,近距离释放的冲击波依然不容小觑。爱莉西亚咬紧牙关拚死抵抗,冲击波的威力却已经超越光护的防御极限。硬化的紫结晶破碎断裂,盾牌本身也出现了好几道裂缝。
  只见巨龙往前一扑,直接将爱莉西亚和圣石吞进肚里。
  「爱莉西亚……!」
  躲在船舱的菲尔和诺艾儿大叫一声,一脸错愕的娜奇呆立原地,就连高举魔剑的法迪亚也说不出话来。
  唯独洛克采取了行动。
  这已经不是怒吼,而是咆哮。洛克高举巨大的魔剑,迅速逼近眼前的巨龙。巨龙的注意力集中在肚中的圣石,顿时被洛克的魔剑命中背部,发出痛苦的哀号。鳞片四下飞散,蓝色的液体逐渐在水中扩散。
  「吐出来!立刻给我吐出来!」
  洛克以身体为轴心,在水中高速旋转,形成了声势惊人的水龙卷。然而愤怒的第二击却被巨龙轻松闪过。
  『小心它的冲击波。』
  魔剑提出警告。无奈之余,洛克只好将贺布插入海底充当盾牌。强大的冲击波自巨大的剑身两侧激射而过,洛克清楚感受到剑身所传来的震动。
  「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洛克的情绪激动,心中更是燃起了熊熊怒火。魔剑本想提醒他冷静以对,却又打消了主意。正在气头上的洛克听不进其他人的忠告,倒不如任由他仗恃着怒气自由行动,自己再从旁辅佐。
  『洛克,瞄准巨龙的颈子或是大腿根部,瘫痪它的行动。』
  尖角的目标太小,不容易瞄准,因此魔剑指定了较大的目标。
  洛克点了点头,不过他到底对魔剑的指示了解多少,贺布就不得而知了。


