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條剛]我家的食客掌握全世界3[台/繁]


本帖最后由 a8901566 于 2015-10-13 17:06 编辑


我家的食客掌握全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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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條剛
插畫:希望燕
譯者:林宜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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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哥哥!大海!是大海的說!」

為了實現優希的願望,真哉一行人來到OrionLute旗下四季如夏的度假樂園。
「這整座島嶼都是專屬於我與家人的休閒娛樂設施。」
眾人盡情享受了海水浴、BBQ、放煙火的全套玩樂行程!
再加上島嶼管理者·梅蘭犧牲奉獻的貼身服務,飯山一家人的暑假過得超完美?
才這麼一想,竟然就有人為了刺探Orion的秘密,不請自來潛入島上。
而身兼真哉專屬保鏢的梅蘭,雖然機警地察覺可疑動向,卻──

咦咦!?社長,你打算親自上戰場嗎?
連真哉那異於常人的暑假作業也通體舒暢的戀愛家庭喜劇第三彈!


序章
第一章 常夏樂園
第二章 大海與泳裝與BBQ
第三章 風暴突然來襲
第四章 槍聲與那個約定與……
第五章 暑假的自由研究
終章
後記


序章

眼前是一片大海。
「這是海……吧?」
「是海耶!」
「是海的說!」
步下飛機站在私人機場上的三姊妹,各自發表相當簡潔的感想。
出現在她們視線前端的,是一望無際、永無止盡地延伸而去的清澈大海的藍。
雖然從她們三人目前所站位置看不出來,但透過飛機窗所確認到的景象,這片大海並不只侷限於眼前,而是從這裡朝四面八方延展開來。
原因在於,這裡是漂浮於太平洋上的小島。
「這是島……吧?」
「是島耶。」
「是島的說!」
三姊妹重複相同的對話。
這座島嶼位於衝繩本島往東邊約三百公里處,呈現東西兩邊略長的橢圓形,騎自行車繞行一圈不超過三十分鐘。
位處亞熱帶氣候,也就是所謂的南方島嶼。紅樹林隨處蔓生,四周的熱帶魚群則是自由自在地優游,能夠讓人享受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樂趣。
也有珍貴且未經人工開採的原始珊瑚礁海域,以及總是呈現出驚人透明度的美麗大海。從目視範圍看來,附近並無其他陸地存在,因而帶給登陸小島的人們一種與現實世界隔離的夢幻感。
然而,支配這座仿佛會傳來某種歌聲的南方島嶼的,並非某某偉大國王,而是一名國中生。
「哎呀,幸好天氣相當晴朗。」
一邊在強烈日光的照射下眯起眼,這座島嶼的擁有者——真哉一邊揚起嘴角微笑道。
抬頭所見的天空,只有一小點一小點的雲朵散布其中。
這裡的天空與在大都市上方延伸開來的那片天空,仿佛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天空很高、很廣,一望無際。
「等、等一下!」
正當真哉抬頭仰望如此的藍天時,長女桃香突然拉過他的手。
接著,像是要展示整座島嶼般,揮起另一隻手說:
「你說的目的地就是這裡嗎?真的是這裡嗎!?」
「是啊,當然。」
真哉一臉理所當然地點頭,並且斬釘截鐵地宣告。
「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一邊說還一邊以腳尖踏地面兩次。
這裡是OrionLute所有的島嶼。
由於無法取得淡水的關係,一直以來都是無人島,並且擁有唯一的來訪者就是颱風的多年曆史。然而,數年前他在赤道附近設置了發射衛星的相關設施,再加上地理位置方便,只要對颱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這裡的氣候算是溫暖舒適。另外,還附帶稅務相關優惠等諸多因素,因此真哉便從之前的所有權人手上買下這座島嶼,並打造專屬的休閒娛樂設施。
話雖如此,但畢竟這裡原本是一座無人島。
為了整頓成適合人居住的環境,他們不僅設置風力、水力等發電設備、導入從海水抽出純水的裝置,還在保留最大限度的自然環境的情況下,打造數項周邊設施。
順帶一提,島嶼隸屬衝繩縣管轄,所以登陸小島並不需要護照。
「為什麼我會站在這裡呢?昨天的此時此刻,我明明還在家裡的廚房準備午餐……」
也許是至今仍然無法接受現實的關係,只見桃香用手覆住額頭,開始說起這些話。
「我今天原本就預定要去采購食材的,但我並沒有打算要來這麼遠的地方,而是離家更近一點的車站前才對啊。」
次女莉子也面有難色地苦惱不已。
「夢?這是夢嗎?這片海也太藍了吧!」
「天空也非常高呢。我剛才也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在作夢。」
莉子難得地認同桃香的話——
「當然……」
卻在輕輕搖頭後,將視線瞥向這邊。
「如果沒有真哉的話,的確有可能只是作夢。」
「嗯?」
正當真哉莫名其妙地接收到惱火的視線,不禁納悶地微微偏著頭時——
「哥哥!」
「哎呀!」
腰部突然遭到三女優希緊緊抱住。
她用著一臉興奮的神情,奮力指著視野內一望無垠的藍。
「大海!是大海的說!」
「啊啊,是大海呢。」
「好棒的說,真的好藍的說!連好遠好遠的地方都好藍的說!」
優希邊說邊興奮地彈跳,用身體表達內心的感動。
接下來,從他的身後傳來與這樣的優希形成強烈對比的從容聲音。
「哎呀,居然來到這麼遙遠的地方。」
「啊,爸爸。」
走過來的,是飯山家的經濟支柱——士郎。
他身上穿的並非平日的工作服,而是看起來似乎有點老舊的襯衫。
穿著打扮隱約與這裡有點格格不入的士郎,緩緩地巡視四周後輕笑出聲。
「似乎能夠在這裡悠閒地釣個魚呢。」
「嗯,的確是這樣子……雖然是這樣子……」
桃香露出一副無法置信的神情,話卡在喉嚨說不出口。
於是,莉子對這樣的姊姊輕輕地聳肩後說:
「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難得來到這裡,不好好享受一下損失很大唷。」
「嗯……的確是這樣子沒錯,雖然是這樣子沒錯……」
「要不然,姊姊你先一個人回家去吧?」
「不要。我絕對不要!」
只有這一點相當堅決地否定。
「但是啊,話說回來,歸根究底……」
停頓一會兒之後,桃香皺起眉頭抬頭望向一片虛無——
「我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
說完這句話後,她首先試著回憶起當時種種。


本帖最后由 a8901566 于 2015-10-13 16:59 编辑


第一章 常夏樂園

所謂的暑假,會令人變得無比散漫。
「……好熱喔……」
莉子一邊以仿佛精疲力竭,但隱約含有某種怨念般的聲音說,並一邊將視線射向擺在客廳的旋轉式溫度計。
原本一臉悠哉地閱讀的真哉,也跟著她抬頭看向掛在墻上的溫度計。
「三十五度……啊。難怪會這麼炎熱。」
用手指夾住看到的頁數之後闔起書本,真哉不禁浮現苦笑。
他去過許多氣候迥異的地區,對自己頗能適應環境變化這點相當有自信。即使如此,在這個蒸籠中慢慢悶蒸出來的熱氣,也令他的手與額頭忍不住一邊發出哀號一邊冒出汗水。
莉子則是仿佛要逼出肺部裡的暖熱空氣般,吁地長嘆一口氣道:
「電視上說這是會殺死人的熱度。什麼時候才能以殺人未遂的罪名逮捕太陽呢?」
「宇宙目前還沒有法律可言,必須先從這方面著手。」
「真是遺憾。如果我當上首相的話,第一件事情就是下達修改法令的指令。」
莉子說出將來的競選承諾,再度嘆了一口氣。
連在外頭總是挺直背脊、抬頭挺胸,一向保持完美形象的飯山家次女,似乎也抵擋不住這股炎熱。
如今的她散亂著一頭長髮,全身懶洋洋地趴在矮桌上。
「——喂,莉子!你給我坐起來。坐沒坐相的,很粗魯耶!」
桃香與那樣的莉子呈現兩極。
她臉上的表情與平常一樣活力充沛,端來放有與人數相符的麥茶的托盤,對散漫不經心的次女發出口頭警告。
現在是午餐過後的悠閒時光。
暑假的上半場戰局已經毫無停滯的消耗掉了,正要迎接稱為「盂蘭盆節」的中場休息。而伴隨這個節日的來臨,過去數天以來,新聞不斷強調已經邁入氣溫超過三十五度高溫的酷暑。老實說,就算新聞沒有大肆報導,也能夠透過體感溫度得知這異常的炎熱。
飯山家的客廳也不例外,連續幾天都處在仿佛三溫暖般的熱氣之中。
「這個世界上,姊姊你最沒資格批評我粗魯。」
莉子只將視線往上移,望向姊姊後,發出抗議。
「什麼嘛!你這是什麼意思?」
「哎呀?還需要我說明嗎?」
聽到姊姊的反問,莉子維持著懶洋洋的聲音,淡定地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記得是前天傍晚的時候吧。因為天氣炎熱,剛洗完澡的姊姊只圍著一條浴巾就在家裡走來走去,當你打算從冰箱裡拿出麥茶的時候,撞見正好走去廚房的真哉。你嚇到後放聲大叫,原本纏在胸前的浴巾就這麼巧地——」
「等一下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桃香突然大叫並撲向次女,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你給我住口!我好不容易快遺忘了,我好不容易快遺忘了耶!」
「才經過短短兩天就能夠遺忘,不覺得太快了嗎?」
「因為……因為……」
看到桃香的臉變得越來越紅,還頻頻偷瞄真哉,莉子以冰冷無比的視線與語氣警告她。
「人類正因為會進行反省這種行為,才得以成長。好了,請你好好反省一下。」
「好……我會反省的……」
只見桃香意志消沉地低垂著頭,讓人不禁懷疑她先前的活力都跑去哪裡了。
「算了,反正那種事情一點都不重要。」
「那你就別說啊!」
「很熱耶,拜託你別大呼小叫的……啊啊,好熱……」
「你這個人也真是的……!」
結果,桃香忍不住對趴在矮桌上的妹妹感到火冒三丈。
「哥哥!」
「哎呀!」
瞥了一眼這樣的姊妹,打算重新開始閱讀的真哉,後頸被某個小小的存在給摟住。
炎熱似乎對飯山家的老么起不了作用,伴隨著那道愉快的聲音傳來的同時,真哉的視線也被優希雙手舉起的東西給占據。
「你看這個的說!『浣熊』先生!」
優希遞出來的是如人臉大的大型浣熊。
以扭曲的金屬線彎折再彎折,架構而成的複雜配線,非常完美地表現出浣熊的外型。
「喔,好厲害喔。這是鐵絲嗎?」
「沒有錯的說!爸爸把用剩的給了我。」
令人意外的是在這三姊妹之中,似乎是優希從士郎那裡承襲了最多的天賦。
「這是『自由研究』的說。『學校』作業的說。」
「是嗎?優希的學校也有派作業呀。」
「沒有錯的說!」
優希一臉開心地點頭,一邊高高舉起手上的浣熊。
「我差不多也該思考一下自由研究的題材了。」
說是「什麼都可以」,反而令他不清楚要求到什麼地步,不知道該如何決定。
暑假之初,他原本打算在私人設施裡,針對人類尚未發現的宇宙物質之決定性的存在證明進行交叉實驗,但卻被莉子說「就算你提出那種報告,也沒有人能夠理解喔」而遭到駁回。
因此,他目前還在思考題材。
將沉思中的真哉擱置一旁,莉子以仿佛不經意想起的聲音宣告。
「這麼說來,暑假也已經過了一半。」
「是啊——」
「雖然每年都如此,但總覺得我們根本沒有任何符合夏天風情的體驗耶。」
「哎呀,的確是這樣子。」
桃香一邊將裝有麥茶的杯子放到矮桌上,一邊說出心裡的疑惑。
「我反而想問你,什麼叫做符合夏天風情的體驗?」
「這個嘛~」
稍微思考一下後,莉子說出她心目中的印象。
「當然就是大海啊!雪白的沙灘、有一大片淺灘的海邊、清澈的大海,耳邊緩緩傳來海潮聲。你不覺得這樣才是真正的夏天嗎?」
「有道理。」
點了一下頭表示贊成後,桃香立刻豎起食指。
「不過……大海啊。既然如此,要不要去海邊玩?只要搭兩個小時的電車,也不是到不了喔。」
「你是說那個只有一堆搭訕的人、仿佛在擠沙丁魚罐頭的超鹹泥巴水海邊啊?No, thank you!很遺憾,去那裡根本製造不出什麼美好回憶。」
「這麼說來,去年去那裡的時候,你每走一步就會被別人搭訕呢。」
桃香仿佛想起什麼不悅的回憶,臉上浮現苦笑。
關於這一點,優希似乎也不例外。
「『優希』也不想去那個海邊的說……」
「啊啊,對了。優希還走丟了,那一次真的很凄慘。」
「姊姊你卻是獨自一個人津津有味地大啖烤魷魚、炒麵之類的美食吧。你一點都不了解我們的心情。」
「唔……因、因為東西看起來很美味嘛!」
任由姊姊的藉口左耳進右耳出的莉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要去那種爛海邊,倒不如蹲在家裡抱著膝蓋數柱子上的木紋有幾條。」
「這到底是什麼暑假啊……」
桃香以無比厭煩的聲音吶喊。望向那樣的姊姊後,莉子則露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唉聲嘆氣。
「今年原本打算乾脆從早打工打到晚,而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計劃。朋友們也都出外旅行或是回鄉探親,幾乎不在這裡。」
「聽你這麼一說,小雪好像也是跟爸爸出去旅行了?」
「是的。手術順利結束,再加上得到醫生的外出許可,所以他們就去溫泉旅行了。」
真哉也聽說過這件事情。
小雪的父親術後復原狀況相當良好,加上順便療養身體等因素,他們似乎預計在溫泉區待上一個星期。
桃香咕嚕咕嚕地灌下麥茶後,語帶羡慕地說。
「如果我們也能去哪裡玩就好了。對吧?」
「……呃,畢竟工廠的經營狀況還不穩定。沒辦法做這種奢侈的事情。」
莉子以略顯晦暗的語氣說,並微微點頭。
於是,桃香像是要一掃眼前這股沉悶的氣氛般,將手伸向遙控器——
「來看一下電視,轉移注意力吧!」
立刻打開電源。
瞬間出現在眼前的,是占滿整個電視機畫面的蔚藍。
「好棒的說!海好漂亮的說!」
看到那個畫面的優希,雙眼綻放出光芒,整個人被畫面深深吸引住。
那是南方島嶼特輯的重播片段。
又藍又清澈的大海,以及無限延伸的天空。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著陽光,雪白到刺眼的白色沙灘向四面八方延展開來。
「總覺得優希最近似乎很喜歡這種大海特輯耶?」
「沒有錯的說。藍色非常漂亮的說!」
被電視機畫面緊緊吸住的優希,忙不迭地點頭如搗蒜。
「好清澈喔,似乎能一眼望到海底般。」
「如果能在這種地方游泳應該會很舒服吧。」
桃香她們就這樣越過老么的肩膀,一邊觀賞畫面一邊說出各自的感想。
「…………」
而優希則是置若罔聞,一味地緊盯著畫面不放。
「…………」
「…………」
桃香與莉子以心情略微複雜的視線,默默地注視優希那道過度沉迷的背影。
因為她們相當清楚,明白家裡經濟狀況的優希默默地忍耐了很多事情。
兩位溫柔的姊姊只是交換了一下視線,卻沒辦法說什麼。因為她們心知肚明,自己沒辦法實現她的願望。
所以——
「優希。」
讓他產生想要稍微伸出援手的念頭。
「有?」
對於眼睛仍然牢牢地定在畫面上回答自己的優希,真哉以從容的口吻問。
「優希你想要去有這種美麗大海的地方嗎?」
「……嗯?」
直到這個時候,優希才第一次回過頭來,並以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微微偏著頭。
「等、等一下你……!」
「真哉,這樣子——」
制止發出抗議的兩位姊姊,真哉重新提出疑問。
「如何?你會想去嗎?」
「『優希』……『優希』……」
只見優希垂下視線,一邊侷促不安地扭動手指,一邊以細若蚊鳴的聲音如此回答。
「『優希』……想去的說……」
「嗯。」
「我想要去那裡……然後在漂亮的大海里面……游泳的說。」
「是嗎?」
只要聽到這一句話就夠了。
真哉點點頭,果斷地做了一個決定。
「但是,『優希』——」
「既然如此……」
真哉打斷優希的話,指著電視機裡的畫面道:
「我們就去吧。」
「……什麼的說?」
「呃……?」
「咦?」
三人的聲音,不可思議地重疊在一起。
就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真哉的視線對上桃香。
「我記得工廠也是從明天開始休息吧?」
「咦?是、是啊。因為客戶明天開始放暑假,所以工廠也跟著休息一個星期。」
「這樣正好。」
真哉一面在腦袋中規劃行程表,一面笑容可掬地說出這句話。
「其實我想到一個能夠不花任何費用前往,而且有美麗大海的地方。」

※ ※ ※

那裡……也就是南方的島嶼。
從本州的位置朝南方望去的許多島嶼之一,漂浮於太平洋海面上的超級小島。也是保留珊瑚礁或紅樹林等,大自然未遭到破壞的珍貴場所。
向飯山家一家人提議來這座島度假,不過是昨天中午過後的事情。由於工廠正好進入假期,計劃就這樣毫無停滯地推展。
於是,從那一刻起大約經過二十四小時的現在——
飯山家與食客,站在刺眼的陽光直射而來、位於南邊海域上的樂園。
「但、但是,真的可以嗎?真的沒問題嗎?帶我們來這種地方……」
「啊啊,當然。完全不會有任何問題。」
真哉一邊張開雙手展示整座小島,一邊說出其理由。
「這整座島嶼都是OrionLute的休閒娛樂設施。一般人完全無法踏入這裡一步,但反過來說,只要是Orion集團的員工,任何人都能夠利用這裡。」
「任、任何人都可以?」
「沒錯。公司有所謂的員工福利點數,只要儲存到一定點數後,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OrionLute的員工有所謂的積點制度。
這個點數會隨著年資的增加、申請到實用的專利、談妥重大投資案等的時機,分配給員工。
而那些點數,則能當作散布在全球各地,類似這裡的休閒設施的使用權。每年都會有許多Orion集團的員工,利用點數充分享受休假。
順帶一提,身為創辦者的真哉與基爾曼,從一開始就分配到無上限的點數,因此不需要積點。
不過,他本來就沒有太多機會使用這些點數。
「你說的OrionLute是那個高大的德國人上班的公司吧?我記得他是爸爸的朋友……」
「是啊。」
面對似乎還不太清楚真相的桃香,真哉只是點了一下頭。
「雖然是為了員工而打造的設施,除此之外也會用來招待客戶。像是感謝對方諸多貢獻,或是加深彼此感情,有時候是純粹招待。」
「啊,原來如此。」
拍了一下手後,桃香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奮力點頭。
「畢竟我們家也算是其中一個客戶吧?所以才可以來這裡,沒錯吧?」
「當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也許是一切說通後而感到安心的關係,桃香一臉開心地雙手合十。
與她呈現對比的是帶著不安神情,將身體靠近真哉的莉子。
「……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真的沒問題嗎?」
「是啊。」
真哉望著一臉開心的桃香側臉,相當肯定地說。
「我也向基爾曼確認過了。」
「他怎麼說?」
「你認為可行的話,其他人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有問題吧——他是這麼說的。」
「沒有比這個更具說服力的答案了。」
莉子微微溢出苦笑後,表示贊同。
「更何況……」
真哉回望著這樣的莉子,臉上浮現出笑容。
「即使飯山工務店不是客戶,也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這是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員工與家人一起來的地方——懂了嗎?」
「原來如此……」
聽他這麼一說,莉子心裡有絲竊喜地咧嘴一笑。
「的確是不會有什麼問題。這樣的話,我似乎也能夠毫不客氣地好好享受了!」
「啊啊,這樣子的話,我會很高興。」
聽到莉子的回答,真哉點頭回應。
距離這樣的兩人稍遠之處的桃香,抬起頭望向不久之前才乘坐過、有著獨特造型的飛機,有感而發地說出這番話——
「雖然我是第一次搭乘飛機,不過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耶。」
「是這樣子的嗎?」
「嗯。」
接著,桃香以食指抵住下巴,抬頭望著天空。
「因為,我看電視上的飛機,給人一種座位一字排開塞得滿滿的、乘客還得擠過狹窄的通道,肩並肩擠在位子上的印象。」
「嗯,的確如此。」
「但是,這架飛機卻非常寬敞舒適。」
桃香一邊說一邊眯起眼看著將自己載到這裡來的飛機。
「椅子是那種能夠伸直腳、整個躺下去的可臥式座椅,還有超大熒幕能夠看喜歡的電影,而且我還在很像吧檯的地方拿到各式各樣的果汁飲料。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客人似乎只有我們幾個而已。」
「啊啊,原來如此。」
隱隱約約了解桃香到底想表達什麼之後,真哉如此回應。
桃香似乎對某件事有著極大的誤會。
「雖然一開始飛起來的時候有點不舒服,不過飛機坐起來還滿舒適的。」
面對如此笑道的姊姊,莉子在投以無奈的眼神後——
「姊姊……我想,會有這樣的待遇,百分之百是因為這一架飛機是私人專屬噴射機的關係喔。」
說完,指向在飛機跑道上待命的飛機。
流線外型、獨特機身;尾翼會分成左右兩片,想必是考量到風阻而搭載的引擎規格所導致。
這是OrionLute制的特別規格私人噴射機。
運用人造衛星發射技術的特別機種。原本是為了測試引擎性能而打造出來的實驗用飛機,但既然開發了這方面的技術,便順理成章地演變成打造私人飛機的契機。
此機型搭載的引擎並非一般飛機使用的噴射機引擎,而是運用在人造衛星上的火箭引擎。
因此,正確說起來,這一架並非私人噴射機,而是私人火箭。
然而,無論哪一種,對桃香而言意義似乎都不大。
「嗯?噴射?你是說澡堂浴池裡面會製造泡泡的那個噴嘴嗎?」
「……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
莉子一副嫌麻煩地一語帶過。最近真哉似乎開始能稍微體會莉子的辛苦之處。
而這位莉子,則是抬頭望向擁有獨特機身的飛機,提出疑問。
「只能靠飛機來這裡嗎?這種飛機應該沒辦法運載大量的乘客吧。」
「不,還有其他交通手段。」
輕輕地搖頭否定後——
「載送大量乘客時會包下巨無霸客機,運送物資時也會利用大型貨輪。」
「原來如此。」
他指向露出恍然大悟神情的莉子背後——從這裡看不見的港口所在位置。
「這附近的海底構造相當複雜,因此船隻只能從那裡進出。」
由於大型貨輪無法入港,因此得將大船停泊在較遠的海上,再以小型船來回進行物資運送。
會以三天一次的頻率,從貨輪上搬運物資——
然而,從那個停泊船隻的港口方向,竟出現一道意外的身影。
「啊,是……是你這傢伙!」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這裡。
雖然走路搖搖晃晃,但還是露出一副怒氣與疲憊交雜的表情,逼近這裡。
「嗨,看來你也順利抵達了呢。」
真哉露出笑容迎接,但桃香與莉子在看清那個人是誰的瞬間,立刻發出極度厭惡的聲音。
「呃……大田原?」
「……這麼說來,他的父親似乎也是Orion集團的員工。」
而那號人物——唐吉訶德正一手拿著大波斯頓包,一臉鐵青地朝這裡走來。
「到、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啊……為什麼本大爺得擠在那種船上的某個小小的房間裡……嘔惡……還搖搖晃晃整整二十四小時……嘔惡……」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看來他這副虛弱無力的模樣,是由於暈船與長時間移動所導致。
於是,真哉對臉色蒼白的唐吉訶德陳述理由。
「哎呀,其實是島上的人手有點不足,畢竟這個時期請假的人也不少吧?所以才會招募臨時打工的人。這些事情應該都有事先告知你父親。」
「唔……他只有說不來就不給我零用錢……雖然……我對……南方島嶼……有、有興趣……但可沒聽說是這麼一回事……嘔惡……」
於是,真哉帶著笑容,詢問按住腹部並一步一步逐漸走近的唐吉訶德。
「海上旅行還舒適嗎?」
「我、我要殺了你……你這傢伙!」
就在這樣的唐吉訶德雙眼充血、正要一把抓過來時——
「哎呀呀——」
立刻傳來一道清亮而從容的嗓音。
「怎麼可以這樣子不乖呢?」
「啊?」
伴隨唐吉訶德錯愕的聲音——
「嗚哇!」
他的天空與大地瞬間顛倒過來。
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唐吉訶德背後的人物,俐落地掃開唐吉訶德的左腳,趁他失去平衡之際拉住他的皮帶,朝那向前傾的背部用力一拍,並在他倒向地面的同時以靴子的鞋跟踩在他的肩胛骨上,接著一邊封鎖住他的右手肘一邊扭住手腕。
這一連貫的動作快到甚至不超過一眨眼的時間。
「我勸你還是不要胡亂掙扎喔,一個不小心,有可能會應聲折斷喔。」
「啊~痛痛痛痛痛痛死我啦!」
呈現趴倒在地上狀態的唐吉訶德,忍不住發出慘叫。
而扭著這樣的唐吉訶德的人物,則是完全不放鬆手上的力道。
「更何況……」
以淡定的口吻繼續說道。
「你好歹也掂一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吧?這位可是我們OrionLute至高無上的董事長兼社長——笠取真哉大人。無論理由為何,都不該對這位大人如此無禮——」
現場瞬間充斥著一股利刃般的緊張感。
「要我把你從這個世界上抹除嗎?」
「投降投降投降!」
承受不住的唐吉訶德,激動地拍打地面。
「哎呀呀,這麼快就投降啦?真拿你沒辦法。」
對方以一副「真沒意思」的語氣說完後,乾脆地放開手。
一眨眼工夫即打趴唐吉訶德的那號人物——
是一位與真哉等人差不多同齡的少女。
挺得筆直的背脊,配上綁成一束的長髮。舉手投足看起來相當清純可人,然而動作卻乾淨俐落到仿佛連每一根手指頭的動作都是事先盤算好的。
那副身軀被綴有許多輕飄飄蕾絲的黑色連身洋裝所包覆,看起來相當耐用的靴子支撐著長長裙擺下的纖細雙腿。
獲得釋放的唐吉訶德,一邊撫著剛才被扭住的手——
「唔……痛死了……真的很痛耶……!」
一邊眼泛淚光地向那名少女發出抗議。
「你、你這混帳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哎呀呀,你怎麼問我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
只見少女清純地微微一笑,並以隱約帶有一絲愉悅的聲音回答。
「當然是在工作啊。」
「工、工作?嗚喔!住手!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死我啦!」
然後,這一次改以靴子鞋跟踩在他的腳踝上,完全封死唐吉訶德的行動。
「亂動的話,一不小心腳踝關節就會變得怪怪的喔!在這種情形下,我無法保證事後能夠完全復原,因此還請多多注意。」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唐吉訶德似乎是真的痛到大叫。
「你、你是誰?」
桃香戰戰兢兢地指著踩住那樣的唐吉訶德的腳踝,還扭動腳跟踩得很起勁的少女。
算是一併回應桃香的問題,真哉說出那名少女的名字。
「好久不見了,梅蘭。」
「是的。」
少女以高一度的聲音回應真哉的話之後,以手指輕輕提起裙擺,優雅萬分地敬禮。
「歡迎您今日的大駕光臨,老闆。我一直朝思暮想盼望著您的到臨。」
「這幾天要麻煩你了。」
「一切包在我身上。即使要賠上這條小命,我也會為您準備好所有的休閒娛樂,希望您能在這裡度過一段舒適的假期。」
那位名為梅蘭的少女,一邊說一邊優雅地微微一笑。
「雖然有點唐突……」
接下來,她指向腳邊的物體後,語氣不變地繼續道:
「我抓到一名可疑人士。似乎是偷渡者,總之——」
梅蘭從長長的裙擺下,拿出黑色的物體——
「老闆,我可以槍斃他嗎?」
「什麼……!」
並將槍管前端抵在唐吉訶德的額頭上。
那個物體……一般是如此稱呼的。
「手、手槍!」
「哎呀呀,你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嗎?」
梅蘭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撫上臉頰,並將視線落在右手握住的長槍管手槍上。
唐吉訶德起初也嚇了一大跳,但下一秒立刻揚起嘴角,虛張聲勢地恫嚇起對方。
「哼哼,你以為拿出這種玩具,老子就會害怕啊——」
「玩具?哎呀,想必是在指你這顆腦袋吧。不過,非常遺憾,這個可是——」
她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驚天動地的爆破聲震遍四周,槍身強而有力地向上彈起。子彈掠過唐吉訶德的耳邊,擊中飛機跑道。
「咿?」
「——貨真價實的手槍喔。因為是訂製品,特別要求做成能夠毫無節制地發射子彈的款式,可說是相當持久的優秀產品。當然,它的火力也完全不在話下。雖然在街上使用時,會因為稍長的槍管而有點不便,但正如你所見……」
梅蘭一邊以左手展現周圍,一邊可愛地微微偏頭。
「這裡是幾乎什麼都沒有的無人島。當然,要轟掉你這顆玩具大腦,也只需要用手指扣一下扳機就綽綽有餘囉。」
「你、你你你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如何?想嘗試一下嗎?不過,我無法幫人重新裝填腦袋,勸你還是別輕易嘗試比較好。」
接下來,真哉將手朝向一邊微笑一邊說出這番話的梅蘭——
「我來介紹一下吧。」
正式向桃香等人介紹那名少女。
「她是這座島嶼的管理人,也是我的專屬保鏢。能力非常優秀喔。」
「哎呀,不敢當。」
少女高興得雙頰染上紅暈,並微微害羞地如此回應。
她接下來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優雅地敬禮與自我介紹。
「抱歉現在才自我介紹,我是擔任這座島嶼管理與保安負責人的梅蘭。」
並在說完「接下來的幾天還請多多指教」後,再度華麗地敬禮。
五官端正、肌膚細緻,隨時隨地都面露微笑。光看她的舉手投足以及一大堆蕾絲的輕飄飄裝扮,只會讓人誤以為是哪裡來的千金大小姐。如果再撐著陽傘靜靜佇立,甚至還能夠用來當作電影畫面的某個鏡頭呢。
但是,桃香似乎對於她的言行舉止感到懷疑,便戰戰兢兢地針對那一點提問。
「保、保安……?」
「是的。」
面對桃香的疑問,梅蘭以一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態度大大地點頭。
「這個世界危機四伏,就算哪一天過上槍林彈雨,或是有導彈飛過來、武裝部隊登陸也不奇怪。」
「咦、咦……?」
「不過,請您放一百個心。」
梅蘭露出一抹要對方安心的微笑,並輕輕地將手抵在自己的胸前。
「從這些危險之中保護客人性命,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您在這座島嶼的期間,我會盡全力排除您有可能遭遇到的一切生命威脅。」
接下來,少女順勢將拇指朝向倒在地面的物體,如此補充。
「舉例來說,就像是這樣子。」
「嗚喔……我的耳朵……耳朵!」
在那裡的是一邊按住耳朵,一邊痛苦地在地上打滾的唐吉訶德。
遭人在耳邊扣下三次扳機的唐吉訶德,從剛才就一直維持這副狼狽的姿勢。
「尤其是……」
仿佛完全不在意那樣的唐吉訶德般,只見梅蘭浮現一抹溫柔的微笑——
「既然各位是老闆的家人,那麼梅蘭我一定會排除萬難,確保各位的安全。因此,還請各位安心地享受在這座島上度假的時光。」
說完,再度以指尖拈起裙擺,優雅無比地行禮。
但莉子卻面有難色地問出心中的疑惑。
「老闆……也就是說,你是Orion集團的員工?」
「是的,當然。我的直屬上司就是社長。」
「恕我失禮,請問你幾歲了?看起來跟我差不多耶。」
「呵呵,這個嘛……我今年十六歲。」
雖然將手抵在嘴邊,優雅萬分地露出微笑,不過少女的表情仍然留有許多稚嫩青澀的影子。
接著,梅蘭以明顯較一般同齡者俐落洗練的動作指向身後——
「那麼請往這邊走。啊,那個垃圾我待會兒再行回收,請各位別放在心上。」
不發出任何聲響地旋過靴子鞋跟,梅蘭一轉身便邁開步伐走向機場出口。
於是,飯山家一行人拉起各自的行李箱,跟在她身後。當然,完全沒有人把垃圾的事情放在心上。
「總覺得她好帥氣喔。走路也抬頭挺胸的。」
「好厲害的說!好強的說!」
桃香與優希似乎完全不在意對方冷不防地掏出手槍的事實,興奮不已地吱吱喳喳起來。恐怕她們誤以為那只是玩具或表演,甚至兩者皆是吧。
另一方面,以狐疑的眼神凝視梅蘭身影的莉子,則是將肩膀湊近真哉,問出心中的疑慮。
「……她真的也是公司員工嗎?」
「啊啊。」
真哉直視前方點頭。
「背後有一些隱情。不過,她沒有任何惡意也無害,你不需要擔心喔。」
「總覺得讓人擔心得不得了……算了,我還是別想這麼多吧。」
於是,飯山一家人便在梅蘭的帶領之下,離開了機場。
島上唯一一座私人機場的前方,空無一物,只有一條又長又直的道路一路延伸而去。
這裡沒有任何招牌、伴手禮店、大排長龍的計程車,也不見其他旅客的身影。只有令人身心舒暢的風,迎接著訪客的到來。
「嗯——!風吹起來好舒服喔!」
桃香攤開雙手,以一種似乎真的很舒服的聲音如此喊道。
梅蘭一邊帶領這樣的桃香一行人,一邊以手展示四周環境。
「這條是縱貫整座島嶼的主要道路。雖然這麼說,其實說穿了只是連接機場與住宿設施的通道而已。因此,直到各位回家之前,應該不會再經過這一條道路。」
呈現直線延伸的道路,從縱向將島嶼一分為二。
這道路的四周種滿某種作物。
「這些是什麼東西?」
「這是甘蔗田,也是這座島的名產。」
梅蘭一邊微微自嘲地說這裡也就只有這個了,一邊向前進。
「這裡距離我們住的地方要走很久嗎?」
「這個嘛……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吧。一般來說會用小巴接送,不過我想帶各位觀賞某個景致。」
「帶我們觀賞某個景致?」
「是的。」
一行人就這樣抵達和緩上坡的頂部——
「就是這裡。」
梅蘭臉上露出帶著些許自豪的神情,向眾人展現那片景致。
「嗚哇————」
桃香情不自禁地屏息。
因為如此的美景就在她的眼前展開。
大海的藍就這樣無窮無盡地延續到遙遠的彼方、天空的藍則是覆蓋住從大海盡頭延伸到這裡的整片上空,而這一切的景致就這樣一覽無遺、毫無遮蔽地在眼前展開。
「好棒的說!是海的說!全部都是海的說!」
優希也忍不住攤開雙手,像是要表達心中震撼般大叫出聲。
「這景色真是……太美了……」
連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莉子,也瞪大雙眼著迷地眺望這副景致。
似乎是滿足於眾人如此直率的反應,梅蘭以手按住隨風飄搖的秀髮。
「這裡是島上的制高點,站在這裡能夠三百六十度眺望整座島嶼風光。」
如同梅蘭所說,從這裡的確能夠將周圍一覽無遺。
島嶼的四面八方皆沒入海里,遙遠的前方橫亙著名為水平線的盡頭。甘蔗田遍布整座島嶼,繁茂的甘蔗林在海風的吹拂下緩緩搖曳。
「真是太驚人了……這座島嶼真的是漂浮在什麼都沒有的大海上耶。」
「從這裡望過去,總覺得有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好像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幾個人而已。」
「大海平靜得好像一面鏡子喔。我第一次看到這樣子的海。」
「桃姊姊,莉子姊姊,好棒的說!有海的味道的說!」
「真的耶,海岸的味道聞起來好舒服喔……」
眾人紛紛陳述起各自心裡的感動。
「直到幾天前這裡還有颱風侵襲,不過海面從今天早上開始就變得相當平靜。如果下去潛水或是浮潛,應該會非常舒服喔。」
「唔,聽到這裡讓人越來越想趕快去海邊玩了。」
「呵呵,那麼我們趕緊去飯店吧。因為海灘就位於飯店的後方。」
眾人跟隨再度邁開步伐的梅蘭,這次是朝坡度有點陡的下坡前進。
一行人終於抵達的,是這座島嶼唯一的住宿設施。
雖然在剛才的制高點應該也看得到這裡,不過想必是心神被大海給奪走了,才會完全沒注意到住宿設施的存在。
重新正式地站在住宿設施前的桃香,充滿疑慮地指著眼前的建築物。
「這是……什麼?」
「嗯?這是飯店啊。」
「飯店……?這個東西……嗎?」
「是啊。」
點頭後,真哉說出當初建造這個飯店的核心概念。
「外型參考中古世紀的西洋城堡,並以海德堡以及成為世界遺產的瓦爾特堡為範本,加入現代元素後建造而成。當然,內部都是最新的設備,讓人能夠舒適地度假。」
「這是飯店吧?」
「這是飯店呀。」
雖然是微妙地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但總結來說,桃香想問的事情完全濃縮在接下來的一句話裡。
「我、我們真的可以住在看起來這麼貴的地方嗎?」
「是啊。只要是公司員工與家人,都可以免費住宿。」
「原、原來如此……好棒喔……」
當梅蘭在這樣的桃香一行人面前站定位後,立刻縮下顎,雙手向前併攏——
「歡迎各位大駕光臨『Orion Antares』。」
再度緩緩一鞠躬。
雖然那清純可人的舉止與外貌,反而更接近會下榻這間飯店的乾金大小姐,不過從她熟練的動作看來,的確散髮出一股專屬於這座島嶼的管理者的風範。
梅蘭笑容依舊地以手示意進入飯店內部。
「請進。」
「嗯。」
真哉走在前頭,飯山一家人則是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
「這裡就是大廳。」
建築物內部采挑高的天井式設計。
看到眼前過於寬廣的場所,桃香一行人只是一味地感到吃驚。
「好、好寬敞……只是大廳而已,面積就超過我們整個家的占地面積耶……」
「噴水池……水噴得超級高的耶……」
「好高的說!」
「快看下面!有超級五彩繽紛的霓虹燈閃閃發光耶。好像珠寶盒喔。」
眾人在寬敞的大廳忙碌地來回穿梭,對映入眼簾的所有事物都感動不已。
梅蘭露出一副對如此情景習以為常的微笑,指向大廳。
「大廳會有工作人員二十四小時待命,另外,那邊的櫃檯也有常駐的門房,如果有任何問題請別客氣。」
「門房?」
「說穿了,就是所謂的萬事通。本飯店擁有接受過訓練、能應付所有狀況的工作人員,各位有任何需求請儘管吩咐。」
於是,桃香立即嘗試對笑容可掬地說出這番話的梅蘭說出要求。
「任何需求嗎?舉例來說,如果我說想要吃櫻桃吃到飽呢?」
「哎呀,聽起來很棒呢。」
梅蘭露出一副「真是好點子」的模樣,雙手合十說:
「那麼,我立刻聯絡全日本有簽約的農家,同時派出本州的工作人員搭乘專機前往,直接將大量采購的櫻桃送到這裡。預計只要四個小時的時間,就能替您準備好堆到天上去的大量櫻桃。」
接下來,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那麼,我立刻安排——」
「啊,不不不,不用麻煩了!」
「哎呀,真的嗎?那麼,您想吃的話,隨時隨地都可以吩咐我。」
梅蘭惋惜地將手機收回口袋裡,順勢走向飯店的接待櫃檯。
她從櫃檯接過某樣東西后,發給眾人。
「這是房間的門卡。如果沒有這張門卡,就無法使用電梯,因此離開房間的時候,務必隨身攜帶。」
並用其中一張門卡感應設置於大廳旁的電梯感應器。
在發出嗶一聲的電子音效後,電梯馬達運作的聲音立刻傳來。
「在一樓感應的話,會自動帶各位到房間的樓層去。另外,門卡只能到各位房間所屬的樓層以及有公共設施的樓層,還請大家注意。」
「喔喔……正統的飯店耶——」
當桃香興致勃勃地盯著自己手上的門卡時,電梯已經抵達一樓。
「各位請進。」
接下來,電梯在什麼鈕都沒有按的情況下前往目的樓層——也就是一路直通頂樓。
當電梯門再度打開時,直接就在房間內了。
「這裡是頂樓的總統套房。」
率先踏入房內的梅蘭,恭敬地一鞠躬,迎接入住套房的飯山家一行人。
眼前是這個飯店裡最高級的套房。
要住在這裡必須累積相當高額的點數。因此,使用過這裡的人,包括真哉與基爾曼在內,也只有寥寥幾人而已。
而此套房自然是以飯店頂樓的一整層做為一大間客房,只要一步出電梯,便等同於踩進客房內部。
裡面備有超過十間的客房數量,住宿的客人可以睡在自己喜歡的房間。
看到如此不尋常的套房,桃香心中的疑惑似乎再度涌現。
「總、總統套房……?很、很貴吧……?」
「不,各位是老闆的家人,當然是免費。」
「是、是嗎!」
站在再度松了一口氣的桃香身旁的莉子,看到套房內部之後不禁皺起眉頭。
「這裡實在是太過寬敞了……總共有幾個房間呢?總覺得一不小心似乎就會迷路。」
「這裡是主臥室,這裡是第一客房。雖然還有其他房間,不過我想這裡應該足夠各位使用。每一個房間都附有衛浴、廚房等必要設備,可供各位自由使用。」
梅蘭笑容可掬地一笑,並以雙手指示房間的位置。
真哉則是將登機箱拉向自己,並將眼線投向右側的客房。
「我跟士郎就睡這邊的客房吧。」
「也好,從人數上看來似乎也很剛好——」
就在這個時候,桃香像是突然察覺到什麼驚天動地的重大事實般,吃驚地抬起頭來——
「難、難道說,我們要住在同一個套房裡嗎?」
「嗯?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怎、怎麼可以……!」
只見桃香莫名其妙地紅著臉、以雙手捂住臉頰後,扭扭捏捏地扭動身體。
「但、但是人家……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你是要做什麼準備啊!」
莉子一臉不耐地嘆了一口氣後,以手背叩叩叩地敲門。
「套房裡的房間都可以上鎖,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這麼一來,就不用擔心真哉會遭到姊姊襲擊了。」
「啊,是啊,這麼一來就可以安心了——喂!一般來說都是顛倒過來吧!」
當一如往常的長女與次女的口角開始之際,優希趁隙將身體靠向真哉。
「『優希』要跟哥哥一起睡!」
「你給我睡這邊的房間!」
「啊嗚啊嗚……」
優希的後頸立刻遭到桃香一把揪住,就這樣被拉走了。
「既然能上鎖那就沒事了。總之,我們先去海邊吧!」
桃香透過窗戶指向擁有超高透明度的大海。
「是啊。那麼,大家換好裝之後,在大廳集合吧。」
「這樣也好。不過,我們會花比較久的時間換裝,你們可能會需要多等一會兒喔。」
「爸爸有何打算?」
「這個嘛……」
士郎撫著新長出來的胡碴,露出一副相當愜意的表情。
「我先閑晃一下,再借釣具去海釣好了。」
「那大家換好衣服後在樓下集合喔。」
桃香以仿佛現在就想飛奔出去的語氣如此宣布。

