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実冬贵]对魔导学园35试验小队8白银争乱[台/简]插图待补


对魔导学园35试验小队8白银争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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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実冬贵
插画:切符
图源: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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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培训取缔残存魔力威胁之『异端审问官』的专门机关,通称『对魔导学园』当中,有一支由劣等生拼凑而成的『第35试验小队』。重逢的哮与樱花等人离开审问会。在学生会长.星白流的引导下,在雪中朝着『反体制派』的根据地一路北上。
不过途中却因受到暴风雪阻碍,不得以只好决定在民宿借住一晚。谁知在这间民宿不仅被安排男女同房,甚至还落得一同进具有疗伤效果之温泉洗起混浴的下场,置身在嬉闹的女队友们之中,哮顿时伤透脑筋。
另一方面,审问会竟派出追兵追缉虾兵蟹将小队──!?
为各位献上白银雪原上迸射出激烈战火的学园动作奇幻小说!

Chapter
序章
  第一章  一路北上
  第二章  A级危险指定(推测)违法民宿『藤之宿』
  第三章  和平会谈
  第四章  公路大战
  第五章  雪上激斗
  最终章  当行之道
  末章
  后记






序章
  在伊莉莎白遭银檞之剑持有者杀害的数天后,魔导学园欧洲庇护所的东侧及西侧双方主要领导人,在一间灯光昏暗的议事厅举开了一场紧急会谈。
  「这一切都是东侧的责任!当初说好将银檞之剑及其契约者的监视全权交由你们处理,这是你们无从推诿的事实!你们打算如何负起这个责任啊!?」
  火冒三丈地对坐在正对面的鹅妈妈大发脾气的人,是西侧干部的其中一人。
  西侧干部总共多达20人,几乎所有人全都怒瞪着鹅妈妈不放。
  另一方面,东侧干部就只有鹅妈妈及大蛇两人。其他庇护所姑且先撇开不谈,欧洲庇护所的东侧势力相对弱小许多。再加上日前发生的一连串骚动,造成东侧立场陷入更加岌岌可危的状态。
  然而鹅妈妈却是露出一派若无其事的冷静神情,端坐在位置上,大蛇则是跷起双脚摆在桌面上,同时一手忙着挖耳朵。
  两人的态度令西侧干部们更加怒不可遏。
  「这边明明都考虑到你们的立场而打算私下处理,结果你们那是什么态度啊!忙得不可开交的我们可是特地挪出宝贵时间聚集到这里来耶……!」
  西侧干部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起哄。
  就在现场变得吵闹不堪之际,大蛇抬起脚跟使劲敲向桌面。
  不仅身为诸刃流的师范,还将吸血鬼细胞移植进体内的大蛇,他的脚跟一落,便轻而易举地敲碎了木制会议桌。
  大蛇目露冰冷视线,凝视着眼前这群乌合之众。
  「想要私下处理掉这件事的应该是你们那边才对吧……伊莉莎白滥用私人部队,独断专行地对外侧发动侵略。你们那边才是立场岌岌可危的一方吧?」
  「……你……!」
  「更何况要是那个死老太婆没出手袭击银檞之剑的话,事态根本就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还没出现任何证据!别讲得一副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只要调查一下竞技场建设工地的爆炸中心,立刻就能查明魔力属性。古代属性持有者也真难为啊,一旦作奸犯科就会导致魔力属性穿帮,而马上被列入嫌犯名单。要是再加上『全能』这个筛选条件,那即使找遍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伊莉莎白这个人选吧。」
  当干部群全数陷入沉默之际,大蛇的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线。
  「虽然你们好像很积极地试图隐瞒事实,但只是白费力气啦。我们早已采集了爆炸中心的土壤样本。等检查结果出炉后,你们根本没有胜算。」
  「…………啧!」
  「就算你们企图把责任全部转嫁到伊莉莎白身上也没用。你们这些家伙好歹也身为西侧干部,可别说你们对这项计划一无所知喔。你们大概没料到伊莉莎白会挂掉吧?真是遗憾啊,看样子是『神只杀手』技高一筹罗。」
  面对发出嗤嗤笑声的大蛇,方才起身破口大骂的干部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难道你们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东侧应对这场骚动的动作实在过于迅速。彷佛事先就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一般,早已抢先西侧人马好几步展开行动。
  实际上,知悉伊莉莎白行动的干部并不多,而在知情的干部当中也有人试图阻止她的粗暴行径。但话又说回来,伊莉莎白引发的一连串蛮横行动一旦穿帮,干部们也无从推托抵赖。正如大蛇所说,这可不是声称不知情就能全身而退的严重事态。
  见大蛇脸上浮现出嘲讽般的笑容,干部们深刻地体认到一件事。
  这是威胁。大蛇及鹅妈妈必定是从一开始,就试图利用伊莉莎白的失控行为来掌握魔导学园大权。
  「……请各位放心。我并不打算将西侧干部们的失态一事上呈给元老院。至于伊莉莎白的死,我们会用『遭到反体制派暗杀』的名义妥善加以处理。」
  保持沉默的鹅妈妈静静睁开眼睛说道。
  「不过相对的,还请各位今后切勿再插嘴干涉我等的所有活动。希望各位在风波平息之前都可以守口如瓶,不要再有任何轻举妄动的迹象。」
  假使不想扛责任的话,那就闭上嘴巴滚一边凉快去
  鹅妈妈的要求极其单纯明快。
  「要我们别轻举妄动……!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鹅妈妈……『东侧的雪白魔女』……!你究竟是什么人!?」
  鹅妈妈透过微眯的眼睑缝隙,以她那双既暗沉又美艳的眼瞳,静静凝视着咆哮似地勃然大怒的干部。一股沉重压力迎面袭向了干部群,那彷佛是在面对非人的强大存在时,会令人吓得两腿发软而无法动弹的感觉。
  西侧早在很久以前,就不断针对这个名叫鹅妈妈的魔女之过往历史展开调查。她是在何时何地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以及透过何种经历才登上现今的崇高地位。西侧人士千方百计地设法收集相关线索。
  但却几乎都查不到任何与她有关的情报。唯一查明的就是她是趁着魔女狩猎战争的混乱局势突然现身,与伊莉莎白、大蛇、凶煞等联手对抗审问会的事实。
  除此以外一无所知。来路不明的存在位居幻想教团核心领导阶层的诡谲气息一股宛如有头猛兽潜伏在不见任何光芒的漆黑当中,目不转睛地瞪视着自己的恐惧感无时无刻都压得西侧干部群喘不过气。
  名唤鹅妈妈的魔女,她的所有一切都是未解的谜团。
  「我等的目的,是阻止即将再度爆发的魔女与人类之战。这一点毫无虚假。」
  缠裹着鹅妈妈的黑暗气息渐趋浓烈,鲜红眼瞳绽放出近似鬼火的光辉,微微晃动不止。
  「然而,我并没有说不开战。我们的敌人并非是被你们称作无能者的人们。」
  鹅妈妈起身的同时,大蛇也手按剑柄缓缓站了起来。
  面对干部群的疑问视线,鹅妈妈如此回答。
  「我们的战争对手只有凤飒月一人而已。」
  只留下这句话之后,鹅妈妈与大蛇便彷佛溶入黑暗当中一般,自议事堂的席位上悄然消失。

  在鹅妈妈对西侧干部群进行完威胁恫吓的三天后,对魔导学园理事长办公室
  「和平会谈?」
  凤飒月将全身体重加诸于椅背上,对着话筒抛出疑问。
  通话对象是鹅妈妈。
  《是的。纯血之徒所发动的境界线侵略作战,其实是一小部分人士独断专行所采取的行动。希望您不可认为那是基于我等魔女全体意见而执行的战略行动。为了化解这场误会,我期盼双方能够直接见个面好好谈谈。》
  「……这是一场依循正规手续所举办,即便公开也无所谓的会谈吗?」
  飒月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语气平淡地提问。
  《……不,关于这场会谈必须请您尽可能保密。》
  听见鹅妈妈的回答之后,飒月立刻放声大笑。
  「你的胆量实在不小呢!这个一边像放毒似地讲出漂亮场面话,一边企图强行推销自身要求的东侧干部职位,你还真是愈做愈有模有样了嘛永恒之枪。还是我该改称你一声女神大人比较妥当呢?」
  飒月一反问,鹅妈妈先是停顿了片刻,接着才静静作出回应。
  《……随您高兴。》
  飒月并未听漏隐含在这句话当中的怒气。
  他竖起手指轻敲桌面,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容。
  「你就算在我面前装乖也没用吧?好久没接到你那边主动捎来的联络,我还好奇会是什么事情……结果居然说要和平会谈?其实你大可不必用那么无聊透顶的谎言包装修饰,直接挑明对我说『我要宰了你这混帐东西,给我单独前来受死』就行了嘛。」
  《我跟您不同的地方在于,我至少很适应这个世界。笨拙的我仍用自己的方法爱着这个世界。正因如此,我才极力摸索避免与您发生争执的道路不是吗?》
  飒月微眯双眼,对鹅妈妈的这段发言嗤之以鼻。
  「你说你很适应这个世界?万恶元凶讲这种话真是令我笑破肚皮啊。难道你忘记这个世界现今的混乱模样,全都是因为你们向我们发动战争所导致的结果吗?」
  《比起以前的世界,我是在跟您谈论目前这个世界的事情喔。我想保护这个世界别遭到您的毒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您只不过是想破坏这个世界对吧?毁灭魔导所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面对鹅妈妈这番带刺的尖锐言词,飒月很受不了地摇摇头轻松加以化解。
  「算了。我也很想跟你们见个面好好谈一谈,就奉陪演这出闹剧吧。时间地点由你们决定吧。」
  《那就约明天下午三点,地点……就在我们最后针锋相对的那个地方,可以吗?》
  「……那个地点吗……你的兴趣也真是有够与众不同呢。」
  笑着回答完之后,飒月彷佛突然忆起什么似地弹响指头。
  「对了,可以换大蛇老弟接听一下电话吗?反正他一定就在旁边听着我们的对谈吧?」
  飒月的要求令鹅妈妈陷入沉默。
  片刻过后
  《…………混帐东西,找我干嘛?》
  一阵极端不开心,同时又充满杀意的声音传入耳中。
  飒月脸上堆出了相当高兴的笑容。
  「唷,上次没能好好跟你打声招呼,真是不好意思。看你好像还满有精神的样子,我总算是放心了。我完全料想不到,当初那个不听话的兔崽子竟会长大成如此稳重的大人。而且还留了胡须,展现出一派大师的风范,坦白讲我很惊讶啊。」
  《有话快说。》
  听见大蛇的暴躁回应,飒月任由脸部五官如新月般扭曲。
  「我说过了吧?那孩子……草薙哮必定会回到我这边。」
  《我不晓得你是在得意什么,那件小事早就已经徵得这边的同意了。》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不希望哮同学也品尝到与自己相同的体验,而继续将他窝藏在内侧呢。」
  与自己相同的体验飒月带着挑衅意味将这句话送给大蛇。
  但大蛇却以强而有力的语调摒退了这番挑衅。
  《别小看草薙,那家伙继承了本大爷的血统。劝你最好提高警觉,以免被他逮到机会取下你的人头。草薙一族绝不会只沦为被你这家伙利用的工具。》
  「被旁边那个女人利用的你,就算讲出这种话也毫无说服力可言。大蛇,你是真的明白鹅妈妈的想法才决定加入对方阵营吗?协助她就等于是背叛这个世界。难道你不觉得试图让世界恢复原有模样的我,反而才比较像话一些吗?」
  面对默然不语的大蛇,飒月脸上浮现出灿烂笑容。
  「现在回头还不算太迟。你是个应该要投靠我们这边」
  《我只要能够宰了你,让命重返人世,就心满意足了。》
  即便听见大蛇如此拒绝,飒月依然不为所动。他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只微微睁开眼睑。
  「要是听见你这番话……我想草薙同学必定会与你为敌吧?」
  《没关系。如果那小子阻挡了本大爷的去路,那只要搬出所有技巧打一架就行了。》
  微笑转变成苦笑的飒月叹了口大气。
  「你该不会是抱持着希望草薙同学能够阻止自己的念头吧?」
  通话戛然中断。
  话筒扬声器只余下响个不停的无机质电子音。
  飒月手捂嘴角强忍着笑意。就像个霸凌弱者而开怀大笑的孩子王一样。他蠕动喉头及腹部发出『嘻嘻嘻』的窃笑声,任由椅背微微晃动不止。
  见他这样,一名背靠墙壁站在办公室入口附近的少年顿时面露傻眼神情。
  「会长……再怎么说你也笑得太过火了。你的所作所为明明彻底展现出成年人龌龊下流的特质,反应却跟左邻右舍的小屁孩没什么两样啊。」
  少年高举双手,移开贴着墙壁的背部,嚼着口香糖慢慢走向飒月身边。
  他个子不高,同时拥有一副很可能令人误以为是国中生的年轻外表。再搭配色素较淡的一头褐发及中性容貌,说他是对魔导学园的学生,可能会比较搭调一些。
  但他是货真价实的EXE队员,而且还是副队长。年龄也早已超过20岁。
  名叫玛格诺莉雅·斯嘉丽。
  这再怎么想都不是男性的名字。换句话说,不是「他」而是「她」。并非少年,正确来说也不是少女,而是实实在在的成年女性。
  「我怎么能不笑呢……!他跟小时候比起来似乎是学会了如何割舍,但看样子,在面对挑衅时似乎还是没什么抵抗力。噗,嘻嘻嘻,那小子居然只因为被猜中心事就挂我电话耶!玛格,你有听到吗!」
  「是是是我明白我当然也有听到。真是够了,我实在搞不懂究竟是哪个点让你这大叔感到那么有趣啊……」
  「玛格,你应该再设法多理解一下,别人因自己所说的话而惊慌失措时的快感比较好。对着发现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而脸色铁青的团子虫摆出胜利姿势,已经成为我的兴趣罗。」
  「这算哪门子比喻啊……虽然我听得懂,但你真的是个有够龌龊的家伙耶……」
  双眼眯成一条横线的玛格诺莉雅,用嘴里的口香糖吹出一个泡泡。
  而在泡泡破裂声响起的同时,飒月的笑声也跟着戛然止息。
  飒月以手肘顶着椅子扶手托住下巴,收起脸上表情。
  「话说,你掌握到反体制派的实态了吗?」
  被他这么一问,玛格诺莉雅旋即耸耸肩头。
  「这事相当棘手啊。审问会内部也有反体制派的间谍潜伏……确定是反体制派无误的大野木彼方下落不明,现在还没能查出她的动向。而推测八成是反体制派领袖的星白流,最后一次被目击到的地点是灰色都市战场,之后就跟丢了。至于铁隼人嘛……是清白的。简直如同刻意炫耀似地毫无嫌疑可言。」
  「我想也是啦。」
  见飒月露出彷佛早已确信隼人是清白的笑容,玛格诺莉雅颇不服气地咂了下舌头。
  「只不过我们逐一拆解了可疑份子的脑袋,所以还是有获得成果喔。尽管绝大多数都成了冤狱,但还是找到了几个真货。只可惜这些被逮捕的嫌犯当中,没任何一个人知道反体制派的根据地确切位置就是了。」
  「……是早已预见会演变成这种事态,而没透露根据地的位置吗?真令人感兴趣,反体制派的规模有多大呢?」
  双眼因好奇心而闪闪发亮的飒月,朝玛格诺莉雅探出身子。
  「坦白讲,我的真实感想就是『天底下真有如此不明底细的集团吗?』。人数不明,大概连星白流都没能完全掌握住成员总数吧。他们不单只是异端审问会的反体制派人马而已。幻想教团、伦理委员会、西侧东侧、公认宗教团体、非公认宗教团体、魔导犯罪组织等等……海外状况如何不得而知,但恐怕上述组织当中,都有好几名属于这个集团的人员潜伏在其中吧。或者该说,只是个由背叛原属组织的一群人建立起脆弱合作关系的集团吧。在这种状况下,也难怪始终无法掌握住其真实面貌啊。」
  见玛格诺莉雅彷佛宣布投降似地举起双手,飒月顿时睁大双眼。
  「也就是说,那个红发女孩一手整合了这个连实态都掌握不到的组织吗?」
  「假如她是领导者的话,那就是这样没错。我倒是很怀疑根据地是否真的存在就是了。」
  「想也知道一定有嘛。」
  这句斩钉截铁的回应,令玛格诺莉雅顿时噤声不语。蕴含在飒月那双闪烁眼神之中的情绪,既非恐惧亦非愤怒,而是喜悦。
  「反体制派的正式成员恐怕并不多吧,或者说应该少得可怜才对。他们只不过是单纯利用了违抗各组织方针的那帮家伙罢了。」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打算让世界各地的组织同时爆发『无形内战』。由内部瓦解掉现存组织,最后重新建立一个足以取代审问会或幻想教团的组织,这大概是他们的目标……要不然,就是打着从内部篡夺这两个组织的如意算盘吧。」
  「……也就是俗称的革命军罗。但这类集团真要正式采取行动的话,应该是要趁两军兵力匮乏的战争结束前夕,或战争正式终结的期间出手才最有效率吧?目前审问会及幻想教团的兵力都还相当充裕,而且双方也才刚宣布开战不是吗?」
  面对玛格诺莉雅的疑问,飒月微眯双眼,手扶下巴露出窃笑神情。
  「……因为他们明白,要是等这场战争终结才出手,那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飒月一脸开心地旋转椅子,放眼眺望窗外的风景。
  「老实说,我还真没料到那名少女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啊。虽说在她篡夺学生会时,我就觉得她是个满有本事的孩子,但想不到她竟会是个如此有趣的人才呢。」
  「你不是故意放任她自由行动吗?」
  「那是我的误算,我不过是错判了她的实力罢了。毕竟小孩子逞强反抗大人是常有的事嘛……」
  飒月乐不可支地笑逐颜开,大大地吸了口气。
  「原来那孩子跟我是属于同一种类型的人啊……出人意表的异数,有趣极了。这场战争总算变得比较令人起劲罗。」
  飒月就这么背对玛格诺莉雅,一手撩高自己的浏海。
  「幻想教团除了战力以外均不构成威胁。像反体制派之类的一干人等,才是我们应当视为最优先的处理对象。他们掌握的情报量很有可能凌驾于幻想教团之上。」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听玛格诺莉雅开口要求指示,飒月旋即弹响指头。
  「我要你率领EXE去追缉鸦试验小队。照理说星白流必定在他们身边才对。」
  「要如何处置被捕的星白流呢?」
  「用不着逮捕她。用尽全力宰了她。这才是对同类应有的礼仪。」
  「了解。真好,会长对我们下达的命令总是如此简单明快,我十分中意喔。」
  收到命令的玛格诺莉雅立刻掉转脚步走出理事长办公室。
  留在室内的飒月则眺望着下方的学园风景,沉浸于感慨当中。
  自从凤飒月执掌异端审问会至今究竟经过了多久时间,除了当事人以外无人知晓。
  名唤异端审问的系统获得确立的时代,必须回溯至中古世纪。
  原本只是各宗教之间用来淘汰异教徒的镇压手段。虽然历史上留有异端审问是起源于天主教的纪录,不过如今就连天主教也被认定为『魔导』,成了一个遭到法律明令禁止的概念。在现代,获得审问会官方认证的宗教,只不过是巧妙地利用弱者的冒牌货罢了。
  而促使这种局面成形的万恶元凶,就是这名男子。在数算不清的战役当中,此人宛如寄生虫一般自内侧蚕食审问会,进而篡夺了生杀大权。
  知道他有何目的的人并不多,而明了他真实身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甚至连年龄都不详的这名男子,正君临着世界最大的组织顶点对于此事感到疑问的人,却实在是少得可隣。
  面对眼前这片可说是由自己一手打造之丰功伟业的光景,飒月既未沉醉在其中、也没有得意洋洋地放声大笑,反倒只是深深地叹了口大气。
  「我究竟用了几年才走到这个阶段呢?比我原先所预想的还费时啊。」
  飒月视线往上挪移,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际。
  从这片填满视野的蓝天获得心灵安息的飒月,脸上浮现出毫无阴霾的灿烂微笑。
  紧接着
  「……这真是个适合毁灭世界的好日子。」
  彷佛眺望着※小阳春时的天空一般,飒月满怀幸福情绪嘀咕着说出这句话。(编注:指农历十月。)


  第一章  一路北上
  穿越第五研究所,经由地下道试图逃回地面的35小队,在走了将近20公里的路程之后,总算抵达通往外界的出口。
  哮打开桥梁底下的地下道入口门扉,慎重地确认外面的情形。
  外头静得出奇,枪响与炮声感觉格外遥远。
  也察觉不到有其他人在场的气息。
  「……好,应该没问题。」
  哮一度关上门,转头确认队友们的状况。
  樱花及斑鸠仍在沉睡。其他成员们也都伤痕累累,全身上下沾满泥泞与沙石。
  真理跟小兔脸上的表情都很僵硬,一眼便可看出,她们均对接下来准备面对的未知考验感到极端不安。
  尽管并不是适合笑的状况,哮却仍刻意挤出笑容。
  「大家看起来都很惨呢。」
  哮这么一笑,真理及小兔也彷佛受到牵引似地跟着笑了出来。金丝雀虽然从刚刚脸上就一直挂着不太服气的神情,却还是有好好地将斑鸠背在背上。
  紧接着,哮转眼望向学生会长,星白流。
  流对哮点了点头,随即开始向众人说明关于今后的事情。
  「接下来我们要动身前往反体制派的根据地。由于根据地入口位于东北地区,因此我们必须移动到那边才行。」
  「东北……距离相当遥远耶?真的没问题吗?」
  真理一脸不安地提问,只见流露出一如往常的吊儿郎当神情笑着回答。
  「没、没没没、没没没问题。」
  「「「「喂!」」」」
  这阵与表情极端不搭,激发出内心不安情绪的声音,令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吐槽她。
  「开玩笑开玩笑的啦~我早就在附近安排好一辆车子罗。高速公路非但沿路有不少盘查哨站,而且还有ETC及监视镜头等令人不安的要素,但改走一般省道的话,我就知道怎么抄捷径。总之,放轻松上路吧,放轻松一点~」
  「……你为什么有办法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呢?」
  小兔开口询问,流就这么张大眼睛双手擦腰,面带窃笑神情回应。
  「因为就算想得再沉重也无济于事啊。建议你们也试着享受这种状况比较好喔?这是一趟逃亡之旅耶~?令人感觉很兴奋很刺激啊。就把它想作类似修学旅行的行程吧。」
  哮总觉得,流这种毫无紧张感可言的粗线条表现像极了某人。
  该怎么说呢,他脑海中迳自浮现出了一名笑容跟猫十分相近的白发男子……
  倒也并非不信任她,但哮就是不擅应付这种类型的人物。
  「草薙同学。」
  流突然伸手握住门把,同时开口叫了哮一声。
  经由门缝透射进来的外界光芒宛如逆光现象一般洒落在流身上。
  流缓缓对哮伸出手掌。
  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哮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一点也不像。眼前这人跟那个男子截然不同。
  此时流的表情,带给哮一股足以令他完全改观的安心感。
  「接下来我必须向遵守约定的你回报这份恩情。所以一同启程吧要展开反击了。」
  因为她露出了跟那个满脑子只想利用他人的男子大不相同,充满人情味的和蔼神情。
  于是,哮毫不迟疑地握住她的手。

  不料,六小时后。
  「……唔唔唔。」
  双手靠在汽车方向盘上的星白流,瞪视着地图发出沉吟声。由流负责驾驶的汽车正停靠在路边,其他车辆接连不断地自车旁呼啸而过。
  流维持相同姿势,足足沉思了将近三十分钟之久。
  坐在副驾驶席的哮一脸不安地持续凝视着流的侧脸,最后见她霍然阖上地图,哮忍不住蠕动喉头发出咕噜声响。
  流转头对坐在身旁的哮展露嫣然微笑。
  「抱歉,人家迷路了!」
  「喂!」
  流害一行人苦等许久之后所作出的结论,令哮忍不住狠狠地开口加以吐槽。
  流则哈哈大笑,双手合十向哮及坐在后座的虾兵蟹将小队成员们表示歉意。
  「呃,哎呀~这是因为啊,倘若使用导航系统或手机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审问会捕捉到我们的所在位置~……然后人家又是现代小孩,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纸本地图的经验嘛~」
  「你不是说日常的训练已经让你很习惯阅读地图了吗!」
  哮一脸紧张地出声诘问,却见流噘起嘴唇反呛。
  「真要这样讲的话,那就换哮同学你来看地图指路啊~既然都坐在副驾驶席了,看地图应该是你的任务才对吧~」
  「除了剑术以外我什么都不会,我从一开始就声明过这点了吧!但学生会长依旧要求我坐副驾驶席不是吗!」
  「啊哈哈,这可不是能趾高气昂地用来强调的事唷☆」
  「……~简直令人火大到极点……!」
  哮紧握拳头,努力压制内心的怒气。
  果然还是拿这人没辄啊。
  流所驾驶的是一辆八人座厢型车。众人依照驾驶席为流、副驾驶席为哮,后座第一排是樱花、真理,第二排则是金丝雀、小兔、斑鸠的顺序就座。
  所有人都脱下制服换穿便装。由于35小队目前遭到通缉,因此自然不能再穿着对魔导学园或魔导学园的制服四处跑。
  哮身穿羽绒外套搭牛仔裤,樱花穿着高领毛衣及裙子搭配雪靴,真理穿着牛角大衣搭不同颜色的帽子及围巾,小兔则是一身雪白打褶大衣及白色裙子,斑鸠换上黑色大衣及黑色牛仔裤。金丝雀则是基于方便行动的理由而换穿运动服,同时戴着耳罩掩饰耳朵的特征。
  至于流则是身穿皮革外套搭配有破洞的牛仔裤,同时戴着一副大尺寸镜片的太阳眼镜。
  流所穿的,简直就是极端不搭调兼超级可疑的装扮。看见哮面露僵硬神情,流随即将太阳眼镜推高至头顶,板起一副正经的模样。
  「说到变装,一定是首推太阳眼镜吧。」
  「我总觉得你这身装扮已经过度不搭调到令人想笑了啊。」
  就在流因哮这句率直感想而大受打击地发出「咦——!」的惊叹声时——
  「那个……学生会长,需要换我担任司机吗?」
  坐在后座的樱花向前探出身子,介入哮与流之间提问。
  虽说樱花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没什么精神,但她或许是察觉到气氛有异,此时才会如此毛遂自荐。
  樱花的表情并不如同以往那般威风凛凛,而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完成了她设为毕生目标的复仇大计之后,到现在也才过了一小段时间,因此会这样也是无可厚非。
  「不可以唷,小樱花。就跟看黄色书刊的标准一样,未满18岁是不准开车的唷。」
  「我基本上已经透过审问官特权考取驾照了。」
  「但一直处在紧张状态的你想必累坏了,所以就再多休息一会儿吧~更何况让小孩子开车只会令人怀疑啊~」
  外貌最像小孩子的你讲这种话也毫无说服力可言吧哮如此心想。
  不过前半段倒还满有道理就是了。
  「别太勉强了。你的背部应该还很痛吧?即便被灵银刺中的伤口痊愈了,痛楚应该也还得花一段时间才会消退。」
  「这……没事的。解除吸血鬼化之后,灵银造成的伤害便随之减轻,再加上弗拉德也替我医治了伤口,所以我不要紧。况且我获得了充分休息,若再继续颓废下去也不好。我想,开车反倒比较能够排解郁闷的心情。」
  樱花用手整理睡乱的头发,如此说道。
  樱花刚睡醒的模样还满罕见的。她整理头发的举止显得格外性感,看得哮不禁怦然心动。
  「?怎么了吗?」
  「呃,没事……」
  哮忍不住移开视线。
  『全部都一起比较好……我不要只有一半。全部都与哮你一起完成比较好。』
  在听她说出那句话,并应允了她的要求之后,内心就出现了另一个特别在意她的自己。
  当哮试图压抑住这股非分之想时,突然觉得心窝挨了一记肘击。
  尽管力道不重,哮仍不禁发出一阵浅短呻吟声。
  哮压低视线察看自己的腹部,只见一个盖着黑布的物体正端坐在膝盖上。
  自从上车后就一直坐在膝盖上的那个东西正窸窸窣窣地蠕动……
  「对不起,不小心反射性地这么做了。」
  ……并简短地嘀咕着说道。
  这个物体就是拉碧丝。
  至于她坐在哮膝盖上的理由,则是因为她亲自指定要坐在这个位置。
  拉碧丝目前正被一块用来封锁魔力的黑色布料从头盖住整个身子。目的是为了避免审问会侦测到拉碧丝的魔力。虽说拉碧丝在发动神只杀手化术式的当下,会呈现出强制解除审问会控制的状态,但由于魔力情报已被登录在资料库之中,因此被审问会发现的可能性极高。
  基于相同理由,弗拉德现在也被收置于封印魔导遗产的专用手提箱之中。
  跟拉碧丝不一样,弗拉德是归飒月掌控,所以它目前是被完全封印住了。据流所言,她有可以彻底解除飒月控制的方法。虽说还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方法能够助弗拉德摆脱飒月的支配,但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她的说词。
  「干、干嘛突然顶我啦……很痛耶。」
  「非常抱歉,系统出错了。我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冷淡地丢下这句话之后,拉碧丝迳自撇头望向窗外。
  自从在魔导学园发生过那件事之后,拉碧丝的行动令人不解之处就随之变多。而每次一询问她做出这些不解行动的理由,拉碧丝必定只会回答「系统出错」。再仔细回想,先前与樱花进行『全部都一起比较好』的那段对话时,哮也感受到拉碧丝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黑色气息。
  该不会是作为搭档的她在吃自己的醋吧?
  想归想,但照理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拉碧丝身上才对。虽说身为魔导遗产的她很想独占哮,不过她对人际关系方面的事情却是丝毫不感兴趣。
  「你在闹别扭吗?怎么回事啦,你不讲我怎么知道啊。」
  哮苦笑着用下巴轻钻她的脑门。
  「……我都说了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请不要这样弄我。」
  哮低头窥视拉碧丝的脸,发现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鼓起脸颊。
  还是收回刚刚的壁吾好了。她果然是在闹别扭。
  就在哮脸上浮现苦笑神情之际,怱闻后座传来一阵近似沉吟的怪声。
  「呜~~~~呜~~~~呜~~~~~~!!」
  原来是坐在樱花隔壁的真理所发出的。
  真理紧贴在哮的座位后面,对哮、樱花及拉碧丝等三人露出充满妒意的视线。
  「为什么你们三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为什么一直陪伴着你的我反倒被丢在一边?我的旗呢?呐、呐,为什么啊!为什么就是没竖起我的旗啊,哮!」
  「咕喔!喂,不要从背后勒住我的脖子啦!」
  「在逃离灰色都市时,我曾说过我会追究到底对吧!?快说,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这种紧要关头,你还在胡扯什么住手,会死、会死人啊!」
  被真理从背后掐住脖子卯起来摇晃的哮,脸部逐渐失去血色。拉碧丝依旧撇头望着窗外,樱花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痛苦挣扎的哮。
  尽管后座第三排静得出奇,但车内简直已经乱成一团。
  「草薙同学真受欢迎呢~大姊姊我也好想参加这场爱情喜剧说干脆真的参战算了~!」
  「废话少说,你……快点,给我……开车……上路……啦……!」
  吐槽完悠哉地观战的流之后,哮终于不行了。结果决定改由樱花担任驾驶,车子则在10分钟后才再度发动上路。

  接着又经过1小时,拜接手当司机的樱花所赐,这趟旅程总算变得较为顺畅一些。
  然而坐在最后一排的金丝雀、小兔及斑鸠,已经沉默了整整数十分钟之久。
  金丝雀始终一脸不悦地手拄窗户看着窗外景色。
  斑鸠这边也好不到哪去,她虽偶尔会转眼望向金丝雀,却完全没有主动开口攀谈的意思。
  以及——
  「……呜呜……」
  在这种状况下,最难受的一定是小兔。
  尴尬。气氛一整个尴尬到极点。
  小兔也因为明了两人的情况而无法跟她们闲聊。
  先前一行人才刚步出地下道没多久,斑鸠便旋即恢复清醒。
  『……有股,怀念的气味。』
  一清醒过来,斑鸠便将脸埋在金丝雀的发丝之中,同时说出这句话。
  大吃一惊的金丝雀连忙松开双手,斑鸠因此跌落地面。
  整个人跌坐在地的斑鸠,就这么茫然抬头看着金丝雀。
  金丝雀原本怒气腾腾地想要破口大骂,却因斑鸠突然起身并伸手轻抚自己脸颊而顿时说不出话。
  「…………」
  小兔头一次见到斑鸠露出那样的表情。
  彷佛找到失去已久的宝物似地……像是重拾自己已经遗失许久的情感一样。
  斑鸠露出感慨良多的神情,流下了一行泪水。
  接着宛如再也不会放手一般,温柔地搂住金丝雀的身体。
  没有言谈。只是默默地、温柔地轻搂着金丝雀。
  当然,金丝雀也不可能就那样毫无反应,她立刻出手推开斑鸠。
  之后金丝雀便持续无视斑鸠的存在。
  (我我我我该怎么办啊!)
  要居中调停这沉重的亲子关系,对小兔而言是个太吃力的负担。
  (首先这种座位排序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要刻意让我夹在两人之间啦!?我打从心底恨透了安排座位的那个学生会长!我的应变能力根本没有灵活到足以扮演这两人之间的缓冲角色啊!我应该要提议更换座位的。这个位置照理说要安排不懂察言观色的凤来坐才对。像这种尴尬的空间,交给白目的人处理反而比较有效果啊!)
  发现樱花已经移动至驾驶席的小兔,泪眼汪汪地发出「呜啊~~」的惊呼声。接着有如求助一般,转而望向副驾驶席的哮。
  结果却看见拉碧丝端坐在哮的膝盖上。
  一把无名怒火瞬间涌上小兔心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那边比较好!我也比较想坐在草薙的膝盖上!为什么只有那孩子能获得特别待遇啊!?草薙也真是的,干嘛那么干脆就把膝盖让给那孩子坐啊!为什么不是选我!还露出一脸色眯眯又害臊的表情!色鬼!相较于那个瘦巴巴的小女孩,想也知道一定是我抱起来的感觉比较舒服——)
  「金丝雀。」
  听见身旁的斑鸠出声说话,小兔脑海中那些充满嫉妒的想法瞬间冻结。
  「虽然有很多想讲的话……但对不起,我无法很流畅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斑鸠以含蓄的冷静声调如此说道。
  金丝雀则是依旧眺望着窗外景致,一脸厌恶地皱起眉头反呛。
  「金丝雀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闭上嘴吧。」
  「那可不行。我可是为了再见你一面,而以自己的方式坚持至今——」
  「我们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
  「……那你为何跟着草薙来到这里?」
  「吵死了,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有关。毕竟我是你的」
  斑鸠阖上双眼,试着慎选合适字眼说出该传达给她知道的事实。
  然而,金丝雀却是抢先一步暴怒,以粗重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少在那边摆母亲的架子……!」
  这句话夹带着足以终结双方对谈的沉重压力。
  凝重气氛再度笼罩住后座。
  小兔虽是紧张得双肩微微颤抖不止,却还是先看看金丝雀,再转头窥视斑鸠的脸庞。
  只见斑鸠微眯双眼,轻轻叹了口气,与金丝雀同样转移视线眺望窗外景色。
  斑鸠还是一样令人捉摸不定。
  小兔无从明了斑鸠的感受。因为小兔根本就没当过母亲。年纪轻轻就成了母亲的斑鸠,小兔完全无从推敲其内心感受。
  一如往常地不为所动的斑鸠,令小兔看了都忍不住想叹气。最起码在这种时候,你也稍微表现出动摇或不知所措的样子好不好啊?
  就在小兔如此心想,准备继续忍受沉默气氛之际,她不小心瞥见了。
  斑鸠摆在座椅上的手掌正微微颤抖不止。
  (…………)
  对斑鸠的了解程度,小兔仅次于哮。
  尽管斑鸠平常总是表现出像个成年人的模样,而且散发出捉摸不定的特质,但她也并非完全不会受伤。
  小兔所认识的斑鸠,实际上比小兔还要不懂得表达。斑鸠很不擅长表露出悲伤或寂寞之类的情绪。虽说不知那是否受到幼年时期的成长环境影响所致,但总之斑鸠不会让哀伤情绪出现在脸上。
  因此只有相处时间够长久的熟人才能发现她的异状。小兔凝视着斑鸠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才总算明白自己被安排在这个座位的真正用意。
  原来如此。现场只有自己是唯一一名能够扮演好这个角色的人物。
  小兔毫不迟疑地握住斑鸠颤抖的手掌。
  「…………」
  小兔不发一语地紧握住斑鸠。
  不需要『没事的』这句话。因为,根本一点都不算『没事』。
  因此,小兔就只是默默握住斑鸠的手。
  「小兔。」
  斑鸠就这么看着窗外,以几乎没人听得见的微弱声量如此说道。
  「…………………………………………谢谢。」
  小兔的嘴唇紧抿成一条横线,从鼻子哼出一口气,只用力对她点了点头。
  斑鸠则与小兔肩并肩,轻轻靠在她身上。
  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这样默默握住斑鸠的手不放好了。
  小兔观望着前排吵吵闹闹的喧哗光景,暗自下定了决心。

