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山くがね]OVERLORD7大坟墓的入侵者[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11-4 23:04 编辑


OVERLORD7大坟墓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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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丸山くが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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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Prologue
第一章 死亡邀约
第二章 落入蜘蛛网的蝴蝶
第三章 大坟墓
第四章 一线希望
Epilogue
角色介绍
后记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11-4 23:03 编辑


Prologue
  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最底层,也就是第十层最深处的心脏地带——垂挂着四十面旗帜的王座之厅充斥着寂静的热气。
  静默地整队的所有人都对王座深深低头,以表示自己的忠诚。
  整齐排列着的尽是些异形身影。各楼层守护者不用说,连四十一位无上至尊亲手创造的NPC,以及直属守护者麾下的仆役们也都齐聚一堂。总人数随便一算也超过两百,除了刚转移到这个世界之际,这还是头一次将这么多人集合一处。
  不过,这次与上次有着极大的不同。这次集合的直属仆役们不是平常那些人,而是等级够高的强者云集,平均等级高达八十以上。
  统辖第一层到第三层的守护者夏提雅,平常都让吸血鬼新娘们随侍左右,但今天带来的却是无上至尊赐给自己的最高阶不死者们。不只如此,就连第六层守护者之一的马雷,也让至今从未带出楼层的两头直属守护者的龙伴随出席。这两头龙只能以付费转蛋——而且机率极低——获得,等级将近九十。
  在这些看得出来经过精挑细选的仆役们当中,有一群独树一格的存在。
  那是一群比其他存在差了一截的不死者。他们的等级最高只到四十,约有百人——不在刚才那两百人之列——另外排成队列。
  而且相对于其他仆役面对王座排成横排,在受召聚集到这个圣域之时,理应散陪末座的他们却排成直排,最前头的人甚至遗站在守护者附近——离王座越近者身分地位越高——的位置。
  这种好到没道理的待遇,却有着极为正当的理由。
  因为这些不死者,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统治者安兹·乌尔·恭亲手创造出来的。绝不是可以怠慢的存在。
  在场所有人都是安兹的部下,无庸置疑地对公会「安兹·乌尔·恭」绝无二心,但他们当中仍然有着明确的上下关系。当然,立于最高地位的是诸位无上至尊创造出的NPC们。其中又以身负重任的各楼层守护者地位最为崇高。
  排在NPC之后的是自动出现的魔物,或是以YGGDRASIL的佣兵系统召唤出的魔物——仆役们。仆役们的地位取决于实力或安排的职位,不过在这里与楼层深浅无关,大多都排成横排。
  那么安兹创造出的不死者们又该排在哪个位置呢?
  这个问题让守护者总管雅儿贝德相当烦恼,不知道该不该将他们与NPC同等看待。
  当她请示安兹时,安兹破颜一笑,高声说放在最低地位就行了。
  安兹的创造不死者能力,虽然一天的使用次数有限,但并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相较之下,守护者们带来的高等级仆役,是以YGGDRASIL这款游戏的据点用佣兵系统,支付金币或付费制造出的存在。前者死了还可以免费再创造,后者一旦死掉,钱就全浪费掉了。所以就安兹的观点来看,就算需要使用尸体,但自己创造的不死者,应该比花费金币诞生的存在来得低贱。
  然而这是安兹的观点,不是忠心部下的观点。听了宽宏大量的主人做出的判断,雅儿贝德虽然感动得落泪,却不能回答「属下明白了」,她烦恼了半天,最后决定破例将主人创造的不死者们排成直排而非横排,把这个问题蒙混过去。
  坐在这个房间最高位置的王座上,俯视着按照这种——雅儿贝德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顺序排列的仆役们,安兹有如公布神谕般平静地宣言。不,对于麾下军团而言,安兹的话语本身就是神谕。

  「首先,辛苦大家长期以来收集情报了。塞巴斯,还有索琉香,你们表现得很好。」
  看见视线下方的两人深深低头,安兹满足地点头。不过接下来才是问题。模仿王者的举止对普通人来说实在太难,安兹觉得自己快被压力压垮了扣视线下方是无数部下的身影,众人眼中尽是敬爱的光辉。
  理应不存在的胃阵阵绞痛,同样不应詨存在的心脏激烈跳动。
  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恨不得全速逃出这里的激烈情绪,被变成这副身体以来的特性强制稳定下来。
  安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演得像个统治者,他下令道:
  「两人,到我面前。」
  受到呼唤的两人一齐起身。他们好像事前演练过似的,动作整齐划一地登上王座前方的台阶,在伫立于安兹斜前方的雅儿贝德跟前停下脚步。
  两人再度以整齐划一的动作跪下。
  「抬起头来。为了赞赏你们卓着的表现,我要褒奖你们,」安兹看向塞巴斯。「塞巴斯,虽然你已经替琪雅蕾求饶,但我之所以答应保护她,是为了报恩。这跟你的工作表现无关,所以你要什么,我也会给你。来,说出你想要的吧。」
  在众人面前称赞部下,才能促使其他人奋发向上。经理奖之类的会在大家面前颁发,大多是为了这个目的。部下受到激励,怀着自己也想获得褒奖的热情行动,能够让组织的营运状态越来越好。所以安兹才会活用社会人士的经验,召集了众多部下到王座之厅集合,好营造出这种场面。
  然而,这样做也有很大的风险。因为安兹必须在众多部下面前,摆出主人风范——展现出领袖魅力才行。这对区区一个社会人士来说实在很难。然而自己身为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仅剩的最后一人,必须通过这项考验。
  (我必须回应NPC们的赤胆忠心。)
  安兹怀抱着钢铁般的决心时,塞巴斯嘴边的胡子抖动起来。
  「为安兹大人鞠躬尽瘁,是——」
  (这些部下真是有够忠心的耶。但也因为这样我压力才大……)
  「——别说了。用奖赏回报部下的优秀表现,是主人的职责。我要你知道,属下的无欲无求有时反而会让主人不快。」
  「是!属下失礼了!既然如此……」塞巴斯考虑了几秒,然后开口道:「我希望能获得衣服等生活必需品,给安兹大人善意分配给我的人类琪雅蕾使用。」
  「……衣服之类的物品,从私藏品当中拿去用也行喔。」
  在YGGDRASIL时代,一旦错过限量道具或是玩家制作的外装等物品,以后就会很难得到,因此只要看到有点想要的外装,他总是毫不犹豫地买下来。不只有安兹会这样,安兹的同伴们统统都有相同倾向。不,大概只要是玩家都会这样吧。
  公会同伴中制作了夏提雅设定的佩罗罗奇诺,称这种倾向为「就跟喜欢的色情图片一样,管他会不会用到,先存再说现象」。然后他接着又说:「不过大多都不知道躺在哪个资料夹里就是。」
  实际上,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安兹不分男用女用,买了一大堆外装,几乎都收着没用。摆着占衣柜空间也只是浪费,倒不如有效使用比较聪明。
  安兹想起了到处买来的服装。YGGDRASIL的服装大多有点招摇,但应该也有适合琪雅蕾穿的衣服吧。
  「不,大人用不着如此费心。琪雅蕾已经蒙受安兹大人够深厚的恩德,再多就担当不起了。」
  「这样啊……那好吧。不过衣服啊……」
  这对从没买过女装的安兹来说实在太难了,要是人家觉得安兹很没品味怎么办?搞不好会一口气降低纳萨力克女性族群对安兹的评价。
  「可以请娜贝拉尔代劳吗?不能为了这点小事麻烦纳萨力克的统治者安兹大人。」
  塞巴斯应该没有看穿安兹的不安,不过他的提议倒是帮了安兹一个大忙。
  「……娜贝拉尔,你没意见吧?」
  听到安兹的声音,在视线下方姿势维持不动的NPC们当中,一人深深低头。
  「好,塞巴斯。这事就交给娜贝拉尔处理。或者……」安兹咧嘴一笑。当然他的脸不会动,只是有这个意思。「你也可以带琪雅蕾去买,就当作约会。」
  安兹已经从女仆长那里听说了塞巴斯与琪雅蕾之间的事。虽然似乎还没发生关系,但迪米乌哥斯也说只是早晚的事。
  (说到迪米乌哥斯,那家伙为什么会说塞巴斯与琪雅蕾发生关系是件好事呢?好吧,也许他是在祝福同事的感情发展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俩的感情意外地还不错嘛。在王都的时候气氛有点僵,大概是当时的状况使然吧。这下稍微放心了,毕竟我不乐见他们像那两个人一样成天吵架……)
  公会成员塔其·米与乌尔贝特成为死对头的原因,出于YGGDRASIL之外的问题,说穿了就是乌尔贝特在现实世界中的嫉妒。
  (我记得他们俩开始交恶,就是从那次吵架开始……也许那就是造成一切的起因吧。)
  安兹的心情彷佛眺望着荒凉沙漠般,觉得自己现在能够明白。这时,塞巴斯惊讶的声音挥除了他脑中的思绪。
  「可……可以吗?那么,我想带着琪雅蕾一起去。」
  (——我不会因为自己是单身王老五,就欺负甜蜜的情侣啦。)
  如果他们俩在耶·兰提尔约会的话,自己就戴上那个嫉妒面具去跟踪他们好了。安兹想着这些没意义的事,同时抬高下巴,示意另一个下跪的人开口。
  「无妨。那么再来是索琉香。说出你想要的吧。」
  「……我希望能获赐几个人类,最好是活人。如果还能是纯洁无瑕的人类,那就再好不过了。」
  安兹想起抓到的那些人类。幸存的人类大多是与「八指」组织相关的人士,也就是触怒安兹的浑球。根据汇报,其中能派上用场的人都已经带去拷问,使其内心受挫。再来只剩下禁闭反省的那些人破例保护的人。
  (那些人不行。毕竟那是佩丝特妮与妮古蕾德不惜违抗我的命令,也要保护的人。)
  「可以,就赐你几个活人。不过,纯洁无瑕这点驳回。原谅我无法实现你所有要求。」
  「请您万万别这么说!属下本来就不配获赐纯洁无瑕的人类!能获赐活人就已经万分感激了!」
  对于深深低头致谢的索琉香,安兹以他认为符合统治者的态度点头。
  「……是吗,谢谢你。那么,你们俩都退下。接着是安特玛,到我面前来。」
  与退下的两人交换,安特玛来到安兹跟前跪下。
  「那么,安特玛。」
  「是!」
  模糊不清的声音让安兹不禁苦笑。
  「你声音好像还没恢复呢。」
  安特玛装备的口唇虫是纳萨力克内不会自动出现的魔物,但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在她房间里有好几只使用YGGDRASIL货币召唤的魔物,随时都可以恢复到她本来的声音。她不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私怨。
  「是否很刺耳呢?我立刻去装声音回来!」
  「不会。你这种声音我也不讨厌喔。」
  「谢谢大人!」
  「那么,你也付出了很多,甚至牺牲了声音。但是要获得褒奖,你的功劳还略嫌不足。虽然无法像刚才那两人一样有求必应,不过还是告诉我你的心愿吧。」
  安兹认为随便行赏不是大方,而是欠缺考虑。东西过剩价值就会下降,这个道理在任何事情上都是适用的。
  就这层意义来说,安特玛的功劳并未达到安兹行赏的标准。话虽如此,她为了工作受了重伤,不表示一点意思有点可怜。
  (这好像叫做紫心勋章?我对军队方面不太熟。要是那个人在,就能多教我一点了。)
  他想起一个被称为军事宅的公会成员。
  「那么……安兹大人。若有机会杀死那个臭丫头,请派我前往。我想把那个人的声音抢过来。」
  安兹知道她指的是那个叫伊维尔哀,戴着面具的可疑小女孩,于是加以许可。
  「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叫你。退下吧,安特玛。」他看着安特玛回到刚才的位置。「那么进入下一个议题。」
  当然没有任何人反对。然而,安兹无法放宽心对这种现象感到高兴。
  这些人是因为把安兹视为最高主宰,只要安兹一声令下,白的也会变成黑的,所以才会这么安静。绝不是因为安兹采取了正确行动才保持沉默。
  (看来我应该设置监察之类的各种机关。)
  第一个该设置的,应该是负责论功行赏的部门。问题是就像刚才的塞巴斯那样,NPC们与仆役们都觉得为安兹效力是理所当然的,不应收取任何代价。而且做为标准的评价也很暧昧,都是凭安兹一己的想法决定,这也是个问题。
  (若要做为组织进行活动,今后这方面必须有个明确规定……都是我把组织管理扔给雅儿贝德处理,一直逃避,现在得到报应了。可是这实在超出普通人的极限了啦。我至今的人生经验几乎都无法应用啊。)
  以往只是薪水阶级的安兹,如今为了统治阶级的辛劳而头痛不已,但他拚命压抑。这种事等到独处时,在自己房间散发香气的床上一边打滚一边烦恼就行了。
  「我要决定纳萨力克今后的方针。迪米乌哥斯,到我身边来。」
  纳萨力克最顶尖的智者登上台阶,站到雅儿贝德的对面待命。
  「纳萨力克守护者总管雅儿贝德,以及纳萨力克的第一智者迪米乌哥斯,最初的计划如今已结束大半,命你们两人说说纳萨力克今后该如何行动。如果有人有其他方案,可以举手发言。」
  安兹的第一优先事项是纳萨力克的永续经营。不,最糟的情况下,纵使失去了纳萨力克这个安身之地,只要能保护昔日同伴们的子女——这些NPC们就足够了。他可以用建造避难场所等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是让安兹·乌尔·恭扬名全世界。这是因为安兹怀着希望,考虑到如果有同伴在这世界里,也许他们会来找自己。现在这项的优先顺序或许可以往后挪。
  第三是强化纳萨力克。这一项搞不好才应该放前面点。
  的确,越是了解这个世界,越觉得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大要塞,「安兹·乌尔·恭」则是最强的组织。然而,虽说是使用了世界级道具,但既然有人能够支配夏提雅,骄矜自满是很危险的。尤其是既然这世上有世界级道具,行动时最好预设有其他公会存在,才不会遭人暗算。所以才要采取行动,增强纳萨力克的力量。
  他们目前拉拢了蜥蜴人等战力,安兹也生产不死者来加以强化,但还必须更贪婪地提升实力才行。
  第四是收集情报,原本是第一优先.但因为已经达成了一部分,便将顺序往后挪。
  安兹是以这种顺序来考虑的。不过,这终究是安兹这个凡人的思维。或许哪里会有漏洞,也并非是以准确的情报分析做基础。
  正因为如此,安兹才要借助两名智囊的智慧。如果只是要借助两人的智慧,直接把他们叫来商量就行了。不需要冒着被大家知道安兹其实脑袋空空的危险,营造这么一个大舞台谈这个问题。
  然而,那样做才是错误的。
  做为主人,为了扮演NPC们心目中的——虽然他觉得已经接近妄想了——安兹·乌尔·恭,一个无与伦比的存在,深不可测的智者,这个舞台是不可或缺的。
  「你们俩清楚说明给所有人听。在场的全是由各守护者选出的精锐。让这些人亲耳聆听今后的方针,无一遗漏。」
  没错,这就是安兹迫不得已的计策。他把用过好几次的「说明给所有守护者听」扩大了规模。拿有人不知道,或让大家都了解当藉口,自己也一边装懂一边听取内容,就是这样的作战计划。
  「那么迪米乌哥斯。为了那些不清楚详情的人,你简明扼要地说明一下目前的情报。总之先讲讲纳萨力克对王国采取的行动吧。」
  「遵命。」
  迪米乌哥斯开始对台阶下的NPC们说明,
  安兹就是想听这个。安兹当时的确也同意,并认为睿智的迪米乌哥斯做出的行动不会有错。但日后仔细想想,他总觉得迪米乌哥斯好像还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首先王国方面,藉由马雷、尼罗斯特与恐怖公的努力,我们已成功压制黑社会的高层人士。今后只要慢慢浸透,终有一日可以支配王国的黑社会。」
  「……嗯?」
  安兹小声发出疑问。为什么要支配王国的黑社会?跟那时候听到的简单说明好像有点不同。比较合理的推测,应该是为了获得长期财源,或是为了轻松得到情报吧。
  安兹正在思考时,迪米乌哥斯闭上嘴转过头来,笔直地盯着他。安兹一边感谢这副身体不会冒汗,一边询问:
  「怎么了,迪米乌哥斯,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好像听到安兹大人说了什么。」
  「喔,抱歉。我只是出声表示同意,看来似乎害你误会了。好了,继续吧,告诉所有人支配王国黑社会的意义。」
  「是。那么,诸位,藉由统治王国的黑社会,能够为安兹大人的主要目的,也就是征服世界打下根基。应该没有人愚笨到不懂这一点吧。」
  安兹俯视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理解之色。看来没有任何人不明白。
  只有安兹一个人没跟上状况。
  「……征服世界?」
  那是啥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但他又不能问。
  这是安兹这辈子最努力动脑的一次,他花了几秒钟冥思苦索。
  实在太不可思议,太令人难以接受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本来只想低调行动,避免树敌,提高名声,并跟可能待在这世界的昔日同伴们取得联络。原本只是这点可爱的小小心愿罢了。
  然而,如今——
  (征服世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安兹很想否定,但没勇气否决部下所言。
  不只是NPC,就连每一只仆役,都对已知事实面露理解的表情,也就是满脸写着「那当然喽」。一眼就能看出这事已经是所有人的共通认知,且自然而然地沁入心中。安兹觉得似乎只有王座附近,呼呼吹过一阵干燥的风。
  安兹·乌尔·恭是纳萨力克的最高主宰,是无上的存在。他现在已经成了这样的崇拜对象,如果现在自己把这形象破坏,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搞不好会像被狗仔队拍到丑闻的偶像一样。崇拜者减少,销售量下滑的偶像固然可悲,但安兹有种预感,觉得甚至有更悲惨的命运在等待自己。
  (好像投入了太多经费,弄得没办法喊停的企画一样……)
  不过冷静想想,征服世界似乎也挺不错的。
  当然,这不像玩游戏那么简单。对身为一介凡人的安兹来说,这个规模过大的计划全貌太过模糊,他无法理解。不过他能明白,这对于获得名声——虽然可能是恶名——这个目的而言,是一招再完美不过的手段。
  问题是同伴知道了会有何感想。到时候只能为自己没能妥善管理纳萨力克乖乖道歉了。
  (再说还有能够对夏提雅洗脑的未知敌人。应该能称得上是藉口吧……他们应该会原谅我的……吧?)
  做好觉悟的安兹,落落大方地对似乎等着受到称赞的迪米乌哥斯颔首。
  「你……你还记得啊。」
  「当然了。只要是安兹大人的话语,我迪米乌哥斯一字一句都不会忘记。」
  「这样啊……是那时候提到的吧。」
  「正是。」
  「……是那时候对吧?」
  「正是。」
  「那时候啊……这样啊,我很高兴喔。迪米乌哥斯……」
  「谢谢大人。」
  「不过征服世界相当困难啊。」
  「大人所言极是。」
  「那么……你觉得该怎么做?」
  安兹很想称赞自己声青没发抖。
  「我提议将此事做为今后的大方向,纳萨力克应该浮上台面。既然目前支配过夏提雅之人正在暗中行动,我方就算匿迹潜形,仍有可能惹来麻烦。」
  「……没错。」
  是这样吗?安兹觉得匿迹潜形比较安全。他完全不懂迪米乌哥斯怎么会有这种结论。
  「我的意见也相同,安兹大人。做为组织浮上台面,就可以公然应对问题。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派遣极少数人员,私底下悄悄探查。」
  「啊,原来如此。」听了雅儿贝德的说明,安兹内心这才恍然大悟。
  不用再像针一样刺探,而是可以大摇大摆的行动,的确很有魅力。
  「所以要从地下支配王国,用各种手段让纳萨力克这个组织获得认可,对吧?可是安兹大人统治的这片土地,若得沦为哪个国家的一个组织,我可不同意喔。」
  对于雅儿贝德的疑问,迪米乌哥斯摇摇头。
  「当然了,雅儿贝德。我也不会接受。而且,在我分析收集到的情报并考虑过后,认为王国目前的局势完全没有魅力,除了一个人以外。这点其他国家也是一样的。我认为以一个组织身分为任何一个国家效力,是愚蠢的行为。」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为国家效力,我们的行动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受限。控制夏提雅的那些人如果是一个组织,我们若是隶属于某个国家,一有问题可能无法第一时间应对。因此……安兹大人。」
  迪米乌哥斯注视着安兹,郑重地提议。
  「我提议建立名为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国家。」