※ ※ ※

所謂的套房(suite room)是指連接在一起的房間,而非甜點的親感。
這個名為總統套房的房間也是由各種大小的空間連接在一起而成。套房深處有撞球桌、巨大的熒幕,陽台上甚至還設有小型泳池。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當如此美麗的大海出現在眼前時,泳池仿佛只是一處小小水窪般絲毫引不起大家的興趣。
就在這樣的情形下,莉子三人被帶領到面積最大、並排著三張床的房間裡。
「優希,你看你看,好棒喔!地毯好蓬鬆柔軟喔。」
「沒錯的說。還可以在上面彈來彈去的說!」
「很丟臉耶,不要興奮過頭了。」
姊姊與妹妹似乎相當率直地享受著這華麗絢爛的房間。
正如同梅蘭所說,這間主臥室附有單獨的廚房與衛浴等設備。不僅如此,在有著超大尺寸的床與水晶燈照明、仿佛將整個世界裁下來的窗戶另一頭,美得不可方物的大海正波光粼粼地反射陽光。
除此之外,房內還充滿各式各樣的裝飾品。
「這個壺好棒的說!非常有個性的說!」
「看起來很日式耶。不過,很符合這個房間的氣氛。」
「這一層是以日西合併的概念構築而成。那隻壺是年代久遠的備前燒,價格大約是——」
聽到梅蘭說出價格的瞬間,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快、快給我住手啊啊啊!優希!」
「啊?」
「別問這麼多,總之別碰就是了,你現在慢慢走過來這邊!」
似曾相識。
最近似乎曾經見過類似的場景。
梅蘭愉悅地看著如此的姊妹互動,優雅地彎腰。
「那麼,我先告退了。請各位慢慢享受。」
「啊,好的。謝謝!」
接著,她就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房間。
因為那過度優雅以及端莊的存在消失的關係,原本緊張的氣氛也稍微緩和下來。
而在如此和緩的氣氛中,長女最先做的事情便是——
「我撲!」
把床當成彈翻床般跳上跳下。
「你們看,好棒喔!這張床超級有彈性的耶!」
「姊姊,這樣很難看耶。」
莉子將手覆在額上,試著發出諫言,但似乎為時已晚。
「『優希』也要玩的說!」
優希模仿起姊姊,也奮力撲向隔壁的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軟好軟的說!」
看到體重較輕,反而像是被床彈開的妹妹,莉子更加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看,優希都在模仿你了啦!」
「有什麼關係,反正又沒有人會看到。」
「我會看到。」
即使如此勸告,桃香也只是隨興地推說「哎呀,有什麼關係」。
「我好嚮往西式的床喔。如果我們家也有西式的房間就好了。」
桃香趴在床上,一邊啪嚏啪噠地舞動雙腳,一邊流露出無比欣羡的表情這麼說。
「家裡有一間西式的房間啊。」
「咦?哪裡?」
「姊姊你從來沒進去過的房間。」
「嗯?」
無視於偏著頭暗自納悶「有這回事嗎?」的姊姊,莉子慢慢踱步到窗邊。
那裡有一大片毫無接縫的玻璃,眼前是一片無垠的蔚藍大海。仿佛畫作般的美麗藍色占滿視野。
「哇!外面也好棒的說!」
「真的耶……簡直就是人間仙境。因為前方沒有任何遮蔽物的關係,可以將美景盡收眼底耶。」
「就是說啊。」
好奇心被點燃的姊姊與妹妹,也跟著貼在窗邊。
「不過,這樣子真的沒問題嗎?招待我們來這麼高級的地方。」
「既然都來了,就不用顧慮東顧慮西的吧。」
「呵,的確。不好好享受一番就虧大了。」
接著,仿佛要轉換心情般,桃香一臉笑嘻嘻地打量起房間內部。
「好棒喔!毛巾也超級蓬鬆的,洗臉台上一塵不染,連廁所的衛生紙都折成三角形,太完美了。」
「我實在搞不清楚你所謂的完美基準為何。算了,反正我大概了解你想表達的意思。」
莉子點了一下頭後,拿起擺在手邊的毛巾。
首先,觸感截然不同。
與家裡那些洗過又洗的毛巾相比,該怎麼說呢……對了!就是那種蓬鬆柔軟的感覺完全不同。簡直就像是棉花糖,又像是小嬰兒的臉頰般,那股柔軟確確實實地存在於這條毛巾裡。
就連掛在墻上的畫,似乎也不是印刷品而是真品。她會覺得似曾相識,也許是因為曾經在美術課本裡看過吧。
面對這些全部都能冠上「高級」一詞的設備,桃香下了某個決定。
「嗯,總而言之,把能夠帶回家的東西全部打包帶走吧。」
「所以說,就叫你別做那種丟人現眼的事情……」
想到姊姊似乎真的會付諸行動,莉子暗自在心裡發誓回家前一定要檢查。
「好了,總之我們先換泳衣吧。」
「是啊。」
一直在這裡瞎鬧的話,恐怕會讓真哉等太久。
更何況,莉子的身體也一直嚷嚷著想趕快去海邊而騷動不已。
「好了,優希也快去換泳衣吧。我們要去海邊囉!」
「去海邊的說!」
「沒錯,萬歲!」
「萬歲!」
桃香一說完,便直接將優希的連身洋裝拉過頭頂脫掉。
莉子也將自己的行李拉過來,從裡面拿出泳裝。
真哉在昨天午餐過後,發表前往南方島嶼的宣言。起初她還半信半疑,但轉念一想真哉一定會付諸實行,便慌張地衝出門采購新泳裝。
雖然荷包很傷,但既然難得來到南方島嶼,可不能穿著去年的泳裝亮相。
當莉子脫掉上衣,正要將手伸向內衣時,發現桃香盯著自己的泳裝一動也不動。
「姊姊你也快點換泳裝啊。」
「呃、嗯。」
雖然嘴上這麼回應,但桃香卻眉頭緊鎖似乎在煩惱什麼。接著,她將泳裝提到胸前,詢問莉子的意見。
「……這件真的好嗎?」
「你怎麼還在說這種話啊?」
莉子打從心底感到無奈地說,並回憶起昨天的事情。
「你不是在店裡挑很久嗎?我等了你三個小時,結果你卻說還是去別間店看看,在之後的店又猶豫不決兩個小時後,又回到原來的店耶。你好歹也替從頭陪到底的我著想一下吧!」
「但、但是,我也沒辦法啊。」
桃香扭扭捏捏地將泳裝舉到與視線齊高的位置。
「他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啊……他會不會認為一點都不適合我啊……」
「我不知道。那種事情你自己去問他本人不就得了。」
「話、話是這麼說沒有錯,只是……」
莉子直截了當地替猶豫不決的姊姊說出她的心聲。
「等到真要做的時候,還是會暗自覺得很害羞……對吧。」
「嗚嗚……」
一瞬間說不出話來的桃香,立刻找起藉口。
「你、你聽我說嘛~人家根本不知道會突然來海邊,早知如此,我就先減肥了。現在仔細一想,我也沒有去弄頭髮……」
「原來如此。」
莉子也不是無法理解姊姊的想法。
連莉子本身也暗自心想,早知道先去修一下頭髮,指甲也再用心一點修整齊就好了。甚至也後悔起應該增加腹部運動的次數才對。
不過,對莉子而言,姊姊也同樣抱持這種想法,是一件相當新鮮的事情。
「果然,只要有心就能改變。」
「你、你在說什麼?」
莉子以淡定的語氣對微微感到膽怯的姊姊說下去。
「如果是以前的姊姊,就算穿學校泳裝也完全不會在意吧。」
「請你別擅自捏造別人的過去好嗎!我再怎麼樣也不會穿那種東西去海邊玩!」
「是這樣的嗎?不過,你的確曾經若無其事地穿著學校泳衣去游泳池吧。」
「那、那是國小的事情吧?那、那個時候只要能夠下水玩就很好了,哪會管這麼多。」
「喔~你是說現在不一樣囉?」
「因、因為有男生在啊,而且我不希望被他認為很奇怪……」
於是,再度扭扭捏捏起來。
對莉子而言,姊姊的這份直率是相當令人羡慕的特質。
「快點去的說!我要去海里玩的說!」
「啊啊,你再等一下喔。」
已經換好泳裝的優希,迫不及待地催促兩位姊姊。
「好了。」
瞥了一眼如此安撫老么情緒的姊姊,莉子抓起自己的泳衣後——
「我也要好好地享受一下夏天。」
莉子重新如此下定決心。
反正也沒有什麼好客氣的。
在這片天空與大海之前,人人都是平等的。


※ ※ ※

等待並沒有那麼令人討厭。
只要經常移動、往返各地,就會無可避免地碰上許多等待的時間。對總是在全世界當空中飛人的真哉而言,那是他看報告、閱讀論文、記下新的設計靈感等,在某種層面上是相當珍貴的時間。
記得曾幾何時在某個契機之下,他與路法約好要一起用餐的時候,當來到碰面地點的路法問起『您、您等很久了嗎?』,他精準地回答『啊啊,十七分又二十三秒』後,路法竟莫名其妙地鬧起彆扭。之後,基爾曼聽到這件事情時,還露出苦笑告訴他『這種時候就要回答,我才剛到而已』,至於為何要這麼回答,以及路法當時似乎有稍微打扮過的理由,真哉仍然不是很清楚。
「好像還沒有人到。」
真哉來到大廳後,從容地環視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上半身穿著襯衫,下半身搭及膝泳褲的他,出現在大廳。
也許梅蘭早已預料到真哉會先下樓,事先在大廳待命的她,緩緩地彎腰行禮。
「老闆,那麼我先去海邊準備。」
「啊啊,抱歉。麻煩你了。」
「好的,一切包在我身上。」
梅蘭高雅地回以微笑後,便輕舞著裙擺,無聲無息地前往海灘。
從他第一次見到梅蘭以來,已經經過兩年了吧。
正當真哉暗自佩服起她始終如一的淡然態度時——
「……哎呀?」
真哉看到從入口處進來的新訪客,感到微微吃驚。
「會把工作帶回家的你竟然會來度假,還真是稀奇呀。基爾曼。」
「我才不是那種工作狂。話說回來,還不是由於某人的關係,害我的工作量一路飄升呢。真哉。」
臉上帶著笑容,但嘴巴則是毫不客氣這麼說的,正是身為OrionLute執行長的基爾曼。
現在他身上穿的並不是平日的西裝打扮,而是圖案花俏的夏威夷襯衫與寬鬆的褲子。從他拖著大型行李箱看來,似乎真的是來度假的。
「你一個人?」
「是啊。我女兒她們因為學校的關係,晚一點才會跟我妻子一起過來。」
「這麼說來,我也好久沒見到她們了。她們還好嗎?」
「她們一直很想你喔。甚至連我回到家,還會說『Father就免了,快把真哉帶來』之類的話。」
「看來她們還是一樣充滿活力呢。」
回想起打過照面的少女們,真哉微微地聳肩。
基爾曼於是停下腳步,將手伸向行李箱,並對這樣的真哉說:
「你來得正好。我有幾件事情想跟你確認。」
「哎呀,你不是要擺脫工作狂之名嗎?」
「什麼?這點程度的小事情根本算不上工作。」
這句話聽起來才像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會說的話吧。不過,真哉選擇不去糾正他。
基爾曼取出的是平板電腦——雖然拿在他的手上仿佛智慧型手機——以單手拿好,用粗壯的手指靈活地操作後,向真哉展示畫面。
「這是之前發射的新型衛星的運作數據。你看這個數字。」
「唔嗯,為了修正軌道的誤差,導致過度使用燃料呀。」
「比我們當初預定的燃料費還多了一成。使用年限並不會有問題,但一成的誤差實在令人難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會重看引擎的設計。有問題的話,以後的衛星也都要有回饋機制。」
「就這麼做吧。」
於是,飯店大廳就這樣瞬間變成工作場所。真哉陸續輕快地決定幾件事情,最後基爾曼遞過來的是性質迥異的資料。
「接下來是這個……」
「這個是?」
「這份報告是你的直屬部下呈交上來的,內容相當有意思。」
那份報告是以日文撰寫而成,一開頭的名字則是他相當熟悉的人物。
「啊,這是小雪寫的啊。」
相田小雪——
她是真哉在學校的學妹,也是圖書委員的前輩、莉子的好朋友、天才程式設計師,以及OrionLute公司的新進員工。
「她非常優秀。讓我重新認清,比起一百名能力平庸的技術人員,只要有一名突出的天才就能大大提升效率的道理。」
基爾曼誇張地聳肩,嘴角微微揚起。
她現在應該為了父親的療養,在溫泉鄉度假吧。
真哉迅速瀏覽那樣的小雪所呈上來的報告書。
「唔嗯,有人嘗試入侵竊取OrionLute的機密情報呀。」
「是啊。」
一派瀟灑地點頭後,基爾曼從容不迫地雙手環胸。
「這件事情本身並不稀奇,畢竟也有許多類似的情形,不過……」
「你認為有什麼令人在意的?」
「我認為應該要防患於未然。」
基爾曼露出苦笑後嘆了一口氣,接著這麼說。
「托小雪的福,透過網路的攻擊都被她擋得一干二淨,發動攻擊的對象想必也沒有掌握到任何的情報。這一點當然沒問題,問題在於如果對方因此被激怒的話。」
「原來如此。」
真哉理解基爾曼想表達的意思。
「你是指對方有可能會訴諸現實行動。」
「沒有錯。」
簡短地肯定後,基爾曼說出某種可能性。
「我認為有必要思考,最糟糕的情形是對方直接訴諸暴力行為的可能性。而最有可能的攻擊目標,就是你,真哉。」
「我嗎?」
「這很正常吧!」
基爾曼提醒年齡差距大到幾乎都可以當自己兒子的社長。
「嚴格說起來,就算只剩你一個人也可以運作Orion。有興趣知道只藏在你那顆腦袋裡的特殊引擎的設計圖或是發射方式等情報的人,要多少就有多少。」
「有這種事情啊。」
雖然他沒有深思過這方面的事情,不過基爾曼都這麼說了,也許的確如此。
「你自己多少也應該理解,我剛才說過的天才例子,也能夠完全套用在你的身上。」
「我並不是天才。」
「天才都是這麼說的。」
基爾曼帶著一絲無奈地回應。
「更何況,自認為天才、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成長就會因此而停滯不前。天才之所以能夠一直是天才,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沒有如此自覺吧。」
「好吧。我會小心一點。」
似乎相當滿意真哉的回答,只見基爾曼收好平板電腦,重新扶起行李箱。
「老實說,你也沒有什麼好讓人操心的。真的發生什麼狀況,你也只需要啟動雷射或是超音波之類的設備就行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當真哉如此回答的同時,也察覺到某個事實。
「話說回來,路法呢?」
「啊啊。」
像是回想起什麼重要事情般,基爾曼抬起頭來仰望著天花板說——
「她原本也要休假,不過,非常倒霉的是出差地的機場正在大罷工,幾天前飛機就全面停飛了,她也因此滯留在當地。」
「啊啊,所以最近才會聯絡不到她呀。」
就連這次度假的安排事宜,也因為聯絡不上路法,真哉才會直接拜託梅蘭。
但是,如果是這樣子的話,他也有法子能夠輕鬆解決問題。
「既然如此,就派我的專機去接她吧。」
「就這麼辦,她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基爾曼隱約帶著某種深意地說。
真哉點頭回應後,立刻拿出智慧型手機,透過郵件下達一道指令。這麼一來,剛才的專機一小時內就會飛抵路法所在的機場。那架飛機的最高速度能夠輕鬆超越音速,因此能夠以普通客機完全無法比擬的速度移動。
確認完這件事情後,基爾曼便拖著自己的行李箱——
「那麼,我也要來好好地享受一下假期了。」
「嗯,你就悠哉地享受吧。」
轉身背對如此說的真哉,從櫃檯接過門卡後,逕自搭上電梯。
在那道電梯門關上的同時,飯山家的三姊妹便從隔壁的電梯走出來。
「哥哥!」
「哎呀。」
真哉接住從正面撲上來的優希,視線前方則是表情隱約帶著一絲難為情的桃香,以及與平常毫無兩樣的莉子。
「讓、讓你久等……」
「讓你久等了。」
大家都外加了一件連帽外套或襯衫,手拿去海邊的必備道具。
「啊啊,那我們走吧。東西我來拿。」
「謝謝。」
接著,一行人筆直地朝梅蘭消失的方向邁開步伐。
在這個世界上,有著無論用任何顏料都無法完美表現出來的藍。
即使將高價的青金石搗碎、調制各式各樣的化學藥劑,憑人類的技術要調出這抹藍的日子,恐怕永遠不會來臨。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會被這抹藍給深深吸引,任何時代都會忍不住造訪這裡。
當如此美麗的大海就在眼前時——
「好棒喔!海灘好美!」
「是大海的說!莉子姊姊,是大海的說!」
「是啊。這麼靠近看,真的能非常清楚地看到海水相當清澈呢。」
三姊妹的興奮之情,似乎達到最高潮。
這裡是位於飯店後方的純白海灘與蔚藍大海。
腳下踩的是細緻的白沙,而藍色的大海則仿佛在對人發出邀請般,不斷拍打上岸又退去。海灘傘與躺椅以寬敞的間隔擺放,海灘一隅則有提供飲料與輕食的時髦酒吧,悠閒地等待客人上門。
梅蘭則站在那片沙灘中央處的海灘傘下,迎接一行人的到來。
「恭候各位大駕光臨,請將行李放在這把海灘傘下。」
「啊啊。」
眾人順著她的指示,將行李集中在海灘傘下。
沙灘上幾乎沒有其他的客人,簡直有如私人海灘。
「嗯?梅蘭小姐不游泳嗎?」
看到仍然穿著黑色連身洋裝,站在海灘傘下的梅蘭,莉子不禁納悶地問。
「是的,請您別顧慮我。畢竟這也是我的分內工作。」
「至少穿個泳裝,也會比較涼爽吧……」
「呵呵,謝謝您。不過,這是我的工作服。」
說完,梅蘭便以指尖輕輕提起長長的裙擺,露出溫柔的微笑。看到她態度相當自在,並無任何勉強之處,莉子也識大體地不再繼續追問。
「好了,我迫不及待要下水暢遊了!」
於是,莉子就這樣俐落地脫去原本穿在身上的連帽外套,朝旁邊一丟。
「真哉,你覺得如何?這是我跟姊姊昨天連忙衝出去買的泳衣,有哪裡奇怪的嗎?」
莉子如此說完後展現給真哉看的,是比基尼款式的泳裝。
以紫色為基底的泳裝,仿佛一開始就是為了莉子而縫製出來般,合身地包覆住那副少女的軀體。
「不,一點都不奇怪。非常適合你喔。」
「謝謝。」
莉子以仿佛在舞會上被人誇獎禮服般的淡然態度,簡短地道謝。
接下來,她轉身向後——
「喏,姊姊也來給他看看。」
「嗚……真、真的一定要脫嗎?」
「別鬧了!如果你不想穿著衣服下水的話,就快點脫掉襯衫!」
一邊這麼說,一邊以不容置喙的強勢態度,將手伸向桃香穿在身上的白色襯衫——
「等、等一下,別亂拉——」
「泳裝扮相登場!」
將那件襯衫高高拉起。
自襯衫底下出現的,同樣是比基尼款式的泳裝。
有著耀眼橘色,附有薄紗、色調明亮的泳裝,令穿上這套泳裝的桃香看起來更加動人。
只見桃香低著頭、眼神微微向上瞄,一邊扭動指尖一邊戰戰兢兢地詢問。
「如、如何……呢?」
「啊啊,很有桃香的風格,很適合你喔。」
「真、真的嗎?真的是真的嗎?」
「當然。這可不是場面話,也不是社交用語,我真的是說真的。」
聽到真哉的回答,桃香的表情倏地一變——
「是、是嗎?你覺得很適合我呀。耶嘿、耶嘿嘿嘿嘿嘿~」
如此大笑出聲。
「真是的……麻煩的傢伙。」
在一旁的莉子雙手叉腰,輕輕地嘆氣。
「哥哥,大海耶!我可以下水了嗎?」
在姊姊們這樣一來一往的同時,優希也脫下身上的襯衫丟在一邊。
她穿著可愛的白色連身款泳裝。由於普羅米修斯不可能下水,因此只讓它從包包裡探出頭來遙望大海。
「還是先暖身再下水吧。」
「好的說!」
說完,兩人立刻做起暖身操。
接下來,當桃香一說「這樣就差不多了」發出OK指令的瞬間——
「大海——!」
如此大喊的優希立刻筆直地朝大海飛奔而去。
「啊,等一下,優希!不可以離岸邊太遠喔!」
「好的說!」
雖然充滿活力地回應,但似乎根本不打算遵守這個規定的優希,氣勢驚人地以頭先入水的姿勢跳入大海里。
真哉一邊帶著苦笑目送著這樣的優希,一邊說明這片海灘的特色。
「這一帶是淺灘,應該沒有什麼危險性。而且,也沒有岩岸。」
「就算真是這樣,但總覺得那孩子有可能做出什麼驚人之舉,還是有點危險……」
桃香一臉不安地說完,陷入短暫的沉思之後——
「我還是跟過去看一下。這裡有泳圈吧?」
「是的。請用這個。」
被問到的梅蘭,立刻遞出巨大的海豚充氣坐騎。
「那麼,我離開一下。」
將坐騎高舉在頭上後,桃香也跟著飛向大海。
被留在沙灘上的莉子,則是微微聳肩輕笑出聲。
「說這麼多,姊姊還不是迫不及待地想下水游泳。」
「似乎是這樣子呢。」
但沒有人會針對這一點責備她。
天氣晴朗、氣溫又高,如果眼前正好有一片大海,簡直就是上天的旨意,要人們下水游泳。
「莉子你不下水嗎?」
「嗯。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其他事情?」
「是的。」
微微一點頭後,莉子重新轉向真哉——
「真哉,今天真的非常謝謝你。」
如此宣告之後,緩緩地低下頭來。
「老實說,過去幾年以來,我們家根本沒有閒錢舉辦家族旅行,我原本也以為今年又沒望了。我父親、姊姊還有優希應該也都暗自這麼想吧。」
莉子眺望著盡情暢遊於大海里的姊姊與妹妹,繼續說。
「我想,姊姊與優希一定都很羡慕同齡的朋友,有人在國內旅行,也有人出國旅遊。雖然她們兩個人絕對不會說出口,但應該也不只一次兩次暗自感到不甘心或是落寞吧。」
「……」
「我真的以為今年也不例外。即使不久前剛拿到新的訂單,但我們家的狀況仍然沒有樂觀到有多餘的閒錢。正因為如此——」
接下來,莉子的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微笑。
「真的很謝謝你。我好久沒有看到優希露出那麼開心的笑容,也很久沒見到姊姊那麼興奮的模樣。啊,不過姊姊有可能是因為別的理由才這麼興奮也不一定。」
最後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小聲地補充道。
「總而言之,如果不好好向你道謝的話,我會覺得過意不去。無論如何,我都想向你表達我心中的這份感謝之意。」
「原來如此。」
莉子如此的心情,確實地傳達到真哉的心裡。
「莉子真的很講究禮儀。」
「這是我與生俱來的天性。」
「我認為這是莉子的優點喔。」
真哉有句話無論如何都想告訴這位善解人意的次女。
「我確實收到你的感謝了,所以——」
他攤開雙手,示意圍繞在周遭的樂園。
「從此時此刻開始,我希望莉子你能忘記這件事情,盡情享受一番。我所期望的,並非得到你的感謝或是對我低頭致意……」
是的,那就是——
「我只是希望家人能夠開懷大笑地度假——僅僅如此而已。」
「真哉……」
莉子有些吃驚地如此低喃後,再度微微低下頭。
「這個如雪球般不斷累積的人情,我總有一天一定會在某個時機還給你。」
「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不行。」
緩慢且堅定地搖頭後,莉子的臉上突然浮現某種惡作劇般的笑容,並說出以下這一番話。
「所以,請你給我幾年的時間。在我追上你的腳步之前,絕對不可以走遠喔!」
「走遠?別擔心,我哪裡都不會去。」
莉子更加靠近給予肯定答案的真哉,以防萬一地再度確認。
「真的嗎?」
「真的。」
「絕對不會?」
「絕對不會。」
「你能對天發誓嗎?」
「我對天上的繁星發誓。」
仿佛是在打量他的真心般,兩人就這樣彼此互望一會兒後,莉子突然輕笑出聲——