  「……花。」
  「…………」
  「樱花,你有听到吗?」
  「!?哮?有什么事吗?」
  心不在焉地驾驶车辆的樱花,花了足足1分钟的时间才回应哮的呼唤。
  由于坐第二排的真理与流总算是安分下来,因此在意樱花状况的哮这才出声跟樱花攀谈,却不管再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回应。
  「我叫了你将近十次,你都完全没有反应耶。」
  「是吗?抱歉,我刚才集中精神在开车。虽然平时很常骑摩托车,但我已经很久没开车了。」
  樱花藉此强调没什么好担心的意思,但却瞒不过哮。
  「你现在还很疲劳对不对?还是换别人开车比较好……」
  「我不是说没问题吗?还是我的驾驶方法太过粗鲁了?害你晕车了吗?」
  「是没这回事啦……只不过自从离开地下道之后,你好像一直表现出在烦恼着什么事情的模样……所以……」
  虽然哮认为,因樱花刚完成复仇计划而失去了目标,会出现这种反应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他总觉得情况没那么单纯。
  而或许是被他猜中了吧,只见樱花深深地叹了口大气,微眯双眼说道:
  「我既不是有烦恼、也不是情绪沮丧。只是觉得事情还没结束罢了。」
  「……你是指粗制滥造的事吗?」
  哮语带确认地如此说道,樱花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我……确信事情还没结束。」
  「怎么说?」
  「粗制滥造……密姆拉丝·瓦伦泰曾对我说过。是『审问会放她逃走的』。粗制滥造曾一度被我父亲·峰城和真逮捕归案。但在落网经过将近九年之后,她却在移送途中逃狱,并杀害了包括父亲在内的我所有家人。然而仔细想想就会觉得很奇怪……粗制滥造是A级危险指定要犯,照理说在移送时必然会采取非常充分的戒备态势才对。」
  若被列为A级危险指定要犯,那就代表笃定会被关进铁处女之中。竟然容许那么危险的罪犯逃狱照理来说应该是绝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才对。
  除此之外,粗制滥造的言谈当中还有另一个疑点。
  「……所谓的放她逃走,意思就是说有帮手罗……?」
  「八成是那样没错。可是我也曾拚命收集有关她逃狱的情报,却未留下任何详细纪录。」
  樱花顿了一顿,倏然眯起双眼接着说道。
  「令人在意的是在她逃狱之际,审问会竟没有任何人被她杀害。她可是视杀人为生存意义的A级危险指定要犯耶。跟她交手过的我最清楚……洗心革面之前的那个女人,在逃狱时绝不可能没有造下任何杀孽。」
  「……也就是说……」
  樱花双手使劲,紧紧握住方向盘。
  「我推测是审问会刻意放她离开的。我在战场上结识了一位曾与父亲有过交情的人……那人说,我父亲对审问会而言是个棘手的人物。因此审问会利用粗制滥造杀害我父亲及家人的可能性很高。」
  听完樱花的这番说词,哮顿时倒抽一口大气。
  有能力办到这种事的人,他只想得到一个。
  若是那个男子的话,大概会为了湮灭情报而不惜采取如此毒辣的手段吧。
  「我手边没有确切证据。总之,应该早晚都会有展开调查的必要吧。」
  听樱花这么说,哮也毫不迟疑地作出回应。
  「我也可以帮忙。假如事实真是那样的话,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他。」
  「谢谢……不过这件事可以等到一切落幕之后再来处理。」
  出人意表的一句话,令哮大感诧异。
  樱花则对一脸困惑的哮露出苦笑神情。
  「我个人的复仇已经结束了。我很幸运地得以与你联手,终结这桩血海深仇。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想任凭恨意驱使而行动。」
  「可是……」
  「今后,我打算以35试验小队一份子的身分面对未知威胁。我希望能为了帮助队友及你的妹妹而采取行动。」
  「…………」
  「我的复仇已经结束了喔,哮。」
  如此说道的樱花,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开朗。
  她露出了背负着空虚感及罪恶感之人的阴翳表情。
  不过,当中确实带有一抹安稳。她大概真的已经放下肩头重担了吧。而倘若这份安稳是由自己赋予樱花的话,那哮便觉得能够稍稍引以为荣。
  他可藉此印证,自己确实已替她背负了一半的重担。
  「……这样啊。」
  哮露出淡淡微笑,转眼望向前方。
  「我的事先不谈,现在该被关注的人是你。在小队所有队员当中,最焦急的人其实是你吧?」
  「…………」
  「虽然你为了避免引起众人不安而强颜欢笑,但我十分清楚你很担心树夕的安危。」
  「……嗯,假使说我一点都不担心的话,那就是在说谎了。」
  本来他非常希望现在就能立刻赶到树夕身边,营救她脱离审问会的魔掌。
  他早已晓得树夕在哪。根据流的说法,树夕好像被抓到Alchemist社的第一研究所当作实验对象。哮不知道树夕在那个鬼地方受到何种对待,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必然深陷超乎想像的痛苦漩涡之中。
  Alchemist社第一研究所想必与审问会合伙,布下了相当于要塞等级的警备网。第五研究所和它根本没得比。对第一研究所发动奇袭,差不多就等同于偷袭审问会总部。
  靠着现在的小队人力,大概只会束手无策地惨遭全灭吧。因此有必要先转往反体制派的根据地,整合战力后再前往第一研究所。
  「你站在队长立场为队友们着想的心态很了不起。那是受到仇恨束缚而害队友们身陷险境的我,所永远望尘莫及的高洁气度。」
  樱花接着补上一句「可是」,同时有点难为情地差红双颊。
  「……就、就算偶尔讲点泄气话,也没关系喔。那个……当我说出全部都一起比较好时,哮也给了我正面回应……我自然也希望能替你做些什么。」
  见她表现出这样忸怩的态度,连哮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害臊起来。
  「以前在牢房也曾聊过类似的话题呢。感觉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
  就在哮彷佛打马虎眼似地打算开始回忆往事之际,胸口突然传来一阵衣服遭到拉扯的感触。
  哮低头察看膝盖,发现拉碧丝就这么揪着他的衣服凝视窗外。
  只见她很难得睁大双眼,窗外风景映入了她那双有如弹珠般的眼瞳之中。
  「拉碧丝,怎么了吗?」
  即便哮开口询问,拉碧丝也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她口吐白气眺望着远方,再度紧紧抓住哮的衣服。
  「…………………………雪了。」
  自阴翳天际翮然飘落地表的白色结晶。
  田梗及群树都被雪花披上了一层白色银装。
  「呜喔,真的耶。已经抵达北部地区了吗……景色还真是说变就变呢。」
  哮探头凑至拉碧丝的脸旁,与她一同欣赏窗外的风景。
  虽说时节已至二月,但冬天还没结束。纵使到了国家概念荡然无存的现在,日本列岛依旧维持着都道府县的行政区域划分,以旧东京、旧神奈川的称谓划分各个区域。而如今一行人的所在位置,应该刚好就是旧群马的北部地带。以前据传只要跨越三国山脉进入新泻就会转变成一片雪景,但古时候沦为魔女狩猎战争战场的这一带,因受到战斗余波影响,而造成数座山脉毁于一旦。其结果,导致来自日本海的雪云飞越原先起到拦截效用的山脉,一路蔓延至这一带。
  「拉碧丝是头一次看到下雪吗?」
  「……是的,应该吧。但我也不太清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以前好像曾经看过类似的风景。」
  就算有看过也不足为奇。与前任契约者草薙命一同四处征战的拉碧丝,也许来过这一带也说不定。
  不管是抱持着何种情感,拉碧丝都被这片雪景给迷住了。
  「你……喜欢雪景吗?」
  面对哮的询问,拉碧丝只是眯起双眼如此回答。
  「………………我不晓得。系统出错了。」
  伴随着细若蚊鸣的声音,拉碧丝加强了抓住哮衣服的力道。
  她的神态看起来,就像是个作了恶梦惊醒之后的小女孩。
  换到后座的流一边啃着洋芋片,一边聆听前后两排乘客的对话,脸上同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宛如因前后两排乘客均按照自己的想法展开对话,而对此感到欣慰一样。
  「……不管前面还是后面,每个家伙都只会在那边打情骂俏是怎样。」
  听见坐在隔壁跷起腿的真理一脸闹别扭地发起牢骚,流便将洋芋片递了过去。
  真理动作粗鲁地抓起一把洋芋片,塞进嘴里卯起来咀嚼。
  「这是我头一次跟你好好闲聊对吧?我很不客气地请教一下,看着他人依照自己的意思行动真的这么有趣吗?」
  真理连看也不看流一眼地迳自提问。
  流舔掉沾附在手指头的洋芋片盐巴,一脸茫然地猛眨双眼。
  真理为了避免被前后两排的成员听见而将脸凑近流耳边,小声接着说道。
  「这车上的座位顺序,是你考虑过该怎么做才能让队友们互打圆场而做的安排对不对?」
  「哦,观察力很敏锐唷~一点也没错。草薙同学跟小樱花彼此都是直来直往的个性,心有灵犀的他们波长合得来。小杉波与小金丝雀的关系不是他人有办法处理的问题,但小兔却具备只要陪伴在身旁就能成为小杉波心灵支柱的器量。」
  「……这算什么?只有我是多余的罗?」
  「不不,你是这支小队当中最懂得察言观色的队员吧?即便在如今情敌小樱花急速接近草薙同学的状况下,你还能体谅他们的对谈内容而保持沉默,不插嘴当个电灯泡。再怎么说,女人都是一种嫉妒心很重的生物,所以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表现唷」
  被流轻轻拍了拍肩头的真理不由自主地发出咂舌声。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一股近似审问会会长的气息。那种气味,跟爱把他人当作西洋棋盘上的棋子般随意摆布的烂人完全相同。」
  「哇喔,你还真是个直爽的女孩呢,和我所预料的一样。」
  流作出夸张反应,脸上却也同时浮现乐不可支的神色。
  「虽然不晓得自己跟那个白发妖怪是否相似,但能够随心所欲操纵他人行动,确实令我感到开心。要是事态也能顺着我的想法往好的方向发展,那就更令人高兴了。」
  「…………」
  「我的脑袋,或者该说精神,从一出生就有缺陷。即便得知家人身亡或朋友丧命,我也感受不到所谓的悲伤情绪。像在学生会成员全军覆没的时候,我虽然会觉得『好遗憾喔』或『真是可惜啊』,但却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丝毫悲伤的情感。」
  流落落大方,宛如闲话家常似地说道。
  真理头一次听说这回事。她一脸意外地望向流的侧脸,发现她确实面带笑容,似乎完全没有任何一丝对自身缺陷感到愧疚的迹象。
  「可是,我并非不晓得自己以外的人感受到痛苦或悲伤。只是无法产生共鸣罢了。」
  在周遭众人均深陷绝望之际,唯独自己还能处在幸福的状态当中。
  即便理解周遭众人感到绝望的理由,也无法与他们同甘共苦。
  尽管只能凭空想像,但真理猜想那必然是非常孤独的一种感受。
  「正因我无法对他人的悲伤及痛苦产生共鸣,因此若想与其同调,就只能设法让内心充斥着那类负面情绪的人们获得幸福。正因这个世界充满了我无法产生共鸣的人事物,所以若不透过这种作法来增加能够得到幸福感受的人,会害我自己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我虽不明白所谓的寂寞情绪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多找几个能跟我拥有相同感受的人比较有趣。」
  真理也隐约理解到她想表达的意思。
  「就在这样希望他人能够得到幸福而努力奔走的过程中,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见他人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动进而展露笑容的场面,实在有趣极了。当我一直心想『这搞不好就是我的人生意义』,到最后便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种立场的人。」
  看着笑逐颜开的流,真理微眯双眼提问。
  「意思是怎样?你之所以试图帮助我们,全都是出于自我满足的欲望吗?」
  「唔——我还有身为反体制派领袖的立场,因此并非全部都是出于自我满足,但我想应该有三分之一算是吧。」
  「…………反体制派的目的是什么?」
  「这点就等我们抵达根据地之后再说罗。」
  流委婉地结束掉与真理之间的对谈。
  (…………讨人厌的家伙。)
  看样子星白流此人并不是基于善意或大义名分而协助巧小队,以及担任反体制派的领袖职位。
  自我满足。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她似乎是为了创造出一个大家都能得到幸福的快乐世界才发动革命。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真理暗自嗤之以鼻。
  只为了与他人产生共鸣,而依照自私想法采取行动?纵使确有其事,也成不了她加入反体制派阵营的理由。反体制派绝不是一个崇尚和平的组织,他们可是一群不惜采取血腥手段也要试图改变世界的狠角色。
  而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推敲不出反体制派的真正目的。
  审问会意欲驱逐魔导,打造出一个让人类可以安心过生活的世界。
  幻想教团则是试图推广魔导,创造出一个让魔女们能够获得平等自由权利的世界。
  那反体制派呢?
  这个女人究竟想藉由反体制派实现何种目标呢?
  「点心~点心~♪三点的点心~是什么呢~嘿♪」
  流本人倒是吊儿郎当地开始翻找背包里头的零食。
  「喏,这是小真理的份。」
  「…………」
  「放心啦~里头没有掺毒药啦~♪」
  流拿出巧克力递给真理。她睁大那双半阖的眼睛看着生性多疑的真理,但就连这睁眼的动作都令真理感到厌烦。
  真理虽是面露诧异神情,却还是接下板状巧克力咬了一口。
  车内传出一阵啪叽的清脆声响。
  「你会想知道我们的目的也很理所当然。实际上,在所有小队成员当中,就属你最小心谨慎且见过世面。」
  「你想说我是个很世俗的人吗?好啦,反正也没错就是了。」
  「不不,小队最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队员唷。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等抵达根据地之后,再向你们说明有关我们这个组织的全貌,以及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面对流坚持不肯吐露真相的态度,真理忍不住皱起眉头。
  「恐怕你们将会得知太多过于离奇到缺乏实感的事情。」
  流眺望着窗外的雪花,简短地嘀咕着说道。
  ***
  「哎呀呀♪我说两位大人物,这是打算去什么地方吗?」
  欧洲庇护所·魔导学园东侧。正当鹅妈妈及大蛇为了前往参加和平会谈而准备利用转送装置之际,怱见凶煞无声无息地,自黑暗之中悄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个人总是这样冷不防现身搅局。
  鹅妈妈及大蛇事到如今都已经见怪不怪。只不过在凶煞尚未现身之前,大蛇早已抢先一步伸手紧握刀柄。
  凶煞带着爽朗的灿烂笑容,踩着响亮的脚步声来到两人身旁。
  「……死变态,你跑来干嘛?」
  「我并不记得有通知你前来。请你立刻消失好吗?要不然会引发空气污染。」
  面对两人相继抛出的冷淡字句,凶煞装腔作势地耸了耸肩头。
  「我早就习惯像这种劈头就受到粗鲁待遇的状况,也已经不会感到兴奋了。我再怎么说也是跳槽加入东侧阵营的人,两位就算对我表现出那么一点同伴意识应该也没关系吧。喏,好歹我们也是上一次大战的战友不是吗?」
  见到凶煞噘起嘴唇忸忸怩怩地装可爱的模样,大蛇顿时露出打从内心感到厌烦的表情。
  「跳槽……?你本来就不打算服从任何人的指示吧。或者该说,谁都知道只要有你在场,所有计划最后必定宣告泡汤。魔女狩猎战争时也是一样。拜托一下,你这家伙真的很碍眼,不要靠近我们好不好。」
  见大蛇发出嘘嘘声挥手做出驱赶动作,凶煞一脸不服气地噘起嘴唇。尽管乍看之下彷佛知心老友之间的互动,但由双方眼神均毫无笑意的这点来看,便可断定两人势如水火。
  「相处时间够久的你果然很了解我。我确实认为东侧什么的去吃屎算了,鹅妈妈及你的伪善表现,也恶心透顶到反而令我感觉爱不释手。一旦你们当真成为我的伙伴,那我大概会全身鸡皮疙瘩掉满地吧。」
  「是喔是喔,谢谢夸奖。」
  「但是、然而!不过呢!?唯独这次个人认为,有我同行会让结果变得比较像话一些喔。我虽非你们的盟友,但我一定是凤飒月的对敌啊。」
  凶煞啧啧啧地轻摆食指,带着令人火大的表情讲出这段话。
  「那个人追求的是破灭对吧?那跟我所寻求的绝望完全不相容啊。要是全部都被他搞砸的话,那连绝望也会跟着消失。有幸福才能更突显出绝望的可贵,即便让失去幸福的世界陷入绝望也毫无乐趣可言!绝望如果成了家常便饭,那绝望就会因而丧失价值啊!企图破坏这个平衡的那人无疑是我的阻碍敌人或者该说是障碍物兼碍事的东西啊嗯就是这样——你们要去参加和平会谈对吧?请容我与两位同行。或者该说这是一场少了我就无法开始的活动对吧?」
  凶煞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串长篇大论,最后面露灿烂微笑,以一句「带我一起去」作结尾。
  可疑。实在可疑到不行。
  但鹅妈妈及大蛇两人,却也都听出凶煞的这番话毫无虚假。
  只是坦白讲,他们也同时认为「这并不构成带你同行的理由」就是了。
  大蛇双眼眯成一道横线,动手启动转送装置。在装置汇聚魔力的声音逐渐响彻现场的过程中,凶煞唰唰唰地挪动脚步钻入转送装置,硬是挤进两人之间。
  大蛇侧目瞥视着面露满意笑容的凶煞,重重地叹了口大气。
  「烦……烦死了……烦死人了。好想宰了他。永恒之枪,我可以宰了这家伙吗?」
  「我不反对,但那大概只会白费力气罢了。这人极端难死,一旦交手将会成为世上最难缠的敌人,宿主应该也很清楚这点才对。更重要的是,必须列为头号驱逐目标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要是您明白这几点还坚持动手的话,那请自便。」
  「啊,你不肯帮我是吧……」
  「是的,请容我回绝。」
  大蛇面露由衷感到厌恶的神情,鹅妈妈则是面无表情地维持着阖眼的状态。
  凶煞装模作样地张开双臂,亲昵地搂住两人的肩膀。
  「哎呀~真是令人怀念啊。让我不禁回想起150年前的往事。在年少轻狂的那个时代,为了博得一位女性青睐而针锋相对的两名男子!剪不断的三角关系!宛如重返那酸酸甜甜的青春时代了啊!」
  「你这家伙从那时开始就再也没有老过,本大爷我们与你之间也不是那种关系吧!」
  「宿主,理睬他只会徒增疲劳程度而已。无视才是最有效果的手段。真是够了……为何闇夜会选择这样的男子作为宿主呢……至今我仍无法理解。」
  身体开始发光,在魔力释出的瞬间,三人突然自现场凭空消失。


  第二章  A级危险指定(推测)违法民宿『藤之宿』
  穿越旧群马进入旧新泻,一路朝向北方赶路的%小队,却因遭遇到出乎意料之外的惊人降雪量而陷入困境。
  尽可能选择杳无人烟的道路行驶固然很好,但非正规道路的融雪管等除雪机能并不周全,单靠雪胎及链条很难顺利推进。
  再这样下去车子会卡死在半路上。樱花提议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风雪止息再赶路,流随即告诉大家「那我知道一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喔」。
  于是一行人听从流的建议,按照地图前往该处。
  地点是远离城镇的深山地带。尽管有民宅散布于路旁,但数量简直少得可怕。
  而在目的地等待着一行人的,是一栋破旧程度夸张到几近废墟的民宅。
  但仔细一看,民宅玄关挂着一张非常不起眼的招牌。
  『藤之宿』——内附温泉。
  开门跳下车的流丢下一句「我去交涉一下」,随即匆匆忙忙地跑进民宅。而在等待的这段期间,虾兵蟹将小队成员们站在静静下个不停的大雪中,瞠目结舌地抬头仰望着这间民宅。
  「这……再怎么看都是俗称的民宿对吧。」
  「是民宿没错。」
  「我曾在战前的资料里头……读到这种设施的情报。」
  「虽说目前正值滑雪旺季,但附近明明没有滑雪场却还把民宿设在这里,让人感觉超级不自然啊。」
  「……很破旧耶。」
  众人各自一脸不安地表达出内心感想。
  「尽管觉得不太可能,但她应该不会说要留在这里过夜吧……」
  就在樱花表情僵硬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流也踩着轻快步伐走出民宅。
  然后对着众人展露灿烂笑容,高举双臂组成一个大大的圆圈。
  「老板娘表示OK~!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晚唷!」
  樱花不发一语地提脚踩过雪地,抓住流的双肩使劲晃动。
  「你是笨蛋吗!」
  「咦——!?为什么骂我——!?」
  「在这种紧要关头还留在民宿过夜是怎样!?你都没考虑到行踪曝光的可能性吗!?我们现在可是逃犯耶!?」
  面对樱花这番再正确不过的说词,流噘起嘴唇轻戳双手食指。
  接着露出上扬目光,忸忸怩怩地蠕动身体。
  「可是,天气很冷吧?在这种风雪当中躲在车上过夜实在很难受……然后,就会很想泡一下温泉不是吗?」
  「我们又不是来这里观光的旅行团!从一开始我们就完全没有要在此留宿一晚的意思啊!既然是在逃亡,那么本就应该连夜开车赶往根据地才对吧!审问会的追兵搞不好已经来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了耶!」
  「放心啦~碰到这种大雪,对方也无法展开什么有效的搜索行动,而且我十分熟悉这间民宿唷~」
  流开始说明原委。
  「在我才刚当上学生会长的时候,曾为了赚取积分而收集魔导遗产的情报,找到了这里来。有风声指出这里的温泉效能太过优异,不管是生病、受伤或身体不适,只要泡一下就能立刻恢复健康。很不可思议对吧~?」
  流彷佛闲话家常似地继续说道。
  「因此我展开调查,结果不出所料!有一项魔导遗产被设置在温泉里头~!原本照理说,是应该要没收魔导遗产并逮捕民宿老板娘才对啦……」
  流竖起食指,吊儿郎当地笑道。
  「但毕竟这真的是一座很棒的温泉,再加上也没造成什么实质危害,老板娘又说魔导遗产是大约七代前的祖先所设置,我也实在不忍夺走这座冷清村落所拥有的小小乐趣。」
  「……所以呢?」
  「所以我就开出日后免费让我使用温泉的条件,放过老板娘一马罗~」
  樱花再次卯起来摇动流的肩头。
  「这种行为就是所谓的贪污啊!」
  「啊哈哈,小樱花,我既非正规的异端审问官,现在更是名符其实的罪犯喔。附带一提,你的立场也跟我一样,所以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计较这种细节了啦。」
  「这并不是一个好歹曾身为对魔导学园学生会长的人物该做的事吧!?」
  虽是问题儿童,但曾经担任过正规魔女猎人的樱花,实在无法只以一句『喔——这样啊』就轻纵流的行径。
  谁知勃然大怒的就只有樱花,其他队员们的反应却非如此。
  只见众人一边冷到紧紧搂着自己的身体,一边鱼贯地开始踏上通往民宿玄关的楼梯。
  「天气这么冷,不管了啦。而且事实上大家也都累了,泡温泉泡温泉♪」
  「毕竟再这样下去都快冻成雪人了。啊,武器该怎么办呢?」
  「丢在车上就好了吧。连脚都被冻到受不了了啊。」
  「好香的气味……真理,这边有提供料理吗?有饭可以吃吗?」
  面对一致地呈现悠哉状态的小队队员,樱花顿时不知所措。
  「啊,喂,你们几个!在这种状况下怎么还像平常一样悠哉!?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她虽连忙试图制止,众人却加快脚步走进民宿玄关。
  哮伸手轻搭樱花的肩头。
  「反正这场雪若下个不停,我们也无法再继续推进,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连、连你也这样……可是啊……」
  「虽说我很高兴你为了我急着赶路,不过大家都累了。樱花你这一个月也几乎都没好好睡过觉对吧?你眼睛下方都冒出淡淡的黑眼圈罗。」
  受到哮这段关心自己的话牵引,樱花连忙像要掩饰似地伸手轻揉眼角。
  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今天就留下泡个温泉,吃点好东西养精蓄锐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樱花揠抓着头发,随后便像要追赶众人似地走向玄关。
  「…………」
  哮则是目送众人的背影静静低头,深深地吸了口大气。
  紧接着,彷佛强忍着什么似地使劲紧握拳头。
  那既非愤怒、亦非不安。
  而是宛如自心海深处泉涌而出的焦躁感。
  树夕在当下这一瞬间也依然饱受折磨的事实,更加倍地催促着哮。
  「草薙同学真是了不起呢~」
  背后突然传来流的说话声。
  而在哮转身的同时,流又突然踮起脚尖伸手轻抚哮的头。
  这个太过突然的举动令哮睁大双眼。他轻抚别人头顶的次数虽然还不少,但自己却几乎从未曾被人摸过头。或者该说这可能是他的初体验。
  流笑咪咪地从哮头上收回手掌,对哮投射出一道柔和目光。
  总觉得相当难为情的哮,顿时鬼鬼祟祟地转移视线。
  「你虽然对小樱花那样说,但你才是那个最需要休息的人,可千万不能逞强唷。」
  「我、我没事啦。我在魔导学园躺了好久,体力充沛得很啦。」
  流摇了摇头。
  「我指的不是体力,而是心灵的问题。你很挂念妹妹的安危对吧?」
  「……是没错,但我明白现在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
  「草薙同学。」
  流收起笑容,换上严肃表情笔直凝视着哮。
  哮因此紧张得当场僵住,但流马上又卸下严肃的表情。
  「你虽然懂得依靠他人,但光是这样根本还不够。我觉得你应该更进一步学会如何向别人撒娇才行喔。要不然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崩溃。」
  「……撒娇?」
  这跟依靠有什么不同吗?哮对此感到疑问。
  见他露出困惑神情,流不禁苦笑着叹了口大气。
  「哎,真是拿你没辄耶……我原本期待小樱花或小杉波能扮演好这个角色,但她们两个都自顾不暇了,也没办法啦~草薙同学,听清楚罗,所谓的撒娇啊——」
  「等等!?」
  「——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流突然伸出双手包住哮的头,将他整张脸拉往自己的胸口。
  流的胸口有股淡淡的甘甜香气。
  脸颊感受到微微突起触感的哮,整个人顿时为之一僵。
  「啊哈,你可别怪我没有胸部唷~」
  「学、学生会长!?」
  「废话少说~你就乖乖被大姊姊我抱在怀中吧~」
  流边说边温柔地轻抚哮的头。
  哮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凭流摆布。
  「你表现得很好唷。真乖真乖……好孩子……你努力过了。很难受对吧。不要紧,你以后再也不必逞强了。」
  「…………」
  「我绝对会兑现答应过你的约定。尽管并不容易,但多亏你带回来的道具,树夕确实有救了。」
  「…………」
  「我也已经作好万全准备……你可以放心了。」
  听见甜美的细语声在耳边响起,哮内心顿时充满了羞赧之情。
  但奇妙的是并不会感到不愉快,抚摸着头发的小小手掌带给他一种舒适感。
  回想起来,以前虽然常常有人从背后推自己一把,但曾有人像这样包容过自己吗?自己曾接受过他人的抚慰吗?
  或许是因为一直绷紧神经的关系吧,泪珠自哮的眼角悄然滑落。
  流还是一样面带爽朗笑容说道。
  「你的精神面已经脆弱到连我都能带给你安慰的地步了。明白的话,今天就好好休息吧。你都一路努力到现在了,相信老天爷也会允许你享受这一点小小福利。即便老天不准,我也会批准啦。」
  就时间上而言,大概才过了短短一分钟左右吧,但光是这样便足以大幅化消哮所背负的心灵重担。
  舒服到差一点闭上眼睛的哮,连忙抽身退离流的胸口。
  「啊,那个……!对、对不起我失态了!」
  哮擦拭噙着泪水的眼睛,低头道歉。
  流轻轻挥了挥手,露出得意笑容说道。
  「小事一桩啦话~又说回来,变成撒娇小男孩的草薙同学真有破坏力耶!人家的母性本能都跟着怦然心动了说~」
  「呃……那个……」
  「刚刚还差点鬼迷心窍地冒出『就算亲一下他的额头应该也不会惹火小樱花她们才对吧』这样的念头唷。」
  流手捂双颊,羞涩似地扭动身体。
  被说成是个爱撒娇的小男孩,哮整张脸瞬间染上一层前所未见的鲜红色彩。尽管从很久以前,哮便有自己对年长女性没辄的自觉,但光是被年长一岁的少女拥抱就让自己如此手足无措,这点连哮本身也始料未及。再加上流的外表跟小学生一样稚嫩,自然让他感到更难为情。
  见哮表现出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流面露窃笑表情。
  「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什么!?」
  「原来如此~草薙同学对成熟女性的魅力没辄啊~这下子我是否也该参与草薙争夺战比较好呢~?」
  手抵嘴角发出奸诈窃笑声的流,早已恢复成原本的风格。
  她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物啊。
  就在流开始调侃哮,哮也准备用往常的模式加以吐槽之际
  「——宿主。」
  身披黑色斗篷,站在民宿入口处的拉碧丝出声呼叫哮。
  拉碧丝的脸被斗篷的阴影遮住而无法看清。
  「……您这样会感冒,赶快进入民宿吧。」
  「啊,抱歉。你一直在那边等我吗?」
  哮连忙踩过雪地走向拉碧丝。
  一抵达她身旁,拉碧丝随即伸手轻轻抓住哮的外套衣袖。
  「怎么了吗?」
  「…………没事。」
  停顿几秒之后,拉碧丝才暧昧地出声否定。
  拉碧丝抓着哮的衣袖,在原地伫立了片刻。但却立刻重新转头望向前方,就这么拉着哮的袖子走进民宿玄关。
  尽管感到有点不太对劲,哮仍未特别在意地打开了民宿玄关大门。

  在哮与拉碧丝走进民宿时,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拉碧丝。
  拉碧丝拉着哮的衣服,像是将他牵引至自己身边似地迈步前行。
  「…………」
  哮或许没发现,但流注意到了。
  在与哮一同迈开脚步之前,隐藏于黑色斗篷底下的拉碧丝,正定睛瞪视着自己。
  流先用手拨掉堆积在身上的那一层薄薄雪花,接着才口吐白气为双手取暖。
  「……那孩子果然有点危险啊。」
  嘟嚷了一声『该如何是好呢?』之后,流也像在追赶哮等人的背影似地走进民宿。

  甫踏进民宿的一行人立刻被引领至客房。老板娘的殷勤接待固然无从挑剔,但更重要的是,从破旧外观根本联想不到屋里竟会如此干净整齐。
  只不过,话虽如此,民宿仍是民宿。在旅游淡季时会发挥民宅应有机能,因此空间跟旅馆比起来较为狭小,同时洋溢着一股无拘无束的家居气氛。
  但这反倒有助哮的心情恢复平静。
  比起精致旅馆,哮更喜欢这类民宿。
  「……但这实在不妥吧。」
  哮一看见在老板娘带路下所抵达的客房,脸部表情瞬间为之一僵。倒也不是有所谓房间肮脏,或者充斥着一股猥亵气氛之类的情形。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和室。有一台老旧电视机,以及已经泛黄的挂轴,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被炉。着实是一间具备家居感,令人觉得无拘无束的房间。
  问题出在——老板娘就只准备了一间房间的这种状况。
  正如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寝』的道理一样,与七名少女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一晚,对男生而言是非常不妙的局面。
  「学生会长,你为什么没请老板娘帮忙准备两间客房啊……」
  「不可以啦,草薙同学。我们目前既然正在逃亡中,为了防范在入睡时遭遇偷袭的场面,大家若不睡在一起很危险吧!」
  「真要这样说的话,在逃亡期间还跑来这边住民宿的决定本身就大有问题了吧!?」
  「放心啦~这边的老板娘绝不会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审问会。要是那样做的话,这问民宿就别想再继续经营下去罗。」
  看样子这间民宿的生意似乎因颇受老人家欢迎而相当兴旺。即便在这种世代,又位在这种偏远地带,对左邻右舍而言仍是个弥足珍贵的休闲据点,因此不单只是民宿老板娘,搞不好整座村落都会很乐意协助一行人藏身也说不定。
  (既是这样,那就更方便请老板娘准备两间房间了吧……!)
  哮在心中暗自吐槽。
  「我们小队的队员几乎都是女孩子耶……!或许我不太适合讲这种话,但你若能再顾虑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哮话说到一半,却见真理忸忸怩怩地缓缓举手发言。
  「我其实……并不在意就是了?」
  虽然这么说,真理仍频频侧目窥视哮的脸色。
  「我、我也……没没、没关系喔。只是,在换衣服时……得请你离开房间回避一下唷。」
  小兔也用蓬松手套遮住脸庞,难为情地接受睡同一间客房的决定。
  「很好啊,正合我意。大家一起开乱——」
  真理及小兔不约而同地拿起民宿拖鞋,联手砸向黄腔开到一半的斑鸠脑袋。
  「我也不在意。学生会长说得没错,大家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无所谓。」
  樱花正经八百地,金丝雀则是漠不关心地分别同意与哮睡同一间客房。
  除了哮以外的成员们陆陆续续走进这问铺设榻榻米的客房。
  「哦哦,内部装潢还满有模有样的嘛。饶富雅趣的感觉还不赖呢……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赞叹的时候……必须先检查一下有没有被安装窃听器之类的东西才行……!」
  「室内有茶壶及茶叶,我待会儿再泡茶给大家喝。啊,桌上还有小茶点。※落雁?这是战前盛行的日式点心的重现版本吗……真令人开心呢。」(译注:类似绿豆糕、白雪糕的日式点心。)
  将行李摆在榻榻米上的樱花及小兔分别开始检视客房。
  真理及斑鸠也把行李摆在老旧电视机前面,转眼环视客房内部一圈。
  「哦~有被炉真是太棒了~……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这台电视不投币就不能收看耶!?而且也没有遥控器!」
  「这不是用遥控器,而是得按下电视机面板的按钮才行啦。一般节目不必投币也能收看,而必须投币才能收看的则是这种节目。」
  斑鸠拿出零钱投入投币孔,电视画面立刻播映出满满的猥亵影像。
  「呀——呀——呀!为什么电视会播放色情影片啊!?呜哇,好狠……要、要插进那种地方吗……!?」
  「用来上健康教育课程最合适了。等等,这台电视居然还很像话地对应数位播映频道呢。难道是伪装成古董的最新款电视吗?还是战前的重现呢?真是一间不可小觑的民宿啊。」
  「……比起那种事,饭还没准备好吗?我肚子饿了。小兔,你能做些料理来吃吗?」
  在对着电视吵吵闹闹的斑鸠及真理旁边,小兔将日式点心塞进金丝雀的嘴里,自己也跟着品尝一番。
  「……虽然口感有点粉粉的,但很美味。」
  「真的很好吃呢。感觉绿茶比红茶更适合搭配这种口味呢~」
  而在享用落雁的两人背后,则见樱花一脸严肃地瞪着挂轴。
  「这幅挂轴,显然有问题……果然!哮你快来看,这问客房不适合留宿!挂轴后面贴着一张符咒!这一定是窃听用的符咒!」
  「…………」
  因为浑身脱力的缘故,衣服悄然自哮的肩头滑落。
  在民宿的日式客房中,转瞬之间就演变成平常在小队办公室那样的混乱气氛。
  「搞什么啊……难道在意那件事的就只有我而已吗?」
  「嘻嘻嘻,少女情怀啊♪」
  流伸手轻戳哮的手臂并调侃他一顿。
  而开始确认行李的小兔及真理也对哮露出苦笑。
  「你也不用想得那么严重吧?反正既不是睡同一条棉被,也不是被你看见裸体嘛。之前小队全体成员不是也曾在你家住过一晚吗?」
  「对、对啊。这点程度的小事,就跟窝在小队办公室时的感觉没什么两样啊。只要你可以在我们换衣服时离开客房,我就……」
  小兔边说边准备从包包里取出衣服,却发现拿到的是胸罩,连忙把它重新塞回包包里头。
  此时,流彷佛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拍了拍双手。
  「对了对了~裸体这个字眼,让我想起一件忘记告诉各位的事情罗。」
  众人的视线集中至流身上,流竖起食指说道。
  「关于温泉啊,老板娘很贴心地让我们包场罗。」
  「原来如此。毕竟大家在泡温泉的期间都毫无防备啊。感谢老板娘的关照。」
  樱花点头作出回应,却见流脸上浮现有点难以启齿的苦笑神情。
  「不过啊~可以包场的时间只有一小时~」
  「即便只有一小时也很感谢了。光是能在浴池里泡温泉就已经够难能可贵了啊。」
  「嗯~可是呢,是混浴唷~」
  流以开朗语调,若无其事地讲出这句话。
  尽管有一瞬间,这句话差点被当作耳边风,但所有人全都为之一愣。
  「从现在起的一小时,我们可以使用女澡堂那边洗混浴~男澡堂那边则照常开放给一般客人使用。」
  「「「「「…………」」」」」
  「放心啦!我已徵得老板娘的同意,可以直接包着浴巾进浴池泡温泉啦!大家一起洗也比较安全啊♪裸裎相见裸裎相见♪」
  流双手已分别拿着浴巾及换洗衣物。
  能泡温泉的时间只有接下来这一个小时。众人没有其他选项可选了。