  睁开双眼之后,四周一片漆黑。
  ——这里是……?
  爱莉西亚笼罩在难以言喻的漂浮感之中。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里,光护所绽放的紫光是唯的光源。
  然而在光护受损的情况下,紫光也比平常更加微弱。爱莉西亚凝视着黑暗的虚空,脑中逐渐浮现出失去意识之前的画面。
  「想起来了,我被巨龙吞进肚里……」
  回想起巨龙的血盆大口以及森然獠牙,爱莉西亚不禁全身颤抖。
  「难道……这里是巨龙的胃袋?」
  爱莉西亚站了起来,检视自己的身体。或许是因为直接被巨龙吞进肚里的关系,身上看不到明显的外伤,不过衣袖、裙摆和长靴的根部就像陈旧的书籍般干燥,摸起来格外粗糙。
  「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举起盾牌环视四周,什么也没发现,光线所能照亮的范围之外依旧是漆黑一片。爱莉西亚试着咏唱咒文,紫结晶的光芒却没有重新修复的迹象。
  「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大家还在外面跟巨龙决一死战,菲尔和诺艾儿也一定很担心我的安危。」
  爱莉西亚依序将脑海中的念头化作言语,藉以冲淡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身体有一种漂浮在水中的感觉,可以游泳前进,这点倒是跟置身海之国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这时左肩的肩甲突然脱落。
  「……该不会是先前的战斗造成的损坏吧?」
  喃喃自语的同时,爱莉西亚的脑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连忙检视身上的衣物。
  或许是错觉吧,总觉得衣物似乎比先前更加脆弱。裙摆一碰就化成无数的粉末,衣服和长靴也开了好几个小洞,身上的皮肤更是又麻又痛,仿佛被火灼伤似的。
  ——我被溶解了吗?
  骇人的念头一闪而过,爱莉西亚没有化作言语的勇气。面色铁青的她拚命在胃袋中游泳,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里。然而游了好一段距离之后,四周的景色还是没有改变。菲尔、娜奇、洛克、师傅妮舞、甚至是父母的脸庞依序浮现脑海。
  不要!我不想死在这里!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完成了!
  ——我也还没对洛克诉说心意啊!
  胸甲自身体脱落,消失在黑暗之中。爱莉西亚的眼角泛起了泪光。
  ——洛克!
  爱莉西亚不断呼唤洛克的名字,藉以振奋自己的士气。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即使盔甲和衣服被侵蚀殆尽,身体还是可以动弹,还是可以继续前进。
  ——因为我要保护大家!
  爱莉西亚强忍着泪水,在黑暗中游泳前进。
  一道光线突然映入眼帘。仿佛掉在大房间里的一根细针,绽放出微弱的幽光。
  「……那是什么?」
  爱莉西亚不假思索地朝着光线前进。除了盾牌的紫光之外,那是黑暗空间之中唯一的光芒。幸好距离并不远,花不了多少时间。
  靠进一看,立刻明白光芒来自何处。
  那是圣石——严格说来,应该是细长的海草藤蔓所编织而成的球体。
  然而球体表面已经出现了破损,光芒是从球体的内侧——亦即破损所造成的缝隙映射出来的。爱莉西亚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球体分离、解体、粉碎。
  无数的藤蔓朝着四面八方开展,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藤蔓的正中央,浮现出一颗水蓝色的椭圆形宝石。
  「这是……圣石?」
  『——你有资格否?』
  低沉的语音传入爱莉西亚的耳中。不,应该是直接回响于爱莉西亚的意识。
  大吃一惊的爱莉西亚环视四周,确定并无异状之后,重新凝视着眼前的宝石。这时同样的声音再度于脑海中响起。
  「什么资格?」
  拭去眼角的泪水,爱莉西亚大声询问。明知没有提高音量的必要,不过这么做才能让自己恢复冷静。
  『——你有得到我的意愿否?』
  来自圣石的声音继续开口,并未回答问题。爱莉西亚感到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然而圣石恐怕是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于是她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接着又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圣石。
  「——当然有。」
  爱莉西亚不知道圣石到底是什么,或者是拥有什么力量,她只知道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尸骨无存,抱憾终生。
  ——就算是不择手段,我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沉默笼罩四周。虽然只过了数到十的时间,对于爱莉西亚而言,却是十倍之久的煎熬。
  『你有资格,也有意愿。』
  「……到底是什么资格?」
  『你拥有神圣的盾牌。』
  圣石说话的同时,爱莉西亚的脑中浮现一个影像。
  ——这是……?
  水蓝色的世界。从背景来判断,应该是海之国。
  圣石的面前陈列了好几种武器。
  长剑与长枪、斧头、铁锤、以及盾牌。
  一名人类和好几名人鱼围绕在武器旁边。人类是披着深绿色长袍的老者,眉宇之间流露出雄霸一方的王者风范。人鱼看起来都跟梅布十分相似,彼此之间虽然还是有些微的差异,乍看之下却是一模一样。
  「我将圣石以及收纳圣石的武器托付给你们。将圣石安装于长剑,可以成为带领使用者荣登大宝的圣剑。安装于盾牌,将成为保护使用者不受一切伤害的圣盾。」
  「为什么不直接选定适合的武器?」
  面对人鱼的询问,老者摇了摇头。
  「因为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因应时代的需求而改变形态,这就是所谓的圣石。」
  画面逐渐模糊,最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师傅妮舞和自己并肩而立,面对一轮火红的夕阳。
  爱莉西亚立刻想了起来,这正是妮舞将盾牌授与自己的日子。
  画面中的自己正以既惶恐又紧张的眼神打量着手中的光护。
  「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只要好好努力,一定可以成为称职的主人。爱莉西亚,我对你有信心。」
  面带微笑的妮舞轻抚爱莉西亚的头发。
  『——你有意愿否?』
  圣石的问话在脑海中响起,爱莉西亚突然一惊,凝视着左手的盾牌。
  ——命运的安排……这种说法虽然有点宿命论的感觉,却令人不由得不信。
  无数的偶然与必然、周遭环境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化,以及爱莉西亚的决定与判断。这些因素就像是保护圣石的藤蔓交错纠葛,创造出现在的自己。
  认识妮舞、认识洛克,得知他的梦想。
  「我——」
  爱莉西亚直视眼前的圣石。
  「我要你的力量。」
  爱莉西亚想要保护他人,而且不是一、两个而已。或许年仅十七岁的自己没有那种本事,所以才需要实现心愿的力量。
  保护他、保护伙伴、保护梦想。即使必须与巨龙或是魔王为敌,也是在所不惜。
  圣石接连闪烁了好几次,眼前的光景令爱莉西亚联想起贺布的宝石。
  『接受你的意愿。』
  「……就这样?」
  没有测试,也没有考验,单凭一句话就顺利过关,爱莉西亚不禁大感讶异。真不知道圣石的判断基准到底是什么。
  『武器是一面明镜,映照出内心的光辉。』
  爱莉西亚闻言,忍不住打量着伤痕累累的光护。
  『你并非全知,并非全能,并非王者,并非霸者,并非强者,并非圣者,亦并非贤者。可是——』
  圣石的光芒突然增强,同时发出清澈的声响。爱莉西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却还是直盯着从半空中逐渐落在掌心的圣石。至于圣石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就真的听不清楚了。
  『我的拥有者,鼓起勇气吧。只要你依旧是原来的你——』
  光芒迅速膨胀,将周围的黑暗一扫而空。
  紧接着光芒一闪而过,消失无踪。四周也恢复原先的黑暗。
  爱莉西亚的左手突然一沉。
  「……光护?」
  那形状类似光护,细部的装饰却截然不同,最重要的是大小相差甚远。以前的光护相当于巴掌大小,行走之际可以挂在腰间,如今爱莉西亚手中的盾牌却足以让一个成年人躲在后面。盾牌的上半部镶嵌着圣石,绽放出水蓝色的光芒。
  「原来如此……这已经不是光护,而是圣盾了。」
  她拔出收纳于盾牌背面的魔剑,剑身也比过去的短剑长了一截。
  「圣盾!」
  爱莉西亚大叫一声,蓝色的幽光顿时笼罩在盾牌表面。这就是圣盾的形态。
  这时强大的冲击力突然袭来,漆黑的空间出现一道龟裂。
  ——那是………
  一定是洛克,爱莉西亚深信不疑。
  事实正是如此。爱莉西亚吞进肚里之后,洛克、娜奇和法迪亚继续跟巨龙展开激战,洛克更是在贺布的指示之下,毫不留情地攻击巨龙的身躯,最后终于击碎坚硬的鳞片,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爱莉西亚高举魔剑和盾牌,朝着裂缝奋力游去。接着又以魔剑扩大裂缝,一股作气冲了出来。
  天旋地转之中,爱莉西亚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碧蓝世界、扭转身躯制造激流的巨龙、不远处的巨大沉船,以及——
  「洛克、娜奇!」
  「爱莉西亚!?」
  将巨大魔剑扛在肩上的洛克睁大双眼,手持光之枪的娜奇与紧握报复者的法迪亚也难掩内心的讶异。三人无不气喘吁吁、眼神涣散,战况之激烈自然是不难想像。
  「洛克!」
  爱莉西亚大叫一声,快步冲向巨龙。察觉爱莉西亚的意图之后,洛克也举起了魔剑。
  巨龙发现爱莉西亚的行动,顿时张大了嘴巴。爱莉西亚连忙缩起身子,躲在盾牌的后面。
  无声无息的冲击波喷发而出——但却被圣盾所阻,爱莉西亚毫发无伤。
  ——好厉害……!
  爱莉西亚暗赞一声,再度奔向巨龙。
  发现冲击波无法奏效之后,巨龙立刻改变战术。只见它缩起身子,在水中原地打转,爱莉西亚等人顿时被肉眼无法辨识的海漩涡所吞噬。
  再怎么强大的武器,也不是激流的对手。强如贺布也只能将自己牢牢插入海底,静待激流的消失。
  「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吗?例如冻结海水之类的!」
  明知这是无理的要求,洛克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抵抗强大的水压所造成的体力消耗非同小可,更何况爱莉西亚被巨龙吞噬的时候,洛克还凭藉着一股怒气持续挥动魔剑,消耗了许多体力。
  最后虽然击碎鳞片,在巨龙的腹部划出一道伤口,让爱莉西亚得以逃出生天,却几乎耗尽了洛克的体力。
  娜奇从海底发动攻势,结果遇上了强大的激流,只好将光之枪插入海底,压低身形奋力抵御。光之枪虽然具备远距离攻击的能力,遇上激流也是毫无用武之地,徒增娜奇的疲劳。
  法迪亚以炼成术抵抗强劲的激流,然而他独自包办了攻击以及防御两端,体力的消耗更是显著。更何况巨龙不是普通的强敌,不容丝毫的闪失。法迪亚只要在闪避之际稍有迟疑,恐怕就会成为巨龙的爪下亡魂。
  爱莉西亚被激流一路推向沉船。圣盾的防御力虽然杰出,却无法协助爱莉西亚接近巨龙。偏偏她又没有娜奇的远距离武器,也没有法迪亚的炼成术。
  ——这样子不是毫无意义吗?
  连保护伙伴都办不到,爱莉西亚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爱莉西亚,你还好吧?」
  菲尔和诺艾儿离开沉船游了过来。两人的动作流畅而迅速,毫无窒碍,菲尔的炼成术显然是功不可没。爱莉西亚见状,紧绷的情绪稍稍和缓。
  「多亏有它,我才没受什么伤。」
  「真的吗?看到你被巨龙吞进肚里的时候,我们全都慌了手脚,洛克的反应更是夸张。」
  诺艾儿皱起眉头,菲尔也点头表示同意。
  「他就像发疯似地不断挥舞魔剑,看得我们都害怕了起来。」
  「这样啊……」
  欣慰之余,爱莉西亚也感到有些歉疚。看来洛克所累积的疲劳已经逼近极限了。一定要快点想想办法,否则等到大家耗尽体力,迟早会跟海之国一起成为巨龙的饵食。
  「菲尔,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炼成术派得上用场吗?」
  「这里能够使用的炼成术大概只有水系和地系,可是我的力量根本对付不了那只巨龙。」
  菲尔神情落寞,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爱莉西亚看着诺艾儿,希望她提供有效的建议。然而诺艾儿只是将自己的魔剑所具备的功能解释一遍,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点子。
  沉默瞬间笼罩四周,却在数到五的时间之内遭到打破。水蓝色的双眸流露出坚定的意志,爱莉西亚凝视着两名少女。
  「——我需要你们的协助。」