「那就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感到後悔。請拭目以待。」
莉子並沒有明說,便俐落一轉身,搖曳著一頭長髮追上桃香她們的腳步。
與在浪間玩耍的桃香、優希會合之後,三姊妹發出高昂的聲音,嬉鬧起來。
眼前的這幅光景,比起任何報酬、任何成就,都要珍貴、美麗,並且無可取代。
「哎呀呀。」
在真哉身旁目睹全程經過的梅蘭,發出明白一切的聲音後,微笑道。
「原來如此呀。難怪老闆您會帶這家人前來。」
「是啊。」
聽到梅蘭的這句話後,真哉指著飯山家的成員,再度以堅定的口吻如此道:
「向你介紹一下,她們是令我感到驕傲的家人。」


本帖最后由 a8901566 于 2015-10-13 17:02 编辑


第二章 大海與泳裝與BBQ

海能帶給人們一股自由奔放的氣息。
如果當時實施鎖國政策的江戶幕府將軍,能夠親自來到海邊遊玩,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地懷抱「就算黑船或是其他東西開來也沒關係啦,哈哈哈,」之類的雅量。同理可證,如果路法來到這裡,想必也會情不自禁地對真哉說出「就算不工作也沒有關係啦~哈哈哈~」等寬容的話——大概吧。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過去玩一下了。」
「好的。我會負責看管大家的私人物品,請您安心地盡情享受。」
在梅蘭的保證下,真哉離開海灘傘的遮蔽範圍。
直射的日光毒辣地烘烤他的肌膚。
因為純白沙灘所反射的陽光,真哉下意識地眯起眼,接著立刻發現戴著草帽的優希蹲踞在視線的前端。
「嗨,你在做什麼呢?」
「在蓋城堡的說!」
「喔~」
一臉開心地如此回答的優希手邊,正如她所說,的確蓋起一座巨大的城堡。
「以這種毫無任何根基可言的沙雕來說,規模相當氣派,看起來就像是新天鵝堡。」
然而,建築工程似乎還在進行,只見優希輕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向真哉發出邀請。
「哥哥要來幫忙嗎?」
「好啊。」
真哉點頭,並在一旁坐下。
優希似乎是憑感覺理解到必須在沙裡混入完美比例的水量。
當真哉聽從優希的指示打造起城堡時,他才察覺到上面附有神奇的物件。
「這個是什麼?」
「這是『大炮』的說!必須保衛城堡才行的說!」
「原來如此。防守可是相當重要的環節,畢竟天下不可能永遠太平。」
這個世界充滿許多惡意,就連這座城堡,也無從得知何時會遭到名為人類的巨人踏平。

「那這邊長長的平面是?」
「那是『飛機跑道』的說!會從那裡派出『戰鬥機』的說!」
「原來如此。不能只著重防守,也必須擁有攻擊手段。」
敵人無所不在。無論是哪一個國家,制空權永遠都是國防重點。
「在這裡的別館呢?」
「那是『牢房』的說!用來關壞蛋們的說!」
「原來如此。無論哪個時代都會有罪犯,也因為如此才會有所謂的刑法。」
任何一個時代都是壞人遍布。維持自己國家的秩序,可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
「完成了的說!」
「非常壯觀耶。」
在那之後沒多久時間便完成的,是一座看起來相當善戰的城堡。
「這麼一來,任何敵人攻過來都沒問題呢。」
「才沒有這回事。」
卻見優希一臉不滿足地奮力搖頭,並說出以下這番話。
「——最可怕的是『潛藏』在『內部』的『敵人』。對方有可能是『好朋友』、『工作夥伴』或是『自己』。所以,應該將這世界上所有的『人事物』都視為敵人才對——的說!」
「這也是校長說過的話嗎?」
「才不是,是經常進出學校的『業者』說的!」
似乎已經完全脫離學校相關人士的範疇了。
「所以,接下來要做不怕任何敵人的城堡的說!」
「還真是充滿哲學深意的課題呀……好好加油喔。」
「好的說!」
一臉愉悅地高舉雙手比出萬歲手勢後,優希再度埋頭於城堡的建設工程。
當真哉離開那樣的優希,走近浪花滾滾的岸邊時——
「聽說這種場合,請對方幫忙涂防曬油是必須做的事情之一。」
不知不覺間來到自己身旁的莉子,冷不防地提起這種話。
「嗯?什麼場合?」
但她並沒有回答真哉的問題,只是伸直那纖細的白皙手臂。
「但是,我不喜歡曬太陽,所以早就滴水不漏地從頭到腳涂好防曬油了。」
「這樣比較好。畢竟臭氧層的破洞在近幾年逐漸發展成令人不容忽視的大洞。」
兩人的對話似乎一來一往,卻又仿佛牛頭不對馬嘴。
但莉子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以指尖卷著那柔順的一頭秀髮。
「所以囉,我打算執行海邊活動的必做事情之二。」
「哼嗯?」
「就是這樣子。真哉,請你教我游泳吧。」
莉子說完,便將海豚的充氣坐騎推過來。
真哉雖然接過充氣海豚,但不禁納悶地問:
「真令人意外。莉子你不會游泳嗎?」
「是啊。也許是因為我跟姊姊不一樣,體脂肪沒有那麼高,所以身體才沒辦法漂浮在水面上。」
「原來如此。」
筆直修長的雙腿,以及纖細的小蠻腰。原來如此,贅肉這個單字似乎並不適用於眼前看起來相當健康的四肢。
「莉子相當苗條呢。」
「……打量得這麼仔細,就算對象是真哉你,也會讓我難為情起來。」
「啊啊,抱歉。」
真哉向難得一臉害羞地遮住自己身體的莉子陪罪。
「順便問一下,真哉你會游泳嗎?」
「大概就是一般人的程度。在我還小的時候,為了維持最低限度的健康運動,母親會送我去健身房。」
「是嗎?那麼應該不會有問題。那就拜託你了。」
說完,莉子立刻走進海里。
真哉緊跟在後,走到水深淹過膝蓋的位置。
「這片海真的很漂亮呢。」
「只是由於沙岸的關係,魚不多就是了。但我覺得正好適合游泳。」
擁有驚人透明度的海水,並無一絲二暈的混濁,光線甚至能照射到腳邊。
今天的海面也相當平靜,用來練習再適合不過了。
「那麼就先從踢水開始吧。」
「好。」
真哉輕輕地握住莉子的手。
就這樣橫躺在海面上後,莉子立刻開始踢水。
「大概是這種感覺嗎?」
「很棒喔。而且,你並不是用腳尖,而是正確地使用大腿踢水。」
完全不需要進行任何指導的完美踢水。
正當真哉望著這完美的踢腿姿勢時——
「啊,腳抽筋了。」
莉子冷不防地這麼說完,便整個人靠在真哉的身上。
真哉一邊抱住整個人壓過來的莉子,一邊在她的耳邊輕問。
「沒事吧?」
「嗯,讓我就這樣休息一下。」
「你可以把腳向反方向伸展,雖然會有點痛,不過能夠恢復得比較快。」
「好的。」
真哉說完便維持相同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在短暫的沉默後,莉子小聲地如此說。
「……受到如此紳士的對待,總覺得有一點不甘心,但這樣子也不錯啦。」
「嗯?」
「沒事,什麼事情都沒有。是我在自言自語。」
微微搖頭後,莉子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若無其事地放開真哉。
「好了,我已經沒事了。接下來,請你教我換氣吧。」
「好啊。」
聽她這麼說,真哉立刻在自己的身體前面大大地劃水。
「像這樣子劃動手臂,配合動作抬起頭。頻率大概是劃三次手抬一次頭,不習慣的話也可以劃兩次手抬一次頭來進行換氣。」
「配合劃水的時機抬起頭來嗎?」
莉子將食指靠在下嘴脣,如此提議。
「實在有點難想像,可以請你從身後扶住我的手進行示範嗎?」
「啊啊,當然沒問題。」
於是,真哉走向轉過身背對自己的莉子,從身後抓住她的雙手,緩緩地在空氣中劃起水來。
「就像這樣子,仿佛在身體下方劃出S劃動。這麼一來,就能將水推向腳的方向,產生向前的推進力。」
「……」
「?怎麼了嗎?」
「沒、沒事,什麼事情都沒有。」
稍微搖了搖頭後,莉子用左手壓住自己的胸口。
「……為什麼都是我自己在小鹿亂撞……跟我預料的完全不同……不過,如果真要說有沒有心動,絕對是有的吧……」
「莉子?」
「沒事,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只是在對賜予我幸運的海神,表達心中的感謝之意而已。」
在她說完這番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後——
「好了,請你繼續吧。」
再度請真哉繼續指導。
「換氣似乎也沒有什麼大問題,你要不要實際游游看?」
「沒問題嗎?」
「這裡很淺應該不會有問題。而且,如果真的發生什麼情況,我也一定會救你的。」
「…………」
「嗯?怎麼了嗎?」
「沒、沒事,我只是覺得魂魄都快被奪走而已。這是為什麼呢?就算其他人這麼說,我明明完全無動於衷的說。」
接下來,莉子微微低下頭並往上一瞄——
「你真的……會來救我嗎?別誤會,我並不是在懷疑你喔。」
「啊啊,當然。」
「那是——」
稍微停頓一下後,莉子問出心中的疑問。
「那是因為,我是你的家人的關係嗎?」
「是啊。我發誓無論要做出何種犧牲,都一定要守護住我的家人。」
「原來如此。」
只見莉子手抵在嘴邊陷入短暫的沉思後,突然露出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並點頭。
「好吧。現在姑且暫時滿足於這種狀況,想要更上一層樓,就算現在才開始也不遲。」
「更上一層樓?」
「我是在指游泳。那麼,我要試著游游看,請你待在我身旁。」
說完便俐落地游往海上。
從他在一旁觀察到的狀況看起來,莉子展現出毫無瑕疵的美妙泳姿,然而——
「啊,我溺水了。」
她突然這麼宣告,再度將整個身體靠向走在一旁的真哉身上。
「你沒事吧?」
「似乎不太行,可以暫時維持這個姿勢別動嗎?」
莉子一邊全身無力黏在真哉身上,一邊抬起頭來望著他如此說。
當真哉正要點頭回應時——
「給我等一下!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一道大嗓門介入。
莉子帶著一副仿佛快「嘖」出聲來的態度,回應飛奔過來的桃香。
「用眼睛看也知道吧?真哉在指導我游泳。」
「什麼叫做指導你游泳?你在說什麼啊!」
接下來,桃香奮力地指著莉子,尖銳地指出那件事實。
「你明明就會游泳吧!」
「是這樣子的嗎?」
「當然就是這樣子!喂,明明就是你自己的事情耶!」
於是,一如往常的口水戰就這樣開打。連真哉也能輕易地預料到如此結果。
「那孩子也真是的……!」
桃香一臉憤憤不平地對著回沙灘上的莉子身影抱怨。
「哎呀,莉子明明會游泳卻還叫我教她,真是上進。」
「不……絕對不是這樣子。」
桃香一臉無奈地如此說完後,便將手抵在嘴邊—
「不過,既然她說要重涂防曬油,應該會有好一陣子不下水了吧……但是一個人玩水又很無聊……」
視線骨碌碌一轉,在四周遊移。
「對了!」
她仿佛想起什麼好點子般,拍了拍手。
接下來,桃香指著遠方,向真哉提出如此提議。
「你可以陪我去那裡嗎?」
「那座小島嗎?」
「沒錯。」
桃香指尖所指的前方,是漂浮在海上的迷你島嶼。
「我一直很想嘗試朝向島嶼長泳。而且這片大海如此乾淨,還能夠一邊游泳一邊欣賞海底風光,應該會很有趣吧。」
「畢竟這裡的能見度達二十五公尺,應該能看到很深的海底喔。」
「好期待喔——!」
帶著打從心底感到愉快的表情如此大喊後,桃香立刻朝小島的方向彎下腰。
「那麼要出發囉!預備、起!」
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變成游泳競賽。
發出開始指令的當事人俐落地飛躍入海里,並以自由式提升速度。原來如此,她擅長運動這一點,似乎連在海里也能夠毫無遺憾地發揮得淋漓盡致。
雖然起跑晚了一點,不過真哉也立即躍入海里。
一股沁涼感立刻包覆住他的全身。
在這片清澈見底的海里,他以大動作的自由式產生推進力,追趕著率先起跑的桃香。
比賽不到十分鐘就分出勝負了。
「我贏了!」
「真不愧是桃香……好快……」
比賽的結果就在真哉無法縮短一開始拉開的差距下,由桃香率先抵達小島。
只見桃香帶著勝利者游刃有餘的表情,在等待真哉調整呼吸的期間如此問。
「你雖然沒在運動,體力卻還不錯耶。」
「身體是一切的基礎,所以我會定期進行體能訓練。不過,最近的確是有點荒廢了。」
這一點也被基爾曼提醒過好幾次。
也因此,OrionLute的總部大樓才會設置一般員工也能使用的健身房。不過,由於員工會顧慮老闆的存在,所以真哉自己並不會使用就是了。
「那麼,你之後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慢跑呢?」
「不錯喔。聽起來很吸引人。」
「那就這樣說定囉。就算你之後反悔我也不承認喔。」
桃香愉快地笑著說完,呈現大字型倒向沙灘。
「啊——好舒服喔——」
於是,她就這樣躺在寬敞的藍天下,一臉舒服地閉上雙眼。
「這裡還真是不錯耶——」
「是啊。」
面對如此回應自己、並在一旁坐下的真哉,她帶著些許遲疑緩緩開口。
「那個……謝謝你喔。」
「嗯?」
「帶我們來這裡。」
莉子剛才說過的話,這次改由桃香一臉認真地說出。
「那位先生叫做基爾曼……是嗎?是你拜託那位先生的吧?要不然,我們怎麼可以來到這麼棒的地方。」
「……」
「優希真的很難得會主動說想要去哪裡,但以我們家目前的經濟狀況,就連去附近的溫泉也有困難。」
莉子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她說,優希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忍耐,也因為如此,才會越來越不敢說任性的話。
「但是,我們真的來到有著這麼一大片美麗大海的地方。人家說仿佛作夢一樣,就是在指這種情形吧。莉子看起來也相當樂在其中,平常甚少休息的爸爸似乎也能夠好好放鬆一下。」
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這位長女卻相當關心家人。
「而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所以,我才會暗自心想一定要好好向你道謝才行。」
「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沒錯。
「我認為比起優希、莉子、士郎,還有你……」
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錯。
「我才是那個玩得最盡興的人。畢竟能夠跟家人一起來到這裡。」
「是啊……畢竟我們是家人嘛。」
「是啊。」
於是,真哉模仿起桃香,也以大字型倒在沙灘上。
天空是一整片的藍。
塞滿整個視野的天空仿佛近在眼前,令人不禁覺得只要伸出手似乎就能觸碰到。
他到底有多久沒有感受到心情如此寧靜安穩了?
那是因為這裡是南方的島嶼嗎?抑或是跟家人在一起的關係?
「對、對了。」
桃香一邊坐起上半身,一邊詢問恍惚地思考起這件事情的真哉。
「那個……正因為我們是家人,如果……我是說如果喔,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是說如果無論如何你都想要的話,之後就不要在獨屋,來我們主屋——」
「哎呀?」
就在此時,第三者的聲音介入。
出現在由於大吃一驚而轉過頭去的桃香,以及只移動視線的真哉前方的,是扛著釣竿的士郎。
「這不是桃香還有真哉嗎?」
「——呃,爸爸?」
桃香驚訝地彈了起來。
只見緩緩走近的士郎,一派輕鬆地扛著釣竿與保冷箱。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啊?」
「哎呀,這個嘛……」
士郎臉上浮現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並說明起事情經過。
「我問說是否有能夠安靜釣魚的地方,他們就派船帶我來到這座小島。不過,不是我在說,這裡真是太驚人了。雖然海灘那一面都是沙岸,但由於另一側是岩岸的關係,魚多到數不清呢。」
一邊笑著說「不過都是小型魚類就是了」的士郎,臉上帶著相當愉悅的神情。這麼說來,真哉似乎聽說過,他的興趣是釣魚。
「桃香,你怎麼了?為什麼一臉不高興?」
「……我才沒有!什麼事情都沒有。好了,爸爸你要釣魚的話,就去那邊慢慢釣吧!」
「咦?喔喔……那你們兩個回去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喔。」
在女兒的推擠下,士郎一臉莫名其妙地返回原來的路。
等到再度恢復成兩人獨處的情況時,真哉才詢問桃香。
「然後呢?你剛才說到哪裡?」
「……什麼事情都沒有啦!真是的——」
「嗯?」
「好了。」
只見桃香露出隱約帶著一絲不快的表情,一邊指著剛才待過的海灘,再度如此提議。
「再來比一次吧。看誰先游到海灘,輸的人要請喝飲料。OK?」
「了解。」
「那麼要出發囉!預備——」
第二回合比賽,非常公平地雙方同時起跑。

大海似乎也會有熊出沒。
當然,無論是海上或是山裡都會有熊出沒,但出現在這種孤島的話,想必會是某個新物種吧。而且,那隻熊似乎擁有無論經歷任何嚴酷環境都能夠存活下來的強韌生命力,而非受華盛頓動物保育公約所保護的纖細生物。
「你似乎玩得相當開心呢。」
真哉對那隻體型壯碩,並穿著夏威夷襯衫、踩著輕鬆步伐緩緩靠近的大熊——也就是基爾曼如此回應。
「基爾曼,你也來啦。」
「這可是難得的假期。如果還縮在房間裡打電腦,也太可悲了吧。」
「你說得沒錯。」
「哎呀,不過對你的秘書殿下有點抱歉就是了。」
「你說得沒錯。」
真哉重複相同的回答並微微聳肩。
與桃香之間的比賽結束後,真哉再度踱步回海灘傘下。桃香三姊妹正在岸邊玩著沙灘排球,純白的沙灘從剛才便不斷傳來她們愉快的嬉鬧聲。
基爾曼啜飲一口熱帶鮮果茶後,對把毛巾披在頭上的真哉說:
「關于先前提到的那件事……」
「哎呀?你不是說不工作嗎?」
「這並不是工作,而是聊天。當然也不會有任何加班費。」
「既然如此,我賞臉聽一下吧。」
在沙灘椅坐下的基爾曼,帶著略微嚴肅的表情接著說:
「檯面下似乎有什麼可疑的動靜。匯整各方面的報告後,我發現狀況似乎越來越不樂觀。」
「咦?現在明明是放暑假的期間,對方也太認真工作了吧。」
「就是說啊。好歹暑假與年底讓我們輕鬆一點嘛。」
基爾曼動作滑稽地聳完肩後,抬起頭看向真哉。
「總而言之,你要提高警覺。就像我先前說過的,你是最有可能遭到攻擊的目標。」
「基爾曼你也不例外吧?」
「這是優先順序的問題。我所掌握的情報並不值得冒這麼大的危險也要得到手。」
技術情報與經營情報,尤其是以Orion集團的情形來說,前者的確更加機密。
「話雖這麼說——」
原本嚴肅的表情在下一秒立刻融化,基爾曼愉快地揚起嘴角。
「不過,在這裡的這段期間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畢竟她也在。」
「——基爾曼先生,您叫我嗎?」
那號人物一聲不響地出現。
基爾曼將空掉的玻璃杯遞給不知何時站在背後,一身打扮與這裡格格不入的少女。
「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我們家社長的安危就拜託你了。」
「哎呀。」
梅蘭接過玻璃杯,臉上浮現隱約帶著一絲愉悅的微笑。
「這是當然的。畢竟我身為這座島嶼的管理者,兼老闆的專屬保鏢。」
「啊啊,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
「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說完,梅蘭向揮揮手後移動到另一把海灘傘下的基爾曼行禮,目送他離去。
接下來,收拾起空玻璃杯的梅蘭,不解地微微偏著頭問:
「不過,安全上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再重新檢查一遍所有的機關吧。」
「不,沒有這個必要。」
如果單就機關本身來說的話。真哉露出苦笑如此回應,並否決她的提議。
「遵命。那麼,如果有必要的話,請您隨時吩咐我。」
「啊啊,就這樣子吧。」
聽到真哉的回答後,梅蘭心滿意足地報以微笑。
這位梅蘭是OrionLute的正式員工。
但是,她隸屬的單位與職責則有些特別。
她從兩年前開始,平常便以這座島嶼的管理者身分,常駐於這裡。除了打理所有的雜務,還得迎接、招待來到這座島嶼的訪客,當然也包括送客,都是她的工作使命之一——
然後,平常以外的時間則是隨侍在真哉身旁保護他的安危。這便是她被賦予的第二個使命。
「話說回來,越來越難見到老闆您一面了。」
「嗯?」
冷不防地被人這麼一說,真哉不禁感到納悶。而梅蘭則是將手靠在臉頰上,微微不悅地皺起眉頭。
「您最後一次來訪這裡,已經是數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在這段期間您都不來見我一面,好寂寞喔。」
「真是抱歉。」
經她這麼一說,真哉才想起自己的確好久沒有到訪這座島嶼。
雖然這裡比德國還近,但他一直遲遲未造訪這裡的理由,不需要深思,恐怕只有一個。
「我最近的日常生活過得相當愉快,所以就沒必要來樂園了。」
「哎呀。」
只見梅蘭似乎刻意誇張地露出驚訝的神情,同時將手抵在臉頰邊,微微低下視線。
「雖然替您感到開心,卻也忍不住覺得寂寞。我時時刻刻都在盼望老闆您的到來呀。」
「你放心。」
像是要讓這樣的梅蘭感到安心般,真哉露出微笑道:
「我還有很多工作要麻煩你。」
「哎呀呀。」
梅蘭瞪大雙眼,以一副相當開心的表情雙手合十回應。
「真是令人期待。老闆您交代的工作,一向能讓我感到興奮不已。」
「是這樣子的嗎?」
「是的,的確如此。」
她所說的工作,是指第二個工作職責。
也是真哉在某個契機之下雇用的梅蘭,所肩負的真正任務。
那個任務就是指,當真哉前往政局不穩、紛爭頻傳、人身安全無保障的地區之際,做為他的貼身保鏢隨行。
別看她外貌如此,這位少女可是以強過Orion集團所有的特勤人員而聞名。
「無論是第一次的出動任務,在非洲內陸碰上游擊隊的戰役、在中東與強盜發生槍戰,還有之後碰上沙漠裡的反政府組織,都讓人感到相當棘手呢。啊啊,最令人難以忘懷的,是在亞丁灣與海盜的大戰。光是想到當時的情景,我到現在還是會感到興奮呢。」
「這麼說來,的確發生過這種事情。」
聽到梅蘭那隱約帶著一絲陶醉的表情說出來的過往,真哉不禁憶起當時種種。
采買火箭與燃料必需的稀有金屬、與各國政府的交涉、視察零件公司,以及在各地進行人造衛星的通訊狀況實驗。
這些事情大多數都得由身為公司代表,同時也兼技術人員的真哉出馬。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跟日本一樣,在安全上有一定程度的保障。有時候他也必須前往,輕率地停在紅綠燈前就會遭到強盜襲擊,或是悠哉地在海上航行便會遭到海盜團團包圍起來的動盪地區。
在這種情況下,必定會同行並確保真哉安全的,就是眼前的這位梅蘭。
「如果沒有梅蘭的話,我現在早就不在這個人世間了吧。」
「哎呀呀。」
梅蘭以手抵在臉頰邊的姿勢,誇張地抬起肩膀。
「您說笑了。我所做的事情與老闆您做過的事情比起來,不過就像是揮開蒼蠅般根本微不足道。」
「並沒有這種事。」
真哉微微搖頭後,說出他心裡的話。
「我是真心感謝你每次的搭救。」
「謝謝您的抬舉,這是我的榮幸。」
梅蘭以單腳向後縮的姿勢,誇大地行一鞠躬禮,下一秒眼神停駐在真哉的手邊——
「哎呀,真是失禮。您的杯子空了。」
雙手合十,為自己的失禮道歉。
「我立刻為您準備飲料,請您稍候片刻。」
「啊啊,謝謝你。」
當梅蘭接過空玻璃杯,打算旋過腳跟向後轉時——
「咦——!」
一股緊張的情緒出現在她的臉上。
她以腳跟用力朝沙灘一踩,放低重心,掀起裙擺,絲毫不在意自己健康的大腿暴露在外,將手伸向綁在大腿上的槍套裡的手槍。
「怎麼了嗎?」
「沒事……」
維持這樣的動作、眼神銳利地巡視周圍的梅蘭,經過十秒鐘後才放鬆那股緊張的情緒。
「——是我多心了。請原諒我的失禮。」
如此說完,梅蘭重新整理好裙擺並一鞠躬,便逕自前往酒吧拿飲料。
似乎有令她在意的事情。由於她擁有敏銳的直覺,過去也曾經發生過多次類似的事情。
雖然也有多心的時候,然而實際上真的發生狀況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
沒多久便走回來的梅蘭,恭敬地說「讓您久等了」一邊遞出新拿來的飲料,一邊提起另一個話題。
「話說回來,還真是難得耶。」
「嗯?什麼事情?」
「老闆您難得認真起來。」
經她這麼一說,真哉發出「啊啊」回應。想必她是在指剛才與桃香的長泳競賽吧。
「我對任何事情都是全力以赴的喔。」
「呵呵,您又在說笑了。」
以手掩住嘴角的梅蘭,語氣輕柔但堅定地否定真哉的話。
「如果您真是如此的話,周遭的任何人——我想就連基爾曼先生也會完全跟不上您的腳步了。」
「是嗎?」
「就我所知的範圍內,的確如此。」
梅蘭斬釘截鐵地回覆。
認識梅蘭也要兩年了,比基爾曼短,但比路法長。
由於工作的關係,他與梅蘭相處的時間並不比路法長,但透過她銳利的觀察能力,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用來摸清楚真哉的個性。
「如果是以往的老闆,想必會手下留情將勝利的寶座拱手讓給對方吧。而且,還是以對方完全不會察覺到的絕佳方式放水,我有說錯嗎?」
「…………」
「而您竟然難得認真起來。看到桃香小姐不甘心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不住嘴角上揚呢。」
「也許你說得沒有錯。」
從小島出發的長泳比賽,真哉以些微的差距贏得勝利。
雖然在梅蘭指出這一點之前,他本人也沒有察覺到,不過,當時真哉的確是全力以赴在游泳。
「還有,讓人有些訝異呢。」
梅蘭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望向天際,眯起眼看著萬里無雲的天空。
「我第一次見到老闆您玩得如此盡興的模樣。」
「我總是相當享受人生的耶。」
「您真愛說笑。」
接下來,梅蘭抹去嘴邊的笑意,緩緩搖頭。
「我認識的老闆,是個盡知天下事、能夠將一切事物都得到手、嘗遍人生的苦辣酸甜後,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至極的人。沒錯,如此的您——仿佛天神一般。」
「你說得太誇張了。」
「我說錯了嗎?」
「也不是。」
雖然說是天神顯得過於誇大,但他非常清楚梅蘭想表達什麼,實際上,他也只能承認一切正如她所說。
「我明白你想說什麼。」
所以,他如此回應並同意她的話。
而指出這件事情的梅蘭,語氣會有點尖銳也是有理由的。
「至少,我初次見到老闆您的時候,的確是如此。」
「已經兩年了吧?」
「是的。」
緩緩點頭的梅蘭,側臉的確比那個時候成熟許多。
「我當時真的覺得很驚訝。」
仍然殘留有當時影子的少女,像是在回憶當時的情緒般輕輕地閉上雙眼。
「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子的人。」
「這句話是在誇獎我嗎?」
「呵呵,您說呢?」
曖昧不清地回答後,梅蘭臉上浮現出一抹試探性的笑容——
「至少……」
梅蘭仿佛回憶起過往般,對著遙遠的天空眯起眼。
「起初的確讓人無法產生好感呢——」