  所谓的温泉虽说字面上都叫「温泉」,却也有各式各样的不同风貌。
  成份涵盖酸性及硷性,也有的富含硫磺或铜铁质,其中也有夹带放射线的温泉。泉水色彩也不一样,有蓝色、红色、乳白色及黑色等等,可说是五花八门。
  尽管一般经认定可浸泡的温泉,据传都能赋予人体优质效果,不过仍有个人差异。这种说法虽说还不到迷信的地步,但也的确是没什么根据。
  只不过,其中倒也存在着会对人体产生明显影响的温泉,近年来审问会派人介入调查的案件数也不少。除了透过将魔导遗产设置于泉水源头处的手法,致使浸泡温泉的人获得魔法效能的违法旅馆之外,也有因位处吸魔矿石的矿脉附近而形成某些自然现象,对泉水源头处造成影响的场所。纵使对人体有益,审问会都必须严加取缔,并勒令这些地方停止营业。
  而这类违法旅馆为了避免事迹败露,自然也下了各式各样的工夫抑制魔力释出量,但……
  「……老板娘一定完全没有打算要隐瞒吧?」
  哮看着眼前的温泉,发出傻眼的嘀咕声。
  温泉本身是很常见的露天型温泉,泉水则是夹杂着淡淡绿色的乳白色。
  但是却发出光芒。
  很明显地绽放着光芒。
  甚至连自浴池袅袅窜升的蒸气都闪闪发亮,宛如小小萤火虫一样。自然发生的魔力粒子浓度,很难得高到连肉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境界。
  这显然是经由人为设置了魔导遗产所致。
  「这里分明就是RPG的回复之泉嘛……」
  尽管完全没那种闲钱购买电玩游戏之类的嗜好品,不过他曾在每个月固定前往光顾一次的超便宜拉面店中,翻阅每周漫画周刊,因此有看过相同的设施。
  就在哮对隐瞒此事没有上报的流感到傻眼之际,背后传来了拉门开放的声响。
  「呜哇,好惊人的魔力浓度……这种粒子的感觉应该是『疗愈』属性吧。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一座颇气派的温泉呢。」
  「是吧~我曾有一段时间很沉迷于探寻秘境温泉说~」
  「……学生会长,该不会你那个『曾为了调查魔导遗产造访此地』的说法完全是胡扯,实际上只是冲着个人兴趣而来吧?」
  「哇……真的闪闪发亮耶。」
  「这完全没救了,已经到了最重可判数年徒刑的地步。我们队上没有扮演药师角色的队员,就装几瓶泉水带在身上吧。感觉应该可以发挥医药箱替代品的效果。」
  「……为什么大家非得一起泡澡不可……在内侧又没有这种泡澡的习惯。」
  女孩子们陆陆续续自哮背后走进温泉。
  乍看之下完全是后宫的状态,但男生单独置身于女孩子群当中,有时其实是满难受的一件事。更何况是裸裎相见,那就更加难受。哮提心吊胆地回头察看,发现裹着浴巾的六名少女身影出现在面前。
  他稍稍松了口气。尽管眼神确实不知该往哪摆,但她们该辽的地方都有紧紧遮住,再加上蒸气浓郁的缘故,倒也不致形成令他感到相当动摇的状况。
  (……仔细想想,开放混浴的温泉其实不少,要是太在意反而会被误认是闷骚色狼吧。)
  关于自己被当作闷骚色狼一事,哮至今都尚未产生为时已晚的自觉意识。
  「咦~草薙同学的身子并没有往前倾~」
  「哎呀,真的耶。也太无趣了吧。」
  流及斑鸠均一脸遗憾地凝视着哮。
  「你们两个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了啊……!」
  「「闷骚色狼罗?」」
  「!?我、我才不是闷骚色狼、才不是闷骚色狼!我、我的精神并没有脆弱到会因为混浴这种程度的小事就产生非分之想!」
  哮有点恼羞成怒地接连提出两次订正。
  「是这样吗?小兔,他说还不够刺激耶。」
  「……什么?」
  斑鸠绕到面带兴奋神情窥视着浴池的小兔背后,突然一把扯掉她身上的浴巾。
  浴巾翩然飞向半空中,小兔顿时呈现出一丝不挂的状态。小兔先是茫然地看着斑鸠与哮的脸,最后才压低视线望向自己的身体。
  小兔虽面红耳赤地试图遮住胸部,但……
  「呜哇!?」
  「喏,去吧!」
  却被斑鸠从背后推了一把,导致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倒向哮。
  而哮也连忙趋前试图搀扶,不过脚掌却被黏滑的地板绊倒,就这么与小兔撞成一团摔进温泉。
  哮因呈仰躺状态跌进温泉,造成温水直接灌进鼻子。
  「混帐,这样乱搞很危险——耶!?」
  从水里探出头的哮睁开双眼——只觉有两团湿淋淋,且体积格外庞大的物体紧贴颜面。试图将其拨开的哮下意识地用双手抓住这两团物体,却在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后,连忙松开双手。
  远离哮双手的那两团物体像是气球一样并未失去浮力,依然漂浮在水面上。
  即便现场充满水蒸气,在这么近距离的状况下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啊呜……泉水跑进眼睛里面了啦……」
  小兔泪眼汪汪地搓揉双眼。
  即便是哮,也不由得被这动作搭配湿淋淋的秀发及湿答答胸部的组合技迷得神魂颠倒。该怎么说呢,相貌、躯体、幼嫩的年龄相辅相成,营造出一股绝妙的背德感。此时此刻,哮不自觉地理解到——斑鸠平常挂在嘴边的萝莉巨乳,魅力究竟有多么强大。
  以往哮都把小兔当成妹妹一样看待,对她产生异性意识的次数并不多,不过这样仔细看来还真是……
  「…………——啊!?」
  见到边注视着自己边彷佛下诅咒似地不断口诵「真闷骚真闷骚」的斑鸠脸上表情,哮顿时在内心暗自叫苦。
  他佯装平静,关心双眼睁不开的小兔。
  「小、小兔你不要紧吧?站得起来吗?」
  哮从温泉当中起身,试图伸手搀扶小兔。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搓揉眼睛的小兔就这么低着头睁开眼睑。
  她的视线刚好对准了哮的胯下。由于跌进浴池的冲击,导致原先绑在哮腰际的毛巾已经不晓得漂到哪去了。
  「…………呜啊啊啊啊……」
  满脸通红的小兔虽以双手掩面,视线却仍透过十指缝隙确确实实地捕捉到那部位。接着她又再次哭了起来。
  「小兔!?你撞到什么地方了吗!?」
  没注意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的哮很认真地担心小兔,举步挨近她身边。
  因为哮的那部位逼近自己,小兔就这么颜面朝上倒落浴池昏迷不醒。哮本以为她发生脑震荡而慌了手脚,不过至此他终于察觉到众人的视线。
  所有人排成一列横队,从浴室那边凝视哮的胯下。
  「天啊……呃,哮……那、那部位该不会是……」
  「这,哮……你、你你、你你你、看、看、看看你究竟露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啊,好可怕的尺寸。」
  「哇真是不同凡响呢……大饱眼福大饱眼福。」
  「我早就知道了。他先前昏迷不醒时我就曾经观察过了。」
  满脸通红地盯着不放的真理。嘴唇微微颤抖地竖指直指哮胯下的樱花。
  虽不晓得那东西是什么,却仍率直地表达出感想的金丝雀。以及看见哮的那个部位之后,莫名其妙地双手合十朝拜的流,加上一派超然地定睛凝视着该部位的斑鸠。
  直到此时此刻,哮总算才低头察看自己的胯下。
  他愈看愈面红耳赤,连忙压低身子躲回浴池。
  「你们误会了,这是……那个……!」
  面对支吾其词的哮,真理及樱花的表情逐渐染上愤怒色彩。
  「哦~~~~……会起反应就代表,果然还是像小兔那样的萝莉巨乳才最合你胃口是吧。或者该说哮,你根本就不该只因为对方是女生,就对同伴产生非分之想吧……?」
  「虽说是无可厚非的男性生理现象……但你居然不顾时间场合及其他队友们的目光而产生这种欲望……你这家伙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吧……?心技体各方面部太不像话了,看来我要好好纠正你的劣根性……!」
  见两人掰响手指关节,散发出怒火中烧的杀气,哮顿时脸色惨白。七情六欲早就全部熄灭了。
  就在哮试图辩解的那一瞬间
  他发现有道黑影,自樱花、真理及金丝雀背后飞掠而过,紧接着四人身上的浴巾也跟小兔一样凌空飞舞。
  「有机可趁!」
  绕到她们背后的人是流。
  「你——!」
  「呜哇——!?」
  「——喂!?」
  「哎呀讨厌啦。」
  大惊失色的三人,加上一如往常的一人。
  以及就各种角度而言,在各种层面都心生战栗的哮。
  最后,流也解下自己身上的浴巾,呈现出一丝不挂的状态后
  「啊哈哈——!嘿——!」
  便从四人背后推了一把,自己也跟着跳进哮所在的温泉浴池。尽管被迎面逼近的五人吓得不知所措,哮仍确确实实地目击了所有人的裸体。
  啊啊,接下来一定会被她们不讲理地痛扁一顿吧。
  哮这么心想的同时,自己也被大量女性胴体推倒,再度沉入浴池之中。

  五分钟后,浴室的风波总算告一段落,哮整个人自肩膀以下都泡在水中。
  「啊~……这温泉……泡起来可真是通体舒畅啊。」
  哮讲出像个老头子的感想,面露舒适神情吐出一口大气。
  樱花等人正忙着洗澡。虽因水蒸气的缘故而看不太清楚,但女孩子的洗澡春光可是相当难得一见的美景。
  真可谓是大饱眼福。
  小兔与流联手压制住不想洗澡的金丝雀,硬用海绵擦拭她的身体。
  而樱花及真理则并肩坐在另一边的镜子前面。
  澡堂内明明并非鸦雀无声,但或许是感到在意的缘故吧,哮的听觉下意识地捕捉到两人的对话内容。
  「凤樱花,洗发精借我用啦。」
  「啊,等等,不要擅自拿啦。我的头发比较长,跟你不一样,要洗比较久……你再等一下吧。」
  真理一出声催促,樱花随即拚命地试图搓出足够的泡沫覆盖住头发。
  真理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樱花的身影。
  「……?干嘛,感觉很恶心耶。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啦。」
  「没有啦,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的头发很漂亮而已。」
  「?你会夸奖我还真是相当难得呢。感觉更恶心就是了。」
  「少在那边一直说我恶心啦。我向来是见到好东西就实话实说地夸奖,跟你才不一样好吗~」
  真理边说边伸手抢走樱花的洗发精。
  樱花虽然表现出一副不太服气的模样,却还是接着继续洗自己的头发。
  「……听见这头头发受到称赞,即便是出自你口中,我也不会觉得反感。尽管小时候曾因这种发色而饱受调侃,现在我却相当喜欢。」
  「原来你天生就是那种发色啊?我觉得确实是很漂亮的颜色喔,看起来像是晚霞一样。」
  「我猜这大概是从我母亲那边继承而来的。我虽不清楚关于自己亲生母亲的事,但总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
  「…………」
  「……这头发色,必定是试图保护我的母亲遗留给我的财产。」
  樱花曾经提及透过与粗制滥造的对决,让她得以知悉自己的过往身世。
  详情连哮也不太清楚,他只听樱花提到自己的母亲是魔女。
  樱花竖起手指轻揠脸颊,彷佛露出了一抹苦笑神情。
  「但实际上,我连母亲是否曾想保护我都一无所知就是了。也许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母亲搞不好……并不想生下我这个不晓得父亲究竟是谁的女儿吧。」
  真理「哦~」了一声,唰唰地在头发上搓出一大堆肥皂泡。
  「我呢,其实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啊。我有说过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事情吧?」
  「……你不说我都忘记有这回事了。」
  「尽管无从得知双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基本上只对他们怀着『感谢』的心态喔。或许双亲是非常夸张的败类也说不定,搞不好他们也并非自愿生下我,但我如今能存在于这世上,全都是拜双亲所赐。『感谢你们生下我』……我觉得只要这样遥想他们就足够了。」
  「…………」
  「所以说啊,假如你也有稍微对自己能活在当下一事感到喜悦的话,那只要抱着『感谢』的心不就行了吗?」
  真理边说边拿起莲蓬头冲洗头发。
  「……原来如此。说得也对……」
  樱花一度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
  「我原本打算在报仇之后就剪掉这头长发……但我还是决定作罢。毕竟能够证明我是母亲所生的证据,就只剩下这具躯体及这束头发而已啊。」
  「没错。我也觉得不要剪比较好。无论理由为何,剪掉都太过可惜了。」
  真理以轻松洒脱的语调边说边开始冲洗身体。
  樱花则是行迹可疑地频频侧目窥视真理。
  呈现出一副好像有话想说,却又迟迟无法顺利地说出口的感觉。
  「…………那个……谢谢你。我很高兴听见你开口夸奖我的头发。」
  樱花总算率直地表达出心意后,真理戛然停止清洗身体的手部动作。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阵不寻常的沉默气氛。忐忑不安的樱花,以及纹风不动的真理。
  真理就这么停止一切动作,简短地嘀咕着说道。
  「这么说来,你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不再用『你这家伙』来称呼我了呢。」
  「……是、是吗?我也没有特别注意到这点……只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再用『你这家伙』来叫你的必要。虽说并非出于自愿,但我们彼此之间存在着近似合作对象的关系啊。」
  「…………」
  「……况、况且称同伴为『你这家伙』,事实上本来就不太妥当。」
  彷佛打从心底感到难为情似地说出,同伴』一词之后,樱花随即低下头去。
  真理则是侧目看着这样的樱花,微眯双眼作出回应。
  「你这番话啊,该怎么讲呢……那个……」
  「唔~」
  「听起来有够恶心耶。」
  出人意表的这句回应,促使樱花霍然抬头,在浴池里的哮更是整个人为之一滑。
  「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啊。突然变得那么率直,感觉超诡异的?啊,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哎真是笨手笨脚。我没那种兴趣就是了——」
  「啧,说得也是啦,你这家伙本来就是这种人!可恶,洗发精还给我啦,你这汽油桶!」
  「喂,你不要死抓着这个绰号不放好不好!洗发精我还要用啦!顺便连润发乳也交出来!」
  「你这家伙的那颗头用肥皂抹一抹就足够了!我的头发跟你不一样,可是十分细致的,才不会把润发乳交给你!」
  「别故意美化你那糟糕的发质啦,你这红豆面包女!」
  明明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感觉满友好的气氛,结果还是在转眼之间就变回两人平常的模样。哮虽是面露苦笑,却也同时觉得,那两人或许维持那种相处模式比较好。
  「她们两个的感情实际上相当要好呢。」
  「哇吓我一大跳!……搞什么啊,原来你也进来浴池泡澡啦?」
  不知不觉之间来到自己身旁观察凤及真理互动的杉波,令哮吓得整个人大大往后仰。
  斑鸠以只用浴巾遮住胸口的状态坐在浴池里泡澡。
  这又令哮不知眼神该往哪摆了。
  「像她们那样,有个能够互相直来直往的对象,其实还满令人羡幕的。」
  「是吗?你不是也有小兔吗?」
  哮原本差点接着讲出『以及我也算』,但却觉得难为情而作罢。
  斑鸠则露出蕴含忧色的视线持续凝视着樱花及真理。
  「…………我无法像她们两个那样既坦率又直来直往。」
  斑鸠彷佛叹气似地说道。
  平常斑鸠讲话虽然都很直接,但那是她自己的『想法』,并非『心情』。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变得愈来愈害怕老实地吐露自己的感受……」
  一定是自从第五研究所那桩事件落幕后开始的吧哮如此心想。
  经历过与伊砂重逢后所体验到的失意、后悔。在斑鸠心海掀起惊涛骇浪的,想必就是这些情感。对于当初抛弃姊妹逃离研究所,过着撇下自身过往之生活的斑鸠而言,为了清算过去而采取行动后所面临的丧失之痛,着实足够将她打入绝望深渊。
  会对感情用事产生恐惧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斑鸠转而面向哮,稍稍将脸凑近他眼前。
  「我还没好好向你道个谢。」
  「?」
  「……真的很感谢你将金丝雀带回来这里。」
  原来是指这回事啊——哮如此心想。他本来想说『用不着说什么感谢啦』,却因斑鸠的脸不断贴近自己而顿时讲不出话。
  只见斑鸠闭上双眼,噘起嘴唇贴近哮的嘴唇。
  「……呃等一下等一下……这、这是怎样?」
  「什么怎样?就是感谢之吻啊。」
  斑鸠面带有点意外的认真神情说要跟哮亲吻。
  「不,真的不必说什么道谢的话啦!我只不过是擅自决定带她回来罢了!」
  「……是吗。若不喜欢亲嘴的话,那你觉得什么方式比较好呢?现在我可是有求必应喔。用胸部怎么样?」
  斑鸠用双手捧起漂浮在水面上的雄伟胸部,作势搓揉一番。
  「还是用嘴巴算了呢?重头戏有点……还得顾及其他人的目光,所以得晚一点才能给你就是了。」
  「杉波同学杉波同学!你为什么动不动就想提供性服务呢!只要一声谢谢就足够了吧!?」
  哮忍不住搬出敬语,因斑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样我会良心不安。你完成了让我觉得就算把自己所有一切奉献给你也没关系的事情,而说到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顶多也只能联想到这种事情。」
  斑鸠的神情极其正经。甚至到了令他实在不忍随便加以回绝的地步。
  她想做的事情明明很下流,态度却是既诚恳又殷切。
  (……这家伙该不会纯粹只是不晓得该如何感谢他人吧?)
  由她的『我顶多也只能联想到这种事情』这句话来看,感觉事实好像真的如自己所料那样。哮都忘记她其实也是一名非常不擅待人处事的少女。
  正当恢复冷静的哮开始思索该如何是好之际,盥洗处那边传出一阵喧闹声。
  水桶掉落地面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有一阵拉门开启的声响传入耳中。
  「喂!金丝雀!你还没好好洗一下头发耶!」
  「~唔,人家不想洗了!皮肤痛死了!」
  全身湿淋淋的金丝雀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冲出澡堂。
  「…………哼。」
  并趁着离开之际一度转头,狠狠瞪了斑鸠一眼。
  金丝雀『砰』地使劲关上澡堂拉门之后,小兔的叹息声及流的笑声同时响起。
  「…………」
  自远方眺望着金丝雀身影的斑鸠,让自己整个身子连同嘴巴都沉入温泉之中,咕噜咕噜地一直冒泡。
  接着,彷佛强调不知该如何是好似地压低了视线。
  这还是哮头一次见到斑鸠表现出如此伤脑筋,且惹人怜爱的模样。
  能让斑鸠展露这种困惑表情的,一定只有金丝雀而已。
  于是哮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掌,轻轻搭在不断从水底吹出气泡的斑鸠头上。
  「我很清楚你害怕坦率面对自己的感受。在讲话时慎选字句,以免对听者造成伤害,这是只有聪明人才办得到的事,换作我一定没办法。因此我只会直截了当地讲出自己的意见。但你反倒是那种看起来彷佛目空一切,且令人猜不透内心想法,实际上却会慎选字句再说出口的人。」
  「…………」
  「然而,天生只懂得直言不讳的我,却也曾产生过『若不正面对决就无法跨越难关』的想法。在我准备选择到底要不要杀死树夕的时候就是那样。」
  斑鸠停止吹出气泡,只挪移视线望向哮。
  「当时我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紧紧抱住树夕,而我虽然没有多余的心力开口向她表达我的想法……但那确实是我的真心话。」
  哮回想起持剑刺透树夕时的情境,并眺望着从天而降的雪花触及温泉而缓缓融解的光景。
  「我爱树夕,但我也想活下去。我想跟同伴……跟树夕一起过生活。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心情。」
  「…………」
  「当时要是直接手刃树夕……要是没能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心情,我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哮移开搭在斑鸠头上的手掌,再次压低双肩没入水中。
  斑鸠则反过来让肩头露出水面,抬头仰望天际。
  「……你妹妹大概气炸了吧。」
  「嗯。可是现在我也只能先救回她再向她道歉。」
  「……你妹妹可能受了重创,现在仍深陷水火之中喔。」
  「你说得没错。也正因为这样,我更要让她获得超越这份痛苦的加倍幸福。」
  斑鸠移开仰望天空的视线,转而笔直凝视着哮。
  「你为什么这么坚强呢?」
  坚强。听她这么一说,哮不禁面露苦笑。
  「你错了……我只是个任性的傻瓜罢了。」
  「…………」
  「以及……我只是不想后悔罢了。」
  哮任由嘴巴没入温泉之中,咕噜咕噜地开始吹起气泡。
  斑鸠在听完哮这番话之后,挺直背脊站了起来。
  「不想后悔…………嗯,一点也没错。」
  由于她毫不遮掩自己的裸体,导致哮连忙转移目光焦点。
  「我也讨厌后悔。我再也不想品尝为时已晚的苦涩滋味。」
  她一定是回想起伊砂的事情了吧。
  斑鸠啪沙啪沙地迈开步伐走出浴池。
  她可能是决定要去找金丝雀沟通吧。
  因此哮并未再开口,而是默默地在心里替她的背影加油打气。
  「话又说回来,草薙。」
  就在斑鸠准备提脚跨越浴池边缘之际,冷不防地转头望向哮。
  接着她将手挪到嘴边,摆出宛如握住某种物体的姿势。
  「真的不需要我用嘴帮你服务一下吗?」
  「废话少说快去吧!」
  哮眯起双眼挥手驱赶,只见斑鸠先是嘟起嘴唇作出近似「3」的形状,随后才步出浴池。
  洗澡的地方虽然还是一样吵吵闹闹,哮仍得以独占温泉尽情享受一番。
  雪花依旧不断从天而降,可说是最适合泡温泉的日子。
  先确认过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哮这才悄悄露出松弛的糟糕表情。
  幸福极了——虽说先前也曾与众人一起去泡过温泉,但他已经很久没能像这样彻底放松番。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又因过度使用扫魔刀而导致肌肉也濒临极限,然而拜这座温泉所赐已完全康复。
  心情极好的哮哼着歌,尽情享受着温泉。
  「♪啦啦啦啦啦啦——」
  「宿主。」
  「——啦!?」
  突然听见身旁有人开口叫自己,哮顿时吓得发出尖锐的倒嗓声。
  只见不知不觉间伫立在浴池里的拉碧丝连条毛巾也没带,全身一丝不挂。拉碧丝虽然始终是一副幼儿体型,但一回想起在魔导学园肌肤相亲时的情境,就令哮感到坐立难安。
  拉碧丝啪沙啪沙地踩过温泉水,直接来到哮的眼前。
  「你、你也跑来泡温泉吗?」
  由于刚刚在大家一同前往澡堂时也有开口问她要不要一起来,结果她的回答是不要,因此便将她留在客房,但……
  「泡温泉会不会害你生锈……应该是不致于吧,啊哈,啊哈哈……」
  「…………」
  哮讲出这句不得要领的话试图掩饰内心动摇,却见拉碧丝迳自转身背对他。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她那娇小可爱的臀部,但她的臀部竟立刻没入水中。
  换句话说,她就这么直接坐在哮的面前,或者该说是坐在他的下半身。
  哮差点忍不住发出诡异的惊呼声。
  「拜、拜托你饶了我,别在浴室这种地方坐在我的膝盖上好不好……」
  「为什么?」
  「这……毕竟彼此都全身赤裸,不太好吧。」
  「……您排斥是吗?我知道了。」
  或许是把哮这段话解读成拒绝之意吧,拉碧丝乖乖地从哮身上站了起来。
  接着走到浴池一角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更令人无言的是,她也像刚刚的斑鸠一样在水里用嘴巴吐气,让温泉水开始不断冒出气泡。
  简直就跟在魔导学园闹别扭的那个拉碧丝如出一辙。但当时是以刀剑,也就是以魔导遗产的身分闹别扭,感觉跟这次的理由不太一样。
  (难道她是因为被撇下而不高兴吗……?)
  虽说希望她无论身为刀剑或人都能待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哮……但这种难为情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拉、拉碧丝,我并没有排斥你,所以你也不用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啦。」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拉碧丝面无表情地吹着气泡。
  无可奈何的哮只好主动起身接近拉碧丝,与她并肩坐下一同泡澡。
  「真是够了,与其会这样闹别扭,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讲出不想来泡澡之类的话……你也真是有够不坦率啊。」
  「…………」
  哮苦笑着如此说道,拉碧丝则侧目瞄了哮一眼。
  随后她冷不防地伸手抓住哮的左臂,将他拉到自己身旁。
  「……拉碧丝?」
  拉碧丝缠着自己不放的夸张程度,令哮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说她平常偶尔也会黏在自己身边,但如此过度的反应实在很罕见。
  自从离开魔导学园之后,她几乎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这代表她就是如此重视我的意思吗?)
  拉碧丝像是回答哮内心的疑问一般,咕噜咕噜地猛吹气泡。
  虽说听不太清楚,但她刚刚大概是回了一句「系统出错」吧哮如此心想。

  离开澡堂的金丝雀,连头发也没擦乾就直接回到客房。
  「…………」
  金丝雀板着一张臭脸眺望着客房。
  「…………金丝雀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她反问着自己,轻轻咬着下嘴唇。
  金丝雀开始后悔跟着哮来到这里的决定。
  她并不讨厌35小队。然而他们那种有点脱线的气氛,只会令现在的金丝雀内心感到更加焦躁罢了。
  她很想现在立刻杀进Alchemist社摧毁一切。
  她怎么也压抑不住这股激动的情绪。
  既是这样,自己为什么还听从哮的建议,跟着来到这种鬼地方呢?
  为什么会被那种什么都不知情的男子口中的说词打动心灵呢……
  为什么会产生想跟那个撇下母亲逃走的女人交谈的念头呢……
  事到如今自己也不可能变得多率直。光是看见那女人出现在眼前,自己就保持不了冷静心态。整个人会变得感情用事,怒火不由自主涌上心头。
  自己明明也并非不想跟她交谈……
  「……算了。」
  金丝雀摇摇头,抛开心中的迷惘。
  为了让心情恢复平静,金丝雀张嘴含住从口袋里掏出的一根棒棒糖。不带甜味的强烈薄荷香气穿透鼻孔,心情总算稍稍获得平复。
  她脱掉拖鞋,起身走过榻榻米。
  伸手握住毫无防备地斜靠在墙边的魔剑『雷瓦汀』。
  金丝雀拔出这口呈双手剑造型的巨剑,定睛凝视着鲜红色的剑身。
  「…………没关系。即便只有一个人,金丝雀也要跟他们拚了。」
  金丝雀彷佛下定决心似地微眯双眼。
  雷瓦汀虽与银檞之剑同为神器,不过却在魔女狩猎战争期间半毁,因而丧失了绝大部分的性能。
  与其他神器相同,这把剑是人类灵魂驾驭不了的神兵。而身为半树精,魂魄性质与精灵相近的金丝雀,则具备足以运使这把神剑的素质。
  据大蛇所言,假使单论破坏力的话,雷瓦汀似乎更胜银檞之剑一筹。
  但雷瓦汀不仅失去名唤《神只杀手化》的弑神之力,甚至还呈现出无法确实执行《英雄化》术式的状态。鹅妈妈虽说雷瓦汀的人格及魂魄至今依旧寄宿于剑身之中,金丝雀却完全听不见它的声音。魔导遗产与持用者的魂魄若无法相互联结,那就只能发挥出不到一半的实力。
  金丝雀甚至到现在都还没能博得雷瓦汀的认同。
  有缺陷的剑,以及有瑕疵的持用者,就算擅闯Alchemist社也只会落得惨遭杀害的下场。这种事,金丝雀自己也十分清楚。
  「……喂,你也说说话啊,雷瓦汀。」
  金丝雀抱持着焦躁之情,开口询问不发一语的宝剑。
  雷瓦汀没有任何反应,看起来宛如只是一块平凡的铁块。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对金丝雀而言,眼前这把红色剑身看起来彷佛是在如此教训她一样。
  「……可恶。」
  迁怒似地将雷瓦汀收回剑鞘之后,金丝雀随即掉转脚步。
  然而当她准备走向客房入口的门扉时,却发现她最不想撞见的人站在门口堵住她的去路。
  是斑鸠。一头湿淋淋的黑发,以及一身紧贴着肌肤的浴衣。大概是没仔细擦乾身体就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跑了过来吧。只见她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
  金丝雀的视线霎时变得格外尖锐。
  「你挡到金丝雀了,滚开。」
  「……你打算去哪?」
  「与你无关,这里没金丝雀的事了。继续跟你们一起行动也毫无意义可言。金丝雀要独自采取行动。」
  听见金丝雀这番懒得理睬的冷淡发言,斑鸠不禁压低视线。
  紧握成拳头状的双手微微颤抖不止。
  「……你肚子饿了对吧?等一下老板娘会准备晚餐,就算吃完饭再离开也不迟啊。大家一起用餐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喔。」
  「不需要。时间宝贵,别挡路。」
  金丝雀不由分说地准备从斑鸠旁边离开。
  就在即将擦身而过之际,斑鸠突然抓住金丝雀的手臂。
  金丝雀皱起眉头怒瞪斑鸠,不料却立刻吃惊地睁大双眼。
  因为抓住她手臂的斑鸠,脸上带着宛如哀求般的殷切神情。
  「……等等……你别走。你不可以去。」
  「放、放开。金丝雀为什么非得听你指使不可!」
  「这不是指使……是在拜托你……我有话想对你说。」
  「啧……!」
  金丝雀对着无意松手的斑鸠抽出巨剑。
  剑尖直指斑鸠喉头,金丝雀咬牙切齿地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金丝雀跟撇下妈妈逃走的你没什么好说的!」
  「……金丝雀。」
  「啧,不要叫这个名字!这是妈妈替金丝雀取的名字!金丝雀才不想听你开口提到这个名字!」
  金丝雀发出怒吼声。明明只要冷静地表达拒绝之意即可,她却因情绪失控而导致语气变得格外激动。
  每次总是这样。先前在魔导学园时,也是由于脾气起伏太过剧烈而交不到什么好朋友。而且她又不擅言词,更搞不懂人心的微妙变化。
  金丝雀挪开抵住斑鸠喉头的剑刃,准备加快脚步离开客房。
  不料斑鸠竟用双手抓住雷瓦汀。
  「!?」
  金丝雀吃惊地睁大双眼。假如她就这么试图使劲收回剑刃的话,大概很轻易就能割断斑鸠的十指吧。果然不出所料,斑鸠的手指因皮肤裂开而滴出鲜血。
  「……即便你就此割断我的手指,或者刺透我的脖子也没关系。只要你肯因此听我讲话,那这代价便宜得很。」
  「开什么玩笑……」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要是就此放你离开,我以后根本没脸面对伊砂。与其任由你去送死,那我不如先死在这里算了。」
  面对斑鸠笔直的视线,金丝雀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
  「……你……太卑鄙了……」
  「的确,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假如你抱持着并不想杀我的念头……那我希望你可以稍微陪我聊聊天。」
  「…………」
  「……拜托你了。」
  斑鸠的血液沿着剑身滑行,缓缓流向金丝雀的手边。
  就在几乎快要触及斑鸠之血的瞬间,金丝雀放松了手部力道。