  呼吸急促,双臂发麻,身体就快散掉了。
  然而洛克依旧皎紧牙关,舞动手中的魔剑。他的本能告诉自己,一旦停止攻击,巨龙就会展开猛烈的反扑,所以现在一定要坚持下去。
  娜奇和法迪亚的攻击频率逐渐降低,两人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
  然而眼前的巨龙却依然是活蹦乱跳,完全没有疲惫的迹象,即使受了伤,动作也未见迟缓。只见它以利爪和尾巴逼退娜奇和法迪亚,接着又身形一扭,试图以激流扫荡敌人。
  巨龙依稀察觉洛克等人似乎以头上的尖角为目标。洛克好几次挥动魔剑,都被巨龙以灵活的动作轻松闪过。
  ——爱莉西亚她……既然被推向沉船,应该没事才对。
  洛克回过头来,再度将只能对鳞片造成些微伤害的魔剑扛在肩上,身体却在水中微微一晃。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娜奇身形微曲略事喘息,气喘吁吁的法迪亚也停止了攻击。
  ——不妙!
  眼见机不可失,巨龙立刻扭转身体,试图以一记扫尾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时巨龙的正下方突然出现了变化。
  海底开了一个洞,三名少女在泥沙飞散之中探出头来。爱莉西亚以圣盾护身,快速冲向巨龙,身后的诺艾儿则是高举魔剑,对准了巨龙的脸部。
  魔剑水穿所释放的一击完全不受海水阻力的影响,朝着目标直飞而去,命中了巨龙的脸部。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大概就只是被树上的果实打中脑袋的伤害罢了,完全不痛不痒,却已经足以吸引巨龙的注意力。
  当巨龙扭转身体俯视菲尔和诺艾儿的时候,两人已经消失在地洞之中。菲尔利用炼成术,挖了一条从沉船直通巨龙脚下的地洞,得以在不受激流的影响之下迅速接近敌人。
  理论上菲尔的炼成术应该逃不过巨龙的眼睛,然而洛克三人的连续攻击却分散了巨龙的注意力,失去了应有的警戒。
  爱莉西亚相准了尖角笔直前进。巨龙举起前脚,试图击落迅速逼近的爱莉西亚。
  举起前脚的同时,巨大的身躯微微倾斜,略事喘息之后重新振作起来的娜奇立刻掷出手中的光之枪,命中巨龙的头部。
  洛克鼓起全身的力量挥动巨大的魔剑,目标当然是巨龙的尖角。同一时刻,爱莉西亚的魔剑也从反方向逼近同一根尖角。
  察觉不妙的巨龙身体一缩,试图闪避两人的攻击,这时法迪亚的报复者命中了巨龙的身躯。巨龙依旧负隅顽抗,准备逃离巨剑和圣盾的夹击。
  就在这个时候,海水的流动突然出现了变化。强劲的激流向来是巨龙的拿手好戏,如今却从四面八方涌向巨龙,压得它无法动弹。
  巨塔之剑从右侧命中龙的尖角。
  爱莉西亚的圣盾也同时击中尖角的另一侧。
  沉闷的巨响传遍海底的每一个角落。