※ ※ ※

一直逃個不停。
手上的彈藥所剩無幾,通訊設備由於電波干擾的關係而成為一堆廢鐵,身上全是擦傷,甚至連原本應該在身邊的夥伴也一個都不剩。
「吁……哈……吁哈……!」
呼吸相當紊亂。
馬不停蹄地動著雙腿、不斷在沒有道路的森林裡穿過獸徑、手裡揣著沉重的突擊步槍,最重要的是敵人在身後不遠處步步逼近,梅蘭的呼吸、心臟,以及焦慮感瘋狂地混亂不已。
「呼……吁哈……吁哈……!」
她保持蹲低的姿勢,猶如野獸般穿越森林。
當她以搖搖晃晃的步伐穿過森林之後,終於脫離森林的範圍。同時,她立刻發現下方有一座小村莊。也許能夠在那裡補給彈藥,或許有夥伴先到了也不一定。
「啊……!」
就在這個時候,她似乎不小心松懈了。
她的身體大大地失去平衡,從斜坡跌落下去。感受到樹枝與沙礫刺激著身體肌膚的同時,她立刻將身體縮成一團將衝擊降到最低。
「唔……」
待她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全身傷痕累累,令人忍不住哀號。
不過,沒有造成骨折之類的嚴重傷勢,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正當她忍耐著疼痛,打算起身的同時——
「哎呀?」
「!」
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與那個人對上視線。
她反射性地壓低身體重心,並以突擊步槍的槍口對準來者,同時解除手動保險。
當她的手指扣住扳機,切換到半自動模式時——
「你受傷了?沒事吧?」
耳邊卻傳來一道相當不合時宜的從容聲音。
不過,那種事情一點都不重要。
夥伴以外的人全都是敵人。對現在的梅蘭而言,這一點是她唯一的判斷基準。
所以,她才能毫不躊躇地扣下扳機,然而……
「哼嗯。」
這一聲傳來的同時,她手上的突擊步槍從中間一分為二——老實說她根本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咦?這……?」
那裡是戰場,如果對方是敵人的話,梅蘭在這個瞬間早就死了。
然而,那個人卻不一樣。只是一味地露出微笑,一邊翻弄著掌心裡的某個黑色物體,一邊對她這麼說:
「勸你死了這條心比較好喔?上方的人造衛星正瞄準你,如果做出任何可疑舉動,你就會在一瞬間遭到擊穿。」
此時此刻,梅蘭才第一次看向對方。
年齡與自己不相上下——也就是說,還是個小孩子。身材線條很纖細、體型贏弱,穿著雖然隨興卻相當乾淨。看得出來對方是有著東方臉孔的少年,但他說的卻是附近這一帶難得聽到的流利英文。
老實說,對方怎麼看都像是個走錯地方的人,但梅蘭將視線銳利一掃,認定對方是自己的敵人。
「你是軍方的走狗嗎?」
「軍方?哈哈,怎麼可能。」
一臉愉快地笑著回答後,那位少年輕輕揮手,否定梅蘭的假設。
「我可不想待在那種毫無生產力可言的組織。」
接下來,他以那雙看似強韌的靴子底部啪噠啪噠地踩響地面後——
「這裡可以采到數種品質良好的稀有金屬,所以我才來這裡看是否能取得通融,將金屬做為衛星材料。」
對著梅蘭說出這段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不過,你現在似乎正在忙?」
「你這個人——」
梅蘭並不打算聽那位少年說的任何一句話。
相反地,她以手指夾住的兩把小刀代替回答。
「還真是從容呀!」
正當她動作俐落地打算擲出小刀時——
「所以說,我剛才不是勸你死了這條心嗎?」
突然,一股難以忍受的惡寒沿著她的脊椎竄上來,梅蘭當場不支倒地。
「——————!」
「失去平衡感了吧?再繼續下去的話,就會失去意識喔。勸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就這樣在地上掙扎了好一陣子後,那股惡寒突然消失,梅蘭帶著一臉的困惑撐起上半身。
而少年以仿佛閒話家常的語氣,詢問這樣的梅蘭。
「根據我的觀察,你似乎是在躲避軍方的追捕呢。你就是傳說中的游擊部隊成員?」
「我是……受雇於他們的傭兵。別把我們混為一談。」
游擊部隊——打著所謂反政府或是解放自由名號的反抗者。
梅蘭曾經是受雇於該組織的傭兵集團成員之一。
這次明明應該會是一如往常般,襲擊政府物資輸送車的簡單任務。因為他們說這次劫到的物資可以由成員瓜分,因此全員的士氣都相當高漲。
然而,對方似乎早就得知這次的作戰策略。
車裡並沒有物資,反而載著兩小隊的政府軍隊與機關槍。傭兵集團在瞬間就被打得潰不成軍,最後甚至演變成遭到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兩架戰鬥直升機殲滅的局面。
雖然是團員們太過大意,過度看輕這次掠劫物資的作戰,甚至連一顆對空導彈都沒有帶,然而單方面的制裁行動,根本與大屠殺毫無兩樣。而從那一天起已經經過好幾天。
在這樣的情形下,她遇見的竟然是一名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少年。
望著眼前的那名少年——
「唔——!」
梅蘭的肚子冷不防地發出「咕嚕嚕」的可愛悲鳴。
「怎麼?你肚子餓了啊?既然如此,你早一點告訴我就好了。」
「…………!」
感到丟臉的她,瞬間滿臉通紅。
這是因為放鬆下來的關係?還是過去數日一直未進食的關係?
無論如何,聽到她肚子叫的少年,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將手探入包包裡,拿出東西后丟了過來。
反射性地接住的那個,是塞在一個薄薄塑膠袋裡、呈現奇妙三角形的物體。
「這個是……?」
「你不知道嗎?這是飯糰。算是我祖國的傳統料理吧。」
由於傭兵集團裡也有日本人,因此她知道Rice ball的存在。就連她的日語也是向那名團員學來的,所以有一定程度的水準。
但是,梅蘭知道的是呈現咖啡色、更髒的東西。絕對不是用這種雪白剔透的白米所做成的。
「你今年幾歲?」
「……為何突然問這個?」
當她正猶豫著該不該吃掉手上的Rice ball時,少年帶著笑容接著說。
「我是在問你的年齡,我今年十二,不過馬上就要十三歲了。你呢?」
「……跟你差不多。」
正確說起來是年長他一歲,不過對方也不想知道得如此詳盡吧。
只見少年一臉滿足地點頭後,繼續這麼說。
「我剛才有聽到游擊部隊的消息,你的傭兵夥伴應該也在其中。他們似乎已經解體了。聽說軍方以掃蕩計劃為名的清除黨羽行動,要開始進行最後的收尾了。」
「唔……」
「就算你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
對方立刻看穿她的行動。
原本打算站起來的她重新坐回地上,這一次她是徹徹底底地虛脫了。
總有一天一定會面臨如此局面——她一直抱持這種想法,也早已做好覺悟。然而,當集團消失的同時,梅蘭也失去了容身之處。
「所以囉,我有一個小提議。」
「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胡言亂語什麼啊?」
「我是在跟你談一筆生意。」
接下來,那名少年突如其來地丟出如此提議。
「如何?你願意受雇於我嗎?」
「……真是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是啊。如果是玩笑話,的確會讓人笑不出來。」
我當然不是在說笑,少年說完接著道:
「清除殘存勢力的行動開始後,已經經過五天的時間。在完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你竟然能一路撐到現在。」
「沒錯……就是這樣子。我才不會這麼輕易死掉!別想!」
一直壓抑的情緒,仿佛水壩決堤般傾瀉而出。
「如果死在這種地方的話……那麼我不就無法得知,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嗎!」
為什麼她會對一個初次見面、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吶喊出自己的心聲呢?
不,也許正因為是初識不久,所以才適合不顧一切地大吼大叫吧。
梅蘭的雙親是在戰亂中死亡的——似乎是如此。
這是從扶養她長大的父親——傭兵團團長那裡聽來的。
團長會到處收養孤兒,扶養他們長大。他這麼做是為了將來讓小孩加入部隊,因此關於她雙親的事情也許都是捏造的也不一定。
而那位團長也在這次的作戰行動中,化為天上的繁星。
在團裡面,只有強大、戰績才是一切。
她一直深信強大即是正義。
她一直認為強大才是自己的存在價值。
所以,她才會變得越來越強。
但這一切卻如此輕易地遭到擊潰。
也就是說,梅蘭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如此輕易便遭到擊潰。
「你就在這樣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獨自一個人活到現在。這可是相當驚人的生存本能呢。」
然而,那位少年卻抱持完全不同的感想。
於是——
「既然如此,從今以後你願意為了我運用這份能力嗎?」
他說出這個莫名其妙的提議。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說什麼啊?」
「事情很簡單。」
只見少年帶著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態度,以視線巡視四周。
「今後我來到這種戰亂頻仍地帶的機會恐怕只會增不會減,想必也會碰上更難俐落了事的狀況。那種時候,沒有任何事情會比身邊有一個習慣那種場合的人,還更令人安心。沒錯……」
於是,他望向梅蘭,笑容可掬地一笑。
「舉例來說,就是像你這樣的人。」
接下來,少年仿佛要展現全世界般大大地攤開雙手——
「好了,你的答案是?」
並對她提出了兩個將來的選項。
「看你是打算跑回去,然後遭到無情的子彈擊斃,或是選擇與我一起存活下去呢?」
「你這個人……」
縮起下顎、重新調整呼吸,喚回理智冷靜地思考後,梅蘭才緩緩開口:
「你認為,你有資格當我的主人嗎?我可以相信你擁有足夠的器量與力量,值得我的服從嗎?」
「決定權在你手上,而不是我。」
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如此說的少年,催促她下決定。
「是否有資格,等到你親自確認過後再下判斷也不遲吧?」
「…………」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讓人完全無法理解的發展,梅蘭只覺得越來越困惑。她向對方發射子彈,對方卻回敬她某項提議。
「事前支付一半酬勞,事成後再支付另一半。這是我們傭兵團的原則。」
「啊啊,沒問題。」
「我還有另外一個條件。」
「你說吧。」
梅蘭以銳利的視線,掃視淡然地聽著自己要求的少年。
「如果我認為你的能力不符合我的要求,那麼我就會殺了你。即使如此也沒關係嗎?」
「哈哈,真是有趣。」
少年露出一抹打從心底感到愉快的笑容後,毫不遲疑地點頭。
「啊啊,即使如此也沒關係。」
並且浮現爽朗的笑容——
「到那個時候,隨時歡迎你來挑戰。」
帶著隱約含有某種從容不迫的態度,毫不客氣地如此放話。
這傢伙果然讓人相當反感——
這就是梅蘭暗自在心裡斷定對真哉的第一印象的瞬間。

※ ※ ※

從電話另一頭傳來路法如此說的聲音。
『我真的好高興喔!』
透過人造衛星撥打的通話,將她的聲音毫無一絲雜訊地傳達到真哉的耳裡。
『竟然為了我派出社長的專機,我真的好開心,老實說我還真的不小心感動到哭耶。』
仿佛回憶起那份感動般,對話停頓了幾秒。
『雖然對其他被罷工絆住的人感到抱歉,不過我還是毫不猶豫地坐上社長的專機。機上的旅程非常舒適,而且天氣也像是受到上帝的庇佑般,飛機完全沒有任何搖晃。』
到此,她再度停頓一會兒後……
『不過,您聽我說!』
毫不掩飾地吐露截至目前為止一直壓抑在內心裡的感情。
『——為什麼飛機的目的地竟然是總公司啊!您是要我繼續工作的意思嗎!』
沒錯。
路法撥打電話的地方,正是位於德國的總公司。
「哎呀,抱歉。」
真哉相當坦率地對邊哭邊怒吼的路法,承認自己的過錯。
「我沒有深思接到你之後的事情。因為必須進行保養,所以飛機才會直接飛往總公司的直轄機場。」
在飯店房間裡打電話的真哉,費盡脣舌安撫電話另一頭的秘書。
現在時間是傍晚。
與梅蘭的對話結束之後,真哉再度被桃香約去游泳,還與莉子坐著海豚充氣坐騎漂到遠方、跟優希一起追螃蟹,以及獨自一人在海上發呆。
而時間就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期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沉入地平線,躍躍欲試等著登台亮相的月亮也終於探出頭來。
『唔唔……我也好想去南方的島嶼喔……人家還買了新的泳衣……連防曬油也都準備齊全了說……』
「你現在過來也可以吧。」
『專機已經進場保養,更何況從德國到那裡必須花上三天的時間……再加上,現在到處都在放假,機票也沒這麼好買吧……』
總覺得他能夠透過電話,隱約看到在另一頭失望地垂下肩膀的路法。
『既然如此,那我就來工作吧。』
「不,你也可以休息啊。」
『反正回家也沒事情可以做,之後再補假給我吧。』
無奈地唉聲嘆氣後,路法說出令人感到落寞的宣言。
『對了,您有什麼事情嗎?現在不是在放假嗎?』
「是啊。」
真哉發出一副總算說到正題的聲音,說出白天聽到的情報。
「我從基爾曼那裡聽到一件令人在意的事情。」
『令人在意……的事情?』
「路法你沒有聽說嗎?似乎有人在到處刺探我們公司的情資。」
『啊啊,這麼說來……』
停頓了一會兒,仿佛在電話另一頭拍手的短暫時間,路法才像是猛然想起般地說。
『基爾曼先生的情報綱要與小雪小姐所搜集而來的情報,有相同的傾向。』
「可以說詳細一點嗎?」

『當然可以,不過嚴格說起來,都是一樣的老話題喔?』
說完如此的開場白後,路法接著說下去。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想方設法地想竊取Orion的技術情報。對方有可能是個人、企業、研究機構、地下組織,甚至也有可能是某國政府。其中,最棘手的便是軍方。』
「的確如此。」
『而對方也嘗試過各式各樣的入侵手段,無論是在物理方面或是情報方面。實際上,被我們發現的商業間諜也不只一兩人而已。』
畢竟所謂的太空技術,擁有相當可觀的價值。
為了得到這些技術,透過各種方式嘗試入侵Orion的人源源不絕。而且,也真的有好幾人因此遭到逮捕。
所以,真正重要的技術,並不會申請專利、也不會在學術研究會上發表,只會存在於包括真哉在內的核心技術者的大腦裡。
『我們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以基爾曼先生為首,徹底強化安全小組的防護網。現在也因為有小雪小姐的加入,目前在網路這方面的防護能力可以說是如虎添翼。』
「嗯,畢竟小雪有這方面的經驗。」
不過,她是入侵的那一方。
雖然知己知彼不一定能百戰百勝,但小雪所擁有的入侵技術,似乎非常管用。
甚至連負責情報系統的安全小組,也都對她的卓越技術佩服得五體投地。更別說完成如此高難度技術的,竟然是那麼嬌小、惹人憐愛的少女,似乎對大家造成二度衝擊。
然而,對原本就知道真哉這個前例的員工們而言,小雪的天賦並沒有這麼令人難以置信,因此眾人也順利地接受這個事實。
『然後,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稍微輕咳一下之後,路法繼續說:
『既無法入侵建築物,駭入網路的手段又會遭到完美的反追蹤,這麼一來,接下來最有可能的攻擊目標就是——』
「人,是吧。」
『是的。』
路法簡短但堅定地肯定這個答案。
『我想基爾曼先生是擔憂,社長您是最有可能遭到攻擊的目標。』
犯人是誰這一點並不具備太大的意義。
威脅一直存在。這是唯一的重點。
以及,那個威脅會在何時、以何種方式、何種規模執行。
如果無法知道這幾點,便無法進行對策。
「發生的可能性有多高呢?」
『這個問題非常困難,不過——』
稍微陷入沉思之後,路法說出她個人的想法,但卻是相當切中要點的分析。
『根據基爾曼先生獨自搜集的情報判斷,可能性有三成,而從小雪小姐那裡得到的報告則有六成,大概就是這樣子。』
「總歸一句話,就是有可能會發生,也有可能不會發生,是吧。」
『但是,我要補充一句話,請您記住凡事小心總是比較好。』
她說得沒有錯,的確如此。
在不明白對方目的的狀況下,總而言之,只能盡一切可能地預先思考好應變對策。
「我了解了。謝謝你。」
『後續有其他新消息的話,我會隨時通知您。』
「那麼,祝你工作順利。」
『……祝您暑假愉快。』
結束通話。
真哉一邊將智慧型手機收回口袋,一邊將視線投向窗外。太陽終於從水平線的另一端消失,一開始就高掛在天空上的繁星們仿佛甦醒過來般,開始一閃一閃地綻放光芒。
就在這白天與夜晚的交界——
「喂——有人在嗎?」
從門的另一側傳來桃香的聲音。
「啊啊。」
「我可以進去嗎?」
「請進。」
當他站起身來打算迎接她的時候,門已經先從外側被打開。
然後——
「哥哥!」
「哎呀。」
真哉一把抱起充滿活力地飛撲過來的優希。
緊跟在老么身後踏入的兩位姊姊,一進到客房便立刻東張西望地巡視四周。
「哇,這個房間也很棒耶……窗戶好大喔!」
「平常人要住在這裡的話,到底要花多少錢——不,還是算了,當我沒問。你不需要回答我。」
即使在海邊瘋狂地大玩一下午,三姊妹的臉上也完全不顯任何疲態。
真哉一邊撫著一臉神清氣爽的優希的頭一邊問:
「有好好吹幹頭髮嗎?」
「有的說!桃姊姊幫我洗香香的說!」
「誰叫這孩子老是愛撒嬌。」
真是拿這孩子沒轍,一邊這麼說一邊雙手叉腰的桃香,當然嘴角也是忍不住上揚。
「不過,肩膀刺刺的說!洗澡痛痛的說!」
「我也是耶。是我涂防曬油涂不勤的關係吧。應該要意識到這裡畢竟是南方的島嶼。」
「看來不能帶著去市立游泳池的心態呢。我的後頸也是有點刺痛。」
三姊妹各自摩擦著自己的肩膀與手臂,展示起自己被曬傷的部位。
「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啊,對了對了。」
像是此時此刻才突然想起來般,桃香指著樓下說:
「梅蘭小姐說今天要在海邊BBQ,剛才透過客房電話打來,說已經準備好了,叫我們大家去一樓集合。」
「是嗎?那我們走吧。」
「『優希』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說。」
「姊姊,你知道嗎?據說出外旅行都會有一不小心吃太多,結果回家發現變胖了的不可思議現象呢。」
「你幹麼在吃飯前告訴我這件事情啦!」
「吃完飯後再告訴你比較好嗎?」
「唔……沒、沒問題的!反正我今天游泳游得很勤。」
接下來,空著肚子的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離開房間。

沒有比這種聲音與香味,還能夠刺激空空如也的肚子吧。
炭火、網子、鐵板、蔬菜、魚,以及肉所合奏出來的滋滋音色。雖然只是純粹的單音,卻能夠在人類的耳裡與腦袋裡,勾起一切你所能想像得到的美食畫面。
不斷騷擾鼻腔的是無法言喻的香氣。醬汁緊緊纏住肉而產生的這股香氣,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道前菜或是餐前酒,都更吸引人。
「讓各位久等了。」
而站在這個聲音與香味的來源——BBQ戶外燒烤設備前的梅蘭,一手拿著烤肉夾迎接飯山家一行人的到來。
地點是眾人剛才盡情玩耍的海灘。
太陽已經下山,周圍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白天時不曾見到的篝火設立在四周,光源充足直達腳邊。
「那邊炭火上的食物全部都可以享用了。飲料在這邊,餐盤也已經準備好在那邊。請各位自由取用。」
擺在笑容可掬的梅蘭面前、烤至恰到好處的各種食材,氣勢驚人地一字排開。
烤到烙上完美色澤的蔬菜,有洋蔥、甜椒、茄子、玉米等,色彩繽紛地排排站。
海鮮類則是將各自的特色發揮到淋漓盡致,蝦子烤到通紅並蜷曲起來,貝類則是無法承受高溫地打開殼來。
然後,最重要的是身為主角的肉。
在烤網上烤出誘人紋路的牛五花、橫隔膜肉當然不用說,另外厚切培根與特大塊的牛排更是緊抓住客人們的視線不放。
就連豬肋排都只能說太犯規了,不斷地以視覺效果持續刺激在一旁的人們的胃。
「看起來好好吃喔!」
「好驚人喔……雖然我也有想到會有肉跟蔬菜,不過那個龍蝦還有烤魷魚等海產,看起來真的好美味喔!」
「『優希』也要!『優希』也要吃的說!」
「好好好,我幫你拿,等一下喔。」
三姊妹就這樣吃起來了。
而在一旁不遠處,則是不知何時出現的基爾曼與士郎。
「士郎,我們好久沒來喝一杯了,如何?」
「啊啊,不錯。有什麼可以喝的嗎?」
「應有盡有。除了最基本的泡盛蒸餾酒、陳釀古酒、燒酌,其他還有伏特加、威士忌、紅酒、啤酒,以及大吟釀。」
「那麼,先來一杯啤酒吧。」
「當然!」
兩人抓住巨大的啤酒杯,用力互碰乾杯。
「好、好好吃……這是什麼?超級好吃的耶!」
「這個肉的表面雖然烤到金黃酥脆,但一皎下去卻像是融化在嘴裡般突然消失。這到底是什麼?這個……真的是肉嗎?」
「哥哥,這個大蝦子好好吃的說!肉肉會在嘴巴裡面彈來彈去的說!」
「這邊的蔬菜也是,鮮甜的程度完全沒得比……不管是洋蔥或胡蘿蔔,即使不沾醬也非常好吃……」
「我至今為止到底是吃什麼東西活過來的呢?在這塊豬肩胛肉的面前,超市的豬五花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豬肉呢?」
「這個螺旋貝殼也好好吃的說!咬下去好多汁而且會有大海的香味擴散開來的說!」
如此這般,料理的味道似乎也頗受好評。
真哉只拿了一點自己要吃的分量後,便站在負責料理的梅蘭身旁。
「準備這些非常辛苦吧?」
「呵呵,並沒有這回事。」
梅蘭一手拿著烤肉夾,臉上浮現微笑。
「沒有比這些還簡單的料理了。只要食材品質好,隨便烤都能夠烤出最棒的一道料理。
「原來如此。」
也許她說得沒錯。
既然有這麼好的食材,與其添加一大堆有的沒有的調味料,倒不如以食材本身的鮮味滿足客人的味蕾還更有意義。
「你最近都不做料理了嗎?」
「哎呀呀。」
只見梅蘭帶著略微驚訝的神情回望真哉,並一臉開心地以手捂住嘴角。
「如果您這麼期待的話,我願意為您做料理。您有興趣嗎?」
「興趣啊——嚴格說起來,應該更接近好奇吧。」
真哉一邊說一邊回憶起過往。
「第一次看到你大展廚藝,是在我們認識不久——當我們前往政局不穩的地區,去看發射設施候補地的時候吧。」
「哎呀,您還記得呀。」
「那實在令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真哉不禁浮現苦笑。
「我記得吉普車在途中故障,導致我們陷入不得不露宿在荒郊野外的窘境呢。」
「因為原本預計當天來回,所以幾乎沒有帶什麼食物。雖然透過衛星聯繫之後,明白我們隔天就能順利回去了。」
「但是,讓老闆餓肚子過夜,可是會有損身為專屬保鏢的梅蘭我的名譽。」
沒錯,她當時也說過一樣的話。
然後,梅蘭選擇了非常單純且大膽的方式。
「即使如此,我還是萬萬沒想到你會狩獵野生動物,然後把它大切八塊後烤來吃。」
「讓您見笑了。」
雖然她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一絲難為情的模樣,不過還是這麼說,並且微微一笑。
「結果,當我問你那是什麼肉的時候,你還一副理所當然地回答這是大型肉食動物啊之類的話。」
「呵呵。到底是如何呢?我已經忘得一干二淨了。」
梅蘭以一副無關緊要的態度說完,俐落地用手上的烤肉夾翻網子上的肉。
「我記得還有另一件事情,大約在半年前,我跟路法一起去進行稀有金屬的采購交涉案時,也讓我印象相當深刻呢。」
「哎呀呀,的確相當令人懷念呢。」
梅蘭一邊確認烤蔬菜的狀況,點了一下頭。
「原本負責帶路的男人走到半路,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吧?現在回想起來,他一開始就是跟那幫人串通好的吧。」
「這個世界上,果然存在著那種喜歡給別人帶來困擾的人們呢。」
「是的。當然,在那之後也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而真哉直到如今仍然不清楚,她所謂的那個「應有的報應」是什麼。
「我記得當時得露宿荒野,我還搜集了附近一帶的野草來吃。」
「是啊。」
原本應該帶領他們到現場的人突然消失不見,將真哉一行人留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雖然有GPS,但裝備不齊全,因此在那一天結束前,他們沒辦法走到大街上,不得不露宿在野外。
「我非常訝異你的見多識廣,還正確地搜集到能夠安全食用的草。」
「呵呵,老闆您不也是擁有看一眼就能辨別出那是何種草的豐富知識量嗎?」
「問題是路法。」
「問題是那位秘書大小姐。」
兩人彼此交換視線,分享當時的回憶。
「她當時還莫名其妙地一邊吃一邊哭說『好苦喔……我好想回家喔……』」
「畢竟當時手邊沒有任何調味料。只能川燙雜草,想必她無法適應這種料理方式吧。」
幸好他們有確保水源的取得,所以當時並沒有碰上大問題,只是對路法而言似乎是一段相當艱辛的往事。
「這麼說來,老闆您倒是若無其事地吃下去了呢。」
「嗯?啊啊。」
真哉一邊將被放在盤子上的蔬菜舉到眼睛的高度,一邊說出理由。
「我從小就不太依賴食物,也很常服用營養補給品當正餐,所以對味道並沒有太多堅持。」
「哎呀呀,這樣可不行。」
梅蘭一邊說,一邊豪邁地將食物放上真哉的盤子
「請您好好吃正餐、好好補充營養喔。好了,請用。」
「啊啊,那我開動囉。」
真哉點頭回應,並用筷子朝在盤子上堆得高高的肉與蔬菜進攻。
而梅蘭則是一臉滿足地看著如此的真哉……
「不夠的話,我會再端追加的分量給您。請您繼續享用晚餐——!」
冷不防地中斷對話,並以銳利的視線望向身後。
她的手握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拔出來的長管手槍。
「嗯?怎麼了嗎?」
「…………沒事。」
原本拿烤肉夾的手改握住手槍,梅蘭不敢松懈地以眼神巡視四周。
當她的視線對準海岸線的陰影處時——
「——看來是在那裡。」
立刻將槍口對準那邊,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
槍口發出的閃光與驚人的槍聲,響過夜晚的海灘。短短一瞬間,當拖著尾巴抵達暗夜另一邊的曳光彈爆炸時——
「咿呀!」
某個人突然慌張地從那裡跳出來。
「啊,大田原。」
吃肉吃到臉頰都鼓起來的桃香,以一副完全不感興趣的聲音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哎呀呀。」
收起開槍姿勢的梅蘭,手抵在一邊的臉頰上嘆了一口氣。
「是臨時雇用的僕人呀。請你別嚇人好嗎?」
「被、被嚇到的明明就是我吧!」
似乎抱著某樣東西的唐吉訶德,打從心底驚慌失措地大吼。
於是,梅蘭以仿佛看著某種垃圾般的眼神看向那樣的唐吉訶德。
「只差一點就會射穿你耶。請你小心一點好嗎?愣頭愣腦的一不小心就會死掉喔?」
「對、對不起……喂!憑什麼要老子聽你教訓啊!」
道歉到一半的唐吉訶德,憤怒地跺著地面。
並且粗魯地將抱在手上的紙箱往桌上一丟——
「嘖!老子可是特地拿你們要的木炭來耶!哼,這麼累人的工作,老子不爽乾了——」
「哎呀呀。」
梅蘭帶著溫柔的微笑,以再自然不過的態度用大拇指按下擊錘。
「看來你很會耍嘴皮子嘛?不過,如果說太多不必要的話——」
直接將槍口穩穩地抵在唐吉訶德的額頭上。
「我就先將你轟成木炭吧?」
「我、我馬上回去搬食材!」
「好的。麻煩你用跑的喔。」
「遵、遵命!」
發出高亢的聲音後,唐吉訶德連滾帶爬地返回飯店。
望著那道身影的莉子,咬了一口玉米筍後喃喃自語地說。
「……看來他在這裡接受了不少訓練呢。該不會等到要回家的時候,他會乖得跟軍隊裡的士兵一樣吧?」
「也許吧。不過,如果有軍隊願意雇用唐吉訶德就好了。」
「在喜劇界應該會是廣受各方挖角的人物吧。」
另一方面,梅蘭已經完全無視那名小丑的背影,而是以仿佛能看到遠方的眼神眺望四周的黑暗。
「…………」
「怎麼了嗎?梅蘭。」
「沒事——」
被這麼一問的梅蘭,像是要消去腦袋裡的思緒般,輕輕搖頭。
「應該是多心了吧。真是失禮了。請各位繼續享用晚餐。」
接下來,梅蘭像是要恢復原本熱絡的氣氛般,優雅地行禮後,朝塞滿食材的保冷箱走去。
桃香像是要與這樣的梅蘭互換般,單手端著盤子走過來——
「來,這是你的。」
不停地以絕佳的平衡感,在真哉的盤子上堆疊肉與蔬菜。
「啊啊,謝謝你。」
「我之前就這麼想了。你食量很小耶,如果不多吃一點,會長不高喔。」
「長高嗎……」
仿佛看向瀏海般抬起視線的真哉,問出不經意浮現在腦袋裡的疑問。
「桃香覺得高一點比較好嗎?」
「咦?我嗎?」
只見她吃驚地眨著雙眼,不知為何一臉害羞地將視線移向腳邊。
「這、這個嘛……如果高一點的話,比較能夠帶給人信賴感……吧……」
接著,桃香將手抵在嘴邊,似乎開始陷入沉思之中。
「不過,走在街上的情侶身高差太多的話,總覺得看起來很不登對……我也很憧憬那種肩並肩,一副感情融洽地走在一起的情侶……這麼說來,就算維持現在這個身高似乎也可以……」
用雙手捂住臉頰的桃香,以滿臉通紅的狀態扭動著身體。
「更、更何況,如果差距太大的話,接、接吻的時候就會很困難……哎呀……耶嘿嘿嘿……」
「嗯?桃香?」
即使真哉反問,似乎也完全沒有傳進她的耳裡。
於是,在一旁以某種不屑眼神看著如此桃香的莉子開口:
「先暫時別理她比較好喔。再過一陣子,她就會回到現實來了。」
「現在不在現實裡嗎?」
「她一定是在另一個次元妄想吧。這是常有的事情。」
說完,咀嚼幾口扇貝後——
「順便一提。」
莉子停頓一會兒後,追加如此情報。
「我個人認為維持現在這樣子就很好了喔!現在就已經是潛力股了,再繼續增加情敵的話,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情敵?」
「是的。」
只見莉子一臉嚴肅地點頭,將視線移向正在遙遠世界旅行的姊姊。
「不過,從目前的情況看來,似乎還不需要太過戒備就是了。」
然後「啊嗯」地鼓著臉咀嚼起肉塊。

雖然外觀采西式風格,但這裡是位於日本的住宿設施。
在這裡工作的人也多為日本人,下榻的日本人也很多。再加上施工業者也是日本的建築公司,因此這個飯店有著齊全的日式設備。
其中之一即為這座大浴池。
「怎麼?你也來啦?」
這道低沉的嗓音,從男湯門簾的另一側傳來。
平常去澡堂時用的沐浴組,如今已成為真哉入浴時不可或缺的必需品。理所當然地,來這座島嶼前,他也在第一時間將沐浴組塞進旅行箱。當抱著這個沐浴組的真哉前往大浴池時,一名大漢鑽過男湯的門簾出現在他的眼前。
「嗨,基爾曼。水溫如何呢?」
「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是能夠暖到心坎裡去的好溫泉。」
對方是穿著浴衣,整體感覺有些不協調的德國紳士。
只見他的頭上冒著暖呼呼的水蒸氣,相當放鬆自在地將毛巾掛在肩上。
「日本的澡堂果然很棒。像這樣子一邊眺望星星一邊放鬆身心,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奢侈的享受。」
「我也是一直到最近才明白這一點。」
雖然看不見星星,但每天去的澡堂無論何時都可以說是將奢侈具體化的存在。
「裡面似乎沒有其他人,你就慢慢地享受吧。」
「啊啊,就這麼辦。」
兩人說完即擦肩而過,真哉穿過門簾。
基爾曼說得沒有錯,入口處並沒有任何拖鞋或是鞋子。也許是時間已晚,再加上住宿的客人並沒有這麼多的關係吧。
當然,真哉絲毫沒有察覺到不久後突然立起「清潔中」的牌子。他動作俐落地準備好,立刻踏進浴室裡。
裡面寬敞得仿佛巨大主題樂園般。
「喔,裡面原來是這樣子的啊。」
雖然他來這個飯店住過好幾次,但還是第一次使用大浴池。因為他之前都只會在房間裡淋浴而已。
似乎連大象都能夠泡進去的浴池,配上瀑布傾瀉而下的熱水,泡泡覆蓋住整個水面的按摩池,其他還有岩盤浴、三溫暖等,所有一切為了洗澡而搭建的設備應有盡有。
真哉手腳俐落地洗好身體後,朝露天浴池走去。
一邊在能夠看到天空的地方坐下,一邊將毛巾放在頭頂,抬頭望向星空。
「夏季的大三角啊……」
他以指尖在空氣中描繪出三角形。
天琴、天鷹、天鵝。雖然無法以肉眼看見,不過「優希的碎片」應該也在某處才對。
以及,仿佛要貫穿天際般的Milky Way——銀河,一閃一閃地將夜空點綴的燦爛輝煌。
「織女與牛郎呀。」
告訴他這個名稱的,是桃香還是莉子呢?
無論如何,這種稱法似乎相當有名。
「——哎呀呀。」
突然插進來的聲音,極為自然地繼續說明。
「真不愧是老闆,果然懂很多。這是亞洲廣為流傳的傳統,一般人稱之為七夕。」
「梅蘭?」
出現在抬起頭來的真哉視線前方的是——
以浴巾包住身體,臉上浮現如往常般微笑的梅蘭。
健康的四肢從浴巾伸展出來,露出不輸給白色水蒸氣的白皙肌膚。穿著衣服時看不出來的壯觀胸部,仿佛受到浴巾擠壓般呈現隆起的狀態。
「怎麼了?我記得女湯應該是在另外一邊的大樓裡才對。」
「是的,您並沒有記錯。」
接著,她以手掩住嘴角,姿勢優美地以膝蓋著地。
「我是來幫老闆您刷背的。因為您一直以來都只淋浴,所以無法這麼做,不過您今天非常難得地利用大浴池,」
「不用了,你並不需要這麼顧慮我喔。」
「這可不行。畢竟我可是直屬於老闆的保鏢。」
她似乎並不太介意這是否屬於保鏢的分內工作。她就這樣抓住真哉的手臂,拉起他,並扶他在浴室的椅子上就座。
面對她的強勢態度,領悟到即使告訴她自己已經洗過身體,恐怕也只是白費脣舌的真哉,決定乖乖地順從。
「哎呀……您似乎增加了一些肌肉呢。」
「是嗎?」