  五分钟后。斑鸠让金丝雀坐在被炉前,用毛巾擦拭她的头发。
  金丝雀虽是闷不吭声,却因羞耻心及屈辱感而导致她嘴唇紧抿成ヘ字状,整个人微微颤抖不止。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要是放着不管,会害你感冒喔?」
  「你不是说只要聊聊吗!?金丝雀怎么都没听说还有这回事啊!」
  「别乱动,很快就好了。」
  被斑鸠这么一安抚,金丝雀虽是感到不太服气,却仍默默地任由斑鸠这样对待自己。
  斑鸠面带淡淡微笑,用毛巾仔细地擦拭金丝雀的头发。她的手伤在淋上方才装瓶的温泉水之后,立刻就完全康复了。
  像这样能够直接触摸金丝雀头发的状况,就连斑鸠本身也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一方面是因为她一直以为金丝雀早已被Alchemist社处分掉,此外伊砂为了保住金丝雀一命而暗中采取不少行动一事也令她觉得意外。
  这已是五年前的往事了。金丝雀似乎认为自己的名字是伊砂所取,但其实那是斑鸠帮她取的名字。
  当然,斑鸠不会如此不识相地告诉她这件事。金丝雀先前那句『少在那边摆母亲的架子』真的是一点也没错……斑鸠也认为金丝雀的母亲就只有伊砂一人而已。事到如今,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成为金丝雀的母亲,纵使想当好这个身分,斑鸠也不晓得母亲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只不过,斑鸠说什么都绝不能,让因为她自身过错而诞生的这孩子白白丧失宝贵性命。
  「你长大了呢。照理说你出生至今应该才经过短短五年时间才对。」
  「……急速成长。跟花时间养育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金丝雀将头撇向一旁,心有不满地嘟嚷着说道。
  急速成长那是为了运用复制人或幻想生物进行实验,而借助药物及魔导遗产加快肉体成长速度的处置。
  使用在人类身上的话,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导致受验对象在短短数年内便会逝去,不过精灵就例外了。因精灵基本上拥有将近千年的寿命。
  话虽如此,现在的斑鸠自然无法认同这种处置手法。
  内心深处隐隐作痛。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只有五岁啊。」
  「知识透过装置输入脑中,别把金丝雀当小孩看待。金丝雀很擅长学习,比你聪明多了。」
  身体成长及知识虽有可能透过外部装置灌输,但即便使用装置,也无法提升精神年龄。观其言行举止,可以明显看出金丝雀的精神还停留在五岁小孩的阶段。
  若换成一般小孩的情况,那就还只是个幼稚园学生罢了。
  「对不起。」
  「……你在对什么事情道歉?」
  「你会在Alchemist社受到实验动物般的残忍待遇,全都是我的不对。」
  或许是出于自责的念头吧,斑鸠的声音夹带着微弱颤抖。
  连斑鸠本身都很诧异自己居然会如此惊慌失措。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几乎没做过道歉这种行为,再来就是由于长年来她一直为了金丝雀的事自责不已,因此在当事人面前道歉自然会感到格外紧张。
  「……我并没有被当作实验动物受到虐待。」
  「……咦?」
  「妈妈挺身保护了差点遭到处分的金丝雀。金丝雀从来没有被其他研究员动过任何一次手脚。」
  这是斑鸠首度获知的事实。从很久以前,她就对原本预定好的处分计划被推翻一事感到不可思议,但她怎么也料想不到,伊砂竟会主动挺身试图保护金丝雀。
  斑鸠甚至完全无法想像,伊砂与金丝雀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只不过,斑鸠猜想两人之间必然存在着一股难以取代的羁绊。
  「……你在见到金丝雀之后,原本打算做什么?」
  斑鸠没能立即回答出金丝雀的询问。
  在停顿了很长一段间隔之后,斑鸠阖上眼睛说道。
  「我打算赎罪。即便是这样的我,也自认该对不小心让你诞生一事负起责任。我玩弄了生命……尽管当时毫无自觉,不过却也无法否认这项事实。」
  在讲话的期间,斑鸠听见金丝雀紧握拳头的声音。她气得双盾直发抖。
  一旦提及『赎罪』这个字眼,金丝雀就会勃然大怒这个反应,早在斑鸠预料当中。但除此之外,她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话语了。
  斑鸠打死也说不出自己对她怀有母爱的这句话。斑鸠既不知母亲是什么样的一种角色,也不是怀胎十月经过阵痛而生下金丝雀的,自然不可能把毫无血缘关系的这女孩视如己出。更不能搬出勺爱。这个廉价词汇瞒混过关。
  赎罪、责任及后悔。斑鸠对金丝雀所抱持的就只有这几种感情而已。
  照理说应该就只是这样而已。
  「撇下你与伊砂逃走也是不争的事实。就因为我逃亡,害伊砂吃足了苦头。伊砂会死也都是我造成的。」
  「…………」
  「伊砂最后留下的遗产就只剩你而已……因此,希望你可以允许我保护那孩子所试图守护的你。你尽管继续讨厌我没关系,就算恨我也无所谓。因此……希望你能答应让我留在你身旁。」
  连斑鸠本人都觉得,这真是一段笨拙到极点的说词。
  纵使对象不是金丝雀,只要听别人对自己讲出如此任性的话,也会忍不住火冒三丈。
  明明以为自己是跟紧张无缘的人类,想不到居然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变得如此不擅言词……
  不知不觉之间,金丝雀已松开紧握的拳头,压低视线直盯下方。
  「你……认为自己是金丝雀的母亲吗?」
  「…………不,你的母亲是伊砂。我只是为了利用诞生至人世的你,而从旁协助她办理你的生产工程罢了。」
  斑鸠从金丝雀头上拿开毛巾,彷佛忍受着压力似地紧紧握住毛巾不放。
  「少骗人了。金丝雀知道,妈妈有说金丝雀是你们两人联手创造出来的。」
  「……那是……」
  「不过,只有妈妈是金丝雀的妈妈。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承认你是母亲。金丝雀绝对不会原谅你。」
  纵使受到这么明确的拒绝,斑鸠仍无法说出真正的事实。
  在她即将逃离Alchemist社的前夕,原本有尝试过要救伊砂及金丝雀一起离开。但伊砂却拒绝了斑鸠,金丝雀则是被她以为早已遭到处分。
  只不过,她背离两人逃走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早知如此,当时就算被拒绝也该硬拉着她的手一同逃走才对。而获知金丝雀已被处分的判断材料,也只有掉落在地板上的那颗糖果。纵使等确认完遗体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即便事实上曾尝试过要抢救她们,然而当时想要抢救她们的念头及决心却一点也不够坚定。
  金丝雀从被炉里站起来,迳自举步走向客房出口。
  雷瓦汀则是依然斜靠在墙角。
  「……想怎么待在金丝雀身边都随你高兴。不过相对的,别妨碍金丝雀就好。金丝雀已经懒得再理你了,要怎么活怎么死都是你的事。」
  即便是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回应,斑鸠仍觉相当欣慰。
  感到放心的她,就算自己没意识到,脸上表情仍自然而然地笑逐颜开。
  「这样就好,谢谢你。」
  金丝雀没有回应,只是加快脚步走向门口。
  斑鸠凝视着金丝雀的背影,有点迟疑地出声说道。
  「你的名字。」
  「…………」
  「我听伊砂说过……金丝雀这个名字是从绘本所取的。那是一只对人类怀着憧憬,最后摇身变成人类的鸟儿名称。」
  「…………那又怎样?」
  「金丝雀虽是著名的笼中鸟,不过绘本里头的那名少女,却顺利得到了身为人类的人生及幸福。我想伊砂必定是希望你能如同绘本中的金丝雀那般,像个平凡人类一样享受幸福。」
  「…………」
  「我虽没办法为你做任何事情……但伊砂她真的很关心你呢。」
  金丝雀手握门把,猛然打开房门飞奔而出。
  被遗留在客房的斑鸠,则是垂头丧气地放下探向半空中的手臂。
  她轻提一只手掌捣住脸庞,重重地叹了口大气。
  「哪来的希望她幸福啊。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别再说谎了好不好。」
  斑鸠彷佛对自己的发言感到羞愧似地遮住颜面。
  在最后一刻,斑鸠说了两个谎言。
  第一,为她取名为金丝雀的人并非伊砂,而是自己。
  第二,就是斑鸠当初在替她取名时,根本就没有抱持任何一丝希望金丝雀能得到幸福的念头。
  「明明就只怀着满满的罪恶感……那名字也只是一时情急之下所想到的啊……笨蛋。」
  斑鸠自责地使劲紧咬着下嘴唇。她由衷盼望,金丝雀能永远不要得知为她取名的人是自己的残酷真相。
  否则一旦被她知道,她大概会对伪善到极点的斑鸠萌生强烈杀意吧。


  第三章  和平会谈
  「也就是说,在关越方面并没有任何目击情报对吧?」
  动身开始追查35试验小队行踪的玛格诺莉雅,在高速公路休息区的停车场里头,手持热可可接听手机。
  通话对象是在关越高速公路负责指挥进行盘查的EXE部下。
  《是的,旧福岛的高速公路全线也一样。》
  「那一般省道的盘查状况呢?」
  《基本上是有在各个重要路口设置哨站,但实在是忙不过来。毕竟目前处于战争时期……很遗憾人手不足……EXE的搜索部队至今也还没传回任何情报。再加上受到大雪影响,连我这边也采取不了什么有效行动。》
  「这也没办法啦。量产型的『断头台』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一款超不适用于侦察行动的噬魔圣物啊。」
  玛格诺莉雅耸耸肩头说道。
  《……只是话又说回来,请问副队长为何知道他们是朝着北部推进呢?》
  「…………」
  《前一场大战在北部地带留下了色彩鲜明的伤疤,也有圣域散布其中,因此审问会设有不少相关设施,照理说南部地区应该才是比较适合藏身的区域才对……》
  「嘿,我有说过允许你发问吗?」
  听见声音夹带的重压骤升,话筒另一端的EXE队员顿时倒抽一口大气。
  「之所以让你们加入EXE,只不过是因为需要『断头台』的契约者罢了。跟大便一样毫无实力的废物少在那边得寸进尺。我最讨厌像你们这种搭顺风车的货色。」
  《唔……非、非常抱——》
  还没听完部下的赔罪,玛格诺莉雅便提前结束通话。
  接着顺手将手机丢进车里。
  「唉——好冷啊——可恶——我是不是太过轻易地答应了这桩任务啊像铁那样的家伙才是比较适合这种工作的角色吧……这不该是我的任务啊。」
  冷到直发抖的玛格诺莉雅一边原地跺步,一边啜饮手上的热可可。
  此时,一名脚步摇晃不稳的女性,以及另一名身材宛如巨人般魁梧的壮汉,自休息区那边走了过来。
  头发格外修长、浏海彻底遮住脸庞的女子,双手拿着两支冰淇淋。
  「……玛格诺莉雅……我照你的吩咐……买了……甜点回来罗……」
  女子以超微弱的声量嘀咕着说道,那声音微弱到几乎连下雪声都能将其掩盖过去。
  壮汉则是默默地杵在一旁。
  玛格诺莉雅把热可可摆在引擎盖上,用双手磨擦身体并转眼望向女子。
  「动作很慢耶——喂你为什么给我买紫芋冰淇淋回来啊!」
  「……冰淇淋……很甜喔……冰冰凉凉的……很好吃……而且这还是地区限定版……呵呵、呵呵呵呵呵。」
  「拜托你考虑一下季节问题好不好!还有这并不是笑点好吗!」
  无论再怎么吐槽,女子仍硬是要把冰淇淋塞到玛格诺莉雅面前。玛格诺莉雅也只能无奈地收下,然后边直打寒颤边大口享用冰淇淋。
  「……该死,真是诸事不顺的一天。豪你也吃饱了吗?」
  「…………」
  壮汉霍然转眼望向玛格诺莉雅。
  他虽闷不吭声,而且也没点头,但相处时日够久的玛格诺莉雅把他的眼神解读为肯定。
  这两人与玛格诺莉雅同样部是EXE队员。
  外表像个幽灵的女子名叫凤阳炎,壮汉则是没有姓氏,只被称作豪。
  「……话又说回来……已经找到……孩子们的下落了吗?」
  「没有,个个都是不中用的废物啊。只不过整修完善的正规道路大多设有哨站,而假使他们选择走偏僻道路的话,在这种大雪之中也跑不了多远啦。」
  玛格诺莉雅边吃冰淇淋边回答,不知为何阳炎整个人竟开始直打寒颤。
  「怎么……会…………那、那么……意思是说现在……还没找到……孩子们吗?」
  「哎呀,用不着担心啦。立刻就能知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阳炎突然惊慌失措,以双手捂着被浏海遮住的脸庞。
  察觉到阳炎的异状,玛格诺莉雅顿时露出一张有气无力的表情。
  「这样不可以啦……再这样下去……人家会、会、会被飒月大人厌恶……再不赶紧找到孩子们……把、把他们大卸八块的话……回去会挨骂啊……!」
  「……我们的任务是抓人,而非大卸八块就是了。」
  「亏、亏、亏、亏我原本还、还想说这次一定要……要让飒月大人夸奖我是个能、能干的好老婆……可是再这样下去……!」
  「就跟你说没问题啦!你那是哪门子乱七八糟的强迫观念啊!是忧郁症吗!?该不会是忧郁症吧!?」
  阳炎疯狂啃咬塞进浏海底下的指甲。指尖渗出鲜血,将手掌染成血红色。目睹阳炎这番近似丧心病狂的行动,玛格诺莉雅忍不住叹了口大气。
  「……唉,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原本还想尽可能压制住侵蚀速度……但我这就来问问他妹妹啦。」
  玛格诺莉雅说着,解开EXE制服上缘的扣子,露出自己的胸部。
  在隆起的胸部附近留有一个惨不忍睹,宛如遭受过严刑拷打的伤痕。应该说并非只有胸口,而是她全身上下部呈现这种状态。
  在留着伤痕的胸口中央,有一团看似暗红色肿瘤的组织。
  肿瘤表面有道裂缝。看起来像是脓疮的这团肿瘤,竟附有人类的眼睑。一看就知道,裂缝底下潜藏着一颗眼珠。
  玛格诺莉雅竖起指尖抵住肿瘤,轻轻抠了一下。
  「……来吧,百鬼夜行,告诉我你心爱的大哥人在哪里。」
  吐出这句言灵之后,肿瘤方才被抠过的地方渗出鲜血。
  肿瘤表面紧闭的眼睑也同时缓缓睁开。
  瞳孔鲜红的眼球一看见外界风景,随即畏惧地开始震动。
  最后完全裸露于空气中的眼球一鼓作气充血,流下一丝血泪。
  「——咕……!」
  玛格诺莉雅双膝跪倒在雪地上,痛苦地张口呕吐。胸前的肿瘤彷佛侵蚀她的身体似地浮现粗大血管,往全身上下蔓延开来。
  「唔……啊……!」
  玛格诺莉雅的身体发出如同枯枝被折断的悲鸣声。
  忍受着这股痛楚的玛格诺莉雅阖上双眼后,额头部位逐渐隆起,骨头倏然向外延伸。
  从本来没有东西的部位生长出来的那根骨头是角。
  那是一根令人联想到鬼怪的鲜红尖角。
  「……乖女孩……!OK……OK。到此为止就好,不可以再继续得寸进尺了喔……!来,可爱的可爱的小妹啊——哥哥人在哪里呢~?」
  玛格诺莉雅张开手掌紧紧握住积雪,命令被移植到自己体内的物体。
  瞬间,玛格诺莉雅的视野渲染成鲜红色,飞往不知名的地方。
  视野急速飞驰。照理说不可能看得见的光景,速度飞快地掠过视野。
  宛如贴着地面飞行的燕子视角一样。玛格诺莉雅理解到,高速在空中飞行的视野所捕捉的不是色彩或光芒,而是透过气味及热能来进行辨认。
  紧贴地面的视野迅速跨越民宅,进入偏僻道路。
  接着抵达某栋民宿的一间客房,感应到室内八人的体温及气味。
  就在看见其中一个少年身影之瞬间侵蚀玛格诺莉雅躯体的肿瘤突然长出触手开始失控。
  「啧——阳炎!打电话联络第一研究所!叫杉波朱雀现在立刻提高梦的效力!」
  听从放声大喊的玛格诺莉雅的指示,阳炎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操作手机,打电话至Alchemist社第一研究所。
  阳炎依照命令转告事态概要之后,侵蚀玛格诺莉雅躯体的肿瘤活动戛然止息。玛格诺莉雅的身体也彷佛松了大气似地恢复成原状。
  「……呼……呼……哈、哈哈,还真是一匹难以驯服的悍马啊……一察觉到哥哥气味的瞬间……居然就给我发情了。」
  「……那么……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了吗……?」
  「你也稍微关心一下我的状况好不好……好啦,确实已经知道就是了。」
  玛格诺莉雅起身重新扣好胸口的钮扣,吐出一口大气。
  「他们果然抄非正规道路往北推进。这帮小鬼居然还给我悠闲地留在民宿过夜。为了查明敌人的根据地位置,还是再稍微放任他们自由行动一段时间好了……」
  玛格诺莉雅指示两名部下上车,自己也开门坐到后座。
  豪坐上驾驶席,阳炎则是坐进副驾驶席。
  「哎呀——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伙可真是个不得了的妹妹啊……她叫树夕对吧?对自家老哥未免也太过又爱又恨了吧。」
  将全身体重加诸在椅背上的玛格诺莉雅,压低视线观看胸口附近的肿瘤,露出嘲讽般的笑容。
  「那与其说是兄妹爱,倒不如说显然就是……哇!真的有够恶心啊!难道鬼怪这种生物一点都不排斥所谓的近亲相奸吗!」
  玛格诺莉雅乐不可支地笑了出来。
  大雪毫无止息的迹象,视野模糊不清的程度难以估计。
  即便如此,玛格诺莉雅仍看见了她当行之道。
  拜寄居在她体内的那股异端之力所赐
  ***
  旧静冈北部,过去曾耸立着一座号称日本最高的富士山,蔚为热闹观光胜地的城市,如今已不复存。
  再加上附近有圣域,因此法律明文禁止民众迁移至这一带定居。
  虽说与旧东京最南部的灰色都市同样废墟林立,但跟灰色都市不同的地方在于几乎所有房屋全都遭到真实的灰烬所覆盖。
  现在的富士山,从半山腰至山顶部位惨遭铲平,只余下约为原本三分之一的标高而已。这是因为在魔女狩猎战争期间一度落入劣势,近畿地区及东海地区半边遭到敌军占领的审问会祭出苦肉计,以人工方式引发富士山喷火所造成的后果。这场作战导致火山灰飘降至邻近各县市,审问会便趁乱夺回福井及名古屋。而据传火山灰则是持续喷发至战争结束才跟着止息。
  「居然挑选当初日本战况最激烈的场所,两位的兴趣还真是有够恶劣呢。」
  身穿一袭以毛皮制成的白色厚大衣,飒月眺望着被炸掉了半截的富士山,嘀咕着说道。
  「每次一看到这幅风景就会觉得心酸呢……既颓废……又无可救药……且了无生机……」
  他掬起一把脚下的灰烬,放任微风将之带离。
  灰烬受到微风吹拂,翩然飘向天际。
  「……别做出这么残忍的行为啊,真是的。」
  「创造出这片风景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你吗?」
  脚踩灰烬的声音响起,飒月转头望向声音出处。
  只见一名如雪花一般白皙的女子,以及一名身穿和服的盲眼男子,如同幽灵般伫立在一旁。
  来者是鹅妈妈及大蛇。除了两人以外再无其他人。幻想教团的干部连个贴身护卫也没带,就这么傻呼呼地来到交谈会场。
  「被你们这样误解我会很伤脑筋。若非你们教唆精灵上战场,我们自然也不必动用这种手段罗?」
  「根本就是胡扯。我们原本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要商请黑暗精灵女王上战场的打算。我们只不过是保护了她的安危罢了。但促使她完全失控的元凶是你。」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你会把那种待遇视为保护吧,永恒之枪。纵使我没从旁教唆煽动,高层人士早晚也会派出精灵应战吧。」
  鹅妈妈与飒月两人互瞪,提出彼此的主张针锋相对。
  不料飒月却立刻收回原先发言。
  「开玩笑的啦,在你面前装乖也没什么意义。一点也没错。将这世界引导至毁灭边缘的祸首,就是本人我。」
  飒月双手一摊,露出宛如恶魔般的灿烂笑容丢下这句话。
  鹅妈妈及大蛇均不为所动。
  因她们两人与飒月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从这一刻才开始。
  即便经历数百年的光阴,至今仍然持续发酵。
  「那么?你们找了身为破坏化身的本人举行和平会谈的神经虽是值得赞赏……但我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何意义可言啊。你们当真是为了说服我,才找我来到这块早已完蛋的土地谈话吗?」
  在灰色的天空底下,飒月笑了。
  如同猫咪一样,乐不可支地,满脸愉悦地咧嘴而笑。
  鹅妈妈只轻敔嘴唇回答飒月的疑问。
  「和平会谈一词有点语病,或许应该称作和平协商比较正确一点。」
  「唷,语意稍微产生变化罗。」
  「首先,我等原本就没有在追寻这场战争的意义。或者更进一步来说,我们完全不感兴趣。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即便人类与魔女这两个大同小异的种族互相残杀,最后也创造不出任何新气象。我等视为战争目标的存在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鹅妈妈缓缓竖起指尖直指飒月,语气平淡地说出狠话。
  「这并非人类对魔女的战争,而是我们与你之间的战役。根本没有必要将这个世界的居民拖下水。」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意思罗II你要我别挑起战争,只由我们在这个地点,彼此厮杀地彻底作个了结就好吗?哎呀呀,看来我在讲电话时所做的挑衅,实际上的确切中要害了呢。」
  飒月脸上浮现出『真伤脑筋啊~』的嘲讽笑容。
  而在努力维持冷静的鹅妈妈身旁,则见大蛇已准备伸手按住剑柄。
  鹅妈妈横举手臂制止大蛇的杀意,再次转身面向飒月。
  「并非在此时此地作个了结。我想大概得留待我们处理完内政问题之后再说吧。目前内侧世界受到『纯血之徒』武断发动的侵略作战影响,正汲汲营营地开始筹划要正式对外侧世界展开侵略行动。既然战火已被点燃,那就形同已经演变成骑虎难下的状况。魔女们集结全力进攻你们的领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很好啊,正合我意。棒极了不是吗?那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正常面貌。」
  飒月彷佛赞美着人类之间的斗争一般,对这场战争表达肯定之意。
  反之,鹅妈妈则是持否定态度。认为人与人之间并没有相争的必要性。
  认为此事理应仅止于非人的异端之战。
  「……接下来就是协商了。如果你肯答应与我方单打独斗地一决胜负,我们便会为免战争正式引爆,而设法制止内侧的总动员侵略计划。」
  「单打独斗……还真是充满男子汉气味的字眼呢。是大蛇老弟的兴趣吗?我姑且问一下,你们打算如何阻止呢?」
  「当然是靠实力。」
  鹅妈妈轻描淡写地以澄澈声调如此说道。
  飒月乐不可支地睁大双眼。
  「非常有意思……明明夸口自己深爱这个世界,却又选择动用实力制伏化身为阻碍的同胞。对嘛……这才是你们的本性,同时也是我们的本性。」
  「诚然。无论是现在或过去,我都不惜付出最小限度的牺牲。而我的宿主也一样。」
  「哈哈哈!看来大蛇老弟已经深受无机质的毒害了啊……跟草薙同学简直有如天壤之别呢。」
  听见飒月这阵刺耳的哄笑声,大蛇睁开了原本阖上的眼睑。
  他眼中所蕴含的是肯定之意,而非对飒月这番话的愤怒。
  被最心爱的姊姊·命所挥剑砍瞎的那双白浊眼球,彷佛不是看着现场的风景,而是凝视着过往的情境一般。
  「……哮的确与本大爷不同。他不是采取像本大爷这样从优先度较低的事物依序加以斩除的作法,而是选择了连同自己负担不了的事物都想抢救的方式。本大爷……以他为荣。」
  大蛇再度闭上眼睛,迸射出浓烈杀气。
  然而本以为大蛇接着会拔出手中紧握的剑刃,谁知他竟把剑丢在地上。
  宛如抱着必死觉悟面对决斗的武士自行撇下剑鞘,改以赤手空拳应战一般。
  「换成那小子与银檞之剑的话,甚至能够轻易完成我办不到的事。那小子纵使化身神只杀手,也绝不会沦为你的傀儡。」
  「该不会促成他与拉碧丝加深羁绊的人就是你吧?」
  大蛇连头也没点,只是默默地与飒月展开对峙。
  飒月虽也沉默了片刻,最后却是一手掩面放声大笑。
  「大蛇老弟,那可是个致命的误算喔。你的如意算盘完全造成反效果罗。若考虑到你们的目的,则黄昏型号与其宿主的关系,应当如同你与永恒之枪那样,只建立在利害一致的关系上才是最理想的。假使不是把那玩意儿视作刀剑,而是当成人类加深羁绊的话只会收到反效果。」
  「我当然知道。」
  「拜你所赐,如今草薙同学已成了比任何人都还接近神只杀手的存在。你有意识到自己并非指引他一条明路,而是把他逼进死胡同了吗?」
  飒月一提问,大蛇随即嗤之以鼻地作出回应。
  「混帐东西。即便前方是死巷,冲破障碍辟出生路才是草薙流的作法。我虽办不到,但那家伙办得到。难道我期待他的可能性错了吗?」
  大蛇扬起嘴角的模样,与飒月同样邪恶。
  飒月微眯双眼,彷佛凝视在脚边挣扎的蚂蚁一样看着大蛇。
  「并没错……但你还真是变成一个很糟糕的大人了呢。我简直觉得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啊。」
  「别把本大爷跟你这家伙混为一谈。本大爷的邪恶至少还带着爱情。」
  「引导世界走向灭亡的行径带着爱情?意思是说,纵使命运演变成他以敌人立场现身阻挡你的情况,你也毫不在意吗?」
  「哈,总比让你称心如意要好上一亿万倍啦。与徒弟对决——这种戏剧性的转折好得很啊,当师父的我,可是感到再光荣不过罗。」
  「…………」
  「说正经的,本大爷跟鹅妈妈不一样,对这个世界的未来一点都不感兴趣。本大爷应该早已对你提过自己的目的才对。」
  耳闻大蛇的自自,鹅妈妈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飒月则是仰首朝着乌云密布的天际放声大笑,同时透过捣住脸庞的五指缝隙,露出眯成新月状的双眼望向他们。
  「言归正传吧……关于你们提出的和平协商条件,请容我郑重加以回绝。我既不像你们那么骁勇善战,也不喜欢粗鲁野蛮的举动。」
  「…………」
  「单就这次的事件而言,率先出手的是魔女。纯血之徒是在内侧世界获得公认的组织,而西侧更视纯血之徒的身分为一种潜力。那样的一班家伙对我方展开近似恐怖攻击的行动虽然这种讲法有点老套,但那就等于是来自其他国家的侵略行径。」
  「…………」
  「这场战争已经无从阻止。人类早已察觉到魔女国度的存在。你不觉得阻止这场战争反倒是很不合理的行为吗?被夺走的就要抢回来,被丢石头就要丢回去。这才是世界的真理、这才是人类的真理。」
  飒月挪开遮住脸庞的手掌,大大地摊开双臂说道。
  「拜托一下……不要妨碍我的兴趣好吗?」
  鹅妈妈向来平静且冷淡的脸色正式丕变。
  涌现出正当的恨意及怒火。
  「你……把战争当成兴趣了吗?」
  「一点也没错。战争是我的兴趣,而破灭则是我的存在意义。」
  协商至此完全宣告破裂。
  立场相互矛盾,这是从一开始就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但之所以仍刻意选择进行和平协商,则是鹅妈妈对这个世界所展现的礼仪。
  只要能够斩除飒月,那么不管是战争也好,魔女与人类之间的纷争也罢,全都可以一笔勾销。
  「……明白了,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我们的这场战争。我要杀了你,改变这个世界。」
  「你从一开始便这样做不就行了吗?」
  在紧绷的气氛当中,大蛇往前跨出一步。
  他伸出一手探向前方,手掌紧握成拳头状。霍然睁开白浊双眼的大蛇深深吐出一口气。
  紧接着——
  「吾乃军旅(Herjann)、吾乃浪潮(Uzr)、吾乃万物(Alfozr)、吾乃毁灭(Vizurr)。吾正是」
  大蛇朝向天际高举拳头,伫立于身旁的鹅妈妈躯体立刻幻化成纯白色粒子。
  他脚下同时浮现出一座巨大的白色魔法阵。粒子缓缓覆盖住大蛇的身体,光芒逐渐加强至最大极限。
  大蛇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就这么明确地凝视着飒月的身影,最后整个人被粒子所缠裹。
  「——暴怒之神的化身(Odin)。」
  光芒退去,化作异形的大蛇赫然现身。
  令人相信无人能出其右的孤傲白金装甲,即便藏在覆盖住装甲的漆黑披风底下,仍旧闪闪发亮。头部也完全为装甲所覆盖,宛如盔甲一般缠裹住大蛇的全身皮肤。
  那是一道与手持银檞之剑发动《神只杀手化》术式的哮极端酷似的身影。
  而高举指向天际的拳头当中,则握着一把璀璨耀眼的大剑。
  那把剑正是神器『永恒之枪』。
  据传是北欧神话中,世界之统一神曾使用过的神威化身。
  「剑吗……尽管看起来分明就不完全,但还真亏你能靠着人身驾驭它呢。不同于银檞之剑或雷瓦汀,那把剑照理说应该特别高阶才对。」
  「…………」
  「……纵使是拥有鬼怪魂魄的你,顶多也只能动用三次而已吧?而且也仅止于动用,你甚至只能发挥出不到10%的实力。」
  「那又怎样。对本大爷而言,只要这把剑不会断掉就足够了。要杀你动用一次便绰绰有余。」
  大蛇斜举巨剑,飒月随即弹响指头。
  同一时间,他身边的空间跟着扭曲变形,数十名散发着魔力粒子的人影悄然登场。来者是一群身穿庸俗铁灰色装甲的部队。双手拿着长剑造型的枪械,枪身中央则有魔力结晶,绽放着异样光彩。
  那款枪械,正是量产型噬魔圣物『断头台』。
  总数多达50人。个个均展开状似羽翼的装甲飞行于半空中。
  以人工方式创造出来的魔导遗产……感应到其内含魔力的诡谲特质,鹅妈妈顿时倒抽一口大气。
  《……这股魔力……难不成你……!》
  「你的理解力还不差嘛。没错,我们重新利用以往逮捕到案的魔女们,作为这款噬魔圣物的动力来源。很环保吧?每一把噬魔圣物都注入了印人份的魔力,同时为了构筑术式而与10人份的脑神经串连在一起。换句话说,这是一款有血有肉的噬魔圣物。」
  《…………你真的如此憎恨这个世界吗!》
  在鹅妈妈勃然大怒的瞬间,50名EXE队员同时对大蛇展开攻击。
  所有人均非采近身肉搏,而是发动远距离枪击。他们边在空中飞行边展开魔法阵,一同发射经过浓缩的魔力结晶。
  漆黑的小型光球疾射而出,逼近大蛇。
  《魔力浓度非比寻常!快回避!》
  大蛇按照鹅妈妈的指示,蹴地闪躲这波攻势。
  光球并未直接命中目标,50发攻击全数击中地面。
  但其威力却完全超出大蛇等人的想像。
  「————!」
  背后,大蛇感受到一股惊人的能量自弹着点的地面朝他逼近。
  当他发动扫魔刀隔着肩膀对背后提高警觉之际,漆黑魔力早已直扑而来。
  根本无从回避。
  大蛇的身体瞬间遭到庞大的漆黑魔力吞噬。
  魔力爆发,由50发光球形成的可怕破坏。
  《属性崩坏》。
  这是一门藉由凝聚各种不同属性的魔力,创造出名唤『混沌』属性的魔力,再透过专用术式加以发动的魔法。也是身怀,全能。属性的伊莉莎白最擅长的一门魔法。
  以大蛇所处位置为中心,半径的公尺范围内的所有事物,均在转瞬之间全数消失殆尽。
  飒月命令装备断头台的部下展开防护结界,亲眼见证大蛇身影遭到魔法吞噬的光景。
  断头台虽然缺乏固有性能,但却能使用成为动力来源的魔女之魔法。这可单纯视为——他们每个人都相当于50名魔女的战力。
  「……后面就交给你们罗。毕竟要是继续待在这里,连我也有可能受到波及啊。」
  「遵命。不过照攻击的威力来看,相信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目标才对。」
  展开防护结界的其中一名部下,跟在掉转脚步离开现场的飒月身旁如此说道。
  飒月侧目瞄了部下的脸庞一眼之后,面无表情地简短嘀咕了一声。
  「……想也知道这种程度的攻击绝对收拾不了那两人嘛。」
  「咦?」
  在《属性崩坏》余劲如今仍笼罩住周遭一带的状况下,部下一脸傻眼地转头察看背后。
  接着,他目睹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在电光交闪四射,『混沌』属性魔力引起强烈风暴的中心部位,竟有两颗眼珠绽放出灿烂光华。
  这名部下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到了下一瞬间

  「草薙诸刃流师范·草薙大蛇——领教!」

  《属性崩坏》的余劲一鼓作气被吹散了。
  宛如引发爆风消除浓雾般的强烈冲击,令部下哑口无言。
  屹立于中心的大蛇周身缠裹着白金色闪电,起手挥动剑刃。
  那并非爆风,而是剑压。现在的永恒之枪,别说是像银檞之剑那般的固有魔法,甚至连固有性能都并未发动。它只是一把不会被折断的剑。
  大蛇竟然单靠剑压就驱散了《属性崩坏》的威力。
  其身影俨然如同一头野兽。
  覆盖住颜面的装甲,彷佛猛兽的血盆大口一样呈现裂开状态。其持剑姿势也荒唐到令人难以想像他是个习剑之人的地步,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头叼着利刃的狂犬。
  起初那名神圣骑士的高雅风采,在他如今的身影上已不复见。
  他成了一头堪称为愤怒暴力化身的怪物。
  身穿断头台盔甲的EXE队员们再度同时发射《属性崩坏》。
  但在发动之前,大蛇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近EXE部队面前,手起刀落地斩杀了其中一名队员。
  看不见、追不上、挡不住。
  纵使是装甲强度更胜龙骑兵数倍之多的断头台,大蛇仍能削铁如泥地轻松一刀两断。
  两断……不对。
  由于出手速度太过迅速,造成一刀两断后,遭斩杀之人的躯体被冲击劲道应声震飞。形成明明只是斩击,断面却立刻爆开的诡异光景。
  而导致这一幕光景成真的原因,就是他的攻击速度太快。
  「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场响起一阵头盖骨碎裂的啪叽声。
  原来是大蛇伸手扣住惊慌失措的队员头部,使劲狠狠砸向地面。就连这个动作也快到肉眼根本看不清楚。对在场的人而言,他们只看到原本应该滞留于半空中的队员瞬间移动回地面,接着便脑浆四溢当场惨死。
  「快、快拉开火网!用不着瞄准!别让他靠近我们!」
  剩余的48名EXE队员接连发射《属性崩坏》。连续发射这么多发《属性崩坏》,地面大概会被摧毁成支离破碎的惨状吧。
  不料大蛇竟以剑背反弹《属性崩坏》,让这些魔力弹直接轰中EXE队员。
  发射出去的《属性崩坏》有半数以上都被弹回半空中引爆,夺走队员们的性命。
  断头台不像魔法那样带有发动速度缓慢的特性。因为50人份的魔女所拥有的魔力,及10人份的术式构筑速度,助他们实现了《属性崩坏》的连射攻击。
  此外他们还使用了提升脑部处理速度的魔法,反射神经的灵敏度超过常人10倍以上。
  即便如此他们仍无法击中大蛇,也看不清他的身影。
  宛如蚂蚁在对抗巨人一般。
  「你也回去参加战斗吧。那种程度的人数根本连一分钟都撑不过去。」
  「这……」
  「既然都特地把噬魔圣物交到你手上,你再不拿出相对应的表现,那还像话吗?」
  飒月笑容满面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随即快步离开现场。
  部下整张脸为之一僵,浮现出惊愕神情,彷佛在说『开玩笑的吧?』。
  战场宛如地狱火炉,恶鬼肆无忌惮地玩弄着罪人。EXE队员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只能束手无策地遭到恶鬼吞噬。
  理事长的意思是,要我主动跳进战圈吗?
  原先负责守护飒月的队员,只能瞠目结舌地眺望着那座地狱。
  往后倒退一步的队员,企图转身逃离战场。
  「——抱歉啊,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但既然演变成战争,我就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背后传来一阵声音。一手打造出方才那幅地狱光景的始作俑者,不知为何竟出现在自己背后。
  队员无法转身。
  因为他已理解到就算转身也无济于事。
  「虽不晓得呈现何种型态,不过据传死后世界的存在已经获得证实。真有什么怨言的话,等我日后到那边再听你发泄。」
  「……唔……!」
  「所以现在你就像只羽虫一样乖乖受死吧。」
  队员闭上双眼。大蛇想必是大发慈悲,所以还特地保留了一秒钟的时间给自己回顾人生。
  幸好,队员丝毫不觉得疼痛。