  失去尖角的巨龙拖着又粗又长的身躯,头也不回地逃往海中。
  扛着恢复平常模式的魔剑,解除瘴气的洛克注视着巨大的沉船。严格说来,应该是注视着沉船的上半部——折断倾斜的主桅上方。那儿有个人影。
  长达腰部的紫色秀发,漆黑的披风,以及金色的颈环。
  ——拉娜希……!
  察觉洛克的视线之后,拉娜希露出妖艳的微笑,指尖轻按嘴唇,朝着洛克抛出一个飞吻。就在洛克为之一愣的时候,魔物的身影逐渐模糊,消失在海水之中。
  ——难道是她做的……?
  巨大的魔剑与圣盾命中尖角的瞬间,洛克发现巨龙的动作十分不自然。菲尔和梅布没有这种本事,当时法迪亚也正以报复者发动攻击,不可能施展炼成术。
  ——为什么帮助我们?
  难道曾经是妖精的她,也想要保护海之国?

  ——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遭遇巨龙的时候,巨龙为什么突然离开沉船?
  妖精之中没有人具备暂时驱离巨龙的本事——除了拉娜希以外。
  洛克摇摇头,试图抛下内心的疑惑。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答案。
  真相大白的一天迟早会到来。只要以魔王为目标一路前进,一定会在途中遇见拉娜希。
  「洛克……」
  这时爱莉西亚游了过来。盾牌的变化固然令洛克大为讶异,内心却又为了爱莉西亚的平安无事感到无比的欣喜。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看不出来吗?我好得很。」
  洛克忍不住将笑容满面的爱莉西亚拥入怀中。爱莉西亚身上没有盔甲,即使隔着一层衣物,洛克依然清楚感受到她的体温。一想到这就是爱莉西亚依然活着的证明,洛克顿时感到一阵喜悦。
  洛克的拥抱虽然带来些许的疼痛,爱莉西亚却丝毫不以为意,心中更是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当初在黑暗空间呼唤追寻的人物,如今就近在眼前。
  激昂的感动逐渐平息,洛克这才轻轻地放开爱莉西亚。
  奇妙的触感自掌心传来。低头一看,掌心竟然残留些许的碎布。
  ——这是什么?
  洛克微微一怔,这才发现无数的细丝和线头漂浮在爱莉西亚的身边。暗叫不妙的同时,洛克咽了口唾液。
  「怎么啦?」
  察觉洛克面色有异,爱莉西亚的脑袋微微一偏,露出疑惑的神情。这时一大片衣物突然掀起,丰腴圆润的胸部赤裸呈现,衣袖和领子更是化作无数的碎布四处飘散。
  爱莉西亚惊呼一声。
  ——难、难道是长期浸在巨龙的胃袋之中,导致衣物受到腐蚀……?
  这是唯一的可能。
  察觉爱莉西亚的异变之后,一脸愕然的娜奇连忙挡在犹在状况外的法迪亚面前。因此爱莉西亚的这副模样,只被洛克、娜奇、菲尔、诺艾儿以及在场的妖精看见而已。
  爱莉西亚急着想要遮掩重点部位,身上的衣物却随着水流一片又一片地漂走。面红耳赤的洛克见状,顿时慌了手脚,一双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爱莉西亚。暂时拿自己的衣服顶着用固然是个方法,却必须先脱下盔甲才行。
  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洛克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斗篷递给爱莉西亚,却不足以遮掩白皙诱人的胴体。
  「贺、贺布,有没有什么把人包裹起来的模式?」
  『没有。』
  洛克和爱莉西亚就这样钉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到人鱼梅布带着一大块软布前来解围。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5-9-24 21:34 编辑