「是的。」
望著真哉背部的梅蘭,發出些微吃驚的聲音。
「也許是您正值青春期的關係?最近有做什麼運動嗎?」
「運動……勞動應該不算吧?」
「哎呀,是勞動嗎?是跟秘書大小姐吵架?如果您叫我的話,我隨時隨地都會去替您助陣的。」
「姑且不論我,路法本身並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雖然她總是像要立刻飛撲過來般怒氣衝衝。
「頂多就是一整天都在大吼大叫而已吧。」
「呵呵。」
也許是在腦裡幻想起那副模樣,梅蘭忍不住輕笑出聲。
「就連那麼優秀的人,一碰上老闆您就會被當成是小孩子般對待呢。如果她出去發展的話,能夠大展身手的舞台要多少就有多少吧。」
「的確如此。」
真哉感受著背部被人刷洗的感覺,並閉上雙眼,微微一點頭。
「實際上,無論是公司內外,都有許多人表示想要路法。」
「不過,您不打算放手吧?」
「這是當然。」
真哉立刻回答,明明白白地說出他的想法。
「無論是對Orion或是我來說,她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哎呀,真令人羡慕。讓我有點吃醋呢。」
聽見這帶點鬧脾氣的口吻,真哉不禁露出苦笑說:
「梅蘭你也是喔。」
「呵呵,那麼我就心懷感謝地收下您這句誇獎吧。」
梅蘭仿佛柳樹般輕盈柔順地收下那句話,臉上浮現微笑。
「畢竟我與秘書大小姐不一樣,平常無法為老闆您帶來任何幫助,因此這點小事就讓我來吧。」
「啊啊。」
在奇怪的事情上特別拘泥於道義這一點,從初次見面以來就不曾改變。
也許是得到他的許可而安心的關係,梅蘭開始以涂上沐浴乳的海綿,從真哉的背部滑向他的全身。
「這個背影也會變得越來越寬闊吧。」
「是嗎?我才在懷疑自己該不會已經停止成長了吧。」
「怎麼會。」
耳邊傳來她斬釘截鐵否定的聲音,隱約感覺到梅蘭似乎在他的身後搖頭。
「老闆您才不會在這裡停下腳步,再怎麼說……」
並且堅定地說出那個理由。
「您可是我的主人。」
「我已經受到梅蘭你的認同了嗎?」
「呵呵。」
梅蘭一如往常地浮現曖昧的微笑後,出乎意外地以相當嚴格的話語作結。
「現在才正要開始呢。」
暗自想著「真是敗給她了」,但真哉只說出「我會再加把勁的」這麼一句話。
梅蘭繼續以再慎重不過的動作刷背、衝水後——
「好了。」
暫時停頓一會兒後,一聲不響地站起身。
「非常遺憾,我差不多該告退了。」
「咦?你不泡個湯,暖和一下身體嗎?」
「我原本預計要與老闆一起溫暖整個身心的。」
她發出似乎真的頗遺憾的聲音,表情微微緊繃地說出理由。
「我還有一些工作要做。」

※ ※ ※

直覺這種東西是絕對不容輕忽視的。
也稱為第六感的這個東西,換句話說,就是根據過去經驗而來的預知雷達。那是依據自己的感受、想法、行動、遺忘的事情諸如此類所累積而來的巨大數據庫,能夠以本能的方式啟動,偵測出所有的危險性。
「前提是沒有退化的話。」
梅蘭一邊自嘲一邊走在深夜的森林裡。
這座島嶼仍然留有未經人工破壞的大自然。由於保留了珍貴的生態系統,甚至還有這座島嶼專門的特有生物。偶爾會有生物學者提出登陸要求,但基本上她會駁回所有的申請。
並不是故意使壞。
其實理由相當單純及簡單明了。
「據點α2C陷阱並無異常。」
在幾乎無法以肉眼識物的不良視野中,梅蘭輕輕一瞥張設在腳邊的繩索陷阱,並迅速地在手上的板子畫下打勾記號。
是的,這座島嶼的森林裡到處都是陷阱。
她設下的幾乎都是以沒有殺傷能力為主的詭雷陷阱,例如在地上挖洞、繩索陷阱、紅外線感應器、熱成像儀連動型陷阱等各式各樣的機關遍布森林的要點。
設定調整成盡可能不會對動物行動產生反應,而且機關都是日落之後才啟動。下榻飯店的旅客,在這個時間應該不會踏進森林裡面。
因此,這些陷阱基本上不可能會啟動,然而——
「哎呀?」
梅蘭察覺在前方黑暗裡的詭異光景,一聲不響地靠近。
「救、救救偶……」
「哎呀呀。」
在那裡的,是頭上腳下被高高吊起的唐吉訶德。
「你這副模樣還真是奇特耶。這是什麼新遊戲嗎?」
「才、才噗是……救、救救偶……」
看來他是踩到經典的陷阱了。
雖然陷阱的確是梅蘭所設,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觸發陷阱。
「真是拿你沒辦法。」
以一副覺得麻煩透頂的語氣如此說完,梅蘭瞬間動了一下手。
只見原本勾住唐吉訶德單腳、將他高高掛起的繩索,立刻從中間處被割斷——
「—————哇噗!」
而那位當事人則是重重地栽向地面,發出奇妙的聲音。
雖然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但仔細尋找的話,便能發現附近的樹上刺著一把小刀。
梅蘭一邊暗忖等到天亮再來回收小刀,一邊以冰冷的視線居高臨下地盯著倒在地上的唐吉訶德。
「接下來……」
她以指間夾住兩把小刀,笑容可掬地詢問那名小丑。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我會根據你的回答——」
「才、才不是!我、我是說您誤會了!」
奮力搖頭的唐吉訶德,急忙指向森林深處。
「我看到那裡有光,好奇是什麼東西才跑來的!然後,就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光?」
「就、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雙手一攤,拼命表示自己毫無惡意。
於是,梅蘭以狐疑的眼神看著這樣的唐吉訶德,並朝唐吉訶德所說的方向瞥去。
「在哪裡?」
「我想想——從飯店看過去是在對面……我想大概就是那附近吧!」
說完,不清不楚地以食指指出方向。
「是嗎……」
梅蘭眯起眼,仿佛陷入沉思般將手抵在嘴邊後,立刻下判斷。
直覺告訴她,警戒的警報仍未解除,而且有越來越響的趨勢。
「你先回去吧。」
「咦?啊,遵命,我了解了。」
「順便一提……」
梅蘭帶著些許的溫柔,對即將獨自一人返回飯店的唐吉訶德發出忠告。
「這附近一帶到處都是陷阱,請小心別再觸發陷阱囉。」
「…………」
短暫地陷入名為絕望的沉默後——
「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唐吉訶德放棄一切思考,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全力奔向飯店。
「哎呀呀。」
梅蘭面帶微笑地目送做出最壞示範的唐吉訶德遠去。看來不出半分鐘,他就會再度觸發陷阱吧。她已經能夠預想到,他就這樣落入陷阱的洞裡度過一整晚的情景。
「好了。」
暗自在心中決定回程時再一併回收他之後,梅蘭重新望向唐吉訶德所指的方向。
她再度尋求自己的直覺。
「……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呢。」
傷腦筋地以手撫著臉頰,輕聲說。
於是,她揚起連身洋裝的裙擺,一邊在腦袋中確認自己設下的陷阱所在位置,一邊慎重但迅速地在森林裡前進。
這座森林對梅蘭而言,就像是自家後院般的存在。
春天會長出多少新芽、夏天會降下多少雨量、秋天會有何種音色的蟲鳴、冬天會有多麼冷冽的風拂過臉頰——
這一切都仿佛梅蘭身體的一部分般一清二楚。
正因為如此,梅蘭絕對不可能觸發陷阱,而她也絕對不可能看漏任何一絲一毫的異常情形。
「…………」
森林正透過她的肌膚、五感,向她透露不尋常之處。
梅蘭往那股異常越來越大、越來越鮮明的方向搜索而去,她以仿佛一開始就知道那個地點的堅定步伐,走在夜晚的獸徑。
動物們都在沉睡,鳥兒們收起羽翼休息、昆蟲們靜靜地鳴奏著鈐鐺般的聲音,樹木則是震動著身體摩擦彼此的枝葉。
就在這個由她親自管理的後院裡——
在與唐吉訶德分開後不超過五分鐘的時間,她發現了那個。
「哎呀,陷阱……」
被破壞了。
她當場蹲下來,仔細觀察起地面。之前接受過訓練的她,夜晚的視力仍然極佳。這點程度的黑暗,也能夠毫無問題地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更清楚。
「…………」
有人。
還巧妙地屏住呼吸,將自己的存在與森林同化。如果不是對這座森林了若指掌的梅蘭,恐怕也無法察覺出來。
然而,只要這裡是由梅蘭守護的一天,對方就無法完全隱匿自己的氣息。
根據兩年前的那一天所訂下的誓約,徹底保護真哉交付在她手上的這個地方,可是梅蘭第一優先的使命。
「好了……」
她輕輕地舔了下嘴脣。
縮起下巴、挺直背脊、放輕呼吸、磨利神經。
她的左手什麼都沒拿,右手則是握著手槍。
——接下來,嘴角露出微笑。
「狩獵的時間開始囉。」
沒錯——
畢竟夜晚才正要開始。


第三章 風暴突然來襲

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暑假作業。
這個暑假作業的基本理念,似乎是認為超過一個月的超級長假會讓人們變得怠惰。而這個名為暑假作業的東西,似乎就是為了稍微延遲人們的這種退化而存在。
如果度過這個超級長假的學生們,將第一學期所教的課程內容完全忘得一干二淨的話,老師勢必得在第二學期開始,就白白浪費許多時間喚起大家的記憶。為了避免如此悲劇發生,才會有這個名為暑假作業的事物存在——真哉是如此理解的。
所以,這個東西可以說是為了老師而寫、專為老師而生的老師的作業。
打著這個名義,拿到仿佛找碴般的大量作業的學生們,都會透過各種充滿個性的方法來完成這個作業。
有人是每一天一點一滴地完成一定分量的作業。
有人會在一開始的前幾天就一口氣完成全部的作業。
有人會死纏爛打這樣子的朋友,然後將答案一字不漏地抄下來。
也有人會完全忘記這回事,直到最後幾天才一邊哭一邊拼命寫作業。
並不是說哪個方法好哪個方法壞,終究都是方法。只要最後能完成作業,老師也不會有任何意見,學生的成績也不會因此被打低。
——沒錯,只要最後能完成作業的話。
問題在於,似乎無法完成的狀況。
「……姊姊,你幾乎都沒碰耶。」
啪啦啪啦地迅速翻閱姊姊搬過來的一大疊作業,莉子打從心底感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聽到妹妹的這句話,桃香則是一邊搔著後腦勺——
「哎呀,總覺得一直提不起幹勁嘛。耶嘿嘿。」
「現在不是在那裡耶嘿嘿的時候吧。在暑假已經邁入後半段的如今,如果再這樣下去,每年重複上演的八月三十一日悲劇就會再度降臨喔!」
「才不會有那種事情。」
堅定地否定後,桃香一臉爽朗地說出消極的話。
「我去年發現,開學第一天還不需要交作業,所以能夠一直奮鬥到九月一日喔。」
「……這根本不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微妙差異,而是半斤八兩嘛!」
莉子再度嘆氣。
飯山一家人來到這座島嶼,已經度過三天的時光。
連續好幾天都衝向海邊瘋狂玩耍,但是今天從早上開始就狂下豪雨,所以大家都窩在房間裡無法出門。
因此,打算在有限的人生裡有意義地使用時間——
「就是這樣,我們來寫作業吧。」
就是莉子說出這句話的契機。
「咦?」
「咦什麼,連優希也都差不多寫完了耶!」
「什麼?」
在攤開於桌上的筆記本上畫畫的優希,被人喚到名字,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地微微偏著頭。
「那是因為這孩子擁有非常驚人的專注力嘛……話說回來,你自己咧?」
「我嗎?」
回答完,立刻從自己的書包拿出筆記本、講義,攤開給姊姊看。
「比我的計劃快了一點。按照這個狀況下去,在這趟旅行中就能完成了。」
「唔……我明明就很少看到你念書,為什麼你每次都能寫完啊……」
「努力這種東西,可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正如同天鵝表面上優雅萬分,水面下的腳則是奮力地劃個不停的道理。莉子攤開雙手,手掌朝向天花板。
「因此,今天大家一起來寫作業吧!」
「來寫作業的說!」
說完,讀書會即刻開始。
幸好真哉他們住的房間裡有大桌子,不需要煩惱沒地方讀書。
「首先……我看看,從英文開始吧。」
也許是產生危機意識的關係,桃香一臉不甘願地將講義攤開在桌上。
英文老師總是一板一眼的,特色是會根據成績不同指派課題。
所以,真哉與桃香的課題不一樣。順帶一提,派給真哉的課題是以英文摘要英文新聞的剪報。不過,他已經寫完了。
「我看看,問題一,請將下面的日文翻譯成英文。『現在幾點?』」
桃香用頂部有著表情痴呆的企鵝的自動鉛筆,敲著問題。
「這個答案連我也知道。花特is泰姆對吧。」
輕快地填上答案。
在一旁瞥到答案的真哉,則是輕輕地皺起眉頭。
「唔嗯……何謂時間嗎?還真是充滿哲學性的問題。」
「哲學……?我是不太清楚啦。原來九點三十七分很哲學啊。」
莫名其妙地胡亂理解一通後,桃香朝下一個問題邁進。
「下一題是『可以幫我叫計程車嗎?』」
這是在飯店前廳經常會用到的句子。
「這個也很簡單。Please摳咪taxi!沒錯吧。」
「請叫我計程車(Please call me taxi!)!桃香討厭自己的名字嗎?」
「咦?沒啊,並沒有這回事喔。」
桃香喃喃地回說「桃子很可愛啊」,否定真哉的疑問。
莉子以無奈的視線瞥了一眼持續上演牛頭不對馬嘴對話的兩人後,開始動手寫起自己的作業。
「唔,接下來有點難耶。」
只見桃香眉頭緊鎖,用筆上的企鵝搔著自己的頭說:
「我看看……『那裡有兩隻兔子。我最喜歡這些兔子了。』」
稍微陷入煩惱一會兒,將她想出來的答案寫在問題的下方。
「我看看……因為是那裡……所以是They are拉比特two and哀am賴可them!」
仿佛解開了某種艱深問題的她,一臉滿足地填妥答案。
「唔嗯……他們是垃圾,而我跟那些垃圾是同類(They are rubbish.And,I am like them.)啊。總覺得你似乎看輕自己了。」
「為什麼?兔子很可愛啊!」
聽見真哉的喃喃自語,桃香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聲音納悶道。
「……姊姊……」
在她身旁的莉子則是露出一副「真的是完全無藥可救」的表情,無奈地搖頭。
「這麼說來……」
正當桃香絞盡腦汁地寫英文作業時,真哉不經意地回想起自己唯一一份還沒做的作業。
「我還得進行自由研究。」
「嗯?你還沒有做嗎?」
「是啊。」
點頭回應後,在智慧型手機上叫出筆記本的功能。
「其他的作業全部都完成了。不過唯獨自由研究,我一直很猶豫。」
「話說回來,你原本打算用那個給小雪的房間做些什麼吧?」
如同莉子所言,真哉原本打算在那個設施裡做實驗,不過那裡現在是小雪的專用空間了。
「呵,我再慢慢考慮一下吧。」
他原本就打算在這趟旅行中尋找題材。
「哥哥,你看你看!」
「嗯?」
「這是畫圖日記的說!」
這次換優希從另一側,將她剛才畫的筆記本遞過來。
這個似乎也是作業。
雖然他總覺得把寫日記當成作業很神奇,不過如果要培養將一天發生的事情簡潔地進行摘要的能力,也許這是最佳的方法也不一定。
此時此刻的路法,想必也在德國寫著沒有圖畫的日記吧。不過,主要都是稱為報告的東西就是了
「喔~真是驚人。」
那是一幅大海的圖畫。
以驚人的細緻度畫出擁有豐富色彩的一幅畫。大海的蔚藍與沙灘的雪白,最重要的是那份美被畫得鮮明無比。
「你只用彩色鉛筆畫嗎?總覺得這似乎已經大幅超越了圖畫日記的程度了。」
連從一旁探過頭來的莉子,也吃驚地瞪大雙眼。
而當事人則是以一副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態度,雙手一攤——
「這裡有好多東西可以畫,好好玩的說!」
「的確,如果待在家裡的話,幾乎沒有什麼可以畫的題材吧。」
那裡是吃冰淇淋、打電動、吃巧克力、打電動——沒有其他出口、無限循環的世界。
實際上,三天前的圖畫日記也的確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題材。
「可以請你也教我嗎?真哉。」
於是,換拿著筆記本的莉子占據另一側。
「啊啊,當然。只要是我所知的範圍。」
「那麼,這個。」
莉子問的是數學問題。
「如果小雪在的話,我就能夠問她了。」
「是嗎?的確,她似乎很擅長這方面。」
擅長到即使製作出將這種程度的問題輸入後,就能夠輕輕鬆松解開答案的程式,也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但是,小雪不在這裡,再加上沒有這種程式,所以莉子只能以符合人類的方式,用紙與筆進行奮戰。
「這一題畫圖表可能會比較容易懂。這個方程式所表示的是——」
「嗯嗯。」
莉子一邊撩起頭髮一邊貼近開始解說的真哉。
「唔!」
敏感地察覺到這一點的桃香,用企鵝奮力一指。
「喂,你們兩個會不會黏太近了?給我分開一點。」
「才沒有這種事情。」
莉子一邊說一邊仿佛挑釁般將身體更靠近真哉。
「這種距離很正常好嗎!」
呈現簡直緊抱住真哉不放的密合度後,莉子得意地揚起嘴角。
「難不成,你是在羡慕我嗎?」
「我、我才沒有羡慕,怎麼可能!」
「是嗎?羡慕的話,首先就得在課業上好好加油才行囉。」
「為、為什麼啊?跟課業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才沒有這回事。」
莉子態度堅決地否定桃香的話,以手撥開頭髮。
「好好念書的話,成績就會變好,然後朋友會莫名其妙地增加、社團活動也會莫名其妙地變順利,不可思議的是連戀愛這種事情都會如願以償——用功漫畫(注1) 裡不是很常畫到嗎?」
(注1:函授補救業者為了增加學生的學習興趣,隨教材一同寄送的漫畫。以功課變好朋友就會變多、戀愛如願以償等激勵學生用功的內容為主軸。)
「聽、聽你這麼一說……」
莉子的話似乎勾起她的回憶,只見桃香一臉大受打擊地以手捂住嘴。
「之前的那幾期漫畫也是,不知道為什麼考題全部都是有讀過的部分,在社團活動還大大活躍到令人懷疑該不會是用了什麼超能力,就連一直很在意的男生也突然喜歡上女主角,而且還因為成績變好,所以打算報考同一所學校——漫畫就是說到這裡!」
「我說得沒錯吧?」
贊同地點頭的莉子,以游刃有餘的神情撩起頭髮後——
「所以囉,勸你再加把勁用功讀書比較好喔。計程車小姐。」
如此說,並督促姊姊勤勉向學。

夕陽為何是火紅的呢?
想必是來自於,辛勤工作一整天、打從心底感到疲憊的人們、對了無生趣的課堂感到無比厭煩的學生們的心裡面所流著的血淚顏色吧。也只有如此純粹的火紅,才能夠穿透充斥心裡的紅色血液——會這麼說也是因為在他記憶中,路法真的曾經帶著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在傍晚時分與數量龐大的文件奮鬥。
就在這仿佛正在燃燒的夕陽下的逢魔時刻。
「嗯——!人果然不能一直窩在房間裡!」
從名為作業的惡魔手中獲得釋放的桃香,散步在島嶼的道路上,並大大地伸懶腰。
「這種話等你寫完全部的作業再說吧。」
莉子帶著冷冰冰的視線,冷冷地對仿佛快將所有令人不快的事情都拋到腦後去的桃香說。
讀書會進展得還算順利。
雖然順利,但非常遺憾,對於桃香那堆幾乎完全沒有動工的作業而言,這樣的時間並不夠用。
桃香則是乾脆無視莉子冰冷的視線,一臉愉快地掃視四周。
「原本還以為南方的島嶼很熱,想不到一點都不會。這種溫度跟家裡比起來,絕對是家裡更熱。」
「這裡的日照雖強,但島風會吹散熱氣。加上會吸收熱度的瀝青也很少,還有瞬間強風很多,除去颱風因素,這裡可以說是相當舒適的地點。」
今天早上降下的豪大雨,也仿佛不曾發生過一般,非常乾脆地停歇。
雖然地面潮濕,但天空幾乎沒有雲,風則是一如往常般帶走熱氣。
「哥哥、哥哥。」
「嗯?」
就在這個時候,作業幾乎都完成的優希指著甘蔗田,興致勃勃地詢問。
「這個東西是甜甜的嗎?」
「咬下去似乎會甜甜的,但好像不是直接這樣子吃的喔。」
一般會從榨取汁液提煉原糖。
但由於這座島嶼沒有制糖工廠,因此採收後的甘蔗就會被運至本州,在那裡完成轉變成砂糖的程序。
於是,莉子輕撫那樣的甘蔗葉說:
「姊姊最喜歡的砂糖變成這麼一大片田耶。請說出你的感言。」
「哇——這可是砂糖吃到飽耶。我這麼說你就滿意了嗎?」
「哇——這可是體重加到飽耶。如果你這麼說的話,會更正確喔。」
接下來,一如往常的脣槍舌戰開始了。
如果她也能用英文表現出如此豐富的辭匯,也許作業就不會寫得這麼辛苦了。不過,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用來罵人的俚語就是了。
就在這樣子的情形下——
「嗯?哥哥、哥哥。」
「嗯?」
「那裡、那裡的說!」
似乎完全不在乎姊姊們之間的口水戰,優希拉扯真哉襯衫的下擺,指向甘蔗田的深處。
「有人在那裡的說。」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還會有人?」
太陽再過不久就要西沉。
這個時間也不適合進行農事,而且那邊看起來相當不適合用來散步。
「是農夫嗎?不對,那個是——」
眯起眼的真哉,勉勉強強才辨識出在那裡的人是誰。
「梅蘭?還有……」
「有個男人的說!」
優希接在後頭說。
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個陌生人。從那高跳的身高看來,也只能判斷出不是唐吉訶德或是其他的工作人員。
「是其他客人吧?畢竟這個季節會有不少來度假的客人。」
真哉微微感到不解,但正當他轉念一想這也沒有什麼好訝異的時候——
「哎呀,有電話。」
胸前口袋裡的智慧型手機通知有來電。
確認撥電話來的人名之後,真哉立刻按下通話鍵。
「哎呀,基爾曼。有什麼事情嗎?」
『真哉,你現在在哪裡?』
「我就在飯店前面的路上。」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現在很閑囉。』
「哎呀,雖然遺憾,但我無法否定就是了。」
似乎是滿足於他的答案,基爾曼仿佛在電話另一頭大大點頭般停頓了一會兒後——
『要開會了,十分鐘以內到會議室來。』
單方面地宣布這個通知。

※ ※ ※

從結論來說——
梅蘭的第六感似乎還相當敏銳。她比煙霧偵測器還快、比紅外線感應器還敏感,再搭配如黏鼠板般的難纏,因此才能察覺出這座島嶼上的異常狀況。
即使那個異常狀況以最糟糕的形式呈現。
「想不到——」
梅蘭一邊以手按住隨著穿越島嶼吹來的風起舞的頭髮,一邊將話語寄託在風中。
「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你。」
「我也是。」
回答她的是站在眼前、身材細瘦的男子。
年齡大約四十歲左右。略顯細瘦卻相當結實的身體,配上不修邊幅的落腮鬍、粗壯硬實的雙臂,以及如果被他直視仿佛就會被染成相同色彩的又黑又濁的雙眼。
那名落腮鬍男不屑地嗤之以鼻後,由上往下睨視矮自己一顆頭以上的梅蘭。
「我也萬萬想不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穿成這副模樣的你。」
「……」
兩人以充滿濃濃口音的英文交談。
從前的她以為那很普通,甚至以為那是世界共通的語言。
而那充滿侮蔑的聲音,她也認為是理所當然。
如果兩年前的自己看到現在的自己,絕對會罵出更加難聽粗俗的話吧。
「所以?」
不過,梅蘭看起來並沒有特別在意——實際上,她也沒有放在心上——反而以相當慎重的語氣反問。
「你有何要事?剛才玩耍的時候,我念在舊識的分上放過你一馬,但根據你的回答,這次可不會讓你這麼好過。」
「哼,小丫頭倒是口齒越來越伶俐了。」
男子一臉不悅地吐出這句話,手腳俐落地點燃從口袋裡取出的香煙。
品牌是她也未曾見過的高級品,與不存在著所謂濾嘴的概念、只是塞滿乾燥煙草葉的粗製濫造品截然不同。
只見那男子一臉滿足地將那香煙吸入肺部後,動作誇張地吐霧。
「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我們在那之後怎麼了吧?」
「當然。」
梅蘭非常清楚,他口中的「我們」是指誰。
那就是梅蘭直到兩年前待的地方,也曾經是梅蘭擁有的一切。
「我也很清楚人數少到甚至沒辦法以『我們』稱呼。」
「沒錯!」
落腮鬍男一臉不耐地咬著濾嘴,繼續接著道:
「整個傭兵團包括我跟你在內,只剩下大約二十人左右而已。如果要算能夠行動的人,大概還得再刪減一半。」
「……」
傭兵團——
在這個和平的樂園,聽起來簡直有如來自於某個遙不可及世界的語言。
然而,那是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組織。收到錢便抓起槍,毫不猶豫地朝對方指定的目標扣下扳機。不論善惡、政情、信條、過去與未來。在那個地方,他們只需要強大就行了——至少梅蘭待過的組織就是這樣的地方。
「二十人啊……」
全盛期將近兩百人。這麼說來,人數只剩下十分之一。
即使到了現在,梅蘭仍然能輕易地回想起她稱之為過去的那個地方。
梅蘭並不清楚自己的國籍為何,更別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本名。
就連梅蘭這個名字,也是在那裡得到的。從外貌看起來她似乎是來自於亞洲某處。團長因為這個理由,就隨便幫她取了名字。
她接受的教育並不是如何讀書寫字,而是如何組裝槍枝。
她拿到的並不是鉛筆與橡皮擦,而是子彈。
梅蘭曾經待過這一切都是如此理所當然的世界裡。
「但是,那是因為我們輸了。」
而在那個世界裡,強大意味著一切,仍然是不變的事實。
「因為弱小所以輸了。因為輸而人數減少。既然大家從事這方面的工作,應該從一開始就有這方面的覺悟才對。」
「這一點我沒異議。」
沉重地吐出雲霧後,落腮鬍男的視線變得銳利。
「不過,也不認同。」
接下來,像是要弄髒這座島嶼的地面般,刻意不屑地啐了一口口水。
「有其他生路的人真不錯吶。事實上,也有人改行從事農業或是做買賣。當然也有像你這傢伙一樣,穿成這副模樣安穩地過生活的傢伙。」
「…………」
她不會犯下那種稍微受到挑釁就回嘴的愚蠢行為。
他這種無賴,總是在尋找機會。
尋找能夠讓刀光一閃,或是扣下扳機的無聊機會。
即使那只是為了踩踏對方的腳,就結論來說,錯在製造契機的那個人身上。
因此,梅蘭除了挑起一邊的眉毛之外,沒有任何行動。
面對完全不配合的她,男子一臉無趣地咂嘴——
「我一開始也是在朋友的回收廢鐵工廠工作。」
仿佛以視線追著煙霧般抬起頭望去,自嘲地說。
「但是啊,還是沒用。我深深地體悟到這一點。到頭來——」
於是——
伴隨著一道明確的殺氣,在一瞬間對準梅蘭的,是一把大型自動手槍。
「…………」
「…………」
而梅蘭比他快了一步,用自己的左輪手槍對準那個男人的鼻尖。
看到梅蘭的這個反應,男人忍不住嘴角上揚。
「——果然還是有人,根本就不適合存在於這樣的世界裡嘛。吶?」
「雖然我不認同,不過——」
梅蘭放開扣住扳機的手指,但仍然保持警覺地以幾乎沒有變化的語氣如此回答。
「也無法否定。」
聽到這句話,男子猥瑣地從喉嚨深處笑出聲。
「你也不例外。」
接下來,他若無其事地將自動手槍收回懷裡,仿佛在展現自己毫無惡意般,攤開雙手繼續說:
「你可不是會安穩地待在這種鳥地方生活的角色。你的眼神仍然跟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
面對即使將槍口向下,但依舊提高警覺的梅蘭,男子撣落煙灰後開口。
「直到如今,你仍然忘不了強大即意味一切、要求力量勝過一切的那個時期吧?那個證據就是——」
男子以下巴指向梅蘭的手槍,嘴角盡是嘲弄的笑意。
「即使身處如此和平的小島,你還是會揮舞著那種東西。」
「…………」
「快回想起來吧。」
他稍微改變音調,像是要開示又像是要討好梅蘭般,如此對她說。
「想起你曾經待過的世界、你應該身處的世界,還有那個力量即為一切的那些時光。」
力量即為一切。
那是梅蘭與這名男子所身處的世界中,有如空氣般理所當然、從來不會感到懷疑的存在。
只需要尋求那個存在、只需要揮舞那個存在,就能夠存活下去。
正因為如此,力量強大的人就能站在頂點,眾人只能聽命於力量強大的人。這是烙印在她心中的不成文規定。
同時,的確如男子所言,即使到了現在,梅蘭依然忘不了那個。
「所以,像你這樣實力如此強大的戰士,怎麼可能願意屈居在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鬼底下,對吧?」
「…………」
梅蘭並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聽著他說話。
也許是滿足於梅蘭的反應,男人的嘴角猥瑣地上揚。
「我有個提議。」
男人以指間夾住香煙,動作誇張地攤開雙手——
「我有個不錯的工作要給你。你想試試嗎?」
於是,他開始裝腔作勢地說起某項大規模的計劃。