  「藏身暗处的EXE全体突击,龙骑兵与重装战车也全数出动,攻击直升机也随意展开扫射,等轰炸机一抵达现场也立刻投下所有炸弹。尽可能地多争取一点时间吧。」
  飒月从容不迫地逐渐远离大蛇所在的地点。
  把远处响起的轰炸声响当成背景音乐,飒月作出舞动指挥棒的动作迈步前行。
  但他却立刻一脸扫兴地摇了摇头。
  「真不中用……虽说就战力层面而言,大蛇老弟堪称是幻想教团当中最强,加上其实力比起魔女狩猎战争时代又大有长进,所以也无可奈何,但我真希望年轻一辈可以再稍微加把劲啊。以前就算没依赖兵器,也有许多人类对付得了实力强到犯规的敌人啊。」
  飒月一边回想起魔女狩猎战争时代的往事,一边对现代的审问官感到失望透顶。
  在魔女狩猎战争初期,屈居下风的是人类阵营。面对魔女压倒性的力量,当时枪械水准远比现代还要低劣的审问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领土不断被夺走。
  但之所以还有办法坚持下去,是拜众多卓越的天才所赐。
  包括当时日本所开发的划时代战斗机,以及身怀非凡操纵技术的驾驶员。面对两干名魔法师所组成的大军,只率领两百名带着一般装备的队员应战,最后还大获全胜的亡国特种部队。出身芬兰,拥有天赋才华的狙击手及其亲友。设计并开发出在现代仍十分通用之初期型龙骑兵的天才工程师。以及成功合成幻想生物,打造嵌合兽部队投入战场的杉波一族始祖·特里斯美吉斯托斯。
  纵使说是多亏有他们这样的奇才挺身而出,人类才有办法坚持到无形灾害爆发为止也不为过。
  敌军派出黑暗精灵。雷瓦汀与草薙大蛇。银檞之剑与草薙命。即便有这么多能造成严重打击的狠角色存在,人类阵营仍旧拿下了最后胜利的原因,就是因为总人口数够多。在当时,魔女的人口还不到一般人的百分之一。能在席卷全球的重大灾害当中幸存下来的,通常都是繁衍力如同蟑螂一般强盛的生物。
  「自那以来过了150年……人类果然还是少不了战争。若换作现代这群过惯和平生活的蠢蛋,大概只会惨遭当时的魔女蹂躏而宣告灭亡吧。」
  当他露出高高在上的目光,感慨良多地举起双手之际——

  「看样子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呢。」

  ——耳边传来一阵破风声。
  飒月收起脸部表情,伸手探向前方。
  刹那间,噬魔圣物『英诺森』凭空出现。飒月把鸟嘴猎枪造型的英诺森当成指挥棒一样转动,挡下了逼近自己眼前的剑尖。
  刺耳的金属声响起,冲击波撼动大地。
  飒月静静凝视着对自己发动突袭的男子面容。
  一头张狂的璀璨金发。与其轻佻相貌有着极大落差的漆黑神父服装。以及一支呈现西洋剑造型的异形宝剑。
  飒月维持着以英诺森枪身挡下剑尖的状态,微微侧头提出询问。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之前袭击模拟战锦标赛的那个人对吧?」
  「在下名叫凶煞。虽然早在150年前便已知道你的存在,但像这样直接会面还是头一次。不过还真的是……如我所料的一位人物呢。自你身上散发出的败类气味,臭到我鼻子都快歪掉了啊。」
  飒月一脸无趣地哼了一声,凶煞则是微眯双眼,对飒月送出一道冷淡视线。
  两人脸上均未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
  「……我跟你不熟,但为什么被你这么一说,我内心就感到相当儍眼呢?」
  「大概因为彼此都是品行不良的顽劣份子吧?不过,这并非同族相斥喔。纯粹是因为我对你的存在感到无法理解罢了。」
  「嗯。我对你倒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有何贵干啊?我现在很赶时间。」
  势均力敌地僵持不下的两者,视线彼此交错。
  飒月虽是一派冷淡,凶煞的眼神当中却蕴含着明确杀意。
  「我有从大蛇及鹅妈妈那边听说关于你的事情。尽管我也有参加聊年前的那场魔女狩猎战争,但由于并不是那么醒目的存在,因此你不认识我也是无可厚非。况且当时我对你也不感兴趣啊。」
  「哦,嗯。个人很希望你能继续保持对我不感兴趣的状态就是了。」
  「那可不行——自此时此刻开始,你已变成我的眼中钉了。」
  叽哩一声,凶煞开始加重剑尖力道。飒月则是纹风不动,宛如石像一般固定在原地,静静承受着凶煞的剑压。
  「你很喜欢战争对不对?」
  「嗯,算是吧。」
  「我也很喜欢,战争是好东西。希望与绝望混在一起,可以轻松地同时品尝到这两种滋味。」
  凶煞就这么皱起眉头,定睛直瞪着飒月。
  他那怒气腾腾的相貌,要称作狂人似乎稍嫌太有人情味了一点。
  「——然而,破灭是不对的。毁掉一切完全没有意义可言。企图一并去除希望与绝望的你,对我而言就只是个碍事的存在。」
  「……我的手臂差不多开始感到酸痛了……若想谈论自己的理念,麻烦请到其他地方阐违好吗?」
  「我也不奢望能得到你的理解。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的你,真是个既可悲且滑稽以及无聊透顶的存在。」
  「…………所以呢?」
  「企图从我手中夺走天堂的你,请在此地乖乖死去吧。」
  凶煞以剑震开飒月手中的猎枪,暂且往后飞跳拉开间距。
  无声无息地着地后,凶煞立刻将爱剑『战乱之剑』紧握于胸口,剑身收至眼前,宛如骑士宣誓效忠似地闭上双眼。
  相对地,飒月则是扳起英诺森的击鎚,一派慵懒地缓缓举起枪口对准凶煞。
  就在彼此展开魔法阵,准备正式开战的那一瞬间。
  一股不明力量猛然撼动了大气。
  「「!?」」
  先是以为现场响起一阵近似耳鸣的声音,接着惊觉世上所有声音全都消失了。
  杂声、风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不知发生何事的凶煞及飒月,同时转眼望向大蛇与EXE交战的方位。
  有东西逼近了——
  两人内心产生了一模一样的预感。
  大蛇杀光50名装备断头台的EXE队员之后,当着新登场的敌方援军面前把永恒之枪变换成刀锋。
  接着顺势收刀入鞘,压低腰杆。
  「……飒月人在哪里?」
  《北北西方向,直线距离五百公尺远。似乎正在与凶煞进行对峙。》
  鹅妈妈话一说完,大蛇随即扬起隐藏于装甲底下的嘴角。
  「感恩啊……真想不到我居然也有感谢那个变态的一天。」
  《您打算怎么办呢?》
  大蛇对寻求指示的鹅妈妈作出回应。
  「人在射程距离内你发动赋法吧,我要动用那招。」
  《……可是,我若发动赋法的话,您的身体——》
  「连一秒钟也不用。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吧。」
  《…………》
  「发动时机交由你决定,可别失准喔。」
  不待鹅妈妈的同意,大蛇已紧握刀柄。
  紧接着
  「草薙诸刃流——秘奥义。」
  大蛇深深吐出一口气,绷紧全身上下的神经与肌肉。
  藉由扫魔刀加快脑部处理速度,将反射神经及身体能力提升至最高极限。
  即便到达身为人类的极限,大蛇仍未解除扫魔刀。
  对拥有吸血鬼躯体的他而言,还能更上一层楼。还能发挥出更快的行动速度。
  他想像的是声音。让自身存在到达音速的领域。若以音速采取行动的话,常人的肉身绝对承受不了,但假如是吸血鬼的身体,那就勉强还能承受得住。
  但是,这样还不够。
  接下来想像的是光。
  一心一意地幻想。伸手探向人类至今仍无法到达的领域。
  绝对无法触及,但仍不顾一切地伸长手臂。
  纵使身体自我崩解也没关系,再快、更快一点。
  大蛇的身体发出霹哩声响,全身上下的血管均开始喷出血液。即便施加了永恒之枪的强化术式,身体强度仍不足以支撑他构着那个领域。
  没关系。进一步、更进一步。往前、再往前。
  前往光彩夺目,望尘莫及的那个领域。
  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
  ——到达!
  物理境界崩溃,粒子应声爆开。世界,为之静止。
  大蛇伸长的手指指尖微微——触及了光芒。
  他那双圆睁的盲眼,确确实实地目击了他所幻想的光芒。
  随后——

  「————※天羽羽斩!」(编注:日本神话中出现的兵器,传说素盏呜尊持此剑斩杀八岐大蛇。)

  在声音与时间消失的世界中,大蛇伴随着这句言灵,提脚向前跨出一步。
  世界静止运转。
  时间,停止流动。
  目标为逼近眼前的龙骑兵。
  大蛇彷佛划圆似地抽刀出鞘,挥动刀刃自龙骑兵的脑门朝向地面直劈而下。
  紧接着,就在刀身猛然砍中地面的瞬间,大蛇解除了扫魔刀。

  在那一刹那——除了大蛇以外的所有存在,尽数灰飞烟灭。


  凶煞确实目睹了倾泄而出的光芒。
  一股令人惊艳的猛烈冲击波,自大蛇所在的地点朝他这边直扑而来。
  纵使强如凶煞,此时也只能面露苦笑神情。
  「真的给我来这招啊,那个人类核子弹——」
  在这句话即将说完的前夕,凶煞的身体遭到冲击波淹没而烟消雾散。
  另一方面,飒月也——
  「所以我就说我在赶时间了啊。」
  ——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冲击波迎面横扫。

  ——在距爆炸中心半径20公里的范围内。
  存在于现场的所有事物全都蒸发消失了。
  草薙诸刃流·秘奥义——天羽羽斩。
  这是由大蛇设计,以趋近光速之速度进行的肉体驱动。
  超越扫魔刀的极限、超越肉体的极限、超越质量的极限,到达化身终极存在的境界。
  在这种状态下所发动的一击,光是触及物质就能发挥出核弹等级的骇人威力。
  而恐怕翻遍全地球各个角落,也找不到承受得住这一击的存在。


  第四章  公路大战
  离开民宿的虾兵蟹将小队,再次启程朝向北方地带推进。
  下雪的状况并没有好转,或者该说反而变得比昨天更为严重。想不到老天爷居然挑这种时候,刷新了近十年来的降雪量最高纪录。
  堆积于道路两侧的雪墙高度逼近三公尺。
  在岔路口停车的樱花,与坐在副驾驶席的哮一同盯着地图查看。
  原先预定走的道路,竖起一块因积雪过深而禁止通行的告示牌。
  「不妙啊……连其他备用路线也全都禁止通行了。」
  「碰到这场大雪也没办法……明明就只剩一小段路了……」
  樱花转眼望向坐在后座大口享用零食的流。
  「怎么办?虽然距离相当遥远,但要不要改走备用的迂回路线碰碰运气呢?」
  樱花提出这个方案,流随即『唔~』地陷入沉思。
  「不,我想还是别绕远路比较好~再怎么说也差不多该担心有追兵出现,可不能继续拖拖拉拉下去罗。」
  「……民宿果然还是造成影响了吗?」
  「哎唷~大家的体力也都恢复了,而且也有好好放松一番,那不就行了吗?」
  樱花对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并扭动身子的流送出一道冰冷视线。
  「那么,还是只能选择高速公路了吧……不过因可能设有哨站,所以相当危险就是了。」
  「的确,但审问会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所有高速公路上都设下哨站,因此高速公路也有很多漏洞可钻啦。」
  「……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吧。」
  「啊,小杉波,我想麻烦你一件小事,可以吗?」
  流突然开口叫了斑鸠一声。
  忙着把玩小兔胸部的斑鸠,面露茫然神情望向流。

  30分钟后,载着虾兵蟹将小队的厢型车顺利地驶上了高速公路。
  整修完善的道路表面只有一层薄薄的雪膜,车辆得以顺畅地向前行驶。跟一般道路之间有着相当显着的差异。
  「……目前并未看见哨站呢,至前方10公里为止都还不成问题。」
  与哮换位置的斑鸠坐在副驾驶席向樱花报告。
  她头上戴着安全帽造型的操作装置。
  而在操作装置的内侧萤幕上,则映照出距此地约10公里远的前方道路状况。这影像是来自高空中。原来是斑鸠利用在战场上辅助小兔的侦察机进行路况侦察。
  负责开车的樱花像是放下心中大石似地松了口气。
  「不愧是杉波。远比导航系统或学生会长更值得信赖。」
  「呜哇~人家遭到轻描淡写地鄙视了啦~」
  樱花无视坐在后座狂吃零食的流,依照斑鸠的指示继续前进。
  「只要能这样一路通行无阻的话,大概再过一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各位,先准备好防寒衣物及登山道具吧。」
  「等等……事情不太对劲。」
  斑鸠这句不稳的发言,令樱花顿时皱起眉头。
  「怎么了吗?」
  「虽说有可能是受到这场大雪的影响,但我在路上都没发现其他车辆啊。进入高速公路已经过了整整5分钟,我到现在却尚未看见任何一辆车子。照理说,就算有除雪车出现也不奇怪才对啊……」
  见斑鸠担心地手抵下颚陷入沉思,樱花也跟着微眯双眼露出尖锐目光。
  就连坐在后座的流也自座位上挺直背杆,探头对驾驶座说道。
  「抱歉,地图借我看一下好吗?」
  樱花从仪表板底下取出地图递给流。
  流摊开地图放在膝盖上,用嘴巴拔掉从胸前口袋取出的麦克笔笔盖,忙碌地开始在地图上画线。
  坐在一旁的真理探头窥视地图。流的画线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真理则是交互看着地图与流。流展现出难得一见的认真神情,完全集中精神投入作业当中。
  「……你在干嘛?」
  「嗯……我在给这一路上所碰到的禁止通行路线作记号罗。」
  哦了一声的真理-心不在焉地眺望着在地图上逐渐增加的黑点。
  起初只是迷迷糊糊地看着地图的真理,过没多久旋即了解到流究竟是在担心什么,表情跟着为之一僵。
  「……这、这是!」
  「果然不出所料吗~……」
  流收起麦克笔,打开地图给众人观视。
  除了樱花与斑鸠以外的所有人均定睛看着地图。
  地图上的黑点,十分明显地……
  「我们被引上高速公路了。我猜敌人八成已抢先绕到我们前头,这是个陷阱。」
  「抢、抢先绕到前面,那意思是说我们的目的地已经曝光了吗!?」
  真理脸色惨白地伸手捂着嘴角。
  「这倒是不太可能。我不觉得敌人已经明白我们的根据地位在何处,加上他们也无法如此精确地封锁道路,因此我猜我们大概是被跟踪了。」
  「被跟踪……是为了让我们带他们前往反体制派的根据地吗?」
  流点头认同真理的推测。
  「为、为什么我们的行迹会曝光呢?我们沿途并未遇上任何哨站,也没使用电子仪器之类的工具……」
  「对方采用了何种方法还不晓得。虽然有很多种可能性,不过现在我们已无法就此驱车前往目的地了。必须设法摆脱敌人再说,这里就先下高速公路」
  「——不,我猜已经来不及了。」
  樱花打断流的发言,紧盯着后视镜开口说道。
  众人也一起转头望向后方。
  这里是直线路段,没有弯道及斜坡。
  而众人则看见在遥远的后方,出现了三个小小黑点。
  「是审问会的军用车辆吗!」
  哮打开车窗探头察看,随之放声大喊。
  自从察觉遭到跟踪至今也才过了短短几秒钟时间,行车间距却在转眼之间变得愈来愈短。
  「……众人赶紧作好应战准备!樱花,你有办法摆脱他们吗!?」
  「我尽力试试看!」
  樱花依照哮的命令使劲踩满油门。
  引擎发出咆哮,车速陡然加快。由于轮胎绑着雪链,导致车内震动变得愈来愈激烈。
  「哮,你知道追兵驾驶什么样的车辆吗?」
  「这,呃……蓝色的,吉普车?但、但我看得出那是四轮驱动车!」
  「你就不能提供更具体一点的情报吗!」
  「抱、抱歉,我对车子没什么研究……」
  「——TeRX-200?那是Alchemist社研发的产物。擅过弯,最好趁直线路段摆脱他们。」
  利用侦察机在上空监视路况的斑鸠代替哮描述车种。
  「马力不相上下呢。这辆车虽然上了伪装,但也是用最新型的军用车款改良而成,不仅车体够大、车速也很快喔。而且还加装了防弹玻璃呢。」
  流不知为何竟一脸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说道。
  斑鸠则是冷静地分析现状,并对樱花下达指示。
  「我们这辆车在雪地上占有优势。总之油门全开冲到底就是了,有弯道我会通知你一声,用不着担心。」
  樱花依照斑鸠的指示切换成高速档,更进一步踩满油门全速飞驰。
  受到加速所引发的G力影响,真理及小兔同时发出尖叫声。
  「呜啊——!雪上飞车追逐这种戏码,不能只在漫画里出现就好吗!」
  「我我我、我对云霄飞车之类的完全没辄啊!」
  无视于哭哭啼啼地搂在一起的两人,樱花继续提高车速。
  她透过后照镜确认追兵,发现原本被缩短的行车间距再次开始拉大。
  「三百公尺前方有个右弯,感觉应该可以直接通过才对。」
  「我们就此摆脱追兵,暂且离开高速公路吧。另外也得考虑把车子藏起来,改用步行移动的方案……嗯!?」
  樱花虽然很快便开始思考后续计划,但她并未因此看漏映照于后照镜之中的后方车辆刹那间光芒大作的场面。
  她看见车身瞬间浮现出蓝色粒子及魔法阵。
  随后——追兵驾驶的车辆发挥出非比寻常的车速。
  樱花以前曾看过那个魔法阵及加速模式。
  「——居然动用《疾走》!?」
  樱花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疾走》是以前虾兵蟹将小队从罪犯身上扣押的加速魔法符咒。她想不到审问会竟会拿出来使用。
  「啧,明明身为审问官还盗用什么魔导遗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离弯道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的地方,樱花伴随着怒吼声将方向盘打向右边,同时猛然踩下煞车。
  最要命的是,路面完全呈现出结冰状态。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哮、真理及小兔三人发出呼天抢地的悲鸣声,小队搭乘的车辆狠狠地沿着路面打滑。
  车子呈现出好像快要翻覆的样子,同时勾勒出一道和缓的弧线滑向护栏。
  不过樱花却靠着换档、踩煞车,以及天才般的方向盘操纵技巧,在撞上护栏的前夕成功通过弯道。
  随后立刻稳住车身,再次油门全开向前飞驰。
  斑鸠忍不住推高安全帽的护目镜,吹出一声口哨。
  「哇喔,这是什么驾驶技巧啊!就算要我跟现在的你上床也没问题!我很乐意献出我的处女!」
  「就算要我再来一次也办不到!杉波你少胡言乱语,给我集中精神操纵侦察机啦!」
  「刚、刚刚车子的动作简直就跟溜冰选手没什么两样啊……」
  「呜呕……我、我快吐了……」
  「已、已经过世的祖父大人,刚、刚刚对我露出笑容了……」
  就这么扣着安全带从座位上滑落的众人,脸上几乎都挂着僵硬神情。
  道路再度变回直线路段。不过紧跟在后的敌方车辆却因得到《疾走》的效果加持,以几近直角状态通过弯道追上他们的车。
  「再这样下去……!」
  樱花踩紧油门露出焦躁神色。
  此时,人在后座的流突然开始笑了起来。
  「呵呵呵,不必担心啦。这边也还留有一手密技啊。」
  流装腔作势地从怀中掏出看似纸条的物体。
  「早就想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于是我也事先从审问会那边偷拿了三张《疾走》的符咒带在身上罗!」
  「这是可以抬头挺胸讲出口的事吗!」
  樱花虽立刻开口吐槽,流却充耳不闻地举起拿着符咒的手掌探向车顶。
  「※Hi-yo Silver!」(译注:典出60年代美国影集『独行侠』。)
  接着,流使劲将符咒贴到车内的地板上。
  瞬间,车内浮现一座蓝色魔法阵,《疾走》魔法应声发动——
  …………
  ——才怪。
  「…………」
  「…………?」
  「…………??」
  「…………???」
  车内一片鸦雀无声。
  流猛眨双眼,伸手撕掉紧贴在地板上的符咒。撕下之后,流轻轻晃动薄到不像话的符咒,竖指轻搔脸颊露出苦笑神情说道:
  「抱歉~这辆车是由抗魔素材打造的,魔力无法生效~」
  「「「真没用!」」」
  就在车内上演这段近似廉价搞笑短剧的互动戏码之际,追兵车辆已然逼近左右两侧。
  樱花虽想尽办法试图杀出重围,但在追兵的《疾走》魔法持续生效的期间是绝对摆脱不掉他们。而在后座的所有人见状也全都枪械上手,进入临战态势。
  「拉碧丝,你行吗?」
  哮也为了准备应战,而开口询问坐在膝盖上的拉碧丝。
  「由我与你跳到敌人车上阻止他们。只要发动魔女猎人化术式,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我们才对吧。」
  「…………」
  「……拉碧丝?」
  虽然哮再度出声询问不发一语的拉碧丝,却见拉碧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赞成宿主出战。」
  「!?为什么,这可是紧急事态耶!?」
  「我无法公开具体理由,系统出错了。」
  哮料想不到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还会听她说出『系统出错』这句话。
  他虽怀疑拉碧丝会不会是又在闹什么别扭,但……
  「真的……非常对不起。」
  听她向自己道歉,哮也开始思索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然而现在并没有闲工夫思考理由为何。他们乘坐的这辆车已被审问会的车辆左右包夹,连后方也有第三辆车紧咬不放。退路已遭到封杀。
  樱花转眼瞪视行驶于右侧的车辆窗户。因烟气弥漫而看不见敌人身影,但当车窗玻璃缓缓降下之后——一只握着手枪的手臂突然伸了出来。
  枪声响起。一发子弹猛然嵌入额头部位的车窗玻璃。
  「是强装弹!纵使这辆车加装了防弹玻璃,也无法支撑太久啊!」
  樱花一放声大喊,至今保持沉默不语的金丝雀缓缓起身,伸手打开厢型车的天窗。
  「……由金丝雀出去好了。」
  金丝雀双手握着弹匣特别长的机关枪,爬上车子顶端。
  斑鸠虽试图制止,哮却伸手搭住她的肩头。
  他带着『如今有能力采取行动的就只剩金丝雀』的意思,轻轻拍了拍斑鸠的肩膀。
  「金丝雀,拜托你了。」
  「嗯。」
  「还有,尽可能别要了他们的命。」
  金丝雀眉关深锁,透过天窗缝隙瞪视着哮。
  哮笔直回看了她一眼,金丝雀立刻发出咂舌声并重新转头望向前方。
  「哮实在有够天真《世界鸟之翼》。」
  背在背上的雷瓦汀瞬间绽放光芒,金丝雀背后随即出现一对看似妖精的羽翼。
  紧接着,金丝雀提脚猛蹴车顶。
  虾兵蟹将小队乘坐的车辆顶端应声凹陷。
  金丝雀纵身跃起,同时拍打背后的羽翼飞向前方。
  ——嗡!
  金丝雀发出如同昆虫般的振翅声响,撇下车群先行一步。
  不过在往前飞了约20公尺之后,旋即翻身掉头。
  她笔直冲向位在哮等人所乘坐之厢型车右侧的那辆汽车。
  她向前举起握在手中的机关枪,使劲扣下扳机。
  强装弹自正面接连不断地射向敌方车辆。敌方车辆的挡风玻璃瞬间布满雪白色裂痕。
  紧接着金丝雀又以飞踢般的姿势冲向挡风玻璃。
  金丝雀的身体贯穿挡风玻璃,直接闯进敌人驾驶的车内。
  右侧车辆大大地晃动起来。一定是因为金丝雀在里面大打出手吧。
  数秒过后,右侧车辆打滑。就在车身即将撞上护墙前夕,金丝雀打开车门再度飞出车外。
  其身影宛如手持枪械的妖精。
  接着金丝雀又运用相同手法,让紧跟在后的另一台车辆失控翻覆。
  但正当金丝雀准备再度飞离翻覆的车辆之际,忽见跟在左侧的车辆天窗开殷,一名手持火箭炮的审问官赫然现身。
  这一瞬间的差距造成金丝雀不及脱身。假使火箭炮就此击中车辆,金丝雀势必会遭到波及。
  就在哮如此心想的瞬间——
  「——《极光界》!」
  从天窗探出上半身的真理发动了魔法。
  行驶于左侧的车辆彷佛冲进水里似地减速,失去平衡而打滑翻覆。
  真理透过让对象冲进赋予亮光质量所形成的空间,导致车辆受到冲击。由于在行进间需配合车速计算魔法的发动位置,因此倘若金丝雀没有飞出去扰乱敌人的话,大概就无从实现吧。
  真理从天窗探出身子,抓住往这边飞回来的金丝雀手臂,使劲将她拉回车内。
  「你也太乱来了吧,你的身体到底有多结实啊?」
  「……这算不了什么。」
  两人重新坐好之后,所有人总算才松了口大气。
  「刚、刚刚……实在有点不太妙呢,草薙。」
  「……嗯。」
  哮心不在焉地回应小兔的说词,担心地凝视着坐在膝盖上的拉碧丝。
  无论再怎么思考,就是想不出原因。自己与拉碧丝的羁绊理应已在魔导学园变得更加紧密,事到如今才遭到搭档拒绝,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
  对小队成员产生嫉妒?……应该也没这回事才对。
  好歹哮也已经跟拉碧丝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次数反而少得可怜。
  所以很难想像她会基于所谓的嫉妒心,就拒绝发动魔女猎人化术式。
  必定另有理由……
  「各位,很抱歉我不懂察颜观色在现在插嘴不过看样子事情还没完。」
  负责开车的樱花难以启齿地出声说道。
  所有人再度转眼望向后方,发现又有一辆汽车快速朝他们逼近。
  「够罗!审问会真的有够固执耶!好啊,即便在这种距离下,我的魔法也能——」
  「算了吧。这次来的与刚才那批人的等级不同。」
  提案遭樱花出声制止,真理这才定睛凝视逐渐逼近的车辆。
  车种与方才那三辆车子一模一样。
  但是,车顶多出一道人影。人影任由大衣随风飘逸,毫不在意风阻地屹立于车顶。
  看见大衣底下的黑色制服,真理顿时心生战栗。
  一丝冷汗沿着樱花的脸颊悄然滑落。
  「那是EXE。而且并非装备量产型的新手。那家伙是……」
  她微眯双眼,绷紧神经。
  「EXE的副队长。」
  樱花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握把,使劲踩满油门。

  「——宾果。我果然是个天才啊」
  屹立在车顶的玛格诺莉雅,对着前方目标露出一抹狞笑。
  豪负责驾驶,阳炎则坐在副驾驶席。
  「……玛格诺莉雅……你为什么会……认为孩子们打算前往……旧青森地区呢?」
  「我也只能说是长年来的经验与直觉。他们的目的地大概是旧北海道遗址。」
  旧北海道遗址。在魔女狩猎战争尾声,北海道受到黑暗精灵的消灭魔法攻击,而造成陆地几乎全部消失无踪。
  话虽如此,倒也并非全部的陆地都消失不见。
  尽管整个北海道地区遭圣域笼罩,却还是有好几块土地如同海上孤岛一般幸存下来。
  「他们是由各个组织的反体制派拼凑而成的混合组织。倘若他们无视魔导及对魔导的立场而联手合作的话,那么就算会使用幻想教团专长的转送魔法或结界装置也不足为奇。虽说该组织的活动是自从星白现身后才开始活跃起来,但毕竟是个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的组织啊。」
  「……意思就是说……他们一直藏身在北海道遗址的……圣域当中吗……」
  「反正真相只要等逮到他们之后再加以拷问就知道。我都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追上来了……身体也都冻僵了,你们这帮家伙自然得陪我玩玩才行啊。」
  玛格诺莉雅张开双臂,脚下立即浮现一座鲜红色魔法阵,魔力粒子泉涌而出。
  随后,粒子汇集至玛格诺莉雅的双手附近,凝聚成两把手枪。
  这是一组绯红色的小型左轮手枪。
  枪身表面刻有《The Malleus Maleficarum III"Bloody Mary"》这么一排文字。
  玛格诺莉雅转动噬魔圣物『※血腥玛丽』,将枪斜举于胸前。(编注:典出英格兰和爱尔兰女王、都铎王朝第四位君主玛丽一世。)
  她先吐出舌头轻舔嘴唇之后,竖起右手的枪口指向天际。
  随后接连扣了5次扳机。
  现场虽然传出5发枪响,但却不见任何东西自枪口疾射而出。取而代之的,是弹筒闩迸射出阵阵红色电光。
  玛格诺莉雅缓缓放下冒出袅袅硝烟的枪口,接着锁定行驶于前方的目标。
  然后——
  「来吧,这场捉迷藏才刚揭开序幕喔!」
  ——为了击发第6颗实弹,玛格诺莉雅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来了!所有人抓紧了!」
  樱花放声大叫,猛然转动方向盘。
  同一时间,后方车辆射出了一团红褐色的不明物体。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物体发出令人闻之丧胆的咆哮声,宛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龙。
  龙笔直朝着他们的车辆直冲而来。
  樱花展现出精彩的驾驶技巧,惊险万分地避开了这波造型彷佛一只无翼大蛇的能量体。
  「这、这是什么啊!」
  「龙!?」
  目睹那头由魔力构筑而成的龙从车子旁边呼啸而过,哮及金丝雀同时发出惊呼声。
  要是被那东西直接轰中,即便这是一辆用抗魔素材打造的车辆,大概也会瞬间灰飞烟灭。
  就连车内唯一保持冷静的斑鸠,也忍不住推高安全帽的护目镜皱起眉头说道:
  「对方大概也无法接连发动那么强力的攻击才对。只要通过前方的发夹弯,再向前行驶五百公尺就有个高速公路出口。趁现在」
  「不,要闪过那个是不可能的。敌人的攻势尚未结束!」
  车上所有人均露出『什么?』的不解神情。
  当车内弥漫出一股不稳的气氛之后,前方再度传来震天咆哮。
  只见原本飞走的龙形能量体,竟自道路前方掉头飞了回来。
  「龙头绕回来了!那东西会自动追踪目标物!」
  樱花再度转动方向盘,再次横移车身避开龙的突击。
  不过这次龙头却扫中车身,造成后车箱盖应声脱落。
  悲鸣声响彻车内。
  受到冲击劲势牵引的车子猛然打滑。车身虽与护栏产生激烈摩擦,但樱花还是勉为其难地稳住车头。
  「已经到极限了……!车子撑不下去了。」
  车辆呈现失常状态,震动变得愈来愈剧烈。
  「我、我发动防护魔法试着抵挡看看……!」
  真理为了施展防护魔法而开始凝聚魔力。
  不过,低头观看地图的流却伸手轻搭真理的肩头。
  「小真理,你别施展防护魔法,先作好准备,发动刚才那门能够减缓速度的魔法。」
  「要我用《极光界》?但那门魔法根本抵挡不了敌人的攻击……」
  流把满脸困惑的真理晾在一旁,接着握住小兔的手。
  「小兔,你脚底下有一只装着无后座力炮的盒子对吧。我想麻烦你拿起那支发射器,从天窗瞄准正前方,然后配合我所说的时机开火。」
  「?为、为什么要这样做……」
  「先别管那么多,拜托拜托啦」
  虽是双手合十开口恳求,流的双眼却不带任何笑意。
  小兔连忙依照指示取出发射器,起身探出天窗外面。
  再来流向前挪动身子贴近驾驶席,在樱花耳边讲起悄悄话。
  「小樱花就这么油门全开笔直向前冲。碰到弯道也别转弯,总之笔直冲到底就对了。」
  「!?可、可是!」
  「相信我吧。」
  流以凛然的语调说道,与她过往那种轻佻的态度完全判若两人。
  尽管还有很多需要三思的地方,但现在根本没那种闲工夫。
  证据就是……
  「折回来了……这次它往上攀升了,打算从空中发动突击!要是被它预测到行进方向的话,那我们肯定完蛋啊!」
  听见将脸探出窗外观察敌人动静的哮如此报告之后,樱花随即咬紧牙关。
  「~~~~豁出去了!交通规则什么的我都不管了啦!」
  「好极了~!GOGOGO——!」
  流宛如在背后起哄似地拍打座椅。
  樱花踩满油门,起手猛敲排档杆旁边的按钮。
  那是她为了因应关键场面而保留的硝化物喷射推进功能。
  引擎猛然喷火,一股骤升的G力笼罩住车内。上半身探出天窗外面的小兔忍受着风压及G力,持续举着无后座力炮的炮口对准前方。
  弯道映入眼中。再这样继续加速绝对无法顺利过弯。只不过这辆车本就没有过弯的意思。
  在这种近似胆小鬼赛车的状况下,流放声大叫。
  「就是现在!开炮攻击路墙!」
  小兔依照吩咐,笔直对准前方开火。
  弹道虽有所偏差,榴弹仍命中路墙,连同护栏一并炸飞。
  哮一把抓住开完火的小兔身子,连忙将她拉进车里。
  「OK!就这样直接冲过去吧!」
  龙自上空急速逼近。
  车子虽然动用加速机能,不过还是龙的速度略胜一筹。
  车辆与龙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至10公尺、5公尺、3公尺。
  ——1公尺。
  魔力形成的龙张开血盆大口。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除了斑鸠及拉碧丝以外的所有人一起发出相同尖叫声之后
  车子冲进爆烟之中。
  然后——就这样直接穿越浓烟。
  小队先利用无后座力炮破坏路墙,再顺势杀出重围。龙以毫厘之差扑了个空,在掠过车顶的同时,便因魔力用罄而凭空消失。
  「太棒了,我们成功闪过了!?」
  樱花同时发出欢呼及惊呼声。
  因为冲出高速公路的车身宛如云霄飞车一般开始急速下坠。
  车内呈现无重力状态。
  原来路墙的另一侧是悬崖。
  车身持续下坠。
  车内响起已经算不清是第几次的悲鸣。哮紧紧抱住小兔及拉碧丝,承受着彷佛心脏腾空的感觉,同时作好面对坠地冲击的准备。
  车子倒头栽向崖下被大雪淹没的森林。
  本以为车头会就此以正面猛然撞上地表
  「——小真理!」
  一听见流的指示,真理当场发动魔法。
  《极光界》。能赋予范围内的极光属性魔力粒子质量,缓和下坠速度及冲击。
  真理理解到流的意图,在着地点展开魔法。
  ——当!一阵冲击袭向车内。
  车子在猛然撞上地面的前夕,受到《极光界》的影响而缓缓迫降于雪地上。
  「……获、获、获救了……吗?」
  在天翻地覆的车内,哮出声确认众人是否平安无事。
  「小兔、拉碧丝,你们不要紧吧?」
  听见哮担心的询问声,拉碧丝无言地点了点头。
  另一方面,小兔则是吓得浑身发抖,缓缓抬起哭得唏哩哗啦的脸庞。
  「草、草草草、草薙……我、我、我……」
  「看起来似乎是没事的样子……」
  「才才、才不是没事……呜呜呜……人家吓得、有点、漏、尿了……」
  哮姑且当作没听到稍微呈现过度呼吸状态的小兔所做的这番自白,转而确认其他队员们的现况。
  流大概是从安全带底下滑出去了吧,整颗头埋在驾驶座的樱花两腿之间。金丝雀由于原本就没扣安全带,因此脸也埋在斑鸠的双峰之间。樱花及斑鸠则是脸都卡在安全气囊之中,完全动弹不得。
  尽管状况相当夸张,但神奇的是所有人都没受伤。
  哮也总算是松了口大气,就这么全身脱力地从座位上颓然滑落。