第一章 死亡邀约
  1
  地处巴哈斯帝国国土偏西部的帝都欧温塔尔,中央座落着拥有鲜血皇帝之称的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所居住的皇城,外围呈放射状林立着研究所、帝国魔法学院与各种行政机构等重要设施,可谓帝国的心脏地带。
  虽然人口不比里·耶斯提杰王国的王都,但都市规模应该在王都之上。再加上此地历经数年的大改革,正处于帝国史上最繁荣的盛景,不断引进新事物,还有众多的物资与人才涌入。而古老陈旧的事物逐渐毁坏,面对充满希望的将来愿景,令在这里生活的市民脸上也都洋溢着光彩。
  安兹带着娜贝拉尔,走在热情喧嚣的都市里。
  若是平常,安兹会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一边环顾周遭一边漫步。同时对此地与王国的许多差异深受感动。
  然而此时的安兹丝毫没有那种心情。
  安兹的内心明白显现在举止上,步伐慌乱。
  支配他的感情名曰不愉快。
  这次安兹特地来到帝都的理由,也就是迪米乌哥斯的计划,越想就让他的——虽然只是幻影——眉毛皱在一起。
  对纳萨力克最高统治者安兹·乌尔·恭而言,忍耐这两个字原本是没有必要的,也不需要压抑烦躁感。安兹说的话就是真理,只要他这统治者说一句话,白的都得变成黑的,照理来说应该没什么是他不能如愿的。
  既然如此,怎么会演变成这种事态?这是因为他很想否决迪米乌哥斯的提案,却又因为一些因素而无法如愿。
  在计划的目的——显示纳萨力克的力量这点上,迪米乌哥斯的计划非常简单易懂,而且能立即见效。即使如此安兹依然不情不愿,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会使同伴一手打造的事物蒙羞。
  拿私人感情当理由拒绝看似出色的计划很难看,他也不愿让大家觉得自己身为最高统治者,却没有宽宏度量。况且他也想不出什么替代方案。
  没有替代方案的反对意见,说穿了就是找碴。安兹不是以统治者,而以社会人士的身分如此大喊。
  安兹再度喃喃地用讲了好几遍的话劝戒自己。
  要保持冷静,要镇静一点。理性与感性,若是问他该选哪一边,选择理性才是上司该有的态度。凭感性行动的人若是全神贯注可获得极大成果,但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况且现在已经——
  「——骰子已被掷下吗?」
  安兹体内虽然没有肺,但还是大大吸进一口气,然后吐出。
  对于这个突然边走边做起深呼吸的战士,周围市民投以狐疑的视线,但他不怎么在意。
  自己这副魁梧的英姿本来就经常吸引旁人注目。尤其是被人称颂为英雄之后,更是几乎随时随地暴露在他人目光下。因此除非是需要演戏或是骑乘仓助等特殊状况,否则他从不把一般人的视线放在心上。
  重复了几次深呼吸后,心中流露的不快感只剩下一点,他这才有多余精神去注意跟在后面的娜贝拉尔。
  「抱歉,我似乎走得有点太快。」
  安兹是个男人,穿着铠甲也能大步前进,跟穿着长袍的女性娜贝拉尔相比,步幅完全不同。考虑到体能,她应该不至于太辛苦,但身为一个男人,还是必须为只顾着自己往前走一事道个歉。
  「不会,没有的事。」
  「是吗……」
  这是做为仆从的回答,还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安兹猜不透,只能一边缩短步幅一边寻找话题。
  他对于自己刚才一直像只刺猬一样感到有点难为情,为了转换气氛而拚命思索,但就是想不到什么好话题。
  业务专员总是用天气等无足轻重的小事开启话题。运动方面的题材也不错,但是需要事前调查客户支持哪一队。
  安兹正想从这些方面找话题时,突然在心里咂了一下嘴。
  (我干嘛对身为部下的娜贝拉尔这么小心翼翼的啊。难得有这机会,不如练习一下主人该怎么跟部下说话吧。说是这样说,可是身为统治者,或者该说最高主宰的人,平常都跟部下聊些什么啊?)
  安兹回想自己跟公司上司的日常对话,不知道讲那些话题适不适当。安兹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最高统治者,不是企业的董事。真要说起来比较接近会长。
  (不,会长好像也不太对……话说回来,比方说那个王国的国王,都会跟葛杰夫·史托罗诺夫讲些什么话题呢?真希望能参考一下。)
  话虽如此,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继续这样一语不发地前进,气氛也太僵了。安兹不管三七二十一,讲出了想到的话题。
  「……娜贝啊……话说你觉得我这声音如何?」
  安兹用食指按了按自己的声带,更正确来说,是本来该有声带的位置。他用金属手套按住护喉部位。本来应该只有金属的触感,但护喉底下却传来有弹性的感觉。同时还有一种喉咙湿润的不协调感。
  「恕我直言,我觉得这声音不是很好听。并不是这个声音很怪,而是我觉得还是平常的飞飞大……先生的声音比较悦耳。我明白飞飞先生有您的苦衷,但我不免还是希望您能恢复成原本的声音。」
  「是吗。我倒觉得这个声音满有磁性的,还不错啊……这是尼罗斯特从大约五十人当中选出的声音,我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安兹冷不防想起自己声音的录音听起来是怎样,小声发出呻吟,不过精神马上稳定了下来。
  「是这样吗?我比较喜欢飞飞先生平时的声音。」
  「谢了,娜贝。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我也能装备这个……」
  不知道她是讲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安兹一边心想,一边再次戳了戳喉咙。可以感觉到黏在喉咙上的生物——口唇虫动了一下。如果是人类的话,应该会觉得痒痒的吧。
  (纯粹是我不知道,还是后来适用了更新档之类的?不能保证缺乏这方面的资讯不会造成任何危险。不只是这个世界,就连YGGDRASIL的知识都得深入查证一番,真是棘手。)
  游戏厂商希望YGGDRASIL的玩家能够享受未知的乐趣。他们希望玩家可以多方尝试,所以制作公司才会准备了庞大的游戏资料,以及可做各种调整的系统。
  于是,真正的未知在玩家面前扩展开来。
  关于地图没什么像样的资讯,迷宫以及各方面的知识——矿石的开采方式、食材或可饲养的魔兽等等——也都很不贴心地没提供任何资讯。在这样的世界里,一切都必须自己调查。说得明白点,就连什么可以装备,什么不能装备,都得由玩家们自行重复尝试错误。
  的确也有攻略网站或是情报网站。但那些网站公布的资讯,大多只是统整众所皆知的情报,要不然就是可信度极低的小道消息。因为YGGDRASIL是探索未知的游戏。到手的情报都很宝贵。把这些宝贵情报免费向陌生人公开没有半点好处。
  基本上,可信情报只有靠自己的公会获得的,或是与值得信赖的公会交换得到的情报。其余的尽是些派不上用场,没有价值的情报。
  甚至还有一段时期,常常可以看到有人写下「我脱离公会了,现在公开自己公会的秘密情报」这种令人怀疑的留言。
  (哎……虽然其中也有真正的情报就是了。)
  曾经有个公会叫做「烈焰三眼」。
  那是会员登录制付费情报网站的站长们成立的公会,会进行派出间谍潜入高阶公会盗取情报的恶劣行径。然而,营运公司不认为这是「恶劣行径」。他们默认这种手段为一种获得情报的方式。但这种讲法可无法说服情报遭窃的一方。
  怒不可遏的高阶公会组成了联盟,对「烈焰三眼」发动袭击。联盟在公会总部与城镇的神殿等复活地点堵人,对公会成员发起PK,重复进行一复活马上PK的堵门口行为。结果逼得「烈焰三眼」分崩离析,成员也纷纷逃逸。
  最后他们将自己的情报网站完全免费公开,如今成了一段令人怀念的回忆。
  (虽然「安兹·乌尔·恭」没有间谍……但如果没发生那件事,也许成员会增加更多也说不定……)
  那件事造成「安兹。乌尔·恭」不再有新成员加入,仅有四十一人,成了高阶公会中成员人数最少的一个。
  说不定在YGGDRASIL的晚期,也有过资讯可侰度极高的网站。但安兹只有在「安兹·乌尔·恭」的全盛期、黄金时期才常逛那些网站,密切注意新消息。那时候派得上用场的情报还很少。
  (我的知识有可能还停顿在那时候。虽然我也有在注意营运公司的更新档消息……这个世界除了我以外,一定还有其他YGGDRASIL玩家。得考虑到情报方面输给他们的危险性。)
  将「八指」纳入旗下之后,安兹一口气汇集了纳萨力克附近地区的知识。其中包括了王国与帝国的大量情报,现在正在有效活用。只是圣王国、救国与评议国的情报很少,今后必须谨慎收集这方面的情报。
  「伤脑筋,越想越不安。差不多想来点正面的话题了。」安兹讲到这里顿了顿,随意环顾一下周围。「话说回来,帝国真有活力啊。」
  「是这样吗?我觉得跟耶·兰提尔差不多啊。」
  听娜贝拉尔这样说,安兹再度环顾周围。
  「街上充满活力,行人眼中散发光彩。这是相信自己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人,才会有的氛围。」
  「真不愧是飞飞先生。」隔了一小段距离跟在后面的娜贝拉尔说,但安兹自己讲着连自己都害臊起来,没回答她。他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至于是否真是如此,他对自己的眼光并没有自信。
  (又不是受潘朵拉·亚克特影响……还氛围咧。讲这种装模作样的话都不害臊……以为自己是诗人吗!)
  在王都时,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像个英雄般行动,所以那时安兹照着想像扮演了英雄的角色,看来好像还没从角色中跳脱出来o
  头盔底下的脸庞因为些微羞耻而染红——当然骷髅的脸是没办法变红的——此时安兹看到夫路达告诉自己的旅店就在前面。
  那是帝都最高档的旅店,远远望去也能看出其豪华程度在耶·兰提尔的最高档旅店之上。话虽如此,这只是就旅馆功能而论的感想,如果王都的旅店是历史悠久的高级旅馆,帝都这家就是新开张的高档饭店,哪一家比较好恐怕是因人而异。
  「好吧,不进去看看不知道,不过应该错不了了。」
  安兹稍微擦拭在胸前摇晃的精钢级证明,往旅店门口走去。
  跟耶·兰提尔一样,旅店门口站着身穿皮甲,身强力壮的警备兵。男人们一看到安兹与娜贝穿过拱门走进来,便对两人投以狐疑的视线。然而当他们看到一个东西时,立时睁大了双眼。
  「千……千真万确吗?看那身精良的装备似乎不假……」
  他听见对方悄声询问同伴。
  安兹走到难掩紧张神色,立正不动的警备兵面前时,对方用极度紧张的语气彬彬有礼地询问:
  「恕我冒昧,精钢级冒险者大人。失礼了,可否让我看一下您的证明?」
  安兹将证明牌从脖子上拿下来问道:
  「这家旅店拒绝生客吗?」
  「是的。为了维持本旅店的格调,很遗憾地,我们的确婉拒没有熟客介绍的旅客住宿。不过,精钢级冒险者大人当然例外。」
  一名警备兵将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深深鞠躬,然后像碰易碎物品般小心接过证明牌。
  接着他翻到背面,念出写在背面的文字。
  「漆黑……飞飞大人吗?」
  「对。」
  「确认无误!谢谢您的精钢级证明!」
  警备兵还是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牌子还给安兹。显示冒险者地位的牌子,是以与地位名称相同的金属制成,精钢级的这块小牌子本身就已经是一大笔财富了。由于精钢是非常坚硬的金属,因此就算掉在地上也不可能刮伤,但万一搞丢了,可是得付出巨额赔偿的。归还金牌时,被克兰培拉特——一种类似乌鸦的鸟——从旁抢走或是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
  这不是为了提醒大家小心处理昂贵物品而掰出的故事。而是真实案例。
  安兹接过牌子后,两人如释重负,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么让我进去吧。」
  「是,飞飞大人。由我带您到柜台。」
  「是吗,麻烦你了。」
  王国没有小费制度。不知道帝国是否也一样。安兹让一名警备兵带路,漫不经心地想着适些事。
  进入旅店,穿过地板应该是以大理石铺成的入口大厅,直接前往服务柜台。
  「我带精钢级冒险者飞飞大人以及他的同伴来了。」
  坐在柜台里的文雅男士对警备兵使了个眼色后,警备兵对安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就回自己的岗位去了。
  「欢迎您,飞飞大人。对于您在帝都逗留期间选择了我们的旅店,我在此致上最深的谢意。」
  柜台人员对安兹深深鞠躬。
  「不,不用在意。先让我住一晚吧。」
  「好的。那么可以请您在这本住宿登记簿上签名吗?」
  安兹在头盔底下得意地笑,拿起笔写字。
  他签下用王国语练习过几十遍的名字「飞飞」。
  「谢谢。您要订什么样的房间呢?」
  安兹个人并不介意住便宜房间。但一如平常地,他不能这样做。
  (反正又不能吃,其实我光住宿不附餐也无所谓啊。)
  安兹想起这个世界的各种餐点。
  发出甜香的绿色浓稠果汁水、看似炒蛋的粉红色食物、淋上蓝色液体的肉片。每一样都刺激着他的好奇心,但就是不能吃。
  (……性欲、食欲、睡眠欲。变成这个身体虽然有很多好处,但也失去了很多东西,真可惜。话虽如此,如果我还保有肉体,很有可能会沉溺于肉欲……)
  安兹想像着自己与雅儿贝德共睡一张床的模样,表情略为扭曲。
  因为他想到上司对公司女性下属性骚扰——甚至更过分的事。
  (虽然雅儿贝德好像爱着我……心情真复杂。要是那时候没那样做就好了……不好!)
  「抱歉,给我们一间适合我们的房间就行了……对了,也可以用王国金币支付,而不用交易共通金币吗?」
  「可以的。王国金币与帝国金币本来就是一比一。」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
  「好的,那么我们会为飞飞大人准备一间适合的房间。可以请您先在酒吧间稍等片刻吗?」
  安兹望向每张椅子间隔十分宽敞,充满高级感,大约可坐五十人的酒吧。那椅子坐起来应该很舒服。吟游诗人正演奏着沉静的乐曲。
  「那里的饮食全都免费,请到那里放松一下。」
  付的钱越多服务就越好,这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只是对于这种服务,安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知道了。那么娜贝,我们走吧。」
  安兹带着娜贝拉尔进入酒吧,就近找了椅子坐下。
  酒吧间里另外还有几个客人,看起来几乎都是冒险者。
  高阶冒险者一次工作就能收到巨额报酬,生活水准当然也跟着上升,住起这种旅店不当一回事。
  这点大概在哪个城镇都是一样的吧。无论在王都或是耶·兰提尔也都是这样。
  安兹检查一下,确定挂在脖子上的精钢级牌子能够让人清楚看见。成为这些客人的话题以提升知名度也不错。
  安兹一边感觉到自己受到注目,一边翻开放在面前的酒单。
  (看不懂……)
  他随便翻翻。明知一定看不懂却还是翻开酒单,是为了尽量避免引人怀疑。
  安兹有把借给塞巴斯的解读道具带来以防万一,但不能在这种地方拿出来慢慢用。
  「塞巴斯……琪雅蕾是吗。」
  想起部下的脸,他轻声说出联想到的女性名字。
  「那个女人怎么了吗?」
  「啊,没有,没什么。只是在想她适应得如何。」
  虽然琪雅蕾的事都交给塞巴斯管,但既然说好要保护她,身为经营人士就应该多留心她这名员工的状况。
  「我想不会有问题的。目前……女仆长正在禁闭反省,所以是由塞巴斯大人陪着,教她女仆的职务。学会某种程度的礼仪后,再来就是学习烹饪与其他职务,确认了她适合什么工作之后才会正式上任。」
  「这样啊。好吧,交给塞巴斯应该没问题。还有……差不多可以解除两人的禁闭了吧……雅儿贝德应该也气消了。」
  娜贝拉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低头。
  大概是看两人谈话告一段落,服务生静静走来。
  「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
  「我要冰马卡堤亚。娜贝你呢?」
  「我也要一样的。」
  「点你喜欢喝的没关系喔。」
  「不了,我也想点一样的。啊,我那杯请多放点牛奶。」
  「好的。」
  服务生深深鞠躬后静静离去。
  马卡堤亚是安兹在耶·兰提尔的旅店经常看到的饮料,颜色像是拿铁咖啡。味道闻起来也很像.但安兹另外有看到拿铁咖啡与普通咖啡。顺便一提,安兹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不用说,因为他不能喝。虽然他有试着喝过,但全都从下巴漏了出来,又暍不出味道,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但他还是点了这个,因为这种饮料好像只有高档店才会贩卖,他想应该比较适合这种场所。
  安兹一边擦掉不会流的汗,一边对娜贝拉尔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娜贝,马卡堤亚喝起来是什么味道?」
  因为他知道娜贝拉尔有喝过,所以才这样问。
  娜贝拉尔稍微想了一下。如果问一个人咖啡是什么味道,他在想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对方听懂时,应该就是这种表情吧。
  「这个嘛。很像雪克冰咖啡。只是它带有一点像炼乳的味道,我不太喜欢。」
  「……这样啊。好像很好喝。」
  (雪克?没听过这种饮料,说不定也是这个世界特有的饮料。)
  「我觉得只是还可以。」
  安兹随便应了一声时,饮料送来了。
  「别介意我,你喝吧。因为两个人都不喝太奇怪了。」
  因为在王国已经习惯不拿下头盔的生活,因此安兹完全忘了饮料送来还不拿下头盔很不自然,泰然自若地说。
  「谢谢您。」
  「那你喝没关系,边喝边听我说吧。总之我打算在帝都参观个两天。听说中央市场的商品种类丰富,相当惊人,光是走走逛逛就很有趣了。再来是北市场,听说那里是以贩售魔法道具为主的市场,冒险者经常会去逛。」
  这方面的情报都是受安兹支配的「八指」提供的。他们还提供了很多地下世界的资讯,但安兹本身没打算介入那方面的事,所以资料都是随便看看。
  「差不多第三天再到冒险者工会去吧。如果可以,我想认识一下帝国的精钢级冒险者,但如果没办法,就接个短期结束的简单工作,卖个知名度好了……根据预定,若能在七天内离开这里就很好了。你有什么提议吗?」
  没喝饮料默默聆听的挪贝拉尔摇摇头。
  2
  帝都是帝国权力的结晶,这里有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光景,其中有一个,来到帝都的人大多会啧啧称奇。那就是——几乎所有道路都铺了砖瓦或石头。
  这在邻近诸国可是看不到的——除了比这里更先进的教国之外。当然,并不是全帝国的所有都市都有这种设备。即使如此,只要看到帝都就能知道帝国的雄厚潜力,这令邻近诸国的外交官大为感佩。
  尤其是中央马路。它与公路直接相通,是帝都的一条大道,跟一般马路一样,正中央供马车或马匹通行,两侧则是人行道。
  不同之处在于马路与人行道的界线设置了小型护栏,并有高低差以确保行人安全。马路两侧竖立着路灯,晚上会亮起魔法光。还有许多骑士巡逻注意周边安全等等。
  在这帝国治安最为良好的道路上,一个嘻皮笑脸的男人,愉快地哼着歌,步履轻盈地走着。
  男人的身高大约一百七十五公分上下。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吧。
  金发碧眼,还有晒黑的健康肤色,男人的这种外貌在帝国并不稀奇。
  他长得不算美形,属于容易埋没于群众中的平均相貌,但隐约散发出一种吸引人的魅力。那像是来自于脸上微微浮现的快活笑容,也像来自充满自信的大方举止。
  每当他摆动手脚,干净得没有一点污渍的上等服装底下,就传来锁链互相摩擦的细微声响。反应敏锐的人应该能听出那是链甲衫发出的声音。
  腰际左右两侧各佩着一把剑,长度跟短剑差不多。握把部分以护手甲完全包覆,刀鞘不是什么精致的物品,但至少看起来并不廉价。而腰部后方挂着殴打用的钉头锤,还有突刺用的破甲剑。
  携带一、两种武器,在这个世界算是理所当然的。但很少有人会同时备齐突刺、挥砍与殴打三种攻击手段。
  有知识的人,会把他看作是冒险者。更有知识的人,想必会发现他脖子上没有冒险者平时配戴的牌子,而看穿他的真正身分是「工作者」。
  工作者,指的是脱离冒险者行列的一群人。
  冒险者的工作是由工会承接、调查,再分配给适合等级的冒险者。换句话说,一份工作的性质是否正当,工会一开始就会调查清楚。因此,工会会回绝危险的工作——威胁到市民安全或是与犯罪相关的行为。视情况,有时甚至会与委托人为敌。例如搜集毒品原料植物的工作,工会就会全力加以阻止。
  还有破坏生态系平衡的工作,工会也会加以拒绝。例如说,工会绝不会主动杀害立于某座森林生态系顶点的魔物。这是为了避免杀死它造成生态系失衡,导致其他魔物离开森林范围。当然,如果生态系顶点的魔物自己离开森林,侵犯人类的生活圈,那又另当别论了。
  换句话说,冒险者有点像是正义的伙伴。
  只是,推动世界运转的不可能总是漂亮事。
  可以想像有些人是为了金钱之类的好处,才愿意做危险的工作。也有人只是单纯喜欢屠杀魔物。
  这些人——不追求身为冒险者的光明面,而是渴望黑暗面的人们,他们是脱离冒险者行列的一群人。人们带着嘲笑与警戒,称这些人为工作者。
  然而,若是说所有工作者都是这种货色,却又并非如此。
  比方说——某个村子有个少年受了重伤,一个偶然造访村子的冒险者使用治疗魔法免费替少年疗伤,是对是错?
  答案是错的。
  工会规定冒险者必须收取公定费用,不可以免费使用治疗魔法。
  一般来说,治疗魔法是由神殿负责,病人要捐款才能请神殿施法。如果冒险者无视这一点免费进行治疗,会抢了神殿的饭碗。
  为此,神殿向冒险者工会提出强烈声明,要求工会禁止这种行为。
  如果不能接受这种规定,就只能成为工作者了。
  这样听起来,会觉得神殿好像很黑心,但正是因为使用魔法获得收益,神殿才能不用干涉政治,纯粹为人们服务。而且培植神官、驱除不死者、开发新种治疗魔法,让人们能过得更幸福、安全,也都得靠这些捐款。
  如果冒险者免费使用治疗魔法,神殿恐怕会更流于世俗,理念也会渐渐变质。
  任何事情都有表里两面,工作者也不例外。正因为他们有时候为了钱而滥捕生物,才能做出廉价药品,使人们受惠。
  从事工作者这一行的男人——赫克朗·塔麦特的脸软绵绵地笑起来。
  「要买什么好咧?」
  想要的魔法道具多得数不清,总之第一优先是防御系的道具。然后还有一个。虽然是另一件事,但他另外有个想要的东西。
  「那笔钱另外存起来……用剩下的钱买冒险时用得上的魔法道具吧。嗯?顺序好像搞反了?应该是先买魔法道具,有剩的话才用在那边。」
  赫克朗抓抓头。
  这样一来——
  「做为前卫应该加强魔法抵抗,或许差不多可以动用存款了。不,考虑到今后可能继续在卡兹平原扑灭不死者赚钱,为了提防尸毒,也许应该选购加强毒素、麻痹或疾病抵抗力的道具比较好。」
  魔法道具价格非常昂贵,尤其是冒险者买来用在战斗上的道具特别贵。如果是绝无仅有的独特道具,更是贵到赫克朗高攀不起。
  总之,赫克朗想要的道具不至于那么贵,但还是相当于一般人必须长年工作赚取的薪资。要买这么昂贵的东西,当然必须慎重考虑。
  满心期待购物的他,与站在路边的骑士四目交接的瞬间,马上绷起了松弛的表情。
  重装甲骑士与轻装甲骑士的二人组站在街角,正在监视周边状况。
  大家都知道这附近有着四大神的神殿,戒备特别森严。虽然不至于把一般行人突然抓起来问话,但赫克朗感觉得到,骑士们的视线开始集中于他腰际的武器。
  冒险者也就算了,他这种没后盾的工作者,实在不乐意与维护帝国治安的骑士起冲突。
  上天保佑,骑士们比对了一下手上的通缉令,没叫住赫克朗,他就这样通过神殿林立的区域。
  做过几件亏心事的赫克朗放下心来,视线望向远方,只见道路前方远处有一栋独特的建筑物。同时,欢呼声乘风传来——听得见类似嗜血战吼的呐喊。
  那栋独特的建筑物,正是整座帝国当中也只有帝都才有的大竞技场。是帝都内相当热门的观光景点。
  用不着特地跑到那种地方,工作时血也已经看得够多了,而且他对赌钱也没兴趣,所以那种地方可说与他无缘。不过,这毕竟是帝都最大的一项庶民娱乐——贵族之类的阶级都是欣赏戏剧。既然欢呼声远远传到这里,可见今天一定又是座无虚席。
  「听观众这么兴奋,是正式决赛吗?」
  赫克朗率领的工作者小队,也曾经为了工作出场,与多数魔兽进行连续战斗。由于对付魔兽,投降是没用的,因此败北就等于死亡。当然,人类之间的对战也会出人命。竞技场一整天的活动下来,很少有不出人命就结束的。不,应该说人死得越多,观众就越兴奋。
  丽死最多人的表演当中,最受欢迎的是斗技大赛。
  赫克朗耸耸肩膀。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他可不想连放假都要去看那种血腥战场。只是他脑中还会想着竞技场的事,是因为竞技场的表演在各种场合都能成为很好的话题。
  (虽然不想再进竞技场了,不过回去之后问问别人今天表演的内容也不错。)
  赫克朗将这件事记进心里的记事本后,继续走在许多商店林立的路上。不久,就看到前方有块写着「歌唱苹果亭」的熟悉招牌。
  那是一家酒馆兼旅店,据说起初是一群使用苹果树制成的乐器的吟游诗人,凑在一起成立了这家店。外观虽然老旧,内部装潢却意外地坚固而清洁。墙上不会有缝隙让风灌进来,地板也擦得亮晶晶的。虽然住宿费的确不便宜,但还不至于付不起,对赫克朗他们,不,对工作者来说,这里可以说是最上等的旅店。
  跟帝都的头等旅店相比之下,的确样样都不如人。但那种场所适合光明磊落的冒险者,却最不适合工作者。
  首先,找上工作者的委托经常是些不讨喜的工作。为此,人群进出相当显眼的场所,会让委托人裹足不前。但如果因此而拿治安差的地方当据点,又可能惹麻烦上身。
  再来是好几支工作者小队都用这里当据点,使得「歌唱苹果亭」这种旅店受到委托人的欢迎。这是因为工作者不像冒险者有工会,委托人必须靠自己的门路找到工作者。这时候,如果工作者分散在各个地方,对委托人来说会很麻烦。
  还有一个对工作者而言的好处,就是住在同一间旅店可以彼此增加亲近感,避免互相残杀的委托。最后是最为重要的理由——就是这里的饭菜好吃。
  希望可以吃到他最喜欢的猪肉浓汤。他一边想像着今晚的餐点一边走进大门。
  他抱着这种想法走进旅店时,听到的既不是同伴的「你回来啦」也不是「辛苦了」。
  「——所以我就跟你说!我不知道!」
  「不不,您这样推托我很困扰啊。」
  「我不负责照顾那个女孩,也不是她的家人,怎么可能知道她跑去哪里了啊。」
  「你们不是同伴吗,不可能只因为你一句不知道,我就摸摸鼻子走人吧,这是我的工作啊。」
  在旅店一楼,酒馆兼餐厅的正中央,一对男女正在大眼瞪小眼。
  那个女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眼神凶恶的脸庞没有一点脂粉味。这名女性最吸引目光的地方,就是比一般人长上许多的耳朵。不过也只有森林精灵的一半程度,没错,她的种族就是半森林精灵。
  森林精灵这种生物的体型比人类更纤瘦,而看到她的肢体就知道她也继承了这种血统,整个人显得相当纤瘦,胸部与臀部完全没有女性特有的浑圆感。看起来就像嵌了铁板,光以体格判断,就算近看也可能一时间误认为男性。
  她身上穿着紧身皮甲。平常装备的箭筒与弓箭没带在身上,武器只有佩在腰际的短刀。
  她的名字是伊米娜。是赫克朗的同伴之一。
  不过,与伊米娜面对面的男人他不认识。
  男人虽然不停鞠躬哈腰,眼神里却没有丝毫道歉之意。不只如此,还混杂着令人厌恶的色彩。不过好歹摆出了客气的态度,看来还算有点脑筋。
  男人的手臂与胸膛都长满结实的肌肉,光是站在面前就会给人威吓感。这人动手打起人来大概不会有任何犹疑,但是对付伊米娜靠臂力是没用的。
  这是因为伊米娜虽然看起来纤弱,实力却是一流,能够轻易宰掉对自己本事有点自信的小混混。
  「所以我就一直跟你说!」
  听见火冒三丈的尖锐声音,赫克朗急忙插嘴。
  「你在干嘛啊?伊米娜。」
  听到赫克朗的声音,伊米娜这才注意到他,转过头来。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这个知觉敏锐的游击兵似乎讲话讲到忘我,没察觉到赫克朗的存在。这证明了她有多激动。
  「……你谁啊?」
  把赫克朗视作不速之客的男人,用恫吓的声音问他。这人目光犀利,散发出随时可能动手打人的氛围。只不过对于经常与凶恶魔物对峙而存活下来的赫克朗而言,这点小伎俩只会让他苦笑。
  「……我们的领队啦。」
  「喔喔喔,这可真是太好了。您就是赫克朗·塔麦特吧,久仰大名。」
  男人表情倏然一变,堆起了笑脸,引起了赫克朗少许厌恶感。
  赫克朗不知这个男人是为何而来,但他可是来到了这家——赫克朗等人充当据点的——旅店,不太可能不知道赫克朗是谁。
  刚才那种恫吓声调,很可能是用来估量赫克朗有多少斤两。只要赫克朗对男人的威胁稍微显露惧意,他一定会继续盛气凌人地开始谈判。
  在工作者与冒险者当中,也有人不把宰杀魔物当一回事,遇上人类却会顿时畏缩起来。只不过这种人大多只是先退一步,如果被逼急了还是会动武,甚至会要对方的命。
  (才刚见面就想当老大威胁我啊……这家伙……我不喜欢这一型的。)
  这的确也是一种交涉技术,赫克朗也明白这是很正常的技巧。但赫克朗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他喜欢表里如一,直来直往的谈话。
  「……很吵耶。这里是旅店,还有其他客人在。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闹。」
  说是这样说,周围并没有半个客人,甚至连店员都不在。
  他们并不是躲起来了,因为对工作者来说,这点程度的纠纷只能当成下酒菜。真的只是凑巧没有半个人在。
  赫克朗瞪着男人的脸。足以与秘银级冒险者匹敌的战士眼光,男人根本比不上。男人像面对魔兽那样,显露出畏怯之意。
  「不,不,不,虽然很抱歉,但我也有我的理由。」
  男人多少降低了音量,但还想继续说下去。被赫克朗瞪着,还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从事的肯定是使用蛮力的行业——尤其是暴力方面。
  (这种人到底跑来这里做什么?)
  赫克朗的确在做些不正经的工作,但他根本不认识这种男人,也没理由让对方摆出这种态度。而且他也不像是要委托工作。
  困惑的赫克朗决定让眼光和缓点,直接问当事人。
  「……到底有什么事?」
  「没有啦。我只是想跟塔麦特先生认识的菲尔特小姐见个面。」
  说到菲尔特,赫克朗脑中只想得到一个人。
  赫克朗不觉得她会跟这种男人有什么关连,因为她是与赫克朗一同度过无数生死关头的同伴。既然如此,想必是遇到麻烦了。
  「爱雪?她怎么了吗?」
  「爱雪……对,没错。因为我们都只叫她菲尔特小姐,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呃,就是爱雪·伊福·利尔·菲尔特小姐。」
  「所以,你找爱雪干什么?」
  「没什么啦,只是有点话要跟她讲……这话得私下谈,所以才想问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知道!」
  赫克朗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看他讲得这么果断,男人差点没翻白眼。
  「所以,你讲完了吗?」
  「真……真没办法。那我在这里等一下……」
  「给我滚。」
  赫克朗用下巴往门口比了比,他这副态度让男人再度傻眼。
  「我就明说了。我实在看你不爽,我无法忍受你这种人进入我的视线范围。」
  「这里是酒馆,我……」
  「对啊,的确是酒馆没错,也是酒鬼常常大打出手的地方。」赫克朗对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着。「不用那么紧张,安啦。就算别人干架正好打到你,让你受了重伤,我们这边也有个会用治疗魔法的神官,只要付钱就帮你治疗。」
  「要多收一点喔,不然神殿会罗嗦的。我可不想被神殿的暗杀者追杀。」伊米娜脸上露出坏心眼的邪笑,从旁插嘴道。「不过还是多少给你打点特别折扣好了,你也会感谢我们吧?」
  「——听到了吗?」
  「你们想威胁我……」
  男人话讲到一半中断了,因为他看到眼前赫克朗的表情急遽一变。
  赫克朗突然往他踏出一步,逼近到视野中只能看见对方脸孔的距离。
  「什么,威胁?你说谁?在酒馆干架不是什么稀奇事吧,我是好心给你忠告,却说我威胁你?你是……想找碴吗?」
  赫克朗双层之间青筋暴突,他的脸孔完全是个历经无数生死危机的男人。
  受到震慑的男人后退一步,还死不服输地啧了一声。然后他慌慌张张地往门口走去,虽然拚命佯装镇定,但一看就知道他是被吓跑了。走到门口时,他转过头来对赫克朗与伊米娜怒吼着丢下一句话:
  「告诉菲尔特家的女儿!期限已经到了!」
  「啊?」
  赫克朗低吼般的声音,让男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旅店。
  大声嚷嚷的男人消失之后,赫克朗一下子恢复了原有的表情。那变化大到就算说是一种表情艺术,别人也会相信。实际上,伊米娜就对他报以小小的掌声。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搞不懂。因为他跟我讲的,跟他刚才对你讲的完全一样。」
  「哎呀,早知道就应该再问清楚点了。」
  他懊恼地抱着头。
  「等爱雪回来再问她就好啦。」
  「……可是啊,我不太想管人家私事耶。」
  「呃,好吧,这我明白。但你是领队嘛,加油。」
  「那我动用领队权限,请同样身为女性的伊米娜问她。」
  「饶了我吧,我也不想问。」
  两人都露出苦笑。
  作为冒险者或工作者的共识,有几种行为是不能做的。
  首先,不可以调查或是试着问出对方的过去。
  再来,不可以毫不隐藏地暴露出自己的过剩欲望。
  由于很多人是出于欲望才当工作者的,就某种程度而言,这是无可厚非的。但若是表现得太露骨,可能会让小队无法正常运作。比方说每天都嚷着要钱的同伴,在处理大笔金钱的工作,或是维护不能泄漏的重要机密时,其他人信得过他吗?有人敢跟整天想找异性上床的人睡同一间房间吗?大家冒着生命危险踏入险地时,都待互相依靠。小队必须要随时维持最低限度的信赖关系。
  摆明惹上麻烦的爱雪,等于在信用上有了大瑕疵,这绝非能敷衍了事的问题。
  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他们,不能留下任何一点不安因子。
  赫克朗搔搔头,同时不忘露出明显不情愿的表情。
  「没办法了,等她回来就问问吧。」
  「拜托你喽~」
  伊米娜笑着挥挥手,赫克朗两眼直瞪着她。
  「你在推卸什么,你也要一起问啦。」
  「什么~」伊米娜一脸不情愿,但看到赫克朗表情完全没变,只好放弃。「真没办法,希望事情不要太沉重就好了……」
  「所以,她现在去哪了?」
  「咦?喔,去收集那件工作的内幕之类的情报了。」
  「那不是我跟罗伯的工作吗?」
  当赫克朗他们扑灭完卡兹平原的不死者,回到帝部休息时,来了一件新的委托,这件委托对他们小队而言还算不错,所以大伙儿打算接受,但要先做事前调查。
  他们事先说好,由口才最好的罗伯戴克负责调查委托人的底细以及找上他们的原委,赫克朗则去帝国行政窗口——扑灭卡兹平原的不死者是国营事业——收取扑灭不死者的报酬,然后直接从其他方向跟罗伯戴克调查同一件事。
  伊米娜与爱雪本来应该待在这里等候指示。
  「不只如此,她还要调查目的地周边的历史与状况。」
  原来如此,赫克朗点点头。虽说爱雪从帝国魔法学院中辍,但至今仍然保有某种程度的门路。如果是收集学术知识,没有人比她更胜任,而且她也有可能去魔法师工会找资料了。
  「所以她才会跟罗伯一起四处奔波,毕竟罗伯也有一定程度的知识,还有神殿相关的门路嘛。那你那边怎么样了?」
  「关于这件事嘛。」赫克朗边说边坐到椅子上,压低音量。
  「我可以理解对方为什么要雇用工作者,应该说那个地点没办法雇用冒险者。不过,委托人也说过他还有找其他小队,这应该是真的。」
  「真的要跟其他人合作?虽说那是没人进去过的遗迹,但委托人是不是认定可以赚到很大的利润啊。」
  「我问的那支小队——就是格林汉他们,他也是这样说的。『沉重粉碎者』好像准备接下,我们也得在明天之前决定接不接才行。」
  他们只是听了委托内容,还没答应承接。虽然明天之前答覆就行了,但如果要接,还有各种准备要做。
  「然后在这时候冒出个纠纷……有关联性吗?」
  「是有可能其他小队看到有赚头,就采取了行动,不过还是要听爱雪怎么说才能判断。如果有其他小队在背后搞鬼,是不要接比较好,还是说,要做好跟对方大打出手的心理准备硬接下来?」
  「当然是大打出手喽。被人家找碴,就应该打到对方满地找牙,让他不敢再惹我们才对。」
  「好偏激喔。」
  伊米娜的性子比看起来更烈,不过赫克朗也觉得伊米娜的提议有理。
  虽然不至于被看扁就不用混了,但确实会有损声誉。这对于有一半以上踏入黑社会的工作者来说,是必须避免的状况。
  当他眼中蕴藏着坚毅的光辉,静静点头时,酒馆响起沉重的木头摩擦声。两个人影从大开的店门走进旅店来。
  「——回来了。」
  「我们回来喽。」
  先是低吟般的女孩声音。隔了一拍后,才传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声音,想必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女孩轻柔的音量。
  先走进来的是个有点瘦弱,还足以称为少女的一名女性。
  看起来应该在十五岁以上,不满二十岁吧。亮丽的秀发齐肩剪短,五官非常端正。与其说是美人,应该说是气质美女。只是整体呈现出一种人偶般的冰冷。
  她手上握着跟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铁棍,铁棍上刻着无数看似文字又像符号的纹路。穿在身上的是宽松的长袍,底下是多少具有防御效果的厚实衣物,一看就知道是个魔法吟唱者。
  男人身穿全身铠——倒是没连全罩式头盔都戴起来——外面再套上绘有圣印的铠甲罩袍。腰际挂着流星槌,脖子上挂着与铠甲罩袍图案相同的圣印。
的印象。外貌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
  他们就是赫克朗其余的同伴,爱雪·伊福·利尔·菲尔特与罗伯戴克·戈尔特隆。
  「喔,你们回来啦。」
  该说是时机正好还是时机不巧呢,赫克朗语气僵硬地回答两人。
  「你们两位怎么啦?」
  罗伯戴克用不像年长者的礼貌口吻向两人间道。这出自他本身的人品,也是因为将对方视为与自己同等的工作者。
  「没……没什么啊。」
  「就……就是啊,真的没什么。」
  两人眼神狐疑地观察着赫克朗与伊米娜不住挥手的动作。
  「呃,总之别在这里说话,到那里去谈吧。」
  停止无聊的耍宝,赫克朗表情严肃地指着店里后方的圆桌。
  「在那之前,先来杯饮料……喂,伊米娜。老板呢?」
  伊米娜一脸「怎么现在才问啊」的表情对着他。
  「……去买东西了,我看店。」
  「真的假的啊。那怎么办?随便找东西喝?」
  「——我不用。」
  「啊,我也不用了。」
  「……是吗?那么,嗯……那就开始我们的『四谋士』会议吧。」
  所有人原本的表情都消失了。他们稍微靠着桌子,将脸凑向其他同伴。纵使周围没有旁人,他们还是忍不住这样讲话,这已经是一种职业病了。
  「首先确认一下委托内容。」
  确定所有人的视线部聚集过来,赫克朗继续说下去,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该认真时就认真,这是身为领队该有的态度。
  「这次的委托人是弗悔尔伯爵,委托内容是调查王国国土内的遗迹——疑似地下坟墓的建筑物。报酬先付两百,完成后再付一百五十。这次委托罕见地订金比尾款高,而且金额非常大。不只如此,根据调查结果还会追加奖金。不过,发现的魔法道具全归伯爵。对方说发现者有权以市价的五折买下。宝石、贵金属或美术品会先估价,然后五五平分。此外,委托人也有跟其他工作者小队同时进行交涉,看情况可能会让一支以上的小队一同调查——这样就证实了之前的讲法。」
  赫克朗把自己打听到的情报讲给爱雪与罗伯戴克听,然后继续确认委托内容。
  「调查天数最长三天,内容是对遗迹进行多方面调查。最重要的是,遗迹内应该有魔物,要调查有哪些种类栖息等等。哎,就是一般性的遗迹调查吧。」
  被遗弃的昔日都市遗迹等地经当成为魔物的巢穴,因此工作者的「调查」几乎都可以称作强行侦察。
  「不过最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那里好像是尚未被人发现的坟墓。」
  一说出口的瞬间,现场气氛全变了。
  两百年前,当魔神肆虐时,有几个国家毁灭了。不只是人类的国家,也包括亚人类、异形类种族等国家。这些毁灭的国家有时隐藏着珍稀宝藏——魔法道具。发现这些宝藏可以说是冒险者与工作者的梦想。
  因此,冒险者与工作者都在一直寻找未经探索的遗迹。而现在,这个遗迹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到同伴们的双眼都发出了光辉,赫克朗将话题交给收集情报回来的两人。
  「然后,来回的交通手段与待在遗迹期间的粮食由伯爵负担,以上。好了,爱雪、罗伯戴克,说说你们调查到的内容。」
  「——那我先说,弗梅尔伯爵在宫廷里的立场不太稳,听说鲜血皇帝对他很冷淡。不过也听说他在金钱方面并没有任何困境。」
  「关于调查位于王国国土的遗迹,我与爱雪小姐查过,并没有听说那附近有遗迹,或是历史上曾经有过都市。既然是坟墓,照理来讲应该会留下一些情报……老实说,我不懂那里怎么会有坟墓。周边地区只有一个小村庄,如果到那个村庄收集情报,也许能掌握到一点什么,如何?」
  「不行,对方要求我们尽量秘密行动。委托人说不用对目击者做任何处理,也希望我们不要动手。」
  「——当然了,那附近一带可是王国的直辖领地,轻举妄动就等于是与王国凡瑟芙王室为敌。」
  正因为这次的工作是调查外国遗迹,几乎等于是犯罪,所以才没委托冒险者,而是找上工作者。
  「也就是说,这是一般所谓的肮脏差事了,是吧?」
  「是的。不过,也有一些敏感的问题。」
  「说得没错。为帝国做事的工作者,要是在王国内乱来,一定会引发各种问题,搞不好还会波及到伯爵呢。」
  「这样的话,问题只剩下一个了。」
  「就是遗迹情报的来源,对吧?」
  「没错,怎么想都有问题。」
  「会吗?那是在都武大森林附近对吧,会不会是开辟森林时发现的?」
  「——很怪,你看这个。」爱雪摊开地图,在某个地点上画圈。「确切位置不知道,不过应该在这附近。」
  小巧的手指滑动着,然后敲了两下。
  「——然后这里是村庄,但是相当小,说成村落比较正确。我不觉得那种小村落有力量开辟森林。」
  「说得很有道理,小村子应该很难开辟危险的大森林……也有可能是王国做为国营事业开辟了森林,但这里的地理位置没什么国家规模的好处,更何况根本没有情报外流。」
  四人抱头苦思。他们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次的工作。
  因为没有冒险者工会做为后盾,因此当然必须对工作进行详细调查。一开始就要仔细调查委托人的底细、工作地点,然后探查委托内容,确定安全才能接下工作。即使调查了这么多,还是常常惹上麻烦。
  他们的工作是在赌命。一定要告诉自己再怎么调查都不嫌多,不然是干不了工作者这一行的。只要一嗅到自己与同伴解决不来的危险气息,条件再好都得回绝。
  「……金钱方面我确认过了,做为订金支付的……」
  赫克朗把一块金属板放在桌上。如果不接受委托,这块板子必须还给对方,上面刻了各种细小的文字。
  「——我把证券板拿去帝国银行确认过了,已经全额付清。随时都可以换成现金。」
  证券板是由帝国营运的银行担保,类似支票的兑换板。
  为了避免遭人伪造,证券板做得非常精细,缺点是办手续要花时间,而且要收手续费,但优点多多。
  其他国家通常是由冒险者工会处理这方面业务,不过在帝国是由国家担保。
  「这么说来也不是陷阱了……好吧,其实收到这枚证券板时,我就觉得对方应该是认真的了。」
  若是想设陷阱,应该没必要支付这么大一笔订金当委托费——也说不定对方就是用这种手段让人大意,但赫克朗根本不认识这个贵族,跟对方没有任何过节。
  「我……」
  「暂停。伊米娜,我话还没讲完。我希望你思考可以先柔软一点。」
  「好好好。那你告诉我。这份紧急工作有几个疑点,比方说对方雇用了好几支小队,这是为什么?」
  伊米娜说得没错。考虑到与各小队取得联络的时间,如果是紧急的工作,更不应该雇用一支以上的小队,这令人费解。
  「——原因不明。真要说起来,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急着调查。没听说伯爵的相关人士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也没听说几天内要举办什么典礼。硬要找理由,可能是怕遗迹被王国的人发现?——而雇用好几支小队是为了提高成功率?」
  「我说啊,赫克朗.你在格林汉那边没问出个所以然吗?」
  「他怎么可能跟我讲那么多啊!光是想问出委托人有没有找上他,就费了我好大的劲,生怕泄漏我自己手上的情报呢。」
  赫克朗耸耸肩,表示自己没辙了。
  「——其他遗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有人与伯爵作对。」
  「有可能喔。如果是这样,会急着调查或是雇用很多人都说得通了。对了,对了。最近王国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那件事似乎跟耶·兰提尔附近的这座遗迹没有直接关连就是……」
  「这件事也讲给我们听听吧,罗伯。」
  「没收集到多少情报,只是小道消息而已喔。」罗伯戴克先声明,然后才含糊地讲起在王都发生的重大事件。想收集到更多情报需要时间,但以目前所知又缺少可信度与情报。
  「嗯~好像没关联,又好像有关联。总之,爱雪说的可能性似乎最大。况且罗伯也赞成嘛。」
  「假设是这样……考虑到委托人打算多雇几支工作者小队,而且是在王国领土内的工作,会不会得跟王国正式委托的许多冒险者竞争?这么一来,无论再怎么在帝国领土内收集情报,可能也是白费工夫。」
  「其他必须注意的,就是别的委托人雇用的小队——内奸吧。我可不要在以为达成目的时,却突然被自己人暗算。」
  「内奸,或是冒险者。这样的话,冒险者或许还比较好呢。至少可以跟他们好好交涉,不会把事情弄得太严重。」
  「毕竟要是工作者的话,真的可能会杀个你死我活嘛。」
  「——领队打算怎么做?」
  大家差不多都讲完了意见,再来就是推测或预测了。
  「决定之前我有件事要说……应该说要问吧,这是有必要的。」
  赫克朗大叹一口气,坐在身旁的伊米娜则倒抽了口气。
  「爱雪,有个奇怪的男人来找你。」
  爱雪的表情原本有如假人般缺乏感情,此时她的眉毛动了一下。看到她的反应,赫克朗确定她认识那个人。
  「那家伙最后说了一句话……他说什么来着?」
  赫克朗向伊米娜问道,她马上用一种「你在装什么傻啊!」的眼神加以迎击。最后她发现赫克朗是真的不记得了,只好用疲惫不堪的语气回答:
  「『告诉菲尔特家的女儿,期限已经到了。』」
  「好像是这么说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爱雪身上。她停了一拍后,沉重地开了口。
  「——我欠他钱。」
  「欠钱?」
  赫克朗不禁惊讶地大叫。当然,不只是赫克朗,伊米娜与罗伯戴克也都一脸惊讶。他们当工作者赚的钱都是平均分配的,因此知道同伴们都领了多少报酬。想到自己得到的金额,实在难以想像会欠别人钱。
  「究竟欠了多少?」
  「——三百枚金币。」
  听到爱雪这样回答,大家再度面面相觑。
  以一般人的收入来想,这数字大得吓人。就算是他们这个等级的工作者,也无法一次赚到这么多钱。这次委托提出的价码加起来是有三百五十枚,但那是整个小队的报酬。实际上会扣掉必需经费,做为小队共同财产购买的消耗道具,还有小队资产,剩下的钱才会交到每个人手上,最后每个人大概只能拿到六十枚左右。
  他们这支小队在工作者当中等级算是很高的了。当成冒险者来评价,拥有能与秘银级匹敌的实力。即使像他们这样的水准,一次也赚不到那么多钱,她怎么会欠人家这么多钱呢?
  大概是察觉到大家充满疑问的眼神吧,爱雪神色阴郁。
  当然她不想讲,但也不能不讲。要是在这里中断这个话题,就算被逐出小队也不奇怪。
  可能是担心这种问题吧,爱雪终于沉重地开口了。
  「——讲出来会让家丑外扬,所以我一直说不出口——我家原本是贵族,被鲜血皇帝剥夺了地位。」
  鲜血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
  如同这个称号,他是位双手染血的皇帝。
  他在父亲——前任皇帝因意外事故驾崩后即位。之后以暗杀皇帝的嫌疑,与五大贵族之一,也是母后娘家的贵族家族断绝关系。接着又一一夺去皇兄弟们的性命。彷佛被席卷城内的死亡风暴所害,母亲也在同一时期意外死亡。
  当然,也有一股势力反对他。然而鲜血皇帝在皇太子时期就已经掌握了骑士的武力,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以压倒性的军事力量为靠山,将有力贵族像收割麦穗一样扫荡一空,最后剩下先不论真正的想法如何,至少表面上效忠皇帝的一群人,就这样建立起了完全中央集权制。
  然而鲜血皇帝并未就此罢手。他宣称不留废物,剥夺了许多贵族的地位,相反地,只要有能力,就算是平民也能平步青云,他就利用这种政策巩固了权力基础。
  令众人惊叹之处有两点。第一点是他以出神入化的手腕,实行照理来说规模应该相当浩大的敌对贵族扫荡戏码,因此并未导致国力低落。第二点是达成这项伟业的皇帝,当时还不到十五岁。
  因为这位人物而没落的贵族并不少见。只是——
  「——但我父母亲到现在,还在过着贵族般的生活。当然,我们根本没有那个钱,所以他们就从有点恶劣的地方借钱贴补家用。」
  三人面面相觑。
  虽然都隐藏得很好,但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烦躁、不悦与气愤。
  「——我对魔法技术有自信,请让我加入。」当时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两手握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法杖,跑来跟他们这样说。看来并不只有赫克朗想起当时大家傻眼的模样,还有当他们知道爱雪魔法的实力之后,露出的呆愣表情。这些记忆全都重回脑海。
  后来过了两年以上,即使历经多次冒险——走错一步就会丧命的冒险过程,赚进了大笔金钱,爱雪的装备仍然不见大幅变化。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原因了。
  「真的假的,要不要我去把他们讲一顿?」
  「应该让他们听听神的教诲。不,或许该先来个神的铁拳。」
  「也许耳朵根本没开洞,先开个洞比较要紧吧!」
  「——请等一下。事已至此,就由我来讲吧。看情况我要把妹妹带走。」
  「你有妹妹啊!」
  见爱雪点了个头,三人再次面面相觑。他们没说出口,但心里觉得或许她应该辞掉这份工作。
  工作者的确是比冒险者更有赚头的职业。但相对地,危险性也非常高。他们都是确认安全后才选择工作的,但也经常遇到无法预料的意外。
  万一有个差错,搞不好会失去性命,留下无依无靠的妹妹。但大家心里都觉得,再多讲就是爱管闲事了。
  「这样啊……那么爱雪的问题就先这样吧。这件事交给你自行解决……回到要不要接这次工作的问题上吧。」
  赫克朗讲到这里,冷眼看了一下爱雪。
  「爱雪,抱歉我得先声明,你没有决定权。」
  「——不用道歉,没有问题。背着债务的我不可能讲出正确答案,这我懂。」
  就是所谓的利欲薰心。
  「——老实说,没被赶出这支小队就很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像你这样优秀的魔法吟唱者愿意加入我们,是我们走运耶。」
  这不是客套话,是事实。
  尤其是她的天生异能。那双天赋奇迹般的眼睛,不知道救了赫克朗他们多少次。
  如果要替爱雪的异能起个名字,或许可以叫做看穿之魔眼吧。
  据说魔力系魔法吟唱者身体周围会飘散着看不见的魔力灵气。爱雪的异能能够看得见这种灵气,并看穿对方能使用魔力系第几位阶的魔法。
  能够看穿对方的力量有多大帮助,应该不用赘述了。
  拥有相同能力的人,就赫克朗他们所知,帝国当中除了爱雪只有一人。那就是帝国最高层级的大魔法吟唱者——夫路达·帕拉戴恩。
  也就是说光就眼力而论,爱雪能与那伟大的夫路达匹敌。
  「不过魔法学院竟然舍得放弃这么优秀的孩子啊。」
  「说得没错,她可是这个年纪就能使用与我同位阶的魔法,说不定能有机会到第六位阶喔。」
  「——这个恐怕很难。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我就很高兴了。」
  等气氛慢慢恢复融洽,赫克朗拍了一下手。清脆的声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那么,该不该接这次的委托?——罗伯戴克。」
  「我认为可以。」
  「伊米娜呢?」
  「没什么不好吧,而且好久没接这么像样的工作了。」
  工作者并不是常常可以接到工作。他们前两天的确还在卡兹平原扑灭不死者,但那是按件计酬的扑灭工作,跟有委托人的工作有点不一样。
  「那么……」
  「——如果你们是顾虑我,我希望你们不要这样。就算不接这次的工作,也有其他方法赚钱。」
  三人视线交集,然后伊米娜咧嘴一笑。
  「才不是呢。你想想,这份工作真的不错啊,报酬给得这么大方。对吧,罗伯。」
  「就是这么回事,这可不是为了你喔,是为了沉眠于遗迹里的各种宝藏。对吧,赫克朗。」
  「听到了没,爱雪。只可惜不能藉由发现遗迹一举闻名就是了。」
  「——谢谢你们。」
  爱雪低头道谢,让三人相视而笑。
  「那么,爱雪跟我去把证券板换成现金,麻烦你们俩去准备冒险道具。」
  冒险要用的道具,像是绳索、油以及魔法道具都不能疏于检查。一丝不苟的罗伯戴克与会用盗贼技术的伊米娜很适合办这件事。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赫克朗不擅长做这方面的事。
  「那么,该开贻行动了,不过……爱雪。」
  爱雪偏着头像是在问「嗯?」赫克朗说出了想到的疑问。
  「欸,这次的报酬不够还债吧?」
  「——没有问题。只要先付这些钱,就可以再缓一阵子。」
  「不够的话我可以借你喔。」
  「是啊,下次赚到报酬再还我们就好了。」
  他们绝不说「帮你出」,这是当然的。「四谋士」的成员都是平等的。
  「——恕我婉拒,差不多该让我父母亲自己还债了。我只能给他们时间,就当作是尽一点孝心。」
  「那是当然的了。」
  四人互相看看对方的脸,然后开始处理自己负责的工作。
  3
  位于帝都某个区块的高级住宅区,广阔的土地上林立着建筑老旧却坚固、豪华的宅邸。这些古色古香而绝不过时的房屋里的居民,当然大多数都是贵族。
  贵族的宅邸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舍不得浪费钱而不装饰宅邸的人,在贵族阶级当中会沦为笑柄。
  日常用品、珠宝、衣物、宅邸、庭园——这些装饰华美的事物,在名为贵族社会的战场上就等于军事力量。因为这些事物不只能显示财力,还能如实传达门路的广度与深度。光是住在穷酸的宅子里,就会被人瞧不起。所以除非是对政治毫无兴趣的军人性情,贵族们总是争先恐后地修饰自己与自家的门面。换个说法就像是军事上的示威行为,但也只有拥有足够力量的人才能这样做。
  举目四望,会注意到一些现象。
  这里在帝都属于治安非常良好的地区,称得上环境清幽。然而,这附近的宁静,除了治安之外似乎还有其他原因。很多住宅都没有居民的气息。
  实际上,这些宅邸里的确没人住。它们是被鲜血皇帝剥夺身分,无法继续保留宅邸的前贵族脱手的空屋。
  在这些林立的空荡荡房子当中,还有一幢豪宅仍有人居住。但外墙缺乏整修,庭院的树似乎也疏于修剪。
  在这幢豪宅的会客室,爱雪的双亲迎接表情僵硬的她回来。两人的面容都呈现着贵族该有的风范,身上穿着上等的服饰。
  「喔,你回来了,爱雪。」
  「你回来了。」
  爱雪在回答两人之前,视线先看到放在桌上的玻璃工艺品。那是款经由工匠精雕细琢的酒杯,散发出高级品特有的典雅气质。
  爱雪的脸颊一阵抽搐,因为家里以前没有看过这个东西。
  「——那是?」
  「喔,这是知名艺术家约翰……」
  「——我不是在问这个。家里以前没有这个东西,怎么会有这个?」
  「因为这是今天早上买的啊。」
  听到父亲轻松的——好像在讲今天天气的口吻,爱雪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多少钱?」
  「唔……记得好像是十五枚金币,很便宜吧?」
  爱雪顿时垂头丧气。才刚拿这次的订金还了一部分债,债务竟然又增加了,论谁都会沮丧的。
  「——为什么要买?」
  「身为贵族,不花钱买这类东西会沦为笑柄的。」
  父亲骄傲地笑着,让爱雪忍不住用怀有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我们家已经不是贵族了。」
  这句话让父亲的表情变得僵硬,他胀红了脸。
  「不对!」
  父亲一拳用力捶在桌上,发出「碰」的一声。或许该说幸运的是,因为会客室的桌子够厚,因此玻璃酒杯丝毫没有震动。虽然爱雪觉得摔碎算了,但就算摔碎,父亲也绝对不会感到后悔。他只会觉得不过就是十五枚金币罢了。
  爱雪正在压抑焦躁感时,父亲还口沫横飞地骂个不停。
  「只要那个该死的白痴嗝屁,我们家马上就能恢复贵族的地位!我们可是支持帝国百年以上,历史悠久的贵族。怎么可以说断就断!这是为了恢复地位的投资!再说像这样夸耀力量,还可以让大家看到我们家不会向那个白痴屈服!」
  真是愚蠢。
  爱雪如此评断激动到鼻子喷气的父亲。那个白痴指的应该是鲜血皇帝吧,但可以想见凭爱雪家这点程度,皇帝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再说想还以颜色也不该用这台方式,应该有更好的手段才对。
  井底之蛙,看不见外界的一切。
  爱雪无力地摇头。
  「你们俩别吵了。」
  母亲优哉游哉的语气,让互不相让的爱雪与父亲暂时停战。
  母亲站起身,将一个小瓶子递给爱雪。
  「爱雪,我帮你买了香水喔。」
  「——多少钱?」
  「三枚金币。」
  「这样啊……谢谢。」
  一共十八枚金币,爱雪一边在心里计算一边向母亲道谢,收下没装多少液体的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以爱雪的立场,很难用冷眼看母亲。因为买香水或化妆品,就某个角度来说算是买得很正确。
  打扮得漂漂亮亮,参加有格调的宴会,被财力雄厚的贵族看上眼。女人的幸福就是结婚与生儿育女,这种想法从贵族的观点来看相当正确。为了这个目的而买化妆品做投资,不能说是错误的行为。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以家里现在如此拮据的情况,还买香水也太夸张了。再说三枚金币,都可以供平民的三人家庭过一个月了。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不应该挥霍浪费。只能花最低限度必要的生活费。」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必要的花费!」
  爱雪疲累地看着气到脸上满是红斑的父亲。这问题已经吵过好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会走到这一步,爱雪也有责任。若是能早点使出一些强硬手段,或许就不会弄成这样,也不会给「四谋士」的成员造成困扰了。
  「——我不会再拿钱回来了。我要带妹妹离开这个家,到外面生活。」
  父亲听到她平静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看来他好像还有点脑袋,知道没人拿钱回来会有什么下场。爱雪冷酷地如此想。
  「你以为你能过至今的生活,是托谁的福?」
  「——我已经报恩报够了。」
  爱雪斩钉截铁地说。至今交给家里的钱已经有相当高的金额。而这些钱是从冒险中赚来。用来与同伴们一起变强的费用。没错,每个人要怎么使用报酬的确是各人的自由,但大家都有默契,大半金额都会用来强化自己的实力。
  看到爱雪老是不买新的装备,同伴们是怎么想的呢。
  不强化武装,就表示有一个同伴永远一样弱。
  然而「四谋士」的成员们从来没对爱雪说过什么。爱雪太依赖他们的好意了。
  爱雪目光如炬地瞪着父亲。承受着她意志坚定的目光,父亲显得有点畏缩地别开视线。这是当然的。撑过无数生死边缘的爱雪,不可能输给区区一个愚蠢的贵族。
  瞥了不敢再说话的父亲一眼,爱雪离开了房间。
  她反手关上门,叹了一口气。仿佛抓准了这个时机,一个声音叫住她。
  「小姐。」
  「——詹姆士,怎么了?」
  是长年侍奉家里的管家詹姆士。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表情僵硬,紧张万分。爱雪马上想到了原因。因为他自从父亲失去了贵族地位以来,就时常露出这种表情。
  「我很抱歉要告诉小姐这种事,可是……」
  爱雪擧起手来打断了他。两人认为这事不适合在会客室门口谈,于是走到离远一点的位置。
  爱雪从怀里拿出小皮袋,把它打开。里面闪耀着各种不同的光辉,最多的是白银光辉,其次是铜,最少的是黄金。
  「——这些够暂时应急吗?」
  詹姆士收下皮袋,看看里面的硬币,神色和缓了一些。
  「薪资加上还钱给商人……我想应该撑得过去,小姐。」
  「——那就好。」
  爱雪也安心地叹了口气。虽然是负债经营,但还撑得过一时。
  「——没办法阻止父亲吗?」
  「没办法。卖家是带着认识的贵族一起来的,我中间曾向老爷提过几次,但还是……」
  「——这样啊。」
  两人都叹了口气。
  「——我想问一件事。如果遗散现在雇用的所有佣人,最少要准备多少遗散费?」
  詹姆士略为睁大双眼,落寞地微笑。表情当中没有震惊之色,表示他早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我明白了,我会估算一下金额,再交给小姐。」
  「——麻烦你了。」
  这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爱雪嘴唇的线条略为和缓,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跑了过来。对方没放慢速度,就这样一头撞进爱雪的怀里。
  扑向爱雪的,是个身高还不到一百公分的小女孩,年纪大概五岁上下吧,眼角形状跟爱雪非常相像.这个小女孩好像很不满地嘟起粉红色的脸颊。
  「好硬~」
  这并不是在说她扑进爱雪的怀里后,嫌她胸部太平。
  用大量皮革制成的冒险用服装具有优秀的防御能力。尤其是胸部到腹部一带,使用的是硬皮革。她扑到这个地方,一定会觉得脸撞扁了。
  「——撞得痛不痛?」
  爱雪摸摸小女孩的脸,抚摸她的头。
  「嗯,不痛,姊姊!」
  小女孩开心地微笑,爱雪也对自己的妹妹露出笑容。
  「……那么我先退下了。」
  目送不想打扰两人的管家离去,爱雪摸了摸妹妹的头。
  「乌蕾……在走廊上奔跑……」
  讲到一半,爱雪又把话咽了下去。贵族千金在走廊上奔跑实在太粗鲁,可是爱雪也对父亲说过,他们已经不是贵族了。既然如此,在走廊上奔跑又有何妨?
  爱雪一边思考,手也没停下,头发被摸得乱糟糟的小女孩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爱雪看看周围,确定另一个人并没有一起过来。
  「——库蒂呢?」
  「在房间!」
  「这样啊……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我们一起去房间吧。」
  「嗯。」
  妹妹开朗的笑容。保护这份笑容是自己的职责。爱雪心中产生这种强烈感受,握住妹妹的小手。
  从此爱雪的手心还小的手上,传来暖暖的体温。
  「姊姊的手手好硬喔。」
  爱雪看看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在冒险当中好几次割伤,变粗硬的手,已经不是贵族千金的玉手了。但她并不后悔,因为这双手正是与朋友——「四谋士」的同伴们一同活过的证据。
  「可是我最喜欢姊姊的手了!」
  妹妹的双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爱雪展露微笑。
  「——谢谢。」
  ●
  帝都北市场一如往常地朝气蓬勃。不过,由于很少有一般民众到这里买东西,因此不像人挤人的中央市场,在这里可以边走边逛摊贩,也不会撞到人。
  抵达市场的赫克朗与罗伯戴克看见熟悉的景象,肩膀的力道放松下来,两人开始闲逛。
  轻松自在的态度彷佛脑中没有戒心这两个字,这是因为北市场没有扒手或强盗——也许这里是整个帝都当中治安最好的场所。
  「那么赫克朗,总之要买些什么呢?」
  「先买治疗用道具,预算上我希望能买到轻伤治疗的短杖,看情况也可以买中伤治疗的短杖……不要买使用次数剩下一半的,听说我们要去的是坟墓,所以可能会用来攻击不死者。再来是抵抗不死者的基本配备,抗毒与抗疾病系的道具。最好也能做好抵抗负向能量与非实体不死者的对策……永久性道具太贵了,所以买写了这类魔法的卷轴也行,只是……」
  短杖是注入了几次相同魔法的道具,使用一次魔法的费用算起来会比卷轴便宜。因此如果是疗伤等冒险常用的魔法,买短杖会比较省钱。
  「原来是这样啊。我原本猜想你是来买礼物的,我以为你找我一起来,是想听我的意见。」
  「礼物?」
  「……没什么,赫克朗,拿出干劲挖宝吧。」
  「……呃,喔。」
  在这个市场摆摊的店家卖的几乎都是些破铜烂铁。
  大多是在只有一块薄板的展示台上,就放着一个道具。而且很少会是新品,每个看起来都旧旧的,要不就是破破烂烂的二手货。
  这种店的商人差不多部有点战斗实力,胳臂粗壮,要不然就是打扮得像魔法吟唱者,比起讲价或定价,似乎更擅长战斗。
  乍看之下会以为是保镳在看店,其实他们自己就是摊贩的老板。只不过,他们只有今天一天是店老板,平常都是做冒险者或工作者维持生计。换句话说,就是赫克朗与罗伯戴克的同行。
  他们到这里来贩卖自己以前使用的道具,或是在冒险途中发现,但小队里没人能使用等用不到的道具。与其卖给魔法道具专卖商或是魔法师工会,倒不如自己找到买主谈债钱,还可以省下仲介等手续费,对买卖双方都有很大好处。就算考虑到要向工商工会缴纳些许摆摊费,也还是有赚。
  因为这些原因,很多冒险者或工作者都会像赫克朗他们这样,先来这边挖宝。甚至有人在逗留帝都的期间天天报到,想找到好东西。
  而这也是北市场犯罪者较少的理由。有谁明知道不好惹,还敢故意找战斗专家下手呢。
  两人逛了一会儿摊贩,脸色虽然不阴沉,但也不怎么开朗。
  「没有耶。」
  「没有呢。」
  既然卖的都是些不要的道具,大部分也都是赫克朗他们用不到的道具。如果是比两人等级低的冒险者或是初出茅庐的工作者,有些道具或许可以买,但很遗憾,对两人来说——就算考虑到同伴的需求——也没有任何想要的道具。
  「真是遗憾,或许还是到一般店家去买比较快。」
  「反正来也只是想捡便宜而已,找不到也没办法。哎,这种不起眼的省钱法是储蓄的第一步啦。」
  「储蓄啊……赫克朗,你觉得会变成怎样?」
  「你只讲这样,我若能听懂,就能当超高位阶的魔法吟唱者了……你是说爱雪吧?」
  「你这不是听懂了吗。」
  「哎,听前后文就能猜到八成了。」
  「那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你大概是想说,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冒险,对吧?」
  「请不要讲得这么不吉利。」罗伯戴克苦笑。「不过虽不中亦不远矣,爱雪小姐说要把妹妹带走,由自己抚养,如果是这样,要再出来冒险就不容易了。」
  「是啊。她应该会利用一技之长,或者该说找份不用冒险也能赚钱的工作吧。」
  「要找工作应该不难,她是第三位阶的魔法吟唱者。虽然不知道她的家人——她有几个妹妹,不过三四个人应该还养得起。」
  「嗯,我想也是,所以她才敢说要自己抚养。」
  「这样一来,有问题的就是我们了。爱雪小姐这个魔法师一旦退出小队,该找谁来补空缺才好?」
  「会不会路边就掉了一个第三位阶的魔力系魔法吟唱者?」
  「要做梦请到床上去做……如果我们是冒险者,就可以请工会替我们问了……要自己找的话,可是得看运气的。」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失去了同伴,同伴跟不上小队,或是只有自己的实力超出小队其他成员。遇到这种情况时,冒险者或工作者都会退出小队,这绝菲什么稀奇事。从头到尾都隶属于同一支小队的情形相当罕见,大多都会换两三次小队。
  赫克朗、罗伯戴克与伊米娜也是如此。
  不过,话虽如此,却也不代表能够轻易找到一个魔力系魔法吟唱者——而且还是能使用到第三位阶,但目前没有同伴的工作者。
  「还是让第二位阶的魔法吟唱者加入,再来锻链他?」
  「那应该是最终手段吧,最好可以不用这样做。」
  「想挖角也很难呢。因为会成为工作者的人,常常都是些人格有缺陷的家伙,随便找人加入要是引发问题就不好了。比方说战斗狂什么的。」
  「……就这层意义来说,我们可以说是奇迹呢。」
  「我们这支小队说穿了,每个成员都只是单纯想要钱,很少有人像我们这样呢。不过爱雪是后来听到传闻才加入的,所以有点不一样就是了。」
  「爱雪小姐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在考虑最后一个要找谁吧。」
  罗伯戴克的眼神彷佛望向远方,赫克朗觉得自己八成也是一样的眼神。
  「我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喝的是什么饮料呢……爱雪小姐实在来得正是时候,甚至让我觉得是天神命令我们组成这支小队的。」
  「哦,那还真厉害,我可没记得那么清楚。罗伯那时候喝了什么?」
  「水。」
  「不就跟平常一样吗……你真的是滴酒不沾耶。不过要是跟伊米娜一样爱喝,那也很麻烦就是了。」
  「没办法啊,谁叫我不会喝酒。伊米娜小姐的酒品差也是一个问题呢……」
  「唉,毕竟罗伯你只要一杯酒下肚,脸色就会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嘛。要不是用了魔法解毒,第一次喝酒那时候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也许在这里的就不是我,而是别人了,毕竟也有人酒精中毒而死的。」罗伯戴克耸耸肩。「回到原本的话题吧。如果爱雪小姐退出,你打算怎么办呢?小队有可能解散吗?」
  「……如果凑不到成员,也只能解散了吧。三个人冒险实在太危险了……还是要回去当冒险者?」
  「我可不想再当回那个救人还得听神殿意旨的可怜虫了。如果要那样,我宁可引退。」
  「引退啊……或许也不错喔。」
  「我已经存了一笔钱,希望可以从事能够成为别人的力量,帮助弱者的工作。到开拓村一边耕田一还当个业余神官也不错。赫克朗你呢?」
  「我还没拿定主意呢。」
  罗伯戴克扬起嘴角。
  「……一个人决定不太好吧。」
  赫克朗一时无法理解罗伯戴克这句话的意思。最后终于了解了他想说什么,赫克朗脸部一阵抽搐。
  「——我说你啊!」
  「呵呵……」那笑容真够邪恶的。「你以为我都没发现吗?」
  「啊~啊~啊~啊~!不是啦,我不是有意瞒着大家。你想嘛,就是找不到机会,对不对……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送礼物啊。」
  「是谁先告白的?」
  「喂,罗伯!你看那边。」
  赫克朗用手指指着的,是一对正在看豪华帐篷内商品的二人组。
  一个是身穿漆黑铠甲的战士。背后垂挂着深红披风,背着巨大宝剑。
  「话题转得可真硬……好吧,也罢。晚一点我再好好问你。嗯~装备品都很高档,如果本人也不输给装备,那应该是个实力坚强的战士了。是你见过的人装备着新武器或防具吗?」
  「不清楚,不过我觉得那人以前应该没在帝都出现过。因为你看,他旁边不是站着一位小姐?被他挡住了就是。我没看过那位小姐。」
  「角度正好挡住了,看不清楚啊。她与伊米娜小姐谁比较美?」
  「——别再讲那个话题了啦,这要我怎么说出口啊!……老实说,那边那个女的比较漂亮。」
  「伊米娜小姐可是个大美人喔!而且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果连赫克朗你都这么觉得的话……原来如此,两人都是旅人,或是来自外地的冒险者吧。再来也有可能是把据点移到帝都的新队伍。」
  「可是,他们在选购生活用的魔法道具耶,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那个豪华帐篷里放了各式各样的魔法道具。不过,那些都不是冒险者或工作者会用到的魔法道具,而是日常生活用品。比方说在箱子里产生寒气,让箱内食品保鲜的冰箱。或是吹风让人凉快的风扇。
  这些道具很多都是两百年前,人称「光说不练的贤者」的牛头人提出的创意。
  那名战士虽然提出了各种道具的创意,但既没有能力做出来,也完全无法解释道具为何呈现这种形状,又有着什么样的原理,所以才会得到这个别名。
  不过,那人似乎是位超一流的战士,留下了许多难以采信的传说,例如斧头一挥就能掀起龙卷风,插进大地就能引发地裂等等。此外他还因为说动了只把人类种族当成粮食的牛头人大国,将人类种族的地位提升到劳动奴隶阶级而闻名。
  像这种亚人类设计的,难以带去冒险的生活用品系魔法道具,一般以旅店为家的冒险者竟然会想要,真是稀奇。
  「也没那么奇怪。帝国的魔法技术算是很先进的,这种道具的价格比其他国家便宜,他们大概是觉得就算得费点工夫带回去,也还是划算吧。」
  「啊,原来如此。对喔,也有这种可能。」
  「以我们为标准去想是很奇怪,但从旅人的角度想,我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嗯,的确。用这种角度去想,就能理解那人为什么挑得那么认真了。」
  身穿铠甲的战士非常仔细地对那些魔法道具东摸摸西弄弄。他把门打开又关上,拿起来又翻过来。彷佛能看到招呼客人的商人额头上流下汗水。
  「我们也像他那样认真地选购道具吧。」
  「说得对。」