  拉娜希出现在大陆一隅的半山腰上。
  轻微的刺痛遍布全身,强烈的倦怠感袭上心头。拉娜希毕竟是半个魔物,海之国的环境可是一点都不惬意。
  ——似乎愈来愈接近魔物了。
  一旦成为真正的魔物,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只要接触海水,就会跟其他魔物一样瞬间消灭。
  ——十年前的海之国比现在大多了。
  海之国的剧烈变化,令拉娜希感到既惊讶又焦急。
  她所知道的海之国占地辽阔,诸神时代的沉船只是其中一部分,船体的表面也长满了美丽的珊瑚和珍珠。精灵的力量十分活泼,即使是巨龙也不能轻易闯入。
  ——如今海之国迅速缩小,人鱼的数量也大幅减少,反倒是爱嗫精之类的妖精增加许多,大概是从其他地方逃过来的吧。
  除了海之国,陆地上还有好几个妖精所栖息的世界。
  拉娜希造访海之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向认识多年的梅布打听目前的现况,没想到竟然遇到洛克一行人以及巨龙。
  ——那个年轻人啊……得找个机会好好感谢洛克才行。
  拉娜希不是巨龙的对手。若不是洛克等人在场,她也只能协助梅布带着所有的妖精逃往其他地方。
  ——不过……虽然早在预料之中,情况却不怎么乐观。光是这十年以来,就有好几个地方成为废墟。
  拉娜希以右手支撑脸颊,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从魔物入主大陆之后,妖精的国度就以惊人的速度急遽减少。人类在大陆生活的时代虽然也有灭亡的个案,却也不乏新创的国度,问题还不算太严重。
  ——我也是帮凶之一吗?
  深秋的天空乌云密布,拉娜希俯视地面。枯黄的荒野、光秃秃的森林、以及干涸的河川,这块土地已经逐渐失去了生气。
  即将到来的冬季,显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大自然的衰弱也对妖精的国度造成莫大的影响。大部分的妖精都热爱自然,乐于伏于山中、藏于森林,舞于草原,潜于河川。
  「不过相较于一百五十年的岁月,十年的时间真的不算什么。」
  拉娜希的呢喃被强劲的冷风所吞噬。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听见。