  「好痛啊……该不会是有点闪到腰了吧~」
  流讲出了这段像大婶的台词。最后在把她拉出车窗之后,众人这才全都平安自车内脱困。
  尽管暂时捡回一命,不过状况绝对没有因此而有所好转。
  追兵抵达此地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虽说风雪变弱了一些,但以目前这种状态在厚厚的积雪上步行,那可不是一句吃力就能带过的事。身上虽是披着大衣,顶多也只能发挥心理上的安慰作用。
  「……防寒衣物虽然报销了,不过西园寺的狙击步枪及弗拉德似乎都没事。」
  小兔从樱花手中接过步枪盒,一把挂在肩上。而原本一直紧抱在胸前的无后座力炮则因为无法带着同行,因此也只能弃置于雪地上。
  流伸手探向车内取出地图,双层皱成八字状。
  「徒步的话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喔~也只能靠双脚走过去罗。小真理,你能使用防护结界隔绝强风及寒气吗?」
  「包在我身上,这点小事很简单。」
  「好,那我们快赶路吧。放心放心~既然有办法挡住寒气,那就没什么大问题啦~♪」
  流背起几乎跟自己身材差不多的背包,露出开朗笑容带头迈步前行。
  真理、小兔、金丝雀及斑鸠等人也边发牢骚边随后跟上。
  面对众人散发出来的从容气氛,哮忍不住笑逐颜开。
  「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漫不经心的人……但为什么就是会觉得她十分可靠呢?」
  「嗯,俗话说在上位者大多都是异数,而她正是最典型的代表人物。」
  樱花也面露苦笑凝视着流的背影。
  「相较之下……我根本就显得超级不中用嘛……」
  哮对于无论开车、带路或战斗都只能交给队友处理的自己感到失望,不由得垂头丧气。
  樱花叹着气使劲赏了哮的背部一掌。
  「好痛啊!」
  「你至今都已经面对过那么多次恶战了,这次就交给我们处理吧。放心,你也是个不输给学生会长的怪咖。」
  「呃,谢谢……给我等一下,该补充说明的是那个点吗?」
  「我们会变得这么没有危机意识,全都是你造成的。你大可引以为傲啦。」
  「……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樱花手搭哮的肩头,在雪地上步行。
  「放宽心吧,还有大家支持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樱花这么说,哮这才点了点头。
  想必是在战场上的体验,让她在各方面都看开了吧。若换成以前的樱花,根本无法想像她会在这种局面表现出从容态度。
  哮逐一凝视着走在前头的小队成员们背影。
  跟才刚成军的草创期比起来,总觉得众人的背影都变大了。大家至今也合力跨越了许多次一般试验小队根本难以想像的严苛战斗。
  事情演变至这种地步并非众人所愿,假使能够和平地享受日常生活,自然不用面对这些危境。
  可是,身为队长,他对队员们的成长感到骄傲。
  (……大家都变强了呢。)
  哮跟在众人身后。希望这次轮到自己不致被她们撇下。期盼能一如往常地守护着她们。

  「——哎呀——再怎么说未免也太过悠哉了吧~一下子住民宿一下子企图徒步移动的~你们不觉得自己太过欠缺危机意识吗?」
  声音自上方传来。
  在场所有人想要抬头察看的瞬间,已见前方出现三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三名伏兵。一眼便可看出他们是EXE队员。
  藉由噬魔圣物执行魔女猎人化术式,盔甲覆盖住全身上下。
  小队全体队员提高警觉,进入临战态势。
  (这帮家伙果然是EXE队员吗……!)
  即便身处极冻环境底下,哮仍觉背部冷汗直流。
  对手共有三人。身穿绯红色铠甲的矮小少年、看似巨岩的灰色壮汉、以及宛如深蓝色影子的阴沉女性。
  全都呈现魔女猎人化状态。
  相较之下,己方除了拉碧丝不明就里地拒绝魔女猎人化以外,樱花的弗拉德也无法派上用场。就连负责狙击的小兔,在这么剧烈的风雪之中,应该也没办法好好开枪迎击吧。
  能够发挥正常战力的就只有金丝雀及真理而已。
  (状况糟到极点。)
  哮看着在自己身边默然不语的拉碧丝,思考该如何是好。
  既然方才都展开了那么猛烈的全力攻击,就代表敌人没有生擒他们的意思才对。
  尽管很想避免战斗,但就算要逃,又该怎么做?
  当哮绞尽脑汁思考对策之际,严阵以待的樱花定睛直瞪身穿绯红色装甲的少年。
  「玛格诺莉雅部队……平常无所事事的你们居然会出动追缉我们,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樱花带着些许嘲讽之意如此说道,只见少年挪动枪口轻搔鬓角,脸上同时浮现出鄙视樱花的笑容。
  「喂喂喂,麻烦别把我们形容成好吃懒做的废物好吗?我们是EXE的幕后部队……当然也有善尽职责罗?例如……处决叛徒之类的?」
  玛格诺莉雅转动双手的左轮手枪,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是会长命令,你们可别怪我喔……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其实我自己还满起劲的就是了。首先,光是你们明明身为试验小队却获得会长青睐这点,就令我感到超级不爽。」
  「……你打算对我们怎样……?」
  「会长交待除了草薙、杉波及二阶堂以外一概杀无赦。不过要是你们肯脱光衣服下跪求饶的话,我也可以把你们通通带回审问会就是了?」
  「如何?」玛格诺莉雅如此提议。
  小队队员全部默默地抄起武器。
  愚蠢的问题。他们从一开始就早已作好开战的觉悟。
  玛格诺莉雅停止转动手枪,露出乐不可支的笑容。
  「OK——果然是符合我期待的回答。阳炎、豪。」
  「……是,队长……」
  「…………」
  「尽管动手,就算折断捕获对象的一、两只手脚也没有关系。我允许你们。就照他们所愿——将他们大卸八块!」
  另外两人遵照玛格诺莉雅的命令,向前踏出一步。
  穷途末路。樱花为了保护众人而主动趋前,同时紧握双拳。
  「你们通通快逃……这里交由我来断后」
  就在樱花隐约展现出自我牺牲之意的瞬间。
  真理『啪!』地狠狠赏了樱花的后脑勺一巴掌。
  「很痛耶!你干什么啊!?」
  樱花发出抗议声,真理却默默站到樱花前面。
  金丝雀也抽出巨剑随后跟上。
  「你们退下吧……这三个家伙交给我来处理。」
  「快逃吧,你们太碍事了。」
  真理与金丝雀挺身与玛格诺莉雅等人展开对峙。
  两人的背影极其可靠。
  然而哮却无法认同这样的行为。并非不相信她们两人的力量,而是在这场风雪当中,分头行动反而太过危险。
  好不容易才坚持到这个地步。
  非得全体队员一同平安脱困不可。
  小兔、斑鸠及樱花似乎也都抱持着相同的想法,全都不约而同地想要往前站。
  纵使玉石俱焚,大家也觉得一同奋战至死比较像话。
  但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对着天空发射无后座力炮。
  拖着一条白烟窜向天际的榴弹,在半空中轰然引爆。
  众人的视线全数转移至背后。
  肩扛无后座力炮管伫立在爆炎亮光底下的,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物。
  「呼,你们这样忘记我的存在会让我感到很伤脑筋喔?」
  只见星白流把棒棒糖当成香烟一样叼在嘴边,顺手将无后座力炮丢回地面。
  「各位快逃吧——这里交给我来搞定就好。」
  由于太过出人意表,导致包含敌人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为之一愣。
  在流彻底摧毁掉现场的紧张气氛后,樱花忍不住板起脸孔说道。
  「——学生会长——请你别因一时兴起而参战好吗?又没人期待你能发挥什么战力……」
  「咦——你讲话好毒!大姊姊我真心感到受伤了耶!?」
  「总而言之!麻烦身为主将的你退至后方吧!要是你在此丧命的话,那一切岂不全都泡汤了吗!」
  流却无视樱花的劝阻,迳自迈开步伐走向玛格诺莉雅等人所在的方位。
  「别急别急——这边交给我处理,外面天气这么寒冷,你们就通通聚集到同一个地方取暖吧~♪你们看~眼前那座高山积满了雪,十分漂亮呢~你们几个就趁我对付他们的期间,悠闲地在一旁欣赏高山雪景吧~」
  流挥挥手,讲出一大串莫名其妙的台词。
  (竟然还要我们欣赏高山雪景,这人干嘛突然讲出这么奇怪?)
  众人虽然均面露傻眼神情,但唯独自幼就习惯往山里跑的哮注意到那阵声音。
  而他之所以能捕捉到声音,也得大大地归功于流的那席话。
  高山、积雪、聚集至同一处。
  加上——如今隐约听见的那阵怪声。
  哮立刻伸手挡下试图制止流的樱花。
  「慢着,就照她的吩咐去做吧。大家过来靠在一起。」
  「为、为什么?」
  「别管那么多,趁还没穿帮之前赶快……!」
  哮小声回应,同时不着痕迹地招呼队员们集合起来。
  紧接着在真理及金丝雀耳边作出某项指示后,便静待时机的来临。
  现场只剩下流与敌人展开对峙。
  「……这是哪门子的闹剧?被宣告最不具战力的你为何反倒站了出来?」
  「哎呀~该怎么说呢,偶尔也得表现出能干的一面,否则我这学姊实在无法成为学弟妹的表率啊~相信副队长应该也能理解这种感受才对吧~?」
  露出傻笑神情的流,在离玛格诺莉雅约5公尺远的位置停下脚步,双手频频搓个不停。
  或许是被她那阿谀谄媚的态度给惹火了吧,玛格诺莉雅举起枪口对准流。
  流装模作样地高举双手,莫名其妙地主张自己并不具威胁性。
  「等一下等一下,总之先冷静下来嘛~这种时候还是透过协商来解决事情比较好啦~」
  「协商……?我们才没天真到会跟反体制派领袖交涉的地步。上头可是下令要我们杀了你啊。」
  「哎呀~话虽如此,但即便在这互相厮杀,我想最后也只会落得双方同归于尽的下场就是了所以我提议彼此各退一步好了?毕竟时间也不多了。」
  流这番话引得玛格诺莉雅下眼睑微微抽动不止。
  「……退一步?双方战力差距明明如此显着,你仍认为有办法跟我们打成平手吗?」
  「交战是另外一回事,但我倒是可以引发大惨剧喔~」
  面对流那语带轻视的口吻,玛格诺莉雅发出了讪笑声。
  只不过,鬓角附近却是冒出数条青筋。
  「哦……你还真敢夸口啊……看样子你是个比我所想像还要愚蠢又有趣的人物呢,星白流。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
  「唔~或者该说我早就已经动完手罗。」
  流耸耸肩头,一脸笑咪咪地看着玛格诺莉雅。
  就在玛格诺莉雅面露诧异神情的那一瞬间——
  「!?」
  自耸立在她背后的那座山脉,传出了阵阵近似打雷的霹雳声响。
  随后,落石般的轰然巨响,以及剧烈的地鸣接踵而来。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均转向山脉。
  定睛一看,发现一团白色雾霭彷佛沿着山脉表面爬行似地朝他们这边直扑而来。
  玛格诺莉雅神情僵硬地转眼怒瞪流。
  「……难不成你……!」
  「在雪山最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发出洪亮声响这可是一般常识唷,少年♪」
  错不了那是雪崩。
  大雪速度飞快地往这边倾泄而下。
  「啧——!」
  玛格诺莉雅瞄准流扣下扳机。
  事先预料到他会这么做的哮立即发动扫魔刀,一鼓作气移动至流面前。
  他猛然拔刀出鞘,同时震开自枪口疾射而出的绯红色魔弹。
  「唔……!」
  而在震开两发魔弹的瞬间,由亚德曼金属打造而成的刀刃应声断成两截。他明明有运用刀身顺势错开轨道减轻子弹威力,结果竟无法完全化解。速度并不快,威力却极端强大。
  要靠肉身对抗魔女猎人化的对手果然太过鲁莽。
  哮将身体能力提升至最高极限,抓着流的脖子纵身退回队友们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就在他连滚带爬似地奔回众人身边的同时,玛格诺莉雅也跟着展开第二波枪击。
  只是他开枪发射的魔弹,全都遭到金丝雀挥剑击落。
  「……你这老狐狸!」
  被哮抱着跑的流竖起手指抵着眼角,对怒不可遏地定睛直瞪自己的玛格诺莉雅作出一张吐舌鬼脸。
  流必定早已察觉到快要发生雪崩的事实。大概是用无后座力炮炸毁高速公路护墙之后,她便听见山上积雪微微滑动的声响了吧。而关键一击就是朝上空击发的那一发榴弹。光是一般人大声呐喊就有可能造成雪崩,倘若主动发出两阵轰然巨响,那就无庸置疑了。
  雪崩已经迫在眉睫。
  「真理!」
  「——了解!」
  真理遵照指示,倾尽全力设下防护结界。
  在极光色结界包覆住全体队友的瞬间,玛格诺莉雅等人已被雪崩吞没。
  「大家紧紧抓住彼此,千万不可松手!」
  真理放声大喊的同时,雪崩也迎面袭向结界。
  虽说是雪,但雪崩可是一点都不柔软。接触时所造成的冲击,就跟以时速两百公里的速度撞上铁墙的情况没什么两样。
  真理固定住结界位置,全力保护队友们免遭雪崩吞噬。
  结界外面是冰雪浊流,流速极快。
  「绝对不可离开结界!从内侧可是很轻易就能离开这个结界喔!」
  就在真理大声提醒的同时——
  前方。有个物体伴随雪崩,从玛格诺莉雅等人所在的方位直扑而来。
  ——原来是灰色壮汉·豪。
  连头部都被盔甲包覆住的壮汉借助雪崩劲势挥拳轰向结界。
  「啧,别小看我的最大魔力!」
  真理输出最大限度的魔力强化结界效能。
  不料——壮汉的身体竟毫不费力地穿透结界。
  壮汉的拳头猛然逼近大惊失色的真理颜面。
  金丝雀虽在千钧一发之际用雷瓦汀改变了拳头轨道,却抵挡不住他那庞然巨躯的突击。
  聚集在一起的虾兵蟹将小队,被壮汉震出结界之外。
  所有人就这么遭到冰雪巨浪所吞没。


  第五章  雪上激斗
  身体受到刺骨般的寒意侵袭,促使樱花清醒过来。
  眼前一片雪白。虽然勉强还能呼吸,却因肺部吸入了寒冷气流及雪花而导致她被呛到。
  身体完全被埋没于雪中。甚至搞不清楚哪一边是上是下。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惊慌状态的樱花努力保持冷静,首先设法确认身体是否有办法动弹。
  双脚、右手、左手……左手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根据感触判断,应该是某人的手。
  樱花将一小口冰雪含在嘴里,利用体温将冰雪融化成水之后,再张开嘴巴。
  水珠沿着嘴唇往正下方滴落。
  由此结果可判断出自己目前正呈现出俯卧状态。
  于是樱花慢慢拨开积雪似地往上挪动身体。她一点一滴地逐渐挖大空间,从雪中爬出去。
  过没多久,覆盖在身上的积雪崩落,天空随之映入眼中。
  樱花为了避免身体下沉而慎重地从雪中脱困。
  先吸收了一口新鲜空气之后,无暇感到安心的樱花随即动手挖开积雪。
  挖了将近2公尺深的距离,总算看到刚才被她抓住手腕的人。
  这个人戴着帽子及围巾,是真理。
  樱花把真理的身体从雪中拖出来,放平之后立刻轻拍她的脸颊。
  「二阶堂,喂!二阶堂,你快醒来啊!」
  再怎么拍打她的脸颊也不见有任何反应。
  樱花先挪动耳朵贴近她的嘴边,再用耳朵直接贴住她的胸口。
  心脏虽然还在跳动,却没有呼吸迹象。
  樱花毫不犹豫地用手指捏住真理的鼻子,再以自己的嘴贴住真理的嘴巴。
  樱花藉此将氧气送进她的肺部。挪开嘴巴,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再来一次。
  相同动作重覆三次之后,真理总算苏醒过来。
  在与樱花目光交会的瞬间,真理顿时猛咳不止。
  或许是眼见真理呛到的反应而感到放心了吧,樱花总算是松了口大气。
  真理则是从仰躺换成低头向下,双手及双膝均贴着雪地的姿势。
  「……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呜……呜呜呜……呜呜……」
  「痛到忍不住掉眼泪的地步吗!?该不会是哪里骨折」
  樱花出声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却见斗大泪珠不停溢出眼眶的真理转头望向她。
  「偶的粗稳(我的初吻)啊~~~~~~!」
  就刚苏醒所说出的第一句话而言,未免也太过出人意表。
  「喂,现在是讲这种话的场合吗!」
  「呜哇啊啊啊~~~~!为什么偏偏是凤樱花啦~~~~!人家明明是第一次~~!明明都已经决定好要献给哮了~~~~~~!」
  感觉颇像是真的哭了。
  樱花有点面红耳赤地连忙伸手指着真理说道。
  「想、想也知道不算数嘛!我是为了救你一命才那样作好不好!不算数不算数啦!」
  「呜、呜、呜呜……不算数?真的吗?真的不算数吗?」
  「那、那还用说,要不然对我而言你也是初——」
  就在樱花与真理针对初吻一事展开无聊议论之际,附近突然传来一阵踩踏雪地的声音。
  樱花及真理立刻霍然起身,提高警觉。
  在静静飘降的大雪之中,只见一道人影拖曳着步伐朝这边走了过来。
  蓝黑色的头发,搭配蓝黑色装甲。这个人周身缠绕着一股堪称阴郁的气息,手中握着一把枪身短小、枪口却有如喇叭一样向外扩张的枪械。
  而最值得关注的外貌特色,就是那头修长的头发。
  不仅双眼,甚至嘴角都隐藏在浏海底下,根本连看都看不到。
  「……啊啊……太好了……你果然还活着呢……樱花……」
  听来者叫出自己的名字,樱花顿时发出由衷感到厌恶的呻吟声。若是展露敌意或提高警觉也就算了,但作出这种反应的樱花却令真理觉得很不可思议。
  「……假如那种程度的小事就要了你的命……那妈妈……就没脸回去见爸爸了……你能活下来,真、真是太好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子手捂嘴角,发出诡谲笑声。
  虽然差点听漏,但真理仍交互看着樱花及女子的容貌。
  「妈妈……她、她说她是妈妈!?她是你母亲吗”」
  「才不是!不对,基本上是那样没错……她、她是我义母啦。」
  「什么…………意思就是说她是理事长夫人罗!?这家伙吗!?」
  忍不住发出惊呼声的真理伸手指向女子。
  女子依然发出阴沉的冷笑声,摆出拈起裙角的姿势行礼致意。
  「我叫凤……阳炎……是飒月大人的,妻子!……还、还请多多指教喔喔喔。」
  她提及『妻子』一词时格外用力。语尾还很恶心地往上飘,另外又带着阴森笑容,导致她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就跟惊悚电影里头的幽灵没什么两样。
  虽然现场充斥着一股紧张气氛,真理仍跟樱花交头接耳地讲起悄悄话。
  「……真的假的?她是那个长很帅的邪魔歪道的老婆?我总觉得她很像是从古井里头爬出来的女鬼就是了……」
  「就我所知,她好像原本是理事长的跟踪狂。由于她实在太过固执,理事长连拒绝都嫌麻烦就直接在结婚登记书上签了名……详、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啦。」
  或许是察觉到樱花露出非常没辄的表情吧,真理决定不再继续深入追究下去。
  阳炎就这么维持着行礼姿势僵住不动,只倾斜颈项呈直角状态,定睛看着樱花等人。浏海随之晃动,透过发间缝隙隐约可看见那双宛如黑水晶般的圆圆眼珠。
  「樱花,妈妈我很伤心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乖乖听飒月大人的话呢……?」
  「不好意思,我从不认为你与理事长是我父母」
  「不可以惹那个人生气啦……照顾小孩是……母、母亲的职责唷……?你要是太过调皮捣蛋的话……到时被飒月大人责备的会是……我、我我我我我耶!?」
  「…………」
  「……真是个坏小孩……!身为母亲的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阳炎不仅完全没把樱花的回应当一回事,情绪反倒还朝着不太对劲的方向逐渐激动起来。
  「首、首先……我早在很久以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飒月大人会领养像你这样的,小、小、小女孩……我呢,我怀疑啊!那、那、那个人搞不好是萝、萝、萝莉控!」
  「…………」
  「他、他一定是拟定了类似源氏物语的养成计划……一点也没错!想也知道一定是这样!我能发现真是太好了!因为现在你正值新鲜时期,而我则差不多快超过美味期限了啊!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呢樱花你一定是打打打算从我身边抢走飒月大人对不对!?你这只狐狸精!」
  阳炎卯起来晃动颈项,内心的一股不明情绪也随之逐渐升温。
  她迳自瞎掰情节发展。这种激烈的被害妄想表现简直有如丧心病狂。樱花面露僵硬神色,真理更是吓得整个人躲到樱花背后。
  「飒、飒月大人是属于我的。绝绝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可以爱那个人以及被那个人所爱的就只有我而已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阳炎宛如听着重金属摇滚乐似地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举起喇叭枪的枪口对准樱花。
  樱花也从大腿的枪套里抽出惯用手枪。只可惜弗拉德无法派上用场。由于也很在意其他队友们的安危,因此必须避免在此与她正面交锋。
  首要之务为趁隙脱逃——
  「受不了了,我对这种类型的家伙最没辄!生理上完全无法接受,我要用魔法一口气解决掉这疯婆子!」
  ——这念头才刚浮现,赫见真理超快速地展开魔法阵准备发动魔法。
  樱花连忙试图制止。
  「等等,二阶堂!她手上那把噬魔圣物是——」
  「《极光炮弹》!」
  真理伸长手臂探向前方,瞬间凝聚魔力摆出发射炮弹的姿势。
  此时——
  阳炎握在手中的噬魔圣物发出咆哮。
  「引吭高歌吧!——※安托瓦内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编注:路易十六之妻,法国王后,因挥霍无度而被称为「赤字夫人」。)
  枪口伴随这阵尖叫所释出的是『音波』。
  那是一阵彷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死者所悲叹而出的音色。
  音波从令人联想到铜管乐器的枪口扩散开来,直接袭向樱花等人。尽管肉眼看不见,但这阵音波冲击毫无任何杀伤力可言。
  岂料在被这阵音波扫中的瞬间,却只有真理产生异状。
  她先是突然面露痛苦不堪的扭曲神情,脚底的魔法阵及凝聚于双手的魔力也随之变形溃散。
  随后,凝聚的魔力——在眼前发生惊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啊!」
  真理及樱花应声被震飞出去。未能构成完整魔法的魔力,杀伤能力极端微小,但真理的魔力量及质量均不同一般。
  在爆炸前夕便纵身往后跳开的樱花并无大碍,但真理就没那么幸运了。
  魔力障碍造成她的双手受到相当严重的烫伤。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倒卧在雪地上。
  樱花连忙赶至真理身边,掬起积雪覆盖她的双臂。一阵彷佛水淋在铁板上的声音响起,真理不禁发出痛苦呻吟声。
  「那款噬魔圣物的魔力属性为『扰音』……!只要趁敌人施展魔法的前夕发动攻击,便能造成魔法失控。在那阵声音回响的期间,我方根本无法施展魔法。」
  「啧,这种事情……拜托你早点讲好不好啊……!」
  「谁叫你在我还没开口之前就抢着想发动攻击!」
  多亏樱花连忙试图制止的举动,导致魔力扩散量在施展魔法的前夕有所缩减,真理才幸运地只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害。若她方才打算全力施展魔法,运气不好的话搞不好已经死了。
  深刻体认到自身魔法威力的真理定睛怒瞪阳炎。
  阳炎则是悄然伸长脸庞探向她们两人,她嘎吱作响地斜侧颈项,吹奏噬魔圣物『安托瓦内特』。
  每当音波响起,真理便痛得喘不过气。
  唯独魔女才听得见,俗称「抗魔音阶」的特殊领域音波,能妨碍魔女构筑术式,给予魔女体内幻器莫大的痛苦。而阳炎的安托瓦内特,则能随心所欲地操纵那个特殊领域的音波。
  「飒月大人的妻子是我!那个人的爱情、恨意、以及杀意,都只能冲着我来!我、我、我、我非杀了你不可!只要把你大卸八块再带回去覆命,相信飒月大人必定会只注意到我的存在,一点也没错!绝对就是这样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阳炎使劲猛抠颈项,再度举起安托瓦内特的枪口对准两人。
  看样子只好豁出去了。
  既然无法依靠真理的魔法,那就只能由自己出手应战。
  于是樱花为了保护真理而迈步向前,毅然扣下手枪扳机。


  受到缠裹住身体的寒冷气流影响,斑鸠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缓缓迎向死亡。而这股缓慢的死亡滋味极其甜美,宛如通体舒畅的瞌睡一般。
  她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觉强烈的睡意笼罩全身。
  而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下,她回想起身穿红色实验服的少女。小时候,两人针对科学议题讨论一整晚的小小回忆掠过脑海。
  一无所知的童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幸福或不幸的童年。
  在平淡的日常生活当中,只有她是唯一能与斑鸠进行对等交谈的存在。
  一直等到她逃至外面的世界之后……才察觉到那是足堪称作挚友的人物。
  「……伊……砂……」
  神智缓缓沉入虚幻飘渺的回忆之中。没能陪伴在她身旁的后悔,以及当时的安祥感受,夺走了斑鸠抵抗死亡的求生意志。
  不过却有人抓住了斑鸠的手。
  伸过来的这只小小手掌,将斑鸠从雪里拖了出来。
  由于周遭突然变得一片明亮,促使斑鸠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她一张开眼睛,发现一张俯看着自己的少女脸庞映入眼中。
  蓝色头发、一双小小的尖耳,以及不怎么高兴的表情。
  「……金丝雀?」
  斑鸠以细若蚊鸣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金丝雀随即从斑鸠身上移开目光。
  斑鸠虽试图挺起上半身,却因肋骨传来一阵剧痛而旋即呈仰躺姿势倒卧在雪地上。
  「脆弱的家伙。这种程度的小伤就无法动弹,弱爆了。」
  「……你为什么救我?」
  斑鸠开口询问,金丝雀顿时鼓起腮帮子。
  「……又不是金丝雀主动选择要救你。只是看到积雪底下冒出一只手,结果拉出来才知道原来是你。算金丝雀倒霉啦,假如早知道是你的话,才不会救你。」
  金丝雀板着一张臭脸,始终不肯正眼看她。
  斑鸠则对这样的金丝雀露出一抹微笑。
  她虽说看见一只手臂,但斑鸠的手臂明明完全埋没于雪中。肯定是斑鸠嘀咕着喊出伊砂的名字时,听见声音的金丝雀才连忙将她挖出来吧。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罗嗉。不是说了根本没有救你的意思吗!」
  「即便如此,还是得谢谢你。」
  斑鸠坚持直截了当地向金丝雀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或许是对这类感谢的话语缺乏抵抗力吧,金丝雀顿时满脸通红。
  她连忙起身掉转脚步。
  「~~~~!懒得理你!」
  斑鸠对粗鲁地自雪地上走掉的金丝雀露出苦笑,鞭策仍旧隐隐作痛的身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紧接着,就在她准备追上金丝雀的娇小背影时
  「好痛……?」
  金丝雀忽然因额头撞上不明物体而停下脚步。
  金丝雀一边用手掌轻轻磨蹭额头,一边抬头往上察看。
  只见一具彷佛山丘的庞大躯体赫然出现在眼前。
  「——!」
  就在金丝雀心生战栗的同时,壮汉也高高举起右拳。
  正当金丝雀为了拔剑应战而反手握住雷瓦汀的刹那
  有人伸手抓住了金丝雀的后颈。
  被用力拉向后方的金丝雀呈仰躺姿势倒下。她看见斑鸠的身影宛如与自己对调位置般往前挪移。
  壮汉高举的拳头横扫而至,金丝雀亲眼目睹了斑鸠的身体折弯成<字状的光景。
  被这拳轰出去的斑鸠在雪地上弹跳数次,彷佛一具坏掉的洋娃娃似地失去动静。
  「————」
  金丝雀就这么睁大双眼,凝视着动也不动的斑鸠。
  而背后的壮汉则抓准这个可趁之机,企图再次挥拳袭击。
  金丝雀发动扫魔刀,力贯握住雷瓦汀剑柄的五指,一鼓作气抽剑出鞘。
  她对壮汉躯体祭出拔刀后的一击,将他整个人轰离现场。
  之后也没仔细确认是否已击败对方的金丝雀,摇摇晃晃地奔向斑鸠身边。
  她跪在倒地不起的斑鸠身旁,迟疑片刻后才伸手轻抚她的身体。
  「……喂…………?」
  摇晃她的身体之后,斑鸠吃力地睁开眼睑,看着金丝雀。
  「……你、没事吧……?」
  「…………」
  「有没有……受……伤……?」
  斑鸠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试图抚摸金丝雀的脸颊。
  她那惨白的脸庞带着一抹微笑,宛如由衷松了口大气一般……
  「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不料手掌却在触及她的肌肤之前精疲力竭,瘫软无力地掉回雪地上。
  吹拂雪花的白色气息戛然止住,斑鸠再无任何动静。
  「……………………喂…………」
  金丝雀就这么双眼圆睁,茫然地跪在失去意识的斑鸠身旁。
  当金丝雀想要伸出自己的手,去触摸那只无声无息地落在雪地上的手时,她看见一滩鲜红色的血渍在白皙雪地上蔓延开来的光景。
  金丝雀全身僵硬,彷佛石像一般动也不动。
  壮汉踏雪而至的声响再度传入耳中。
  被她一剑砍飞的灰色壮汉,竟毫发无伤地回到现场。
  壮汉伫立于金丝雀的背后,再度高高举起拳头。
  金丝雀无动于衷。她只是跪在血泊当中,持续凝视着斑鸠的身影。
  拳头锁定金丝雀的侧头部,破风呼啸而至。
  ——金丝雀原本想触摸斑鸠的指尖,在转眼之间,便藉由扫魔刀的加速而紧紧握住雷瓦汀剑柄。
  抽剑出鞘的动作及转身的动作全在同一时间完成,对背后的壮汉祭出凶猛一剑。
  拳头与剑刃相互交击,冲击波震得雪花漫天纷飞。
  紧接着雷瓦汀又喷出熊熊烈火,瞬间熔尽周遭的积雪。
  随后——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丝雀怒发冲冠地发出了震天咆哮。