第二章 落入蜘蛛网的蝴蝶
  1
  太阳还没升起,已经有好几名工作者聚集在伯爵家的院子里。连同最后抵达此处的赫克朗他们「四谋士」在内,总共有十八人。这些帝都内的实力派工作者,是为了这次的工作而众集于此。
  每支小队各自保持一定距离之余,也互相观察其他小队有多少能耐,所有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在最后抵达的「四谋士」四名成员身上,那场面就某种意义来说颇为壮观。
  「啊,看得到几个面熟的脸孔呢。是说那边那个独角仙,不是最近才在卡兹平原碰过面而已吗?」
  「奇怪,我在旅店没提到吗?格林汉的小队好像也受到了委托……我没说过吗?我觉得我好像有稍微提一下……总而言之,就如你所看到的,帝国内赫赫有名的工作者们齐聚一堂!为委托人的雄厚财力鼓掌!」
  「鼓掌就不用了吧。别说这个了,那边那几位是小队领队吧。」
  众人以小队单位分成几组,其中有三个人聚在一起交换情报。
  「格林汉也在那里,对。没错。那我去打声招呼。」
  「……啊!天啊,那家伙也在喔!啊!是吗?那么,那边那些森林精灵女孩就是……糟透了。去死吧,王八蛋。」
  伊米娜不屑地说。虽然她有压低音量,但仍然充满了敌意,让赫克朗等人不禁急忙偷看周围的反应。
  「伊米娜小姐!」
  「我知道啦,罗伯。好歹也是这次工作的同伴嘛……但我实在不想看到那家伙的脸。」
  「——我也不喜欢他。」
  「哎,要问喜不喜欢,我也很讨厌他就是了,但态度还是要注意一下喔。」
  伊米娜一副「你很烦耶」的表情,赫克朗介入她与罗伯戴克之间,嘻皮笑脸地耸耸肩。
  「……喂,我现在要去跟他打招呼,别讲这种讨厌的话。要是害我写在脸上怎么办?」
  「请加油吧,领队。」
  听到罗伯戴克的声援,赫克朗故意皱起脸来对他抱怨二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然后走向那三人。
  第一个向走来的赫克朗打招呼的,是个身穿钢铁色全身镘的工作者。由于铠甲呈现奇特的浑圆轮廓,肩膀部分又特别大,看起来与其说是人类,倒比较像是两脚站立的独角仙之类的甲虫。
  前面挖空的头盔额头部分突出一支角,可见他是刻意采用这种造形。
  不过,接下来这部分恐怕就不是刻意的了。男人的腿很短,看起来也有点像是小孩子硬是让独角仙用后脚站立。请得好听点,就像是用又粗又短的双腿稳稳屹立大地,有如矮人般适合当战士的体格。
  「不出所料,汝也来了啊,赫克朗。」
  「是啊,格林汉。因为我觉得这次条件还不错。」
  赫克朗对其余两人也轻轻举手致意,虽然那态度很不庄重,但两人都没有不高兴的神色。这是因为四人的年龄与经验虽然各不相同,但做为工作者的实力方面却是同等的。
  「您老兄那边……」赫克朗看向格林汉的小队,数了人数后再次询问:「才五个人啊,其他成员呢?」
  「正在静养,消除疲劳。况且他们之前与汝等的小队做了一样的工作,现在需要修理或重新添购毁坏的物品。」
  这个男人——格林汉担任领队的小队「沉重粉碎者」是总成员数十四人的大家庭工作者队伍。
  人数多当然有好处。其一是可以用各种途径处理工作,因此能够采取丰富多变的行动。尤其是能够组成适合各种委托的小队,更是一大强项。
  不过,当然也有缺点。其一是报酬必须按人数分配,因此每个人领的份少。其二是决定意见要花很多时间,容易拖慢行动。
  将这些优缺点统整起来,并将个性上容易造成分裂的工作者组成一支队伍,而且还能完全掌握,可见这个男人的管理营运能力相当优秀。
  「哦~那可真辛苦。不过……为了避免赚太多被剩下的同伴怨恨,你们就当我们的助手如何?」
  「蠢问题。本人做为领队,工作一结束就得慰劳众人。很遗憾,我等才必须做出最好的结果。」
  「喂喂,别这样嘛。是说你就照你平常那样讲话也没关系喔。」
  格林汉咧嘴一笑。赫克朗从中看出否定的意思,耸耸肩转向另一个男人。
  「这还是头一次跟您老兄直接面对面呢。」
  他伸手向对方致意,那男人也回握住他的手。是一只又结实又坚硬的手。
  一双凤眼动了动,注视着赫克朗。
  「——『四谋士』,久仰大名。」
  声音如银铃般清澈,该说很符合他的外貌吗。
  「你也是,『天武』。」
  想必没有工作者不知道这个在竞技场常胜不败的天才剑士。这个男人的小队「天武」,就某种意义而言,可以说是他一个人的小队。不过这也就是伊米娜一脸厌恶的理由。
  「能够跟足以与王国最强战士——大名鼎鼎的葛杰夫·史托罗诺夫匹敌的剑术天才搭档,真让我高兴。」
  「谢谢。不过,差不多该改口说那位人士足以与我——艾尔亚·乌兹尔斯匹敌了吧?」
  「哦~真敢说呢~」
  艾尔亚冷笑着,露出颇为傲慢的表情。看到他这副态度,赫克朗为了隐藏眼中差点浮现的情感,眨了几次眼睛。
  「那么,期待你的剑术在遗迹大显神威喽。」
  「好的,尽管交给我吧。希望接下来要去的遗迹中,能够出现让我苦战的魔物。」
  艾尔亚拍了拍腰际的武器。
  「……会出现什么魔物可是未知数,搞不好会跑出一头龙来喔!」
  「那真是可怕。若是龙那种强大的魔物,说不定会陷入苦战。不过我一定会获胜的。」
  是吗,赫克朗皮笑肉不笑,侧眼偷瞧最后一个人的反应,同时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想到有个传闻说,光论剑术,艾尔亚甚至能赢过山铜级冒险者,也许他这种回答不算是说大话。再说对自己的本事有自信是件好事,自我宣传对工作者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但前提是不能过度。
  龙是世界上最强的种族。
  它们翱翔天际,口吐吐息。鳞片坚硬,体能出类拔萃。年长的龙甚至能使用魔法。她们拥有人类无法相比的寿命,据说长久累积的智慧,就连贤者都得甘拜下风。
  由于其力量强大,因此常常做为邪恶的敌人,或是对勇者伸出援手的存在,出现在故事当中。著名的十三英雄最后冒险的目标,也是人称「神龙」的龙。就像这样,英雄最后的敌手常常是龙族。
  如此强大的存在,就算只是闲聊,拿来当对象比较还能摆出那么傲慢的态度,真是教人惊讶。装模作样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很遗憾的是,艾尔亚的眼神完全是认真的。究竟自以为是到了什么地步啊。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前往的遗迹当中有着什么样的魔物,他判断艾尔亚这种精神结构相当危险,很可能拖累其他所有人。这样想应该是正确的。
  (离他远一点为妙。)
  要死是他的自由,但要是跑来向自己求救,那就麻烦了。赫克朗露出一丝微笑,如此判断,修正了一下应对艾尔亚的方式,改成「利用完就扔掉」。
  「那边那几位是『四谋士』的成员吧。哎呀……」
  一看到伊米娜,艾尔亚的眼中开始带有侮蔑与歧视。
  据说,艾尔亚出身于将人类视作最尊贵种族的宗教国家——斯连教国。那个国家的国民,常常把混杂了人类以外血统的人视作低等族群。
  从这种男人的角度来看,伊米娜这个半森林精灵竟然与自己立场相同地参加这次工作,一定让他很不愉快。
  (就是这方面让传闻有了几分真实性……不过如果是教国出身,应该会有受洗名才对,也有传闻说他舍弃了受洗名。)
  赫克朗在心中嘟哝之余,为了安全起见,叮咛了他一声:
  「喂,你可别碰我的同伴喔!」
  「当然了。在这次的工作上,我们都是同伴。我会跟你们互相合作的。」
  「我很想相信你这句话喔。」
  艾尔亚这个男人就像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小孩直接变成大人一样,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或者该说是精神层面的不均衡。他散发出一种让人讨厌的氛围,即便叮咛了这一句还是不能教人放心。
  「是啊,请相信我。那么回到刚才的话题,总之,旅途中的指挥权,我希望能让给别人。只要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我会听从统整所有成员之人的指示,战斗时也可以派我打先锋,我会用我这把刀砍倒所有敌人。」
  「好啦,了解。」
  「……那么,我要回小队那边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艾尔亚行了一礼后,就走开了。
  看到在艾尔亚前方等着他的几名女性,赫克朗的表情仅仅一瞬问差点扭曲起来。但他不能把情绪写在脸上。让人知道自己的情绪,有时会对自己不利,这样是不配当小队领队的。
  他强忍住情绪,隐去表情。
  他移开目光以免看到脏东西,接着对剩下的最后一个人致意。
  「您好,老大爷。您身体还是一样硬朗呢。」
  「嘿,赫克朗。别来无恙啊。」
  他讲话发音总是漏风,这是因为他的门牙几乎都掉光了。
  帕尔帕多拉「绿叶」奥格力翁。
  别名的由来,取自他穿在身上,散发朝露沾湿的绿叶般光辉的铠甲。这件铠甲的材料不是金属,而是用绿龙的鳞片做成。帕尔帕多拉的小队曾经成功屠龙。当然那并不是一头很大的龙,但即使是小龙,也不是一般工作者或冒险者对付得了的。
  帕尔帕多拉,是年纪高达八十岁的老人。
  通常干这一行的人,都会在四十五岁上下引退。也有人早一点,四十岁出头就退休的。年过五十岁还在当冒险者的人非常少。对于做这种严酷而伴有死亡危险的工作的人来说,肉体的衰退终究无法忽视。
  实际上,帕尔帕多拉算是比较特别,但他的实力恐怕还是比全盛期——据说达到山铜级的那段时期——衰退多了。即使如此,帕尔帕多拉仍然不肯退下第一线。
  活到这把年纪仍然继续冒险的帕尔帕多拉,是这个业界许多人尊敬的对象。
  「唔嗯,不过那个有点危险喔。」
  帕尔帕多拉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了更多皱纹,并压低了声音,赫克朗也表示赞同。
  「是啊。要死是他家的事,但可别拉我们陪葬。」
  「那人的确很强,然而过剩的自信,有可能会连带危害同行之人。危险至极。」
  格林汉低吟般的声音像是在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看到艾尔亚的态度,恐怕没有一个工作者不这么想。
  「实际上,那家伙的实力到底在哪个程度?最近都没去竞技场了。」
  「汝不知吗?本人倒是知晓……老大爷知否?」
  「老夫只是听说,没亲眼目睹过,也许可以问问同伴。但追根究柢,实力的标准又是什么?假设把葛杰夫·史托罗诺夫放在顶点,我们比较熟悉的……比方说……帝国四骑士实力在哪个程度?」
  「别名『重轰』、『不动』、『雷光』、『激风』之骑士吗……要当作标准难上加难。这几人应该比那位强者——王国战士长还差,然而葛杰夫·史托罗诺夫傲视群雄,已是过往之事了。随着时间流逝,自然也会出现新的强者。」
  「你是想说乌兹尔斯就是那个强者吗,是说他真的有那么强吗?再说,我从没近距离目睹过帝国四骑士的实力……我所见过的强者,大概就是帝国皇帝直属的白银近卫领队吧。那人实力相当了得……记得好像能与四骑士匹敌?」
  「老夫所知的最强之人是评议国的龙王,那不是人类能打赢的对手啊。」
  「有人说总共五头,也有人说是七头……啊,现在是在找标准评定乌兹尔斯的实力。请局限于人类剑士吧。」
  「以此做为前提,亚格兰德评议国几乎所有剑士都是亚人类,得屏除在外呢。竞技场的武王也是一样。那么本人就举出使用圣剑的,洛布尔圣王国之女圣骑士吧。话虽如此,光就剑术而论似乎有点不足。」
  做为工作者收集强者的情报,在处理委托时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在与这些强者敌对时,情报的有无会左右胜败趋势。当然除此之外,他们身为战士,也忍不住会收集一些同样置身剑术世畀之人的消息。
  现在也是这样。起初话题讲的是艾尔亚的实力有多强,但随着讨论越来越热烈,开始变得有点像强者情报的交换会。就像小孩子讨论谁很强一样。
  「斯连教国平均水准很高,但没听过有哪个人特别突出呢。好吧,就算有,信仰系魔法吟唱者也不在讨论范围内就是了。」
  「王国的最高阶冒险者当中有个女战士吧。她如何呢?」
  「啊啊,那个『这不是胸部,是胸大肌』对吧。那个人很强喔。不过我听说她跟战士长比武比输了耶。」
  「……听说有个冒险者用这个别人乱取的绰号叫她,结果被打个半死哩。哈哈哈,好可怕的小姐啊!」
  「如此举出强者之名,才发现限定剑术实力的强者还真不多。都市联盟的勇者大人等闇骑士。龙公园的精钢级冒险者小队『水晶之泪』之『闪烈』塞拉布雷,以及工作者小队『豪炎红莲』之『深红』欧普迪克斯。还有王国的……布莱恩·安格劳斯吧。」
  对话在此第一次打住。
  「布莱恩·安格劳斯?他是什么人。」
  帕尔帕多拉不解地问格林汉。
  「老大爷不知吗?此人是在王国赫赫有名的剑士……汝呢?」
  被他一问,赫克朗摇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样啊,汝等不知啊……」
  格林汉并不隐藏失望之色,像追溯过去的记忆般,有点缺乏自信地说:
  「这是往昔的事了,本人过去参加王国举办之御前比武时,在半准决赛曾与此人较量过剑术。当时本人丝毫无法与之抗衡。」
  「你是说葛杰夫·史托罗诺夫获得优胜的那场大赛吧。」
  「正是。结果安格劳斯也成了史托罗诺夫的手下败将,不过两位强者的较劲真是值得一看。那正是剑士之典范,那招闪光是用什么招式弹回的?那个情况下竟能将剑一弯出招……诸如此类,可谓大开眼界啊。」
  像格林汉这样的男人都如此赞赏,能与被誉为邻近诸国最强的战士葛杰夫平分秋色,可见那人的实力必定是超一流的了。
  原来只是自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各种功夫了得的人物。赫克朗感到佩服不已。
  「唔嗯……那么,那个叫安格劳斯的跟乌兹尔斯比起来,你认为哪个比较强?」
  「乌兹尔斯。」格林汉马上回答。「若是与御前比武时的安格劳斯相比,肯定是他无误。本人近日才在竞技场观赏过他的战斗,可以断言。」
  「这么说来,那家伙能与几年前的王国战士长匹敌了?他有那么强吗?哎呀。」
  赫克朗一时激动而大声叫了起来,赶系放低音量。
  「原来如此,安格劳斯是吧。这下得收集一点王国的情报了……对了,您两位有听说吗?喏,在王国不是出现了第三位精钢级冒险者?」
  「当然听闻了,老大爷。」
  「啊,抱歉。我没听说。」
  「赫克朗……无知会让汝之小队陷入危险喔。」
  「这我知道,但我实在没多余财力收集王国同业者的情报嘛。我舍不得花那个钱。」
  「哈哈哈,真是有胆量!老夫不讨厌你这调调喔!」
  「老大爷,本人想问您一些看法。本人听闻过『漆黑』飞飞之传闻,您不觉得那些传闻言过其实了吗?说是仅凭两人讨伐了巨型蛇怪,而且没人担任治疗角色。」
  「哇喔,应该只是谣言吧。」
  那样强大的敌人不太可能光靠两个人打倒,就算是精钢级也不可能吧。
  「汝也与本人所见略同吗?赫克朗。愈是收集到更多情报,听起来就愈可疑。甚至听闻此人在王国发生之骚乱当中,一击就打倒了难度超过两百之恶魔。依本人愚见,或许是王国之冒险者工会为了威吓国内国外,才捏造话题,把此人推上精钢级冒险者之位。」
  「有可能喔。因为高阶冒险者的诞生可是一件大事。只是,工会会撒这种谎吗?工会他们做事还蛮顽固的耶。」
  「关于这方面,每个都市或工会长都有不同的作风喔。老夫以前当冒险者的时候,那个工会长是个大烂人。所以老夫狠狠给了他脸上一拳。哈哈哈!害得我现在还是个工作者!」
  帕尔帕多拉心情愉快地放声大笑。
  他成为工作者的原由广为人知。大概在帝都做这门行业的,没人没听说过。帕尔帕多拉每次黄汤下肚,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件事。
  「说归说,老夫是觉得工会不会做这种事啦。」
  「那么您觉得是真的了?」
  「难以置信。就算退一百步讲,照常理来想,难度两百……光听这个数字就值得怀疑了,如此强大之敌人,不可能一击打倒。本人认为很可能是故意散播夸大之传闻。真相应该是出现了难度极高之恶魔,由多支小队进行讨伐,然后是『漆黑』给了恶魔致命一击吧。」
  「这样听起来比较有可能。」
  「毕竟只要是山铜级以上的冒险者,全都算作是精钢级,老夫觉得也许真的有那么强大的战士啦。一概说是精钢级,范围也是很广的喔。」
  「赫克朗与本人所见略同,但老大爷认为是事实,是吗?」
  「哈哈哈。老夫也不觉得全都属实啦。」
  「百闻不如一见,是吧。真希望有机会见见本人……又不太想见到。」
  就在两人都对赫克朗所言表示赞同时,他们听见殴打皮肉的声音,以及女性强忍痛苦的惨叫。
  在场所有工作者的视线都聚集在一个地方。有几个人认为是特殊状况,已经稍微蹲低了身子,随时准备迎战。
  惨叫的发生来源——在艾尔亚面前,他的女性同伴倒在地上。状况看起来,应该是艾尔亚揍了她。仰望着艾尔亚愤怒扭曲的脸孔,女性满脸畏惧,正在卑微地求饶。
  赫克朗拚命压抑涌上的反胃感,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赶紧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的同伴——伊米娜。
  正如他的想像,只见她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整个人散发出只要再发生一点状况,就会马上出手攻击的危险氛围。
  赫克朗急忙对站在伊米娜身旁的罗伯戴克与爱雪打暗号,要两人拦住她。
  以个人来说,赫克朗也跟伊米娜一样气愤。但是,他不能介入其他小队的问题。当然只要他想,并不是办不到。只是这样做的话,他必须有觉悟背负所有问题。其他小队的人也只是有几个人不愉快地皱起眉头,但都没有实际采取行动,就是因为同一个理由。
  理性总算战胜感性的伊米娜,对着艾尔亚的背后比了个下流的手势,并对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能与王国战士长匹敌的,只限剑术本领啊。要是连人品都能与战士长匹敌就再好不过了,但大概不能要求那么多吧。好了,就聊到这里吧。」
  「……说得是。既然赫克朗也来了,就来决定最重要的事吧。」
  「那人婉拒了,那么谁要来指挥所有人?」
  三人陷入沉默。  
  现场总共有四支小队。加起来的确很有战斗力,但若是没人统整、指挥大家,恐怕无法有效行动。这就像是有好几只手臂却无法同时使用,那就跟只有一只手臂没两样。
  灵活运用个性丰富的小队不是一件易事,如果还要做到没人有怨言,更是困难至极。要是指示的结果造成失败,或是被人认为以自己小队的利益优先,是会招引其他小队怨恨的。
  说得明白点,这项职责要求优秀的能力,坏处却比好处多得多。
  各位领队明白这一点,所以都保持沉默,互相观察脸色。每个人都想把这份苦差事塞给第一个开口的人。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后,赫克朗一脸疲倦地提议:
  「老实说,其实不需要指挥所有人吧。」
  「这样只是把问题延后喔。战斗开始后会很麻烦喔。」
  「……本人提议采轮流制,如此应该最不会累积不满情绪。本人认为抵达遗迹后再行讨论也行。」
  「啊~」
  「说得有理。」
  两人都赞成格林汉的提议。
  「那么,就按照来到这里的顺序当指挥官吧。」
  「乌兹尔斯他们『天武』如何安排?」
  「那小子跳过无所谓,反正他也当不来。」
  「本人同意,老大爷。那么提议的是本人,就由我等『沉重粉碎者』先吧。」
  「麻烦你喽,格林汉。」
  「拜托啦,年轻人。」
  「了解。话虽如此,帝国内几乎不可能出现凶恶怪物。问题在王国,而且要等接近了大森林才会有状况。」
  「啊~早知道就该把顺序颠倒过来了。」
  赫克朗故意装出抱头懊悔的样子,两人静静地笑了。接着他们马上绷起表情,转头看向一个往全体工作者走来的男人。周围其他工作者已经转向那人那边了。
  伯爵家的管家走在天色微亮的庭院里,走路抬头挺胸,相当符合侍奉伯爵的仆人该有的姿势。
  管家来到工作者们面前,行了一礼。没有人回应,但他并不介意,开口说道:
  「时间到了,感谢大家本次接受我们伯爵家的委托。我们家会派出两名车夫同行,负责护卫马车等工作的冒险者总共六名。目的地是王国内的未探索遗迹——形状看来很可能是坟墓。调查逗留期间为三天,追加奖金会取决于我家主人从情报中获得什么,因此日后再行安排。有任何问题吗?」
  管家所言跟委托内容没什么差别,新情报大概就是有冒险者随同护卫吧。
  他们很想知道伯爵是怎么弄到遗迹的情报,但每个工作者都知道什么问题可以得到答案,什么不行。如果委托人愿意告诉他们,委托时就会说出来了。
  况且这份工作如果清清白白,找冒险者做就行了。既然是肮脏的工作,委托人必定守口如瓶,不要一味追问比较安全。
  「……那么,由我带大家到准备好的马车那边。」
  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所有人都尾随其后开始前进。
  赫克朗他们「四谋士」的成员走在最后面。
  「那个混帐王八蛋,怎么不去死一死啊。怎么样,要不要做掉他?」
  对艾尔亚忍无可忍的伊米娜,一走到赫克朗的身旁就对他耳语,厌恶地发泄怒气。
  她把声音压得非常低,不知道是因为气刭了极点,还是出于自制心。赫克朗猜不透,只希望是后者。
  「虽然旱有听说了,不过还真是个低级的男人啊。」
  「——烂透了。」
  其余二人也低声说道,毫不掩饰不快感受。
  「四谋士」会这样想理所当然。他们有伊米娜这个同伴,自然无法原谅艾尔亚的行为。
  艾尔亚的小队除了艾尔亚以外,其他都是女性,而且是森林精灵。
  如果只是这样,伊米娜或其他成员都不会抱持反感。但他们毫不犹豫,一致认定艾尔亚是烂透了的下流胚子,是有原因的。
  因为那些森林精灵女性虽然全都穿着最低限度的装备,但布料与做工都破旧不堪。而且剪得短短的头发当中露出的森林精灵长耳朵,被人从中间切掉了一半。
  艾尔亚的小队成员之所以是这副模样,是因为她们全是来自斯连教国的森林精灵奴隶。
  过去存在于帝国的奴隶制度,在前任皇帝的时代做了大幅变革。名称都是奴隶,实情却完全不同。但就像在竞技场战斗的亚人类种族等一样,也有一些奴隶的状况未曾获得改善。
  艾尔亚带来的森林精灵奴隶也属于这类。
  巴哈斯帝国、里·耶斯提杰王国与斯连教国这三个国家,居民几乎百分之百都是人类,比起邻近诸国,对其他种族的排斥气氛较重。因此即使是人类种族——半森林精灵的伊米娜也是——在这些国家也不太容易生活。
  只有矮人算是例外。横越巴哈斯帝国与里·耶斯提杰王国之间,成为界线的安杰利西亚山脉,山区当中有矮人的王国,由于帝国与该地建立了贸易关系,因此矮人的人权受到了彻底保护。
  「我明白森林精灵很可怜。但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不是拯救那些森林精灵。」
  伊米娜长叹一口气。她的理性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感性跟不上理性罢了。
  「走吧。」
  伊米娜轻声简短回了一句,走在前头,赫克朗他们也加快脚步追上去,以免落后。然后他们惊讶地睁大双眼。
  管家带他们前往的地方,准备了两辆预定驶往遗迹的大型带篷马车。还有一群人正在把行李装上马车。他们应该就是管家提到的冒险者吧,挂在脖子上的牌子发出黄金光辉。
  不过让他们惊讶的不是这些冒险者,而是拉车的马。
  「——八脚马。」
  有人发出惊愕的声音。
  拥有八条腿的魔兽八脚马身躯比一般马匹更大,又拥有出色的肌力、耐力与移动力,有些人认为它是最优秀的陆行动物。
  当然价钱也高得吓人,这种价格比五匹战马还昂贵的马,不是一般贵族能轻易拥有的。
  但眼前却有两辆由两匹马拉的马车,总共四匹八脚马。委托人应该有考虑到在冒险中失去马匹的危险性,让人不得不钦佩他的决心。还是说他认为遗迹当中埋藏的金银财宝,多到要用八脚马才拉得动?
  大概有人产生一样的想法吧。某处传来吞咽口水的咕嘟一声。
  「请使用这些马车。粮食等物资都装在车厢内了。另外,为了护卫这些马车与各位的营地,我们雇用了冒险者。按照契约,他们原则上是不进入遗迹内的,这点请各位记住。」
  赫克朗判断这下子必须尽快讨论,便离开了同伴身边,跑向格林汉。
  「抱歉,格林汉。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怎么了,何事商量?」
  「关于马车的分组方式,可以把我们跟『天武』分开吗?」
  「嗯?原来如此。汝的忧心本人明白了,汝是担心那位小姐吧。既然如此,就由我等与『天武』同行吧。」
  「不好意思,帮了我一个大忙。」
  「无须介意,我等在这次工作上是同袍。要是尚未开始调查遗迹就引发一些争端会很麻烦,本人也不愿……」
  「——区区金级冒险者没问题吗?我可不希望回来时发现据点被破坏,或是露营时有魔物经过身边喔!」
  突如其来地,传来一阵扔火球似的大嗓门,两人面面相觑,表情抽搐。
  艾尔亚是在对管家提出异议。但他完全不控制讲话音量,彷佛时间暂停般,冒险者们搬运行李的动作停了下来。
  抬头仰望,可以看到更高的境地,自己能不能爬上那个高处,还是个未知数。但有些人仍然一步一步往目标迈进,对这些人而言,艾尔亚这番发言只会让他们感到不快。他们也是在实力竞争中打滚的人,一旦自己的实力遭到怀疑而没有澄清——尤其是被委托人怀疑——会影响到今后承接的委托。既然如此,就必须用简单明快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实力。
  这个口气狂妄,讲出的话让冒险者与工作者都无法容忍的男人,并不懂得站在他人角度思考。所以他丝毫不受险恶气氛影响,继续自说白话。
  「不,我明白他们搬行李没问题,我只是担心他们没有能力帮我们驱除危险。」
  (拜托饶了我吧。把气氛弄糟有什么好处啊!虽然对方也是为工作而来,应该会稍微忍耐一下,可是……)
  在场所有工作者小队以冒险者等级来说,的确都能与秘银级匹敞,也就是比这些冒险者优秀。但有些话还是不应该说出口。
  谁都好,去揍他一顿阻止他吧。
  工作者们眼中开始带有凶光,互使眼色时,赫克朗急忙跑回伊米娜身边。再怎么样也不能动刀子。
  然而,出面阻止的并非任何一个工作者。
  「您是乌兹尔斯大人吧,我们确定不会有问题。」
  「……你这样说,前提是不是我们也要帮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接受。」
  「不是的,是因为有一位实力比各位更强的人士同行——飞飞先生。」
  彷佛回应管家冰冷的语气,一名身穿全身铠的战士,从一辆马车当中探出戴着头盔的脸。应该是正在把行李从货架搬到马车里吧。
  「容我为您介绍,这位是仅靠两人就升上精钢级地位的冒险者『漆黑』的飞飞先生,还有他的队友娜贝小姐。有这两位人士同行,保护各位的营地,这样……您可以接受吗?」
  气氛又产生了大幅变化。冒险者与工作者——从事这种工作之人的顶点就在众人面前。面对最强的证明,所有工作者全都发不出声音来。
  工作者们对顶尖冒险者登场做出的诚实反应,让冒险者们都恢复了好心情,再度开始干活。一个像是冒险者小队领队的男人故意露出笑容,对漆黑战士说道:
  「剩下的我们来就好,可以请飞飞先生跟各位工作者交流一下吗?希望您做为我们的领队,可以跟各位工作者讨论一下今后的警备方针。」
  「好的。只要你们小队同意,本人不才,但愿意接受这个任务。不过,我想警备方针应该以你们为主,因为你们人数较多,由你们为主体行动比较方便。」
  「不!什么不才!您太谦虚了!再说我们怎能不顾飞飞先生……」
  「——不,警备还是请以你们为主。就麻烦你们巧妙命令我们了。娜贝。」
  飞飞轻声笑了笑,并轻盈地下了车厢。背后跟着个令人惊艳的美女。
  当美女现身时,人们有时会因为震惊而鼓噪起来。然而一旦美貌超过某个程度,人们就连这种反应都做不出来。目睹真正的美人时,人们只能任由目光被她夺去。
  「赫克朗,那个人是……」
  「嗯,罗伯,我也在想同一件事。我们在北市场见过他。那人是……『漆黑』的飞飞,以及他唯一一个同伴吧。看他那副高大魁梧的身影,打倒巨型蛇怪的传闻,或许也不是夸大其词喔。」
  「巨型……!你说的是真的吗?」
  「听说是。不只如此,我还听格林汉说,他连难度两百的恶魔都一击就解决了。」
  「——我想那应该不是真的,难度两百不是人类能战胜的领域……是不是把一百错听成两百了?」
  「一百也够厉害的就是了。但是怎么说呢,总觉得看到他的言行举止,就觉得好像不是骗人的呢。」
  从飞飞与像是金级冒险者小队领队的男子的简短对话,让他似乎掌握到了飞飞的性格。他觉得这人拥有精钢级冒险者该有的威严与领袖魅力,会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在交流之前……有件事想问你们。」
  声音并不大,但浑厚的声音让人感受到铠甲底下的英勇性情。
  「你们为什么要前往遗迹?我知道你们是接受了委托。但你们不像冒险者受到工会强烈要求就难以拒绝,行动不受限制的你们是为了什么才接下委托?是什么驱使你们这样做?」
  工作者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犹豫着该由谁开口,最后开口的是帕尔帕多拉小队里的一人。
  「那当然是为了钱喽。」
  这答案十分完美,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工作者们犹豫的不是该作何回答,而是飞飞应该也知道会得到这理所当然的答案,却仍问出这种问题,让他们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
  看到工作者们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飞飞又接着问道:
  「意思是说委托人会支付你们一大笔钱,值得你们付出性命?」
  「是啊。委托人开出了能让我等接受之金额。此外,依据在遗迹里发现之物品,还有可能再追加奖金。本人觉得这些值得让我等赌命。」
  回答的是格林汉。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的决定吗?我明白了。我真是问了无聊的问题,请原谅我。」
  「这点小事何须道歉……请别放在心上。」
  「哈哈哈。你好像已经问完了,那可以换老夫问了吗?」
  「请说,老先生。」
  「老夫想确认一下传闻。听说你实力超群,可以让老夫看看传闻是否属实吗?」
  「原来如此,百闻不如一见,是吧。当然可以。只要能让你接受我……不,接受我们担任护卫,就让你看看我的力量吧。那么,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显示力量呢?」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找个人跟你比划比划喽!」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
  「当然要由老夫这个起头的来喽,就是老夫啦。」
  「什么,老先生你吗?……非常抱歉,但我不擅长手下留情,我并不打算让你受伤,但也没有自信能点到为止……你不介意吗?」
  「哈哈哈哈!确实是精钢级!完全没想到可能是我让你受伤。」
  头盔底下传来小小的笑声。
  「当然了,老先生。这就是实力的明显差距——我很强,比你们任何人都强。所以才能背负精钢级之名喔。」
  虽然他摆出自命不凡而高高在上的态度,但不会让众人感到不快。这必定是飞飞这个男人散发出的魄力使然。伴随着彷佛杀敌无数的骇人魄力做出的发言,洋溢着强烈说服力。
  「……真是惊人。」
  「……是啊,太厉害了。」
  患了热病般的声音此起彼落。
  很多女人会爱上强悍的男人。在尊敬的意味上,也有很多男人会迷上强悍的男人。如同在火焰旁起舞的飞蛾,对活在鲜血与钢铁世界的人们而言,强大的力量就像烈火,明知弄错距离会引火焚身,却仍受到那股魅力吸引而无法自拔。
  「哈哈哈!已经没人会对你是精钢级提出异议了吧!说归说,难得有这机会,就请你指教一下吧。在这里马车会碍事,那边那块空地可以借我们用用吗,管家阁下。」
  帕尔帕多拉获得了许可,带领众人一起走向庭院。不只是工作者,冒险者与管家也跟了过来。
  「凭老大爷的本事,大概没办法吧。」
  「——那个人好像相当强。」
  「嗯~与其说强,应该说是相差悬殊。像帝国那两支精钢级冒险者小队,实力都还不到超越人类范畴的地步嘛。」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银丝鸟』的诸位成员职业都很稀奇,因此每个人都拥有特别的技术,但能力方面其实比基本职业的人低。『八重涟』的诸位成员则听说是以人数与团队合作见长嘛。」
  「银丝鸟」是由达到英雄领域的吟游诗人担任领队的小队,参加成员都是些稀奇的职业。「八重涟」是九人组成的小队。由于成员人数多,因此虽然有人说个人的实力不到精钢级,但也有人说只要他们齐心合力处理问题,就算是其他精钢级冒险者办不到的事,他们也能搞定。
  只不过,说到两支小队能不能算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人类秘密武器——最强的存在,还真让人存疑。
  赫克朗听到背后的队友们交头接耳,小声讲着这些话题。
  并不是只有这三个人做如是想。侧耳倾听,可以听见大伙讨论着各种话题。最多的是帕尔帕多拉能善战到什么地步。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他能打赢飞飞,是因为虽然只经过短暂的时间,大家却都已经承认飞飞散发出的英气,确实符合精钢级的身分。
  赫克朗一边沉思一边走着,这时有个人来到他身边。听到金属铠甲发出的噪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格林汉,你觉得那两人的对战会是什么结果?」
  「这样说对老大爷过意不去,不过飞飞是赢定了。再来就看老大爷能撑多久吧。汝不去排在老大爷之后吗?」
  「少来了,饶了我吧。那你呢?」
  「本人也敬谢不敏。能亲眼目睹超级战士的威严,本人已心满意足。不过,但愿旅途中可以请他指教指教剑术。」
  「我也这么希望……啊!」
  只见两人视线前方,到了庭院的飞飞与帕尔帕多拉保持一段距离,互相瞪视。
  帕尔帕多拉的眼光绝非平庸老人的视线,而是沙场老兵的眼神。
  气魄逐渐转为针扎般的杀气,小试身手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
  所有观战的人都冒着冷汗,满心不安。
  「……情况是不是不太妙?老大爷好像是来真的耶!」
  身边旁观的格林汉不由得变回了原来的讲话方式。
  「毕竟对手是精钢级冒险者,他想玩真的也无可厚非,但……」
  赫克朗目光移向与老人对峙的漆黑战士,话才说出口,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从飞飞身上什么也感觉不到。
  两手下垂,毫无防备的姿势,完全没有将要斗剑的气概。简直就像大人对付拿剑的小孩
  一样从容不迫。
  「真是太厉害了,承受着那样强烈的杀气,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不可能没察觉对方的杀气,所以那就是战士的极致。也就是所谓的虚无极致吗!」
  「无我,还是云水之领域?武器差距那么大,竟然还那么从容不迫,一定是对自己的本事极有自信……哎呀,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帕尔帕多拉手里握着的,是前端以龙牙削成的魔法道具。与他对峙的飞飞,手里则握着来到这里之前跟一个冒险者借来的木杖,怎么想都不可能带有魔力。魔法武器具有增加锋利度,增强装备者能力,或是给予追加伤害等各种效果。就现阶段而言,武器方面是帕尔帕多拉压倒性占优势。
  「不,应该不是吧,武器方面是差超多没错。但飞飞先生的铠甲就魔法方面来说,应该比老大爷的更好才是。身上装备的魔法道具应该也比他高档。全部加起来,我看要不就是相差不远,要不就是飞飞先生占优势喔。」
  「汝恐怕结论下得太早了吧,你没听说过老大爷装备之魔法道具,总价比精钢缎拥有的还高吗?老大爷一辈子冒险到这把岁数,达成了无数委托。考虑到获得之报酬总额,可是帝国第一啊!」
  「不不不,等等……」
  「汝才应该稍安勿躁……」
  就在两人争论之时,在不断高涨的斗志驱使下,对战揭开了序幕。
  「那么,老夫要出招喽。」
  「接下来还有要紧的工作要处理吧。别太勉强自己,放轻松点过来吧,老先……」
  不让飞飞讲完,帕尔帕多拉瞬时以八十岁老人不该有的流畅、力道与速度,向他踏出一步。相较之下,飞飞甚至没把手中的木杖举起来。
  「——『龙牙突』!」
  看到帕尔帕多拉第一招就毫不犹疑地使出武技,赫克朗睁大了双眼。
  让枪矛柔软弯曲,宛如龙牙般连续突刺两下。而且这招还有附加效果,能根据属性给予追加伤害。这是武技「穿击」的发展型招式,据说是帕尔帕多拉在四十多年前开发的武技,因为使用起来平衡性极佳而广为人知,直至今日有许多战士都练过这招。
  而「龙牙突」当中,帕尔帕多拉使用的是称做「青龙牙突」的武技,具有给予雷电追加伤害的附加效果。
  (那个老头在想什么啊!虽然有治疗魔法可用,但一般来说也不会用上这招吧!)
  光是擦到就能给予雷电伤害的武技,最适合用在身穿金属铠甲的对手身上,帕尔帕多拉选用了这招,可见得他确实是来真的。
  然而,这招对于穿着金属铠甲的人来说极为棘手的一击,飞飞却轻巧地躲开了。即使身穿漆黑全身铠,动作却像羽毛般轻盈。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并不是往后大大跳开躲避,而是待在站着的位置,几乎动都没动就躲开了。
  (太夸张了!那是什么样的动态视力与体能啊!)
  「——『疾风加速』。」
  帕尔帕多拉继续发动武技。
  (玩过头啦,臭老头!你连脑子都老化了吗!)
  「『龙牙突』!」
  跟刚才相同的武技再度袭向飞飞。枪尖蕴藏着雪白寒气,是「白龙牙突」。
  迅雷不及掩耳,总共四次连续攻击——
  观众鼓噪起来。
  这是当然。因为四次攻击都没碰到飞飞的铠甲一下。
  帕尔帕多拉大幅往后跳开。他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并不是攻击消耗了体力,而是置身死地挥枪造成的精神负荷太大。
  「超强的!」
  「——比赫克朗还强。」
  「当然啦,爱雪。拜托别拿我跟他比,他那才叫做最高阶冒险者,是一切的顶点。那就是精钢级冒险者的力量。」
  「那么接下来换我出招吧。」
  飞飞慢慢举起木杖,摆至中段姿势。相对地,帕尔帕多拉却把原本握紧的枪放到肩膀上。那不是战斗态势,而是已经失去斗志——放弃战斗之人的姿态。
  「太精采了。不玩啦。凭老夫的实力,别说要打赢你,连留下一道擦伤都很难唷。」
  「……这样啊。」
  「唔喔……」听到帕尔帕多拉宣布投降,旁观的众人都发出敬佩的低吟。真是一场压倒性的对决,大家眼睁睁目睹了有如小孩与大人的大幅落差。
  兴奋的观众议论纷纷,讨论着那次闪避的脚步是哪个流派等等,分享内心的感动。没理会这些人,赫克朗带着格林汉,走到一边擦汗一边与飞飞交谈的帕尔帕多拉身边。
  「已经结束了吗,老先生?」
  飞飞的氛围与语气都变得相当柔和。
  「……你不是才正要拿出真本事吗?」
  「……哈哈哈,对一个老人讲话这么不留情啊。老夫刚才已经拿出真本事了,那就是老夫现在的全部实力啊,飞飞阁下。」
  「——啊,抱歉,这真是失礼了。」
  「别道歉啊,你道歉才真的让老夫难过。还有你讲话方式可以再直爽一点,因为我们的价值不在活了多久,而是有多少本事。像你这样无人能及的强者对老夫表示敬意,会让老夫浑身不自在的。」
  「……原来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话说回来,打到这里中断让我有点不满足,如果还有下次机会,就由我先出手吧。那么我还得去把行李搬进马车里,先失陪了。」
  「搬行李这点小事,交给其他人做就行了吧,这不是你的工作吧?」
  「我不这么认为。无论我升上什么地位,别人交给我的工作,我都必须确实完成。」
  只留下这番话,飞飞就往马车走去,后面跟着绝世美女。与他们擦身而过走来的两人,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看着他巨大的背影。
  「哈哈。看你们的表情,好像有话想问啊。」
  「——老大爷,您有何感想?」
  满是皱纹的脸歪扭起来。感觉像是苦笑,又像是其他感情。
  「那个人很强。不对,既然是精钢级,本事高强是理所当然的,但老夫实在没想到会强成那样。从面对面的瞬间起,老夫就觉得无论攻击哪里好像都会被挡下来。」
  赫克朗也有相同感受。他也觉得自己的所有攻击,都会被那个名叫飞飞的男人轻易封锁,反击。就算一切企图都照着计划来,也只会被那件铠甲弹开。正面与他对峙的帕尔帕多拉想必有更强烈的感受吧。
  「那就是……精钢级啊。」
  「是啊。那就是精钢级,位于只有天之骄子才能到达的领域之人。啊啊,真是无懈可击的美丽啊,伸手不可企及的巅峰……喏,你们看见了那个巅峰,一定也心满意足了吧!」
  「正是!在一旁观战,能把两位的动作看得更清楚。如果本人亲自上场与他对峙,一定无法如此冷静地观察那人身手吧。以本人来说——这样说对老大爷过意不去,但本人真想见识一下转守为攻的飞飞阁下的实力啊。」
  「没办法啦,飞飞阁下似乎根本无意攻击老夫喔,从他身上感觉不到斗志。大概就如同他自己说的,他不擅长手下留情吧。一定是觉得如果出手攻击老夫,很容易就会要了老夫的命吧。」
  如果是这样,可以说飞飞的想法相当傲慢。因为老大爷——帕尔帕多拉也是颇有本事的战士,飞飞却连看都没看过这个老手的招式就瞧不起他。
  然而,正因为他能这样做,才称得上精钢级冒险者。
  「没办法,那位先生与老夫的实力落差就是这么大。起初老夫也觉得不悦,然而他虽然始终采取防御,但毕竟是躲开了所有攻击,老夫哪敢再说什么。」
  所谓实力强大就是这么回事。
  他选用了用不习惯,重量与平衡感部跟平常完全不同的武器,表示他就是如此有自信。两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帕尔帕多拉嚷着「累死了,累死了」,转身背对两人迈步离去。前往的地方当然是带篷马车。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赫克朗听见一个小小的嘟哝。
  「老夫年轻时也没能站上那个领域。那就是精钢级吗……真是高不可攀啊……」
  帕尔帕多拉的背影看起来非常之小。相对地,飞飞却显得非常高大,感觉得到强大的压迫感。
  「……那就是最高阶,精钢级。」
  「是啊。真是太厉害了。」
  对于两人佩服的话语,周遭不乏其他同意的人。
  2
  帝都欧温塔尔的石板路上,一辆马车如风疾驶而过。
  拉着豪华马车的是拥有八条腿的魔兽,八脚马。车夫座上坐着两名看似本领了得的战土,马车车顶——当成货架的地方经过改造,让魔法吟唱者与持弓弩的战士等四人乘坐其上严阵以待,对周围提高戒备。
  他们采取这种宛如移动防御阵的过剩警卫,还能大大方方地行驶在马路上,当然是因为搭乘马车之人的身分使然。
  只要看到马车侧面的三根杖交叉的纹章,多少有点学问的人,都会知道那是谁的马车,坐在里面的又是什么人。所以在马路旁戒备的骑士们都没有拦下马车盘问。
  马车当中有三个男人。所有人都穿着长袍,像是魔法吟唱者。
  三人都是帝国魔法界的知名人士,但是在态度上有着明显的地位差别。地位最高的是一位白发老人。
  如同葛杰夫·史托罗诺夫是名闻遐迩的战士,讲到魔法吟唱者,没人能像这位人物一样名声传遍各国。这位老人正是帝国最强,最伟大的大魔法吟唱者「三重魔法吟唱者」夫路达·帕拉戴恩。
  与夫路达相对而坐的,是他能够使用到第四位阶魔法的两个得意门生。
  自从出了皇城,就有一种静悄悄的气氛支配着马车内,彷佛承受不住这股沉重压力般,其中一个门生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老师,您打算如何处理陛下的命令呢?」
  沉默再度支配马车内,但只维持了一瞬间。夫路达用一种让人感觉高深莫测的沉稳声音回答:
  「这是陛下的心愿,身为臣子只能展开行动,进行调查了。不过,以魔法手段调查太危险了。应当先从资料开始查起,接着再召唤恶魔,收集情报吧。」
  「这么说来,老师也不知道吗?」
  夫路达闭上眼睛,经过几秒后再睁开。
  「可惜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过名叫亚达巴沃的强大恶魔。」
  一个月前,恶魔军团袭击了王国的首都。根据收集到的情报,指挥官亚达巴沃以及随从的女仆恶魔都是些超乎常理的可怕存在。
  这场恶魔骚乱,使得每年都会侵犯王国的帝国骑士团按兵不动。按照常理来想,趁对手疲惫之时进攻,应该是兵家常道。
  然而追根究柢,帝国对王国发动战争的理由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间接造成王国国力疲乏。相对于拥有常备兵的帝国,王国采取的是徵兵制。因此帝国每次动兵,王国因为兵员品质不比帝国,只好兴师动众。基于这种理由,帝国订立了长期计划,总是选在农作物收割等时期发动战争,让王国徵召农民上战场,导致农民缺乏收割的人力,藉此损坏王国的农作物。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削弱帝国内部贵族们的力量。国家向对皇帝抱持反感的贵族们强徵战争特别税,好让他们吐出钱来。如果胆敢拒绝,就以反叛罪嫌抄家。结果要么就是慢慢被勒毙,要么就是一次给个痛快,下场都是一样的。
  基于这些理由,皇帝——吉克尼夫认为只要王国自己国力疲乏,帝国不用勉强挑起战火也没关系。反正帝国内部的贵族们已经大大失去了威胁性。
  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残忍行径正如恶魔的亚达巴沃到哪里去了?而他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也很令人忧心。
  所以他会命令帝国最优秀的魔法吟唱者夫路达对亚达巴沃进行调查,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还有击败亚达巴沃的『漆黑』飞飞,以及他的同伴『美姬』娜贝,真让人感兴趣。再来就是神秘的魔法吟唱者安兹·乌尔·恭。潜山隐市的各路英雄都开始采取行动了吗?说不定会发生与两百年前魔神之战同样惨烈的战争呢。」
  「……会发生吗?」
  「不知道。不过,只有愚者才会等发生之后再来准备。智者都是防范于未然的。」
  不久,马车抵达了目的地。
  广大用地周围圈起了高耸的厚墙,盖起好几座了望塔警戒内外。被选中的骑士们——帝国八骑士当中,隶属于最精锐的第一骑士团之人——与魔法吟唱者的好几支混合警备队正在负责巡逻。
  往上空一看,甚至还能看到皇帝直辖的近卫部队、骑乘飞行魔兽等等的皇室空卫兵团,以及利用飞行魔法进行警备的高阶魔法吟唱者。
  这里正是帝国国力的象征,是前任皇帝以来投注最多心力的帝国魔法省。
  生产骑士们的魔法装备配给、开发新魔法、以魔法实验提升生活水准的研究等等,可以说是帝国魔法真髓的集大成之地。而这里的总负责人——虽然魔法省另设有长官——就是夫路达。
  马车在用地内前进,最后停在用地内最深处的高塔前方。
  他们一路上经过许多形状各异的建筑,每栋建筑都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但只有这座塔几乎没人出入。不过相反地,高塔人口的戒备要比其他建筑森严多了。
  首先,守卫的骑士们穿着就有所不同,他们跟其他地方看到的第一骑士团并不一样。
  包覆全身的是魔法全身铠,手持魔法盾牌,腰上挂着魔法武器。绣有帝国纹章的深红披风当然也是魔法道具。
  这些装备上附加的魔法力量虽然微弱,但就算是帝国,普通骑士也是穿不起这些武装的。最重要的是,一般骑士不可能分发到这座帝国的重要机关。
  他们这些最精锐的骑士们,正是皇帝直辖的近卫队,皇室地卫兵团。
  并排站立的魔法吟唱者们也不输给骑士们。这些实战经验丰富,骁勇善战的魔法吟唱者,散发着不输给沙场老将的氛围。
  不只有这些人,还有四尊身高随便都超过两公尺半的岩石哥雷姆镇守入口,不眠不休,不用进餐,永远专注地负责守卫工作。
  警备措施可与皇帝身边匹敌的这座设施,只有第三位阶后半的优秀魔法吟唱者,或是有特别理由的少数学者型魔法吟唱者才能进入。当然,从停下的马车走下来的夫路达以及两个门生,都是获准入塔的人。
  三人稍微举手回应骑士与魔法吟唱者们的最敬礼,并钻进入口。穿过笔直通道后,三人来到一处研钵状的空间上层。这里有着许多魔法吟唱者忙碌工作。其中身分地位最高之人,急忙跑到夫路达跟前。
  「有什么进展吗?」
  「完全没有,老师。」
  弟子咽下口水,喉结上下移动,一如平常的回答当中同时具有好坏两种意义。
  夫路达表情复杂地只点了一下头,就转向自己亲自指导过的三十名弟子——人称被选中的三十人,知名度特别高的弟子——中的一人,也是这个场所的副负责人。
  「这样啊。还是无法引发自然发生现象,是吗?」
  「是的。连最低阶的不死者骷髅都还没出现。目前正在进行把尸体放在附近的实验,看看能否引发僵尸出现。」
  「嗯嗯。」
  夫路达捋着自己的长胡须,注视着视线下方的景象。
  在那里有十几只骷髅,他们正在耕田。
  骷髅举起铁锄,往下挥动,动作与左右两边的每只骷髅都完全一致。如果从侧面看过去,重叠起来甚至就像只有一个骷髅。
  这副协调到了极点,有点像是团体操的景象,正是帝国秘密进行的大型计划的真相。也就是「不死者的劳动力」。
  不死者不需要饮食与睡眠,也不会累,换句话说是最完美的劳动力。虽然低阶不死者的确没有智慧,只会听命行事,也做不来复杂的工作。但只要有人在旁边一一指示,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把不死者放进农地里执行命令,带来的好处超乎想像。删减人事费使得农作物单价下降、农场与农田的扩大、防止人为灾害等等,真可谓梦想中的计划。
  还有一些类似的计划,是利用召唤出来的魔物或哥雷姆,不过考虑到性价比等方面,还是不死者最为优秀。
  但看似如此完美的计划,当然也有不能大力推行的理由。
  因为有人反对——尤其是以神官为首的势力。他们认为役使不死者这种憎恨生命的死亡体现,是污蠛灵魂的行为。
  从宗教观点来看也有问题。
  他们认为就算是利用罪犯的尸体制造出不死者,站在宗教观点,执行死刑时犯人的罪孽就已经洗除净尽,更多的处罚就是亵渎了,想说服他们是件难事。
  如果国内目前粮食紧缺,有大量民众饿死的话,或许还有办法说服他们。然而帝国的粮食生产非常富足,劳动力方面从没出过问题。
  出于这些理由,神官们才会反对这个计划。
  追根究柢,隐藏在这项计划背后的目的其实是增强军力。只要倚靠不死者进行生产,就可以将人力转用到其他方面,挖掘出更优秀的骑士等人才。
  况且一旦不死者的劳动力变得普及,就有人会担心人类劳动者可能遭到解雇,不死者究竟能不能永远听人类的命令,还有大量的不死者会不会造成生死平衡的崩溃,而自然产生拥有更强大力量的不死者。不只是神官,只要是听过这项计划的人,当然都会产生这种不安。
  这座设施的存在意义,就是要一一验证这些不安,并找出解决方案。
  「还没找出根本的理由吗?」
  「是,非常抱歉,老师。」
  不死者为什么会自然出现?探究这个根本性的理由,对将来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有一个地方终年覆盖着薄雾,只有在帝国与王国交战时才会放晴,这个地方就是受诅咒的卡兹平原。这个地方不死者的出现机率极高,据说甚至连最强的不死者之一,能让所有魔法失效的骨龙都会出现。
  即使将来帝国可以支配耶·兰提尔近郊,他们也不想把不死者频繁出现的土地纳入国土之中。因此,查明不死者是经由何种过程出现的,对统治必定会有帮助。说不定还能让不死者永远不再出现。
  「是吗,我知道了。」
  免于遭到斥责的副负责人安下心来,行了一礼,夫路达从他身边走过,在研钵状房间内绕一大圈往前走。
  当夫路达来到对面的门扉前时,跟在他后头的门生人数变多了。
  守门的骑士推开门扉,一行人往门内走去。门后面是跟刚才一样的通道,但比外面冷清多了,不见人影。空气中带有尘埃的气味,光线似乎输给了黑暗。
  沿着飘荡一种恐怖气氛的通道笔直前进,很快就来到一处往下延伸的螺旋阶梯。
  途中穿过好几扇门,在螺旋阶梯上发出喀喀跫音的时间并不长,差不多只到地下五楼吧。然而空气却变得十分沉重,彷佛到了更深的地方。
  这绝不是因为他们来到了地下。最好的证据,就是包括夫路达在内,一行人的表情都因为紧张而僵硬。
  抵达最底层——空荡荡空间的一行人神色严峻。他们显得紧张万分,甚至像是准备进入战斗。
  所有人锐利的眼光都望向仅只一扇的厚重门扉。那扇门彷佛将世界隔绝开来,充斥着压迫感,为了不被打破或是轻易开启,施加了好几重的物理与魔法防护。这是一扇绝不允许脱逃的门扉。
  不只如此,途中经过的许多厚重门扉,也在在说明了这扇门后方潜藏的危险。当这扇门后方的危险有了动作时,那些门形的隔墙可以争取时间,也具有封印的意义。
  夫路达以僵硬的声音,对弟子们发出警告。
  「千万不可大意。」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简洁的话,但也因此而更加骇人。
  同行的魔法吟唱者们一齐深深点头。夫路达每次来到此地,都会重复一样的警告,但他们知道这扇门后方有着什么东西,表情从来不曾松懈。
  因为待在这扇门后方的是最强的不死者。一旦放他逃出这里,帝部将会发生史无前例的重大惨剧。
  几个人一齐开始施展守护魔法。不只是纯粹的物理防御系魔法,也用上了保护精神的魔法。经过充足的准备时间,夫路达环视自己弟子们的脸,看出所有人都已做好心理准备。
  他点了个头,然后念出解除封印的关键字。
  魔法的力量,让沉重的门扉发出「轰」一声,慢慢打开来。
  黑暗横行的室内溢出了寒气,让几名弟子彷佛很冷似的缩起肩膀。即使携带着对应环境的魔法道具,从深处发出的对生者的憎恨,仍然足以教人心惊胆寒。
  某个人吞下口水的咕嘟一声显得分外响亮。
  「我们走。」
  听到夫路达这句话,弟子们施法点亮了好几盏魔法光,驱散了室内的黑暗。逃窜的黑暗在光明之外盘踞,变得更加浓厚——甚至绘人这样的感觉。
  由夫路达带头,一行人走进飘散着死亡气息的室内。
  因为室内不太宽敞,魔法光很快就照亮了最深处。
  那里有一根直达天花板的巨大柱子。这根有如墓碑的柱子的确引人注目。但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是被锁链紧紧捆绑,处以磔刑之人,
  那人全身都被比拇指粗上许多的锁链绑住,完全无法动弹。锁链前端固定在石板地上。不只如此,手脚还垂挂着巨大的铁球。
  在这种状况下,任何存在都不可能移动一根手指头。这个过度严苛的捆绑方式,反而显示出他们对这个存在的强烈戒心。所以一行人当中有人看到这么粗的锁链,仍然怀抱着些许不安,担心这个存在能够轻易扯断锁链,重获自由。
  外观看起来像是穿着黑色全身铠的骑士。只不过,那与全副武装的人有着极大差距。
  首先引人注目的,想必是那庞大的身躯吧。身高随便估计都有两公尺以上。
  接着是穿在身上的黑色全身铠。铠甲上描绘着血管般的纹路,各处突出体现暴力的尖刺。头盔长出恶魔犄角,脸部挖空。从那里露出的是腐败的人脸。空洞的眼窝当中,对生者的憎恨与杀戮的期待形成了炯炯红光。
  那不是活人,而是死者。不然不可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的对活人的怨恨。
  「死亡……骑士。」
  初次来到这里的一个弟子,低声说出了这个传说级不死者的名字。由于这个不死者几乎是传说中的存在,因此知名度反而很低。
  死亡骑士双眼中蕴藏的红光如眨眼般动了动,舔舐般的把前来的魔法吟唱者统统打量一遍。不,从闪烁的光团当中不可能看出视线的移动。然而让人毛骨悚然的惧意,让他们感觉死亡骑士似乎正在看着自己。
  能一同来到这里的,只有至少能使用到第三阶级魔法的少数强者。然而即使是他们,也无法阻止牙关格格打颤。
  都已经施加了精神系的守护魔法,却还是不能抑止涌上心头的恐惧。然而他们终究撑住了,没有逃跑,想必是多亏了魔法守护的功效吧。
  「——保持心灵坚强,心志脆弱者会丧命的。」
  夫路达发出警告后,靠近死亡骑士。死亡骑士对他做出反应,散发出杀意,四肢开始使力。
  夫路达将手笔直伸向死亡骑士。
  夫路达的魔法吟唱,回荡在魔法光驱散黑暗的场所。这是以「第六位阶死者召唤」改良而成,夫路达的自创咒语。
  「——服从我吧。」
  魔法施展而出——夫路达的小声话语流出,溶入周围空间。
  然而相对的,死亡骑士眼中蕴藏的仍然是对生者的憎恨。所有人都知道魔法失败了。
  「……到现在仍然无法支配吗?」
  夫路达的语气中带有遗憾。因为经过了五年,他仍然无法支配这个不死者。