  「真的很谢谢你们。这么一来,海之国总算是获得暂时的和平了。」
  巨大沉船的甲板上,聚集了包括梅布在内的许多妖精。其中不乏形似人类的种族,也有结合野兽与人类、如同猫妖精的种类,以及看起来跟野兽没什么两样的个体,可说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这么多的妖精全都潜伏……不,应该是躲藏在沉船之中……?
  向笑脸盈盈频频致谢的梅布点头致意之际,洛克难掩内心的讶异,众多妖精的视线更是令他感到局促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爱莉西亚等人并不在现场。身上只剩一块破布遮羞的爱莉西亚不好意思露面,菲尔和娜奇则是直接予以婉拒。
  「好意心领了,目前不想跟那些妖精走得太近。」
  面无表情的菲尔如此表示,娜奇则是换个比较婉转的说法。
  「就算梅布保证绝对没有问题:心里面还是有点抗拒。所以……」
  诺艾儿表示自己没帮上什么忙,坚持不肯出席。洛克试着说服儿时玩伴,却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最后也只好作罢。之后洛克又邀请法迪亚,却只换来法迪亚的充耳不闻。
  众多妖精自甲板散去之后,洛克以严肃的神情面向梅布。
  「我们只是折断巨龙的尖角而已,它迟早还是会回来的。」
  「或许吧。不过圣石已经找到新的主人,巨龙应该对海之国不感兴趣了。至于我们也终于得以从诸神的盟约之中获得解放。」
  之后洛克又问起了拉娜希,梅布却脸色一沉,不愿多说。
  「她应该夺走了不少人类的生命。如果你打算跟她刀剑相向,最好是不要知道太多。即使你是海之国的恩人,我也不能出卖她。」
  「……好吧。」
  洛克只能死了这条心。他很想知道拉娜希为什么帮助大家对抗巨龙,不过从梅布的态度和语气来判断,或许曾经是妖精的拉娜希也想保护海之国吧。
  最后洛克提及自身的诅咒,同时打听解咒的方法。
  只可惜并未获得正面的答覆。
  「对不起,这里没有妖精可以解除拉娜希的诅咒。就算把我们的力量全都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道别梅布之后,洛克返回船舱,刚好看到诺艾儿朝着自己游了过来。诺艾儿也发现了洛克,笑着挥了挥手。
  「洛克,行李都打包好了。」
  面对元气十足的儿时玩伴,洛克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你真的打算把那个东西带回去?」
  「当然,梅布也说可以呢。」
  洛克口中的那个东西,就是被折断的龙角。诺艾儿打算将龙角当成战利品,一起带回休里卡哈。
  「不是已经得到许多宝藏了吗?」
  「可是多了一个人平分嘛。」
  为了感谢洛克等人驱逐巨龙,梅布将海之国剩余的宝藏全都送给了大家。洛克接受梅布的馈赠,将所有的宝藏分成六等份。
  刚开始法迪亚说什么都不肯收,甚至还差点跟洛克大吵一架。后来在洛克的坚持之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
  不过真正让法迪亚屈服的原因并非洛克的说词,而是菲尔对于「王者观」的嘲讽。之后询问菲尔何出此言,菲尔的回答如下。
  「那个人极度厌恶接受他人的施舍或是恩惠,也不喜欢建立在对等关系之上的平均分配,这就是他独特的王者观。」
  说到王者观三字,菲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收下宝藏之后,法迪亚在梅布的指示之下通过妖精的途径,前往涅比特森林。不过在出发之前,洛克倒是试着劝阻他。
  「太冒险了吧?不如再等一段时间……」
  「等到卡利亚抵达魔王之城的意思吗?」
  洛克不禁睁大眼睛,这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情报。然而法迪亚却露出一抹冷笑,仿佛早就对这项计划知之甚详。
  「那固然也是个办法,却容易引起魔物的戒心。到时候你们就等着收拾集结在卡利亚的魔物杂兵,好让我悠哉悠哉地收拾魔王吧。」
  丢下这句话之后,法迪亚旋即转身离去。
  洛克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没有法迪亚的协助,也不可能驱赶巨龙。不过诺艾儿的说法也是不无道理。
  「所以啰,我当然想多带几件东西回家。而且龙角那么稀奇,休里卡哈一定没几个人见过。」
  「既然如此,那就送你吧。」
  洛克话才刚说完,诺艾儿就以讶异的眼神凝视着儿时玩伴。
  「真的吗?」
  「我们还得继续未完的旅程嘛,而且……」
  每个人所分配的宝藏虽然不少,却不足以让诺艾儿一家人过上好几年的富裕生活,更与一夕致富的梦想相去甚远。当然,或许是因为洛克曾经在沙漠中的歌里亚斯找到数也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眼界跟诺艾儿大为不同的关系。
  每一次的冒险未必都有收获,洛克等人就有好几次入不敷出的惨痛经验。
  因此他更希望诺艾儿得到令人满意的收获。
  「你这个滥好人。」
  诺艾儿浅笑数声,轻戳洛克的前额。于是两人道别梅布,准备回到其他伙伴的身边。
  「洛克。」
  返回的途中,诺艾儿突然轻扯洛克的衣袖,将他拉到走廊的阴暗处。
  洛克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诺艾儿紧紧抱住。
  「……诺、诺艾儿?」
  「不必紧张,小时候我们不是常常抱在一起吗?」
  可是现在跟过去不一样。洛克身上虽然穿着盔甲,暴露在盔甲之外的手臂和腹部还是感受到诺艾儿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胴体,内心顿时紧张了起来。
  「回答我两个问题。」
  诺艾儿的脸颊倚靠在洛克的肩膀上,双唇贴近洛克的耳畔窃窃私语。严肃低沉的语气,顿时让洛克恢复了冷静。
  「打倒魔王真的是你的梦想吗?」
  洛克陷入了迷惘,不知道该不该顾左右而言它。犹豫片刻之后,洛克决定坦承以对,诺艾儿的真挚语气当然也是原因之一。
  「是的。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更不知道有没有实现的机会,不过这就是我四处旅行的目的。」
  「……爱莉西亚她们也愿意跟着你一起打倒魔王吗?」
  「她们都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过了数到十的时间之后,诺艾儿才露出寂寥的微笑,轻轻地放开了洛克。
  「了不起,我没办法。」
  一起追寻梦想的意志、决心与实力,全都有所不足。
  「不过我还是会替你祈祷,祝福你早日实现梦想——可以吗?」
  「嗯,谢谢。」
  洛克和诺艾儿再度紧紧相拥,仿佛是在凭吊两人从此不再交集的人生道路。