  哮在恢复意识的同时睁开双眼,霍然挺起上半身。
  虽然还保有在被雪崩卷走之际的记忆,但后续却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放眼望去,周遭尽是一片白银雪景。以及一名孤伶伶地伫立于自雪之中的琉璃色少女。
  看见站在不远处凝视着自己的拉碧丝身影,哮这才稍微感到放心一些。
  「是你将我挖出来的吗?谢啦……你没事吧?」
  「……我是魔导遗产,并不会因区区雪崩就遭到破坏。」
  平板单调的口吻虽是丝毫不变,却比往常更缺乏应有的霸气。
  说真的,她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平常只要向她道谢的话,即使面无表情,仍会不经意地透露出感到心满意足的模样。
  自从逃离审问会之后,她就一直呈现这种状态。
  这和在魔导学园时,那种精神层面上的拒绝不一样。
  好像是……惧怕着什么?透过魂魄与拉碧丝相连的哮,体会到一丝近似恐惧的感受。
  这次一定要问出理由。
  就在如此心想的哮准备起身之际,后面的积雪底下传出一阵声音。
  「……草薙同学吗?……我什么都看不见耶~……是草薙同学对不对?」
  「学生会长吗!?」
  「嗯~不好意思,我快不能呼吸了,麻烦你把我挖出去好不好~……等你救我脱困之后,我会献上香吻作为回礼唷~嘻嘻~」
  面对在这种状况下仍不改说笑作风的流,哮双眼眯成横线,连忙动手挖开积雪。
  虽然被埋在满深的地方,不过流一从积雪当中露脸,随即笑容满面地发出「噗哈」一声吸了口大气。
  「积雪还真重呢~虽说感觉很难受,但我差点就快喜欢上这种压迫感了说~」
  「……请不要作出这种令人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告白好吗?我要拉你出来罗。」
  「啊——等一下!其实啊,我的脚好像被倾倒的树干给压住了~要是你现在拉我的话,我的脚大概会被扯断唷~」
  被扯断?乍听之下可说是令人不禁怀疑耳朵是否出问题的悲惨状况。
  于是哮放弃拉扯,继续用双手挖开流脚下的积雪。
  只见巨大的倾倒树干压迫着流的脚。流的纤细腿部完全被压扁,呈现暗紫色状态。
  「……啧,我立刻帮你脱困!」
  「哎呀~不必那么着急也没关系啦气温那么寒冷,我一点都不觉得疼痛唷~」
  哮虽试图在倾倒树干及流的脚下制造出空间,却总是无法顺利完成。积雪太过脆弱,愈挖反而造成树干愈往下沉。
  「用不着那么愁眉苦脸也没关系啦!哎草薙同学你实在太温柔罗~♪」
  流虽笑容满面,但这完全不是不要紧的状况。因为来自积雪的压迫变轻的缘故,导致鲜血开始流出体外。动脉或许并未断裂,然而伤势必定相当严重。
  「你也很担心小樱花她们的安危对吧……要是觉得继续下去会很耗时间,那你可以等找到其他人之后再回来救我没关系。纵使我撑不过这关,只要你们可以抵达目的地,应该就能获知前往根据地的方式才对,相信反体制派的众人也一定会帮你们的啦。」
  流微眯双眼如此说道,只见哮咬紧牙关继续救援作业。
  「开什么玩笑……对我们而言,你可是唯一的希望……!你不是答应过要帮助我们吗……!我说什么也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
  「我寄托希望的对象不是反体制派——而是你!」
  流收起笑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哮。
  「要我学会撒娇的人是学生会长你耶!」
  哮虽半自暴自弃地脱口讲出这句难为情的台词,流却开心地展露微笑。
  她露出宛如找到自己生存价值一般的表情,对哮露出带有疼惜意味的笑容。
  「……我真是拿爱撒娇的小孩没辄呢~」
  哮也以笑容回应她那一如往常的傻笑神情。
  拜积雪受到压迫而变硬所赐,在倾倒树干与流的腿部之间总算出现空隙。
  如此一来便能救她脱困。于是哮连忙抓住流的手,准备将她拉出来。
  「——好啦,到此为止罗。」
  现场却响起一阵手指轻扣枪械扳机的声音,令哮顿时倒抽一口大气。
  他缓缓起身回头察看,只见站在后面的玛格诺莉雅举起枪口对准自己。
  「连我都很佩服自己时机能抓得这么恰到好处呢。这着实是一场精彩的闹剧啊。一场令人忍不住想再多等待一会儿的感人闹剧呢。只是我绝不可能等你们演完就是了。」
  一脸无趣地打了个呵欠后,玛格诺莉雅对起身袒护流的哮叹了口大气。
  「说真的,麻烦你闪一边好不好?要是杀了你,我回去会挨骂耶。只要你肯跟我一起回学园我就不会为难你……但拜托让我宰了你背后那只老狐狸啦。」
  「我拒绝。」
  「立刻回答是怎样?你真的不打算重新考虑吗?坦白讲我整个人冷到受不了了耶。这场捉迷藏我也玩腻了,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啊。」
  「想回去就自己回去……我不会放任你们杀死她,而我也不打算跟你们回去。」
  哮斩钉截铁地拒绝后,玛格诺莉雅毫不掩饰地散发出焦躁及嫌麻烦的情绪,并用另一只手猛抓头发。
  哮则伸手轻搭伫立于一旁的拉碧丝肩头。
  「……拉碧丝……现在拜托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
  「要是我在这里被击败的话,会导致所有一切都化为乌有……!拜托你了,搭档……!」
  「…………」
  「虽然不晓得你在害怕些什么,但我没问题的……!」
  听见哮的恳求,拉碧丝低头不语。
  「………………我知道了。」
  见拉碧丝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哮转眼怒瞪玛格诺莉雅。
  玛格诺莉雅则是对哮投射出一道极其冷淡的视线。
  「哎——不管了真麻烦啊。看来我果然非得扯断你这小子的双手双脚不可啊。」
  哮自腰间抽出备用匕首发动扫魔刀。
  同一时间,玛格诺莉雅开枪击发魔弹。
  「心怀永无止尽之愿望——!」
  哮伴随言灵挥动抗魔匕首弹开魔弹。
  刀身接下前两发子弹便应声碎裂。
  在碎片飞溅四射之中,玛格诺莉雅击发第三记魔弹。
  绯红色魔弹逼近眼前。
  「召唤制裁魔女之铁槌!」
  在被子弹击中的前夕,粒子覆盖住哮的身体。
  尖锐的金属声响起。
  魔弹被琉璃色剑身弹开,飞往不知名的方向。
  化身琉璃色装甲骑士的哮一度横劈手中银檞之剑,与玛格诺莉雅展开对峙。
  「果然还是打算跟我交手是吧?因为雪崩,我的兴致跟身体明明都已经冷掉了说。」
  执行完魔女猎人化术式的两人相互瞪视。
  哮提起剑尖直指玛格诺莉雅,眼中蕴含雄雄怒火。
  「草薙诸刃流真传·草薙哮——既然你不想罢手,那我将尽全力杀了你!」
  玛格诺莉雅耸耸肩头,一派佣懒地举起两把手枪的枪口。
  唯独双眼突然绽放出如同饿狼般的锋芒。
  「我是异端审问会第零歼灭机动队副队长,玛格诺莉雅·斯嘉丽。没办法了,我就以前辈的身分陪你玩玩吧。」
  「——放屁!」
  哮采取先下手为强的作战欺近玛格诺莉雅怀中。
  在对手使用枪械的场合,久战是最不妙的状况。
  一鼓作气缩短间距,给对方使尽浑身解数的一击!
  哮瞬移至玛格诺莉雅面前,挥刀试图砍断她的手掌。
  「原来如此——啊!」
  不过玛格诺莉雅却轻轻松松地侧身闪过了哮的全力一击。
  「什么……!」
  被避开的这刀因用力过猛而砍向错误方位。
  哮确实已发动扫魔刀。无论是一般人,或是透过魔女猎人化术式强化能力的人,能追上他行动速度的可说是寥寥无几。
  玛格诺莉雅就这么顺着回避的劲势扣下右手手枪扳机。
  共计5发绯红色魔弹袭向哮。
  (弹速没那么快!若是这种水准的速度!)
  当然有办法全数劈落。
  只要看清弹道,配合子弹路径挥动剑刃,便能轻而易举地——
  ——谁知哮的预测竟完全失准,魔弹就这么硬生生地停在他眼前。
  「!?」
  哮的剑刃再度扑空。
  在呈现慢动作状态的世界当中,哮看见玛格诺莉雅露出了扭曲嘴角的笑容。
  「——砰♪」
  瞬间,停止的魔弹同时命中哮的身体。
  连续5波冲击猛然震飞哮。
  而命中后的魔弹并未就此消失,哮的身体宛如乒乓球一般在空中舞动。
  魔弹彷佛玩弄人类的妖精一样蹂躏哮。
  这波蹂躏一直持续到魔弹耗尽魔力为止。
  在掉回雪地上时,魔女猎人化的哮早已遍体鳞伤。
  「刚刚夸下海口的你还真是不堪一击呢。不过原来如此啊,我以前有听说过,原来所谓的提升脑内处理速度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宛如作弊的技巧呢。」
  「……可恶……为什么……!」
  哮以剑代杖支撑自己起身。
  这是继凶煞及伊莉莎白以来,他第三次遇上这种状况。有办法追上扫魔刀速度的人……最有可能的原因不是运用魔法提升处理速度,就是身怀如同诸刃流一般的特异战技。
  「啊,我先声明一下,我既非像你那样的超人,也没有使用魔法唷。」
  「这……怎么可能……!」
  「真的真的。身经百战的我是凭藉经验及直觉避开攻击……尽管我很想这样讲,但也并非如此。这可不是光靠那种东西就能展现出来的动作。很遗憾的,这是一股借来的力量唷。」
  玛格诺莉雅耸耸肩头轻抬双手。
  借来的力量。玛格诺莉雅确实如此形容。
  哮本以为是魔导遗产的恩惠……谁知玛格诺莉雅突然伸手搭着自己的胸口。
  「因为Alchemist社说需要做试验的素材啊~感觉满有趣的我便自告奋勇罗。听说日后迟早会进入实用化阶段,而我大概就是俗称的试作品吧……」
  玛格诺莉雅突然使劲拆开胸部装甲。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令哮感到不舒服。
  「睽违已久的重逢对吧?大概是因为一直都很渴望见到你,才显得这么高兴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还满辛苦的耶~只要一有机会就试图侵蚀我的身体,一闻到你的气味就春心大动。现在要是看到你的脸,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我来试试看好了。」
  玛格诺莉雅挪开捂着胸口的手掌,露出肌肤给哮看。
  沭目惊心的旧伤口虽是令人不忍卒睹,但看见位在旧伤口中央部位的某个物体,哮的内心深处顿起波澜。
  而最具决定性的,就是出自玛格诺莉雅口中的一句话。
  「喏,你最心爱的哥哥唷~」
  一股凛冽寒意猛然窜上哮的背脊。
  在玛格诺莉雅的胸口正中央,有一颗看似暗红色肿瘤的物体。
  那个物体看起来相当眼熟。过去哮曾两度目睹那个物体。
  第一次是在痛失双亲的那一天。
  第二次则是距今刚好一个半月以前的那一天。
  他不可能忘记。那既可憎又惹人怜爱的存在。
  玛格诺莉雅一说出『哥哥』这个字词,刻划于肿瘤表面那道宛如眼睑的裂缝随即缓缓睁开。
  隐藏于底下的,是一颗极端清澈的鲜红眼珠。
  受到悲伤、恐惧及绝望等情绪冲击的哮,浑身微微颤抖不止。
  而睁开的红色眼珠一捕捉到哮的身影立刻温柔地展现笑意。

  『哥哥。』

  哮忽觉脑海中彷佛响起了这阵不该在此听见的树夕的声音。
  异形眼珠再度陷入沉眠似地阖上眼睑。
  「会长一直在摸索控制你妹妹的方法,后来此事因Alchemist社投靠审问会阵营而总算有了进展。」
  「…………」
  「虽然要是试图将她关进铁处女只会一如往常地失控暴冲,不过若使你妹妹维持在※快速动眼睡眠状态,她的身体似乎就会展现出形形色色的不同变化。Alchemist社透过电气讯号将人工梦境影像送进你妹妹的脑中,成功地使她的肉体……也就是百鬼夜行进入稳定状态。」(编注:动物睡眠的一个阶段,在此阶段时眼球会快速移动,同时身体肌肉放松,大脑神经元的活动与清醒时相同。)
  「…………」
  「只要应用梦境影像,便可收到拟似的控制效果。而到了这种地步,那间公司的人自然会想再多尝试进行一些有的没有的实验罗~像我刚才说的,我作为试验素材将百鬼夜行的部分细胞移植到自己身上啦。」
  玛格诺莉雅一边观察哮的反应,一边乐不可支地继续阗违。
  「拜这项实验所赐,我的基础身体能力变成与魔女猎人化状态时不相上下罗~脑部反应速度好像也有所提升吧?只是移植一小部分的细胞而已喔?老实说,鬼怪的身体真是不得了呢,虽然手术过程痛得要命,但行动能变得如此灵活的感觉实在有趣极了!」
  「…………」
  「啊,顺便问一下你想知道目前树夕小妹正在作什么样的梦吗?说实话,那可是连我这外人看了都感到难为情的情境啊!登场人物就只有你们家兄妹两个!在没有第三者的世界跟哥哥约约会、吃吃饭、亲亲嘴……嘻嘻嘻,我想即便是你这作哥哥的听到也会受不了吧!怎么办还是别讲比较好吗~!不对还是讲一讲算了!那孩子在梦中跟哥哥——」
  「你这该死的混帐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怒气爆发的哮双眼布满血丝,猛然冲向玛格诺莉雅。
  他发动扫魔刀的极限速度。
  音速攻击朝玛格诺莉雅直扑而去。
  「哇哈哈哈哈!就跟你说没用啦!」
  玛格诺莉雅捧腹大笑,运使枪身轻轻松松化解哮的攻势。
  随后扣下噬魔圣物的扳机发射魔弹。
  速度凌驾于哮极限之上的魔弹在周遭盘旋,接连展开袭击。
  「我的血腥玛丽可以依照自身意志操纵魔弹!坦白讲原本用起来很不顺手,但拜鬼怪细胞所赐,我现在已能如此灵活地操纵它罗!」
  哮的身体沦为魔弹标靶。
  哮陷入彷佛受到机关枪连射的状态。他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强烈冲击,全身上下的装甲不断剥落。
  紧接着在魔弹耗尽魔力的同时,玛格诺莉雅又主动近身竖起枪口抵住哮的下颚。
  「——晚安♪」
  扳机一扣,下颚遭到魔弹直击的哮首级猛然上扬。
  魔弹虽因杀伤力有所节制而并未直接贯穿头颅,但仍带有彻底粉碎颚骨的威力。
  哮整个人宛如挨了一记上勾拳的拳击手一样往后仰。可是本以为他会就此倒地不起不料他却使劲下压颈项重新站稳脚步,同时伸手掐住玛格诺莉雅的脖子。
  「唔!哇……真的假的啊……你这小子明明很弱,但未免也太耐打了吧……!」
  「现在立刻给我撕掉那东西……!那是树夕的一部分!把树夕还给我!像你这种混帐东西根本不配……!」
  「哇哈哈哈哈哈!你这小鬼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这可是不断折磨着你妹妹的诅咒化身耶?我都好心扛起一小部分的诅咒了,没得到感谢倒还没关系,但我可没理由被你憎恨啊?」
  「……你!」
  「——开玩笑的啦笨蛋!像这种只要放着不管就会无限增殖的玩意儿,想也知道我就算好心承担其中一小部分,那小女孩也不可能因此而变得比较轻松嘛!哇哈哈哈哈哈!」
  玛格诺莉雅的挑衅再度引爆哮内心的熊熊怒火。
  哮手臂往后缩,准备一剑刺透敌人。
  然而玛格诺莉雅却发挥更胜一筹的力量与速度进行防御,并踹中哮腹部,成功挣脱束缚。
  哮震散雪花,扑向覆盖着一层白色彩装的大树。
  就在即将撞上树干的前夕,哮发动战技。
  「——怪火萤!」
  哮脚蹬大树表面,借反作用力助势纵身一跳。
  大树应声倒下,哮的身体却呈一直线飞向玛格诺莉雅。
  敌人的枪口再度射出5发魔弹。
  绯红色魔弹团团包围住哮,哮则看穿魔弹的轨道,身体回转的同时劈落所有魔弹。
  「速、速度又变快啦!?这、这下子大事不妙了。」
  玛格诺莉雅面露焦虑神色。
  哮顺势而为,在不减轻劲势的状况下逼近玛格诺莉雅面前。
  接着在右脚蹴地的同时,用彷佛投射的方式将剑身收进剑鞘。
  随后双手分别紧握剑鞘与剑柄,手指抵着剑锷,激发出一股反作用力。
  「诸刃流——天之邪鬼!」
  他所发动的,是一记超速的拔刀术。
  这一击无从闪躲,纵使将鬼怪细胞移植至体内,获得有办法追上扫魔刀的行动速度,也绝对避不过在哮所学到的技巧当中,号称最迅捷无伦的这一击。
  剑刀扫向哑口无言的玛格诺莉雅颈项。
  玛格诺莉雅的脸因面临死亡威胁而扭曲变形。
  「——骗你的啦!」
  就在利刃即将斩断首级的那一瞬间,玛格诺莉雅吊儿郎当地吐出舌头。
  纵使提高警觉也为时已晚。
  有种彷佛整个空间被按下某种开关的感觉袭向哮。
  剑刃停不下来。笔直划过玛格诺莉雅的喉头。
  哮维持着挥完剑刃的姿势,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被她动了手脚,却不晓得自己到底被动了什么手脚。
  哮转动睁大的眼珠望向玛格诺莉雅。
  只见——
  「真是可惜罗。」
  ——颈项理应被砍断的玛格诺莉雅竟毫发无伤地伸长舌头。
  「啧!」
  哮返转剑刃,对准玛格诺莉雅脑门一剑直劈而下。
  错不了。这次剑刃确确实实将玛格诺莉雅砍成了两半。
  哮信心十足地抬头察看。

  ————完全没有受到伤害。

  玛格诺莉雅面带笑容睥睨着自己。
  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哮的嘴唇忍不住直打哆嗦。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哮运使怪火萤发动连击,将玛格诺莉雅剁成碎片。
  可是无论再怎么劈砍都无法对她造成伤害。
  明明有手感、明明有砍中对方的触感。
  但却没办法击垮她。
  「你再怎么砍也没用啦。血腥玛丽的固有魔法《镜射惨剧》。这魔法能让落在使用者身上的破坏及再生产生反转效果。所以你就算多拚命砍我,也只会治好我的伤势,完全伤不了我啦。」
  「……什么……!?」
  「这也是一门用起来超不顺手的魔法,但对于不会使用回复魔法,只懂舞刀弄剑的敌人而言,却能发挥出超级强大的效果啊。」
  玛格诺莉雅挺身承受哮的斩击,同时举起双手的手枪。
  反转破坏与再生的效果。将攻击全数转换成再生、把再生全数转换成破坏。
  假如真是这样,那现在的哮可说是束手无策。
  「要节制杀伤力逮捕你果然很费工夫。所以抱歉啦我要认真打断你的四肢罗。」
  血腥玛丽发射魔弹。
  这次射出的魔弹不是绯红色球体,而是呈现出蛇状的小龙造型。
  魔弹夹带魔力构成的利牙,彷佛试图扯断哮的手脚一般紧咬不放。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哮痛得放声大叫。
  《……宿主……!》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拉碧丝,也以悲痛声调呼唤着哮。
  虽然很想回答『不必担心』,但他实在办不到。双脚只剩骨头,双手则完全被扯断。
  「就算你想再生也没用啦。我可是认真地注入了足够的魔力……这些龙魔弹起码要在两分钟后才会消失。」
  「……可……恶……!」
  「真是够了,都是你害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啦麻烦给我乖乖地躺在那边唷!我这就立刻动手收拾掉你们阵营的主将。」
  自四肢被废掉的哮身旁行经的玛格诺莉雅,缓缓走向被倾倒树木压住而无法动弹的流身边。
  流转动憔悴到极点的脸庞望向玛格诺莉雅。
  不过流脸上却带着笑容。
  玛格诺莉雅举起枪口对准流,冷冷地俯视着她。
  「……明明都已经死到临头了,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该不会是脑筋有问题吧?」
  「……哈、哈哈……」
  「喔,话说你好像天生就有缺陷对不对?好像是什么无法产生负面情绪之类的。」
  真令人羡慕呢——玛格诺莉雅语带讽刺地嘀咕着说道。
  流则依旧笑容满面,她看着玛格诺莉雅露出笑容。
  「……虽说那也是原因之一啦但我现在是因另一个理由而笑唷。」
  「什么?」
  「哎呀,哈哈……有点、意外耶想不到你居然是女孩子,真是太令人意外了啊。」
  女孩子。被流这么一说,玛格诺莉雅的眼角顿时开始抽筋。
  流则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穿着男装啊……就你胸口的伤痕来看,我猜大概是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喂。」
  「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听吗?或许我能解救你也说不定喔……你为何如此憎恨这个世界……要不要试着对我倾诉呢?」
  始料未及的这句话,令玛格诺莉雅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解救身为敌人的玛格诺莉雅对最喜欢拯救他人的流而言,玛格诺莉雅看起来一定是个相当美味的目标吧。
  然而这句既令人钦佩又自私自利的台词,对玛格诺莉雅来说,却只会点燃她内心的熊熊怒火。
  玛格诺莉雅就这么狠狠地用枪口抵住流的额头,同时一把揪住流的衣襟,将她整个人给拉起来。
  被倾倒树干压住的脚,发出一阵硬生生被扯断的声响。
  「呜、咕唔唔唔唔……!」
  「你这只老狐狸得意忘形个屁啊……!身为缺陷品的你想救我!?少在那边装出一副很有同情心的嘴脸啦,垃圾东西!」
  玛格诺莉雅情绪爆发地弯指扣住扳机。
  流则露出一脸困惑的笑容,边忍受着断腿的痛楚边放松身体力道。
  「这样啊~可惜了……这阵子明明一直都很幸运说~……到此为止了吗?」
  「真是遗憾啊!我现在就立刻开枪轰烂你那颗臭酸的脑袋!」
  流眯起双眼,叹了口气。
  「真的……很遗憾……不过,就让这成为最后一次吧。

  ——就让这成为我人生当中,最后一次直接伤害他人的行为吧。」

  难以理解的台词。
  玛格诺莉雅像是要说再继续听她发言只会感到更不愉快般,加强了扣住扳机的手指力道。
  ——就在此时,玛格诺莉雅的腹部传出一阵肌肉组织遭利器刺穿的声响。
  「……什么……?」
  玛格诺莉雅停止扣按扳机的动作,低头察看自己的腹部。
  只见一支看似古董短刀的小小利刃刺中腹部。
  刀柄则被流紧握在手上。
  原来自己被刺了,就在那一瞬间。
  认为流白费力气的玛格诺莉雅顿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头死不认命的老狐狸啊!你搞不清楚状况吗!?目前我能反转伤害及回复的效果——」

  「这我晓得。所以我才捅了你一刀——用那把魔导遗产。」

  瞬间,玛格诺莉雅的腹部溢出一阵淡绿色光芒。
  只见短刀绽放着璀璨耀眼的光华。
  玛格诺莉雅放开抓住流不放的手,转而触摸刺穿自己腹部的短刀。
  刹那间,一股近似被烫伤的痛楚掠过指尖。
  「……这是!」
  「嗯。是原本设置于民宿温泉源头的魔导遗产。能为刺中的对象带来回复作用。我想说应有机会派上用场,于是便找老板娘交涉借用一段时间。」
  失去支撑力而倒落雪地的流虚弱地笑着如此说道。
  玛格诺莉雅脚步踉呛不稳地往后倒退。
  一股猛烈剧痛掠过腹部中心,光芒逐渐覆盖住身体。
  其身影宛如遭到淡绿色烈焰灼烧。
  当她全身即将遭到绿火吞没的前夕,玛格诺莉雅一脸哑口无言地凝视着流。
  流则是面露遗憾的苦笑神情,开口如此回答。
  「对不起唷。那是A级魔导遗产,效果十分强大啊。」
  而在流赔罪之后,玛格诺莉雅的躯体被回复之火给纹身了。
  玛格诺莉雅连忙自腹部抽出那把利刃。
  然而即便已拔出短刀,却因魔力已渗入体内的血液当中,造成回复效果仍持续发威。
  那对现在的玛格诺莉雅带来了有如深陷地狱般的痛苦。
  流则再次轻声向发出悲鸣倒在雪地上来回打滚的玛格诺莉雅表达歉意。
  而咬住哮手脚的龙魔弹也悄然消失,哮缓缓爬到流的身边。
  流对哮展露嫣然微笑。
  「我们成双成对罗草薙同学断手、我则断脚~」
  「……在这种时候就请别再笑了。我还能麻烦拉碧丝让我的手脚恢复原状……但学生会长,你的脚伤并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问题吧。」
  「嗯反正都在雪地上冻成冰棒了,相信一定还有机会接回去啦」
  面对这深不可测的乐观态度,连哮都无言以对。
  如此遍体鳞伤还能展露笑容的她,看起来实在相当坚强。
  纵使是与生俱来的缺陷所致,哮也觉得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要是少了学生会长的话……我早就输了。非常感谢你。说要保护你的我却反过来被你救了一命……真是丢脸啊。」
  「嗯~嘻嘻~我的的确确,有得到你的保护唷?爱撒娇的小男孩~」
  听她用娇嫩嗓音这么一说,哮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接着流又「唔~」地噘起嘴唇往他这边凑了过来。
  气氛明明很不错,结果却在各方面被糟蹋了。
  「………………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正是跨越苦难的男主角与女主角应当接吻的场面吗?」
  「又不是动作电影的最后一幕……我才不要!」
  「啾~」
  「就跟你说我不要啦!」
  流与哮展开这段与其说是胜利余韵似乎又有点类似相声的对谈,同时松了口大气。
  事情还没结束。必须尽快确认其他队员们是否平安无事。
  得叫拉碧丝赶紧治好自己的手脚,动身搜索队员们的下落才行。
  就在哮如此心想之际——
  本已毫无动静的玛格诺莉雅身体突然自雪地上弹了起来。
  「咿、唔……咕啊啊!」
  震耳欲聋的悲鸣声,令哮与流顿时绷紧神经。
  只见玛格诺莉雅边狂抓胸口边在雪地上痛苦打滚。
  「……不准动!你身受重伤,随意乱动的话会死的!再继续交战下去也毫无意义,乖乖躺着——」
  「——该死,你搞错……了啦!混、混帐东西……!是这玩意儿,挨了攻击之后……居然给我醒来了……!」
  玛格诺莉雅以相当紧张的语调大声吼道。
  醒来了?
  连问都不必问究竟是什么东西醒来了。
  因为此时那东西早已开始产生变化。
  玛格诺莉雅的胸部窜出一团暗红色肉块。
  这团肉块彷佛血管似地爬遍她全身上下,同时伸出触手将雪地逐渐染成血红色。
  「可恶,不行了……!我再也无法压制住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肉块巨浪伴随着惨叫声泉涌而出。
  那与日前吞噬了一整片都市区块的物质完全一模一样。
  表面嵌满眼睛及嘴巴的诡谲肉块。
  睁大的眼珠一同凝视着哮。
  然后——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与当时同样——寻求着哥哥。


  最终章  当行之道
  双手受伤的真理动弹不得。
  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樱花与阳炎的战斗。
  单靠肉身应战的樱花仍精准地识破阳炎的动作,努力设法回避攻击。
  阳炎的动作虽然非常迟钝,但樱花发动的攻击却完全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怎么可以对妈妈动粗呢~!调皮捣蛋的坏小孩就非得接受惩罚不可唷喔喔喔喔!」
  樱花拉开距离断断续续地开枪迎击,然而射出的子弹弹道却遭到音波护墙干扰而产生偏差。
  阳炎摇摇晃晃地踩着蹒跚步伐逼近无计可施的樱花,运用安托瓦内特发出音波冲击。这股直接命中樱花的冲击毫无物理伤害力可言,但却给樱花的灵魂造成难以想像的沉重负担。
  「虽说安托瓦内特原本是专门提供后援的噬魔圣物,但并不代表它缺乏战斗能力喔……所谓的声音呢,既能对脑部及身体造成伤害,也可以赋予人类心灵各式各样的效果……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唷……哪,你害怕吗?很害怕这阵音色对不对?」
  「咕……呜!」
  宛如自地狱深渊传出的音波,令樱花全身狂冒鸡皮疙瘩。
  越出常轨的『恐怖之音』。
  樱花的灵魂为之惊恐、颤抖不止。
  这阵音波冲击带有直接撼动灵魂的特殊效果。
  魔导遗产的固有性能即便伴随魔力也不算是魔法,而是比较偏向超自然的能力。由于缺乏术式或法则等井然有序的一面,因此除了靠实力加以制伏以外,没有其他更有效的防御手段。
  面对不合逻辑的恐惧,樱花的双膝自然而然地抖了起来。
  然而——
  「那又……如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花靠着干劲,驱逐了这股针对灵魂而来的沉重负担。
  不对,正确来说并非驱逐,她只不过是视若无睹罢了。
  过往吃足苦头的经验在这紧要关头发挥功效。真要坦白说的话,恐惧对樱花而言,并不会构成她采取行动时的障碍。过去的凄惨记忆、担任异端审问官时所经历过的各式各样离奇案件,以及多不胜数的凶恶犯罪。
  加上梅菲斯特、粗制滥造的精神控制。
  她早就习惯了。
  樱花停止开枪射击,一鼓作气缩短与阳炎之间的距离。
  阳炎大惊失色地往后倒退。
  樱花不再采取远距离枪击战法,转而将战局带入以格斗技为主的近身肉搏战。
  她怒火中烧地祭出自己最拿手的上段回旋踢,彷佛镰刀一般袭向阳炎。
  这一踢虽在快要直接命中阳炎侧头部的前夕被音波护墙挡下,樱花却趁势接着施展飞空后旋踢。
  即便置身大雪之中,破风声仍宛如骇人嘶吼一般回荡于耳边。
  「……咿……!」
  明明没有踢中,阳炎却是心生畏惧。
  当然,就算挨了直击,只要身体处于魔女猎人化状态就不会受到太大伤害。使用噬魔圣物的话,对方的肉身攻击应是不足为惧才对。
  不过拚命的对手总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对从未经历过近身肉搏战的阳炎来说更是如此。一脸凶神恶煞地展开连续攻击的樱花,看在她眼中必定相当吓人吧。
  「你那种以为单凭恐惧——便能支配对手的想法太过肤浅了!凤阳炎!」
  「……怎、怎怎怎怎怎会这样,那明明不是靠气势就能克服的音色……!」
  「即便赋予我恐惧也只会更加激发出我的斗志罢了!」
  在面临空前绝后的恐惧时,人类的反应可说是五花八门。
  或是无法动弹、或是放声哭叫、或是四处逃窜。
  但其中也有人会反而因此鼓起斗志。
  一般人习惯将因怒火中烧而展开的行动称作失控,不过在身陷恐惧而导致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状况下,若能保持冷静面对难关,便可造就出最佳的精神状态。
  而樱花正是属于这种类型的人物。
  化恐惧为勇气。这话说来简单,但能够实践出来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除了数算不清的战场经验,以及罕见的敏锐洞察力之外。
  还需要搭配另一种才能。
  「喝!」
  樱花展开一轮猛攻。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连祭出踢腿,逼得阳炎渐落下风。
  音波本来就是一种不适合进行物理性攻击与防御的力量。即便可令弹道产生偏移,却不代表就能抵消冲击。
  话虽如此,樱花的攻击也并未因此生效。
  然而这一连串攻击却令阳炎心生恐惧,致使她的行动变得更加迟钝。
  安托瓦内特的音波防御持续时间虽长,却并非自动生效,而是必须扣下扳机才能发动。
  樱花则透过这一连串的牵制攻击,注意到她在准备扣下扳机时必会露出破绽。
  就在藉由连续踢腿转移阳炎的注意力,促使阳炎的指尖准备出力扣下扳机的瞬间樱花改以紧握在手中的手枪轰向阳炎面门。
  啪叽一声,枪口应声陷入阳炎的脸颊。
  「你应该事先好好锻练自己的体魄及精神才对!」
  子弹零距离地自紧紧抵住脸颊的枪口轰然射出。
  亚德曼金属弹。纵使处于魔女猎人化状态,零距离发射的子弹起码也能造成某种程度的伤害。
  子弹发射的同时,阳炎整个人也一头往后飞了出去。
  樱花惯用的这款手枪注重便携性与操作性,原始威力偏低。但在经过斑鸠的恶魔改造之后,竟难以置信地拥有了不亚于五〇口径手枪的强大火力。
  成功给予对手一击之后,樱花总算看见了一丝胜算。
  而被轰飞出去的阳炎则是捂着脸颊,痛得在雪地上来回打滚。
  「咿、咿唔呜呜呜呜呜!」
  阳炎发出了几近令人同情的悲痛哀嚎。
  樱花虽为了趁胜追击而连忙试图接近,不料被逼入绝境的阳炎却展现出飞快的诡谲行动。
  只见她『沙沙沙沙沙沙沙』地像只昆虫一样沿着地面爬行,拉开与樱花之间的距离,整个人就这么紧紧攀附在大树的表皮上。
  由于这动作看起来实在太过恶心,樱花一时之间也无法作出适当反应。坦白讲,对樱花来说,那是远比『恐怖之音』更令她心生畏惧的举动。
  阳炎就这么攀附在大树上,颈项折弯成帅度的直角状态,转脸瞪视着她。
  「你、你你你、你居然射伤青春少女的脸蛋!就就就就算你是我女儿,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啊啊啊啊!?」
  「……我完全不觉得你有对我手下留情过就是了……」
  因她的态度反应实在过于卑微,导致樱花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眯成一条横线。
  不知为何,在对付毫无擅战感可言的阳炎时,她一点都不觉得紧张。
  阳炎嘎吱作响地更进一步折弯颈项,透过浏海缝隙瞪视着樱花。
  「直、直截了当的手段比较好是吧?虽、虽、虽然不合我的作风……但、但要是太晚回去的话,我就无法替飒月大人准备晚餐了……没、没错,一点也没错!」
  就在樱花准备趁阳炎采取新的行动之前,抢先一步撂倒她的那一刹那
  安托瓦内特的喇叭口猛然爆出一阵音质不同以往的巨响。
  ——叭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那是一阵尖锐且极端粗暴的声音。樱花连忙击发的子弹弹道产生偏差,樱花的身子也连同积雪被狠狠地震飞出去。

  「唔——啊——!」
  受到这阵声量过于强大的爆音袭击,导致真理的听觉宣告失灵。
  而被震飞出去的樱花也呈现出七孔流血的状态。
  过于强大的音波冲击震破鼓膜,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差点应声爆裂。真理之所以能勉强撑过去,大概是拜积雪所赐吧。因为雪具备能够吸收音波的特质。但区区积雪所能削弱的威力也相当有限。
  「……什、什么都听不见!」
  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
  樱花也一样。她虽勉强撑起身子,动作却显然不太正常。似乎是因为丧失听力的缘故,造成平衡感也连带宣告失灵。
  真理看见阳炎肩头上下起伏地笑个不停的身影。
  「对、对了对了。今天就用樱花来当作烹调晚餐的食材好了!你的乳房看起来又大又柔嫩……口感应该也相当不错才对!旁边那个瘦巴巴的小女孩身上没多少肉,我想只要熬成肉汤就行了!怎、怎、怎么样啊!啊哈、啊嘻、相相相相信飒月大人必定也会感到十分高兴才对吧!?」
  真理虽不知道她在讲些什么,但由嘴型来看,总觉得好像被她胡扯了一大串超级失礼的内容。
  (不妙……冉这样下去凤樱花会……!)
  樱花举起手枪,以微微颤抖不止的双手瞄准目标。
  要是对方再度发动相同的音波轰炸,樱花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承受得住的样子。
  樱花方才要真理别轻举妄动,独自一人挺身对抗阳炎。
  真理虽然表明自己也要参战,可是却被樱花回了一句『无法施展魔法的你完全派不上用场』,因此也只好乖乖听她的话。不过事到如今她开始后悔了。
  (开什么玩笑啊……唯独那女人为了救我而挂掉的这种情节绝不能成真!)
  真理紧握拳头。
  对真理而言,樱花是敌人。话虽如此,这里所指的是情敌的意思。
  起初樱花是个态度高傲又惹人厌的家伙,单纯就只是真理看不顺眼的敌人。该说是生理上无法接受,或者说是灵魂表现出排斥反应呢,总之樱花就是那样的一个对手。
  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因哮而产生转变。
  被哮解救之后,真理便过着满脑子只有他的日常生活。她对自己爱上他的那一瞬间完全没有印象。总之自从被他解救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对他产生了火热的恋慕之情。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呼吸、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带给真理安心感及悸动感。
  这并非理论,坦白讲真理已经喜欢哮喜欢得要命。
  对真理的这份恋情而言,可能成为最大阻碍的存在就是樱花。
  真理虽明白小兔及斑鸠也都喜欢哮,但只有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与其说是层级不同,倒不如说是哮与樱花所散发出来的气氛就是与众不同。总觉得在他们身上,可以感受到一股足以令人萌生出『根本敌不过她』这种念头的浓密气氛。
  但话虽如此,真理也不打算拱手让人。再也没比横刀夺爱更好的了。要是樱花与哮并肩同行的话,那她便打算怀着介入两人之间的气概发动攻势。
  这家伙是我的情敌——自从如此暗自认定之后,真理便开始时常主动找樱花的碴。而在这样的互动之下,她也逐渐理解了樱花的为人。
  猛一回神,真理发现自己变得并不那么讨厌她。而且反倒得知了她的许多令人产生好感的一面。
  即便这样,她仍是情敌,而且是个强敌。说什么都不想输给这家伙。
  只不过虽这么说——但真理的个性也没有糟糕到,可以接受情敌还没跟自己分出高下就先死于非命的地步。只要樱花一死,哮就归我所有了……真理无论如何也绝无法认同这样的歪理。
  二阶堂真理的自尊心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那个女人就只能败在我手上!)
  真理握紧伤痕累累的拳头,吃力地站了起来。
  接着抬头仰望被雪云覆盖住的天空,大大地深呼吸一口气。
  (声波只不过是寻常的冲击!若想压制冲击波,只要用更强大的冲击来迎战即可!这种小事单靠魔力就办得到了!)
  没有构筑魔法的必要。
  只需一吐为快就好。
  直接排出体内的所有魔力!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理伴随着几乎快要撑爆肺部的咆哮声,释出储存于体内的魔力。
  「怎、怎怎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准备对樱花痛下杀手的阳炎顿时睁大双眼看着真理。
  只见大量彩虹色的魔力粒子自真理体内倾泄而出。
  在这世上,只有龙属性及相当少数的古代属性,其魔力本身便带有破坏力。即便是极光属性的魔力,若不构筑成魔法就没办法发挥出破坏力。
  就算直接释出魔力,大概也只能让人产生宛如轻风拂面的感觉而已吧。
  普通的魔女顶多仅止于此。
  可是真理不一样。普通一词绝不可能套用在极光魔女身上。
  魔力的品质、魔力的储存量、魔力的释出力。
  样样都是一流水准。
  真理将体内的魔力全部排出。
  是全部。毫不保留地持续释放到完全净空为止。
  而经由此举衍生出来的冲击波,自然轻而易举地驱散音波冲击。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阳炎宛如遭到暴风吹袭的稻草人一般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
  释放完所有魔力的真理,整个人瘫软无力地向前倒卧在雪地上。
  尽管樱花也被猛然震飞,但她却成功降落于雪地上,接着立刻拔腿朝飞离现场的阳炎直奔而去。
  阳炎虽连忙试图捡起脱手的安托瓦内特,却遭到跨坐在身上的樱花制止而宣告失败。
  同时也因为放开枪械的缘故,导致魔女猎人化术式自动解除。
  「等、等等等等一——」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听不见!」
  樱花自腰间抽出匕首,使劲刺穿阳炎的手掌。
  纵使阳炎发出不堪入耳的哀嚎声,樱花同样听不见。
  紧接着樱花反手握住在掌心转动一圈的手枪枪身,把弹匣底部当成铁鎚狠狠轰向阳炎的下巴。
  「啊咿!」
  阳炎的下巴传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或许是原本就不耐打吧,下巴被敲成脱臼状态的阳炎就此不省人事。
  跨坐在阳炎身上的樱花精疲力竭地垂低双肩,差点就这么呈仰躺姿势倒卧在雪地上。
  但她回想起真理,连忙赶到她身边。
  「二阶堂!你没事吧!」
  樱花伸手轻拍真理的脸颊,真理的脸显得十分消瘦。
  「全、全没了……我什么都释放不了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耳朵听不见,改用手势跟我沟通啦!」
  「我、我绝对不会……输、输给……你……啦……」
  喀哩。
  樱花耳朵虽然听不见,但她突然觉得好像听见某处传来一阵很老套的叮铃声响。
  丢下一句类似呛声台词的真理就此断气。不是比喻,而是真的断气。对魔女而言,一旦突然清空体内幻器的魔力,有时当真会陷入生命垂危的弥留状态。
  「啊,喂!你死掉了吗!?又来了啊!?真的没有呼吸了!心脏……居居居居然停止跳动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
  「饶了我吧!难道你这家伙要我再做一次那种事吗——!」
  樱花使劲摇动陷入心肺停止状态的真理,仰天长叹。
  结果,樱花被迫得再次对真理进行急救处置——附加心脏按摩的嘴对嘴人工呼吸。