  他们是在不死者经常徘徊的知名地点,卡兹平原发现这个魔物的。
  遇到这个魔物的一支帝国骑士中队,虽然没看过这个不死者,但因为有任务在身,于是就按照平常规定开始讨伐。几十秒后,他们知道自己实在太过鲁莽且愚蠢。此时以精练强悍为人所知的帝国骑士们,脸上已然满布恐惧与绝望。
  他们居于压倒性的劣势,遭受单方面的蹂躏——对手太强了。
  等到敌人像狂风过境般杀害了许多骑士,他们才终于确定无计可施,开始撤退。
  当然,他们不能放着那样的怪物不管。尤其是他们还亲眼目睹到遭到杀害的骑士变成了不死者,沦为怪物的手下,很明显地,给对手更多时间将会直接导致严重灾难。
  经过帝国首脑层争论不休地重覆讨论,他们决定从一开始就派出杀手鐧——帝国最强战力,也就是动员夫路达与他率领的众得意门生。
  而如今死亡骑士既然已经被抓起来关在这里,也就是说就结论而言,战斗以夫路达等人的胜利收场。然而,夫路达他们之所以能获胜,纯粹是因为死亡骑士不具有飞行手段。他们重复进行与地毯式轰炸没两样的范围攻击——来自上空的「火球」连续射击,减弱了死亡骑士的动作,最后被受到其压倒性力量吸引的夫路达活捉起来。
  如今夫路达把死亡骑士绑在这里,用过了无数魔法、无数魔法道具与无数手段——找遍能够支配一般不死者的任何办法,只为了支配死亡骑士。
  「真可惜……只要能够支配这个魔物,我就能超越那个魔法吟唱者,成为至高无上的魔法吟唱者了。」
  只要成功,他就能远远凌驾于十三英雄当中的亡灵师,莉古李特·别尔斯·卡劳之上了。
  其实,夫路达对力量并不怎么有兴趣。他的真正愿望在于一窥深渊。这只不过是过程之一罢了。
  弟子们不了解他这一点,所以他们纷纷说出文不对题的安慰话。
  「老师早已凌驾于那位英雄之上了。」
  「就是啊。十三英雄不过是过去的存在,不可能胜过立于现代魔法技术最尖端的老师您。」
  「我也认为老师早已超越了十三英雄,只是,如果老师能支配死亡骑士,帝国就能获得最强的力量吧。」
  「常说个体赢不过群体,但那不过是个体的力量太弱了。这个死亡骑士可是最强等级的个体啊。」
  由于夫路达站在最前头,没有人看见他的小小苦笑。只有怀着憎恶的死亡骑士看见。
  「不过连老师都无法支配的话……这个死亡骑士,究竟拥有多大的力量?」
  「这……谁知道呢?从理论来讲应该可以支配才对。那么我究竟少了什么呢?有没有人可以提出看法?」
  众人以沉默回答这个问题。
  不死者可以藉由魔法进行支配,实际上十三英雄之一就这样做过。凭夫路达的实力,足以支配等级相当高的不死者。说不定就连眼前这个死亡骑士也能支配。
  然而,这只是单纯的推测,以魔法支配不死者其实有着更复杂的机制。基本来说,支配或破坏不死者是借助神力的神官的领域。魔法吟唱者硬是以魔法力量代替神力,会产生各种差错也是理所当然。
  「……我无意侮辱老师,只是……」
  一名弟子沉重地开口,夫路达要他继续说下去。
  「会不会是老师的力量还不够?假设第七位阶魔法是存在的,也许死亡骑士必须以那个领域的不死者召唤才能呼唤出来……」
  「这的确是不错的观点。」
  「我曾听说冒险者会替各种魔物数值化,标上称为难度的数字。不妨以此做为基准思考看看,如何?」
  「我听说那个的基本数值非常粗略,会因为年龄或体格而立刻失去意义喔。」
  另一个弟子开口道。
  「可是,除了未知魔物之外,没有比那个更清楚易懂的标准了吧。那毕竟也是多方收集了冒险者战斗时的感觉等各类资料建立起来的,不能说完全不准。」
  「照这样说的话,还是无法用在死亡骑士这种传说级的魔物身上吧。」
  「对了,老师。记载了无数魔物的秘传书上,没有记载这种魔物吗?」
  「没有。」夫路达捋着胡须。「也许在艾琉恩提优有完整版,不过外界流通的都只有不完整的版本。」
  一个弟子似乎产生了疑问,对身旁的其他弟子问了个问题。虽然他声音很小,但房间本身就像寂静的集合体,因此那声音听起来意外地大。
  「艾琉恩提优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都市的名称吗?」
  「这我知道,但我觉得这名称很怪。」
  「嗯……我有查过一次,记得应该是那附远的古语,意思是『位于世界中心的大树』。」
  夫路达以法杖敲了一下地板,表示对任意交谈的弟子发出警告。这里是有着传说级魔物的危险场所,绝非可以松懈大意的地方。
  弟子们立即听从警告,支配室内的主宰归返,只剩死亡骑士试着扯断锁链的蠢动声音。
  「很遗憾,今天已经没必要待在这里了。我们走。」
  「是。」
  听到松了一大口气的复数回答,夫路达迈开脚步,离开死亡骑士面前。

  就算是夫路达这样的人物,入室与离室时还是无法保持一样的步行速度,承受来自背后的死亡骑士的凶狠视线,总是不免加快脚步。只不过这点弟子们也是一样的。
  夫路达一边走在黑暗中,一边回想起刚才弟子所说的话。
  「艾琉恩提优」。
  那是八欲王建立的国家的首都,也是残存的最后一座都市。同时也是由装备着超乎常理的魔法武器、防具的三十名都市守护者镇守的都市。
  据说该处藏有八欲王留下的魔法道具,只要有了那些道具,一定能让自己的魔法技术突飞猛进吧。夫路达想像着。那些超级魔法道具从未落入任何人手里,只有十三英雄获准带走其中几样。
  夫路达内心摇曳着黑色火焰。
  十三英雄,过去的英雄。凭夫路达的实力应该能与他们并驾齐驱,但只有他们得到允许,自己则不被允许。自己究竟哪一点不如他们?
  夫路达急忙尝试扑灭摇曳的火焰,想想其他事情安慰自己。自己现在的地位,以及建立起来的事物,这些都绝不会输给十三英雄。不对,在帝国的魔法吟唱者当中,夫路达的地位甚至高过十三英雄。
  然而,一度燃起的黑色火焰——嫉妒却无法轻易扑灭,因为他嫉妒的不是力量——才智或能力,而是先人们得到了能一窥魔法深渊的机会。
  夫路达是最高位阶的魔法吟唱者,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能与他并驾齐驱的顶多也就只有过去的十三英雄吧。然而,他无法役使死亡骑士,据说魔法全部总共有十个位阶——虽然这项情报可信度有点低——而他也只能用到第六位阶。
  这种状况硬是说明了自己离魔法深渊还远得很。
  夫路达年事已高。
  精神系魔法吟唱者修习的仙术当中,有一个系统称为禁咒。他使用了这种禁止使用的魔法,停止了老化。当然,就夫路达修习的位阶来说,使用这种魔法相当困难。他是结合了仪式魔法勉强发动的。
  只不过,因为这样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因此留下了明确的歪曲,完美发动时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魔法,却仍让夫路达尝受到少许的岁月流逝。
  现在还能勉强应付过去。但歪曲会越变越大,总有一天会出现破绽。
  没错。夫路达还来不及一窥魔法深渊,就会先死去。
  如果有优秀的先贤指导,也许他能更早抵达目前的境地。然而自己的前方没有别人,他只能自己开辟道路。
  夫路达若无其事地环视身旁的弟子们。
  环视走在夫路达这号人物开创的道路上的人们。
  嫉妒火上加油,烧得更为旺盛。
  自己……比在场所有人更有聪明才智的自己,是在几岁时到达弟子们的等级?不,根本用不着想,肯定比弟子们年纪更大。没有人指导,没有人走在前方引路,差别就是这么大。
  为什么自己没有老师?
  夫路达试着用另一个想法,盖过时常产生的嗟怨。

  ——有什么关系?自己将做为先贤名留青史。通过自己留下的足迹,成为魔法吟唱者的人全都得感谢夫路达的功绩。这些弟子才是我的宝物,只要这当中有任何一个人比我达到更高的境界,那就等于是我的力量——

  夫路达一边如此安慰自己,一边想起自己的一个弟子,那个弟子如今已经离开了。
  如果是那个少女,不知道可以达到多高的位阶。
  「——爱雪·伊福·利尔·菲尔特啊。」
  那是个优秀的女孩。年纪轻轻就能修习到第二位阶魔法,甚至涉足第三位阶魔法。只要继续修练下去,有朝一日说不定能到达夫路达的领域。只可惜最后,她因为某些因素而放弃了学业……
  夫路达那时候失望透顶,只觉得她真是愚蠢。
  「太可惜了。」
  也许自己放走了一只大鸟。
  那个女孩现在人在何方?夫路达在想,也许可以稍微找找看。如果她能使用到第三位阶魔法,也可以给她一个不错的地位。
  话虽如此,现在还有必须处理的工作。
  夫路达念出暗语,打开沉重的门。
  然后他走到外头,跟其他弟子一起重复了几次呼吸。因为在死亡骑士气息浓厚的室内空气沉重,给人一种呼吸时空气好像进不了肺部的错觉。
  「老师!」
  一个低沉粗厚的声音呼唤着他。在那里的是他的一个得意门生,也是个出名的男性冒险者。由于他经历丰富,因此当上了魔法省的警备相关副负责人。
  「……发生什么事了?紧急状况吗?」
  「不,不是紧急状况,是两位精钢级冒险者希望能面见老师。」
  夫路达狐疑地望着男人。
  他并没有跟人约好见面。夫路达是帝国最高位阶的魔法吟唱者,工作繁忙,再加上还要花时间做自己的魔法研究,根本没有多余空闲。突然说要跟他见面,他也不能轻易点头。在帝国当中,只有皇帝不用事先预约就能见他。
  话虽如此,也不能贸然拒绝。精钢级冒险者是英雄,虽然只是个人,但绝非可以忽视的存在。就算是大魔法吟唱者夫路达也一样。自己有时候也得委托他们寻找稀少物品,不能有所怠慢。
  「是『银丝鸟』的各位成员吗?还是『八重涟』?」
  他说出帝国两支精钢级冒险者小队的名称。
  然而,弟子摇了摇头。
  「不是。是自称『漆黑』的二人组。他们还拿出了精钢级的牌子证实身分。」
  「你说什么?」
  在王国声名大噪的冒险者小队「漆黑」。即使只有两名成员,却立下了许多英雄级的实质功劳。据说他们最近还与在王国首都作乱的亚达巴沃单挑,并将其击退。
  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来见自己呢?他同时产生好几个疑问,但比起这些疑虑,他更想与据说位阶极高的魔法吟唱者「美姬」娜贝谈谈魔法学问。他立刻将这些疑问抛诸脑后。
  不过,自己毕竟是皇帝的臣子,他想起自己的主子吉克尼夫也很想见到他们。
  等会面结束之后再提起这件事吧。夫路达一边思考,一边命令弟子:
  「为那两位大人带路。我整理一下仪容就立刻过去。」
  3
  「啊!没想到真的有遗迹耶,吓了我一跳。虽然看对方准备了那么丰厚的报酬,应该不会是骗人的,可是在这种草原的正中央居然有座未经探索的遗迹,真令人吃惊,对吧。」
  听赫克朗这样说,身旁眺望遗迹的同伴们也表示同意。
  据说遗迹是座坟墓,实际上一看,它位于彷佛陷进大地之中——就像上面的什么东西凹陷下去,一个像是盆地的地点。
  这座遗迹尚未有人探索,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周围放眼望去都是草原,没有任何古代都市遗迹等吸引冒险者注意的事物吧。而且周边的广大范围还有相同的土丘如星罗棋布,即使其中一个埋着遗迹,也不可能注意到。中央的建筑物屋顶稍微突出了一点,但还是得爬到这个高处才看得见。
  由于覆盖遗迹周围的砂土崩塌了一点,让一部分墙壁露出,遗迹才会被人发现。这是各小队智囊的一致看法。
  「错不了。老实说,我好期待喔。因为未经探索的遗迹,有可能隐藏着一些令人惊奇的宝藏。」
  「这就难说了,不过遗迹位于这种地方却没发生过任何问题,可见里面应该没有危险的魔物。比起这个,我比较担心的是委托人竟然能指定扎营的地点。」
  营地设置于草原这个开阔场所,可说是最佳选择。
  由于四周有星罗棋布的土丘包围,能够阻挡视线,不用担心被人远远看见。只要注意火光等问题,应该很难被人发现。
  正因为如此——才教他害怕。
  「委托人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个地点的?」
  最大的可能性,是委托人出于某些理由,在这附近找过最适合扎营的地点。这样很多问题都说得通了。
  但这样一来,又会产生新的疑问,那就是委托人一开始怎么会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扎营。况且帝国贵族在王国的领土内扎营做什么?
  「——我曾听说王国有个巨大的非法组织,记得应该是叫做『八指』。听说那个组织做了很多恶毒的行为。」
  「我听说他们还走私一些东西到帝国呢。我认识的盗贼抱怨过,说他们在王国内拥有相当大的势力,想调查他们会引来很大的问题喔。」
  伊米娜按住被清风吹乱的秀发,接在爱雪之后说道。罗伯戴克用唾弃般的口吻低声说:
  「我也听说过关于毒品的风声。药物只要正确使用,的确很有帮助。但是那些人却把药物变成毒害弱者的商品,实在令人很不愉快。」
  他的嗓门稍微大了起来,也是芜可厚非。
  因为罗伯戴克就是为了帮助弱者,才成为工作者的。
  「别再讲这些跟这次委托无关,而且无凭无据的妄想了吧。根据爱雪的调查,委托人并不是做过什么恶劣行径,而可能遭到肃清的人物,不是吗?」
  「可能查得不够清楚,或是隐藏得很巧妙。」爱雪低声说道,但赫克朗不予理会,向大伙确认。
  「哎,我想大家应该都明白啦。」
  「当然了,我们不会在其他小队面前提起的。因为工作者有时候也可能接到『八指』走私方面的委托嘛。只要其他小队有可能跟那个组织有任何瓜葛,我们不会乱讲什么的。直到这次委托处理完。」
  「只是不知道这份报酬吸了多少人的眼泪,肮脏到什么地步就是喽。」
  「——就算是脏钱,报酬就是报酬,也能让人活下去。」
  罗伯戴克瞄了一眼爱雪,做了个深呼吸吐出体内的激情,让自己冷静下来。
  「——抱歉,我讲话太失礼了。」
  「不会,我也差点说出了失礼的话来。请原谅我。」
  「——请别放在心上,因为你并没有真的说什么。只是希望你稍微知道,我是这样想的。比起精神的富足,我追求的是物质的富足。不过……」爱雪很快地举起了手,表示自己还没说完。「我一直都在避免做出对同伴不利的行为,因为我见过很多追求欲望而自取灭亡的人。」
  「我相信你,爱雪。」
  爱雪点点头,没有人对她说什么。不用多说,心意也能相通。大伙之间一直以来吵过好几次架,早已培养起足够的信赖关系。
  「所以,你们觉得呢?我想坟墓很有可能受到某种存在支配。」
  赫克朗的眼睛注视着仔细割过的草皮。除此之外,设置在各处的天使雕像与女神雕像也都雕刻得极为精致,让人叹为观止,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有人定期维护。
  然而相较之下,墓地各处耸立的大树枝极歪扭下垂,酝酿出阴郁的氛围。墓碑也排列得毫无次序,简直有如丑恶魔女的满口乱牙般随处竖立,与保持干净的部分形成对比,营造出强烈的不协调感。
  有人在管理这里。只不过那人不是正常人。这种让人胆战心寒的预感从胃里涌上来。
  为了驱走不寒而栗的感觉,赫克朗将意识转向巨大的建筑物。墓园内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都有一座灵庙,中央另外伫立着一幢宫丽堂皇的灵庙。八尊身形高大的战士雕像围绕在大灵庙周围,带有一种压迫感,彷佛散发出决心处决所有靠近灵庙的灾厄与不法之徒的意志。
  「墓地的草木都修剪得好干净喔,甚至连一点青苔都没有,一定有人细心照料。可是会是什么人呢?」
  的确,每支小队——除了「天武」之外——都在进行文书调查时,就感到有些蹊跷。
  到了现场放眼四方,除了原野还是原野。实在太不适合用来建造坟墓。
  首先单纯从坟墓的便利性考量,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建造这么雄伟的坟墓,实在很不合理,太不方便了。
  如果不是用来祭祀死者,而是将故人伟业传达给后世的纪念碑,那还可以理解。因为人们有时候会把纪念碑盖在成就伟业的地点。
  只是如此一来,这项不朽的成就却没有成为史实流传下来,就让人觉得不太自然。所有小队互相分享获得的情报,却没有任何相关资料,就表示这座遗迹很可能真的被人从历史中抹消了。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某种东西卡在喉咙里的奇妙异物感,造成了他们皱起眉头的原因。
  「不过,根据遗迹里住了什么人,可能会引发大事件喔,这方面查得怎么样了?」
  「……最好不要是无辜的老百姓。」
  「——各小队的智囊刚才讨论过,说工会没有这一带任何遗迹的情报,而且离附近的村子也有点太远,所以不太可能住着一般人。如果有的话就是不能抛头露面的非法侵占者,或者是魔物——因为没有走出遗迹的足迹,所以大家推测要不就是住在里面的生物不需要饮食,要不就是遗迹内部可以自给自足。不过,因为目前所知情报太少,继续推测会受限于刻板观念,反而会让思考范围变得狭隘。因此遗迹考察就到此为止。」
  一座遗迹被人发现时,情报会经由冒险者工会传给国家的行政机关,而第一发现者可以拥有一定期间的调查权。目前在这种规定之下,只要是国家或冒险者工会尚未获得情报的遗迹,即使杀死非法占领遗迹的人也会得到默许。
  这种规定采取的是「宁可错杀,不能错放」的方针。
  也许这种方针极为蛮横无理,但在这个世界上,人类是很弱小的生物。所以如果有一群来历不明的存在盘踞人类世界的边缘,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实际上,在大约二十年前就有一个叫做知拉农的组织占据遗迹,进行骇人听闻的实验,造成严重灾害。就在众人因为情报不足而袖手旁观时,一个小规模的都市就这样毁减了。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工会才会做出这种规定。
  「哎,以平常情况来说的话,大概又是不死者吧。如果不死者占据了遗迹,就必须尽快扫荡,用祝福驱除负向力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吧?」
  「就如同你所说的,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把不死者放着不管,有可能会出现更强大的不死者。遗迹等地方会出现强大的不死者,就是因为这种原因。」
  「如果只是受到过去主子命令的哥雷姆,在打扫废弃遗迹的话就好了,那样就省事多了。那么今后到底打算怎么进行?」
  「——我觉得赫克朗应该代替我参加会议。」
  「别在意啦,其他小队领队不也没参加?这就叫做人尽其才,嗯。」
  赫克朗对爱雪眨眨眼,她故意叹了好大一口气。
  「——总之,所有小队等入夜之后再开始行动。各小队从四方入侵,在中央的巨大灵庙集合。」
  「原来如此,因为白天入侵容易被发现嘛。」
  「——对。」
  周围地形开阔,没看到监视者或旅人的身影。所以现在直接入侵似乎也行,但还是要预防意外状况。在黑暗中活动多少比较安全。
  再说虽然只有到入夜之前的时间,但持续观察遗迹,说不定能得到某些情报。这次的工作有时间限制,但是在这里花点时间并不可惜。智囊们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也许他们其实很想多监视个几天。
  「不过只要使用『透明化』,不就能够安全地侦察了吗?」
  「——这点我们也想过。不过,既然有可能发生麻烦状况,不如一次全部解决比较好,至少可以调查到一小部分。」
  透明化的魔法也有很多方法可以看穿,并不是十全十美。假使工作者使用魔法接近遗迹,被某些人——负责守卫遗迹的人发现,对方当然会提高警戒等级,搞不好几天内都无法再次入侵。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他们才会订立所有人同时行动的作战方式。
  理解这一点,赫克朗点点头。虽然多少有点漏洞,但应该算是在危险与任务之间取得平衡,最接近极限的作战方式了。
  「那么,目前暂时是休息时间了?」
  「——对,『漆黑』与『尖叫鞭子』在负责守卫,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保持紧张感,各小队也会轮班悄悄观察情况。轮班依照抵达伯爵家的顺序,每两小时换班。」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我们最后喽。」
  「——对,还要很久才会轮到我们。」
  说完,爱雪转了转脖子,然后上下动了动肩膀。
  「辛苦了。」
  爱雪对罗伯戴克点了个头。
  「——好累。会花这么多时间,都是因为那个大烂人说要硬闯遗迹,我们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说服他。那个男的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合群。」
  「……啊啊,那个剑术天才哥啊……」
  「叫混帐王八蛋就可以了。」
  赫克朗对杀气腾腾的伊米娜苦笑了一下,努力试着改变话题。
  「那么,我们就回宿营地去,悠哉地等轮到我们吧。」
  「我赞成。我想暂时应该不会下雨,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准备一下。伊米娜小姐,轮到你出场了,请别一直摆出那么凶恶的脸嘛。」
  「好啦。啊~真是气死人!真想一刀把他捅死。我要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搭帐篷。」
  「只要是在预定的扎营地内就好喽。」
  其实并不好,但总比搭在附近然后打起来好多了。
  四人转身背对遗迹,离开原地。
  「——不过越想越不可思议,难怪伯爵会提出委托。」
  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一看,爱雪停下脚步,正在凝视着遗迹。
  「这座遗迹完全看不出时代或背景,就像突然出现在这个时代一样,有种突兀感。那个雕刻跟魔神肆虐前这附近一带的雕刻似乎有点像,但我觉得那边的雕像比较有东方风格。再加上还有十字形墓碑……不行,我还是弄不懂。」
  听着爱雪的学术讲解,赫克朗压抑住脸上浮现的邪笑,好不容易才隐藏起兴奋的心情。
  「也就是说,有可能会找到很有意思的宝藏喽。」
  「错不了,一定会有让众人大吃一惊的宝藏。」
  「……也很可能会有可怕的不死者喔,各位。」
  「——哇~好可怕~」
  「——学得太烂了,赫克朗,跟我一点都不像。而且你还勉强模仿我的声音,真的很恶心。」
  「是,对不起。」
  「不过……我也有点期待。」
  「是呀,这座坟墓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又埋葬着什么样的人?整个刺激到求知欲了呢。」
  「就是啊。探索未知总会让人有点雀跃。」
  「——还有钱,希望有很多财宝。」
  赫克朗看到同伴们笑容满面:心里十分满足。虽然大家是为了金钱等理由而染手肮脏工作,但都不是自愿的。其实大家都比较喜欢冒险者做的那种工作。
  爱雪靠自己抚养妹妹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冒险。爱雪离队后,要找到下个成员恐怕得花很长时间,就算找到了,在融入小队走前,也只能选一些难度低的委托。
  这次的工作,做为目前成员的最后一份工作,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今后……也许可以像个冒险者……接些冒险委托,不,就我们几个探索一下未知事物也不赖……)
  赫克朗仰望天空,仰望那辽阔无际的天空。
  ●
  当暮色渐次笼罩世界之时,工作者们陆续走出了经过巧妙伪装的几个矮帐篷,从事秘密工作的他们,该是开工的时间了。
  冒险者们已经开始准备餐点。
  他们在白色固体火种上点火,再把火移到木炭上,不过因为使用了「黑暗」,照亮周围的火光被遮蔽了。「黑暗」只能够消除光线,并不会扑灭火焰。他们在黑暗当中,以熊熊燃烧的火焰煮滚用无限水袋做出的水。
  水煮滚了就倒进木碗里。放在碗里的随身口粮转眼间失去原形,飘散出汤的香气。这个搭配硬面包,就是大伙共通的餐点。
  接下来就看个人喜好。
  盛在碗里的是带点黄色的——受到工作者们喜爱,重视营养与保存期限的汤。有人会以小刀削下肉乾,把薄薄的肉片放进汤里;有人会洒调味料;有人则是直接饮用果腹。
  只喝完一碗汤,所有人的晚餐就这样结束了。考虑到严酷的劳动量,这份餐点实在少得可怜。
  但是肚子吃得太饱,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工作,可是不吃又有危险,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多久不能进食。
  紧急状况用的随身口粮棒也是有限的,带太多行动会不方便。这方面必须做个妥协。
  把空碗交给冒险者们后,工作者们背起了准备好的行囊。
  工作者们在冒险者目送下,一齐开始行动。冒险者负责警备这个营地,不会跟他们一起入侵遗迹。
  首先他们沿着丘陵绕一圈,在遗迹周围散开。他们事先说好如果在这个阶段遇袭,就要对着天空发射信号。
  很多人穿着全身铠,噪音与行动的笨重似乎不适合进行隐密行动,但那只是常识范围内的看法。对于能使用魔法这种打破常识的技术的人来说,这点裎度只是小事一桩。
  首先使用的是「寂静」。凭着这种能湮灭一定范围内声音的魔法,无论是铠甲的摩擦声还是在大地上奔跑的声音,都会变得安静无声。
  接着是「透明化」。只要用这种魔法隐形,就不容易被一般肉眼目视发现。
  为了安全起见,上空有施加了「透明化」、「飞行」与「鹰眼」的游击兵监视四周。为了发生任何状况时能即刻应对,手中准备了具有麻痹效果的特殊箭矢。
  在这种双重防备之下,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们预定登上丘陵,然后降落在几公尺底下的遗迹内。接着一边搜索地表部分,一边到类似中央灵庙的地方集合。这些行动必须尽量在「透明化」的有效时间内完成。
  只不过,为了不让少部分人擅自行动,大伙必须统一步调。但是在深夜,而且又是隐形的状况下,很难互相确认位置。
  不过,这方面的问题也已经考虑到了。
  约莫三十公分的奇妙短棒,突然出现在地面上。短棒就像被隐形人拿起来似的浮上半空,弯曲之后发出淡淡亮光。
  这个特殊的短棒——萤光棒只要折弯,装在里面的链金术特殊液体就会混合,并发出亮光。之所以先扔在地上是因为「透明化」会对发动时本人持有的所有物品生效。想让持有物品现形,必须先把物品从身上丢开才行。
  亮光左右晃动几下后,短棒彷佛已经没有用处了而被破坏。只要将发光的链金术溶液洒在地上,再盖上泥土,就掩饰得干干净净了。
  如此就能确定各处的工作者小队都一切顺利,正在等待下一个行动。
  虽然因为隔了一段距离而无法看见其他人的状况,不过四根绳索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放了下去,垂到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地表部分。这是攀登用绳索,每隔一段刚好的长度就打一个结。
  绳索前端绑在打进地上的岩钉上,摇晃着发出叽叽声。
  如果在场有人能看穿透明化,一定能看见有人沿着绳索往下降。
  即使像爱雪这样着重锻链魔力与知识而非肉体,没有习得轻巧身手的技能,这点程度也不成问题。应该说无论是工作者还是冒险者,都必须进行这点程度的肌力训练。
  平日的锻链与绳结充分发挥了功效,每个工作者都没有摔落地面,在墓地内降落。
  入侵者各小队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位于四个地点的小型灵庙。
  「透明化」有效时间结束,所有人的身影浮现出来。各小队都往自己负责的雳庙跑去。
  他们压低姿势,稍微以墓碑、树木或雕刻藏身,在阴暗墓地里奔跑。这段期间内「寂静」效果仍然持续中,因此不会发出声音,就连身穿全身铠的战士都一边拚命找掩蔽一边奔跑。就像好几个影子跑过大地般,动作迅捷流畅。
  ●
  「沉重粉碎者」的领队格林汉渐渐靠近灵庙,略为睁大了双眼。
  因为那灵庙比想像中更宏伟。
  虽说是四方的小型灵庙,但那是与中央的巨大灵庙相比才会这样说,靠近一看,灵庙雄伟得让人屏息凝气,无比庄严。
  白色石墙像是经过切削般光滑,建造以来应该经过了很长的岁月,却完全没有风吹雨打的污渍,也没有风雪造成的破损。
  大理石打造的三段台阶前方,嵌着一扇看似厚重的铁门。门扉也擦拭得没有任何铁锈,蕴藏着钢铁的黑光。
  光看这栋建筑,彷佛就能看出此地受到多么细心的维护。
  ——换句话说,坟墓里一定有人。
  格林汉如此判断时,同伴中的盗贼走上前去,慢慢从台阶开始检查。
  格林汉——由于施加了「寂静」——看到盗贼打手势要自己离远点,于是慢慢往后退。这是为了避免落入范围型的陷阱。
  盗贼极为仔细地检查。虽然让人有点心急,但也是不得已的。
  据说人的灵魂寄宿于肉体之中,而当肉体开始腐败时,灵魂会受到天神宠召。因此死者基本上都会立刻埋葬进墓地——大地的怀抱之中,不过像是贵族等一部分拥有权势的特权阶级,情况会有些许不同。
  如果立刻埋进地底,想确认是否开始腐败时就必须把遗体挖出来才行。因此,为了亲眼确认死者确实已开始腐败,这些特权阶级死后不会立刻下葬,而是先安置一段时间。不过,倒是没有人会选择把自己的遗体放在家里。
  这时候他们选择的地点,就是墓地里的灵庙。将遗体安置在此处一段时间,等开始腐败后,才在神官的见证之下,判断灵魂确实已经蒙主宠召。
  这时的安置场所基本上会选在灵庙的公共空间。在宽敞的空间里放了几个石造底座,遗体就是安置在底座上面。好几具开始腐败的尸体一字排开的景象,乍看之下似乎相当骇人,但以这个世界的常识来说,却是极为合理的景象。
  不过,如果是大贵族那种有钱有权的阶级,事情又会有些讦不同。他们使用的不是公用灵庙,而是祖先代代相传的场所。由于人们认为这是位高权重之人在蒙主宠召之前,短暂休息的场所——因此拥有的灵庙也是权力的象征。
  用家具摆设或宝物装饰灵庙一点也不稀奇。换句话说,灵庙对盗墓者而言就等于宝物室。因此,这里经常设置着危险陷阱以阻挡入侵者。
  所以这座宏伟的灵庙,想必设置了更危险的陷阱,盗贼同伴也就比平常更慎重地检查。
  检查完台阶后,盗贼正准备开始检查门扉时,突然间,周围的声音都恢复了。
  「寂静」的有效时间结束了,或许可以说时机刚好吧。盗贼悄悄靠近门前,再度仔细开始检查,最后他拿一个像杯子的东西放在门上,试着听听看里面的声音。
  经过几秒后,盗贼对格林汉等同伴们摇了几下头。
  意思是「什么都没有」。
  盗贼自己也觉得讶异,歪了好几次脖子。
  门甚至没有上锁,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盗贼什么都没发现,接下来就换前卫上场了。
  格林汉走上前,伸手去推盗贼上了油的门。在他背后有举起盾牌的战士伺机而动。
  格林汉一口气推开门,沉重的门扉开始移动。不知道是因为事先倒了油,还是这里的管理者做事一丝不苟,门扉虽然很重,却轻易就被推开了。
  在一旁待命的战士,站到开启的门扉与格林汉之间,用盾牌对着前方,保护格林汉不受突袭或陷阱所害。
  没有任何箭矢之类东西飞来,铁门完全敞开,空洞的黑暗出现在「沉重粉碎者」面前。
  「『永续光』。」
  魔力系魔法吟唱者手握的法杖亮起了魔法光。藉由这种能控制一定亮度的魔法光,灵庙中的景象一览无遗。魔法吟唱者再一次发动魔法,战士的武器也发出光辉。
  两个光源照亮出来的空间,宛如王侯贵族宅邸的一个房间。
  房间中央放着似乎能用在神殿祭坛上的白色石棺。长度超过二.五公尺的石棺上,雕刻着纤细典雅的花纹。四个角落有着身穿铠甲,手持剑与盾的白色战士雕像。
  还有——
  「——唔嗯,有任何人有那个纹章的相关知识吗?」
  「不,我没看过那种纹章。」
  以金线绣着陌生纹章的旗帜,垂挂在墙上。盗贼与魔法吟唱者能认出国内外大部分贵族的纹章,如果他们的记忆中没有这种纹章,那就应该不是王国贵族的纹章了。
  「会不会是王国建国之前的贵族的纹章?」
  「汝是说这是两百年以前之物吗?」
  很多国家在两百年前遭到魔神毁灭,因此这附近历史超过两百年的国家意外地少。王国、圣王国、评议国与帝国,都是两百年以内建立的国家。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旗帜经年累月都没有变旧,保留着这么漂亮的形状,到底是用什么材质织成的?」
  「或许是用保存魔法保护的吧,或者是以魔法修复了变旧的部分。」
  「是说,领队啊,别再用那种奇怪的方式讲话了吧,这里只有我们在喔。」
  「唔嗯……」格林汉的眉毛歪成了危险的角度,转瞬间变成笑容。「哎呀,真是累死我了。什么汝啊本人的,白痴啊。」
  「辛苦啦。那家伙说得对,只有我们在的时候,你就正常讲话没关系喔。」
  「不,也不能那样啦!那种硬梆梆的讲话方式,比较像个厉害的工作者。而且讲话方式换来换去也很麻烦,所以工作时我都会那样讲话,这是我的原则,你们也知道的吧?」
  对于同伴们的苦笑,格林汉也以苦笑回答。
  格林汉本来是王国一个农夫的三男。
  如果农夫把田地分给每一个子女一代代继承下去,田地将会越分越少,使收获量跟着减少而导致家道中落。所以俗话说,「分田地」一词到后世就成了「蠢事」的代名词。(注:日文中「分田地」与「蠢事」发音相同。)也因此,农家的田地都是由长男继承,次男还可以选择帮忙家里务农餬口,但三男就只是个米虫了。所以他们常常会离家前往都市谋生。
  的确,格林汉幸运地拥有优越的肉体与友人,结果闯出了一番名堂。但因为他原本是个农夫,又只是个用来维持家业的次等备用品,没有任何学问。既不会写字读书,也不懂礼仪规范。  
  的确,工作者需要的是彻底达成委托的能力,不是学问。但身为领队却目不识丁,当然会有问题。  
  他拚命念过书,但脑袋就是没有肉体来得优秀,念得一塌糊涂。即使如此,他还是没被赶下领队的位子,是因为除了学问之外,他其他能力都受到同伴们的高度赞赏。为了不让这些同伴丢脸,格林汉才会开始用奇怪的方式讲话。
  这样做是为了让委托人觉得「这是为了替自己的小队做宣传,所以讲话方式有点奇怪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他这样讲话其实也会被人取笑。但总比被人家说「才疏学浅的农民出身当小队领队,顶多就是这点程度」来得好多了。
  「好了,休息结束。走吧,汝等。」
  格林汉如此宣布后,所有人没有异议,开始往前走。
  首先由盗贼小心谨慎地入侵灵庙内部,搜索室内。
  剩下其他人拿根粗铁棒夹在门缝间,这样不管发动什么陷阱,门都不会完全关士。再来为了避免光线漏出门外,把门关上一大半。盗贼小心谨慎地观察内部状况时,格林汉等人也注意周围,绝不懈怠。虽说是迫不得已,但他们毕竟点亮了光。说不定会被人发现。
  压低姿势在外面待机的格林汉正在观察周围时,盗贼已经来到旗帜下方,细细端详着这面旗帜。最后他下定决心伸手去碰旗帜,一碰到的瞬间,又慌忙缩了回来。
  「暂且没有任何问题,大家都进来吧。」
  盗贼回头看到格林汉他们都进了灵庙,指着旗帜。
  「……这玩意应该挺值钱的喔,这是用贵金属的丝线编织成的。」
  「啥啊啊啊啊?贵金属丝线?把这玩意装饰在这种地方,脑筋是不是有毛病啊!」
  所有人都发出惊愕的声音。接着赶紧来到旗帜下方,轮流摸了摸。那冰冷的触感的确是金属没错。
  从它光辉闪耀的样子来看,盗贼的监定应该没错。这么大一面旗帜应该颇有重量,再加上做为美术品的价值,想必价值连城。
  「看来委托人赌赢了。虽然还没赚到我等……不,是四支小队之雇用金额,但这个地方肯定埋藏着相当多的宝藏。」
  「要现在就拿走吗?」
  格林汉回答盗贼的询问:
  「太占空间了,而且应该很重吧,晚点再来拿即可。有人有异议否?」
  「没有,带着这个的确太不方便行动了。还有经过搜索,这里没有陷阱,也没有暗门之类的。」
  「……那么,就拜托汝了。」
  格林汉对魔力系魔法吟唱者——魔法师点点头,同伴便发动魔法做为回应。
  「『魔法探测』——感觉不到魔法机关的存在,以隐蔽系魔法隐藏的情况除外。」
  「……那么已经没什么好检查的了,再来去看剩下的重头戏吧。」
  众人目光聚集在房间中央的石棺上。
  盗贼花了许多时间钜细靡遗地检查过,判断没有任何陷阱。
  格林汉与战士互相点头示意,然后开始推开石棺的棺盖。棺盖很大,原本以为应该相当沉重,没想到比想像中轻多了。两人使力去推,还差点失去平衡。
  推开石棺盖子,里面的物品反射着光,发出无数璀璨耀眼的光芒。
  黄金、白银与各色宝石等散发无数光泽的各式饰品。散落棺内的一百多枚金币。
  虽然看到旗帜时就预料到了,但格林汉看到这副光景,仍然忍不住露出满面笑容。盗贼小心谨慎地观察过后,把手伸进石棺内,拿出其中一件璀璨宝物——黄金项链。
  那果然是一件让人赞叹不已的精品。这串黄金锁链乍看之下像是普通的项链,但锁链部分却雕刻着精致的饰纹。
  「……至少值一百枚金币。看拿去哪里卖,想卖到一百五十枚也不成问题。」
  听了盗贼的监定结果,每个人都做出不同的反应。有人吹口哨,有人笑得合不拢嘴。共通之处是:所有人眼中都点燃了喜悦与欲望的火焰。
  「说好可以拿到一半,所以最起码可以多拿五十枚。每人十枚耶。真是好大的一笔奖金啊。」
  「看来……这座遗迹搞不好是座金山喔。」
  「太棒了,简直棒翻了!」
  「就是啊,可是把宝物放在这种地方,真是太浪费了。就由我们来妥善运用吧。」
  魔法师一边说,一边从堆积如山的珠宝中取出镶着大颗红宝石的戒指,在宝石上亲吻了一下。
  「超大颗的,」
  神官把手伸进石棺,捞起满满的金币,让它们从手中洒落。
  金币与金币相撞,发出清澈的声音。
  「没看过这种金币耶。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的?」
  盗贼用小刀在金币上稍微划了一刀,感动万分地说:
  「这金币品质非常好喔。重量也是交易金币的两倍,若是当成美术品来看,价格应该还能再提高一点。」
  「这真是……呵……呵呵呵……」
  几个人好像忍俊不住似的低声笑起来。光是目前这些宝藏,分红就已经吓死人了。
  「汝等,想向神祈祷的话晚点再说吧。尽快带走宝藏,去找真正的金山。晚了就没我等的份了。」
  「——好!」
  格林汉的话语得到了气势充足的回应。那声音中洋溢着兴奋与狂热。
  4
  位于遗迹中央的大灵庙。彷佛随时会动起来,栩栩如生的巨大战士雕像,宛如扞卫君王的骑士般围绕着此处。赫克朗藏身于一尊战士雕像的脚边,小心谨慎地注视着固守大灵庙四方的小灵庙之一。
  过了半晌,赫克朗的眼睛看到有五个人从小灵庙火速跑来。他继续躲藏着,神经质地仔细确认迅速跑来的人影没有任何异状,而且周围也没有人在监视他们。一会儿后,确定跑来的这些人没有出问题,赫克朗才安心地呼出一小口气。
  他从巨大雕像的背后探出身子打暗号,跑在前头的格林汉立刻注意到,朝赫克朗跑来。
  「格林汉,怎么这么慢?」
  「本人致歉,似乎让汝久等了。」
  「反正也没约好集合时间,没关系啦。别说这个了,赶快换个地点,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赫克朗压低姿势,一边戒备周围一边带路。
  开始前进后不久,格林汉就向他问道:
  「有一事相问,汝的小队发现财宝了吗?」
  听到他难掩兴奋的声调,赫克朗想起自己的小队刚才的样子,对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多得是,赚翻了。老大爷也是这么说喔。」
  「汝等也是吗?来这坟墓真是来对了。」
  「就是啊,得好好感谢埋葬在这里的伟人才行呢。」
  「嗯。话虽如此,已经发现了这么多的宝藏,或许必须考虑到主要坟墓当中空无一物的可能性。」
  「不,我敢打赌,一定有更多宝藏。」
  「汝这话……敢赌多少?」
  「不错嘛。不但可以在坟墓里找到更多,还能从您老兄身上敲一笔,真是棒透了。不过,问题在于我跟你可能都会赌同一个选项吧。」
  两人都没发出笑声,只是大大扬起嘴角。
  「说得没错。话说回来,本人想问问汝,那是什么?」
  在格林汉的视线前方,一尊巨大雕像的脚边孤零零地放着一块很像石碑的物体。
  「那个吗?」
  赫克朗继续走着,把调查结果告诉格林汉。写在石碑上的文字,先行抵达的三支小队都看过了,但没人看得懂。他产生了淡淡的期待,希望格林汉他们看得懂。
  「那个好像是石碑,上面刻着类似文字的符号。」
  「汝为何暧昧地说,类似。?」
  「大家都不认得那种语言。不是王国语或帝国语,好像也不是这附近的古代语言。说不定根本不是人类的语言。不过,2.O这个数字倒是看懂了。」
  「数字?照常理推断应是灵庙兴建之年份吧。但如此一来,数字又太小了。」
  「爱雪说可能是关于这个遗迹的谜语……哎,总之暂且记在脑子里吧。」
  「说得是,本人会这么做。」
  走过巨大雕像前,登上以白色石材砌成的坡度缓而长的台阶,中央灵庙的入口就在眼前展现开来。
  「有死者之臭味。」
  「是啊,你说得没错。在卡兹平原常常闻得到这种臭味。」
  赫克朗对格林汉的低喃表示同意。
  虽然没有腐臭那种让人反胃的恶臭,但墓地特有的不死者的些许臭味,仍混杂在寒气里飘来。
  即使是如此干净漂亮的坟墓,但仍有不死者存在。
  一行人做好心理准备,踏进灵庙之中,眼前是一处大厅。左右放置着无数的石造底座,对面是一个往下的阶梯。阶梯下面的门此时大大敞开着。莫名沁凉的空气从门后流出。
  「这边。」
  在赫克朗的带领下,格林汉等人走下阶梯。
  阶梯下方是一间墓室,正前方有扇门。门似乎就只有这么一扇。
  虽然比楼上——灵庙狭窄,但也够宽广了。赫克朗的同伴们「四谋士」、艾尔亚的「天武」以及帕尔帕多拉的小队都到齐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本来是预定在这里分头收集内部情报,你们搜索过灵庙之后,有没有什么别的主意?」
  说完,赫克朗稍微环顾了一下所有人。
  感觉似乎没有人要提新的意见。是欲望,还是单纯的光线反射?这点无从判断,只知道所有人的眼瞳都炯炯发光。大家的脸上,部浮现出巴不得能立刻冲进坟墓深处的兴奋之情。
  「那么老夫有个提议。由我们去外头检查一圈,看看有没有暗门吧。」
  这话虽然是领队说的,小队成员却都露出有点不满的表情。
  毕竟他们都看到了那么耀眼的宝藏。纵然是经验丰富的领队的意见,也很难同意吧。他们想必都看到了宝藏从眼前飞走的幻象。
  「如何?虽说已经检查过了地表部分,但不能说检查得很彻底吧。灵庙下方也有可能隐藏着其他路线,不是吗?再说墓地部分也没检查过吧?」
  「老大爷所言正是,听闻吟游诗人的诗歌中提到之巨大遗迹,沙沙夏遗迹也是在入口附近有条安全通道,可以一口气步入中心地带。」
  「啊,格林汉。这里已经检查过了,很可惜,这个房间里没找到暗门喔。」
  「所以喽。我们甘愿吃亏,相对地,希望你们能把在这个楼层找到的宝葳分我们一点。这样吧。每支小队分我们10%如何?还有明天如果发现了下面楼层,可以把优先探索权让给我们吗?」
  「对于此项提案,我等没有异议。」
  第一个出声的是格林汉。赫克朗慢了一点,也表示同意。
  「好,看来没人有意见!顺便问一下,乌兹尔斯你呢?」
  「我个人很有意见,不过反正才10%,无所谓吧。」
  对于艾尔亚话中带刺的口气,老人天真地破颜而笑。反而是艾尔亚的酸言酸语被人轻轻带过,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啊,老大爷。这样的话有件事想拜托您,我们探索过的灵庙里有一面贵金属丝线织成的大旗子,因为太占空间了所以没拿来。可以请您把那个回收吗?」
  「本人也赞成赫克朗所言。虽然得劳烦到您,但还是希望您能帮忙回收。」
  「既然如此,我们这份也拜托你。」
  艾尔亚对一个森林精灵扬了扬下巴,纤瘦的她摇摇晃晃地把背在背上的一大块布放在地板上。
  「了解。其他还有什么想留下来,或是想叫我们带走的东西吗?」
  没有人回答帕尔帕多拉的询问。
  「好!那么,我们就按照刚才的提议,去搜索地表部分。你们一路也要小心。不过,如果有值钱物品的话,留下来给我们也行喔。」
  「哈哈,老大爷。魔物的话可以留给您,但很抱歉,宝藏的话就算是一枚金币,我们也不会留下来的。」众人轻声笑了起来,赫克朗对大家问道:「那么,要出发了吗?」
  众人立刻接受了这个提议,他们就这样踏出一步。两眼因期待与欲望而闪闪发光,朝向未知的遗迹——地下坟墓踏出第一步。