  返回休里卡哈之后又过了十天。
  洛克等人齐聚在旅馆房间之中,注视着全新的红色盔甲。
  回到休里卡哈之后,一行人立刻前往盔甲街,找了一家商店下了订单。全新打造的盔甲于今日如期完工,洛克付了尾款之后,便将盔甲带回旅馆。
  「有、有点紧张呢。」
  爱莉西亚凝视着盔甲,声音微微颤抖。负责搬运盔甲的洛克从菲尔手中接过湿毛巾擦拭汗珠,娜奇则是以期待的眼神,轮流打量着爱莉西亚和盔甲。
  「赶快试穿看看吧,爱莉西亚。」
  娜奇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笑容,打从心底替爱莉西亚感到高兴。在她的催促之下,爱莉西亚来到盔甲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将盔甲穿在身上。
  「对了,诺艾儿还好吧?」
  打量着爱莉西亚试穿盔甲的模样,菲尔不经意地开口。洛克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做出回应。
  「家门口还是大排长龙。」
  折断的龙角几乎跟神殿的圆柱一样巨大,当初是绑着绳子在海中拖行,才勉强回到港口。之后又费了一番工夫,才将龙角送到诺艾儿的家,一路上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而且诺艾儿又对外宣称这是龙角,丝毫不加隐瞒。虽然引起了部分人士的怀疑,诺艾儿却拍胸脯保证绝无虚言。
  「不相信的话,就拿魔剑或是斧头来试试看吧。顶多只会留下一点小伤,绝对不可能砍断。」
  诺艾儿甚至还发出悬赏,寻找可以砍断龙角的人。至于奖励,自然是她从海之国的宝藏当中分得的金银珠宝。
  休里卡哈聚集了许多魔剑使,诺艾儿的大胆发言无疑是点燃了他们的自尊心。
  第一个挑战者举起长剑,使出吃奶的力气劈向龙角,结果长剑断成两截。消息传出去之后,几个力大无穷的魔剑使出现在诺艾儿的家门口,想要测试龙角的能耐。诺艾儿表示龙角非常珍贵,如果想要测试,就必须付出相对的代价。
  「一次三枚银币。」
  于是他们付了钱,也拔出魔剑,最后带着魔剑的残骸黯然离去。第二天,诺艾儿的家门口又出现了其他的魔剑使和大力士。
  当初光之枪、报复者和化作巨塔的贺布都难以伤害龙角,最后是同时出动巨塔和圣盾,甚至还用上了杠杆原理,才好不容易切下一截龙角,一般的武器别说是砍断龙角了,甚至连划出一道伤痕都很困难。当然,这件事只有洛克等人知道。
  「之后大家都放弃了,所以接下来我可能会公开展示龙角,每个人收一枚铜币的入场费。对了,魔剑使公会也表示想要收购呢。」
  当时诺艾儿笑得十分开心。
  「洛克,你想跟她一起旅行吗?」
  犹豫片刻之后,菲尔以不会被其他人听见的音量轻声询问。洛克搔搔脸颊,眼神在虚空中四处游移。
  「不知道。不过……诺艾儿应该不会离开这座都市。」
  诺艾儿还有家人,更何况她所追寻的梦想恐怕无法在旅行的过程中得到实现。
  「以儿时玩伴的立场来说,只要她过得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就在洛克做出结论之际,爱莉西亚终于穿上了盔甲。
  「……怎、怎样?」
  洛克和菲尔不禁大为赞叹。盔甲的配色、造型和装饰都以圣盾为基准,无论是大红的底色、金色的勾线或是随处可见的宝石,在在突显出爱莉西亚雍容华贵的气质。
  只见爱莉西亚高举盾牌,念了一声咒文,淡淡的蓝光顿时笼罩在盔甲表面。
  「感觉如何?」
  「——嗯,变得轻盈许多,就是穿着跑也不成问题。」
  回答娜奇的语气充满了惊讶与兴奋。有了这件盔甲,往后就可以跟洛克和娜奇并肩作战,保护其他伙伴的安全了。
  「——洛克。」
  爱莉西亚抬起头来,凝视着洛克的表情十分严肃。察觉爱莉西亚的决心,洛克也正面接下她的视线。
  「之前已经说过了,不过我还是再说一次。我会跟你一起实现打倒魔王的梦想,尽全力保护大家的安全。」
  爱莉西亚突然闭口不语。自巨龙的体内逃出生天,被洛克紧紧抱在怀中的时候,爱莉西亚再度确定了一件事。
  ——我还是喜欢洛克。
  面临葬身龙腹的危机之际,这也是爱莉西亚率先浮现脑海的念头。
  被洛克抱在怀中的时候,更是高兴得差点哭了出来,一心一意只想感受对方的肌肤,感受对方的体温。
  如果只有两人在场,或许真的会鼓起勇气脱口而出。
  然而娜奇和菲尔的存在还是让爱莉西亚选择了沉默。而且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这样就足够了。
  洛克低下头去,似乎有些腼腆,不过他立刻又抬起头来看着爱莉西亚,脸上浮现阳光般的微笑。
  「嗯,拜托你了。」