  双手剑的剑刃与铁臂重拳猛然交击。
  金丝雀任由雷瓦汀朝四面八方迸射火花,露出凶神恶煞般的表情怒瞪壮汉。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
  不同于情绪激动的金丝雀,豪只是冷冰冰地凝视着金丝雀。
  不知为何,雷瓦汀的毁灭之火对豪完全起不了作用。再加上他先前曾穿透真理设下的防护障壁,因此金丝雀推测此人的噬魔圣物恐怕具有『不受魔力、魔法效果影响』的固有性能。
  但如今那都无关紧要了。
  对惯用刀剑的金丝雀而言,魔法只不过是次要助力罢了。
  提剑斩杀。金丝雀只知道这唯一一种战斗方式。
  两人的攻击完全呈现出势均力敌的状态。平分秋色的僵持毫无意义可言。虽然只会白白耗费体力,不过大蛇曾这样教导过金丝雀
  震开对方拳头,将扫魔刀效果提升至最高境界再挥剑迎击。
  金丝雀在速度上占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即便手握不完全的雷瓦汀,只要有夹带高热的剑刃及金丝雀的臂力,就能发挥出不亚于魔女猎人化的战斗能力。
  「真明流——蜂之太刀!」
  金丝雀毫不留情地祭出使尽全力的连击砍向豪。在无法利用地形及蓄力攻击的状况下,对尚未穷究诸刃流精髓的金丝雀而言,改用专门对付人类的真明流反倒比较顺手。只要再配合扫魔刀的话,即便对上怪物也能发挥十足功效。
  装甲遭到突刺粉碎,豪的肉身渐屈下风。
  金丝雀的剑路毫无任何一丝迷惘。
  目前她心中只充满怒火及杀意。
  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正因她对斑鸠抱持着恨意,照理说应该连一点爱情的情感都没有才对。她撇下了身为金丝雀母亲的伊砂,应该是可憎的对象才是。
  然而在目睹她流血倒地的瞬间,金丝雀的视野竟倏然变成一片血红。
  在她身上看见伊砂的影子,只不过是理由之一。
  造成这种冲动反应的大半理由,就只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罢了。
  「——狼之太刀!」
  算准双方间距拉开的空档,金丝雀压低上半身,由下往上祭出夹带全身体重的凶猛一击。
  豪虽尝试以小臂防御,结果当然无法完全挡下金丝雀的攻击。
  上半身装甲被震碎,豪的魁梧躯体大大地晃动了一下。
  防御姿势瓦解了。只要顺势再补上一剑,便能直接重创他的肉身。
  见机不可失的金丝雀提剑猛然横扫。
  目标是装甲碎裂的侧头部。
  他绝对抵挡不住。就此一鼓作气——
  ——啪叽!
  想不到轰然响起的并非头颅碎裂声,而是一阵刺耳的金属声。
  金丝雀怒火顿熄,整个人哑口无言。
  被挡下了。在那种状况下,在那种时间点。
  而且豪并不是竖起手臂挡下这一击。
  而是用嘴巴。
  豪用自碎裂头盔底下露出的血盆大口及獠牙,挡下了雷瓦汀的一击。
  其身影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人类。毛茸茸的皮肤、尖尖的耳朵、宛如猫科动物一般的金黄眼瞳。只在绘本中看过的异形姿态。
  「……狼人……!?」
  狼人。过往遭吸血鬼歼灭的种族,如今竟赫然出现在眼前。
  「吼…………」
  豪就这么紧咬着雷瓦汀的剑刃不放,同时高举右拳轰向金丝雀的腹部。
  不妙!当金丝雀如此心想之际,已经来不及了。
  身体折弯成<字状。呼吸中断,口吐鲜血。
  而且事情还没完。
  包覆住豪的拳头,状似拳套的金属部位
  没入金丝雀腹部的这个部位就此轰然引爆。
  一阵几可炸断四肢的强烈冲击,将金丝雀整个人轰向半空中,再重重地摔回雪地上。
  「呜……咕……唔唔……!」
  呈仰躺姿势倒地的金丝雀,腹部因方才那阵惊爆而受了严重烫伤。本来这一击应该会导致她死无全尸,不过拜木精灵的强韧体魄,以及雷瓦汀的强化效果加持所赐,她才不致因此丧命。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全身骨头部散了,内脏也受到爆炸压力冲击而濒临破裂边缘。
  耳边响起豪踏雪而至的沉重脚步声。
  只见他的拳头金属部位刻有《The Malleus Maleficarum Ⅶ"Ivan"》这么一排文字。
  噬魔圣物『伊凡』的原始型态为榴弹炮,但跟樱花的弗拉德同样能适时转换成近距离肉搏战专用的爆碎拳套。而金丝雀猜得没错,其固有性能为只要身穿装甲便『不受魔法、魔力效果影响』。但装甲的物理防御力却也相对偏低。
  而他身为狼人的强韧生命力,刚好可以弥补装甲物理防御力低弱的缺点。
  狼人的毛皮坚韧度,远远凌驾于木精灵的肌肉之上。
  豪走到金丝雀身旁,不发一语地伸手抓起她的头发。
  痛得面露扭曲神情的金丝雀微微睁开双眼。
  与拳头收至身后的狼人四目相交。
  尽管眼神的本质不同,但她觉得其中所蕴含的光芒与自己极端相似。
  那是一道有所失落,又想要寻求依靠的眼神。
  金丝雀直觉地认为此人与自己是同类。恐怕是作为早已绝灭的亚人,经由Alchemist社的实验被创造出来的产物吧。跟金丝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选择投靠的不是幻想教团,而是异端审问会。
  同样身为已经灭种的幻想生物,金丝雀顿时感到格外讽刺。
  选择维持近似人类之外观的野兽,看起来实在很可悲。
  他的眼神只带着悲伤与失落。
  憧憬人类、喜爱人类,然后失去挚爱。现实并不如绘本中的故事那般美好。野兽即便找到值得珍惜的事物,扭曲的指尖也无法加以掬起,只会像水一样从指缝之间滑落。
  「金丝雀……也一样吗……」
  她已失去伊砂,如今眼看又快要失去斑鸠。
  结果自己直到最后都只是一只不完美的半树精。
  并无法变成绘本当中的那只金丝雀。
  豪微眯双眼,使劲紧握拳头。
  金丝雀则静静地接受死亡的到来。
  此时掠过她脑海的,是年幼的自己,以及面露和蔼微笑的母亲身影。
  但不知为何,竟有两个母亲同时出现。
  (……不对……金丝雀……一点都……不期盼这样的光景……)
  金丝雀试图否定这个幻想,打算拒绝可能曾经拥有过的幸福景象。
  但这个幻想却极其温暖。虽然非常不漂亮、笨拙且扭曲,但这幻想必然与绘本中的金丝雀所得到的东西一模一样,换句话说——
  ——也许就是所谓的『家人』。
  沉溺于幻想之中的金丝雀准备阖眼引颈就戮。
  她再也抵抗不了这份安祥的感受。
  「——金丝雀!请你千万不要乱动!」
  就在金丝雀闭上双眼之际,她同时听见了这阵呐喊声。
  正当金丝雀试图再度睁开眼睛的瞬间,只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疾速自她身边呼啸而过。
  随之一阵轰然巨响。
  抓住金丝雀头发的豪,身体大大地往后仰。
  紧接着第二声轰鸣再度响起。豪的庞然巨躯不断倒退,金丝雀的发丝自他的指缝之间滑落。
  领悟到这是后援炮火的金丝雀总算恢复理智,转眼望向枪声响起的方位。
  只见小兔手持狙击步枪,单膝跪在倒地不起的斑鸠身旁。
  用尽所有弹药的小兔抛下步枪,从怀中拿出一只状似水壶的物体。
  「你在那边发什么呆!快点追击啊!现在是大好机会耶!」
  「…………可、可是……」
  「杉波还活着啦!这种程度的伤根本要不了她的命!这个女人生性有多小心谨慎,我最清楚了啦!」
  斑鸠还活着……她有什么证据可以……?金丝雀虽然内心存疑,不过一看见小兔倒出水壶内的液体淋在斑鸠身上,她总算才恍然大悟。
  从水壶流出的水状液体带着淡绿色光彩。
  那是民宿里头那座具有回复效果的温泉水。
  仔细一看,倒在雪地上的斑鸠怀中也有一只相同的水壶。似乎因为挨了豪的一击而导致瓶身破裂,里面的液体跟着缓缓渗出。虽说事到如今才发觉,不过在挨了那一击之后,渗入雪地的鲜血并未扩散开来。
  难不成……金丝雀心想。
  斑鸠从一开始就将那瓶温泉水藏在怀中?
  而那瓶温泉水被豪一拳打破,却反倒医治了她的伤势。
  也许是不折不扣的偶然,但这么说来,斑鸠她……
  …………还活着?
  「……哈……这算什么……?」
  金丝雀忍不住发出奇怪的笑声。
  欣喜、安心、以及有点恼怒等各种不同情绪混杂在一起。
  而其中最强烈的,就是那股有点恼怒的情感。
  针对豪的勃然大怒、探讨自己抱持着这团怒火的理由、对豪产生毫无根据的同族意识,以及方才那有如人生跑马灯一般的思绪……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就是一股有点近似扫兴的恼怒。
  握住雷瓦汀的金丝雀脸色为之一沉,缓缓站了起来。
  背后传来豪霍然起身,边发出咆哮声边运用爆碎拳套展开攻击的气息。
  但在眼看就快被击中之前,她都毫无转身应战之意。小兔也平安无事,斑鸠也还活着,自己的身体也仍健在。
  没什么好着急的。等到累积完足够的怒气再转身也不迟。
  这股闷闷不乐的感觉、这股难为情的感觉、这股明明不想却又不小心承认的自身心意;以及明明不愿意,却又意外察觉了自己对斑鸠究竟抱持着何种情感。
  金丝雀将这一切凝聚起来,在掉转身子的同时使劲挥动雷瓦汀。
  「再怎么害人白担心也该有个限度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瓦汀的剑身迸射出熊熊烈焰,与豪的拳头猛然交击。
  「——!」
  豪虽立刻触发伊凡的爆炸,但面对金丝雀解开内心各种疙瘩后所祭出的这一击,俨然如同杯水车薪一般毫无效果。
  金丝雀最拿手的必杀绝技。
  预设条件为「使用重量级刀剑」的草薙诸刃流·一目连。
  天底下可能只有哮或大蛇,有能力挡下这招运使双手剑所发动的绝技。
  夹带离心力及全身体重的回旋斩击,轻而易举地将豪的庞然巨躯轰向遥远的天边。


  玛格诺莉雅的哀嚎声与树夕呼唤哥哥的声音相互混合,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侵蚀周遭的红色肉块『百鬼夜行』贪婪地吞吃各式各样的物体,不断增殖扩散。
  其形影看起来,彷佛是因为渴望见到心爱之人而边摸索边往前推进的样子。
  跟数个月前的那起事件比起来,侵蚀速度较为缓慢,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受到研究所的人工梦境影响吧,动作也显得格外迟钝。
  但那无疑是草薙树夕的一部分。
  流与哮的周遭一带早已被百鬼夜行团团包围起来。两人之所以到现在还没遭到吞噬,八成是托银檞之剑……也就是拉碧丝的福吧。
  冠名神只杀手的宝剑,对百鬼夜行而言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
  而玛格诺莉雅的身体,则被镶嵌在发出『哥哥』大合唱的肉块中央。
  也许是勉强还保有一丝意识吧,玛格诺莉雅面露无力的虚弱笑容。
  「……哈……哈哈,这就是我的最后下场吗……被失控的你妹妹吞噬……啊哈哈哈,这应该算是专为垃圾量身订作的死法吧。」
  哮没有作出回应。他紧咬着下嘴唇,低头默然不语。
  「不过说真的,假使可以就此成为百鬼夜行的一部分,进而毁灭掉这个世界的话,那我也算是如愿以偿罗。反正打从细胞被移植至体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我会有这种下场、了啊……?」
  「…………」
  「呐,草薙啊……我来告诉你吧……会长他究竟期望着什么……那个人啊,打算毁灭这个世界啦……」
  与百鬼夜行融合,在搞不清楚从哪里到哪里算是自己身体的状态下,玛格诺莉雅开始迤说。
  「他说这个世界错得离谱……所谓的魔力或魔法,这类东西好像本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尽管我根本搞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如果那个人的愿望是破灭……那就跟我的愿望一样……」
  「…………」
  「像这种跟大便没什么两样的世界……我觉得最好还是灭掉算了……倒也不是憎恨谁……而是这个世界早该结束了……以免再有人受苦……」
  「…………」
  「毕竟你也见识过像你妹妹那样可怜的存在……应该多多少少也能理解才对吧?」
  蠢动的百鬼夜行,逐渐吞噬玛格诺莉雅。
  她表现出彷佛刚刚那段话就是最后遗言似的态度,阖眼准备受死。
  「——不,我完全无法理解。」
  屈膝跪在雪地上,低头向下的哮如此说道。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关我的事。纵使这世界像坨大便,或者只充满绝望,只要能够守住我所珍惜的人事物,那就无关紧要。」
  「………………」
  「可是这个世界一旦消失,那我就会失去所有珍惜的事物。所以为了守护自己重视的所有一切,无论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设法抢救……!全部通通抢救回来!」
  哮缓缓抬头,对玛格诺莉雅投射出一道蕴含强大决心的眼神。
  「这就是——没有杀死树夕的我所选择的道路!」
  丢下这句话的同时,哮用嘴巴叼起掉落在雪地上的长剑。
  他紧紧咬住剑柄,阖上双眼。
  该做的事情早已决定好。能够打破这个局面的方法只有一种。
  《拉碧丝。》
  《…………》
  《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我绝不会再作出错误决定。拜托你了,我实在不想再让树夕夺走任何人的性命了……!》
  《…………》
  《所以拜托你再一次助我施展弑神之力吧!》
  拉碧丝没有回应。
  哮毫不在意地继续向拉碧丝传达自己的心愿。
  我想解救树夕、想跟队友们一同生存下去、想争取到一个能让自己珍惜的人们安心过生活的太平世界。
  我想与你联手实现这个心愿。
  哮深信,唯独意念是足以代表两人心灵相通的全部。
  他突然觉得,彷佛听见存在自己意识当中的拉碧丝倒抽了一口大气的声音。
  《……………………………………只能用十秒钟。真的不能再多了……》
  听起来虽然有点像是压抑着情绪的声调,哮仍在心中向她道谢。
  叼在嘴里的剑柄表面,浮现出一颗由扳机变换而成的按钮。
  哮吐出一口气的同时,使劲咬下那颗按钮。
  ——凶猛的黄昏色烈焰,自叼在嘴边的剑刃迸射而出。

  只见火焰转瞬之间扩散开来,迅速蒸发掉开始侵蚀世界的百鬼夜行。
  铠甲缠裹住哮的躯体,头部则由装甲加以覆盖。
  叼在嘴边的剑刀与头盔同化、固定。
  《手臂仍需一段时间才能复原……宿主能就此展开攻击吗?》
  《当然。失去手臂这种小事,并无法折断诸刃流的獠牙!》
  哮深深地压低身子,猛然提脚蹬地。
  呈前倾姿势在雪地上飞驰。
  以玛格诺莉雅为核心的百鬼夜行,规模早已经过强化,凝聚成有如高塔一般的状态。
  而化身神只杀手的哮一接近,感到恐惧的百鬼夜行立刻伸长触手发动攻击。
  「喝!」
  哮纵身跃起,在半空中边旋转身体边挥舞剑刀。
  纵使缺了手臂,仍有獠牙可用。
  正如亲身实践这句话一样,哮运用叼在嘴边的利刃接连斩断触手。
  草薙诸刃流——犬神。
  这是假定在失去双臂的情况下面临战斗,也就是置身极限状态下的战斗技术。并非凭藉头部的动作,而是利用身体的柔软度与体重来发动斩击。
  哮彷佛翩然起舞似地奋勇应战。
  自己现在是一根獠牙。凶猛狂暴的野兽獠牙。
  哮化身獠牙,竭力屠杀百鬼夜行。
  哮在逐渐消失的百鬼夜行细胞上快步飞驰。
  他的目的地是高塔顶端。
  也就是镶嵌于玛格诺莉雅胸口的百鬼夜行细胞核。
  施加了《弑神赋法》的剑身,绽放出刺眼的黄昏色光辉。
  若只破坏掉细胞核,伴随侵蚀而扩散开来的部位也不会就此消失。如果想彻底消灭这一大片百鬼夜行,不是静待树夕的失控现象自行平息,就是只能利用《弑神赋法》歼灭掉扩散开来的部分。
  剩下5秒钟。必须铲除侵蚀部位,最后再破坏掉细胞核。
  《……宿主……》
  拉碧丝的不安嗓音回荡在脑海中。
  来不及了——她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然而哮无法停步。不能在此停下脚步。
  最起码也要坚持到獠牙断裂的那一刻为止!
  屠杀、屠杀,屠尽一切!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宿主……再这样下去……!》
  时间早已超过10秒钟。
  视野直冒金星,自我的心灵存在渐趋模糊。
  休想折断我的獠牙——
  哮加强叼住剑刃的力道,祭出最后一击。
  彷佛竖起獠牙刺透敌人喉头一般,弑神利刃划破百鬼夜行的细胞核。
  接着哮整个人宛如流星坠地似地着陆,屈膝跪倒在雪地上。
  百鬼夜行组成的高塔耸立于背后。
  烈焰缠绕住整座高塔,致使塔身活动戛然止息。
  最后异形高塔彷佛灰烬瓦解一般,在火焰的吞噬下逐渐崩溃。
  鬼怪高塔如同雪花被风吹散,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了昏迷不醒的玛格诺莉雅。
  哮转眼确认流平安无事及玛格诺莉雅仍有呼吸之后,便为了解除神只杀手化术式而准备松口放开扳机。

  ——放不掉——

  无论再怎么试图收回力道,就是放不开。
  就连脑海中的拉碧丝嗓音也逐渐远去……不对,这是因为太过接近,而导致哮分不出究竟是拉碧丝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声音。
  《……主、宿主……!》
  即便被叫到名字,哮也搞不清楚那是自己的声音还是拉碧丝的声音。
  哮在炽盛的烈焰中,伸长手臂探向自云层中露脸的月亮。
  不能在这种地方倒下。还不能结束。
  然而哮的手臂却是不听使唤,瘫软无力地掉回地面。
  抵抗不了。
  他跨越了无情的现实考验,也粉碎了命运。
  可是——这跟上述那些事情截然不同。
  这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挑战。
  「还、不、能结……束……」
  最后,哮昂首望天,在倾盆大雪与炽盛的黄昏烈焰之中,任由灵魂悄然溶解。同时,静静阖上了双眼。
  彷佛将自身命运交托给最终场景一般。


  末章
  发动诸刃流秘奥义·天羽羽斩,摧毁掉半径20公里内所有事物的大蛇,反转刀尖刺透地面,呈现出单膝跪地的姿势。
  永恒之枪的强化效果早已解除。
  大蛇气喘如牛,全身冒出非比寻常的大量汗水。
  天羽羽斩固然带来了不小的负担,但使用永恒之枪却对他造成了更加严重的影响。
  永恒之枪也就是鹅妈妈,解除了刀剑型态,变回原本的人类型态。
  鹅妈妈面无表情地低头俯视着痛苦不堪的大蛇。
  「肉体本质近似人类的您,要使用我果然还是稍嫌严苛了点呢。」
  「…………哈……放屁。」
  大蛇扬起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停止喘气强行起身。
  当下,腿部传出一阵类似迸现裂痕的声音。
  大蛇脸上因痛苦而浮现扭曲神情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鹅妈妈并未看漏。
  「建议您还是别轻举妄动比较好。您的右脚已有一部分肌肉迎向物质寿命的终点。」
  「……动或不动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大蛇调整呼吸,驱散盘踞在脑海中的各种不同痛觉。
  同时转眼环视所有事物全数灰飞烟灭的周遭一带。
  「凶煞遭到波及了呢。」
  「是的。倘若他能因此身亡便再好不过就是了。」
  「真的,但希望渺茫啊。」
  虽然面露苦笑,不过大蛇眼中立刻亮起一团漆黑火光。
  「……这种程度的攻击也杀不死那家伙。」
  「是的。要杀他就必须彻底完成《神格化》步骤才行。纵使那样一来有办法除掉他,但也将强迫您接受相同的后果就是了。」
  「这我早就知道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收手。」
  大蛇一派超然地回答,扎扎实实地迈步前行。
  鹅妈妈跟随在后,两人一同走向眼前这片荒废的大地。
  永恒之枪的《神格化》与银檞之剑的《神只杀手化》大不相同。
  永恒之枪虽是神只使用过的神器,却非诛杀神只的神器。
  而《神格化》正如其名所示,能让使用者升华成等同于神只般的存在。一旦执行这项步骤,凡人的肉身自然承受不了。比起灵魂的强度,《神格化》所要求的肉体规格实在太高。
  即便如此,大蛇下次若有机会再对上飒月的话,大概还是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化身神只吧。纵使只能维持短暂几秒钟时间,只要能够杀死那个男人,大蛇就绝对不会心生犹豫。
  「你对他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你指哪件事?」
  「……就是草薙哮与银檞之剑。你说对那两人的未来充满希望。但羁绊一旦加深,就会促使灵魂开始同化,这是不争的事实。」
  「…………」
  「我知道你憎恨黄昏型号。你也并未完全接纳我,不过正因如此,我们才能以神器与暂定契约者的身分建立这层理想关系。」
  鹅妈妈静静地表达完意见后,随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大蛇的侧脸。
  「促使那两人成为完全的神只杀手,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他们甚至可能变成阻碍耶。」
  面对鹅妈妈的质疑,大蛇以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作为回应。
  「人类曾经有过完成神只杀手化步骤的前例吗?」
  「没有。因成功机率较高的银檞之剑在过去以失败告终,因此目前尚无前例可循。」
  「那就代表没人晓得他们最后会产生何种变化吧。像本大爷与你也是,没人知道我们能否在紧要关头完成神格化步骤。既然如此,当然也没人知道那帮家伙会以何种形态走向终点。」
  这番不负责任的说词,惹得鹅妈妈脸上浮现出不太服气的表情。
  大蛇则是眺望远方,小声地接着说道。
  「本大爷觉得啊,比起互不认同的我们,相互接纳了对方的那小子与银檞之剑或许根本不必融合,也有办法拯救这个世界喔。」
  「……相互接纳正是促成灵魂融合的关键要素。你那种乐观的推测太过缺乏证据,再说基本上对我们的目的而言,最大的障碍就是神只杀手的存在。」
  「也许吧。但不知为何,本大爷却产生了希望徒弟能够自己选择当行之道的念头啊。」
  「完全无法理解。」
  「那还用说。」
  眯起双眼的大蛇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披在肩头的日式短褂如同披风般随身翻转。
  「总而言之,本大爷要做的事情还是一样。本大爷会如你所愿,让这具躯体及灵魂完成《神格化》步骤。」
  「…………」
  「但当你成为这个世界的神明大人之后——务必遵守我们之间的诺言。」
  原本跟在后面的鹅妈妈加快脚步,来到大蛇的身旁。
  「我知道。除了使这个世界升华成另一种全新的型态,我也会让你姊姊的死归于乌有。」
  听完鹅妈妈的回答,大蛇扬起嘴角,露出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视前方。
  「好啦,要战争罗。虽然与我们的期望背道而驰,但既然已经开始,那也没办法了。就以最小限度的必要牺牲速战速决吧。」
  「了解。若有人敢现身阻碍,我们便加以歼灭;若有人求救,我们也乐于伸出援手。」
  「…………」
  「开战吧,宿主。」
  大蛇如此回应鹅妈妈的发言:
  「……嗯,联手改造这个世界吧。」
  接着他脱口表明自身野心,为第二次魔女狩猎战争揭开序幕。
  ***
  结束与阳炎之战后,为了与跟其他队友会合而赶抵现场的樱花与真理,看见一幕令人料想不到的光景映人眼底。
  在漫天飘落的白色结晶之中,出现两条不寻常的身影。
  「唔……宿主……!求求你,请你醒来……请你快点睁开眼睛……!」
  动也不动地倒卧在雪地上的哮,以及紧抓着他不放的拉碧丝。
  拉碧丝面露悲痛神情,目泛泪光地一直摇晃哮的身子。
  请快点醒来,求求你。
  感情表露无遗的拉碧丝,不断重覆着同样一句话。
  就跟见证上一任契约者·命气绝身亡之时的情境一模一样——
  「……真的很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樱花及真理只能哑口无言地凝视着这一幕。
  她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刚刚必定发生了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
  两人并不晓得那件事情究竟有多么危险。
  然而——
  「…………真的很对不起……」
  拉碧丝痛哭失声的身影,令两人内心深处均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情。
  飘雪声已然消失无踪。樱花及真理的脑海之中,始终只萦绕着她的痛哭声。
  终


  后记
  第八集的MVP再怎么想都该颁给民宿。

  好久不见了,我是柳実冬贵。
  这次是以如梦似幻般的旅行当作主题,为各位献上虾兵蟹将小队一行人搭乘改造军用车辆,一路赶往山脉已被炸毁的东北地区之旅。
  穿越隧道的另一端就是雪国……勾起旅行欲望的雪景、温泉及民宿。
  在恬静村庄与当地村民的邂逅,以及随之而来的冬季浪漫史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蝉鸣声)

  总觉得我先前好像也不小心做过类似的事情。
  ※本书的发售日期是在八月对吧。季节感到底跑哪去了啊。(编注:此指日本发售时间。)
  明明正值盛夏时期,故事剧情却进入了酷寒的严冬季节,只希望各位读者大人们在看完这第八集之后,能感受到那么一丝丝凉意就再好不过了。
  ……基本上也有一名感觉可能会出现在惊悚电影里头的角色就是了。

  话说,对魔导学园也已迈入第八集。不知各位是否看得开心呢?
  由于上一集的剧情相当沉重,因此这回安排了非常轻松的内容。因为我觉得,无论是对小队成员、读者大人们的观感,以及作者个人而言,偶尔也需要稍微调剂一下身心才行。
  话又说回来,好像有种照着三、五、七的顺序,每隔一集就安插一段沉重剧情的感觉呢。纯属偶然就是了。
  主轴剧情虽然没什么进展,但我倒是很努力把这集写成了可以让各位读者大人们明了各登场角色的内心想法,以及当前状况的一集。另外也多出了金丝雀及流等新成员(?),今后希望可以更进一步深入探究她们的相关情报。
  而除了小队成员们的旅程之外,我也成功挪出篇幅描写了大人们的危险动向。
  有点偏向成年人取向喔。大人部分这边的平均年龄呈现下落不明状态。可以写出大蛇及鹅妈妈跟凶煞之间的对谈,个人也对此感到乐不可支。
  至于在战斗方面,则是尝试挑战描写相当胡来的汽车追逐战,以及一鼓作气冒出三个敌人等桥段,虽说调剂身心,但说穿了结果还是大打出手。
  最后就是各位读者大人们期待已久,即便没人期待,好歹也还有我很期待的
  温·泉·回·合!
  没错,说到温泉回合!

  「呀——!胸部啊——!贫乳或巨乳都应有尽有啊——!」
  …………
  「去你的水蒸气。」

  就会想到这个。
  不自然到极点的水蒸气。展现出宛如生物一般的动作遮掩住胸部的水蒸气。
  飘浮在空中的区区微量脚,竟胆敢遮盖住胸部大神的威武身影,简直岂有此理。
  各位或许会产生这种念头也说不定。
  实际上,明明就只是文章,但水蒸气这家伙仍在第八集当中现身阻碍了我们的美好情境。
  可是我想请各位有耐心地稍等一下。
  我由衷希望对水蒸气抱持着否定观点的诸位可以稍加思考
  写真杂志的优点是什么呢?
  或许因人而异,但我个人认为『重点部位被布遮盖住』就是写真杂志的优点所在。那种刺激想像力的地方实在棒极了。
  为什么米罗的维纳斯作为一座拥有历史价值的雕刻,能够不断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呢?为什么那双残缺不全的断臂,至今仍未获得修复呢?
  我想一方面固然是由于技术方面的问题,但最主要的理由,大概是看过的人都会想像那双感觉应该极其美妙的断臂,而大多数人都认为「存在于想像中的断臂」才是这座雕刻的真正价值所在吧。
  各位曾经有过兴高采烈地打开礼盒箱,结果却大失所望的经验吗?
  是否也曾经有过因为电影预告感觉颇有趣而前往电影院观赏,结果却看到一部与原先期待有所出入之影片的经验吗?
  我想表达的意思,说穿了就是下面这句话啦。

  水蒸气——反而更加煽情不是吗?
  厌恶水蒸气的各位读者大人。
  只要设法爱上水蒸气不就行了吗?
  水蒸气并不是阻挡我们拜见胸部大神的曼妙身影。
  而是提供了名叫想像,任何东西都难以取代的煽情感受给我们。
  换句话说,它保护我们的浪漫免遭名唤现实的右直拳痛殴一顿。
  而且始终十分贴心地只以自然现象的样态出现。
  不是如同布条或树叶等实际物体,而是以「位居气体及液体之间」这种低调的存在发挥着功效。
  这不是很惹人疼爱吗?不是很令人疼惜吗?
  水蒸气大人……感谢你。
  过去虽因你总是很不解风情地挑在关键时刻登场,所以总是不由自主地臭骂你一顿,但真的很抱歉。
  事实正好相反。你反而善解人意,反而懂得判断现场气氛。
  我可以接受你。作为衬托胸部大神的配角,我也很乐意尊重你。
  ……可是啊。
  唯独你的亲戚,是我怎么样都无法忍受的存在。
  就是指毫无艺术气息可言地突然登场的他啦。
  就是那个如果像水蒸气大人一样很理所当然地存在于现场也就算了,但却偏偏像是插入字幕一样,英姿焕发地在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登场的……那个他啦。

  神秘光芒——无论是谁再怎么说情,我也绝对无法容忍你。

  唉,总觉得这回好像写了一篇最没内容兼恶心的后记。
  都是因为这回后记的页数太多了。怪不得我啊。

  第九集恐怕会从抵达反体制派的根据地之后的情节开始描述。
  哮的后续如何?反体制派的实际状况又是什么面貌?第二次魔女狩猎战争的走向将怎么演变?
  以及Alchemist社方面也传出了行迹可疑的动静!预计大概会是这样的感觉吧。
  尽管一如往常地只是预定,并不能很明确地断言,但要是能请各位务必赏光翻阅第九集的话,那就再令人高兴不过了。好戏还在后头喔!

  最后请容我致上谢词。
  感谢在百忙之中,仍确实地支持着本作舳的新任责编K大人,以及从本系列作品问世以来便一直关照的前任责编S大人。
  感谢登场角色明明大多都穿着便服,却始终一如往常地负责提供了完美插图的切符老师。以及画出精彩漫画版作品的华尾又太郎老师。
  还有从各种不同方向协助PV、CM,DRAGON MAGAZINE短篇漫画,及动画化企划等方案的富士见书房工作同仁。
  最后,我谨在此向赏光拿起这本书翻阅的所有读者大人们致上由衷的谢意。
  那么,我们第九集再会罗!
  敬请拭目以待!
  柳実冬贵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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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7

10000
残月之弦 騎士
慢热类小说,人气好惨淡啊

8 年前 0 回復

a15933951 騎士
大招開太大戲就演不成了 你要演到長命百歲阿

8 年前 0 回復

1610386002 子爵
oh very nice!!!!

8 年前 0 回復

liyangzh 平民
好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8 年前 0 回復

三宅最爱 平民
剧情总是停在一个很微妙的地方,感觉快完结了

8 年前 0 回復

R.A 侯爵
樹夕阿!!!還要再被對待多慘呢
雖然知道主角是沒事的 但斷在這真吊人胃口
是否主角的靈魂又與拉碧絲更加融合了呢

8 年前 0 回復

dengzeze 子爵
小说挺好怎么觉得动漫要毁了这个小说。

8 年前 0 回復

林老濕 勳爵
又ㄧ個法蘭克香腸的男主角.....科科

8 年前 0 回復

侦探小子 侯爵
草薙家一个是兄控,一个是姐控,这是遗传+风俗问题,导致草薙家尽出“绅士”、“淑女”吗?男主表示初吻给了谁也不是大问题,因为你们都是男主的翅膀,只要第一次是男主的即可

8 年前 0 回復

jeff0719 伯爵
總算看完了!!!
重點只有一個!!
「去你的水蒸气。」
!?!?!?
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0.0??

8 年前 0 回復

kanshuzhiren 伯爵
不是吧,该不会草稚哮大招开的过头,身体超负荷了然后彻底昏迷了,反正挂掉应该是不可能滴,要是现在挂掉,后面的戏就演不成了啦。

8 年前 0 回復

waox1234 王爵
去你的水蒸气,还有把圣骑给我踢了

草薙家弟弟就是姐控,妹妹就是兄控,看来是家族传统

8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 wttx 发表于 2015-11-3 20:33 真理感觉也真是可怜。。。天天对哮哥发春的结果就是初吻给樱花(而且还是两次),残念啊。。。。特别是想着 ... '


別說了你這樣講連櫻花都把初吻(ry
拉碧絲根本大獲全勝中...

8 年前 0 回復

betahash 伯爵
`出现在第一页 不容易啊 
楼主加油
楼下的也加油

8 年前 0 回復

wttx 伯爵
本帖最后由 wttx 于 2015-11-4 01:28 编辑


真理感觉也真是可怜。。。天天对哮哥发春的结果就是初吻给樱花(而且还是两次),残念啊。。。。特别是想着哮哥发招来救樱花结果换来再吻。。。你妹啊这残念死了,你们两个百合或是和哮哥玩3P算了啊
虽然听到光翔兄剧透了啊。。。不过说真的这阳炎也真是太欢乐了。。。。只有那个想自杀疯子才能配得上病娇么(好吧疯月杀不死吧),好吧疯子配病娇真的是绝配

8 年前 0 回復

七夜许愿 子爵
这么快的速度就录入了第8卷啦。。。真是辛苦大大了,话说真是期待后宫如何追男主啊

8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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