※ ※ ※

因為這個飯店也會用來當研習的場地,因此備有會議室等一整套相關設備。
而在其中一間備有能透過衛星進行電話會議系統的會議室裡,真哉與基爾曼就坐在其中。
墻上的大型顯示器則映照出另一個據點——也就是總公司的會議室。由於位元速率很低,畫面並不鮮明,但足以辨識出在那寬敞的會議室裡的那個人相當眼熟。
而那個人正一邊笑容可掬地露出營業用笑容——
『度假如何?我想一定玩得非常開心吧?』
一邊說出如此刮人的諷刺話語。
然而,這一頭的兩人神經並沒有纖細到能夠察覺出這一點。
「啊啊,我玩得非常開心喔。路法。大海真的很美耶。」
「這裡的海灘讓人心曠神怡。話說回來,你什麼時候才要來啊?這裡還有很多空房喔。」
『可惡……你們明明就知道……明知故問……!』
仿佛傳來恨得牙癢癢的咬牙切齒聲,就連拿在手上的筆都快被折斷般,發出如此驚人氣勢的畫面中的人正是路法。
就在這樣的路法影像縮小的瞬間,畫面突然一分為二,而新的畫面則顯示出『INCOMING CALL』的字樣。
真哉操作起手邊的端末設備,畫面立刻映出新的人物。
『對、對不起,笠取學長。讓你久等了。』
出現在那裡的,是穿著浴衣的嬌小少女。
真哉相當清楚那號人物的身分。
「怎麼會,打擾你休假真是抱歉呀。小雪。」
她叫做相田小雪,Orion集團的新進員工。
她是在不久前透過社長推薦的管道進入公司,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即因為其能力在Orion集團內部廣為人知的優秀軟體工程師。
而這樣的小雪,目前應該正與父親一起去溫泉鄉旅行,但是——
『不會不會。我能夠像現在這樣子悠哉地度假,也都是托笠取學長你的福。所以,有什麼事情請儘管告訴我。』
雖然是臨時聯絡,但她還是透過公司配給的筆記型電腦的視訊鏡頭,順利地參與這場會議。她還穿著浴衣,想必是不想浪費時間換衣服的關係吧。從她身後的和室背景看起來,似乎是在旅館的房間裡。
這麼一來人員都到齊了。
「接下來——」
召開這次會議的當事人基爾曼,將粗壯的手指交纏,不疾不徐地說出這次會議的目的。
「由於這次相當難得地逮到本公司的社長。為了不讓這大好的機會溜走,我打算要來好好解決一下堆積得跟Mountain富士一樣高的議題,所以才請各位齊聚一堂。」
「你知道嗎?聽說富士山山頂的雪,一整年都不會融化喔。」
「你在說什麼啊。至少現在的狀況比K2峰或是聖母峰好多了。在累積到那個高度前,有必要先減掉一些數量。」
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猛將,這點程度的反擊根本無動於衷。
於是,他完全不做停留地催促負責主持會議的路法。
「好了,快點開始吧。」
『是、是的。那麼第一個議題。上個月剛成功發射的新型衛星的當月報告書已經送來了。初期運作上並沒有問題,但是維護組的人員報告了幾點疑慮——』
攸關全球經濟與結構的會議,就這樣開始了。
有重要議題的衛星相關報告、預計將來要發射的衛星設計方針、與其他公司之間專利交叉許可的狀況、各國新掌權的政權預計的發射預算方針、交涉中的計劃相關概算費用——
在一項一項解決這些議題的同時,一轉眼兩個小時就過了。
『這個情報端末設備的控制軟體,預計會在何時完成呢?小雪小姐。』
『那個那個……這種程度的話,大概需要三天的時間設計、半天組裝、五天測試。』
『那麼,請你盡快開始吧。啊,當然是等你度完假之後再開始就行了。』
『好的,我知道了。』
在這麼短的時間,兩人的合作模式也越來越乾脆俐落。
必須討論的項目正如基爾曼所言,堆積得有如山一般高,而他們也一項一項迅速且確實地解決。
『那麼,各位對於數天前發射成功的密米爾有何疑問嗎?』
「啊啊,發射過程如何?」
『目前已經順利抵達軌道,隨時都可以使用。』
『那個那個,控制軟體的微調也完成了。我現在馬上傳到笠取學長的智慧型手機去。』
在小雪說完這句話的瞬間,真哉胸前的口袋微微震動起來。
他取出收在那裡的智慧型手機,解除鎖定,並叫出解開固若金湯的縝密暗號之後出現的執行檔。
這是新型衛星的控制應用程式。他請小雪改良之前既有的程式。
『原本要求的設計有……連結GPS、有效範圍內的控制,另外我也追加了能與周圍風景同化的功能。』
「啊啊,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不會不會,有任何問題請再告訴我。』
畫面中的小雪,笑容可掬地微笑。
當真哉將智慧型手機收回口袋時,基爾曼一邊靠向椅背一邊說:
「——說完下一個議題,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是啊。」
『好的。消化的數量比我原本預期得更多。果然某人在不在,進展速度就會有很大的差別呢。』
「咦?那麼一定要請那位某人好好加油喔。」
『…………』
真哉用笑容帶過火力全開的諷刺,而路法則是一臉不甘心地揉著太陽穴。在隔壁畫面裡的小雪,則是帶著傷腦筋的表情哈哈笑。
不過,路法對這種場景也見怪不怪了。
伴隨著一聲嘆氣切換思考模式後,路法將視線落在手邊的資料上。
『那麼,休息前的最後一個議題。』
路法重新振作起來,輕咳一聲後,接著這麼說:
『我看看,這個是……來自綜合安全管理部呈上來的報告。』
『Safety Maker?是什麼樣子的報告呢?」
『關於這一點……』
路法以稍微不同于先前的音調,大略說明一下報告書的內容。
簡單說起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原來如此,某個組織正有系統地打算搜集Orion集團的機密情報啊。」
『是的。』
路法點了一下頭後,面有難色地瞪著手邊的資料說。
『狀況與小雪小姐以及基爾曼先生之前給我的報告內容一致,只是有一點非常棘手……』
「也就是說,對方使用的是非和平手段啊。」
『就是這樣子。』
路法一臉傷腦筋地撫著臉頰,說出內心的擔憂。
『雖然我們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實,但似乎已經有人開始動手。而對方接受到的命令,極有可能是直接對社長您使用Physical的手段。』
「Physical——暴力手段啊。」
『恐怕正是如此。』
仿佛是要承接路法的話般,小雪跟著發表。
『那個那個,我這裡的情報網也對同樣的情報有所疑慮。』
一邊微微壓低聲音,一邊在顯示器上秀出另外的影像。
顯示在畫面上的是塞得滿滿的文字列。
『我在笠取學長幫我準備的那個房間裡,監視全世界裡的情資通訊網。』
羅列在畫面裡的文字中,唯獨某個關鍵字以紅色標示出來。
『在幾個被加上強力暗號的通訊裡,似乎出現Orion集團的名字。』
「暗號是怎麼解開的?」
『啊哈哈,生成金鑰對的演算法,有很多都是比較粗略的公式,使用的人幾乎都不清楚這一點漏洞。似乎都誤以為只要進行加密,資料就會很安全。』
只見小雪以一副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態度,接著道:
『只不過,對方似乎有自己的特殊暗號,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詳細狀況——』
稍微猶豫一下之後,說出她導出來的結論。
『但有相當可觀的金錢流動,實際上對方似乎也已經派出人員了。』
「原來如此。」
Orion集團的人脈網與小雪的情報網,皆導出相同的結論。
既然如此,事情會發生的機率的確相當高。
『我們目前正在分析小雪小姐手上的資料。雖然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但一確定就會立刻通知您。』
「我知道了。」
坐在點頭表示了解的真哉身旁、沉默了好一陣子的基爾曼,以與平常毫無兩樣的淡然語氣下達明確的指示。
「繼續監視下去。如果知道犯人是誰,我們隨時都能準備好與對方進行交涉,但不知道對方真面目的話,只能進行徹底的防衛了。」
「是啊。路法,能麻煩你嗎?」
『好、好的。當然沒問題。』
「也麻煩小雪繼續調查喔。」
『我、我知道了。不過不過,笠取學長真的沒事嗎?』
「是啊,你不需要擔心我。」
真哉像是要讓她安心般浮現微笑,並且堅定地說出他的理由。
「畢竟這裡有衛星,更何況,還有最值得我信賴的保鏢在——對吧。」

※ ※ ※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兩種人。
也就是能夠極為有效率地行動的人,與相反的人。所謂能夠有效率地行動的人,腦袋裡非常清楚眼前的作業與自己接下來應該著手的作業為何。所以,才能撇除多餘的過程,根據狀況甚至還能夠同時進行複數作業。
而相反的人,則是一味地埋頭於眼前的作業之中,無法掌握接下來該著手的作業。所以效率奇差無比、不得要領,有時候還得全部從頭做起,導致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預料。
雖然無意過問這件事情的對或錯,也沒有所謂的善惡之分,但沒有幹勁導致的過低效率,非常遺憾,實在令人無法置之不理。
「哎呀呀。」
梅蘭以手抵在臉頰旁,對一邊吃力地搬著巨大金屬塊一邊抱怨的唐吉訶德嘆氣。
「我有說你可以停下來嗎?按照你這種進展速度,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夠做完耶?你該不會想告訴我,這點程度的小事你也辦不到吧?」
「對……對不起……但、但是這個東西……好重……超級重的……!」
即使快哭出來,但唐吉訶德仍然乖乖照著她的指示搬資材。
現在是太陽即將西下的傍晚時分。
再過一會兒,恐怕就連腳下都看不清楚了。因此,最遲也得在太陽完全西沉之前完成作業才行。
「不、不過,這種東西是要用在哪裡呢?」
將資材放在指定地點的唐吉訶德,一邊轉動肩膀一邊不解地皺眉問。
放在他腳邊的是鐵管、水泥塊,甚至還有沙袋等。
再加上,他也不是很清楚的小型裝置等也同樣放置其中。
而搬著其中一樣資材的唐吉訶德則是——
「好、好重……這個重到爆耶……」
「麻煩你抱持著這些東西勝過你性命的謹慎態度搬運。也請特別注意,千萬不能把東西摔到地上喔。」
「呃,Yes Ma'am……」
之前的教育似乎奏效了,唐吉訶德服從地按照她的吩咐,乖乖搬起資材。
「不、不過師父,這個到底……是要用在哪裡呢?」
「哎呀,師父是指我嗎?」
「是、是的……我第一次被人揍得那麼慘……」
那是昨晚的事情。
她只是陪滿嘴牢騷的唐吉訶德稍微過了幾招。瞧他說話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模樣,原本以為他對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想不到——
「你非常弱呢。」
「嗚嗚……」
正拳、貫手、揮臂、掃倒、破壞、拋擲、衝撞、固定——梅蘭用盡一切攻擊手段,徹底教會唐吉訶德所謂上下關係的倫理。
在那之後,他就完全順從地遵照她的指示辦事。
從她把這樣的唐吉訶德拖出來搬運這個堆得仿佛小山般高的資材以來,一轉眼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距離完成目標進度,大概還有一小時的時間吧。梅蘭一邊想像時鐘的指針,一邊擺出食指抵住下巴的姿勢,並微微抬起頭望向天空。
「也對。反正終究得說明一下。」
「說、說明嗎?」
「你聽清楚了。」
梅蘭完全不給他發言權,繼續接著道:
「我接下來要指派一項任務給你。」
「任、任務?」
「是的。」
梅蘭深深地點頭後,浮現笑容。
「這個是只有你才能辦到的特別任務。」
「只有老子才能辦到……嗎?」
唐吉訶德的觸角似乎產生了反應。為了得到自尊心這種東西,有時候能夠相當輕易地與死亡劃上等號,不過看來他現在還不懂得這個道理。
「是、是什麼樣子的任務呢?」
「聽清楚了。我只說一次,所以你要給我仔細聽清楚。」
接下來,梅蘭以冷靜的口吻向他如此宣告。
「從此時此刻開始,你就是我的共犯了。」

※ ※ ※

這裡的太陽會沒入水平線。
這裡的太陽與大都市那在不知不覺間被高樓大廈吸入的太陽,仿佛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想必它只是同樣有著太陽之名、同樣有著球形外表的不同存在吧。正因為如此,這個日落百分之百比都市的日落還要美。
「都有噴防蟲噴霧吧?」
「有的說!」
「萬無一失。」
「那麼我們走吧。」
夜晚。
在飯店用完餐的飯山一家人前往的,依舊是那片海灘。
「好驚人喔。晚上來根本看不出這裡是大海耶。」
「如果沒有海潮聲,搞不好會一路走到海里去。」
桃香與莉子盯著在一片漆黑包圍下的海岸線,說出各自的感想。
而等在前方的,是準備好大量那個東西的梅蘭。
「讓各位久等了。已經在這裡備妥煙火。」
「好、好棒……!」
「有好多喔。」
三姊妹吃驚地飛奔過去。
堆在梅蘭腳邊、仿佛小山一般高的是煙火。
這件事的起因在於,梅蘭並沒有聽漏,優希在無意識間說出想要放煙火的心願。當天立刻開始四處搜集整座島嶼上的煙火,不足的部分即透過飛機運來,直到現在。
「我可以玩這個嗎?」
「是的,喜歡什麼都請儘管拿。」
「謝謝你的說!」
只見優希一臉開心的表情,雙眼綻放出光芒,並開始物色起堆得有如小山般高的煙火。
「話說回來,不曉得他怎麼樣了?」
「他?啊啊,那位臨時雇員嗎?」
當真哉詢問起不見蹤影的唐吉訶德下落,梅蘭才拍一下手,指著與飯店完全不同的地點。
「我交代他去那裡辦別的事情,把他支開了。」
「原來如此。」
不過,老實說一點都不重要,真哉立刻將他的存在從自己的腦袋裡趕出去。
取而代之吸引住真哉意識的,是呈現在眼前的光之藝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漂亮的說!」
「啊,快住手,優希!這樣很危險,不可以亂揮!」
「好久沒有放煙火了。心情好雀躍喔。」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真哉定定地觀察起堆得有如小山般高的煙火。
「…………」
「嗯?真哉,怎麼了嗎?」
「沒事。」
接下來,他才說出無意間想到的事情。
「根據燃燒的部位不同,以及焰色反應而產生不同顏色的火焰,真是有意思。應用在火箭噴射的話,就能透過顏色知道現在燃燒的是哪個部位,那不就能根據影像了解發射的狀況嗎?」
「…………」
「嗯,似乎挺有趣的,先申請專利吧。不,也許已經有人申請了。晚點請律師調查一下吧。」
「我覺得擁有一顆能夠率直地樂在其中的心,也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喔。」
「是嗎?」
「是的。」
莉子點一下頭——
「舉例來說……」
一邊將手上的煙火舉向黑暗之中,一邊說出這一番話。
「這個仿佛烈火燃燒的紅是姊姊氣到忘我時的臉色;然後這個鮮明的藍色是姊姊確認體重計數字時的臉色;以及這個仿佛有帶電的黃色,則是姊姊腳趾頭的小指不小心撞到桌腳時感到一陣刺痛的臉色,諸如此類。」
「喔~原來莉子你擁有聯覺(注2)的特質呢。」(注2:指一種感覺伴隨另一種或多種感覺而生,例如聽覺伴隨景象、視覺伴隨嗅覺等。最常見的例子即為顏色,例如看到這個數字就會感覺到紅色的狀況。)
「正是如此。不過,之前向別人提起都沒有人能夠理解,害我覺得很寂寞呢。」
於是,莉子發出似乎真的相當遺憾的聲音,以手撫著臉頰。
「哥哥,你看你看!」
另一側的優希則是以一種相當開心的聲音,大喊真哉的名字。
真哉將視線移過去,只見那裡描繪出巨大的火焰藝術。
「這是螃蟹先生!」
在沙灘上插著無以數計的煙火,其飛散的火屑在黑暗中映照出螃蟹的模樣。
詳細計算火屑角度,完美地描繪出曲線,配合噴發出來的火光在黑暗中搖曳的關係,使得八隻蟹腳看起來仿佛真的在動。
「——真是的,就跟你說這樣很危險,不可以做這種事。」
「啊嗚啊嗚~」
被桃香用水桶這麼一潑,原本漂浮在空中的螃蟹就這樣幹脆地被消滅了。
即使遭到桃香一頓罵,不過優希仍然興致不減地立刻玩起新的煙火。莉子單手拿著沖天炮發出輕笑,桃香則是在沙灘上排起大型的升空煙火。
「…………」
當真哉細細地眯起眼,望著那比煙火更加燦爛的光景時——
「哎呀。」
不知不覺間站在他身旁的梅蘭,以沉靜的口吻提出疑問。
「老闆,您不一起玩嗎?」
「嗯?啊啊,我沒關係。」
真哉的視線依舊定定地盯著眼前不放,並說出其理由。
「我想從稍微遠一點距離外,欣賞眼前的光輝。」
「哎呀呀,真是浪漫呢。」
真哉對雙手合十、面帶微笑地眺望著三姊妹的梅蘭,微微頷首表達謝意。
「真是抱歉,讓你做了這麼多事情。」
「您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無論是什麼樣子的任務,梅蘭我都一定會達成使命。」
無論是什麼樣子的任務——
想必只有真哉與梅蘭兩人,知道這句話隱含什麼意思吧。
「因為那一天訂下的約定?」
「是的,當然。」
梅蘭毫不遲疑地點頭,仿佛看著過往般將視線定在空氣中。
「我絕對不會忘記那一天。」
「是嗎?」
兩年前的那一天。
錯縱複雜地交纏在一起的兩人命運,因為諸多偶然而結合的那一天。
「老闆。」
「嗯?」
「您認為那一天的約定直到如今還有效力嗎?」
「啊啊,當然。」
真哉並沒有反問她詳細內容,只是堅定無比地這麼說。
「那一天,我對你發下的誓言,直到如今、甚至到未來依舊有效。」
「是嗎?」
只見梅蘭安心地吐了一口氣後——
「那麼,我也會一直遵守當時的誓言。」
梅蘭仿佛下定某個決心,對真哉如此宣示。


第四章 槍聲與那個約定與……

那是第五次剛結束的時候吧。
梅蘭離開崩壞的傭兵團,與少年社長訂下契約,以他的貼身保鏢身分,過著在全世界當空中飛人的生活。
正如少年社長所言,他的周遭潛藏著令人驚訝不已的危險。其中不乏大人們的嫉妒、政治家之間的權力鬥爭、明顯來自於競爭對手的找碴行為。
而那位少年社長則是以敏銳的驚人平衡感,仿佛橫越槍林彈雨交錯的戰場般,從容不迫地在這樣的危險地帶中前進。
「這次也是托梅蘭的福,才能夠平安無事地完成工作呢。」
一手拿著簽好名的契約,那名少年社長——真哉步下車。
地點是南美的中型規模城市。
廢氣與沙塵相當礙眼,一言以蔽之,就是充滿形形色色元素的街道。
「我並沒有做什麼。」
率先下車、戒備四周狀況的梅蘭,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如此回答。
停車的地點位於鬧區的中心處。
他們跟送兩人到機場的接泊車約在這裡碰面。其實他們也可以直接搭這輛車直接前往機場,但考慮到一直搭同一輛車會有危險,雖然麻煩也只好換車。
以銳利的視線巡視四周是否有可疑人物的梅蘭,帶著毫無幹勁的語氣說。
「沒有事情可以做,我無聊得要死。」
「哎呀?是這樣子的嗎?」
不過,真哉似乎抱持與她不同的想法,只見他笑容可掬地對梅蘭說:
「事先將對手的埋伏部隊打得落花流水的,不就是梅蘭你嗎?」
「唉……被發現了呀?」
梅蘭極為疲倦地嘆了一口氣。
原本打算在不被任何人察覺的狀況下進行,看來還是瞞不過擁有衛星之眼的人呀。
「是的,的確是這樣子沒錯。但對方原本的目的只在於恫嚇,所以幾乎都是一些小混混等級的人而已。」
那是交涉開始三小時前的事情。
事先進入現場的梅蘭,發現做為交涉會場的中華料理店周圍有可疑的集團出沒。
並且一個不剩地全部收拾乾淨。
但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非常遺憾,那幫人實在令人振奮不起來呢。」
人數全部有二十人左右。
解決掉他們卻只花短短五分鐘。
再加上逼供的話,也只再多花五分鐘的時間。
如此得來的情報,根本就顯而易見並且無聊至極。
「看來對手似乎以為透過威脅的手段,就能夠逼瘋我們呢。」
「打算讓我們在這種狀態下進行交涉,進而導出對他們有利的條件……啊。還真是思慮周到。」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只要自己能夠獲得利益,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的不肖之輩。
應該是說,這位少年社長的對手幾乎都是這種不入流的貨色。
「好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真是抱歉,不過我還得去下一個地方談生意。」
「這次的對象是?」
「東南亞方面的人。那個地方在這個季節會相當悶熱呢。」
「是嗎?」
站在真哉斜後方的梅蘭,毫不松懈地以視線游走四周,興致缺缺地回應。
事實上,這位少年社長去哪裡、做什麼,她也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只是根據那一天的契約內容,確保他的人身安全而已。
只要注意這一點就行了——梅蘭當時是這麼想的。
「哼嗯。」
「嗯?怎麼了?」
「沒什麼……」
突然停下腳步的真哉,以相當無禮的視線打量她的穿著。而梅蘭受到他的視線影響,也跟著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
她身上穿的是破爛不堪的迷彩服。
那是她待在傭兵團時的服裝,因此擔任保鏢時也總是穿著這身打扮。無論夏天、冬天都沒有變化。
於是,望著這樣的梅蘭好一陣子的真哉——
「可以跟我過來一下嗎?」
「?」
他牽起臉上浮現訝異神情的梅蘭,進入就在一旁不遠處的大型建築物。
梅蘭不禁對有著高高天花板的那棟建築物皺起眉頭,詢問雇主。
「這裡是?」
「百貨公司。你沒有來過嗎?」
「是的,第一次。」
說完,迅速掃視四周。
有許多裝飾過剩的衣服,位於中央的電梯則是忙碌不已地載著人們上上下下。她聽說百貨公司裡什麼東西都有賣,但大略掃過一遍,似乎沒有販售手栓式步槍或是霰彈槍。最近,槍的覆進簧彈性疲乏的關係,她正好想要換新的。
但是,比起這些她現在正在執勤中。
「在這裡談生意?雖然不是絕佳的狙擊據點,但必要的話,請讓我將建築物四周到通風管都檢查一遍。」
「不,並不是這樣子的。」
只見真哉揮揮手否定這一點後,逕自朝陳列服飾的賣場走去。
梅蘭正在警戒是否有可疑人物,而身旁的真哉則是相當稀奇地露出一副面有難色的表情,眺望著一字排開的服飾。
「唔嗯,哪件比較好呢……」
被即使工作中也很少見他露出如此認真的表情所吸引,她也跟著看向真哉的視線前方。
那裡陳列有專為女性設計的服飾。
「這衣服也太薄了吧。」
「是啊。」
那是與梅蘭身上所穿的衣服,屬於完全不同次元的服裝。
看起來一點都不耐穿,也不防刺,既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藏槍套,也沒有可以事先放置彈匣的大口袋。
總結來說,對梅蘭而言等同於毫無價值的碎布而已——
「好,就決定是這件吧。」
真哉如此說完,便伸手去拿那件綴滿輕飄飄蕾絲的黑色洋裝。
然後,喚來店員後以現金結帳。由於衣服價值不菲,店員從頭到尾始終微笑以對。
「就是這樣,梅蘭,喏。」
真哉一邊說一邊將剛買好的黑色洋裝遞給梅蘭。
反射性接過衣服的梅蘭,不解地皺起眉頭。
「嗯?要我幫忙提到飛機上嗎?」
「不,並不是。」
簡短地否定掉之後,真哉便指向深處的更衣室,對她說出這句話。
「你去那裡換上這套衣服。」
「………………什麼?」
梅蘭忍不住反問。
於是,面對下意識地停下手邊動作的她,真哉以不疾不徐的口吻說起:
「我之前就一直暗自心想……」
他觀察起梅蘭全身上下,從指尖到肩頭——
「就算是保鏢,但是女孩子穿迷彩服實在不怎麼迷人吧?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正好是很熱的國家,這身打扮剛剛好。」
如此說完後,浮現毫無惡意的笑容。
梅蘭將接過的碎布舉到與眼睛同樣高度的位置。
「要我……穿上這種……輕飄飄的衣服?」
「正是如此。」
一邊笑一邊給予肯定的答案。
梅蘭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到該說什麼,但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
「……這是……命令嗎……」
「是啊。」
真哉點了一下頭後,指向位於深處的更衣室。
「這是命令,所以可以請你盡快換好衣服嗎?」
這位大企業的社長非常清楚,這麼說她絕對不會拒絕。
「…………我了解了。」
以仿佛帶著一絲自暴自棄語氣如此回答後,梅蘭踩著靴子喀噠喀噠地邁開步伐。
隨便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梅蘭如此不滿地暗自心想,並踏入更衣室。進去前回過頭去,臉上帶著莫名愉快神情的真哉映入她的眼簾。
她將視線落在手上的黑色服裝。
透過觸感便能立刻明白的高級材質,以及薄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布料。她實在搞不懂那綴滿整件衣服的輕飄飄蕾絲存在的理由,甚至連重點式綴上的蝴蝶結,都讓她忍不住想要對縫製者說教一番。
而自己似乎得穿上這件衣服。
「…………」
她抬起頭來,鏡中的自己正將那套胸口略低的衣服披在身上。
從未見過的自己出現在眼前。
那個與自己極為相似的人物,正將雇主所挑選的洋裝攤在胸前,臉上浮現某種恍神的表情地呆站。
這身打扮適合她——嗎?
他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呢?
她一邊對於腦海中輕輕掠過如此想法的自己感到驚訝,但在看到身後一臉高興的少年所露出的笑容時——
梅蘭帶著一臉不滿的表情,用力地拉上更衣室的布簾。

※ ※ ※

玩完煙火後的翌日早晨。
「哎呀?」
在大廳等著真哉到來的,是空無一物的空氣。
來到這裡之後,很幸運的是尚未碰上任何颱風。雖然偶爾會有豪大雨洗滌地面,但也僅止如此而已。今天的天氣相當晴朗,清新的空氣正溫柔地撫著他的肌膚。
就在這如此涼爽的早晨時刻。
「大家都跑去哪裡了?」
真哉在一如往常的時間起床,為了吃早餐而下樓。平常總是與桃香等人約在這裡碰面,唯獨今天即使來到約定的時間.依然不見眾人的身影。
順帶一提,因為士郎宣布要再睡一下,因此真哉沒有叫他就自己出門了。
「出去散步了嗎?等她們一下好了。」
由於她們似乎也不在房內,應該是出門了吧。
如此暗忖的真哉,從放在大廳裡將近三十種的報紙中,拿起他經常閱讀的英文報紙。
「哎呀?這個是……」
看到其中一面的瞬間,真哉輕輕皺眉。
因為上面貼了一張紙條。
「來島嶼東側的郊區一趟——啊。」
毫無任何特色的文章、簡短的文字串。這個東西絕對是某個知道真哉喜歡這份報紙,並且會閱讀它的人所貼。
光憑這一點,他就能掌握大致上的事態。
「大家都不在的理由,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吧。」
至少絕對不是毫無關聯。
更何況,還有路法與小雪呈上來的報告。
「過去看看吧。」
反正他很閑,如此自言自語地補充後,真哉將報紙折好。
當他正要站起來的時候,用推車搬運貨品的飯店員工正好從身旁經過。
真哉偶然看見推車上的東西——
「啊,抱歉。可以打擾一下嗎?」
於是,喚住那名男性工作人員。
「啊,是的?」
對方立刻認出真哉的身分,停下腳步後身體挺得筆直。
「不好意思,那個……可以給我一個嗎?」
員工看到真哉指尖所指、堆疊在推車上的那個之後,帶著難以理解的神情微微偏頭,但仍然點頭答應。
「呃,好的,當然可以。」
「謝謝。順便再麻煩你一件事情——」
聽完真哉接著說的話,工作人員浮現滿臉的問號。
「咦?好、好的……當然沒有問題……」
「麻煩你了。」
真哉一拿出智慧型手機後,便將必要的數據傳送到工作人員所使用的端末設備。那是小小的地圖情報。
於是,服從地接收數據的工作人員——
「難道說,這是某項實驗嗎?」
向真哉問出這個疑問。
「啊啊。」
真哉將視線移向從入口處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晴朗天空。
「算是暑假的自由研究作業吧。」
如此說完,露出意味深遠的微笑。
島的東側。
由於這裡是岩岸地形,因此整體上呈現削成直角的懸崖。
海里有洞穴,所以也是潛水的地點,但必須坐小船才能抵達入口,因此平常沒有人會來到這裡。
——平常是這樣子沒錯。
「哈哈哈哈哈!你來啦!」
仿佛下一秒就會立刻被幹掉的壞蛋般大叫,站在陡峭的海岸線上高聲喊叫的是唐吉訶德。
「嗨,你今天更有活力了呢。你差不多要開始認真練習戲劇表演了嗎?」
「啊?什麼戲劇?老子隨時隨地都很認真的!」
「是嗎……那還真……該怎麼說呢……真是遺憾呀……」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混帳!」
唐吉訶德憤怒地大吼,奮力地踩著地面。
「嘖,你這混帳果然還是一樣令人火大……不過!」
他毫不掩飾地咂嘴後,仿佛立刻找回自信般,歪斜著嘴角說:
「看到這個,你還敢這麼說嗎?給老子看清楚了!」
一邊大喊一邊指向背後。
「哎呀,這不是……」
出現在那裡的,一言以蔽之就是牢籠。
以金屬製作,似乎連凶猛的獅子也能關進去、牢不可破的巨大牢籠。而那個與南方島嶼非常不搭調的牢籠,正關著相當眼熟的人物。
「我們今天來的地方還真是特別耶。」
「不……又不是我們自願進來的。」
「真是不可思議耶。一醒來就在這裡了。」
「嗯唔?早上……早上了嗎?」
在牢籠裡的是飯山家的三姊妹。
而且,根據她們的發言研判,似乎是一醒來就身在其中。
「唔嗯,在我所知的範圍內只有一個人能夠辦到這種事情。」
就在真哉暗自回想起那個人物的臉時——
「你在那裡自言自語什麼?」
唐吉訶德發出聲音並伸出食指打斷真哉的思考,高聲地宣示。
「老子今天一定要跟你分出高下!老子要在桃香的面前把你揍得鼻青臉腫,覺悟吧!」
接下來,他擺出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姿勢。
看到這樣的唐吉訶德,桃香等人悠哉地交談起來。
「嗯?這個是某個遊樂設施嗎?」
「到底是怎樣呢,也許真是如此吧。話雖這麼說,但是結局早就明擺在眼前的戲劇,只讓人覺得很沒意思就是了。」
「優希還想睡的說……」
看來三姊妹似乎誤以為是某種表演。
「原來如此。」
真哉也不例外,他同樣沒有掌握到事情的全盤狀況。
所以,他才會一如往常地從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機。
「雖然我並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哈,你不清楚嗎?那就跟老子一較高下吧!」
「啊啊。」
點頭並解除鎖定畫面,啟動最近經常使用而移至桌面的應用軟體,連上智慧型手機的GPS,乾脆地略過警告文字後——
「就是這麼一回事,再見。」
毫不猶豫地按下那顆按鈕。
這一次,他將強度調整到連尖叫都來不及發出的程度。
所以,唐吉訶德才會不吭一聲便倒地,呈現翻白眼的狀態。
「咦、咦?大田原,怎麼一瞬間就睡著了?」
「這是演戲啦。不過,真是不可思議耶。那個人不管嘗到幾次教訓都學不乖,我想他的字典裡一定沒有學習能力這個字彙吧。」
「唔唔……優希要再睡一下下的說……」
在牢籠裡的桃香等人,看到唐吉訶德倒下後大吃一驚。
不過,這隻不過是正式開演前的暖身而已。
「接下來——」
因此,真哉對不曉得身在何方的她……
「差不多該把演出這場鬧劇的理由告訴我了吧?梅蘭。」
堅定地這麼說。
「哎呀呀——」
這道聲音從稍遠距離外的樹木後傳來。
接下來,從那裡現身的是穿著平日黑色連身洋裝的梅蘭。
她的臉上帶著一如往常的微笑,手輕撫臉頰。
「真不愧是老闆,您察覺到了嗎?」
「從看到那張留言的時候我就察覺出來了。畢竟,在這座島嶼上的人之中,只有基爾曼與你知道我經常閱讀那份報紙。」
而且,基爾曼沒必要做出那麼拐彎抹角的事情。
再更進一步說的話,梅蘭自己應該早就知道他會察覺到這一點。
「那麼,您也知道我的目的?」
「不,關於這一點我完全不清楚。不過,應該不是單純的打發時間吧?」
「是的,當然。」
於是,梅蘭帶著一絲愉悅的神情點頭,朝著天空轉動手指。
「真要說的話,這是一筆生意。」
「生意?」
「是的。」
接下來,梅蘭攤開雙手,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地眯起眼。
「今天會請老闆您移駕到這裡的原因,並無其他。因為我想與您進行一筆交易。」
「喔?」
真哉在發出驚呼的同時,將手叉在腰上——
「讓對方不得不參與交涉,是進行交易的首要條件呢。這麼說起來……」
如此說完,斜眼瞥了被關在牢籠裡的家人一眼。
「你所採取的手段,也許很恰當呢。既然你都請出我的家人了,那我也沒道理不前來赴約。」
「真不愧是老闆。很快就能理解情況,這麼一來就好商量了。」
梅蘭笑容可掬地微微一笑後,瞬間抹去臉上的笑容。
「我只有一個要求。」
她輕輕地縮起下巴,堅定地說。
「之前成功發射的新型人造衛星的詳細數據。我只要求這一點。」
「喔?」
發出驚呼後,真哉回望梅蘭的雙眸。
「想不到你竟然會對人造衛星有興趣。我該感到開心嗎?」
「非常遺憾,有興趣的並不是我。」
「換句話說……」
簡單說起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是因為受有興趣的人之託,才做出這種事情的呀。」
「是的。」
梅蘭簡短但肯定地回應。
「我姑且問一下好了,對方是誰?」
「非常遺憾,我目前無法回答。」
雖然她一臉傷腦筋地如此回覆,但她似乎也相當清楚不能說的理由。
「更何況,如果讓您知道的話,事情可不會這麼輕易結束吧?」
「呵,的確如此。雖然會採取合法途徑,不過我還是能夠採取眾多對策。」
「真不愧是老闆。聽到您這句話,我稍微感到安心了。」
梅蘭並沒有明說對什麼感到安心,只是重新轉向真哉。
「那麼,時間寶貴,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盡快了結這件事。」
「真是巧耶。我今天跟優希約好要去玩海上降落傘,我也希望能夠在日照較弱的上午結束。」
真哉一邊說,一邊將原本把玩在手中的智慧型手機高高舉起。
「那麼我們開始吧。」
「正因為如此——」
這個聲音裡,隱約藏著一絲絲欣喜的情緒在裡頭。
「正因為如此,我的主人。想必您應該也已經看出我最大的要求了吧?」
「說穿了……」
也因此,真哉才知道自己所想的果然是正確的。
「你只是單純想要動用武力,才向我宣戰的吧?」
「正是如此。」
於是,露出一副正合我意的神情的梅蘭與平日微微不同,嘴角浮現某種肉食動物般的笑容。
「情報?老實說,那種東西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重要。真要說的話,我會這麼做的契機在於——沒錯,就是能夠與老闆一戰,能夠找到機會測試你的力量,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果然沒變呢。」
「是的。」
大大地點頭後,梅蘭以極為自然的動作拔槍。
「我的時間,從那個時候、那個地點開始,就停滯不前了。」
並且,與兩年前的那一天一樣,將槍口對準真哉。
「為了讓時間再度流動,我必須憑藉自己的力量戰勝您。」
「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呢。」
「是的。」
雖然露出苦笑,但梅蘭手上的槍口並沒有絲毫移動。
「打倒我認為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不過,透過這一點,我也能認清自己的力量以及自己的存在價值。」
沒錯,她存在的正是那樣的世界。
「那麼,我們開始吧。老闆。」
也正因為她如此,真哉才會在兩年前的那一天決定雇用她。
「打倒你,然後問出情報。一切就是如此再簡單不過的作業。」
「是啊。」
真哉對再簡單不過的作業這句話,微微點頭表示同意,緩緩握緊手上的智慧型手機。
「只要打倒你,過濾出背後的相關人物,一切就萬事0K了。」
於是,在晴空之下——
「那麼——」
「——我們開始吧。」
那場戰爭開始了。