  当天晚上,菲尔来到洛克的房间。
  洛克正在保养魔剑。听到菲尔的敲门声,还以为是通知他出去吃晚餐,然而菲尔的目的却并非如此。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可以进去吗?」
  洛克朝着贺布瞥了一眼,旋即表示门没上锁。
  进入房间的菲尔弥漫着严肃而慎重的气息。洛克虽然感到事有蹊跷,却还是笑着询问她的来意。
  「我有个不情之请。」
  菲尔先是低头致意,这才坐在洛克的面前。
  「我想得到一种炼成术,请助我一臂之力。」
  脸上虽然毫无表情,眼神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激昂。洛克微微一惊,示意菲尔把话说清楚。
  于是菲尔从长袍的袖子里面取出拳头大的翡翠宝石,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斑点。
  洛克对这颗宝石并不陌生,这是在分配海之国的宝藏之际特别留给菲尔的,主要是因为宝石的颜色跟菲尔的瞳孔极为相似。
  「乍看之下似乎是普通的宝石,实际上却是古文书。」
  「古文书?」
  不明究理的洛克露出疑惑的神情,于是菲尔指着宝石上的黑斑。
  「看起来似乎是污损,其实是细小的文字排列而成的几何图形。这种宝石叫做魔石,记载了炼成术的位置。」
  「魔石……」
  洛克睁大了双眼。无视洛克内心的惊讶,菲尔深深地低下头去。
  菲尔无法面对海之国的巨龙却束手无策的自己。为了成为支持洛克实现梦想的炼成师,这些日子以来菲尔不断汲取知识,磨练自己的炼成术,然而在伙伴面对巨龙的时候,却只能躲在一旁观战。
  如今菲尔将内心的悔恨诉诸言语,当着洛克的面前静静开口。
  「我想要透过这颗魔石,得到帮助大家的力量。若无法如愿,请容我退出冒险队伍。」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5-9-24 21:35 编辑


后记

  第七集了,真是意想不到。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川口士,为大家献上『千之魔剑与盾之少女』的第七集。除了穿插期间的短篇集之外,本系列以一集巡回一座都市的步调顺利进行,如今主角的足迹已经踏遍六大都市了,剧中的时间也经过了一年之久,希望能够一直存活到洛克和他的伙伴实现梦想的那一天。
  不过考虑到故事中的时间流逝,自然会衍生出许多问题。
  成年人的体型已经固定,就算过了一年,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然而洛克和他的伙伴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正值发育期,就算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身高也会出现明显的改变。尤其是洛克和爱莉西亚的变化更是显著,除了精神面之外,肉体也成熟了许多。
  「我也不说是谁啦,姑且称之为蓝色长发的少女好了。她的体型该如何处理?」
  「照旧,不需改变。」
  好吧,事实上每个人的成长速度都不一样,或许再过不久之后,她的身高也会有所改变吧。没错,就是身高,绝对不是其他地方。
  稍微改变话题,发布一个新消息。
  本书即将发行漫画版!
  详情请参阅第八集或是一迅社文库的官方网站,请大家拭目以待。

  接下来致上谢词。
  感谢本书的插画アシオ老师,小弟只是写了「新盔甲」三字,您就提供了许多华丽的全新装备,着实令小弟铭感五内,恨不得请您顺便帮菲尔设计新的行头。不管怎样,往后还请多多帮忙。本书的内封隐藏了アシオ老师的有趣插画,请大家千万不要错过。
  接着要感谢的是本书的编辑T。呃,那个……不好意思,给您添了那么多的麻烦,请勿见怪。在此也感谢所有协助本书上市的相关人员,最后更要感谢以实际行动支持本书的所有读者。
  希望第八集还有见面的机会。

  二〇一二年 于盛夏之时搜寻冬季美食  川口 士


插画后记

  因为没有画后记漫画的时间,所以在这边放一张菲尔的草稿。

  空不出时间是我的错……

  2012.05.アシ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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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9

10000
klsxf 王爵
看到后记就知道,菲儿的存在是作为后宫中的萝莉而牺牲了胸部呀。。。

8 年前 0 回復

CamelKing 伯爵
啊,这系列翻译菌不翻译了就等台版了。。。虽然7卷看过翻译版的了,但还是等着台版接下来到15卷(貌似)完结吧。。。有生之年

9 年前 0 回復

ryuken 皇帝
插圖補上了,看來又多了一位女角,感謝收錄

9 年前 0 回復

ajaj1234 王爵
本帖最后由 ajaj1234 于 2015-9-24 21:52 编辑


黑白插在哪???

找到了,電腦抽了沒顯示。

9 年前 0 回復

shiki36 公爵
这是每一集升级一个伙伴实力的节奏

9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多谢录入,看简介也是个我女友与青梅竹马的惨烈修罗场啊。

9 年前 0 回復

s9455 王爵
有話不說出來,最後爆發成修羅場

9 年前 0 回復

赤瞑陨 皇帝
感谢录入,自从千剑翻译君弃坑后一直郁郁寡欢。很喜欢这部作品,现在看来,应该是得等台版录入了。

9 年前 0 回復

ajaj1234 王爵
實力派作者的書好評,等插圖補上在看第二次吧。多謝錄入了。

9 年前 0 回復

任雷劈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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