  打开深处的门,一条通道笔直地延伸到更深处。或许该说不出所料吧,通道保持得很干净。
  这是一条没有任何发霉或青苔的石造通道,左右墙壁挖空了两段高的洞,里面安放着用裹尸布层层缠绕的人形大小物体。并没有尸体特有的臭味。只是有一股清清冷冷的空气,以及类似死者气息的独特臭味。
  天花板每隔一定间隔就亮着一盏苍白灯光,但因为间隔开得颇大,在通道上留下许多阴暗角落。虽然不影响走路,然而昏暗的灯光让人彷佛会看漏了什么。没有预备照明而行动似乎相当危险。
  「——罗伯,那具尸体有没有发出不死者的反应?」
  「不,没有喔。」
  「是吗?」爱雪回答,走向包着裹尸布的尸体,拿出匕首切开裹尸布。看到她的动作,一行人中有两个人走出来,与抛一起检验出现在裹尸布底下的尸体。
  「……这个从身高与体格推断,很可能是人类呢。而且是成年男性。」
  「没穿任何衣服,所以还是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个时代的遗迹。」
  「不过,这个遗迹真的是个谜耶。从建筑风格或埋葬方式都无法考究年代。搞不好是六百年以前的遗迹喔。」
  「——如果是那样,就是历史性的发现了。」
  也许这对做学问的人来说是值得讨论的议题,但他们是来工作的。
  被赫克朗与格林汉投以冰冷的视线,三人才赶紧说出结论,「这座遗迹建立的时代与背景仍然是个谜。」
  「知道了。可以快点前进吗?我很想赶快猎杀魔物。」
  对有些不满的艾尔亚表示同意,一行人继续前进,但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众人拔出武器,准备迎战。
  前方传来大量骨头鸣响的喀嚓喀嚓声。
  在天花板灯光的照亮下,可略为瞥见从通道前方跑来的不死者们。
  距离缩短,看清楚了对方的真面目后,工作者们彷佛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事物,大吃一惊地鼓噪起来。
  「这再怎么说也太夸张了吧……」
  「喂喂,真的假的啊……」
  「咦?真的是骷髅吗?」
  当某人一说出那种魔物的名称,忍俊不住的爆笑充斥了整条通道。
  「喂喂喂喂!再怎么说骷髅也太夸张了吧?我们可是有这么多人耶?」
  骷髅系的魔物外观没什么太大差别,有时候乍看之下会无法分辨种类。
  但是从给人的感觉等等来看,他们可以轻易肯定,这些真的只是普通的骷髅不会错。
  「如果是武装侦察,应该会派更强的魔物出来——我知道了!根本没有魔物支配这座遗迹,不然就是对方无能到推测不出我们的战力,再不然就是白痴到根本没发现有人入侵!」
  众人继续哄堂大笑。
  「不,再怎么说骷髅也太离谱了吧。说不定这座遗迹的财宝,就只有上面灵庙里那些了。」
  「那真是糟透了。」
  对能与秘银级冒险者匹敌的工作者而言,骷髅实在太弱了。而且数量还比工作者们少,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面对挡在他们面前的六只骷髅,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由谁过去。
  「我可不要喔。」
  艾尔亚明确主张自己的意见,大家很能体会他的必情。
  「那就由本人先去吧。」
  格林汉突然走向前去。
  不知道骷髅的浅薄智慧在想些什么。看到独自走上前来的战士,是以为他被挤出队伍了?还是有别的想法?
  骷髅一齐发动袭击,然后——
  挥舞的斧头与盾牌轻易将他们打碎。
  只有短短的几秒时间。不,其实更短。
  打碎了六只骷髅,踩踏着残骸,格林汉疲惫地呼出一口气。疲劳并非来自战斗行为,而是自己来到这座工作者梦寐以求,未曾有人踏入的大遗迹,为这次冒险增添色彩的第一场战斗却是最低阶的不死者骷髅,让他感到很可悲。
  「真是脆弱,骷髅终究就是骷髅。话虽如此,轻怱大意是愚昧之行。考虑可能出现实力强大之不死者,众人保持警戒,继续前进!」
  一行人听到格林汉这样说,都抿紧了嘴唇,往前方——遗迹深处前进,心中对之后等着他们的金山银山满怀期待。
  ●
  「好了,总算都走了吧。」
  「都走了呢。虽然他们是工作者,但好歹跟我们吃了同一锅饭,又是这次委托的工作伙伴。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飞飞先生您觉得呢?」
  「——所有人都会死吧?」
  安兹语气阴沉地一回答,询问他的冒险者小队领队愣了愣。
  (糟糕。照着心里的想法讲出来了……)
  「呃,不是,我是说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这次的遗迹没人发现过,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太过乐观是会伤害到自己的。」
  「原来如此,是这个意思……谢谢您的关心。」
  (……我觉得掰得很硬耶,这样他也接受?我是乐得高兴啦。)
  领队不住点头称是,大概是因为这话是精钢级男子讲出来的,所以盲目地往好方面去想了吧。
  安兹的努力——看他们对安兹表示的好感就知道,在抵达纳萨力克的旅途中,自己一直表示出友好的态度,总算有代价了。
  「那么按照预定计划,我先去休息了。」
  安兹往自己的——当然是与娜贝拉尔共用的——帐棚走去。由于帐棚位置较远,他知道有些人胡乱推测,以为这样某些叫声才不会让人听见。这事其实是刚才那个领队告诉他的。
  比起工作者,这个领队似乎更想与同样身为冒险者的飞飞拉近关系,所以才把从工作者那里得来的情报告诉了安兹。
  安兹与娜贝一起进了帐棚后拉起入口,为了以防万一而看看外面的状况。没有人在注意他们这边,甚至像是刻意不盯着安兹他们看。
  「……虽然被人家说成爱巢,不过不直接否定看来是正确的。这样拉开距离设置帐棚也不会让人起疑,他们也不会注意我们或是靠近这里。」
  虽然也因此失去了一些事物,但好处比那大多了。
  安兹拿下头盔,露出骷髅头的脸庞。
  「那么,娜贝……不,娜贝拉尔,我要回纳萨力克。我打算送潘朵拉·亚克特过来这里代替我,在那之前如果有什么状况,就由你设法巧妙应对。」
  「遵命,安兹大人。」
  「嗯。发生任何状况就立刻联络我,交给你喽。」
  安兹解除了形成铠甲与剑的魔法。手中头盔的重量也同时消失。
  从包覆全身的拘束感获得解放,虽然并不觉得累,但他还是「呼」了一声。转动没有地方会酸痛的肩膀也是一样,这些小习惯应该都是身为人类的残渣吧。
  「……真伤脑筋。」
  人类感情的残渣有时让他觉得很碍事。
  如果能冷静沉着地应对所有问题,也许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但如果没有身为人类的残渣,自己会这么珍惜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吗?恐怕就连铃木悟这个人类的心思,以及对朋友之间回忆的眷恋,都会一并失去吧。
  安兹苦笑的同时,发动了魔法。他的脑中就连任何一个角落,都已经没在思考人类残渣的问题了。安兹并不是那么优秀的人,能够同时烦恼两、三个问题,还能做该做的事。现在应该专心想重要的问题,其他则必须放弃。
  他发动的魔法是「高阶传送」。
  由于戴着戒指,安兹得以跨越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内张开的障壁,一口气抵达王座之应。
  「欢迎回家,安兹大人。」
  紧接着,传来一个女性祝贺归返的美妙声音。
  「我回来了,雅儿贝德。」
  深深鞠躬的女性抬起头来,绝世美貌浮现着花朵绽放般的笑容,一直线地——好像看不见其他事物似的凝视着安兹。
  (呜呜……)
  看到拥有黄金光辉的眼瞳中蕴含着爱怜的光彩,安兹觉得浑身发痒,恨不得能满地打滚。但他不能摆出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统治者安兹·乌尔,恭不该有的态度。
  安兹为了压抑微弱而持续许久的情感,刻意做了个骨骸身躯不需要的干咳。
  「按照计划,入侵者应该很快就来了。不,或许已经来了,欢迎准备都做好了吗?」
  「万无一失,我想一定能让各位贵客好好享受一番。」
  「是吗……雅儿贝德,我很期待你的款待方式喔。」
  安兹踏进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心脏部位,也就是王座之厅。雅儿贝德慢了一步,也跟了上来。
  对于这次的入侵者,安兹对雅儿贝德下了一道命令。那就是想利用实战视察她建立的防卫系统。
  思考在纳萨力克内的哪些地方让魔物自动出现,决定魔物的配置地点,以前都是同伴的工作。同伴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但如今状况有了改变,不能保证没有更好的配置方式。
  既然如此,重新审视防卫系统可说是势在必行。所以他要趁这次机会确认一下。
  「……入侵者很脆弱,想利用他们确认完所有系统,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我仍然希望能够从这次计划中获得点什么。」
  「遵命。我保证会满足安兹大人的期望。」
  「很好,你也知道,喷洒毒气再让不死者闯入敌阵等等,诸如此类需要付费的陷阱,都要极力避免使用。麻烦你使用自动出现仆役的那类陷阱。没有问题吧?」
  看到雅儿贝德的笑容,安兹点点头。
  「是吗?那么我就暂且在这里欣赏一下吧。对了,其他的楼层守护者呢?」
  「是。在安兹大人归返之际,我已经做出指示要大家集合。谁先到就先进来,可以吗?」
  「我准许,人多也比较好笑。」
  在王座上缓缓坐下的安兹面前,浮现出好几面像是电视萤幕的物体。显示在每个萤幕里的是纳萨力克内的景象,也是操作这些萤幕的雅儿贝德想让安兹观赏的影像。
  这些应该就是雅儿贝德做过各种调整的防卫网呈现的模样,但安兹看下太懂哪里跟以前不一样。
  (……为了让这次训练收到成效,我也必须从这些影像中得到些什么才行。不然这次训练结束之后,大家交换意见时会很惨。)
  安兹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至高统治者。地位如此崇高的男人,不可能跟部下说自己对防卫系统一无所知。
  「那么为了以防万一,我想确认一下,阿里阿德涅应该不会启动吧?」
  他打开控制介面操作标签,确认一切显示正常,但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我想不会。不过,有个问题想请问大人,如果是入侵者封锁了入口,阿里阿德涅会启动吗?」
  安兹回想起以前看过的YGGDRASIL的Q&A。不对,好像是写在营运更新档的更新说明里?
  「我想不会……我记得不会……应该吧。」
  在YGGDRASIL是这样,但没人能保证到了这个世界,这项规定仍然有效。再说连有没有阿里阿德涅这个系统,他都不能确定。
  「那么如果是人类操作进行的话,又会如何呢?」
  「有可能不会启动,不过考虑一旦启动会丧失多少东西,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实验。」
  阿里阿德涅系统。
  这是YGGDRASIL用在据点制作系统上的检验机关。
  想盖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有个最简单的方法。把入口完全封锁起来,让任何人都无法入侵就行了。像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只要完全埋进地里就几乎完成了。但是以游戏观点来说,实在不能允许这种行为。
  为了不让玩家建造这种难以入侵的据点,才会有用来监视的阿里阿德涅系统。
  根据系统规定,从入口到迷宫的心脏地带,必须要能用一条线从头连到尾。除此之外,阿里阿德涅还会测量在迷宫内部行走时的距离有多长,以及计算门扉数量等等,检查项目既多且仔细。
  一旦把超出这些规定的迷宫上传到YGGDRASIL,就会发动罚则,扣除一大笔的公会资产。
  以纳萨力克来说,是以地下六层与地下五层等部分一口气解决了这些问题——还有大量付费,才能维护这么巨大的迷宫。
  安兹操作的一个萤幕当中,显示出工作者们的身影。
  「啧!好了,终于进场了啊。我可等得不耐烦了。」
  看见宵小用脏脚闯进自己与同伴们建造的要塞,让安兹大感不快。由于精神起伏超出了安定范围,因而立刻获得镇静,但即使加此,还是无法完全压抑烧灼般的烦躁感。
  「雅儿贝德,不许让任何一个人安然离开,知道吗?」
  「这是当然了,请大人好好欣赏这些擅闯无上至尊堡垒的愚蠢盗贼,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还有……大人之前说过想找人当剑术实验的白老鼠,要选哪一批人才好呢?」
  「嗯,这个嘛。我跟老人已经交手过,跟这个男人在路上也稍微练过剑了,这个小队不适合用来练习。那么按照删去法,就选他们吧。」
  安兹移动萤幕让雅儿贝德看见,并伸手指了指一群人。


第三章 大坟墓
  1
  「绿叶」帕尔帕多拉率领的工作者小队,跟受到期待与兴奋驱使的一行人告别,从中央灵庙的入口阶梯上俯视外面。
  视线下方的永眠墓地当中,没有任何动静。在那里只有寂静、黑夜与星光。帕尔帕多拉往阶梯踏出一步时,同伴们对他说道:
  「老大爷,这样不会太可惜了吗?墓地让其他小队去搜索不就好了?」
  「你说得当然没错。每支小队……除了那个不入流的小队之外,其他的能力都差不多。我们能做的,『沉重粉碎者』或『四谋士』应该也能做。」
  「既然如此……」同伴话说到一半,帕尔帕多拉打断了他,接着说:
  「但我们得到了明天的优先搜索权,可不是每件事都吃亏喔。况且到了明天,地表部分的搜索应该也结束了,运气不好的话,最后一支小队真的有可能得不到任何利益,甚至还可能被调去守卫营地哩。」
  「原来如此……」
  「更何况抢第一个侵入神秘遗迹太危险了,他们等于是我们的金丝雀,但愿他们能活着回来喽。」
  帕尔帕多拉眼神冷淡地回首。视线的前方,是闯入遗迹的工作者们那消失不见的身影。
  浮现些许侮蔑之色的表情,很不符合人们称作老大爷的慈祥老人平时的态度,但小队成员跟他都很熟,并不惊讶。
  帕尔帕多拉这个老人个性十分小心谨慎。这个男人总是用心再用心,什么事都三思而后行。所以他才能长久在第一线冒险,也击败过龙。反过来说,他个性过于慎重,也好几次错失获得利益的机会。但他从没有失去过任何一个同伴,因此受到小队成员所有人的信赖。
  对任何人来说,没有比命更昂贵的商品。只是即使如此,还是不免羡慕从自己手中溜走的财宝。
  「我们说不定错过了发现惊人道具的机会耶!就算拿命当筹码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你看看这个整洁的墓地。既然有人在清扫,表示一定会有魔物出来欢迎我们。让他们去确认有什么样的魔物,不是比较好吗?老夫个人并不喜欢这次这种委托,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听了帕尔帕多拉的嘟哝,小队成员口气轻松地问:
  「结果您还不是接了?」
  「是啊。因为其他小队也接了,老夫认为可以趁他们牺牲时逃跑。」
  一行人走完整段阶梯,到了下面。
  「难这您是因为这样,才自愿搜索地表部分?是为了一听到他们的惨叫就可以立刻逃走?」
  「这也是原因之一,老夫这次的想法有点像是下赌注……就如同你刚才说的,也有可能因此而吃大亏。如果能收集到更多情报的话就更安全了,但实际上老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好处。如果老夫错了,到时候再让老夫道歉吧。」
  「您别在意,老大爷。我们向来都很信任您。因为大多数场合,您的选择都是对的。」
  「况且就算吃亏了,咬咬牙再去找其他工作大赚一笔就行啦。老大爷不是也说过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不用勉强涉险。」
  「好怀念喔,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呢。」
  「你现在也还很年轻不是?」
  「不,老大爷说我年轻,没啥说服力耶。」
  一行人沿着墓地走向小灵庙,脸上露出苦笑。
  「说是这样说,本来是应该跟各位商量过再决定的,结果却是老夫一个人擅作主张,真是抱歉啊。」
  「那个时候就只能那样说啊。再说老大爷是我们选出的领队。值得信赖的领队做的决定,我们都很乐意听从的。」
  「……你那时候分明就一脸不满,你在苦笑什么?好吧,也罢。赶快来检查吧。然后若是时间有剩,就请飞飞帮老夫锻链一下吧。难得有这机会,你们也可以请他指导一下喔。」
  「嗯,老大爷与他的交手,我们都记在脑子里了,真不愧是精钢级呢。」
  「……精钢级也是有很多种的。目前帝国的『八重涟』老实讲,不能算是精钢级的器量。飞飞才是真正的精钢级啊。那个男人站在老夫无法企及的领域。」
  「老大爷……」
  「哈哈哈,别在意。全盛期的老夫也许还会嫉妒,但现在的老夫只不过是个皱巴巴的老头,不会受到什么打击的。况且老夫至今见过好几个真正的精钢级冒险者,但飞飞在那些人当中仍然是个奇葩。从他身上感觉到的气息,就像是精钢级中的精钢级。」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老夫才说你们可以请他指导一下喔,等老夫死后,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冒险,多累积经验对将来有好处的。」
  「老大爷怎么可能死啊!我连您引退的样子都想像不来。」
  「就是啊。凭老大爷的硬朗身子,想活得跟帕拉戴恩大老一样长寿,也不是问题吧?」
  「哈哈哈。不不,就算是老夫也没办法像他那样,那个人也是个奇蓖呢。」
  「小队感情真融洽呢。」
  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平静声音。
  这次的成员当中,女性只有赫克朗「四谋士」中的两人,以及艾尔亚「天武」的三名森林精灵奴隶。但这声音不属于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一行人即刻举起武器,回过头去。
  稍早他们走下来的和缓阶梯上,只见一群穿着女仆装的女性站在灵庙入口,一共五人。
  每个女性都美得令人难以置信,也因此显得特别异常。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穿着类似女仆装的打扮,但跟帕尔帕多拉看过的衣服有决定性的不同,蕴藏着类似铠甲的金属光泽。
  「你……是什么人?老夫没见过你……唔,果然还是有隐藏通道吗……」
  「女人?她们美得能跟『漆黑』的美姬匹敌,不过……恐怕来者不善喔。」
  「看起来好像没有敌意,可是……也不可能是我们以外……受到雇用的人吧。」
  「该怎么做,老大爷?」
  同伴们不敢大意,一边观察女子们的一举一动,一边向他问道。
  最好的选择是先进行交涉,但看来是不可能友善收场了。
  「人数相当……勉强应付得来吗?」
  对方的实力应该与他们不相上下,或是比他们高一点。
  她们没有趁工作者们集合一处时来袭,来个一网打尽,表示她们应该没有足够的战力或陷阱一次对付那么多人。同时,她们选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地现身,并主动对他们讲话,就表示她们有自信打赢帕尔帕多拉等人。
  虽然这副身体上了年纪,变得很少流汗,但是在这一刻,帕尔帕多拉握着矛的手却变得汗涔涔地。
  「不过墓地出现女仆……真让人怀疑他们的品味。」
  随口开玩笑的同伴,下个瞬间,额上满是冷汗,脸色铁青地发抖。
  只有短短一瞬间,帕尔帕多拉以为周围的温度一口气下降了。不过,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这点并不是错觉。  
  即使只凭着月光,也能清楚看见上面站成一排的女仆们,所有人眼中都流露出凶光。就像眼瞳本身会发光似的。
  「把他们杀掉吧。」
  「…………该杀。」
  「不能照一般方法杀,要给他们超乎想像的痛苦才行。」
  女仆们的周围激烈翻滚着杀意。在那里的是激动愤恨的情感,彷佛空间都随之扭曲。
  「好了,好了。」看起来最有地位的女仆轻轻拍拍手。「大人本来就命令我们不可放过任何一人,所以本来就会杀光他们。不过看到大家都拿出了干劲,我很高兴。」
  「铿」一声,看似大理石砌成的陪梯,响起了清脆的金属声。是女仆们所穿,看似护脚的高跟鞋发出的声响。
  帕尔帕多拉等人像是受到震慑般往后退。
  考虑到对方没有拿着武器,应该是魔法吟唱者。既然如此,让对方站在高处的有利位置,而且以这个适于射击的开阔场所做为战场,绝非上策。
  对于帕尔帕多拉他们来说,最有效的战术是拉近敌我距离,相反则是对女仆们有利。然而,那些女仆为什么要走下阶梯呢?是不是打算一有状况,就要使用「飞行」飞上半空?
  女仆们像戴着面具般面无表情,有如王者那样慢慢步下阶梯的行动,让帕尔帕多拉等人张皇失措,但还是躲在盾牌后面讨论该怎么做,以及该采取何种战术。
  「铿!」一阵特别响亮的声音传来,女仆们在阶梯的中间位置停下脚步。
  「好了,首先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失礼了……在下是七姊妹的副队长由莉·阿尔法。跟各位相处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不过还是请多关照。回到正题,虽然由我们直接扫荡各位比较快,不过出于某个原因,我们无法直接出手。真是遗憾。」
  几阵银铃般的可爱笑声顺风传来。
  美若天仙的女仆们的笑餍魅力四射,让人几乎一瞬间就要落人情网。
  曾经当过冒险者,又是现任工作者的帕尔帕多拉,长年以来见识过各种事物。其中也包括女妖等拥有超凡美貌的魔物。但就连他也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性,貌美如花到了勾魂摄魄的地步。
  只不过隐藏在端正容貌底下的,是瞧不起人的讲话口吻,溢于言表的优越感等压倒性强者的自傲。对于多次出生入死,对自己的本领很有自信的男人们而言,这种傲慢实在让人忍无可忍。甚至会想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
  然而不同于楚楚可怜的外貌,从刚才到现在的各种间接证据,显示这些女仆极有可能是狠角色,让他们下不了开战的决心。剐才承受到杀意的一个同伴,到现在仍然满脸恐惧。
  最好的办法或许是选择撤退,让冒险者们——尤其是飞飞加入战局。
  「那么容在下介绍一下各位的对手。」由莉拍拍手。彷佛回应着无边无际地回荡的拍手声,墓地震动了。「纳萨力克资深护卫,出来吧。」
  「什么?」
  帕尔帕多拉惊愕地大叫。
  背后的大地裂开,好几只骷髅从中现身。
  (被包夹了?不对……)
  抬头往阶梯上一看,女仆们还有敌意,但已经没有战斗意愿了,可以说是进入了观战模式吧。虽然不能大意,但如同那个女仆刚才所说,她们一时间似乎没有攻击的意思。
  帕尔帕多拉判断当下的敌人只有后方的骷髅,开始观察新一批敌人。
  骷髅本身不是什么强敌。凭帕尔帕多拉他们的实力,就算来个几百只也不足为惧,可以机械性地将它们解决掉。照这样想来,从地面冒出来的——八只左右的骷髅,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只有一个问题。
  帕尔帕多拉的同伴们不约而同地吞下口水,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那些骷髅跟一般骷髅给人的感觉不同,武装也不同。
  它们穿着像是某个国家近卫兵会用的豪华护胸甲,手持绘有纹章的鸢盾,并且握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背上背着合成长弓。而这些所有武器防具,全都蕴藏着散发魔法力量的光辉。
  以魔法道具武装自己的骷髅,不可能只是一般骷髅。
  「那是什么?」
  「老大爷也不知道吗?我不太有自信……但我想可能是骷髅战士的亚种。」
  「亚种吗?好像也不是红骷髅战士……」
  没有相关知识的陌生对手总是教人害怕,尤其是对手还用具有特殊效果的魔法道具武装自己。
  「——从各位的人数来看,应该这样就足够了。请好好加油,让我们看看各位能逃到多远吧。」
  「用这么强悍的不死者对付我们,真是我们的荣幸。不过……」
  帕尔帕多拉冷静地思考。
  再怎么说,也不太可能无限准备装备了这么多魔法道具的不死者,大概是从一开始就用最大战力对付他们吧。
  不然就不会让他们入侵遗迹,而能够更早应对了。
  「——这些就是这座遗迹的最大战力吧?你们以为这点程度就能阻止我们吗?」
  抬头一看,听到帕尔帕多拉的质问,由莉似乎有些动摇,眼光四处游移。
  (被老夫说中了吧!原来如此。刚才的对话当中就已经设了陷阱……)
  最大战力的最聪明的运用方式,应该是在坟墓内将敌人各个击破。不过,考虑到有可能碰不到敌人,将兵力集中在结束搜索,精神与肉体都已疲惫的一群人必然会通过的——出口,或许比较聪明。
  而对手有什么目的,也透露出了三分。那个女仆说「能逃到多远」是在诱导他们考虑逃跑,好取得从背后攻击的有利立场。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想,她们接下来可是要连续进行好几场战斗,应该会想尽量减少损耗。
  所以,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打倒这里的所有骷髅杀出重围就行了,不对吗?」
  为了后面跟上来的小队,他们必须击败纳萨力克资深护卫。
  其他小队虽然是竞争对手,但同伴就是同伴。再说对方如果认定他们会逃走,留在原处战斗比较不容易落入陷阱。虽然为了以防万一,心里盘算着如果对手很强就要请飞飞参战,但现在就算有风险,也应该勇敢应战。
  「想不到计划出了错,居然是我们成了金丝雀……真教人头疼啊。好啦,你们觉得那些就是全部吗?」
  「那些不死者的武装那么强大,应该不可能更多了吧。」
  「这里是入侵者一定会通过的路线,那么把最大战力设置在这里,我想是最好的战术。这样一想,那些应该就是全部了吧。而且对方持有的情报应该比我们多,不太可能笨到让战力分散。」
  「……不,我觉得遗迹里应该还有几只,不过剩下的大多是更低阶的不死者吧。」
  「老大爷……还是逃走吧。那个很不妙,真的很不妙。」
  「已经被夹击了,逃不掉啦!就算想用飞的逃走也会被弓箭射下来。大伙儿撑住!除了打倒他们之外,没有别的生存之道了!」
  帕尔帕多拉怒吼时,上方传来又像无奈又像惊讶的声音。
  「好吧,也是有这种突围的方式啦。我们会为你们加油的,那么请开始吧。」
  以这个声音为开端,纳萨力克资深护卫们踏出了一步。