※ ※ ※

在望遠鏡的前方,梅蘭與OrionLute的少年社長正彼此對峙。
兩個人都是年僅十五歲上下而已,所以,不知道他們真實身分的人看來,只會以為是小孩子之間的嬉鬧吧。
然而,其中一人是從幼年就身經百戰的傭兵,另一人則是幾年之內便打造出世界首屈一指的一流企業的天才。
一路走著完全不同的道路而來、完全不同領域的專家正僵持不下。
以常理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組合。
這正是他這次來這座島嶼上的最大目的。
「我就盡情地觀戰吧。」
如此說完,男人嘴角一扭。
幸好必要的器材都在這裡了。

※ ※ ※

如果兩個人打起來的話,想必不用三秒鐘結果就會揭曉吧。
實際上,他們以前曾經前往南美的某個城鎮,一步出飯店時,便立刻遭到突襲。當時梅蘭所花的時間是十秒解決三人。雖然對方似乎只是單純的強盜,但他並沒有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待他回過神來,三名強盜已經被疊在一起了。托她的福,他們唯一的損傷就是受到驚嚇的路法跌倒在地,膝蓋磨破皮而已。
但是,現在的情況並沒有那麼單純。
「你打算使用人造衛星嗎?」
梅蘭將槍口定定地對準真哉,並眯起眼望向上空。
「鎮暴用衛星對我不管用喔。」
「啊啊,我知道。」
沒錯。
梅蘭曾經接受過訓練,能夠對抗雷神之錘的超音波攻擊。這是如果發生緊急事態,不得不動用雷神之錘照射大範圍時,為了讓梅蘭一個人能夠行動自如而進行的應變措施。
但是,如今這一點卻變成梅蘭的一大優勢。
「即使知道這一點,還敢進入我的手槍射程內——」
梅蘭一邊說一邊以極為自然的動作,用大拇指撥動擊錘。
「再怎麼不愛惜生命,也要有個限度吧?」
完全不給真哉辯駁機會地扣下扳機。
震耳欲聾的爆音傳來,子彈從那大型口徑發射而出。想當然耳,無法以肉眼捕捉到,當然也不可能避開,然而——
「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事情了?梅蘭。」
那東西無法碰觸真哉。
「那種玩具無法碰觸到我喔。」
「果然行不通呀……」
確認子彈在中途突然消失不見,梅蘭一臉傷腦筋地聳了聳肩膀。
而那個理由,梅蘭也非常清楚。
「在這種距離下,會被自動防禦系統無效化。」
自動防禦系統——
那是結合位置偵察衛星(弗蕾亞)與反恐用特殊攻擊型衛星(朗基努斯),專為個人強化而成的迎擊系統。
也就是透過弗蕾亞觀測,由朗基努斯將時速超過五十公里以上快速接近的物體,完全擊碎的系統。只要啟動這個系統,即使是車子撞過來、來福子彈飛射過來,都完全無法命中受到系統保護的人物。
當然,梅蘭相當清楚這個系統的事情。
「既然如此——」
「只要逼近到有效反應範圍之內就可以了吧?的確是這樣子。」
真哉對微微彎下腰的梅蘭投以微笑。
「前提是你辦得到的話。」
「唔!」
真哉以手指輕輕撫過智慧型手機的畫面。
梅蘭在下一瞬間立刻跳向一旁,想必是基於她本身具備的優秀判斷能力吧。下一秒,一道藍光灌注在梅蘭剛才所站的位置。
那是來自於朗基努斯的定點攻擊。
朗基努斯原本設計為不會照射在任何有生物反應的地方,但在減弱其威力的條件下,便能像現在這樣解除其安全機制。
「唔————!」
於是,梅蘭順勢一邊翻滾一邊躲避接下來的第二發、三發攻擊,並毫不遲疑地逃入森林裡。
「原來如此。如果進入上空死角的森林裡,衛星的攻擊精準度就會大幅減低。」
由於無法透過弗蕾亞進行引導,他也會無法使用自動防禦系統。
「接受別人的邀約也算是另一種樂趣……吧。」
話雖這麼說,看來他也不能繼續待在這裡曬太陽。

因為只要他一露出空隙,梅蘭必定會狠狠地咬住他的喉嚨。只要被她一咬住,想必直到將他的聲帶咬碎為止都不會放開吧。
因此為了戰勝她,真哉只能繼續發動攻擊。
而桃香等人只能待在牢籠裡,眼巴巴地目送如此暗忖的真哉進入森林之中。
「這個表演也太逼真了吧?我之前就這麼想了,那把槍簡直就跟真的一樣。」
「搞不好的確是真槍喔……」
「呼……呼……」
真哉一邊聽著從背後傳來的這些聲音,一邊確認頭頂上方沒受到樹葉覆蓋之處,在森林裡前進。
「接下來……」
在前進十步左右的距離時,他停下了腳步。
這座島嶼本身就是她的地盤。尤其是這片算不上寬敞的森林裡,對她而言,想必有如自家後院般了若指掌吧。
因此,他非常清楚一定會有那種東西的存在。
「這個是……陷阱吧?」
張設在他腳邊的細線,微微反射著穿透樹葉灑落的陽光。
而那條線的前端,被茂密的草叢覆蓋完全看不清楚。
腳勾到這條線會發生什麼事情,以及即使成功跨過這裡之後,前方地面是否有挖洞,透過真哉的眼睛並無法判斷。
「哎呀,雖然跟我無關就是了。」
說完,真哉的指頭輕輕滑過智慧型手機。
下一瞬間,巨型雷射光束將樹木的枝葉燒斷,毫不留情地將腳邊的陷阱破壞殆盡。在稍遠距離之處,裝滿石頭的袋子嘩啦嘩啦地落向地面。
只要知道有陷阱,就已經足夠。
他並不需要特地解除陷阱,也不需要在意。
因為,只要用雷射將他前進的方向,燒個精光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真哉在盡可能不破壞森林生態系統的狀況下前進,但唯獨對陷阱則是毫不留情地持續破壞。他一面選擇上空視線良好之處,並以雷射切開上空視線不佳之處,一面從容不迫地前進。
不過,這一切似乎正中梅蘭的下懷。
她鎖定的目標,是處於弗蕾亞無法正常運作,導致自動防禦系統無法使用的狀態下,只能將精神集中於眼前陷阱的真哉。
「喝——!」
從真哉的左後方傳來尖銳的聲響。
潛伏在樹木之間的梅蘭,完全不等真哉回過頭,便動作俐落地手腕一甩。一把飛刀從她手上投擲而出。
接著,仿佛追著那把刀的腳步般,梅蘭也打算一腳逼近真哉身後。以時間上來說,短短不超過數秒鐘的時間,速度快到一般普通人絕對來不及反應。
「咦!」
然而,率先反應的卻是在遙遠上空的人造衛星。
一道藍光冷不防地掃射而來,下一瞬間,原本在梅蘭面前的飛刀突然消失蹤影。
不,是蒸發了。
「——真是可惜呀。」
真哉的聲音隱約帶著一絲從容。
接下來,仿佛沒有聽見那道聲音並瞬間往後跳的梅蘭腳邊,藍光再度一閃。
那是由衛星軌道上的朗基努斯所釋放的高周波雷射。飛刀會蒸發掉,也是因為這個人造衛星發射出來的雷射所導致。
梅蘭在明白這一點之後,放棄接近真哉,大大地拉開距離。
「在森林裡應該是無法使用監視衛星才對——!」
「是啊。」
梅蘭驚訝的聲音傳來,真哉一邊轉向她一邊不疾不徐地回答:
「不過,還是能使用熱成像儀喔。」
說完後,指向上空。
位於隱約能透過枝葉空隙看到的藍空上方的,是溫度測量衛星——通稱「烏拉諾斯」。
說穿了,就是高感度熱成像儀。能夠從宇宙觀測由物體散髮出來的紅外線,精準地算出該物體的溫度。
即使頭頂上受到樹木枝葉所覆蓋,但只要沒達到百分之百的覆蓋率,必定會泄漏出人類或是接觸到的物體溫度。雖然自動防禦系統在一般的情況下,都是搭配弗蕾亞使用,但絕對不是只有這麼一千零一個組合。
「那麼,這一招如何?」
梅蘭壓低身子後,從口袋裡取出某樣東西,以單手操作起來。
下一瞬間。
「哎呀。」
發出轟隆巨響,腳邊傳來微微震動。於是,那道聲響與震動傳來的同時,周圍開始產生連鎖效應並擴散開來。
借由與那個現象同步產生的煙霧與火花,真哉才理解到發生什麼事情。森林四處接連不斷地出現小規模——但比煙火稍微大一點——的連續爆炸。
爆炸的聲音仿佛鞭炮,又仿佛朝天空發射的煙花般,連續不斷地發出轟隆巨響。
「這是陷阱之一。有人入侵的話,便會發出巨大的爆炸聲與高溫進行嚇阻,同時也會向我示警有異常狀況發生。」
「原來如此呀。」
在周遭擴散的煙霧,吞噬掉梅蘭的身影。
這陣煙霧在逐漸遮蔽視線的同時,似乎也具備另一個重要目的。
「的確,這麼一來,溫度感應器就會毫無用武之地。」
因為爆炸而在四處產生熱源,也會導致溫度感應器無法派上用場。看來這才是梅蘭的目的吧。
接下來,真哉的身影也逐漸被包圍在隨風揚起的煙幕之中。

※ ※ ※

望遠鏡的前方,籠罩在爆炸的煙塵裡。
「嘖……這麼一來就不能記錄了!」
想必就連放在一旁的長焦鏡頭,也只會捕捉到陣陣白煙而已。
他就是透過這個長焦鏡頭連接的攝影機,取得利用衛星進行的防衛系統畫面。
即使如此,想必客戶已欣喜無比了。
OrionLute以壓倒性的技術凌駕於其他企業之上。
然而,其核心技術卻總是覆蓋在神秘的面紗之下。滴水不漏地防範情報流落其他企業之手。更遑論,真正重要的技術只存在於該公司社長的腦袋裡,即使進行挖角也毫無意義。
正因為如此,無論手段為何,只求能得到那些重要情報的人多於過江之鯽。
雇用男子的客戶便是其中之一。
「光是這些片段,就能夠得到事成的報酬了——」
不過,也許還能夠再多增加一些賣點。
男子如此暗忖。雖然攝影機繼續運轉,但從這個位置似乎沒辦法繼續拍攝。
那麼也只能移動了。
「那裡還不錯……」
男子轉動脖子巡視四周,找到某個地點。
從那個地點望下去的話,似乎能夠觀測到島上任何一處的動靜。

※ ※ ※

梅蘭謹慎地在一片煙霧之中前進。
如果這是單純的森林野戰,想必她能夠更加迅速、大膽,並且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就能壓製住對方。
但是,她現在的對手並不是普通的少年。
而是名為OrionLute的大企業社長、天才工程師,以及梅蘭所知範圍內最強大的戰士。再怎麼慎重其事都不為過。
「…………」
梅蘭加重握住木製槍柄的力道。
將長長的槍管朝下,以慎重無比的步伐向前進。她從小就接受過如何不發出任何響聲在山林裡行走的教育。訣竅在於,行走時要緩緩地將體重壓在鞋跟上。山裡與柏油路不同,無法完全消除聲音。既然如此,乾脆讓自己的腳步聲以大自然會有的聲響——也就是野獸或是蛇會發出的聲音呈現。
並且,全神貫注於聽覺上。
「…………」
樹木騷動的聲音、蟲兒的低喃、動物的足音、風的嘶吼——
從這些聲音裡,她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動靜。在那裡的,只有純粹的大自然而已。
這意味著對方處於完全屏除呼吸,如大佛般完全靜止不動的狀態。那麼,所在位置應該距離剛才的地點不遠。
而且,對方恐怕只能在頭上沒有樹枝遮蔽之處——也就是能夠使用人造衛星的地點待命而已。
在梅蘭的心裡正好有那麼一個合適地點。
煙幕的遼蔽效果也隨著風被吹散,幾乎完全失去作用。梅蘭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壓低重心、屏住呼吸,唯獨保持緊繃的情緒,穿越森林。
於是,她來到的是森林裡上空微微開了一點洞的地點。而一切正如她所預料,她的目標對象正背對她站立其中。
她就這樣一聲不響地靠近那個人的背後,以槍口對準那道背影。
「——老闆,你被將軍了。」
梅蘭邊說邊以大拇指撥動擊錘。
雖然頭頂上方門戶洞開,但在這種距離之下,子彈會比啟動自動防禦系統更快抵達目標。
她謹慎地觀察真哉的動作,並緩緩開口。
「好了,可以麻煩你告訴我嗎?如果能夠順便說出操控衛星時需要的密碼,我會非常謝謝你。」
「…………」
真哉並沒有回答。
也沒有轉過頭來。
更確切地說起來,他甚至連微微的顫動都沒有。
「…………?」
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到了這個時候,她的直覺才激動地警鈴大作。
這實在不妙。
隱約涌現的不安與危機感,正強烈地怒斥自己快點開槍。
當她跟隨這道聲音,在情緒些微焦慮的狀態下,正要扣下扳機的剎那——
「——梅蘭,你的用字遣詞不太對喔。」
「咦!」
這道聲音不可思議地從背後傳來。
當她急忙轉身向後時——
「什麼……!」
長長的槍管就這樣被削成兩截。
想必他從一開始就將雷射照射在那裡吧。預料到梅蘭會轉過身,計算好槍管配合轉身的軌跡,只朝那一小點範圍照射雷射。
她暫且不去思考其理由,當機立斷拋開手槍,並在掏出備用手槍的同時向後一躍。
於是,出現在她視線前端的,是照理來說背部應該遭到槍口瞄準的真哉。
「明智的判斷。被雷射燒斷的地方會產生高溫,如果繼續拿在手上,恐怕會有爆炸的危險。」
「你是什麼時候……!」
「哎呀,你這麼說就奇怪了。」
只見真哉一臉驚訝地攤開雙手,並以一如往常的從容語氣如此道:
「這不是你要求的嗎?要我告訴你新型衛星的詳細內容。」
「什麼!難不成!」
梅蘭仿佛遭到彈開般,將視線望向她原本以為是真哉的東西上。
「3D全息投影衛星——通稱『密米爾』。能夠在地面上投射出,物體仿佛真實存在的3D立體影像。」
語畢,真哉便指向那個東西。
也就是說,那個連微微顫動都沒有的東西,就是這樣子的存在。
「這是受到好萊塢之託才打造的喔。比起使用大規模的CG,用這個方式還更省錢省事,更重要的是具備真實感。你看,影像非常逼真吧?」
3D影像呈現出來的效果與現實毫無兩樣。
即使親眼目睹這項技術,仍然令人感到不敢置信。
如果真哉所言屬實,那麼這項技術就會帶來相當驚人的威脅性。
「還真是方便的衛星呀。能夠在海上排列出根本不存在的艦隊,甚至也能夠在敵人背後部署虛擬部隊。」
「是啊。由於這個衛星的應用範圍相當廣,所以使用上要特別謹慎。我也不是無法理解,有人想要摸清這個東西底細的心態。」
「這下子越來越有趣了呢。」
「是嗎?不過,在那之前應該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吧。」
真哉一邊這麼說一邊將手指放在智慧型手機的畫面上。
「你記清楚了。」
如此宣布後,在上面輕輕滑過手指。
「所謂的力量,是這麼用的。」
就在那個瞬間。
「…………唔!」
以梅蘭為中心的半徑五公尺。
真哉的影像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在這個範圍內。
一人、兩人、五人、十二人——隨便數一下都超過二十人。
而每一個真哉都手持智慧型手機,並帶著從容不迫的表情眺望梅蘭。
「好了,你分辨得出來哪一個才是本尊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是從別的地方傳來。
想必他也使用了擴音器。看來無法透過聲音的來源鎖定他的位置。
「…………」
梅蘭絲毫不敢輕忽大意地舉起手槍,並暗自思考。
即使這個衛星具備的功能非常優秀,但畢竟是剛發射不久的新型衛星。
既然如此,一定會有漏洞——也就是不完美的部分。
「本尊——」
只花了一瞬間進行判斷並看出端倪的梅蘭,毫不遲疑地對準其中一處。
「——就是你,老闆。」
於是,她以清亮的嗓音與槍口,靜靜地對準那個存在。


第五章 暑假的自由研究

梅蘭的槍口正穩穩地對準超過二十名真哉的其中一人。
全部的影像同步呈現出真哉稍微感到吃驚的上揚語氣。
「喔?決定得還真是果斷呢。」
「是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梅蘭以自信十足的聲音,肯定地回應。
「因為我的手上握有王牌。」
於是,她一邊撥起擊錘,一邊用雙手握住手槍。
接下來,在指頭扣住扳機的狀態下,告訴真哉那個理由。
「的確,外觀乍看之下令人無法辨別。不過,就算並非如此也一樣,因為我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能夠仔細觀察。」
遭到二十人團團包圍,頭上還有衛星隨時對準她。
但是,梅蘭仍能保持冷靜。
「不過,由於它還是新型衛星,所以我還有救。」
「喔?」
「設定並不完全。」
將槍口保持在完全不動的狀態下,梅蘭以下巴示意真哉的腳邊。
並且,斬釘截鐵地將存在於那裡的東西以言語表達。
「在眾多的影像裡,有影子的只有你一個喔,老闆。」
「哎呀,原來如此。」
真哉的聲音由於些許驚訝而微微上揚,並點了兩次頭。
「真不愧是梅蘭。你的觀察力果然非比尋常。」
他輕輕聳肩。
的確正如同梅蘭所說,在超過二十人的影像中,只有她瞄準的影像有影子。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她還能看穿這一點。正因為如此,真哉才會挖角她,並將性命交付在她的手上。
「在這種距離之下,即使是自動防禦系統也來不及。所以,一切到此結束。」
「是啊。我也覺得差不多了,就到此結束吧。」
真哉也對梅蘭的話表示認同。
於是,事情在一瞬間發生。
「…………」
「…………」
下一秒,當真哉似乎正要操控智慧型手機的瞬間,梅蘭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三聲槍響。
以強大的後座力而射出去的子彈,仿佛被吸過去般集中在真哉的肩頭——
「可惜……你猜錯了。」
「什麼!?」
子彈就這樣穿透過去,消失在森林裡。
梅蘭一臉呆滯,如果這裡是戰場的話,她這麼做無疑是創造出致命的空隙。而真哉——真哉的影像則是以一如往常的從容語氣告訴她。
「我早就料想到,擁有你這般實力的人一定會察覺到這一點。哎呀,真是了不起的觀察能力。」
「…………!」
想必她在聽到這句話後,便能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吧。
其實也沒有什麼,他只是事先準備好唯獨那麼一個有影子的影像而已。
如果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也沒有關係。
如果她察覺到這一點,當然更沒有關係。
無論如何,結果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人類這種生物,只要抓住一個決定性的證據,即使有其他的矛盾點存在,也會對此深信不疑。尤其是總是獨自做所有判斷的人。」
「可惡……!」
領悟到自己決定性的選擇是錯誤的梅蘭,打算繼續搜尋真哉的本尊。
「來,這個是禮物。」
「唔!」
然而,在她那麼做之前,伴隨著真哉的這句話,她的視線突然被一片白給覆蓋住。
白色的粉末突然揚起。
梅蘭立刻以袖口覆住口鼻,保持持槍姿勢,壓低身形。
「……想創造出煙幕效果嗎?我就算是在催淚瓦斯中也能行動自如,光憑這種東西……」
「不不不,這些只是單純的小麥粉而已喔。」
「小麥粉?」
「沒錯。」
待真哉確認現場完全籠罩在一片白色粉末之下,他才如此回答。
那是他剛才跟飯店的工作人員要來的。
順便將不會中陷阱的路徑資料傳送給那名工作人員,請他放置在這裡。
雖然做成麵包或是蛋糕會更加有意義,不過唯獨這一次,真哉打算將小麥粉用在別種用途上。
「小麥——難道說……」
「沒錯。」
真哉對立刻察覺到狀況的梅蘭,簡單扼要地說出一個詞彙。
「粉塵爆炸。」
「唔!」
也稱為閃燃,當懸浮粒子散布於空氣中時,由於某種原因而著火,進而引發激烈的爆炸。
雖然過去是在礦坑裡發生多起這類案例,不過因為砂糖與小麥粉等也能夠引起同樣的現象,而為人所知。
「勸你別扣下扳機比較明智喔?否則小麥粉會起火,並引發大爆炸。」
而在這種情況下的起火原因,就是梅蘭手中的槍。
在小麥粉四散的這個地方,這個方法可以說是封鎖住梅蘭手槍的最有效方法。
「……您還真是溫柔呀。」
梅蘭一邊按住隨風飄曳的長髮,以隱約帶著一絲自嘲口吻的語氣說。
然而,在那個聲音裡……
「不過……」
聽不出一絲放棄的情緒。
「這份體貼毫無意義。」
如此說完,嘴角微微上揚的梅蘭,毫不躊躇地扣下扳機——
下一瞬間,朝周圍擴散開來的大爆炸被引爆。

※ ※ ※

再度傳來爆炸。
令人驚訝的是那個梅蘭竟然被擺了一道。雖然她還是小孩子,但具備超群的體能與天賦異稟的判斷力,最重要的是,她擁有無論面臨何種戰場都能夠存活下來的幸運。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想不到,竟然有這種衛星。」
老實說,他相當驚訝。
雖然他完全不清楚原理,但是出現好幾名那個少年社長時,他真的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
如果能夠使用那項技術,就能夠從根本徹底顛覆世界上既有的一切軍事行動概念。幻影軍隊、不存在的戰車、覆蓋住整片天空的戰鬥機——能夠讓敵人疑心生暗鬼,我軍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能一步一步地逼到敵人疲憊不已。
雖然使用衛星的實際情形以及使用方法,多多少少被樹木枝葉擋住,但他還是成功地拍攝到畫面。
這可是大豐收呀。
在他視線前端由於粉塵爆炸而引發的煙幕,正逐漸朝整片森林擴散而去。
「……差不多該撤退了。」
如此一想,男子立刻將手伸向放在一旁的公事包。
放在其中的是一台大型的通訊器。
這是一台特殊的加密裝置,能夠透過停泊在海上待命的船隻,將情報發送給客戶。雖然最理想的狀態是有能夠即時傳送資料的串流功能,但非常遺憾的是這台機型沒辦法提供同步串流的加密機制。
「只要將這個傳送出去……」
他就能夠得到大把鈔票。
只要使用那筆錢,他就能夠讓那個解體的傭兵團復活。
男子一面抑制激昂不已的情緒,一面重新轉向通訊器。
當他將天線朝向海上,按下認證碼,進行雙向認證後,打算進入壓縮檔案的程序時——
「——原來如此,沒有留下一般的手機通聯紀錄,原來是因為你使用這種東西啊。」
「唔!」
聲音從背後傳來。
男子轉過頭去,立刻反射性地拔出自動手槍,擺好開槍姿勢。
接著,看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物時,男子吃驚地瞪大雙眼。
「你是……笠取真哉!」
「哎呀,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看來沒有必要進行自我介紹了。」
一邊說一邊爽朗地微笑的,是直到剛才為止應該都還待在望遠鏡另一頭的少年——OrionLute的董事長兼社長,笠取真哉。
面對以甘蔗田為背景,右手把玩著智慧型手機的那位少年社長,男人不禁發出焦急的聲音。
「為什麼……你剛才明明就在另一邊……」
「哎呀?你還沒有察覺到嗎?」
仿佛對頭腦不好的學生進行仔細講解的老師般,真哉指向剛才的戰場。
「因為我知道,只有這個地點才能夠拍攝在那個位置使用衛星的情報畫面。所以我從一開始就一直在這裡。」
「你、你說……從一開始?」
「是啊。」
接下來,真哉乾脆地說出男子完全沒有察覺,但驚天動地的事實。
「從早上離開飯店之後,就一直待在這裡。」
如此說完,真哉轉動視線看向四周。
「因為這裡是整座島的制高點,能夠從這裡觀測島上任何一處。所以,我很清楚,只要讓戰鬥進行下去,並以森林裡的樹木、煙幕遮蔽視線的話,你一定會跑來這裡。」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我來這裡的時候,明明沒有任何人!」
「哎呀,你不是從頭到尾都有看到3D全息投影衛星的功能嗎?」
接下來,真哉微微地晃動握住智慧型手機的手。
「進行投影的畫面,不只侷限於人類喔。只要像這樣子——」
「…………!」
真哉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原本以為是錯覺或是光影造成的現象,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他是真的消失了。
「也能夠直接改變景色喔。」
投影在那裡的是一片甘蔗田。他與背後的景物徹底同化,完全掩蓋掉少年社長的身影。
「我就一直維持這個模樣待在這裡。你看到的我,同樣也是3D全息投影衛星投影(密米爾)出來的影像。從頭到尾一直如此。」
切斷了衛星的投影功能而再度現身在男子眼前的真哉,以一副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態度繼續說明。
「雖然你似乎有用指向性麥克風收音,不過那個聲音也是我透過事先設置好的擴音器,以文字輸入再轉出來的合成聲音。話說回來——」
真哉笑了笑,語氣裡似乎透露出某種不屑的情緒。
「發生粉塵爆炸時,你應該要察覺到事有蹊蹺才對。雖然小麥粉會四散是因為我用雷射將事先放在那裡的袋子擊穿,但粉塵爆炸這種東西基本上發生在戶外的機率很低耶。畢竟有一定的濕度與風,最重要的是那麼少量的小麥粉根本無法引燃。」
「唔!」
「難不成……」
只見少年社長的嘴巴微微浮起一絲乾笑,如此斷言。
「你是不是電影跟漫畫看太多了?」
顯而易見的挑釁。
但是,即使明知這一點,男子如今也只能接下他的戰帖。
「開什麼玩笑!」
於是,在他伸直的手臂前端的自動手槍,連續發出三發子彈,槍口迸出火光。大型的自動手槍,在他的手上大大地跳起。
「沒用的。」
不過,子彈無法碰觸到少年。
發出滋一聲溶於空氣中的聲音,燒烙金屬的味道刺激著男子的鼻腔。子彈在中途就被燒掉了。
「只要看得見藍天的存在,那種東西就無法命中我。」
「唔!」
這是他剛才透過望遠鏡所目睹到,大展身手一番的自動防禦系統。
而且,正如同少年社長所言,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到令男子忍不住想咂嘴。
——瞬間做下判斷。
男子為了牽制真哉一邊將剩餘的子彈全數射盡,一邊撈起公事包後,立刻飛奔而去。
整個人沒入甘蔗田裡,男子無視不斷刺激身體四肢的枝葉,以全力拔腿狂奔。
「可惡……不過,還沒有結束呢!」
前方的岸邊,有他入侵小島時搭乘的小船。
幸好從這裡到那裡一路上都是甘蔗田,接著是森林。就算是Orion集團的衛星,也沒辦法輕易地從衛星軌道上捕捉到他的行蹤。雖然沒有閒情通訊,不過幸好他手上握有影像。
只要帶著這個,直接去見客戶即可。
沒錯,所以只要能夠抵達小船,這次的任務就能圓滿結束——
「什麼!」
他的腳遭到一股衝擊。
待他狠狠地以正面撞向地面時,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腳被勾到。由於手上拿著槍與公事包,一時之間無法擺出減低衝擊的受身動作,只能直直地跌倒在地。
男子以臉撞向地面,當一股土味在口中擴散開來時——
「哎呀呀,你要去哪裡呢?」
那道熟悉的聲音不耐煩地打向他的耳朵。
接下來,肩胛骨上方遭到強烈的衝擊,癱瘓掉持槍右手的動作。有人用靴子狠狠地踩住他。
「終於能夠使用正確的措辭了。」
「梅蘭……你這傢伙……」
男子忍受痛楚,僅僅轉動脖子回過頭看到的,竟然是臉上浮現愉悅笑容的梅蘭。
在他思索梅蘭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之前,第一個反應便是為了逃脫而拼死掙扎。
「沒用的。」
梅蘭說出跟雇主一樣的話,並且毫不躊躇地扣下手槍的扳機。
「唔!」
三聲爆音傳來的同時,男子的背部、腳、肩膀遭到仿佛火燒般的強烈衝擊。
在那令人差點斷氣的衝擊中,耳邊傳來梅蘭仿佛從遠方傳來的笑聲。
「你不需要擔心,全部都是橡膠子彈,你死不了的。畢竟這裡可是在日本國內。」
「…………!」
「只會難受到暫時無法好好呼吸而已。」
正如她所言,男子的肺部仿佛遭到扭絞般,無法吸入空氣。一股有如遭到重量級拳頭連續攻擊的痛楚擴散開來。
梅蘭則是以再平靜不過的態度,居高臨下地望著如此痛苦不堪的男子。
「這才是真正的將軍。好了,可以請你乖乖投降嗎?」
如此說完,笑容可掬地一笑。