  由莉她们一脸伤脑筋的样子,不停地拚命「喊加油」。
  始料未及的光景让她们难掩困惑之情。想不到竟然这么……她们都不禁这样想。
  「哎呀,这下惨了哩。」
  「…………实在没想到这么夸张。」
  「科塞特斯大人都会吓到。」
  「再这样下去啊……会一点看头都没有就结束哟。」
  由莉她们眼睁睁看着铁鎚高举挥下。
  「看那样子很不妙喔,会死哩。」
  就在露普丝雷其娜喃喃自语的瞬间,那人胸部遭到一击,不支倒地。
  金属摩擦的声音与沉重物体倒下的声响,即使在这激烈的战况当中,仍然响遍了四周。
  第一个战死者是人类的战士,手持雷击铁鎚的纳萨力克资深护卫并没有显得特别高兴,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神官先生,再不快点使用治疗魔法,战士会死掉喔。」
  「…………没办法。战士已经当场死亡,而且连带造成战线崩溃。」
  由莉担心地低喃,希丝摇头回答。
  刚才战士抵挡的两只纳萨力克资深护卫获得自由,一个去对付神官,另一个则打算绕到后卫。原本就在对付两只,这下又要追加一只,神官已经没多余精神使用魔法了。光是应付来自三个方向的猛攻,就已经应接不暇了。
  唯一只有帕尔帕多拉英勇善战,但他同时对付三只敌人,没有余力去帮助同伴。
  「光靠盗贼火力不够呢。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秘密武器?」
  保护着魔力系魔法吟唱者战斗的盗贼,又得多抵挡一只敌人。这下就是两只了。对付身穿坚固铠甲,无法一击夺命的不死者——纳萨力克资深护卫,盗贼持有的轻巧武器太缺乏决定性威力了。盗贼以灵活身手勉强闪避攻势,然而会累的人类与不会累的不死者,之间落差太大了。
  「他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在看我们呢。」
  「要不要挥挥手?」
  「挥个手应该无伤大雅吧。」
  「OK。」
  露普丝雷其娜笑咪咪地对帕尔帕多拉挥手。
  「…………打到了。」
  「谁叫露普分散人家注意力。」
  「呜欸~怪我喔?」
  「…………嗯,怪你。不过可以帮他们加油……加油。」
  「是啊,希望他们可以努力再撑一下。」
  听到由莉这样说,在场所有女仆都点点头。
  帕尔帕多拉小队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纳萨力克资深护卫占上风。到了这个地步,一边倒的战局只能说是无谓抵抗了,连正在观战的由莉等人都不禁同情他们。
  一开始她们还笑着说:「战斗前不是很有自信吗?」但战况实在太没有看头,她们边看边打呵欠,现在甚至开始帮帕尔帕多拉他们喊加油。
  「哎呀,两边实力这么悬殊,真的没话好说哩。」
  「…………没有什么秘密武器吗?」
  「刚才吟唱的召唤魔法应该就是了吧。」
  「第三位阶?」
  「不,那个当秘密武器太弱了吧。不过,利用召唤的魔物当成肉盾倒是不错的想法。」
  「的确,只要攻击打不中,说不定多少可以重整态势。」
  「可是啊,后来使用飞行魔法就太笨了啦。那个皱巴巴的老头不是也说过吗?」
  「不知道是打算逃走,还是想从上空使用魔法……」
  「…………正好当活靶。」
  魔力系魔法吟唱者已受到致命一击倒地。如果有空使用治疗魔法或药水,应该可以重回战线,但大家完全没有那个余力。结果顶多只能让盗贼掩护他,不让敌人给他最后一击。
  「不过他们怎么会以为资深护卫只有这几只呢?」
  这真是个疑问。
  会不会是无意识之间,把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想了?这并不表示他们是笨蛋。或许是不想直视绝望,为了振奋自己的勇气,人类的生存本能发挥到了最大极限,才会有那种思考方式。
  「反正都没希望啦。」
  「是啊,每况愈下。」
  「有一个方法,就是彻底防御争取时间,等其他小贼回来,怎么样呢?」
  所有人都用白眼看安特玛。
  「怎么可能会回来嘛!」
  「…………不言自明。」
  「没办法吧,不可能安然无事地从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回来的。」
  伴随着痛苦不堪的惨叫,传来某个东西倒下的声响。战斗女仆们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失望地交谈。
  「啊,盗贼也倒下了。」
  「这下胜负揭晓了哩。」
  「所以刚才在阶梯上,就应该先听他们求饶……」
  「他们那时候那么有自信耶!当然会以为他们有什么企图啊。」
  盗贼身上散发的浓厚而新鲜的血腥味,传到了女仆们这边。
  「好像很好吃……」
  「不可以这样。」
  由莉规劝安特玛。
  主人下达的命令,是把失去战力的人——不论生死——带回来。当然不能把被虫啃得乱七八糟的肉体献给主人,那样太失礼了。
  「新鲜的肉肉……」
  「晚点再向安兹大人问问看可不可以吃,现在先忍耐一下。」
  「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妙呢?本来是要实验能不能处理掉逃跑的人,对吧?」
  「好像是哩。所以在墙壁附近应该埋伏了挺强的不死者哩。」
  「科塞特斯大人是算准了很容易就能逮到他们啦,可是呢……」
  「…………没想到他们会正面迎战。」
  「不懂得分析对手的战力,就会落得这个下场呢。好吧,还有一口气的就治疗好送进拷问室,死掉的……就向安兹大人报告吧。」
  这一夜,帕尔帕多拉率领的工作者小队就这样失踪了。
  2
  「挡回去!」
  在霉味与尸臭四溢的墓室里,响起了格林汉的怒吼。
  房间是边长二十公尺的正方形,天花板少说也有五公尺高。这个房间被魔法吟唱者做出的魔法光与掉在地上的火把照亮,塞满了水泄不通的人影。
  被逼到房间角落的,是格林汉等「沉重粉碎者」的成员们。整间墓室被大量的僵尸与骷髅等低阶不死者所淹没。
  魔物数量多到数都懒得数了。
  格林汉与手持盾牌的战士就凭两人从正面挡住死亡浊流,形成堤防不让后卫受到侵犯。
  僵尸挥动双手打在格林汉的全身铠上。虽然变成尸体后力气比普通人更大,但还是不可能伤到钢铁铠甲一分一毫。腐败而变得脆弱的手撞个粉碎,散发腐臭的肉片黏在全身铠上。
  骷髅也是一样。手中的生锈武器根本不可能贯穿施加魔法的全身铠。
  当然也有所谓的偶然。但这个偶然从来没发生过,是拜施加在身上的防御魔法所赐。
  格林汉用手中斧头一挥,但打倒了一只,又会马上有其他不死者过来填补空缺。而且还不断缩短距离,好像想直接把格林汉他们压死。
  「可恶!数量太多了吧!」
  在格林汉身旁举着盾牌的战士发出痛苦低吼。由于盾牌覆盖了全身,因此他身上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但盾牌上满是肮脏的液体。
  他用钉头锤打碎僵尸与骷髅的脑袋,但终究不敌压力,一点一点慢慢后退。
  「这么多敌人到底是哪冒出来的!」
  战士会有这种疑问很合理。
  格林汉他们在十字路口与其他小队分手后,搜索了几个房间。很遗憾,每个房间都没找到像灵庙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但也找到了一些价值不菲的宝物,他们就这样一路慢慢探索各处。然后就在他们进入这个房间,同样开始搜索时,房门冷不防地打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大堆的不死者,挤进了这个房间。
  僵尸或骷髅都不是什么强敌。但数量却多到成了一种暴力。
  一旦被拉扯倒地,或是被压倒了,就算不至于送命,也一定会动弹不得。到时候不死者大军就会袭击后卫。
  后卫应该也不会轻易落败,但面对这种数量的暴力,实在让人有点不安。
  再这样下去,一个运气不好,战线有可能会崩溃。格林汉如此判断,决定使出本来想保存起来的力量。
  「此刻要一口气决胜负!拜托汝等了!」
  至今只是一直扔石头的后卫开始有了动作。
  本来对格林汉他们「沉重粉碎者」来说,这点程度的不死者并不难对付。但正因为如此,后卫才会选择待机,尽量保存力量。只要后卫采取行动,要消灭这点程度的不死者易如反掌。
  「吾神,地神啊!请击退不净者!」
  握紧圣印的神官的呐喊形成力量。原本充斥着不净空气的墓室,产生一股清风徐来的清凉感——比一般神圣力量更强劲的波动。神官发动了击退不死者的能力。
  随着这股波动,不死者们从神官身旁开始崩溃,化为尘土碎落一地。
  击退不死者这种能力,当双方实力具有压倒性的差距时,可以直接消灭敌人而非击退。不过,如果要消灭大量不死者,难度会大幅攀升,需要一定程度的力量。
  结果超过二十只的不死者一口气崩溃。
  「炸死你们!『火球』!」
  魔力系魔法吟唱者使出「火球」,飞向不死者大军中央后爆炸。火焰只猛烈燃烧了一瞬间,范围里所有僵尸与骷髅的虚伪生命都被焚烧殆尽,灰飞烟灭。
  「还没结束呢!『火球』!」
  「吾神,地神啊!请击退不净者!」
  后卫再度施展范围攻击,不死者的数量锐减。
  「我们上!」
  「好!」
  格林汉与扔掉盾牌,两手举起钉头锤的战士一起杀向不死者大军。若是全部交给魔法吟唱者们处理,要扫荡这些敌人轻而易举,但格林汉他们仍然选择突击,因为说真的,他们很想尽量保存魔力。尤其是神官的「击退不死者」使用次数有限。他的职业特别擅长对付不死者,在这座坟墓里能够成为杀手鐧。
  格林汉冲进僵尸集团,挥动斧头。从砍飞的身体郜位——如果心脏会跳动,应该会用喷的——缓缓流出称不上血液的黏稠液体。尸体断面飘散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但还不至于不能忍耐。
  或者应该说,鼻子已经麻痹了。
  格林汉与战士联手,攻击,攻击,再攻击。完全没想到要防御。
  因为有魔法辅助及坚固铠甲护身,加上对手是弱小的不死者,才能这样硬是突击。
  格林汉的头部不时遭到殴打撞击,但冲击力都被铠甲吸收,脖子几乎没受到什么负担。就连胸膛或腹部被殴打,也感觉不到什么冲击力。
  毕竟对手只是最低阶的不死者。刚才只是因为人海战术而一时危急,一旦把敌军扫荡到这个地步,战斗起来也轻松多了。战士继续挥动武器,怒吼道:
  「遇到的尽是些小咖不死者,但这个坟墓里敌人数量还真多!」
  「所以不能保证不会出现更强的不死者!话虽如此,如果有更强的不死者,为什么还没出现,我也搞不懂就是了!」
  回答的人,是在后方一边观察战况,一边捡起战士盾牌的神官。
  「……不,也许这里的不死者是以某些手段召唤出来的。可能是某种仪式魔法,也有可能是道具之类的。」
  奇怪的是,尸体每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因此不至于淹没整个地板,让人没地方站。那有点像是受到召唤的魔物最后的情况,所以魔法师才会这样警告大家。
  「大量召唤低阶不死者之机关?……本人拒绝!不要让本人想像整座坟墓塞满僵尸之景象!」
  格林汉一边像砍树枝一样砍下骷髅的头一边回答,然后瞄了一眼室内。不死者所剩不多,两只手就能数完。似乎并没有新的一批要从门户大开的入口出现,再过不久战斗就会结束了。
  就在他这样想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窜起。
  危机感应能力命令他立刻离开现场,但在目前的状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如此——
  「注意!往室外——」
  盗贼似乎也有了同样预感,大声怒吼。
  但是,太迟了。突如其来地,原本坚硬牢固的地板变得脆弱。取而代之地,一种飘浮感包覆全身。隔了一拍后,失去平衡的身体被砸在地板上。
  同伴们痛苦呻吟。然而,格林汉用力握紧了即使坠落也没放开的斧头,一边破坏同样倒在地上的骷髅,一边站起来。
  「歼灭敌人!」
  由于不死者们也同样遭受到了坠落的伤害——尤其是以殴打为弱点的骷髅们,坠落时受到了很重的伤害——因此打起来比刚才轻松多了。
  解决了室内的不死者,格林汉这才有余力环顾周围。
  他们应该是落入了房间地板整片消失的魔法陷阱洞穴底部。抬头一看,天花板离得相当远。目测少说也有十二公尺以上。而离地板三公尺高的位置,有一扇关着的门。门上三公尺高——离地板总共六公尺高——的位置有一扇开着的门,这是格林汉他们一开始进来的门。或许可以算做坠落了两层楼的高度。
  整体而言,这个空间就像个直筒四角柱。地板部分呈现尖端朝下的四角锥状,由于坡度很陡,一不小心就会一路滚到房间中央——最低的位置。目前就有一个同伴在坠落时一路滚下,卡在最低的位置,差点没被滚下来的僵尸活埋。
  摔到这种地方居然几乎没受伤,真让人不敢置信。
  奇怪的是在三公尺高的位置附近,也就是跟关上的门一样高的地方,每面墙上都有四个像是通道的构造,总共十六个。
  「看起来像用来处以水刑的房间。大量的水会从那些像是通道的开口轰隆隆地灌进来。我可不要喔。如果是黏体什么的就更讨厌了。」
  「我也同意。赶快检查一下那扇门,如果没问题就从那里逃走吧。」
  要攀着没有突出处的墙壁爬两层楼高,实在有点辛苦。爬得上去的顶多只有盗贼,像格林汉这种装备全身铠的人很难爬上去。相较之下,下面那扇未知的门扉虽然不一定安全,但至少轻松多了。
  当他们正在讨论如何爬上去时,从十六条通道几乎同时冒出了头来。那是膨胀得几乎快要破裂的尸体——瘟疫爆击手。
  身体膨胀是因为累积了满满的负向能量,一旦被打倒就会爆炸开来,给予活人伤害的同时,还会替不死者恢复体力,是一种麻烦的不死者。
  有如肉块的不死者腾空跳起。瘟疫爆击手的身体狠狠撞在地板上,发出令人作呕的怪声。接下来才是问题,掉在陡峭地板上的圆滚滚身躯停不下来,就这样像岩石一样滚动,扑向格林汉等人。
  「危险!快躲开!」
  「我是负责动脑的耶,别强人所难啦!」
  所有人——包括叫苦连天的魔法师——都勉强躲掉了这波攻势,不死者就这样滚到四角锥的中央。下一批瘟疫爆击手已经露出了它们丑恶的脸孔,让格林汉等人知道刚才这些不过是第一批而已,同时也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
  「快逃啊!这间房间会被它们淹没!」
  要是被猛烈滚动的不死者撞到而摔到中央,保证会直接被压死。就算没被压死也会动弹不得,然后连续遭受被同伙压烂的不死者发出的负向爆裂,最后一命呜呼。
  「有够小人的陷阱!拜托,谁来当一下我的踏脚台!」
  「哪有办法啊!要是摔下去就躲不掉了!」
  就算能成功躲避,一旦失去平衡,就躲不掉下一记攻击了。在这种状况下谁也不敢当踏脚台。
  「那我用魔法好了!」
  「不要用『飞行』!你的力气拉不动我们!」
  「不是,呜哇!好险!我是要用『蜘蛛之梯』!」
  「那就可以!麻烦架到最近那扇门上!格林汉,你保护他!」
  「——不对!住手!要从我们进来的二楼高的那扇门逃走!下面那扇门有危险!」
  同伴没时间问这话的根据,但他们非常信任格林汉。
  「『蜘蛛之梯』!」
  魔法发动,蜘蛛网沿着墙壁,一直线伸向二楼高的位置。
  魔法制造出来的蜘蛛丝具有特殊黏性,不想放开的时候去碰就会黏住,想动的时候就会松开。正适合用来当成梯子。
  格林汉等人虽然焦急,但仍然以完美的身手,连成一串爬上梯子。
  格林汉好不容易才来到一直开着的门扉,小心谨慎地观察通道的情形。要是在这里被撞到摔下去,那可是惨不忍睹。
  他放心地叹一口气。看来并没有发生他所害怕的状况,通道上没有不死者。
  确认完毕后他跳到通道上,用力把后面的其他人拉上来。
  「得救了!差点就被不死者压死了,这可是最糟的死法前几名呢!」
  「……这座遗迹,设计得真有够恶毒。坠落时把我的脚摔痛了,麻烦给我个治疗魔法。」
  「负向爆裂好像让我的脚尖刺痛了一下!超可怕的!」
  「我是运气好才能躲掉。叫魔法师躲避攻击,未免太狠了吧。」
  同伴们气喘吁吁,你一言我一句地抱怨。
  「欸,格林汉。为什么要避开那扇门?我本来以为那扇门才是正确选择耶,正确路径不是都会安排在危险地点吗?」
  「这只是我的直觉……你拿个不要的武器攻击那扇门看看。」
  没有余力的格林汉恢复了平常的讲话方式,听到他的回答,盗贼马上抽出匕首朝门一扔。一直线飞去的匕首,即将命中——以为如此的瞬间,门的一部分忽然隆起,隆起的部分变成了触手,弹开飞来的匕首。
  「那是……!门形拟态魔。不对,从触手的色泽推测,应该是不死门形拟态魔吧。这种敌人会以有黏性的体液抓住对手,再以触手进行单方面的攻击。」
  「啧!双重陷阱是吧,有够阴险的。不过你可真行,竟然看穿了。」
  「不过是直觉罢了。不,正确而言,本人只是选择了已知而非未知。何况那扇门的位置,会不断受到负向爆击之轰炸,虽然负向爆击对没有生命的门应该效果较低,但本人还是觉得会在那种地方设置通道有些蹊跷。那么,我等开始移动——」
  讲到这里,格林汉闭上了嘴巴。因为直到刚才都还讲个没完的盗贼,将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正在侧耳倾听。
  格林汉也竖起耳朵,就听见某种有规律地敲击地板的「喀,喀」声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向声音来源——通道,
  「应该……是敌人吧。就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下吗?」
  「是啊,声音只有一个,而且毫无蹑手蹑脚的感觉,不会错。希望是最后一个敌人……」
  所有人慢慢举起了武器,站在前头的战士举起同伴递给自己的盾牌,将半个身体藏在盾牌后方。魔法师将散发亮光的法杖朝向发出声音的通道前方,准备随时施展魔法。神官高举圣印,盗贼以弓箭瞄准声音方向。
  喀喀声越来越响亮,最后对方终于现身了。
  豪华——但相当老旧的长袍,包裹着比女人或小孩还细瘦的肢体,一只手上拿着扭曲的法杖——就是这个发出敲击声的吧。
  只剩一副皮包骨而开始腐败的脸孔,带有邪恶的智慧之色。身上弥漫着负向能量,宛如烟雾一般笼罩全身。
  这是个死者魔法吟唱者。其名为——
  「——死者大魔法师!」
  第一个看出魔物真面目的魔法师大叫出声。
  正是。这是邪恶的魔法吟唱者死后,负向生命进入了遗体而诞生的最凶恶魔物。
  格林汉等人一听到是死者大魔法师,霎时改变了阵形。没有人排成一直线。而且每个人之间保持适度距离,以提防范围魔法。
  死者大魔法师是相当强大的敌人,以冒险者来说的话,白金级不太容易战胜,秘银级则有十足胜算。格林汉等人只要不去想疲劳的问题,是可以打得赢的。再加上幸运的是,这次的成员当中有人能对不死者发挥强大力量,让大家彷佛吃了颗定心丸。
  而且妇果拉开距离会很难对付,但以目前的距离来说,战况会对他们相当有利。
  「是坟墓之主吧!」
  格林汉如此判断。死者大魔法师是支配者。有时他会支配不死者大军,甚至依照情况,还可能跟生者进行交易。
  像出现在卡兹平原,航行于雾中的幽灵船船长,以及因为支配了一座废城等事迹而闻名的死者大魔法师,都是很好的例子。
  所以死者大魔法师是这座坟墓的主人也并不奇怪。
  「我们抽中签王了吗?还真走运啊!」
  「委托里可没要我们杀死坟墓的主人耶!」
  「让对手见识一下『沉重粉碎者』的力量吧!」
  「让他看看神的庇护!」
  其他同伴纷纷发出怒吼。他们面对死者大魔法师这种强敌,为了驱赶恐惧才这样咆哮。
  「防御魔法——」
  格林汉正要对下定决心的同伴们喊出战术时,忽然产生一种突兀感。他马上就找到了突兀感的来源。就是眼前这个强敌,死者大魔法师。
  「……是怎么了?」
  「他似乎并不打算……突袭我们?」
  死者大魔法师明明看见了格林汉他们,却不动声色。既不举起法杖,也没有吟唱魔法。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们。
  这让格林汉他们也难掩困惑之情,因为他们本来以为会马上进入战斗。但他们又不敢先下手为强。
  的确,不死者对活人怀有敌意。然而一部分具有智慧的不死者愿意与人类交涉,却也是事实。由己方提出交涉时几乎都会吃亏,不过有时候不死者也会提出停战,而因此获得利用失传已久的技术制造的道具。
  最重要的一点,是遇到死者大魔法师这样的强敌,能不用战斗当然最好。也许他是因为没能用陷阱解决一行人,不耐烦了才会现身;但也搞不好他是知道了一行人的实力,而选择和平交涉。
  考虑到这些可能性,先下手为强实在是太鲁莽了。这样等于是完全舍弃了交涉的可能性。这里是敌人的手掌心之内。在尚未确保退路的状态下,进行激战风险太高了。
  格林汉等人看看其他同伴的表情,确定大家想法都是一样的。
  做为代表开口的,当然是领队的工作。
  「怒本人失礼,您似乎是这座坟墓的主人。我等——」
  死者大魔法师将那强恐怖的脸孔对着格林汉,骨瘦如柴的手指抵在嘴唇上。
  意思是——安静。
  虽然这个手势非常不适合死者大魔法师,但他们没有勇敢到——不,是自暴自弃到敢对强者讲那种话。
  格林汉乖乖闭上嘴。然后他听见悄然无声的通道上又传来「那个声音」,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那声音刚才也听过,是某种物体「喀,喀」敲击地板的声音。而且还是好几个——
  格林汉等人全都面面相觑,他们不愿意相信从听到的声音想像出的答案。
  然后——所有人一齐发出惨叫。
  「是谁!是谁说那个死者大魔法师是坟墓之主的?」
  「真抱歉喔!是我啦!」
  「别开玩笑了!这太离谱了吧!」
  「喂喂喂喂喂,不可能打得赢的啦!」
  「神的庇护也是有限的!」
  一开始现身的死者大魔法师背后出现了同一种魔物,而且还是六只。
  如此强大的不死魔法吟唱者总共有七只。
  的确,既然都是同一种存在,攻击手段也都是一样的。换句话说只要凑齐了能让所有攻击失效的防范措施,要打倒七只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他们没有凑齐那么多防范措施,也不可能办得到。
  在绝无胜算的这个状况下,格林汉他们已完全丧失了斗志。
  「那么,开始吧。」
  随着死者大魔法师一句毫无交涉之意的宣告,七把法杖慢慢举高,同时格林汉一声大吼:
  「撤退!」
  好像就等这句话似的,小队所有人倾尽全力拔腿狂奔。他们往与死者大魔法师相反的方向全速奔跑。当然,他们无暇去考虑通道前方的状况,一心只想逃离死者大魔法师集团这种过剩战力,获得一点小小的生存机会。
  带头的是盗贼。后面依序是格林汉、魔法师、神官、战士。
  一行人不停奔跑,毫不犹豫地奔跑。
  到了转角。这种地方本来应该提防陷阱或魔物,但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他们没有多余心力谨慎观察。一切只能听天由命,跑过去就对了。
  通道左右两边有石砌的门,但想到有可能是死路,他们没有勇气开门冲进去。
  穿着金属铠甲的人奔跑发出的刺耳金属声,在通道上回荡。虽然声音有可能引来魔物,但没有多余精神便用「寂静」。
  奔跑,奔跑,再奔跑。
  他们不顾一切地摆动双腿,跑过转角,在通道上狂奔让他们失去了方向感,早已搞不清楚目前所在位置了。如果可以,他们很想回到入口,但没有那个多余心力。
  「——他们还在后面吗?」
  格林汉边跑边吼。跑在最后的战士回答他:
  「还在!用跑的在追我们!」
  「可恶!」
  「不要用跑的追啊!干嘛不用飞行魔法啊!」
  「他们要是用飞的,我们可是要连续吃魔法耶,白痴啊!」
  「躲进小房间里,跟他们谈判……」
  魔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目前成员当中最没体力的他,一副随时都会倒地的样子。
  格林汉判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魔法师体力撑不住了。
  死者大魔法师这种不死魔物是不会累的。再这样下去,一行人会被逼至绝境,体力耗尽后就只能慢慢遭到杀害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死者大魔法师啊……」
  照常理来想,这是不可能的。
  「这座坟墓的主人是不是比死者大魔法师还强啊!」
  这是唯一能想到的答案。然而,真的有那么强大的不死者吗?格林汉拿不出答案来。
  「可恶!这个该死的烂坟墓!」
  队伍最后的战士一边气喘吁吁地吐气,一边怒骂。
  彷佛就等这一瞬间,地板浮现出发光的纹章。那纹章相当的大,足以将格林汉等人全数纳入范围之内。
  「啊!」
  不知是谁发出的,只听见一阵像是惨叫的声音——

  ——与刚才的坠落不同种类的飘浮感。
  格林汉的视野被漆黑世界所覆盖。脚下发出踩碎某种物体的噗叽啪叽声,同时身体慢慢下沉。就像落入沼泽的感觉。他一瞬间差点陷入恐慌,不过沼泽般的空间似乎没那么深,沉到腰际之后就没再下沉了。
  格林汉在只受到寂静支配的暗黑世界中,发出像是跟父母走失的幼儿般不安的声音问道:
  「……有人在吗?」
  「——我在这里,格林汉。」
  他立刻得到一个同伴——盗贼的回应。而且距离并不远,大概就跟刚才奔跑时的间距差不多。
  「……其他人都不在吗?」
  没有回答。他旱就料到了,这里没有光源,可以猜到魔法师与战士都不在这里。好歹还有盗贼在,就当作是幸运吧。
  「……好像只有我们两个喔。」
  「汝之所言……啧!你说得没错。」
  他站在原地不动,观察周围的气氛。深邃黑暗无边无际地扩展,使人产生一种分不清自己与黑暗的界线的恐惧感。
  好像没有任何东西在动——
  「要点亮光吗?」
  「也只能这样了吧。」
  采取行动会不会破坏这份寂静?会不会触动陷阱?虽然内心产生无数疑虑,但很遗憾,人类的肉眼无法看穿黑暗。灯光是不可或缺的。
  「那么,等我一下。」
  传来盗贼声音的黑暗当中,有某种东西在动的感觉。然后亮起了光源。
  他第一个看到的,是高举手中萤光棒的盗贼,然后是反射萤光的无数光辉。那让人联想到在灵庙看到的宝物光辉。
  然而——并非如此。
  格林汉拚命压抑住涌上喉咙的惨叫,盗贼也露出抽搐的表情。
  无数的反光。那是掩埋了周遭所有空间的虫子——人们称之为蟑螂——的光辉。小的只有小指指尖大,大的甚至超过一公尺,整个房间被各种大小的蟑螂所淹没。而且层层堆叠。
  脚下踩碎东西的触感,原来是踩烂蟑螂造成的。想到大量蟑螂淹没到腰际,实在不愿意去想像到底堆了几层。
  室内很宽敞,因此萤光照不到墙边。由于萤光棒的照明范围为十五公尺,这样一想,就大致能推测室内空间的大小。往天花板一看,上面也有数以万计的蟑螂被萤光照亮。
  「这……里是怎么回事?」
  盗贼彷佛喘不过气地说,格林汉很能体会他的心情。他一定是有种预感,只要发出声音,这些蟑螂就会动起来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是地洞吧?」
  盗贼害怕地环顾周遭时,格林汉想起在漆黑世界淹没一切前,最后的光景——脚下浮现的发光魔法阵,向盗贼问道:
  「不可能。我觉得不是单纯的地洞,是中了某种魔法……」
  「竟然会有传送系的陷阱……还是说那是死者大魔法师吟唱的魔法?」
  传送魔法本来就是存在的,比方说可用来逃跑的第三位阶魔法「次元移动」就是一个例子。但是那种魔法只能传送术士本人。能够传送其他人,而且是一次好几个人,这种魔法——
  「——我记得第六还是第五位阶有种能传送好几个人的魔法,对吧?」
  「对……记得好像是这样。」
  「难道对方真的这么……」
  他们很少听过有人能自由使用至少第五位阶的魔法。然而格林汉却也接受了这个推测。如果有那样无人能及的强者,那么多死者大魔法师和平共存,也不难理解了。因为那样的强者,要支配或是命令死者大魔法师,一定易如反掌。
  格林汉强烈感受到这座坟墓的危险性,一阵寒意袭上心头。同时也对提出这种委托的伯爵产生了激烈敌意。当然,是格林汉他们自己要接这份工作,知道会有风险,仍然拿命当赌本上了牌桌。就算被说成迁怒于人或许也无可奈何。
  可是伯爵手中应该握有某种程度的情报。不然不会拿出那么高的报酬,召集那么多的工作者,提出调查这座坟墓的委托才是。
  「舍不得泄漏情报吗?王八蛋……赶快逃出去吧!这座遗迹……是我们不该碰的地方。」
  「嗯,了解。那么格林汉,我先走,你跟上来。」
  看来盗贼还没发现,幸好他没发现。
  那就是这些蟑螂一动也不动。
  格林汉瞄了一眼眼前的大量蟑螂。
  它们的触角微微晃动,所以应该没死,但是动也不动一下。一种原因不明的阴森感盘踞周遭。
  「——不,两位是逃不掉的了。」
  突如其来地,响起了第三者的声音。
  「什么人!」
  格林汉与盗贼都慌忙环顾周围,但感觉不到有人在动。
  「喔,这真是失敬了。吾人受安兹大人之命掌管此地,名叫恐怖公。还请两位多多指教。」
  视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看到的是一个异样的景象。有某种物体拨开蟑螂堆,正要从底下冒出来。
  近身武器打不到那么远的距离。盗贼一语不发地拉紧弓,格林汉原本打算掏出投石器——但随即作罢。如果要开战,他可以拨开这些淹至腰际的大群蟑螂,用斧头砍杀对方。
  不久,推开蟑螂现身的,还是一只蟑螂。
  但这只蟑螂与周围的同族有着明显不同。这只身长约莫三十公分的蟑螂,竟然用两只脚站得直挺挺的。
  它披着以奢华金线绣边的鲜红披风,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小巧王冠,前肢拿着顶端镶有纯白宝石的权杖。
  最奇怪的是,它明明是直立着的,头部却是朝着格林汉他们。一般昆虫如果用两只脚站立,头部当然会朝上。但眼前这个怪异存在却不一样。
  除此之外,都跟其他蟑螂没太大差别。不,光是这样就已经差很多了。
  格林汉与盗贼交换一个眼神,由格林汉负责与对方交涉。确认盗贼放下了搭着箭的弓,格林汉向恐怖公说:
  「你是……什么人?」
  「唔嗯。您好像没听到吾人刚才说什么,是否该再报上一次名字比较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格林汉讲到一半,想起了这不是他现在该做或该问的事。「……我就明说了,要不要跟我们做个交易?」
  「哦哦,交易啊。吾人很感谢两位,也很乐意接受你们的交易喔?」
  这番话中有一点让人不解——为什么要感谢他们俩?这点虽然让格林汉有点在意,但目前身处压倒性的不利状况下,不能问对方这个问题。
  「……我方希望的是……想请你放我们平安离开这个房间。」
  「原来如此,会有这种想法是理所当然。不过就算两位离开了这个房间,目前所在位置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地下第二层。不得不说要回到地表很困难喔。」
  第二层——
  这句话让格林汉睁大了眼睛。
  「从地表的灵庙稍微往下走,穿过一扇门的地方,算是第一层对吗?」
  「一般都是这么说的吧?」
  「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哈哈,两位是从第一层传送过来的,会感到混乱也是情有可原呢。」
  恐怖公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频频点头,格林汉看着他,感觉到被冰柱刺穿般的寒意。
  这是刚才的说法被证实所带来的恐惧。
  换句话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对方使用了传送魔法当成陷阱。那是什么样的魔法,又是什么样的魔法技术?就算不是魔法吟唱者,也能理解这件事的惊人之处。
  「……的确,我很希望你能告诉我们怎么离开这座坟墓,但我不敢那么奢求。只要放我们离开这个房间就够了。」
  「唔嗯。」
  「我方……愿意交出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原来如此……」
  恐怖公深深点头,做出陷入沉思的动作。
  在一片死寂的房间里,流过一段短暂的时间。最后恐怖公似乎下了决定,点头说道:
  「吾人所想要的东西已经在吾人手中。两位所提供的条件不足以满足吾人喔。」
  格林汉正要开口,恐怖公擧起前肢制止他,又接着说:
  「在那之前,您好像不懂吾人为何说感谢两位,就让吾人回答您吧。吾人的眷属似乎已经吃腻了彼此。所以吾人才会感谢两位成为它们的饲料。」
  「啊!」
  盗贼一听懂的瞬间,立刻射出了箭矢。
  破空飞出的箭矢,被恐怖公的深红披风缠住,失去了力道而落下。
  接着——房间开始蠢动。
  房间里响起无数的沙沙声,变成了声音的洪流。
  然后卷起了漫天盖地的巨浪。
  那是黑色的浊流。
  「很可惜只有两个人,不过就请两位成为眷属的食物吧——」
  隆起的狂涛骇浪,吞没了格林汉与盗贼。那景象就像是从正面被海啸吞没一样。
  格林汉一边被黑色漩涡淹没,一边拚命拍打钻进铠甲缝隙的蟑螂。
  对付这么小的虫子集团,武器根本没用,况且格林汉也不会范围攻击型的武技。既然如此,不如直接用手打比较快。所以武器已经被他扔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挣扎着想挥动双手,然而覆盖全身上下的无数蟑螂夺去了他的行动自由。那副景象非常像是溺水者挥动双手的模样。格林汉的耳中,只听得见无数蟑螂蠢动的沙沙声。
  盗贼同伴的声音被沙沙声盖过,传不进他的耳里。
  不对,听不见盗贼的声音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盗贼的嘴里、喉咙以及胃里都被蟑螂塞满了,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浑身上下传来刺痛感。那是钻进铠甲缝隙的蟑螂啃咬格林汉身体的痛楚。
  「住手——」
  格林汉想大叫,但钻进口中的蟑螂堵住了他的嘴。他拚命想把蟑螂吐掉,然而只要稍微开口,又会有别只蟑螂从嘴唇缝隙硬钻进来,然后在口中爬来爬去。
  耳朵里似乎也钻进了小只蟑螂,沙沙声变大起来,耳朵里痒得受不了。
  脸上有着数不清的蟑螂不安分地爬上爬下,到处乱啃。眼皮一阵刺痛。但他不能睁开眼睛。不难想像睁开眼睛会有什么后果。
  格林汉已经明白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了,他将会活生生地被蟑螂啃食殆尽。
  「我不要这样!」
  他发出惨叫,蟑螂紧接着涌进嘴里。它们到处蠢动,试着钻进喉咙深处。接着他感觉有某种物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活蟑螂在胃里乱动的感觉令他恶心欲呕。
  格林汉拚命挣扎。

  这种死法他无法接受。
  他要让两个哥哥对自己刮目相看。这唯一一个念头,让他奋发图强,得到现在的地位。
  格林汉已经存够了不用冒险也能悠闲度日的储蓄,凭着显赫的名声,想娶个在村子里找不到的美女当老婆也不是问题。自己无论是力量也好,财力也好,都远远胜过把自己赶出家门的两个哥哥,应该是人生的赢家才对。
  他才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啊噗呕啊啊啊!我要活着回去啊啊啊!」
  他一边吐掉咬碎的蟑螂一边大叫。
  「……真能撑呢,那就再来一份吧。」
  格林汉的呐喊在几秒钟过后,也被黑色漩涡轻易吞没了。

  他不经意地睁开双眼。
  映入视野的,是某个场所的天花板。天花板以石块砌成,上面嵌了一个发出白光的物体。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想环顾四周,才发现头不能动。不对,不只是头。手腕、脚躁、腰以及胸部部被某种东西绑住了,动弹不得。
  无法理解的状况引起了恐惧,他想大叫,嘴里却卡了个东西,既不能说话也不能闭嘴。
  他只能移动视线,拚命试着确认周围的情形,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对他说话。
  「哎哟,你醒了啊。」
  是个嘶哑的声音,难以判断是女人还是男人的声音。
  一个骇人的怪物钻进他无法动弹的视野,在他面前现身。
  那个东西具有人的身体,头部却是个酷似歪扭章鱼的畸形物体。长及大腿附近的六只触手蠕动着。
  肤色呈现溺水死尸的混浊白色。同样有如溺水死尸般膨胀的身体,缠绕着少许的黑色皮带代替衣物。那些陷进皮肤里的皮带,简直像是用来绑肉类料理的棉线,丑陋无比。如果由美女来穿一定相当妖艳,但是由这个骇人怪物来穿,非但称不上妖艳,甚至让人反胃。
  怪物的手长出了细细的四根手指,手指间有蹼。指甲很长,而且全都涂了漂亮的指甲油,还做了奇怪的指甲彩绘。
  这个异样的存在,用没有瞳孔的白浊眼睛对着他。
  「呵呵呵。睡得好吗?」
  「呼……呼……」
  恐惧与惊愕,受到这两种情绪侵袭,他的口中漏出粗重的呼吸。那个怪物用一种安抚小孩的母亲般温柔的动作,摸了摸他的脸颊。
  莫名冰冷滑溜的触感,使他全身窜过一阵寒意。
  如果散发的是浓厚的血腥味或腐臭就完美了。然而怪物身上却散发出花卉的芬芳香气。这反而助长了恐惧感。
  「哎呀,用不着吓得缩成这么小一团啊。」
  那个怪物的视线对着他的下腹部,肌肤感觉到的空气触感,让他终于发现自己浑身赤裸着。
  「嗯,我是不是该问问你的名字?」
  怪物把纤细的手指放在疑似脸颊的部位,偏了偏头。如果是美女做这动作,一定很赏心悦目,但对方是个长着章鱼头,活像具溺水死尸的怪物。这样只会让人感到厌恶与恐惧。
  「…………」
  怪物对只能转动着眼珠子的他笑了笑。嘴巴完全被触手遮住,表情也几乎没有变化。但他还是能看出对方在笑,因为有如冰冷玻璃珠的眼睛眯细了起来。
  「呵呵呵。你不想说啊,好可爱喔,还会害羞。」
  怪物的手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像写字般滑动,但对他而言只感觉得到心脏随时可能被挖出来的恐惧。
  「先告诉你姊姊的,名,字。」怪物用彷佛语尾加了爱心符号的肉麻语气说着——虽然声音嘶哑。「我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特别情报收集官,尼罗斯特。不过大家也叫我拷问官。」
  长长的触手扭动着,露出根部的圆形嘴巴。嘴巴周围长了一圈尖锐利牙,中间像舌头般突出一根滑溜溜的管子,就像吸管一样。
  「等过一会儿,我再用这个把你吸一吸喔。」
  究竟是要吸什么?他害怕得想挪动身体,但完全被固定住了。
  「好了,是这样的。你被我们抓住了啦。」
  没错,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跑在前面的格林汉与盗贼消失的那一刻。后来他就完全没有记忆,直到现在。
  「你至少知道自己人在哪里吧?」尼罗斯特笑着继续说。「这里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喔。四十一位无上至尊当中,最后留下来的一位大人,飞——不对,是安兹大人的王国,这世上最尊贵的场所。」
  「憨痫阿棱?」
  「没错,安兹大人。」
  尼罗斯特听懂了他无法好好发音的话语,手在他的肌肤上游移,
  「他是四十一位无上至尊当中的一位,是过去曾经统率各位至尊的领导者。而且是个非常、非常有魅力的人士喔。只要见到他,谁都会打从心底想为他竭诚尽忠的。像我啊,要是有幸为安兹大人侍寝,要我献上第一次我也甘愿哟。」
  怪物害羞地扭动身子,那不能叫做扭扭捏捏,应该称为扭头暴筋了。
  「欸,我跟你说哟。」怪物像个情宝初开的少女似的,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写字。「上次安兹大人大驾光临时,他一直盯着我的身体看呢。那种眼光简直就像挑选猎物的雄性野兽。然后他好像觉得害臊,又把视线别开了。害得人家心里小鹿乱撞,背脊一阵酥麻呢。」
  讲到这里,怪物停下了动作,把脸凑了过来,盯着他的眼睛瞧。他拚命想逃离那个恐怖的外貌,但身体动也动不了。
  「夏提雅那个小妮子,还有雅儿贝德那个丑八怪,好像都在觊觎安兹大人的宠爱,但怎么想都是我比她们有魅力。你说是不是?」
  「喝,偶也呃么觉了。」
  如果否定怪物的意见,天晓得会有什么下场。这种恐惧感使他表示了同意。
  尼罗斯特开心地眯细眼睛,双手合握,注视着空气。那副模样就像向天祈祷的疯狂信徒。
  「呵呵呵,你好温柔喔。还是说你只是陈述事实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安兹大人都不召幸我呢……啊啊,安兹大人……禁欲主义的性格也好迷人喔……」
  怪物感动得发抖的模样,让人联想到肥嘟嘟的环节动物蠕动的模样。
  「……唉,我整个人都酥了。哎呀,真对不起,都我一个人在讲话。」
  最好能就这样忘了我,尼罗斯特无视于他的内心祈求,继续说道:
  「先告诉你你接下来会有什么命运喔。你知道什么是圣歌队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翻白眼。看到他困惑的反应,尼罗斯特似乎以为他不知道,开始解释起来:
  「就是唱圣歌与赞美歌,赞颂神的爱与荣耀的合唱团。我要让你加入圣歌队的行列,你的同伴也是喔。」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他对唱歌也不是特别有自信,但还不到音痴的地步。但是,这个怪物的目的真的有这么单纯吗?他无法隐藏流露出的不安,侧眼偷瞧尼罗斯特。
  「是啊,就是圣歌队。即使是你们这些未对安兹大人尽忠的愚蠢之人,只要大声唱歌,就能成为献给安兹大人的祭品,我们要以合唱为目标。啊啊,我全身都酥了。这是尼罗斯特要呈献给安兹大人的福音音乐喔。」
  恶心的眼珠子浮现出覆盖一层烟雾的色彩。这可能是因为怪物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兴奋吧。细瘦手指像虫子一样蠕动。
  「呵呵呵呵。好了,我来介绍一下帮助你合唱的几个人吧。」
  大概是至今一直待在房间角落吧,几个人唐突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一看到那些人的模样,他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因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群邪恶的生物。
  紧身的黑皮革围裙。全身与其说是白色,不如说是乳白色比较贴切。而在这种颜色的皮肤底下——如果血液能够是紫色的——浮现出紫色的血管。
  他们头上套着毫无空隙的紧密黑皮革面具,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见东西,又是怎么呼吸的。而且手臂非常之长。身高大概有两公尺以上,但伸长手臂的话应该会到膝盖以下。
  腰上绑着腰带,上面排满了无数的工具。
  这样的邪恶生物总共有四只。
  「——他们是酷刑恶魔,这些孩子会与我一起帮你用美妙的声音歌唱喔。」
  他有不祥的预感。他明白到歌唱指的是什么意思,拚命扭动身体想逃跑,但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没用的,凭你的力气是扯不断的。这些孩子会帮你使用治疗魔法,所以可以尽情练习喔。」
  我很温柔吧。尼罗斯特用带有这种邪恶语气的口吻说道。
  「物吼啊!」
  「嗯,怎么啦?你希望我住手吗?」
  尼罗斯特向泪水盈眶地喊叫的他温柔地问道。然后轻轻晃动着六只触手。
  「听好喽,因为那位大人选择留下来,由无上至尊创造出来的我们才有资格存在喔。侍奉那位大人就是我们的存在理由喔。你们这些宵小用脏脚踏进尊贵大人的住处,我们怎么可能可怜你们嘛!你真的以为我会可怜你吗?」
  「贺偶后了!」
  「对。你说得对。后悔是很重要的。」
  尼罗斯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细细的棒子。前端有个五公厘大小,长了刺的部分。
  「先从这个开始吧。」
  他不明白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尼罗斯特开心地向他解释:
  「听说创造我的大人,曾经受到一种叫做尿路结石的疾病所苦。为了表示敬意,就先从这个用起吧。反正正好这么小,我想应该很容易进去的。」
  「物吼啊!」
  他明白到自己将会有何种遭遇而放声哭喊,尼罗斯特把脸凑向了他。
  「接下来我们可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喔。这点程度就哭哭啼啼的话,之后会很惨喔?」
  3
  各小队在在十字路口选择了不同的路线,其中艾尔亚·乌兹尔斯毫无根据地认为强敌应该会待在最深处,因此选择了正前方的通道。
  途中看到了石造门扉与无数转角,他都是随便选一个,默不作声地在坟墓里走着。一路上平安无事,让他感到非常无聊。别说魔物,连个陷阱都没有。
  也许这条路是选错了。艾尔亚想到这里,啧了一声。
  「侵吞吞的,还不快走。」
  艾尔亚语气强硬地,对走在十公尺前快要停下脚步的森林精灵奴隶下令。森林精灵奴隶只一瞬间震了一下,就有气无力地开始往前走。她自从进入这座坟墓以来,几乎一直走个不停,而不准停下来。
  幸运的是目前一路上都没事,但要是有陷阱的话,她很可能会因此丧命。
  这样使用奴隶与其说是在搜索陷阱,倒不如说是带进矿山的金丝雀。艾尔亚的小队,是以艾尔亚自己以及拥有不同技术——游击兵、神官、森林祭司——的三名森林精灵奴隶所组成。对拥有无可取代的搜索技术的她做出这种命令,实在太浪费了。
  不过他有他的理由。
  单纯地说,他只是玩腻了走在前面的森林精灵。
  听到这个理由,很多人应该会大感惊讶吧。不是惊讶伦理观念的问题,而是金钱问题。
  从斯连教国流入此地的奴隶都不便宜。尤其是森林精灵会因为外貌或拥有的特殊技能而使得价格飘廾。大多数情况下,森林精灵都是贵得惊人的商品,绝非一般市民买得起的。
  其中拥有特殊技能的森林精灵,价格更是等同于一把具有特殊效果的魔法武器。就算是艾尔亚也不可能说买就买。
  但「天武」的报酬都是艾尔亚一个人独占,因此只要工作顺利,很快就能赚回来。所以他只要玩腻了奴隶,就会觉得死了也不可惜。
  (下次买个胸部大一点的女人吧。)
  艾尔亚望着有气无力地前进的森林精灵的背影,心里做如是想。
  (捏紧她们的胸部,让她们发出惨叫可有趣了。)
  因为这次的委托是合作工作,所以这几天,他都没有抱森林精灵。虽然就算抱了,别人应该也不会有意见,但是嫉妒会引来不快感。这样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艾尔亚身为工作者,还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因此而累积的欲望,让艾尔亚产生了这种想法。
  「或许下次,我可以指定一个跟那娘们类似的类型。」
  艾尔亚脑中浮现出「四谋士」中的一人,就是那个狠狠瞪着艾尔亚的半森林精灵。
  真是个碍眼的娘们。
  她身边还有一个能够称为少女的女性,不过艾尔亚觉得那个女孩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反感,是可以理解的。女人常常不愿意理解男人的性欲,况且那个年纪的女孩多少有点洁癖。但是比人类低劣的生物,没有资格用那种眼神看人类大爷。
  光是回想起来,艾尔亚端正的脸庞就浮现出怒火。
  「真想恶狠狠揍那张犯贱的脸孔一顿,揍到她不能抵抗……」
  森林精灵奴隶在送到主人手上之前,会先被各种手段弄到心如死灰,这样的森林精灵奴隶根本不可能反抗。
  但是如果对那个半森林精灵下手,她肯定会如同发狂野兽般奋力抵抗。艾尔亚要击败、征服她并不难。但那样一来自己也会受伤,而且艾尔亚对活捉猎物的技术毫无自信。他在想像当中揍了几下伊米娜的脸,所以晚了一拍才发现走在前面的森林精灵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要停下来?继续走啊。」
  「噫……那……那个,我听到声音。」
  「声音吗?」
  森林精灵鼓起勇气回答,艾尔亚皱起眉头,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四周悄然无声,甚至安静到让耳朵刺痛。
  「……什么都听不见昵。」
  要是平常的话他早就给奴隶一顿粗饱了,但是森林精灵的听觉比人类更灵敏。有可能艾尔亚听不见,但森林精灵听得见。为了确认,他向旁边的两人问道:
  「你们呢?」
  「是……是的,有听见声音。」
  「好……好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这样啊。」
  自然环境中不可能发出金属声。
  既然如此,想必是某人发出的声音。换句话说,这可能是进入这座坟墓以来的第一场战斗。想到这里,艾尔亚心中产生兴奋雀跃的心情。
  「我们去发出那个声音的地方。」
  「好……好的。」
  他让森林精灵奴隶走在前面,往传出声音的方向前进。
  不久,艾尔亚也听见了金属声。是坚硬物体与坚硬物体激烈相撞的声音,还有气吞山河的吼叫迸发。
  「是其他小队战斗的声音吗?我觉得前进时并没有绕圈,但看来好像是碰上其他小队了。」
  类似喜悦的情绪被泼了冷水,艾尔亚毫无干劲地叹气。
  「好吧,算了。说不定可以当个援军,打打魔物。」
  艾尔亚继续往声音的来源前进,却渐渐有种异样的感受。这个声音好像跟战斗不太一样。简直就像是——
  当他弯过转角时,疑惑得到了解答。
  弯过转角,眼前是一个相当宽敞的房间。空间大到可供几十人四处奔跑。在这个房间里,有十个身穿精美铠甲的蜥蜴人。所有人都戴着项圈,连接在项圈上的链条被从中砍断,在半空中晃荡。
  他们在室内互相挥剑。气势磅砖的一击,被毫无迷惘的挥砍弹开,室内各处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虽然看起来像是激烈的战斗,但艾尔亚一眼就看出这是在做训练。
  艾尔亚等人进入房间的同时,蜥蜴人也停下了挥剑的手,可见他猜得没错。
  房间里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个手拿巨大塔盾,穿着深红纹路有如血管浮出的黑色全身镜的彪形大汉,以及最后一个人——不,或许该说是一只吧。
  那是只一身银白毛皮,双眼让人感觉到睿智光辉的巨大魔兽。
  「汝终于来了啊,入侵者大人。」
  会讲人话的魔兽,很多都是难以对付的强敌。基本上魔兽大多是以强壮肉体强行进攻的类型,不过一些具有高度智慧的魔兽还会使用魔法。
  艾尔亚确信自己是个天才剑士,但并没有优异的魔法力量。他丹田使力,坚定心灵,一边做好抵抗对方魔法的准备,一边向对方问道:
  「你是?」
  根本用不着问。既然它在这里等待自己,就表示它是这座遗迹的守护者。问题是这个守护者的实力有多强。
  就外貌看起来,搞不好是这座遗迹的主宰。若是如此的话,杀了这头魔兽,可就是一等功劳了。也就是说,这次的工作者小队中最优秀的是自己。「天武」是艾尔亚一个人的小队,那么自己就是这次所有工作者当中最强的了。运气对工作者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能力。
  「有人要我在这里对付汝,同时做各种测试……但凭汝的实力,恐怕有点不足呢。」
  失望与恼火同时袭上心头。
  前者是因为魔兽不过是个看守,后者是因为对方瞧不起自己。
  「还没交手就狗眼看人低?喂。」
  「呃,是。」
  被主人用低沉的声音一叫,森林精灵身子一震。那副模样让艾尔亚感到满足。要用这种态度面对自己才对。虽然才短短几天,不过与飞飞那种任谁来看都高人一等的存在朝夕相处,让他心里相当不痛快,这下总算舒坦了点。
  「那是哪种魔兽?」
  「非……非常,抱歉。我……我没听过那种魔兽。」
  「啧,没用的废物。」
  他用刀柄狠狠揍飞了派不上用场的森林精灵。
  森林精灵倒在地板上,用手遮着脸不停道歉,但艾尔亚理都不理她,迳自观察着魔兽的身躯。
  魔兽的身躯相当庞大,正面交锋似乎对自己相当不利。不过,魔兽基本上身躯都很庞大。而艾尔亚至今杀死过好几只这种魔兽。没必要只因为是陌生魔兽就怕得跟什么似的。
  虽然需要提防,但提防过度而畏缩不前,那就成了窝囊废了。
  「问你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根据认为自己能赢过我?」
  「光看就觉得很弱啊……」
  艾尔亚表情扭曲起来,刀握得更用力了。
  「……看来你是有眼无珠呢。让我帮你把那双没用的眼珠子挖出来如何?」
  「这点还请汝高抬贵手。好了,因为有人命令鄙人可以在这里杀了汝……我们就赶快开打吧。」
  口气轻松至极。这又激怒了艾尔亚。
  他很想不说废话马上挥刀,但是气得挥砍态度游刃有余的魔兽,自已好像反而成了小角色。所以他忍了下来,用鼻子嗤笑。
  「就这么做吧,畜生。」
  「话说回来,汝怎么还拖拖拉拉的呢?那边那些森林精灵不用做准备吗?」
  「不用。你才是该让后面那些蜥蜴……」
  「喔,不用啦。后面那些人只负责看鄙人战斗。请汝别在意。」
  「竟然白白舍弃唯一的胜利机会,真是勇敢呢。」
  「谢谢汝的称赞。」
  讽刺它竟然没用。也许这只魔兽会讲人话,但智商并不那么高。艾尔亚正在思考时,魔兽抖动着胡须对他说道:
  「话虽如此,鄙人一定要杀了你,不会手下留情,所以希望汝也能拿出全力攻击我。因为刚才鄙人也说过,这对鄙人来说同时也是测试。」
  「测试?是考验你够不够资格当看守吗?」
  「嗯~是测试鄙人做为战士的功夫有没有进步啦。好了,差不多该开始喽。鄙人暂时不会对付后面那些森林精灵,只对付汝一个人。」
  「随你的便。」
  「鄙人名叫仓助!好好记住夺去汝性命之人的名字,投胎转世去吧!汝也报上汝的名字吧!」
  「……很遗憾,区区畜生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那么鄙人就当汝是无名的愚蠢之人,让汝从鄙人的记忆中消失吧!」
  庞大身躯一口气冲了过来。
  从那巨大的体型,实在无法想像身手会这么敏捷。若是没什么本领的战士,恐怕会被节节进逼的压力震慑,不免被庞大身躯冲撞,身受重伤吧。
  (我跟那种小角色不一样。)
  艾尔亚一直等到冲刺过来的仓助离自己只有咫尺之远,然后不移动双脚,而是以滑动的方式移动到旁边。
  这是武技「缩地」的改良版「缩地改」造成的效果。
  基本上缩地只能用来缩短与敌人之间的距离,但「缩地改」可以前后左右自由移动。双脚不动直接滑行移动的模样看起来非常诡异,但十分实用。
  如果大动作闪避,姿势不免会有点不稳。但是使用「缩地改」可以避免这一点,也就是能够直接转守为攻,而且重心稳当。
  「喝啊啊!」
  他挥下高举的剑——
  「——呃呜!」
  然而仓助的身体追了上来,击溃了艾尔亚的挥砍,将他弹飞了出去。
  那触感相当坚硬。
  看似柔软毛皮的银白体毛跟金属一样硬,以艾尔亚来说就像狠狠撞上巨大铁球一样。撞击力令他脑中一时之间一片空白。
  整个人狠狠撞在地板上的同时,他下意识地确认全身还能不能动。
  虽然受了些跌打损伤,不过没有骨折或其他问题。还能继续战斗。
  只不过,自己滚倒在地,而且丢脸地挨了敌人的攻击,这两件事实让他差点气到失控,然而身为战士的艾尔亚斥责了自己,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
  艾尔亚站起来的同时,立刻掌握了仓助的位置,这次配合对方的冲刺将剑尖对准前方,摆好架式。
  鼻孔流出了湿滑的液体。他用一只手擦了擦,果不其然,是鼻血。
  「该死的混帐……」
  仓助以静谧的眼眸注视着站起来的艾尔亚。用「观察」来形容那种眼神最为贴切。
  那不是野兽的「这个可以吃吗?打得赢吗?」的眼神,而是试着从刚才短暂的攻防判断什么才是最好的战术,是战士的眼神。
  (拿我当魔兽成长为战士的试金石?)
  虽然令人不快,然而从一连串的动作,不得不承认对手不只是只魔兽。刚才的攻击,是一发现艾尔亚绕到了侧面,立刻当机立断,以跳跃进行了冲撞。虽然攻击本身力道不怎么强,但是能够立刻做出反应,必定是经过了训练。
  「原来如此……只要这样慢慢打下去,应该可以轻松获胜呢。啊,请汝别放在心上。鄙人从来没看过有人类能赢过鄙人的。」
  「想说大话,等看过了这一招再说行吗?跟区区畜生不同,战士可是拥有武技这种招式的!」
  他原本以为能轻松获胜,所以没用。但现在已经不是逞强的时候了。
  「武技!『能力提升』『能力超提升』!」
  这是他引以为豪的武技。尤其是能力超提升,一般来说以艾尔亚的等级是学不会的。
  (但我学会了,所以我才是天才!我果然很强!)
  他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剑。身体相当轻盈,动作很流畅。刀剑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艾尔亚咧嘴一笑。接下来轮到自己发威了。
  「唔嗯,鄙人记得在不能判断对手力量时,要拉开距离,对吧。可是鄙人又得做为战士应战……真没办法。」
  仓助用两只脚一步一步走过来,来到艾尔亚的眼前。
  「鄙人要打近身战喽,汝愿意接招吗?」
  「别把人看扁了,魔兽。」
  一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艾尔亚一刀劈向对手。
  经过强化的肉体施展出的剑击,被仓助用利爪有惊无险地化解掉。不对,应该说是它想化解掉。但是没有化解成功,刀刃滑到了手臂上。然而刀刃的力道已被打消,无法撕裂它坚硬的毛皮,切开底下的肌肉。
  艾尔亚并未拉回刀剑,而是瞄准了仓助的眼睛刺出去。一部分的魔物能够以眼球防护膜等特殊构造弹开不够锐利的剑刃,或者像优秀的战士也能用气或灵气等特殊能力弹开外行人的剑刃。然而,仓助似乎没那么大的防御力。
  正因为如此,仓助不会让艾尔亚的攻击砍中自己。
  仓助身体一旋,躲避刺出的刀刃的同时,尾巴破风挥出,袭向艾尔亚。
  艾尔亚以刀挡下这一招。难以置信的冲击力震麻了手臂。
  「唔!」
  视野当中,仓助身体再一次旋转。这也就表示同样的冲击马上要来第二次了。
  艾尔亚往后跳开。他早已大致掌握了尾巴的长度,等尾巴通过之后再使用「缩地改」踏进敌人怀中即可。
  就在即将通过眼前的瞬间,尾巴猛然停住了。
  「呜!」
  虚晃一招罢了。仓助趁着这个空隙重整态势,同时尾巴也退开了。失去了跳进敌人怀中的机会,艾尔亚皱起眉头。
  尾巴与身体的动作完全不同。那不是老鼠之类的尾巴,而是类似混种魔兽的毒蛇尾巴,能够单独行动。
  「尾巴也能行动自如——是吗?」
  艾尔亚在脑中更新仓助这只魔兽的资料,同时冲进它的怀中。等着接招的仓助也展开迎击。
  刀刃与利爪交错,鲜血飞溅的是艾尔亚。
  能够以双爪攻击的仓助,攻击次数胜过了只有一把刀的艾尔亚。
  近身战于己不利。
  虽然体能已经做了提升,但还是仓助略胜一筹。既然如此——
  他以「缩地改」一口气退向后方。
  「唔嗯……」
  趁着仓助没追上来,艾尔亚将剑举至上段,然后猛力挥砍。
  「『空斩』!」
  剑气波划破空气,奔向仓助。
  仓助遮住了脸摆好架式.皮毛弹开了剑气波。
  由于飞行距离远,伤害程度也跟着降低,这样很难形成致命伤。不过——
  「这招你就挡不掉了吧?这就是区区畜生与人类的落差。」
  「这真是伤脑筋……了。」
  他连续使出「空斩」。仓助的皮毛很硬,想砍破这道防御想必很难。所以他才要对准应该最缺乏防备的脸部连续使用武技。
  仓助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用手辽着脸,从露出的些许隙缝中对艾尔亚讲话。
  「等等啦!」
  「想求饶吗?畜生终究就是畜生呢。」
  「不是,不要烦鄙人。这是鄙人的嘴里……唉唷,麻烦死了啦!」
  他一点都听不懂。
  (好吧,人类当然不可能听得懂畜生在说些什么……话虽如此,它也差不多该冲过来了吧!)
  「啊,真的烦死了啦!鄙人要上了喔!」
  「来吧。」
  不具有远距离攻击手段的仓助,能采取的战法有限。它应该会硬是靠近过来,这才正中艾尔亚的下怀。
  「空斩」很难给予仓助致命伤,只能用直接攻击打倒它。仓助在奔跑时,会像只野兽般突出整张脸,艾尔亚可以趁这时候使用比「空斩」更强的武技阻止它的行动。再来只要在近身战中不断攻击脸部,就稳操胜券了。
  就在艾尔亚确定自己的胜利,露出残忍的冷笑时,仓助的尾巴突然扭了一下。然后——
  「嘎啊啊啊啊啊!」
  有如鞭子般抽动的尾巴,用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恶狠狠打在艾尔亚的肩膀上。
  肩头的铠甲发出哀嚎被打凹,连皮肉一起压烂。同时全身上下发出骨头折断的啪叽啪叽声,剧痛有如电击般飞向大脑。
  艾尔亚痛得嘴巴流出黏答答的口水,摇摇晃晃地后退。
  宛如巨蛇的尾巴在仓助背后扭动。而且变得异样地长。
  「鄙人就说尾巴太强了嘛。所以鄙人才想只以近身战决胜负啊。」
  不妙。
  艾尔亚吞下了惨叫。
  在这种状态下要是遭受敌人的冲撞,自己就输定了。
  「你!你们!还在发什么呆!快用魔法啊!治疗!给我治疗魔法!你们这些奴隶快用魔法帮我啊!」
  听到自己主人的命令,一个森林精灵赶紧开始对他使用魔法。
  肩头的痛楚转眼间消失了。
  「还不够!帮我用强化魔法!」
  提升体能,以魔法暂时强化刀剑,皮肤坚硬化,加强感觉敏锐度……在无数的强化魔法飞舞当中,仓助只是静静地看着。
  随着好几种强化魔法加身,轻浮的笑容重回艾尔亚的脸上。
  庞大的力量窜过艾尔亚的身体。
  自己在受到这么多魔法的强化之后,从来没有输过。不管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一样。
  他把刀剑一挥,发出嗡的一声。剑光速度变得比平常更快。这下子他有自信可以与对手势均力敌,甚至在对手之上。
  「人类与魔兽本来体能就有差!这下差距已经被我弥补起来了!」
  「鄙人本来就打算一次对付所有人,所以完全无所谓喔?是说如果这样能打得平分秋色的话,鄙人反而高兴呢。」
  「放屁!」
  艾尔亚向前冲刺。他打算用溢满全身的这股力量一口气击溃对手,省得那只魔兽再继续说大话。他一边使用「缩地改」,一边施展「空斩」牵制对手。
  「看招!」
  随着一声怒吼,他使尽全力挥砍刀剑。如果毛皮很硬,那就用更强的力道去砍就行了。
  全力挥砍的刀刃——
  「『斩击』!」
  遭到对手从更高的位置使出了某种锐利攻击,重重打在手臂上。
  某个物体一边转动一边飞上空中,然后狠狠砸在地上。只听见一阵刺耳的金属声,与状似湿答答的袋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艾尔亚无法理解。
  自己的双臂,刚才还握着刀的手臂消失了。即使鲜血配合着心脏的搏动,从剖面咻咻地喷出来,他还是无法接受事实。
  剧痛从手臂一路延伸上来。在较远的位置,自己的手臂还紧紧握着刀,掉在地上。
  目睹了这些事实,艾尔亚才终于掌握了现实情形。
  他步履蹒跚地从仓助面前后退,尖声大叫:
  「手臂,我的手臂啊啊啊!治……治疗,快帮我治疗!快啊!」
  森林精灵动都不动。
  混浊的双瞳中,流露出受虐者的暗喜。
  「很好!成功了!鄙人会用武技了!这样主公就会称赞鄙人了!」
  「咿!」
  艾尔亚发出沙哑的惨叫。
  在这个比人类更强的生物专横跋层的世界,冒险就等于随时与疼痛为邻。
  艾尔亚至今受过许多种疼痛。被雷击劈中、烈焰焚身、受到寒气冻结、骨头被折断、被咬碎、被砍伤、被打烂。但无论何时,他都没有失去武器。这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个世界里,放开武器就间接等于死亡。不,他有自信只要手中握着刀,不管何种困境都能克服。
  而就在这一刻,他的自信被击溃了。
  艾尔亚这辈子头一次受到如此大的打击。
  「手臂!快啊!」
  鲜血咻咻地喷出,全身从伤口开始变冷,变重。
  听到艾尔亚破锣般的尖叫,森林精灵笑容满面。
  就在艾尔亚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描述心中爆发的情绪时,一个甚至有点温柔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谢谢汝了!鄙人并不喜欢折磨别人取乐,所以就此结束吧。」
  空气发出「咻」一声。
  慢了一拍之后,艾尔亚的脸部受到一阵撞击。那阵痛楚让他甚至忘了手臂的事,彷佛一切都被打得四分五裂。
  那是艾尔亚感受到的最后一阵痛楚。

  半张脸被砸烂的尸体,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仓助频频点头后,一步一步往后退。自己待在尸体旁边的话,她们应该会不敢靠近男人身边吧。森林精灵们虽然像是魔法吟唱者,但说不定也会像这个男人一样拿剑向仓助挑战。仓助无意妨碍她们。
  「好了,汝辈也放马过来……?」
  离开尸体旁边的仓助讲到一半住了口。因为森林精灵们一边嗤笑,一边用脚踢应该是自己人的战士尸体。
  「为什么?是森林精灵特有的埋葬方式吗?」
  它试着讲讲看,但感觉完全不对。因为她们混浊暗沉的双眼中浮现出愉悦之色。怎么看都只是在鞭尸。
  「……真是伤脑筋耶。」
  对入侵者发挥磨练至今的技术,展现训练的成果。它是受到这项命令才战斗的,但是攻击没有敌意的对手,真的能算是发挥了至今的训练成果吗?至少希望她们能挺身挑战自己。
  「听说这种情况下只要出言挑衅就行了……可是到底该说什么挑衅呢?鄙人不懂啦……真没办法,等主公联络好了。对了……」它回过头,向替战斗打分数的人问道:「萨留斯大人,怎么样,鄙人表现及格了吗?」
  「是的,你表现得非常好。刚才的确发动武技了。」
  教导自己战士技术的蜥蜴人点点头,让仓助破颜而笑。
  「好高兴喔。下次是穿上铠甲的训练吗?」
  「是的。先从轻装铠开始,然后再慢慢增加重量吧。」
  仓助至今总是无法穿上铠甲,因为它一穿上铠甲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没办法灵活行动。正常跑步或移动是没问题,然而一旦进入战斗,挥动尾巴时就会失去平衡,无法正确让尾巴命中目标。所以它才会拜蜥蜴人为师,照着他一直以来的方式进行训练。
  「为了主公,仓助要变得更强,让主公刮目相看!不知道还要训练多久,才称得上独当一面的战士?仓助战士是也!」
  「这个嘛……仓助的话再一个月,不,再两个月应该就能称为战士了吧。」
  「……还要好久喔!」
  「我觉得已经很快了,仓助。一般都要花个一年才好不容易能学会武技耶,照这样想,你已经够快了啦。」
  站在萨留斯身旁的另一个蜥蜴人——任倍尔开口道。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实战训练与受伤时的治疗,施加支援魔法后与强过自己的敌人进行殊死战。虽说经过了这么一番地狱训练,但还是算很快了喔。」
  仓助的身体抖了一下。两名蜥蜴人也跟它一样发抖。他们都想起了自己受过的训练。
  「……希望下次进行的训练,不会让鄙人意识到死亡这个字眼就好。」
  「以我个人来说,是觉得要在生死关头战门比较容易变强……不过这是看个人啦。再说新婚老公在训练中丧命,似乎也有点太可怜了。」
  「哦哦!对耶,你结婚了嘛!」
  「是的。因为她好像怀了小蜥蜴了。」
  「真不愧是优秀的战士,命中率挺高的嘛。才两、三发?」
  萨留斯给了任倍尔一记老拳。
  「闲话少说,差不多该开始训练了。那么那边的森林精灵如何处置?」
  「哎,就放着别管了吧。」
  刚才一直对尸体又踢又打的森林精灵们,一个接一个如断了线般跌坐在地。那副模样完全感觉不到战意,仓助决定除非主人下令,或是她们试着逃走,否则就放着不管。


  过场
  鼻头前方的空气流动,突如其来产生一阵轻柔的变化,让别名「白金龙王」的龙,查因度路克斯·白锡昂从浅眠中取回了意识。
  占据着清醒意识的,是名为惊讶的情感。甚至说成惊愕也不为过。
  龙的敏锐知觉能力远远胜过人类。任凭对方做了隐形,或是想以幻术欺骗它们,龙都能在千里迢遥之外立即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算正在沉眠也一样。
  身为龙王的它,知觉能力更非一般的龙所能相比。既然如此,能够如此逼近它身边的人,想必拥有无比高超的能力。
  就连活过长久岁月的它,都只知道几个拥有如此能力的人。首先是与自己同等的龙王,然后是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十三英雄之一,暗杀者伊杰尼亚。再来就是——
  感觉到脑中接着描绘出的人物的存在,查因度路克斯·白锡昂——查尔扬起嘴角,慢慢睁开眼睛。
  对龙的双瞳而言,黑暗也有如自昼般明亮。
  在他感觉到的气息前方,威风凛凛地站着一位腰上佩着宝剑的人类老妇。她避开了龙的敏锐知觉,来到这里——恶作剧成功的人特有的笑容,展现在那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
  「久违啦。」
  查尔没有回答,望着老妇。
  满头的白发,显示出她活过的岁数。只不过,脸上流露出不合年纪的顽童般活泼性情。
  衰老使得她消瘦,赢弱,却没能改变她的心灵。
  查尔比较着现实与记忆中的她时,老妇的眉毛竖起,形成凶险的角度。
  「怎么?老身的朋友连打招呼都不会了?伤脑筋,原来龙也会得老人痴呆啊。」
  查尔露出獠牙,发出柔和的笑声。
  「真是抱歉。见到老朋友,让我感动得全身发抖,所以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以想像那庞大的身躯会发出这么柔和的声音,相较之下,老妇的回答一如查尔所预料,充满了挖苦。
  「老朋友?老身的朋友是那边那具空荡荡的铠甲……虽然伤痕累累就是了。」
  过去查尔与老妇等人一起旅行时,是从远方操纵着空无一物的锷甲代替自己。因此,当真面目曝光时,同伴们气得要死,说自己被骗了。当时的怨恨至今仍未消弭,到现在还被她这样酸溜溜地责备。
  它一方面希望她可以放过自己,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能跟往日好友这样嬉闹,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一如往常的对话让查尔不禁露出微笑,接着他看到了老妇的手指。
  「咦?戒指好像不见了,你弄到哪里去了?我是觉得应该没有人能从你手中抢走任何东西……但那毕竟是超乎人类领域的强力道具,我可不希望随便交到危险分子的手里。尤其是教国漆黑圣典的那些人。」
  「想转移话题啊。不过你眼睛可真尖,是龙对于财宝的知觉能力吗……好吧,也罢,那个老身送给年轻人了。放心吧。」
  那个道具可不是能说送就送的。
  那是以「原初魔法」做出的道具。如今魔法的力量已经污浊,扭曲,很难再做出一个同样的道具。身为屈指可数的几个原初魔法背负者,它很想好好问问戒指究竟到哪里去了。
  不过,它很信赖自己的朋友。
  「是吗,既然是你决定要送的,就应该不会错吧……对了,我听说你之前在当冒险者,对吧?今天是为了公事而来吗?」
  「当然不是了,老身是来找朋友玩的。老身已经引退,不当冒险者啦。别再叫老身这个老太婆卖命了,老身的职责已经让给那个爱哭鬼罗。」
  「爱哭鬼?」查尔思索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说她吗?」
  「没错,就是茵蓓伦那个小妹妹。」
  「啊~」查尔发出傻眼的声音。「大概只有你能称她为小妹妹吧。」
  「是吗?你更有资格叫她小妹妹吧。因为老身跟那丫头年纪差不多,但你应该更大吧?」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真亏那女孩愿意当冒险者耶,你究竟用了什么妙计?」
  「哼。因为那个爱哭鬼嘀嘀咕咕地念个没完,老身就说『如果老身打赢了你,你就得乖乖听老身的』,然后海扁了她一顿!」
  老妇呵呵大笑,好像开心得不得了。
  「……能赢过那个女孩的人类,大概只有你吧。」
  查尔发出一种人类冒冷汗时的声音,摇摇头。同时他想起另一个老友——并肩对抗过魔神,在虫魔神的战斗当中表现特别活跃的同伴。
  「好说,毕竟有其他同伴帮助老身。即使本身力量赢不过对方,也可以靠有利或不和的属性关系颠覆劣势。爱哭鬼是很强,但有人比她更强,比方说你就能轻松打败那个丫头。只要你不要给自己设限,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存在就是你了。」
  老妇移动视线,望向白金铠甲。老妇大概以为会得到轻松的回答,然而查尔的回答很沉重:
  「这就难说了,也许污染世界的力量又开始行动了。」
  铠甲的右肩头开了一个被枪刺穿般的洞。
  「……百年的余震要来了吗?这次不像领队那样站在世界这一边吗?」
  「……虽然有可能只是不巧碰上而开战,但我认为那个吸血鬼的本性是邪恶的。话说回来,虽然我早就想到差不多是时候了,但没想到竟然会突然碰上,该说是运气不好,还是幸运地能够确认对方的存在?」
  「正反两面,选你喜欢的那一面吧。话说回来,之前老身也问过,不能向其他龙王求助吗?」
  「答案还是一样的,很难。现在还活在世上的,毕竟都是些没参加过八欲王之战的人。说起来,我觉得像『圣天龙王』那檨只会在天上飞,或是『暗夜龙王』那样窝在巨大地下洞窟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龙,不可能会帮助我们的。」
  「是吗。不是也有像『七彩龙王』那样跟人类生儿育女的龙王吗?试着谈谈看,说不定会有很好的发展喔?」
  「……也许吧。但我个人认为,还不如叫醒他说在海上都市最下层沉睡的她请求协助,成功机率比较高喔。」
  「『在梦境中等待』,是吗?如果领队的智慧全都有保留下来,就不会这么多麻烦事了。他死得太早了。」
  「没办法。他……杀了一路共同走来的同伴(玩家),受到了打击。我能体会他为什么要拒绝复活。莉古李特不也受到了打击吗?」
  老妇眼光望向远方,神色沉痛地缓缓点头。
  「唉,是啊……真的……你说得没错。」
  「莉古李特,抱歉,你都已经不当冒险者了,我还这么说,但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老身可以猜到八成,不过还是听你说吧。」
  查尔的视线对着一把剑。那把剑的形状似乎不适合用来挥砍,然而它的剑刃之锋利却无与伦比,是现代魔法绝对无法打造出的水准。
  这把剑——八欲王留下的八大武器之一——正是查尔无法离开此地的理由。
  「以往这件事是我在做,现在希望你也能帮助我。我希望你去收集能跟那边那把剑……跟公会武器匹敌的道具的情报。或者是像王国的精钢级冒险者『朱红露滴』拥有的强化铠那种,YGGDRASIL的特别道具。」


第四章 一线希望
  1
  所谓的溃堤浊流就是这么回事吧,怒涛般的攻势让人产生这种联想。
  没错,敌人只是低阶不死者,对「四谋士」而言不足为惧。然而敌方的袭击却是一波接一波,从不停息。
  好不容易打倒了连续战斗开始以来第十战的两只饿鬼,赫克朗用手擦掉满脸的汗水。
  身体渴望着休息,但没有那个时间,他只喝了口挂在腰上的水袋,就压抑着粗重喘息指示大家后退。然而,或许该说是果不其然吧,敌人并不允许他们后退。
  三只手持圆形盾牌的骷髅战士,以及两只身穿长袍,手持法杖的骷髅魔法师组成的综合小队一跃而出,挡住他们的去路。
  「记得保存魔力!」
  「知道!」
  「——清楚得很。」
  在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下,能够应对各种问题的魔法是最后王牌,不可轻易使用。所以从刚才打到现在,他们总是尽可能保存魔力。
  话虽如此,相对地,她们用掉了每天使用次数有限的能力。因为一路上实在有着太多陷阱与不死者阻挡他们。
  在格子门后面排排站,从剑砍不到的地方射箭的骷髅弓兵——由于他们对突刺武器具有抗性,伊米娜的弓箭很难给他们致命一击——由罗伯戴克行使击退不死者将其消灭。
  用装了毒物的玻璃瓶殴打过来的不死者,也用罗伯戴克的击退不死者加以破坏。
  化身为地板,用黏性体液黏住踏上地板之人的脚的地板拟态魔,以及飞行不死者的联手攻击,也都由罗伯戴克用击退不死者各个击破。
  会造成疾病、中毒与诅咒等多种异常状态的各类不死者的混合部队,也以罗伯戴克的击退不死者一一消灭。
  到了这时候,罗伯戴克的击退不死者一天能使用的次数已经所剩无几,但其他能力与魔力都保存了下来。大概只有在僵尸集团中混杂了外型相似的血肉哥雷姆时,才稍微苦战了一下。
  「注意!后方出现多数脚步声!」
  「不死者反应!总共六只!」
  伊米娜——慢了一拍后,罗伯戴克也--如此喊道,让大家顿时紧张起来。排在前面的五只骷髅迟迟不肯开战,大概就是打算来个前后夹攻,一口气歼灭他们吧。
  赫充朗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他的脑中瞬间列出好几种战术。先发制人攻击眼前的敌人,然后一气呵成解决掉他们;放着在前面磨磨蹭蹭的敌人不管,转身殴打背后的敌人;暂且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看清前面与后面敌人的实力后,再从较弱的一方开始收拾;使用魔法拖延其中一方的脚步,并趁此机会击败另一方。
  每种战术都有它的效果,但也都不够有效。就在这时,有如上天旨意的直觉降临赫克朗的脑中。
  「赫克朗!要怎么做?」
  「后退!应该有条岔道才对!冲进去!」
  一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负责殿后的伊米娜马上冲了出去,爱雪与罗伯戴克也跟随其后,最后是赫克朗。
  伊米娜会听命奔跑,表示从距离上来说是办得到的。赫克朗拚命狂奔,以免追不上全速奔跑的其他成员。当然敌人也不会好心放他们走,不死者们穷追不舍的脚步声从后面追了上来。
  「吃我这一招!」
  赫克朗拿出具黏性的链金溶液往后一扔。
  以链金术制成的溶液在地板上滑溜地散布。
  效果立竿见影,脚步声一口气全消失了。
  如果是有智慧的不死者,也许会想到绕路,但低阶不死者当然不可能那么聪明。再说像骷髅这种没有肌肉力量的魔物,一旦黏住了就很难用蛮力扯开。
  「不死者反应!右边四只!」
  「右边是墙壁!」
  「不对,那是幻术!」
  四只食尸鬼穿过墙壁袭击而来。骨瘦如柴的不死者,来势汹汹地用鸟爪般的发黄尖指甲扎人的模样十分吓人。话虽如此,这支小队里没人会幼稚到被这种伎俩吓到。
  「别小看我!」
  即使遭到突袭,伊米娜仍然马上拔出匕首一扔,射进食尸鬼的喉咙。肮脏液体般的血液大量涌出,一只食尸鬼瘫软倒地。另一只被伊米娜身旁的罗伯戴克用尽全身力气挥动钉头锤,砸烂了脑袋。
  赫克朗判断交给两人不会有问题,就将全副精神用来注意后方,敌人必定会追上来。既然如此,或许该像刚才一样泼洒链金溶液比较安全。
  赫克朗正要扔出链金溶液,忽然看到一只骇人的不死者。
  「死者大魔法师!」
  同时,他也看见了不死者高阶魔法吟唱者手指上缠绕的雷电。就算是赫克朗,也很清楚那是什么魔法。
  「雷击」。效果是一直线贯通的雷电攻击。闪避方法只有一种。
  「——把食尸鬼一起塞进去!」
  伊米娜与罗伯戴克想必不知道赫克朗为什么会下这道命令,但两人毫不犹豫地照办了。
  四人连同食尸鬼一起进入幻影墙壁的瞬间,一道白色雷击有如闪光般通过背后。
  当空气发出啪哩啪哩声震动时,赫克朗等人的脚下张开了一个魔法阵。下个瞬间,下面升起了无从闪避的苍白光芒,将所有人包裹起来,接着映入视野的风景全变了样。
  「全体注意!提高戒备!……怎么回事?」
  即使食尸鬼消失了,周围的景象全变了样,经过连续战斗的紧绷神经仍然不会松弛。即使如此,他面对这过度异常的事态,而不禁发出呆愣的喃喃自语,也无可厚非吧。
  赫克朗甩甩头,重新集中注意力。第一件该做的事——掌握状况虽然也很重要,但更要紧的是确认同伴们的安危。
  伊米娜、爱雪、罗伯戴克。
  「四谋士」的成员们仍然维持着刚才踏入魔法阵的队形,一个人也没少。
  确认大家平安无事后,四人不敢大意,继续对周围提高警戒。
  那里有一条阴暗通道,一直线延伸出去。通道既宽且高,大到连巨人都能轻松通行。通道上竖起的火炬火光晃动,形成阴影,影子有如起舞般飘动。通道延伸的前方,有个落下的巨大格子门。从格子门的空隙之间,透进白色的魔法光。往通道的另一侧看去,似乎延伸到很远的地方,途中有好几扇门,被火炬光源照得清清楚楚。
  整条通道悄然无声,只能听见火炬哔哔剥剥的迸裂声。
  目前看起来,似乎没有魔物要袭击他们。虽然如此判断,却还是无法放松心情。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跟之前那些地方气氛完全不同呢。」
  的确,这里给人的感觉跟刚才的坟墓完全不同,或许该说这里比较有文明气息吧。「四谋士」的成员们环顾周遭,试着掌握这里是哪里,但只有爱雪的态度有点不同。
  「——这里是……」
  赫克朗敏锐察觉出这句话中具有的感情,向爱雪问道: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还是说你心里有头绪?」
  「——我知道一个类似的地方,帝国的竞技场。」
  「喔,经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像。」
  罗伯戴克出声表示同意。赫克朗与伊米娜虽然没有出声,但也表示同意。
  「四谋士」的成员们在竞技场出场之际,从等候室前往竞技场时经过的通道,跟这个地方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那么,那一头就是竞技场喽。」
  罗伯戴克指着格子门那边。
  「应该吧。传送到这个地方来……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
  就是在叫他们上竞技场吧。虽然完全无法想像在那里有什么等着他们。
  「——很危险。长距离传送被认为是第五位阶魔法。竟然能够做出那种领域的魔法陷阱,这种事我只有在故事里听说过。这座遗迹是拥有超乎常理的魔法技术之人建造的场所。称了敌人的意会很危险,我建议走反方向。」
  「可是啊,如果对方在邀请我们过去,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死中求活吗?你想想嘛,如果对方邀我们过去,我们却不听,不是反而惹恼对方了吗?」
  「两个选项都有危险,罗伯你认为呢?」
  「两人的说法都有道理。只不过,我对爱雪小姐的发言有个疑问,这是住在这个遗迹的人设下的陷阱吗?会不会是只是把不认识的第三者设置的陷阱拿来有效利用?」
  四人面面相觑,叹了口气。继续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情报不够,意见也没统合,但还是得做出结论。
  「——罗伯说得没错,这里也许是五百年前的遗迹。」
  「是啊。据说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相当先进的魔法技术。」
  「一度统治大陆之后随即毁灭,现在只剩下首都的那个国家吗?」
  「——八欲王,据说就是他们在这个世界推广魔法的。这如果是那个时代的遗物,也许……」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赞成前往竞技场。真要说起来,如果对方是用陷阱将我们传送到这里,怎样都不会放我们走的。」
  听了罗伯戴克的发言,赫克朗等三人点头表示下定决心,开始往前走。
  走近格子门时,那门好像等待已久似的,猛烈地往上升起。一行人穿过格子门,只见一个好几层观众席围绕着中间空间的场所,映入他们的视野。
  这座竞技场跟帝国那座相比毫不逊色。不,看这奢华的建筑,恐怕还更加富丽堂皇,而且各处都施加了「永续光」,向周围散发着白光。因此四周看起来就像白天一样明亮。
  「四谋士」的成员们在看到观众席时,震惊之情达到了最高点。
  因为那里有着无数的土块,观众席上坐满了称为哥雷姆的人偶。
  所谓的哥雷姆,是一种对主人唯命是从,以魔法方式制造出来的无生物。他们不需要饮食或睡眠,既不会疲劳也不会老化,是最好用的看门人或劳动者。由于制作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劳力舆费用,因此即使是最弱的哥雷姆,价格也相当高昂。
  就连高价受雇的赫克朗他们,都很难买得起一只哥雷姆。
  如此昂贵的物品,竟然摆满了这个竞技场,几乎要塞不下了。
  在赫克朗等人来看,这就像是一个标志,显示了这座竞技场的主人拥有多雄厚的财富,又是个多寂寞的人。
  如同被传送到这里以来重复了好几次的反应,他们面面相觑,然后走向悄然无声的竞技场中央。
  「户外?」
  他们听到伊米娜这样说,抬头一看,看到的是一片夜空。由于周围的光源很亮,繁星光辉显得不够明亮而无法一眼望尽,但还是看得出来竞技场上空是一片夜空,这点不会错。
  「我们被传送到外头了吗?」
  「——既然如此,就用飞行魔法逃……」
  「嘿!」
  彷佛要打断爱雪的话,随着一阵喊声,类似贵宾席的露台上跃下一道人影。
  从六层楼的高度纵身跳下的人影,在空中一个翻转,然后彷佛长了对翅膀般轻盈落地。这个动作并没有借助魔法之力,只是单纯的体能技巧。完美动作让身为盗贼的伊米娜都不禁屏息。
  双脚轻轻一弯就完全抵消了冲击力道的人影,露出自豪的表情。
  降落眼前的是一个黑暗精灵男孩。
  他抖动着从金丝般头发中突出的长耳朵,露出像太阳一样灿烂的满面笑容。
  男孩全身都穿着皮甲,外面穿上贴着漆黑与深红龙鳞的合身轻装铠,再套上一件白底金绣的背心。胸前绣了某种花纹。
  看到左右不同颜色的双眼,伊米娜惊讶地叫道:
  「你——」
  「——挑战者入场!」
  男孩对着手里握着的棒状物体一喊,尚未变声的声音立刻扩大好几倍响遍竞技场。
  配合着男孩开朗的声音,突如其来地,传来一阵阵震荡竞技场的声响。
  环顾周遭,至今动也不动一下的哥雷姆们,全都开始原地踏步。
  「挑战者是蠢到敢入侵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四个亡命之徒!他们的对手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之主,伟大而至高无上的死之王,安兹·乌尔·恭大人!」
  就在黑暗精灵如此说道的同一时间,对面的格子门抬了起来。在那前方,有个人从阴暗通道出现在竞技场上。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具骷髅。
  化为白骨的头颅上,空虚的眼窝点亮着红色火光。
  此人身穿类似长袍的衣服,但以腰带束起的腰部位置,可能是因为没有肉的关系,细得超乎常理。手上浚有拿武器,或许是个魔法吟唱者。
  「喔!决斗助手是我们的守护者总管,雅儿贝德!」
  一看到跟随其后走来的女性,「四谋士」的所有成员都倒抽一口气。
  那是位胜过漆黑美姬的绝世美女。如同证明了人类不该有的美貌,额头左右两侧长出了向前突出的犄角,腰上有着一对漆黑羽翼。这些部位都十分真实,绝非人造物品。
  撼动竞技场的踏步声,随着迎接两位新登场的人物,变成了掌声。正符合欢迎王者的喜悦。
  在周围的哥雷姆们无止无尽的雷鸣般暍采下,两人一步一步走向「四谋士」。
  「——对不起。」爱雪低语:「——都是我害的,才会变成这样。」
  接下来要进行的战斗,恐怕将是「四谋士」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战斗,说不定甚至会有人丧命。爱雪似乎认为大家会陷入这种绝境,都是自己造成的。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大家有可能会放弃这份工作,不会踏进情报不足的坟墓。
  然而——
  「不不,这个小妹妹在说什么啊。」
  「就是啊。这份工作是大家决定要接的。不是你害的喔。再说照这份委托的内容,就算没发生过你那件事,我们应该还是会接吧?」
  「就是这样,你不用放在心上。」
  赫克朗与罗伯戴克对她笑笑,最后伊米娜摸了摸爱雪的头。
  「好啦,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不过还是先谈谈看吧。还有,爱雪。你知道那个不死者的身分吗?」
  「——感觉得到知性,所以应该是高阶骷髅系?」
  站在前面的骷髅——安兹伸手一挥。那动作也像是在掸掉什么东西。
  声音消失了,所有哥雷姆的动作瞬间停止,回到了刺耳的寂静。赫克朗转向慢慢走来的安兹,以诚恳的态度,彬彬有礼地鞠了一个躬。
  「首先我想向你道歉,安兹·乌尔……阁下。」
  「……是安兹·乌尔·恭。」
  「失礼了,安兹·乌尔·恭阁下。」
  安兹停下脚步,下巴一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愿意为了未经过您允许就踏进这座坟墓谢罪。只要您愿意饶恕我们,我愿意支付足够的金额作为赔偿。」
  一段短暂的沉默流过。然后安兹叹了口气。当然,不死者安兹不需要呼吸。之所以刻意叹气,应该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观感吧。
  「你们难道会那样吗?放在家里打算晚点再吃的食物长蛆的时候,不会杀死它们而是会好心地拿去放生吗?」
  「蛆跟人颓不能相提并论!」
  「可以,对我来说可以。不,也许人类还比较低劣。我们可以说错不在蛆,而是在生下它的苍蝇,但你们不一样。并不是被硬是带来,或是有什么特别理由,逼不得已,只是为了满足对金钱的无聊欲望,而袭击了也许有人居住的坟墓,抢走这里的财宝。」
  安兹发出了笑声。
  「啊,不用放在心上,我并没有在责怪你们。强者剥削弱者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也都是这么做,并不觉得只有自己例外。如果有人比我更强,我就会沦为被剥削的一方,所以我一直小心戒备……好了,闲话说多了。依据弱肉强食这个单纯的真理,我要从你们身上夺走一样东西。」
  「不,其实我们是逼不得……」
  「——住口!」强硬的口气打断了他。「不要说谎让我不高兴……那么,用你们的性命偿还愚蠢的罪过吧。」
  「如果有人允许我们这么做呢?」
  安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彷佛瞬间冻结一般。所显示出来的,是无庸置疑的强烈动摇。赫克朗内心对于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感到惊讶,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就在以为万事皆休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一线希望,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无聊透顶。」
  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真是无聊透顶,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想惹我不高兴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的动摇影响到周遭的人,黑暗精灵男孩也露出困惑的模样。赫克朗想确认最后一人的反应,全身突然起了鸡皮疙瘩。
  跟随安兹身后的美女仍然面露温柔的微笑。然而她散发出的杀气,却足以让人额上布满冷汗。
  「如果是事实呢?」
  「……不……不,你只是虚张声势,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所有人应该都只是我手掌心里的活祭品才对。」安兹摇摇头,目光射穿了赫克朗。「不过,但是,我……对,为了以防万一,就听听你怎么说吧……是谁允许你的?」
  「您应该认识他吧。」
  「他……?」
  「他没有报上姓名,不过外貌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怪物。」
  「巨大的?那是……」
  赫克朗死命思考这条危险的钢索要走到哪里才算终点。
  正因为对方夹在两个纠葛之间进退不能,所以才没提出进一步的质问。因为一问,真假就确定了。
  赫克朗觉得对方的态度简直像个人类。这不像是怪物会有的反应,而是胆小鬼的行动。不过,这可是个好机会。
  「你说说看那人的外貌。」
  「……皮肤呈现油亮的光泽喔。」
  「油亮……?」
  看到安兹再度陷入思考漩涡,赫克朗知道自己再一次脱离险境,心中安心地呼出一口气。他轻轻动动手指打暗号,要同伴悄悄观察周围的情形。他们要找的是逃生路线,对方在确认情报的真伪之前,想必不会杀了他们。必须在这之前设法逃生。
  「他说了些什么?」
  (必须警戒的是迷惑或支配等魔法或特殊能力吧……)
  「在那之前,请您保证不会伤害我们。」
  「什么?……如果你们真的有得到同伴们的允许,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不用担心。」
  新的词汇——同伴。
  赫克朗组合到手的情报。安兹·乌尔·恭接受了交涉,想问出自己这边的情报,可能表示他有同伴,而且现在没能取得联络。
  巧妙问出对方想要的情报,再交出去诱使对方产生误会。这是诈欺的不二法门。
  「……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说话?告诉我你见到的人跟你说了什么。」
  目前走钢索都还算成功,该走下一条了。他把汗湿的手在裤子上抹了抹。
  「他要我向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安兹问好。」
  「……安兹?」
  对方突然停住了。赫克朗心想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绷紧表情。
  「……他说向安兹问好,是吗?」
  赫克朗做好了觉悟,因为覆水难收。
  「是的。」
  「喝哈哈哈哈哈哈!」
  听了赫克朗的回答,安兹放声大笑。那笑声听起来并不爽快,而是散发出黏稠热度的狂笑。
  「啥……好吧,也是啦。冷静想想就知道根本破绽百出嘛。」
  安兹停住了所有动作,注视着赫克朗等人,眼窝中暗藏的火红光影开始染上黑色光辉。承受到彷佛伴随着物理压力的目光,赫克朗等人不由得后退一步。
  那目光中散发着愤怒。
  「该……该死的杂碎啊啊啊喇啊啊啊!你们!用你们的脏脚,踏进我与同伴们!一起建造起来的,我们的,我们的纳萨力克!」
  他无法压抑激烈怒火,讲话一再中断。安兹就像做深呼吸一样,肩膀上下起伏,气急败坏地接着说:
  「岂止如此!你还,还拿我朋友,我最,最重视的同伴的名字来骗我!下三滥!我绝不会原谅你们!」
  安兹愤恨地吼叫。
  那股怒气似乎永无终止的一刻。然而,一切突然急速恢复宁静。
  那种变化就像是一条拉紧的线突然断了。剧烈的变化甚至连与他对峙的赫克朗等人,都觉得十分异常。
  「——我刚才虽然那样发火,不过错不在你们。因为你们大概是为了得救,才拚命撒谎的。老实说,这股现在还在心里闷烧的怒气……是我的任性……雅儿贝德、亚乌菈,还有其他听得见我的声音的守护者们,捣起你们的耳朵。」
  绝世美女与黑暗精灵男孩,都各自塞住了耳朵。男孩把手指插进耳洞里,美女则是可爱地用手盖住耳朵。两人这就是在表示:您接下来说的话,我们都没听见。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项计划,竟然要把肮脏的宵小引进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内。话虽如此,我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所以也就接受了。」安兹闷闷不乐地摇头。「算了,也罢。抱怨就到此为止……我本想以最后的慈悲心肠,把你们当成战士杀死,但我改变心意了。我要把你们当成肮脏的宵小处理掉。」
  安兹事不关己地说完后,把长袍脱下一扔。
  长袍底下当然只有一具骨骸。肋骨内侧漂浮着红黑色的不祥宝珠。除了装备着裤子与护脚之外,什么都没穿。不,他还戴着一个项圈。垂下的锁链被从中切断,垂挂在半空中。
  「哦哦!」
  上空传来一声怪叫。
  抬头一看,有个像是银发少女的人影从贵宾席探出身子来。不过后面立刻伸出一只戴着类似蓝色金属手套的物体的手,将她拉了回去。
  「……那家伙在搞什么啊。」
  「晚点我再好好训她。」
  听到儍眼的语气,将视线拉回来一看,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安兹的手中握着一把单刃黑剑,以及一面圆形黑盾。
  「那么,我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开始吧。」
  他稍微拉开了双脚的间距——是战斗姿势。
  「雅儿贝德,还有亚乌菈……你们可以不用捣住耳朵了。」
  两人听到主人呼唤自己的名字,立刻齐声回应。同时也把捣着耳朵的手放下来。
  「我心情非常恶劣,真没想到他们会是这种人。我会陪他们玩两下,不会要他们的命。之后就麻烦你们处理了。好了,开始吧。」
  与用剑及盾武装自己的安兹对峙时,赫克朗的第一个想法,是眼前的敌人并非战士或剑士。真要说起来比较接近魔兽,感觉像是以优异体能强行进攻的敌人。
  对方马虎的站立方式以及迎战态势让他这么想。换句话说就是像个外行人。然而压迫而来的沉重压力却很强大。与人类相等的身躯彷佛膨胀数倍,当着他的头压下来一样。
  与这种存在为敌时,最可怕的是被对方一口气乘胜追击。
  「你们不过来吗?那就由我出招喽。」
  安兹一边问,一边向他们踏出一步。
  那速度惊人之快,好似一瞬问就将彼此距离缩到了零。
  紧接着施展而出的,是举高过头的挥砍。
  这种攻击虽然破坏力十足,但破绽应该也很大,然而由体能过人的强者来施展,就变成了夺命的剑击。
  ——挡下来会有危险。
  赫克朗感受到剑刃高速逼向自己,在一瞬间内做出判断。如果选择挡下来,就得正面对抗那股破坏力。那样一来,自己绝对会因为体能差异而抵挡不住。
  既然如此,方法只有一个——
  留下剑刀被刮削的刺耳嘎叽声,安兹挥动的剑砍向地面。
  ——那就是卸力。
  卸力之后,一般来说对手应该会失去平衡,因而得到反击的机会,但安兹晃都没晃一下。简直好像早就料到一样,步法俐落地恢复成原来姿势。
  赫克朗发现自己搞错了。
  对方绝不只是凭恃体能在战斗。那是懂得战士技巧的人才有的身手。
  (糟了!太小看他了吗?不过,现在也只能不断进攻!)
  他瞄准的是暴露在外的头部。施展的是武技——
  「『双剑斩击』!」
  双剑形成刀光剑影,砍向安兹的头部。本来与身为骷髅系的安兹搏斗时,使用殴打武器伤害量比较大,也比较有利。但赫克朗比较擅长使用挥砍武器,用殴打武器有点没自信。
  这场战斗需要的是尽量给予安兹伤害,能给多少就给多少。而不是一再使出不一定能扦中的攻击,祈求运气好给对手大量伤害。
  双剑朝着头部疾速飞去。
  普通敌人肯定躲不掉这一击。
  一流敌人或许只会受到擦伤就撑过去了。
  那么——超一流的敌人呢?
  「哼!」
  安兹用圆形盾卡进剑的轨道。若是一般人肯定来不及,但压倒性的体能就办得到。
  「——『魔法箭』。」
  「『增强低阶敏捷力』。」
  盾牌弹开了两道攻击,响起坚硬的敲击声时,爱雪的魔法化为光箭飞向安兹。同时增强敏捷力的援护魔法也从罗伯戴克飞往赫克朗。
  「小孩子把戏罢了。」
  安兹看都不看爱雪一眼,光弹在只差一点就能碰到安兹的位置消失了。爱雪大惊失色。
  「魔法无效化?哪一种?」
  「哼!」
  彷佛要用来代替回答,安兹拿起盾牌就往赫克朗的脸砸上去。
  (盾强打吗?)
  脑中闪过著名的基础武技。但赫克朗将危机视作转机,自己也攻击对手。瞄准的是腹部。这个部位会被盾牌挡住,应该是死角。
  然而,安兹轻易就用黑剑把它扫开。
  (——被看穿了!)
  赫克朗蹲了下去,有惊无险地躲过眼前如高墙般逼近的黑盾——然而穿着护脚的腿一脚往眼前踢来。
  如果只是普通的脚踢倒不怎么可怕。然而经过几次攻防,赫克朗已经清楚明白到,以安兹的肌力使出的攻击——明明是具没有肌肉的骷髅——全都是可怕的夺命招数,一旦被打中必定是致命伤。
  赫克朗连忙翻滚身体躲开脚踢。若不是有罗伯戴克的魔法辅助,这招是躲不过的。脚踢的风压削掉了他几根头发,背脊窜过一阵凉意。
  「我在这里!」
  伊米娜拉弓同时放出双箭。因为她先喊了一声,并不是偷袭,因此安兹不慌不忙地加以应对。
  箭矢没射中目标,往后方飞去。
  本来箭矢对身为骷髅的安兹是无效的。所以伊米娜很希望他躲都懒得躲,看来她想得太美了。掉在地上的箭镞呈现压扁的形状,是能够给予殴打伤害的特制魔法箭。如果对方没躲开,应该会产生对骷髅特别有效的殴打属性伤害。
  话虽如此,她也不怎么遗憾。因为赫克朗趁着这个空隙,在稍微远离安兹的地方站了起来。原本伊米娜出声呼喊,也是为了替赫克朗制造起身的空隙。
  赫克朗向敌人踏出一步,开始反击。
  「『双剑斩击』!」
  「喝!」
  安兹用一把剑轻轻松松弹回两道斩击,弹回的冲击力道震麻了手。
  (好难缠的家伙啊。肉体远远强过人类的魔物经过战士修练,竟会变得这么厉害。难怪武王会强了!)
  在夺命剑刃的攻击范围内战斗异常消耗精神力。脑部因疲劳而开始哀号的赫克朗,后退与敌人拉开距离。
  当然,安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哪里……逃!」
  安兹踏向赫克朗。不用说,前进一定比后退快。
  赫克朗判断要被敌人追上了,就在这时,后方有个东西发出声响,从他的脸旁边飞过。
  从赫克朗的背后——一只偷偷射出的箭矢高速飞来。一般人绝对躲不掉这一箭。但或许该说果不其然,依旧射不中拥有超人反射神经的安兹。
  「——『闪光』。」
  「『增强低阶臂力』。」
  闪光在安兹眼前爆开。这种魔法无论抵抗成功与否,都会短时间夺走对方的视野,然而碰上安兹似乎毫无作用。他只显示出有点厌烦的态度。
  「碍事!」
  被增强了敏捷力与臂力的赫克朗拉近距离,安兹啧了一声。
  「——『铠甲强化』。」
  「『抗恶防御』。」
  爱雪与罗伯戴克的援护魔法加强了赫克朗的守备。
  安兹躲开赫克朗的攻击,以剑弹开,正要进行反击时,又有箭矢飞向安兹的脸。
  「……哼!」
  安兹只稍微动了动脸就躲掉了箭矢,其身手正符合坟墓统治者的身分,也称得上是个十足的魔族战士。
  接受了支援,赫克朗稍微拉开距离,擦掉时间虽短但惊险万分的战斗带来的汗水。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不过安兹·乌尔·恭真的很强。
  他拥有人类远远不及的体能。而且还有灵活运用强壮肉体的技术,看穿假动作的洞察力,掌握「四谋士」所有人行动的认知能力,对魔法的抗性,然后是手中的魔剑与盾牌。可以说战士想要的一切,他一个也不少。
  赫克朗能跟这样强大的男人平分秋色,也是有原因的。
  的确所有的一切都是生死交关的攻防。一旦卸力时看错了剑挥砍的角度,剑就会被打个粉碎,自己也会受到致命伤。只要稍微错判横扫的剑的距离与速度,自己就会被砍成两半。这种幸运就像是至今扔出的硬币全都是正面,幸运的确在冥冥之中帮助了自己。
  但还有一个更大的理由。
  那就是团队合作。
  只有共同经历过生死关头,心有灵犀的同伴们,才能像一个完整生物般采取行动。
  做为群体的「四谋士」与做为最强个体的安兹·乌尔·恭平分秋色。
  赫克朗消除了脸颊稍微浮现的笑意。
  安兹至今仍然毫发无伤。巨墙既厚且高,但不是绝对无敌。
  赫克朗如此确信,挥动了双剑。
  赫克朗受到魔法强化的肉体使出的最快剑击,被圆形黑盾轻易弹回。飞来的箭矢被黑剑砍飞。趁着这时候,爱雪与罗伯戴克继续用魔法强化赫克朗。
  安兹不大愉快地啧了一声,敌意迅速减弱。
  赫克朗本想继续追击,但他选择先调整越来越乱的呼吸,于是退后。身为不死者的安兹再怎么战斗也不会累,但赫克朗他们是人类,会逐渐累积疲劳。一旦演变成持久战,吃亏的是他们。能休息时就该休息才正确。
  「果然……还是缺少决定性的攻击啊。我以为我知道攻击次数多的优势,然而一旦自己处于这种立场,还是不免感到烦躁……会觉得自己怎么连一个这点程度的对手都打不倒。」
  安兹耸肩的模样看了并不讨厌。他是由衷这样想的。
  实际上,这就是团队行动的强项。赫克朗像是受到称赞般绽开笑容。
  裁在这赙,原本一直默默旁观的绝世美女开口了。
  「——安兹大人,是不是该玩够了呢?」
  「什么?」
  「恕我失礼,但我认为放任假冒无上至尊之名的傲慢盗匪继续享受自由,似乎是一件令人难以容忍的事。给予他们慈悲的时间是不是该结束了呢?」
  「欸,雅儿贝德,怎么可以对安兹大人——」
  「——不,亚乌菈。她说得的确没错。」安兹摇摇头。「况且应该也够了吧。我觉得刚才的战斗方式,已经累积了不少的经验。」
  「真是太精采了。不愧是贵为我等统治者的无上至尊。」
  「呵呵,是吗,真教我高兴。你做为战士的实力远远在我之上,就算只是场面话,听了也让我有点害臊。」
  「怎么说是场面话呢!我是真心如此认为的。」
  「是吗,谢谢你。再来就是询问科塞特斯的评价,以及他对今后的训练方法有什么意见吧。」
  安兹点了好几次头,显得心满意足的样子,然后再度转向「四谋士」。
  他散发出的气氛产生了变化,让赫克朗有种不祥的预感。
  历经多次生死关头锻链起来的直觉在吵嚷着「危险」。
  「好了,拿剑玩游戏就到此结束吧。接下来是别的游戏。」
  剑与盾牌从安兹手中掉落。两件装备还没掉到地上,就消失不见了。
  「什么?」
  把剑丢掉——这是承认败北之人会有的动作。只是,安兹的态度当中没有丝毫败北之笆,目前的状况应该也不需要认输。
  因此赫克朗不明白安兹在想什么,大惑不解。
  「……这是做什么?」
  对于这句疑问,安兹露出了冷笑。不,是似乎笑了。
  他缓缓张开双臂。那种张开双臂的方式,就像迎接信徒的天使,或是拥抱亲生子女的母亲,用满满的爱包容对方。
  「你不明白吗?那我就用讲的吧。」安兹满意地哂笑。「我陪你们玩玩,尽管放马过来吧,人类……」
  气氛变了——
  照常理来说,放弃武器——装备,应该会相对地变弱才对。然而赫克朗却觉得眼前的安兹似乎变成比刚才更强大的存在。对,就像体格整整大了一倍以上的压迫感,袭向赫克朗。
  放弃了剑之后反而增强力量的存在。
  从这点可以想到两个答案。一个是像修行僧那样以自己的肉体做为武器之人。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的战斗方式——闪避的方式似乎并不习惯肉搏战。
  既然如此,就剩下另一个可能性——
  「——魔法吟唱者?」
  爱雪想到了跟赫克朗一样的答案,大声叫道。
  没错。到了这时候他们才第一次想到,眼前这个存在,安兹·乌尔·恭。他有可能是个魔法吟唱者。
  没想到是理所当然的。谁能想像有个魔法吟唱者,能与小队中最强的战士,身经百战的赫克朗打成平手?
  魔法吟唱者——尤其是魔力系——肉体方面总是比战士脆弱。因为如果有时间锻链身体,还不如用来钻研魔法。因此,没有一个魔法吟唱者能跟战士打成平手。
  这是——世界的常识。
  谁能想到颠覆这种常识的存在就在眼前呢。
  因此,爱雪声音中隐藏的,是希望能得到否定,拒绝的哀求。若是得到肯定,就表示安兹对于自己做为魔法吟唱者的能力,比做为战士的能力来得有自信。这代表什么意思?不用说也知道。
  稍微使用一点魔法,战斗能力就会大幅上升了。只要使用几种强化魔法就能变强好几倍,例如现在的赫克朗就是如此。那么——
  「你们终于发现了啊,真是群愚蠢的东西。你们是用脏脚踏进我的……不对——我与同伴们的纳萨力克的老鼠。只有这点程度的智商也是无可厚非。」
  然而,既然爱雪人在现场,赫克朗就有理由否定这一点。
  「爱雪!这家伙是魔法吟唱者吗?」
  「不是!我敢肯定!至少不是魔力系魔法吟唱者!」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你身上感觉不到魔法的力量!」
  「喔,你用了探测系魔法吗?失礼了。」
  安兹张开五指让赫克朗等人看个清楚。是只白骨森森的不死者的手。左右十根手指都各戴着一枚戒指。
  「拿下这枚戒指你就知道了。我也有借给部下使用。」
  安兹边说边取下右手的戒指。然后——
  「——呕恶恶恶恶!」
  一阵呕吐声。几乎只有液体的呕吐物啪喳啪喳地泼洒在竞技场的地面上,一股酸臭四处飘散。
  「你做了什么!」
  突然发生的状况让伊米娜想跑到爱雪身边,恶狠狠瞪着安兹。对于她的反应,安兹似乎感到困惑,但有点不愉快地回答: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啊,竟然看着别人的脸呕吐,也太没礼貌了吧。」
  「——大家快逃啊!」
  爱雪眼角泛着泪珠喊叫。
  「那家伙是怪物——呕恶恶恶!」
  爱雪似乎忍受不了,再次呕吐时,赫克朗等人明白了爱雪呕吐的原因。
  并不是安兹做了什么。是爱雪因为过度紧张与恐惧,以及承受不住安兹拥有的庞大魔力,才会吐了出来。
  也就是说——
  「——不可能赢得了!力量相差太多了!用怪物根本不足以形容!」爱雪哭喊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伊米娜紧紧抱住了发疯般摇头的少女。
  「冷静下来!罗伯戴克!」
  「我知道!『狮子心』。」
  爱雪在罗伯戴克的魔法帮助下脱离了恐惧状态,像头刚出生的小鹿般,脚步摇摇晃晃地举起法杖。
  「——大家快逃!那个不是人类能战胜的存在!是无法置信的怪物!」
  「……了解,爱雪。」
  「我很明白。一拿下戒指的瞬间,彷佛有种刺激神经,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气息飘散出来,好像笼罩着全世界。我完全能体会。」
  「是呀,我明白那不是能用『超级』形容的怪物。」
  三人的警戒等级已经突破极限。他们神经比刚才更敏感,瞪着安兹。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表示他们明白只要移动一下视线,就会丢掉性命。
  「这下肯定是逃不掉了。」
  「只要让他看到我们的背后,就死定了。我看就算只是别开视线也很危险。」
  「得想想办法尽量争取时间呢。」
  「……你们不过来吗?」
  安兹好像缺乏干劲地用长手指抠抠头盖骨,但赫克朗没有中了他的挑衅。敌人的战斗能力远超过至今遇过的任何存在。既然如此,只有一个时机可以下手。
  那就是安兹开始吟唱魔法——魔法吟唱者最疏于防备的瞬间。如果对方进行无吟唱化,这个渺小希望就会破灭了,但也只能寄托在这个可能性上。
  如同拉紧弓箭般,赫克朗开始像弹簧一样累积力量。
  「那么就由我先攻吧。『不死者的接触』。」
  「那是什么魔法?爱雪!」
  「不知道!从来没听过!」
  赫克朗对包覆安兹右手的黑雾——未知的魔法提高警戒,双脚使力以便随时采取紧急闪避。身后的同伴们似乎也对范围攻击提高警戒,而互相拉开距离。
  突然间,安兹往他们这边走来。
  赫克朗大大眨眼。安兹的走路方式满是破绽,随便又马虎。那不是展现出高超战士能力的男人该有的步法。虽然肯定是陷阱,但猜不透对方的目的。
  (应该是想用魔法做什么,可是……刚才的魔法是只能在近距离内发挥效果的类型?还是防御魔法?)
  赫克朗有学习记住一些有名的魔法,但他毕竟不是专业,无法掌握安兹的意图。
  「不准过来!」
  伊米娜大声怒吼,连续射出的箭往安兹飞去。
  安兹俐落地用白骨的手,打掉了使用特殊技术射出的三只箭。
  「……真碍事。」
  那句话冷唆又小声。
  藏在空荡眼窝中的红色火焰摇曳了一下,只有提高注意力,从正面紧盯他一举一动的赫克朗,才看见了这一幕。
  一阵冷颤窜过背脊的瞬间,安兹的身影消失了。
  赫克朗听从直觉,一转身往后奔跑。同伴们惊讶的神情映入视野。但他没有多余精神或时间解释。因为就在伊米娜的背后,站在那里的安兹正慢慢地对她伸出手。
  (伊米娜!她没发现!叫她……不行!要不是对方从容不迫,早就来不及了!)
  赫克朗使用武技提升移动速度全力奔跑时,忽然犹豫了。
  保护伊米娜是聪明的行为吗?
  与能够使用强化魔法的爱雪或罗伯戴克相比,在这一战当中伊米娜的重要性很低。为了让多数人存活,舍弃累赘并没有错。但即使如此——
  (——可恶!)
  身为领队不该这样做。赫克朗明白这几乎等于是背叛了同伴,但仍然没有放慢速度。感性而非理性驱动着身体。
  感性在告诉自己:救伊米娜。
  无意间,躺在床上的伊米娜掠过脑海。在生死交关的局面,竟然想起那个前不凸后不翘的身体,让他不禁对自己苦笑。
  即使如此——灌注双脚的力量却更强了。
  那是男子汉保护自己的女人时的力量。
  「让开!」
  飞奔而来的赫克朗似乎让安兹有点犹豫,所以才赶上了。安兹还来不及碰到伊米娜,赫克朗先把伊米娜像用揍的一样撞飞。
  当听见忍受痛楚的小声惨叫时,赫克朗非常清楚,安兹看到出现在面前的男人与逃掉的女人,正在考虑该优先对付哪一个。
  「我啦!混帐东西!」
  他怒吼一声,切换了武技。
  首先,最初发动的是「突破极限」。这招虽然必须付出代价,但可以提升一瞬间同时发动武技的极限。接着由于体内产生某种东西断裂的痛楚,因此他启动了「痛觉钝化」。然后是「肉体提升」,「刚腕刚击」之后的「双剑斩击」。
  如此最强的一击就完成了。
  对方越是在刚才的攻防中习惯了赫克朗的剑速,越是容易抓错时机,而更难以闪避。这是事先布好了局才有效果,一旦习惯就必死无疑的夺命必杀技。
  安兹无法对这招做出反应。
  (到手了!)
  他以为剑刃砍开了缺乏防备的头部,但那个瞬间手上感觉到的,却绝非刀刃砍断骨头的触感。
  (挥砍完全抗性?)
  在做为工作者冒险的期间,他曾经感受过类似的触感。
  (对突刺与挥砍具有完全抗性吗?哪有这种怪物啊!)
  赫克朗急着想后退,但冰冷触感覆盖了他的额头。那是安兹的手。有如虎头钳的夹紧力道不放过赫克朗,阻止了他的一举一动。
  「赫克朗!」
  「伊米娜!他对挥砍具有完全抗性!」
  赫克朗忍受着剧痛,把得到的情报转达给身后的同伴们。就在这时,赫克朗感觉到对方抓着自己的头,把自己整个人举了起来。赫克朗用剑脊敲打他的手臂,但力道一点也没有放松。
  「不对。突刺也好,挥砍也好,殴打也好——你们这点程度的弱者的攻击,是无法伤到我分毫的。」
  「——这算什么啊!根本是作弊吧!太卑鄙了!」
  「你骗人!伊米娜,倘若真的是这样,他刚才就没必要那么拚命战斗。一定有什么弱点才是!」
  「——别想骗我们!」
  「竟然不肯相信我,真教我难过啊。你们听了我们刚才的对话应该已经猜到八成,刚才那些远身战其实比较具有实验意味。况且稍微打得不分上下,比较能产生希望不是吗?这是我的一片慈悲心肠,让你们之后被打入地狱时,还可以做个美梦。」
  「去你的慈悲心肠!这个狗屎王八蛋!快把赫克朗放开!」
  赫克朗听见了连续放箭的声音。但安兹晃也不晃一下,似乎处之泰然,赫克朗额头传来的痛楚并未改变。
  「这样好吗?会射中这个男的喔。」
  额头涌生的剧痛让赫克朗产生一种恐惧感,怀疑自己的头颅会不会就这样被捏碎。他乱打乱踢,但对手文风不动。用内藏铁板的靴子踢他,也只是弄痛了自己的脚尖。
  「很痛吗?放心吧。我不会在这里杀了你。我不会再给盗贼更多的慈悲了。——麻痹。」
  身体冻结了。不对,这不是冻结,是麻痹。
  「如果只是要使用麻痹,『不死者的接触』好像有点浪费了。」
  只有耳朵毫无意义地听见声音。
  弓弦不断发出呜吼声,而回答的是甚至带有嘲笑的平静语气。
  「所以,再怎么……不,你们尽管抵抗吧。这样比较感受得到绝望。」
  (快逃。)
  赫克朗动着不能动的嘴。
  就算全速逃跑,对手也没善良到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但是选择战斗更愚蠢。尤其是本来应该挡在前面抵御对手攻击的战士已经倒下,可以想见战线马上就会崩溃。
  「那么下一个是谁呢?所有人一起上也行,不过那样就不好玩了吧。」