※ ※ ※

當真哉抵達時,一切已經結束了。
「哎呀,結束了?」
「是的,老闆。緊急狀況已經解除。」
梅蘭一邊回答,一邊以手指拈起黑色連身洋裝的裙擺,優雅無比地彎下腰。
這裡是甘蔗田與森林的交界處,再推進一點就會抵達海岸線。真哉在事前便已收到梅蘭報告,那裡系有一艘小船。
而搭著那艘小船而來的當事人——落腮鬍男,則是被繩索綁住手腳,倒在地上。
「辛苦你了,梅蘭。」
「哎呀,基爾曼先生。感謝您的大駕光臨。」
接著出現的是帶領數名特勤人員的基爾曼。
他輕輕鬆松地撿起男人的公事包,轉交到其中一名特動人員的手上。
只見落腮鬍男一臉不敢置信地抬頭望著那樣的基爾曼。
「為什麼……連執行長都……」
「通訊器我們就收下囉。等我們把全部的情報抽出來之後就會還給你,雖然說其實只要能夠拿到通訊紀錄與密鑰就行了。」
基爾曼一邊這麼說,一邊下達將數據傳送給分析小組的指示。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唯一一位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落腮鬍男,咬牙切齒地朝梅蘭發出怒吼。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梅蘭!」
「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梅蘭以一副仿佛「你在說什麼啊?」的語氣,乾脆地說出那個事實。
「一切都按照計劃走。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沒錯,這一切的發展從頭到尾都按照他們的計劃走。
從製作牢籠將三姊妹關在裡面開始,一直到將落腮鬍男五花大綁結束為止,這一連串的過程全部都是從一開始就安排好了。
「你說是計劃……難不成是你……」
「是的。」
梅蘭以手指指向天空,說出另外一個計劃。
「由我挑釁老闆,讓他使用新型衛星。而你會記錄那個衛星的情報,並傳送給客戶。等到一切順利完成後,你就會搭上停靠在岸邊的小船離開——這是你的計劃吧。」
「唔……!」
那是落腮鬍男委託梅蘭的計劃。
想必他完全沒有預料到,那個計劃會一字不漏地泄漏給真哉與基爾曼。
「你這個……背叛者!」
「哎呀,你這麼說真讓人吃驚。」
只見梅蘭一副真的非常驚訝地表情緩緩搖頭。
「我從頭到尾都是Orion集團的員工,也是這座島嶼的管理者,以及老闆的保鏢。並沒有做出任何背叛的行為喔。」
她以一副問心無愧的態度,堅定地說。
而這樣的梅蘭所訂定的計劃是這樣子的——
只逮到這個男人,並無法知道他聯絡哪裡、客戶是誰,以及背後的關係。而他吐實的機率也微乎其微。另外,雖然他是非法登陸小島,但並沒有做出任何犯罪行為,因此也無法逮捕他。
所以,才會讓男子實際掌握住想要的情報,並讓他聯絡客戶。
監視他的通訊狀況,並且扣住通訊器,就能鎖定他的聯繫對象——即為這次的作戰策略。
因此,真哉與梅蘭才會演出那一段戰鬥戲碼。
順帶一提,會將桃香等人關在牢籠裡,也是因為那裡面最安全。
透過朗基努斯啟動定點自動防禦系統,即使有流彈飛過去也會全部遭到擊落。可以說是男子有可能鎖定桃香等人為攻擊目標的安全保護措施。當然,之後會對三位當事人表示這不過是『表演的一種』。
聽到這一連串說明的落腮鬍男,仿佛要將牙齒咬碎般說:
「你變成走狗了嗎!竟然對這種小孩子的命令唯命是從!」
「呵呵,我可不想被你這麼說。」
梅蘭乾脆地否定他的話,並且如此繼續道:
「我直到現在仍然是傭兵。只聽命於錢、拿錢做事,為錢搏命,還有一點當然就是——」
停頓一會兒之後,梅蘭才畢恭畢敬地將視線投向真哉。
「那是值得拼上自己性命的雇主。」
「你是說這個小鬼這麼有價值?你果然只是個看錢做事的走狗而已!」
「——第十七次。」
「什麼?」
「所以說,是第十七次,不對,加上這次就是第十八次了。」
梅蘭一下扳著手指頭計算,一下又仿佛回憶起過去,緩緩說出這件事。
而這個數字隱藏著這樣的意思——
「這是我挑戰老闆,並被打趴在地的次數。」
從兩年前的那一天開始算起。
「第一次的時候,我以為只是偶然。」
仿佛回想起遙遠的過往般,梅蘭眯起眼眺望藍天。
「第三次的時候,我覺得是自己太過輕敵,到了第五次,我才總算察覺到事實。不過,我一直不願意正視這個事實就是了。」
梅蘭自嘲地笑。對於這樣的她所發出的戰帖,真哉總是一律照單全收。
但是,次數也越來越少。
「第七次的挑戰我才終於正視到事實,到了第十次我開始改口喊他老闆。在那之後的挑戰,嗯,說穿了,不過就是打打鬧鬧罷了。」
畢竟身體也變鈍了,如此說完的梅蘭微微聳肩,用手按住隨風飛舞的頭髮。
「我並不是因為收了老闆的錢,或是他給予我身分地位等廉價理由,才跟隨老闆的。」
梅蘭對倒在地上的落腮鬍男,說出那再單純不過的事實。
「老闆會是我的老闆,純粹只是因為他是我唯一認同的人。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我倒想反過來問你。」
梅蘭打斷男人的話,銳利地眯細雙眸——
「你的雇主有這項特質嗎?」
「…………」
丟下一道令男子沉默不語的問題。
接下來,真哉單手拿著智慧型手機,走近那位完全回答不出任何話的男子。
「我不清楚什麼認同不認同,不過站在我個人的立場而言,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幫了你很大的忙?」
「是啊。」
真哉以指頭滑過智慧型手機,接著道:
「其實我一直很猶豫。明明必須要早一點決定好才可以,但我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題材。」
「……你到底是在說什麼?」
「研究啊。」
「研究?」
「沒錯。」
真哉簡單扼要地肯定之後,稍微思索一下才如此詢問。
「你應該看得懂日文吧?」
「…………」
「沒問題的,老闆。他應該跟我一樣,都有跟團裡的日本人學日文。」
「那就沒問題了。」
真哉對代替男子回答的梅蘭點頭,並將所有必要的情報輸入智慧型手機。
「你調查我們新型衛星的情報,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研究的一種。只是很遺憾的是方法並不明智、一點都不瀟灑就是了。所以……」
接下來,真哉確認頭上一片萬里無雲。
「請你記清楚了。」
嘴角浮現一抹淺淺的笑意。
「所謂的研究應該要這麼做才對。」
真哉輕輕地劃過顯示在智慧型手機上的按鍵。
下一瞬間,衛星將巨大的畫面照射在男子眼前。
突然憑空出現的,是長達數頁的文章。
驚訝的男子不禁皺起眉頭,待他看到內容之後,臉色突然出現劇烈的變化。
「這、這個是……!」
「你看出來了?」
真哉一邊望著顯示在智慧型手機上的相同情報,一邊進行說明。
「這是將剛才使用3D全息投影衛星始末的一連串騷動過程,簡單匯整出來的內容。」
那是一份報告。
真哉把透過3D全息投影衛星(密米爾)創造出來的自己的影像、甘蔗田的影像,以稱為文章的黏著劑進行結合,匯整成簡潔的報告。
而那個內容對男子而言,應該令他感到垂涎三尺。
「如果有……這個的話……」
「你就能從客戶那裡拿到大筆酬勞嗎?」
沒錯。
男子所搜集的是新型衛星——也就是3D全息投影衛星(密米爾)的情報。其使用方法與效果範圍的匯整,以及實際使用的影像資料等,男人渴望的一切都在這其中。
「你做這種東西幹什麼!難道說,你打算跟我進行交易?」
「交易?怎麼可能。我剛才也說過了吧。這個呀……」
真哉操作著智慧型手機,在空氣中顯示出報告的封面。
上面明明白白地如此寫道:
「這是暑假自由『研究』的報告。所以,開學之後我就會提交給學校。」
「…………什…………麼…………?」
只見男子露出一副摸不著頭緒的表情,不知道該說什麼。
報告的封面寫著『暑假自由研究課題——驗證3D全息投影衛星效果之實驗』的標題,以及真哉的名字,順便也打上座號。
「你說……學校?」
「沒錯,學校。說Junior high school你會比較懂嗎?」
手指頭在智慧型手機上一滑,結束衛星的照射。
「你知道嗎?日本的學校有所謂的暑假作業這種東西。」
確認影像消失之後,真哉以從容不迫的語氣接著說。
「其中,有一項名為自由研究的課題。必須自己尋找題材,設立假說,並針對那個假說進行驗證實驗,並將結果整理成報告。關於這個作業——」
真哉說出當時詢問莉子,什麼是自由研究時,她所做的說明。
「我一直苦惱於不知道該用什麼題材,所以在聽到梅蘭提起你的事情時,我就靈光一閃。畢竟機會難得,我很想知道3D全息投影衛星(密米爾)到底能把人騙到何種地步。」
「難不成,就是因為這個……」
「沒錯。」
真哉一邊把玩智慧型手機,一邊笑容可掬地點頭。
「這就是我監視你,但放任你自由行動的第二個理由。不過,對我而言這一點比較重要就是了。」
從梅蘭那裡聽到男子的事情時,他立刻想出這個計劃。
所以,才會在森林裡布下機關,並為了觀察男人反應,在四處加裝攝影機,實際觀察他如何反應。
——做為暑假的自由研究。
「怎麼會……竟然將這麼重要的情報當成學校的作業……!」
「重要?啊,對你而言的確是很重要沒錯。」
真哉微微聳肩。
「不過啊。」
然後緩慢但堅定地搖頭。
「對我來說,今天的新型衛星,只能說是明天的舊型衛星。所以,這點程度的情報,就算被外人得知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沒錯。
所謂的技術可是日新月異。
即使是現在最尖端的科技,到了明年就會眾所皆知。經過三年之後,就會被說成是落伍的技術。經過五年,就再也沒有人願意回過頭來瞧上一眼,十年之後早就被眾人所淡忘。
而且,衛星技術對真哉來說,推出新技術的間隔相當短暫。
「怎麼會……竟然有這種事情……」
「非常遺憾,不過我家的老闆就是這樣子的人,請你死心吧。」
面對一臉垂頭喪氣的男子,梅蘭以仿佛安慰人的語氣如此說。
而她似乎從一開始就預料到對方不會回話,逕自以手中的槍抵住男子的太陽穴。
「接下來……」
露出一副相當愉悅的笑容。
「可以請你一字不漏地將所有情報招出來嗎?我想你很清楚……」
「唔!」
「因為我不太擅長拷問,勸你還是盡早吐實會比較好喔。」
梅蘭接著說「還有一點」並且以不同于先前、異常冰冷的語氣,對落腮鬍男說出如此宣言。
「你應該沒有忘記吧?你當初在這片土地上撣落煙灰、吐口水,再加上批評老闆送給我的這套衣服,我一定會讓你得到相對的報應。」
一邊這麼說,一邊任由黑色連身洋裝的裙擺隨風飛舞的少女,在拉起大呼小叫的男人的後頸後——
「那麼,老闆。我稍微離開一下。」
「啊啊,你自己小心。」
只留下微笑,即消失在森林深處。
當天晚上。
從森林深處頻繁傳來響徹雲霄的慘叫聲之中,混雜著落腮鬍男,以及終於清醒過來的唐吉訶德再度誤觸陷阱的哀號。
不過,無論是哪一道聲音,都不會傳到完全隔音的飯店房間內。

※ ※ ※

有所謂收拾善後一詞。
凡事都會有個開端、途中過程,然後等事情產生結論之後,最後就是迎接結束的到來。
而那個結束的最終、在最後對某件事負起責任收尾,便是所謂的收拾善後。
非常奇妙的是,這件事情通常會在檯面下進行。
歌手演唱會之後的收拾善後也是等觀眾離開之後才進行,棒球或是足球比賽也不例外。
就連桃太郎擊退惡鬼之後的情形,故事裡也沒有交代;還有無論如何樂觀地想像浦島太郎之後的生活,想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所以大家幾乎都不曾耳聞,他變成老爺爺之後的狀況。
而這種絕大部分都是麻煩的收拾善後,在現實的世界裡則是不得不默默進行。
『那個那個,分析數據嗎?好的,我了解了。我想應該不需要花太多時間……』
「抱歉,你才剛度完假回來。」
『不會不會,請學長別放在心上。雖然我才剛進入公司不久,但也是公司的一分子。』
在真哉電話另一頭的是小雪。
關于先前從那個男人手上拿到的那個公事包,雖然已經將資料抽出,但有強力密碼保護,而公司似乎又沒有人能夠輕易解開密碼。
除了一個人之外。
「結果出來之後,可以幫我知會一下路法嗎?」
『我知道了。等到分析結果出爐,我會發給路法姊。』
似乎已經從溫泉旅行回來的小雪,相當乾脆地接下工作的委託。
而這樣的小雪則是帶著一絲莫名興奮的語氣,接著說下去。
『不過不過,我看到路法姊傳來的畫面了,那座南方島嶼好美喔!等我累積到一定的點數之後,也想要去那裡度假!』
「是啊,就這麼做吧。難得建造了那個地方,我也希望能夠獲得充分的利用。」
『好的!』
開朗地如此宣言後,小雪略微壓低音調,以有點難為情的聲音告訴真哉。
『然、然後,等、等到那個時候,笠取學長也願意一起去嗎?』
「我嗎?啊啊,當然沒有問題。」
『真、真的嗎?』
「是啊。」
聽到真哉點頭答應的小雪,語氣突然像是綻放的花朵般充滿活力地上揚。
『那、那麼我會努力工作,累積很多很多的點數!嗯,我會好好加油!』
小雪如此說完,重新振作起精神。
分析數據的工作,交給小雪想必是不會有任何問題。
「基爾曼,你怎麼想?」
「目前還無法斷言。」
在那之後,為了決定今後方針而在會議室裡進行協議的基爾曼,雙手環胸這麼說。
「不過,也不能坐視不管。只要一知道對方身分,有必要用盡一切手段讓對方閉嘴。」
「是啊。」
以目前的情形來說,只要擁有這份共識便足夠了。
無論基爾曼或真哉,都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他們兩個人也相當清楚,門外漢湊在一起討論半天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而且,說到那位專家。

「老闆。」
「辛苦你了。有問出任何有用的情報嗎?」
「非常抱歉,遺憾的是目前尚未有結果。」
梅蘭帶著歉疚的語氣對真哉進行報告的時候,他正好在海灘椅上悠哉地閱讀書籍。
走到陽傘下的梅蘭,一襲平日的黑色連身洋裝,眉尾下垂地撫著臉頰。
「最重要的一點,對方似乎並沒有告訴他太多重要的資訊。傳令是透過電子郵件、酬勞也都是直接匯入他的戶頭就了事,他甚至也沒有直接見過客戶呢。」
「畢竟這種工作的性質就是這樣子。」
只要有電話、電子郵件、銀行戶頭,就能完成大部分的工作。
即使沒見到對方長相,地球也不會停止自轉,月亮也不會因此掉下來。
「不過,進行一定程度的調查後,還是沒有任何情報的話,就放他走吧。」
「哎呀,這樣子好嗎?」
「嗯。」
真哉一邊啜飲梅蘭遞過來的熱帶鮮果茶,一邊興致索然地如此宣布。
「畢竟我們並非警察單位也不是軍隊。雖然會想要除掉路上的石頭,但那隻能算是手段,而非目的。」
「與以爆破岩石為目的的軍隊不同——是嗎?呵呵,原來如此。」
雖然驚訝,但臉上仍然浮現愉快笑容的梅蘭,重新挺直背脊後,接下這道命令。
「我了解了。將所有的裝備充公後,就會將他強制遣返回故鄉。」
「就這麼做吧。」
雖然對他沒有任何一絲同情,但也沒有懷抱任何的怒意。
既然沒辦法問出更多情報,這種程度的處置想必也足夠了。
日子就在這些有的沒的事情之中,一眨眼就過去了——
終於迎來度假的最後一天。
那一天也是萬里無雲的晴天。
天空無止盡地延伸到遠方,海潮的香氣總是飄過鼻尖,側耳傾聽還能夠聽見不絕於耳的海浪聲。
離開這個樂園的日子,終於來臨。
「時間過得好快喔——」
「是啊,真的。」
對於桃香感慨萬千的話語,真哉也感慨極深地點頭。
實際上他們只在這裡待了一星期。雖然期間發生了一點小騷動,但基本上飯山一家人與食客,將整座島嶼都玩遍了。他們玩了所有能夠在海上進行的活動、在寬敞的飯店裡探險、騎著自行車從島的這一頭到另外一頭,還大啖美食吃到撐。
然而,那麼快樂的日子,也只到今天為止。
收拾好行囊、站在停在機場上暖機的專機前,眾人帶著遺憾的表情、依依不捨地回頭望向樂園般的島嶼。
「啊嗚啊嗚……不想回家的說……」
「你喜歡的話,我們再來就好了。畢竟這裡也只需要幾小時就能來了。」
「可以嗎?真的可以再來嗎?」
「當然。」
當真哉一邊這麼說一邊輕撫優希的頭時,莉子則是伸長手臂,帶著略微困擾的表情皺眉道:
「畢竟在這裡待上好幾天,有點曬黑了呢。」
「有什麼關係。這樣子看起來比較健康,不然你實在是白過頭了。」
「看人怎麼想嗎?不過,也許你說得沒錯。」
桃香與莉子似乎也不捨離去,只見兩人以微微迷濛的神情眺望島嶼。順帶一提,士郎由於工作的關係,幾天前先回去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真哉轉向前來送機的黑色連身洋裝少女。
「過去幾天真是受你照顧了,梅蘭。」
「彼此彼此,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只見雙手併攏在身前的梅蘭,一如往常地浮現清新的微笑。
「話說回來,基爾曼呢?」
「基爾曼先生已經先行離開。他的家人似乎趕不上這次的假期,說要之後再一起來。」
「是嗎?」
聽她這麼一說,的確過去幾天都不見基爾曼的人影。
基爾曼沒有跟他打招呼,想必也是不願意打擾他們的假期吧。
於是,桃香等人也紛紛站好,向梅蘭表達心中的謝意。
「梅蘭小姐,這幾天謝謝你的招呼。」
「雖然有許多不周道之處,不過只要您玩得愉快,就是我的榮幸。」
「我過了一個相當精采的夏天。謝謝你。」
「隨時都歡迎您再度來訪,我會在這裡恭候。」
「『優希』也玩得好開心的說!我還要再來的說!」
「下次造訪之前,我會準備好您要求的海底散步器材。」
眾人各自向梅蘭道別。
接下來,梅蘭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事情般拍了一下手。
「對了,我也另外準備好您期望的伴手禮,希望各位滿意。」
「伴手禮?」
「是的。」
梅蘭對偏著頭感到不解的桃香投以淺笑,但沒有給予明確的答案。
真哉將視線落在手錶上,確認起飛在即後,催促三姊妹。
「好了,我們該走了。」
「是啊……」
「嗯。」
「好的說。」
於是,桃香一行人帶著無比的惋惜,先行踏上專機。
「老闆。」
「嗯?」
梅蘭突然出聲喚住打算跟在眾人之後上飛機的真哉。
面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的真哉,梅蘭以平靜得恍若湖面般的雙眼回望。
「我看見老闆您所說的,使用力量的方法了。」
「嗯。」
她是在說那場戰鬥的戲碼吧。
雖然全部都是計算好的行動,但梅蘭卻是認真的。雖然是她說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便無法騙過對方,不過這是真心話,抑或是場面話呢?
「我總有一天……」
仿佛回憶起當時的光景般,只見梅蘭露出一副似乎正在凝望遠方,又像是在推算未來的表情,喃喃自語地說。
「我總有一天也能夠像那樣子使用力量嗎?」
「操控權是握在你的手中吧。」
想必梅蘭從兩年前就一直在尋求這個吧。
「什麼是正確的,而那個方法是否真的好,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不過,對任何人而言都是如此,所以……」
兩年的歲月,對梅蘭而言應該不長也不短。
「只能夠靠自己找出來。無論花上多少時間也沒關係。」
「無論花上多少時間也沒關係……呀。」
「是啊。」
簡短地肯定後,真哉說出結論。
「經過兩年,接下來再過三年、四年、十年之後,倏地停下腳步,回首過去的話,一定能夠找出答案。」
「還真久呢。」
「是啊。我認為會是一趟相當漫長的旅程。」
所謂的時間,想必就是這樣子的單位。
梅蘭似乎也明白這一點。
因此,才能夠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輕搖身上的黑色連身洋裝,堅定地點頭。
「那麼,我就不疾不徐、順其自然地探索屬於我的使用力量的方法吧。」
「聽起來不錯。」
「因此……」
冷不防地——
梅蘭突然一聲不響地靠近真哉,用那纖細的食指搭上真哉的胸前,帶著戲弄的眼神抬頭望向他。
「在我找出答案之前,老闆可以一直當我的老闆嗎?」
「我會進行最妥善的處理。」
梅蘭說完「請您多多指教」之後微微一笑,向後退開一大步,緩緩地彎腰鞠躬。
「那麼,請您路上小心。」
「嗯。」
轉過身重新拿起自己的行囊後,真哉忍不住浮現一絲苦笑。
「What is time——呀。這的確是一道充滿哲學的問題呢。」
真哉心想,時間這種東西美妙到真如浮士德所期盼般停止的話,也只會令人感到無比惋惜吧。
於是,機上只有四名乘客的專機,完全不做停留地進入準備起飛的程序。
能夠產生尋常戰鬥機無法比擬的馬力的火箭引擎低沉嘶吼,專機輕輕鬆松地擺脫重力的牽制,朝天空展翅而去。
梅蘭目送載主人離去的專機,耳裡突然傳來一道最近熟到不能再熟的聲音。
「師、師父!我完成最後的洗碗工作了!」
「哎呀,辛苦你了。」
轉過頭去,出現在她視線前方的,是蹩腳地敬禮的唐吉訶德。
於是梅蘭挺直背脊,稍微縮起下巴,對唐吉訶德微微一笑。
「這麼一來,我賦予你的任務全都完成了。雖然時間很短暫,不過你幫了我不少忙。」
「不會!小的只是做小的該做的事情而已。」
順從到令人忍不住嘖嘖稱奇的唐吉訶德,一副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地行最高敬禮。
於是,梅蘭將事先準備好的信封遞給那樣的唐吉訶德。
「雖然不多,不過這是你的薪水。就當作是度過剩下的暑假的資金吧。」
「師、師父!」
只見唐吉訶德以感動至極的表情,接過那隻信封。
接下東西的雙手還微微地顫抖,也許是終究抑制不住感情,唐吉訶德開始嘩啦嘩啦地流下淚來。
「師父……小的……小的我……」
「——全員注意!」
「是、是的!」
聽到在短短時間內被徹底烙印在心上的口令,唐吉訶德的脊椎立刻反射性地直立不動。
「我要在這裡派給你最後一項任務。搭上麼三洞洞抵達的貨船,平安無事到達本州。期間,直到你完成任務為止,不準繞任何路。」
「Yes Ma'am!」
「全速衝刺!」
「遵、遵命!」
最後再度一鞠躬後,唐吉訶德慌張地朝港口飛奔而去。
而在那樣的唐吉訶德身後——
「呵呵……」
梅蘭則是帶著淺淺的笑意,向他深深一鞠躬後,目送他離去。

※ ※ ※

送行之後,總是會徒留一陣哀愁。
「…………」
升空的專機已經不見身影,而唐吉訶德搭上的貨船也已經消失在水平線的另一端後,梅蘭呆站在機場好一會兒。
如果是那高速的直達專機,想必不到兩個小時,就能夠抵達本州吧。如此想來,準備今天晚餐時,真哉他們已經到家了吧。
一想到這裡不禁令她感到些許落寞——
「……哎呀?」
視線的一隅——天空上似乎有光芒一閃。
梅蘭立刻察覺到那是一架飛機,而且還逐漸接近。這座島嶼的上空並不在一般客機的飛行路徑,而且也少有軍機經過。
「今天並不是定期航班的日子……」
她一邊挖掘記憶,一邊如此回想。
應該是其他員工吧。偶爾也會有人在毫無聯絡的情況下,突然來訪。
最後終於著地的,是Orion集團旗下的專機之一。而且,還是基爾曼平常搭乘的飛機。
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還是說飛機裡坐著的是說要晚點再來的家人呢?
梅蘭一邊如此暗忖,一邊來到登機梯下方迎接。
「終、終於到了……」
意料之外的人物從飛機內探出頭來。
「哎呀呀。」
只見那號人物出現在雙手合十的梅蘭的視線前方,站在登機梯上,任由一頭眩目的美麗金髮隨風飛揚。
「這不是秘書大小姐嗎?」
「啊,梅蘭小姐……呃,就叫你別那樣叫我了!」
步下登機梯的是社長秘書——路法·馬丁尼。
兩人都是真哉的直屬部下,因此一起行動的機會也很多。彼此都是除了真哉之外,共同度過最多時間的人。
梅蘭來到登機梯下方迎接路法,並且以手捂住嘴角。
「呵呵,真是抱歉。不過,我的世界是以老闆為中心轉動的。」
「所以才會叫我社長的秘書大小姐啊……哎,算了。」
仿佛死心般地說完之後,路法張望起四周。
「社長呢?在飯店裡吧?」
「哎呀,您沒有聽說嗎?」
「咦?」
面對一臉狀況外的路法,梅蘭乾脆俐落地告訴她事實。
「就在剛才回去了。」
「咦!?」
路法發出驚呼聲,逼近梅蘭——
「但、但是,基爾曼先生明明說他應該還會再多待幾天的——」
「是的,原本的確如此。」
只見梅蘭一臉遺憾萬分地搖頭。
「因為颱風馬上就要來了,所以才會提早回去。」
「怎、怎麼會……」
聽到這裡,路法不禁失望地垂下肩膀。
看來路法是在基爾曼的幫忙下,特地派出專機載她過來的吧。
那位執行長總是會想盡辦法,幫助這名被社長耍得團團轉的惹人憐愛的少女。也許是在她身上,看到同樣不斷被社長耍得團團轉的自己的影子吧。
而這樣的路法,則是對某個字彙產生反應,抬起頭來。
「——你說颱風?」
「是的。」
點頭後,梅蘭指向仍然一片萬里無雲的晴空。
「超大型的強台,過去幾天的新聞一直在報導,規模似乎可以擠進戰後前幾名的颱風之中喔。」
「…………」
說完,兩人一起抬頭望向天空。
雖然是大晴天,但云層的流動卻比平常快速。從現在開始到晚上左右,天氣恐怕會有如從斜坡上滾落的蘋果般瞬間驟變,半夜就會下起豪大雨,到了明天就會吹起外出等於是自尋死路的狂風吧。
「而且,聽說颱風行進速度相當緩慢,未來數日內,此地都會籠罩在暴風圈下。」
「怎、怎麼會……」
路法帶著仿佛世界末日般的表情,垂頭喪氣地抓住梅蘭的雙手。
「本、本來想說要給他一個驚喜,才一聲不吭地跑來……人家還買了新的泳裝……為了不讓泳裝的曲線看起來很奇怪,還特地減了肥耶……」
「哎呀哎呀。」
梅蘭微笑地望向說出可愛牢騷話、年長自己一歲的社長秘書。
「根據我的研判。」
梅蘭豎起指頭,回想起過去只相處短短幾天的少女們。
「那邊的情敵還滿強大的喔?」
「嗚……」
優秀如路法,想必能夠正確地推敲出梅蘭話語中的意思吧。
接著,梅蘭向後退開一步,俐落地一如往常般挺起脊梁。
「那麼……」
以指頭拈起漆黑的裙擺。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最後的樂園。歡迎您大駕光臨。」
如此說完後,露出沉穩的微笑。


終章

許久不見的飯山家,一如往常地迎接家人回來。
「回到家了的說!」
率先飛奔進去的優希,一臉開心地在客廳高舉雙手。
「啊——果然還是家裡最能讓人放鬆。」
接在她之後的是拉著自己的行李,一邊安心地嘆氣的桃香。
「南方島嶼的確很棒,但是我們家的客廳也令人難以割捨。」
走在最後的莉子一邊用手扇風,一邊在矮桌前坐下。
離開南方島嶼數小時後。
專機一如往常地提供舒適的空中旅行,要不了多久即抵達本州。再從那裡轉搭電車,雖然對都心獨特的炎熱感到不耐,但也總算在日落之前回到家裡。
「啊,不過耳朵深處似乎還能隱約聽見海潮聲呢。」
「我也是。只要一閉上眼睛,似乎就能聽見海浪靜靜地、緩緩地拍打過來。」
長女與次女以舒適的姿勢,一邊抬頭望向天花板,一邊任由記憶馳騁在逝去的假期。
然而,那份寂靜也只維持數秒——
「啊,糟糕!忘記買要帶去送給客戶的伴手禮。」
桃香冷不防地大聲驚呼。
莉子則是微微聳肩,冷靜沉著地告訴姊姊。
「畢竟那裡是什麼都沒有的島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總不能把大海與海灘整個打包帶回來吧。」
「唔,但是什麼都沒有準備實在說不過去……怎麼辦呢……」
桃香一臉傷腦筋地以食指抵住下巴,望向空中。
為了不打擾如此的姊妹對話,真哉輕輕地站起身。
「我先把行李放到房間去。」
輕聲告知後,抓起行李離開客廳。
雖然他相當習慣旅行,但旅行之後還是會有一股無法言喻的疲倦感包圍身體。當離開客廳想擺脫疲勞的真哉,走到玄關時——
「對、對了,你等等。」
「?」
桃香從後面追過來,朝真哉的背影喊。
真哉以單腳伸入鞋子的姿勢,納悶地回望。
「怎麼了嗎?」
「呃,那個……就是那個啦。我只是覺得必須再次正式地向你道謝。」
「哈哈,總覺得我似乎聽過很多次了。」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要再說一次。」
如此說完的桃香,微微端正姿勢,縮起下巴,放淺呼吸後,以不疾不徐的語氣說。
「真的很謝謝你。今年大概是——不,絕對是我這輩子過得最開心的暑假。過去一星期發生的事情,我到死都不會忘記。」
「你太誇張了。」
「才沒有這回事,因為……」
桃香輕輕地搖頭,一邊憶起過去一邊將手靠在自己的胸前。
「那裡有藍色的大海、一整片純白的沙灘,以及展露笑容的父親,暢快游泳的莉子與興奮無比的優希。然後……」
接下來,她將指尖輕輕地搭上真哉的胸口。
「——還有你。」
如此說完之後,她一邊難為情地撇開視線,一邊補充說明。
「所以,怎麼可能不開心嘛。」
「是嗎……」
「就是說啊!」
簡短且堅定地肯定後——
「所以說……」
桃香再度挺直背脊。
「謝謝你讓我們度過一個最棒的暑假。真的非常謝謝你。」
如此說完,露出一抹真哉從未見過的溫柔笑容。
冷不防地——
一股不可思議的感覺,擊中真哉的胸口。
在眼前微笑的少女看起來莫名耀眼,比任何事物都要優雅美麗,仿佛某種任何事物都無可取代的存在。他明明一直這麼認為、明明絕對是這麼一回事,但到底是為什麼呢?他的內心竟然產生一股不同於以往的想法。
「…………」
就連傳入耳裡的蟬聲聽起來都仿佛相當遙遠,真哉陷入短暫的沉默,自他處隱隱傳來一股清脆的風鈴聲。
當他正想將那股不可思議的感覺,化為語言的瞬間——
叮咚——玄關那無機的鈐聲響了起來。
「啊,來了?」
桃香大聲回應,連忙踩著拖鞋打開玄關門。
「有您的包裹!」
站在玄關另一邊的,是身穿貨運公司制服的年輕女性。
因為她的帽檐壓得很低,無法看清楚長相,但聲音聽起來相當年輕。
當桃香的視線接觸到她身後的東西的瞬間,立刻將那些枝微末節拋諸腦後。
「這、這是什麼?」
面對發出驚呼聲的桃香,貨運公司的女送貨員則是望向單據如此宣布。
「這是產地直送的櫻桃——金字塔型特別禮品組合。」
那是櫻桃。
塞滿櫻桃的盒子,以金字塔狀高高堆疊而起。仔細一看,似乎還是用堆高機連整個棧板一起運過來的。為了保持形狀的完整,還細心地固定在棧板上。
看到那比自己還高的水果金字塔,桃香只是瞠目結舌地呆立。
「這是怎麼回事?強勢推銷的新手法嗎?」
「好厲害的說!有好多的說!」
似乎是聽見這陣騷動的莉子與優希,從玄關探出頭後也吃驚地瞪大雙眼。
「為、為什麼有這麼多櫻桃——啊!」
此時,桃香似乎想起來了。

回想起抵達南方島嶼的那一天,她自己說過的話。
——舉例來說,如果我說想要吃櫻桃吃到飽呢?
「這、這個就是門房的力量嗎……」
吃驚到說不出話來的桃香,仍然努力地擠出話來。原本以為其中有什麼天大的誤會,看來這個禮物絕對是梅蘭安排的。
「請在這裡蓋印章。」
「啊、啊啊,好好好。」
桃香乖乖地按照對方的指示,在單據上蓋印章。女送貨員一邊說謝謝一邊將另一半的單據遞給桃香。
莉子則是從桃香身旁擠過去,眉頭緊鎖地抬頭望向金字塔。
「這些東西該怎麼辦啊?」
「當、當然是拿來吃啊。不過也吃不完,拿去發送給大家吧。我記得小雪也已經回來了吧?」
「是啊。不過,她一定會說『那個那個,你們不是去南方的島嶼嗎?』。她百分之百會這麼說。」
「溫泉饅頭也不見得一定是在溫泉區製作的,沒關係啦。對了,優希也拿去送給朋友吧。」
「好的說!」
桃香邊說邊將沉甸甸的盒裝櫻桃交到妹妹們的手上。
話雖這麼說,這些櫻桃的分量可不是這麼簡單就能消化掉的,於是桃香等人開始訂定起發送給所有朋友的計劃。
「那麼我先告退——」
瞥了一眼這樣的姊妹後,女送貨員準備離開。
正當那名女子經過真哉身旁時——
「…………?」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定定地凝視了真哉短短一瞬間。
待她經過之後,他嗅到一股香水的甜味。
但是,待他回過頭去時,那名女子已經駕駛堆高機,俐落地離開飯山家。
「好了,你也快來幫忙吧!」
「嗯?啊啊。」
桃香這麼說的聲音傳來,下一秒真哉便將那名女子的身影趕出腦海。
「——哼嗯。」
然而,對方卻不同。
只見她一邊操作堆高機一邊將視線落在後照鏡上,嘴角還浮起一抹妖嬈的微笑。
「他就是下一次的目標呀。」
女子如此低喃的話語,被夏季的天空吸了進去,並沒有傳人任何人耳裡。


後記

似乎有偵察機抵達火星了。
寫這本書的期間,正好聽到這則新聞。據說是要調查火星是否曾經有過生物,還有那裡的環境是否適合生物存活。
如果火星上有生物的話,又會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是必須透過顯微鏡才能看見的微生物嗎?還是能夠在水中自在游泳的水棲生物,抑或是在陸地上四處奔走、類似恐龍之類的陸棲生物?還是會出現在電影裡的異形生物?
由於氣壓因素,那裡似乎是難以保存水的嚴苛環境,在這樣的星球上如果還存在著生物,豈不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嗎?我不禁會如此暗想。並暗自期待起偵察機能夠有活躍的表現。
雖然不清楚是否存在於那樣的火星,但幸好地球有大海的存在。
就是這樣子,第三集是描寫漂浮於大海上的南方島嶼故事。如果各位能跟在大海暢遊、大玩特玩一番的三姊妹一起享受南方島嶼,我就會覺得很幸福。
另外,非常令人感謝的是本作品決定要在『月刊COMIC BLADE(MAG GARDEN)』改編成漫畫囉。不久之前,我看到了第一話的分鏡,那個時候我與責編兩個人一邊讚嘆「這個好有趣喔!」、「比原作還有趣耶?」、「路法好可愛!」、「衛星超帥氣的!」一邊熱烈討論直到深夜也不厭倦。
希望各位也能夠一讀這部與小說帶有不同風情的食客故事喔。
最後請容許我發表致謝詞。
總是能夠確切地指出問題點的責任編輯。這次也以十足的耐心幫助我提升作品的完成度,真的非常謝謝您。
每次總是能以棒到爆炸的插圖,幫我增添故事可看性的希望燕老師。對於您那筆觸越來越洗練的精美插圖,我只有無盡的感謝。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以及,購買本作品的各位,在此致上本人最大的感謝之意。

七條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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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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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r4328 子爵
感謝大大的翻譯

7 年前 0 回復

lajitomg 騎士
南方岛屿啊.感觉很漂亮的样子.最后的送货员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发展真让人期待.感谢翻译录入

7 年前 0 回復

starlite 騎士
真的是越來越成熟的文筆
讓人無法抗拒的一直讀下去
不過中場的回憶覺得有點彆扭的感覺

8 年前 0 回復

ajaj1234 王爵
3.5卷的插圖一直沒有補,沒想到第3卷就錄入了。多謝了。

9 年前 0 回復

a8901566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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