  伊米娜注视着倒在竞技场地上的赫克朗。
  他没死,但跟死了没两样。她想不到办法可以从安兹·乌尔·恭这个无法理解的怪物手中救出他。但即使如此——
  「你这笨蛋!照常理来想应该要对我见死不救才对啊!这个大白痴!」
  一股气愤涌上心头。
  「笨蛋,笨蛋,笨蛋!你这个大笨蛋!糊涂虫!」
  「……对挺身保护了同伴的男人这样恶言相向,听了很不愉快喔。」
  安兹讲这种话,好像完全没能理解伊米娜的感情。不,对方是个怪物,自然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感情了。
  「这我比你更清楚啦!他是个最棒的领队,我根本配不上他!」她吸了一口气。「可是我还是要说!你真是个笨蛋!竟然这么感情用事!」
  「……这是在讲什么?」
  无视于狐疑的声音,伊米娜开始思考。既然领队已经倒下,思考就成了副领队的工作。
  (舍弃迷惘吧。)
  伊米娜如此劝说自己。她扼杀了自己想去拯救男人,做为女人的感情。
  她必须舍弃赫克朗,把在这里获得的情报带回去才行。她也得让其他人知道这座遗迹里有如此骇人的怪物,根据情况可能还得编组讨伐队。
  (——魔神。)
  两百年前,在大陆掀起祸乱的恶魔之王,是否就是这样的存在呢?
  她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似乎被染上了神话之类的色彩。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有种身陷梦境般的倾危感。
  (神话吗?形容得真贴切。能与这种怪物交战的,只有英雄——)
  就在这一瞬间,她灵机一动。
  有了。过去与魔神交战的是十三英雄——就是英雄。那么能与安兹交战的也只有英雄。
  「把赫克朗还给我们!如果我们没在规定时间内回去,这个世界上最强的英雄就会闯进这座遗迹。只要你让我们平安回到原本的地点,我们会主动联络他的。」
  「又在撒谎了吗?」
  安兹叹了一口气。伊米娜额上冒出汗珠。这是真的。
  「不,我不是在撒谎。」
  「——雅儿贝德。这附近地表上有看到强者的身影吗?」
  「没有,我想只是无聊的谎话罢了。」
  「是真的!」伊米娜的背后传来少女的声音。「有精钢级冒险者『漆黑』的飞飞在!他是最强的战士!比你们都还要强!」
  雅儿贝德这时第一次慌了起来。她张皇失措地向安兹低头道歉。
  「这……这真是失礼了!的确有位强者!请……请原谅我!」
  「嗯嗯……啊!没关系,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雅儿贝德。『漆黑』的飞飞是吧。顺便告诉你们,那个是……算了,无所谓,那个人打不赢我的。」
  原本魔王般威严的身影,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地耸耸肩,那种态度中好像隐藏了什么,但他们无从得如。
  「飞飞很强!比你强多了!」
  「……不,那个没办法当成交涉条件的,放弃吧。」安兹没劲地挥挥手。「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他散发出一种「废话就到此为止」的氛围。
  「爱雪!你快逃。」
  罗伯戴克大叫,伊米娜也表示同意。
  「对!快逃!」
  「你看上面!这里很可能是户外。用飞的或许可以逃走!你一个人逃吧!我们会争取一分钟……不,至少十秒钟的时间!」
  「这提议挺有意思的。亚乌菈,去把出口的门打开。陪他们玩一下也不错。」
  「了解!」
  安兹指着罗伯戴克他们走进来的方向。亚乌菈轻盈一跃,鞋子发出微光,她的身影随即消失。
  「好了,亚乌菈应该已经传送过去开门了,想逃就请便吧。尽管舍弃同伴逃走吧。那么你们谁要逃走?」
  安兹伸出手来。骷髅的脸庞没有表情。但他们十分清楚,那脸上浮现的是邪恶微笑。是期待看到同伴哄墙的阴狠笑容。
  的确跟冒险者不同,很多工作者小队都只是以金钱利害关系组队,遇到危机很可能会争先恐后地落跑。但「四谋士」不一样。
  「爱雪,你走吧!」
  「对,你走吧。」伊米娜微笑了。「你不是有妹妹吗?那么就把我们抛下吧。这是你该做的!」
  「怎么可以!都是我害的!」
  罗伯戴克看到安兹无意立刻攻击,就走到爱雪身边。然后他将从怀里取出的小皮袋塞进爱雪手里。
  「没事的。等我们打倒那个叫做安兹的怪物,再去找你。」
  「对啊,到时候你要请我们喝一杯喔。」
  伊米娜也取出一只小皮袋,塞到爱雪手里。
  「……好了,你走吧。还有我寄放在旅店里的钱,尽管拿去用没关系。」
  「我的也是喔。」
  「……师道了,偶先篓了。」
  当然,三个人都知道这是谎言。
  他们一点都不认为能打倒安兹那种超乎想像的存在。爱雪知道从此大家就要永别,早已泣不成声,几乎只能发出呜咽,爱雪开始吟唱魔法。
  「空中有魔物,用飞的逃走会被抓住喔。」
  「——『飞行』。」
  无视于安兹的忠告,爱雪发动魔法。然俊她看了同伴最后一眼,就无言地飞向空中。
  「……喔,也对,这样比用跑的快,而且也不会累嘛。」安兹摆出一副好像忘了的态度。「不过,真亏你们没闹内哄就决定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像个小贼一样,表现得更加难看呢。」
  「你是不会了解的,因为我们是同伴啊。」
  「是啊。能够当同伴的肉盾而死也不赖……」霎时间,有个念头飞快闪过伊米娜的脑中。「——你的同伴不也是这样吗?」
  「唔!」
  「你的同伴应该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吧?我们的感情也很好,就像你们一样。」
  「你说得没错。」至今那种邪恶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兹语气平静地低喃。「人为朋友舍命,人的爱心没有比这个大的——我记得好像是《马可福音》吧。」
  「……我们死不足惜,不过,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做出与你伟大的朋友相同行动的份上,饶那个女孩一命。」
  「唔……」安兹犹豫了几秒,然后摇摇头。「我对你们这些宵小没有那种慈悲心肠。我要你们受尽折磨,然后死去。不过看在你们情愿舍命也要拯救同伴的份上,就对那女孩网开一面吧——夏提雅。」
  安兹毫不在乎地转身背对两人,再度对贵宾室出声呼唤。那种态度摆明了认定自己绝不可能受到伤害。
  不,事实就是如此,任何攻击都绝对伤不了安兹。他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如此从容。两人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杀伤安兹这个怪物。所以他们才能冷静思考。因为他们至少得替爱雪争取逃跑的时间。
  虽然觉得白费力气,但还是非做不可。伊米娜与罗伯戴克交换了个眼神,互相点头。
  至于贵宾室那边,回应着安兹的声音,又有一名少女从天而降。
  那是一名美得有如耀眼白银的人类少女。就连怒火直上心头的两人,都被那美貌夺去了目光。
  无意间,美少女移动了视线,从正面望着两人瞧。那是对深红色的美丽眼眸。感觉就像握紧了伊米娜的心脏。跟伊米娜一样,罗伯戴克似乎也感到一股沉重压力当头压下而无法动弹——甚至连呼吸都有困难。
  直到少女别开了视线,伊米娜与罗伯戴克都还动弹不得。
  「夏提雅,让那个女孩知道何谓恐惧。让她从以为可以逃命的甜美希望,坠落到面对事实时的绝望深渊,藉此做为入侵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惩罚。之后就不要多加折磨,带着慈悲之心杀了她。」
  「遵命,安兹大人。」
  少女——夏提雅对安兹甜甜一笑。然而,从旁看到那艳光四射的微笑,伊米娜的背脊却窜过一阵冷颤。因为她直觉地明白到,那只是个披着美丽人皮的怪物。
  「好好享受狩猎乐趣吧。」
  「是,我会的。」
  夏提雅对安兹深深行了一礼,然后慢慢走去。脑中某个角落的另一个伊米娜正在大叫:那个少女每走一步,都是在夺走爱雪的性命。但伊米娜与罗伯戴克还是无法动弹。
  夏提雅一点都不理会他们俩,看都不看一眼就从两人身旁走过。那点距离只要用跑的,马上就能追上她。但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怎么,不过来吗?其实你们可以趁我们讲话时偷袭的……想不到还满懂礼貌的嘛。」
  这不是在挖苦两人,而是真心话。这种就某种意义来说有点傻气的反应,使伊米娜稍微恢复了斗志。
  「我有一事相问!你的这种做法!这种做法哪里慈悲了!」
  「神官……我就告诉你吧。在这纳萨力克当中,死亡代表不会受到更多的痛苦,所以称为慈悲。」
  死寂笼罩四下。多说无益,只能用手中武器交谈了。
  「——我们上,罗伯!」
  「好!唔喔喔喔喔!」
  罗伯戴克发出不符合他个性的吼叫,冲向安兹,举起钉头锤往安兹的脸上砸。不经大脑思考的全力一击。他知道安兹不可能会躲开,所以才用上了全身力气去殴打。
  安兹脸上挨了使尽全力的一击,不出所料,一副不痛不痒的神情。这时罗伯戴克进行追击。他笔直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
  「『中伤治疗』!」
  治疗魔法的对象是安兹。因为不死者受到治疗系魔法反而会受伤。然而这招也像之前爱雪使用的魔法那样,彷佛被看不见的墙壁挡下而失效。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失控的尖叫,伊米娜拉紧了弓弦。然后——放箭。虽然罗伯戴克就在安兹身边,但伊米娜的弓术没差劲到会不小心射中他。这个距离内可以百发百中。
  然而——飞来的箭失射中了安兹,没造成任何伤害就掉在地上。
  安兹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跟刚才一样的战术。
  「传送魔法!」
  「答错了。」
  那声音仍然是从背后传来的。
  「伊……!」
  比罗伯戴克叫得更快,安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伊米娜的肩膀,感觉不到一丝敌意。
  然而,效果却无可抵挡。她全身失去力气,虚软倒地。只有意识仍然保持清醒,身体的肌肉却好像变成了黏糊液体。
  「你究竟做了什么?」
  罗伯戴克始终紧盯着虚软倒地的伊米娜,以及站在她身旁的安兹,颤着声音问道。
  「很不可思议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兹揭开谜底,讲出了令他心灰意冷的答案。
  「跟刚才几乎是一样的。就是发动无吟唱化的『时间静止』后,一边移动一边发动对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用过的魔法『不死者的接触』,然后从背后碰了她一下罢了。」
  四周陷入空间冻结般的死寂。自己吞下唾液的声音听在罗伯戴克耳里,显得异常响亮。
  「……你停止了时间……?」
  「没错。时间对策是不可或缺的喔?等你们达到七十级左右时,就非得准备这些手段才行。不过你的人生就要在这里结束了,所以没必要了。」
  罗伯戴克的牙齿格格作响。
  他说谎。要是能这样大叫该有多幸福啊,要是能否定眼前这个怪物——或者该说站在神之领域的存在所说的一切,捣起耳朵蹲下来该有多轻松啊。
  他也明白安兹的确实十分强大。
  但就算再怎么强大,这个世界的生物也不可能停止时间。
  照理来说,时光的流动绝非人类所能支配或控制。现在面对一个能操纵时光的对手,他还能怎么办呢?倒不如叫他拿着一把剑把大森林的树木统统砍倒,还比较有可能办到吧。
  安兹·乌尔·恭。那是人类种族绝不可能胜过的存在,是站在神之领域的人物。
  罗伯戴克两手握紧钉头锤——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啊……」
  罗伯戴克的身体冻任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拍了他的肩膀。因为本来站在眼前的安兹·乌尔·恭——连时光流动都能操控,有如神一般的存在,不知不觉间从视野中消失了。
  一股寒气从放在肩上的手流入体内,将自己化为冰块雕像。失去自由的身体甚至让他产生了这种错觉。
  「——你们也办不到就是了。」
  他用温柔的——感觉不出丝毫敌意的声音对罗伯戴克说道。钉头锤无力地从罗伯戴克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好了。」安兹低声说着,看看失去战意的罗伯戴克。
  「辛苦你们白费了一番工夫。」
  ——没有半点效果。不管用任何手段都不可能伤到安兹。
  被彻底击垮的罗伯戴克静静地注视着安兹,平静地问道:
  「我想问一个问题。接下来会有什么命运等着我?」
  「嗯?因为你是信仰系魔法吟唱者,所以跟那边那两人不一样喔。」
  安兹先讲了句开场白,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先说说那边那两人吧。亚乌菈,把那两个人带到大洞去。饿食狐虫王跟我说过巢不够。」
  黑暗精灵的耳朵弹跳了一下,同时眼睛圆睁。
  「安……安兹大人。马雷!我可以命令马雷去吗?命令马雷带他们过去!」
  「唔……唔嗯。可以。」
  「了解!我让马雷去做!」
  「啊,不好意思。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喔。至于你嘛——在那之前,我想先讲另一件事。刚才去追那女孩的是我的部下,她是信仰系魔法吟唱者,不过她所信奉的神跟你们信仰的神完全不同。应该说我知道她信奉的那个神,但不知道你们信仰的四大神是什么。所以请让我确认一下。像从属神都有自己的名字,但四大神,或是六大神只有火神、土神这种类似职称的名称。这是为什么?」
  「这我并不清楚。」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不是拥有神秘力量的超越性存在,而只是将过去的伟人神格化——」
  「——一派胡言!」
  「哎,你先听我说。我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如果是这样,你们说你们是借助神的力量发动魔法,但死去的人类有这种能力吗?追根究柢,神究竟是什么?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吗?你们真的是向神借助力量吗?」
  「……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有看过神的存在吗?」
  「神就在我们的身边!」
  「听你的回答,就是没有亲眼看过喽。」
  「不是!使用魔法时,会感受到巨大的存在。那就是神。」
  「……是谁断定那个是神的?是神自己这样说的吗?还是使用这份力量的人说的?」
  罗伯戴克想起各种神学论。对于安兹的疑问,他拿不出一个明确的解答。这个问题在各界神官之间仍然是个争议性议题,但大家还是做出了一个结论,认为那是神的存在当中的一部分。
  罗伯戴克正想开口,不过安兹抢在他前面说:
  「……好吧,假设那是高等存在——也就是所谓的神,我觉得那原本应该是个无色的存在。说穿了就是个力量团块。只要在它上面滴上彩色液体,就会产生各种变化……好吧,在具有魔法法则的世界想这些问题,连我自己都想吐槽了。就算神实际上是存在的也不奇怪嘛。」
  「…………」
  「抱歉。我本来不是想说这些。我是在想你们信仰的神的力量,是不是能够学得起来……说得明白点,我想进行人体实验。」
  「……人体实验?」
  「没错。比方说让一部分记忆产生变化,把你信仰的神变成别的神,看看会带来什么结果。」
  疯了。这是罗伯戴克诚实的感想。
  不对,对方是不死者,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不奇怪。
  安兹兴味盎然地望着往后倒退一步的罗伯戴克。那道视线就像观察实验动物的学者,让罗伯戴克甚至想吐。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证明神的存在……就别开这种玩笑了吧。真正的目的是解开力量的谜团,或许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况且如果真的有神这种存在,我也想确认他们有没有可能与我为敌的情感或智慧。我呢,一点都不觉得只有自己被选上。实际上我也看到了许多类似的阴影。」
  他完全听不懂安兹在说什么。
  「所以我需要扩充军备。当然,也许根本没有人与我为敌,也可能没有人像我们这么强大。但身为组织之长就不能怠忽职守,你说是不是?自以为强大就贪安好逸,不求精进,总有一天会被人趁虚而入的。」
  我想确认神的存在,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安兹说完耸了耸肩。
  2
  爱雪重复着紊乱的呼吸。
  每当周围的草木随风摇晃,她就吓得身子一震,然后像只小动韧般环顾周遭。
  周围全是森林,很多地方照不到光。苍郁茂密的树木枝榧辽蔽了天上洒下来的光,地上几乎一片黑暗。
  在以人类视力连步行都有困难的场所,没有照明手段的爱雪之所以能够行动,是因为使用了魔法「夜视」,使得周遭在她的眼里就像白昼一样尽收眼底。
  然而即使如此,还是有能轻易藏起一个人的树下杂草,足够躲在后头的大树,以及沙沙摇晃的树枝等无数必须留心的地方。
  身为魔法吟唱者的爱雪,要是被魔物扑倒或压倒,靠蛮力是绝对推不开魔物的。若是平常,同伴会立刻伸出援手,然而现在没有人会帮助自己,没有人负责保护前方,也没有人会帮自己治疗。
  换句话说她必须在陷入近身战之前抢先察觉敌人的存在,看要拉开距离还是逃走。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精神紧绷地窥探四周,精神疲劳比平常更激烈。
  本来她想既然身在户外,可以使用「飞行」一口气逃走。然而当她飞到树林上空时,看见夜空中有着剪纸画般的巨大黑影,好像在寻找什么似地飞来飞去,只得放弃这个计划。
  一旦目睹了有如巨大蝙蝠的存在,就不会想跟它们来场空中竞远。因为就算可以用「透明化」欺骗蝙蝠的视觉,也骗不了它们所拥有的特殊感觉器官。
  爱雪确认了周遭安全后再度飘浮起来,用慢吞吞的速度在半空中前进。
  她用比「飞行」的最快速度慢上许多的速度前进,是因为要窥探周围情形。若是全速飞行,就算对周围提高警觉,发现的时机还是会慢一拍。这样一来甚至有可能一头撞进一群魔物当中。为了避免这种情形,只能放慢速度。
  不久,爱雪感觉到包覆自己的魔法薄膜渐渐变弱。「飞行」的有效时间过了。
  她慢慢让双脚着地。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再次使用「飞行」没有问题。她可以感觉到自已还有这点魔力。但她同时也需要「夜视」,还要维持为了以防万一而发动的防御魔法,这些都要消耗魔力,而且也得保留力量应付可能无法避免的战斗。
  爱雪能够使用的魔法当中,第三位阶魔法「飞行」是位阶最高的魔法。换句话说,就是最耗魔力的魔法。所以她尽量不想用。
  但是「飞行」可以忽视难走的地形,而且肉体不会疲劳,如果不能使用这个魔法,逃出这座森林需要花掉多少时间,她连算都算不出来。不只如此,不能飞就代表也不能确认目前位置。
  爱雪来到这里的一路上,有时会提升高度飞到树上确认竞技场旁边的大树,以确定方位。如果不使用「飞行」移动的话,爱雪恐怕很快就会失去方向感。待在苍郁森林中看不见能当成路标的大树,状况也不允许她每次都爬到附近树上确认方位。
  「——找个地方休息。」
  爱雪喃喃自语。
  的确,只要能休息恢复魔力,就可以多用好几次「飞行」,而且在太阳下行动也比较安全。尤其是栖息于森林的魔物很多都是夜行性。
  与其在这个幽暗森林中勉强前进,不如找个地方藏身过夜,安全性高多了。
  可是,爱雪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地点。
  如果伊米娜在的话,应该会告诉自己哪里安全吧。如果有罗伯戴克或赫克朗在,就算在危险的地点也能安心休息。但可靠的同伴已经不在了。
  「——伊米娜,罗伯戴克。」
  爱雪让身体靠着大树,想起同伴的事。
  「……你们骗我。」
  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两人还没联络自己。
  他们还是没能逃掉。
  不,她早就知道了。他们不可能打赢安兹那种超人存在。但爱雪还是不禁怀着小小的期待,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愚蠢了呢——
  爱雪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树,闭上眼睛。她知道这样很危险。
  但她很想闭上眼睛。
  她想着那三人的事,用力闭起眼睛。
  树皮的冰凉触感抚慰着头部。稍微休息一下,让她强烈体会到自己真的累了。高涨的紧张感彷佛化为精神疲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唉。」
  她放松脖颈的力道,让头往后仰。
  然后她瞪大了双眼。
  「夜视」鲜明映照的黑夜世界之中,一幕景象映入了视野,但爱雪反应不过来。
  有个人物俯视着爱雪。
  那是个爱雪从未见过,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少女。
  少女穿着与森林格格不入的柔软漆黑舞会礼服。肌肤如白蜡般雪润。她还用一只手拈起银色长发,以免垂到了爱雪身上。
  就连曾经是贵族的爱雪都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如果出现在舞会上一定会成为抢手货,光凭她的美貌,想要什么都能到手。深红双瞳散放着勾魂的魅力。
  爱雪马上就回过神来。不可能有人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而且她双脚站在树上,与树干呈现直角站立。
  有可能是安兹派出的追兵。但也不能肯定不是长年住在这座森林里的居民。
  「捉迷藏结束了吗?」
  小小的期待轻易就破灭了。
  「——追兵。」
  爱雪跳了起来,一边拉开距离,一边将法杖对准少女。少女似乎对爱雪失去了兴趣,沿着树干走下来,降落在地上。
  「快点逃走呀。」
  「——只要在这里打倒你,就可以安全逃走。」
  自己说着,爱雪内心却在苦笑。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打赢安兹那种超乎常理的怪物派出的追兵。
  但她还是摆出这种态度,纯粹只是为了观察对方的反应。
  「那好呀,就稍微陪你玩一下。」
  一副完全理解彼此实力落差的态度。也就是说对她而言,与爱雪的战斗不过是游戏程度罢了。
  「——『飞行』!」
  爱雪吟唱魔法后,开始逃亡。没时间慢慢低空飞行了。一口气提升高度。她以双手护着脸,穿越树枝之间,迅速飞到树木上空。
  夜空下,爱雪环顾周遭。她是在提防刚才看到的那种像巨大蝙蝠的魔物。不过,附近一带没看到它们的身影。既然如此就逃走吧。
  「哎唷,加油呀,加油呀。」
  爱雪正要逃走时,一阵悦耳的声音对她说道。爱雪的心脏重重跳了一拍。她的视线四处旁徨,寻找对方的位置。然后爱雪看到比自己更高的空中。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刚才那个少女就在那里。
  「——『雷击』!」
  突出的法杖前端飞出苍白雷击,划破黑夜,刺进少女的体内。这是爱雪能使用的最强的攻击魔法。即使被雷击贯穿,少女脸上浮现的微笑仍然没有消失。
  足以与安兹匹敌的存在。爱雪敢肯定这一点。那同时也就表示她是爱雪不可能战胜的存在。爱雪想逃走,但少女发山了开心的声音。
  「来吧,我的眷属。」
  少女背后长出一对巨大的翅膀。那像是蝙蝠的翅膀,只是大得离谱。是一只从背后分离飞起的异常巨大的蝙蝠。当然,具有深红眼瞳的蝙蝠不可能只是一般野兽。
  蝙蝠发出啪沙啪沙的声音飞起,少女在一旁咧嘴笑着。那种笑容足以令爱雪全身冻结,丝毫不符合少女的外貌年纪。
  「来吧,尽管努力逃命吧——」

  爱雪逃跑着。
  不顾一切地逃跑着。
  为了摆脱追兵而冲进树林里,任由树枝割伤自己的身体逃跑。
  自己可是抛下了同伴逃走,至少得成功逃出去才行。为此她愿意做任何事。
  然后不知道飞了多久,爱雪面临了绝望。
  墙壁。
  眼前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壁。
  明明世界还在扩展,却有一面墙壁挡住了爱雪的身体。现在爱雪位于两百公尺的高空,看不见的墙壁一路延伸到这么高的地方。
  「——这是……」
  爱雪用充满绝望的声音喃喃自语。她一边用手摸着墙壁一边飞行。然而,到哪里都是墙壁。墙壁。墙壁。墙壁。
  没错,不管她飞到哪里,手都摸到硬硬的触感。
  「这究竟是?」
  「墙壁呀。」
  本来不该得到回答的自言自语,竟然有了回应。爱雪猜得到那是谁的声音,一脸疲惫地回过头来。
  在那里的人果然跟她猜的一样,就是刚才那个少女。还有在周围盘旋的三只巨大蝙蝠。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呢,这里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第六层。也就是地下。」
  「……这个世界是地下?」
  爱雪指着世界。天上是一片星空,风静静地吹拂,森林绵延整片大地。她觉得地下不可能有这种世界,但又觉得如果是这些人的话,这点小事或许易如反掌。
  「四十一位无上至尊——他们过去曾经统治这片土地,并且创造了我们。就连无上至尊创造出来的我们,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原理。」
  「——创造世界?那是只有神才能……」
  「是呀。对我们来说,以安兹大人为首,曾经待过此地的那些大人就是神。」
  爱雪环顾周遭。
  她已经接受了事实。都目睹了这么惊人的现象,也只能接受了。
  接受自己不可能活着回去的事实。
  「好了,你不逃吗?」
  「——逃得掉吗?」
  「不可能。因为我本来就没打算放你走呀。」
  「——是吗?」
  爱雪双手握紧法杖,飞向少女,她已经没有魔力了,所以无法使用魔法。但她还是尽最后的努力逃跑。这是「四谋士」最后一个成员爱雪的职责。
  「好好好,辛苦你了。」
  少女兴趣缺缺地对舍命突击的爱雪说。
  「那么,你的逃亡就到此为止喽。真可惜你最后没有痛哭给我看。」
  少女轻轻松松就用手接住了挥动的法杖,拉向自己。爱雪失去平衡,被拉向少女身边。两人在空中相拥。
  少女就这样将脸埋进爱雪的盾窝。爱雪扭动着身子想挣脱,但少女的身体就像被黏胶固定住一样推不开。温热的气息落在颈项上,让爱雪身子打了个冷颤。
  「……嗯~汗臭味。」
  身为工作者的爱雪认为,工作时本来就没办法保持清洁。这点对于工作者、冒险者或旅人等在外旅行的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就算被人嫌脏也可以笑着回答「那又怎样」。
  可是,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而且美若天仙的少女这样说,难免会自惭形秽。
  少女的脸庞离开了爱雪的颈项。一看到那深红色眼睛的瞬间,一股厌恶感袭向爱雪。因为那双眼睛里,暗藏着想贪婪享受女人的肉体,欲火焚身的男人般的情感。
  「放心吧。你会死得一点痛苦都没有。要好好感谢安兹大人的慈悲心肠喔。」
  「——!」
  爱雪正想回嘴,却大吃一惊。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就像灵魂被那双深红眼眸吸走了似的。
  爱雪这时才终于察觉少女的真面目。她不是入类——而是吸血鬼。
  「……然后呢。」少女把脸逼近爱雪的脸蛋,从双唇中溜出的舌头,舔舐了爱雪的脸颊。「……咸咸的。」
  少女咧嘴一笑,爱雪的心因为绝望而碎裂。
  少女加深了笑意。
  嘴角像裂开般延伸到耳畔。从虹膜渗出的色彩,将整颗眼球染成了血红色。
  然后她张开嘴巴,宛如会发出啪喀一声似的。刚才还排列着满口洁白牙的口腔,此时长满了有如针筒般又细又白的物体,就像鲨鱼的牙齿一样层层重叠。散发粉红色淫秽反光的口腔显得又湿又滑,透明的口水从嘴角滴落。
  令人胆寒的恐惧从心底涌生,笼罩着爱雪。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放声狂笑,散发血腥味的怪物,爱雪放弃了自己的心灵。
  最后浮现在脑中的,是在家里等待自己的两个妹妹。
  「恶恶恶恶恶?昏过去了啊——?……那就不需要用魔法让你昏倒了。你就这样在梦中投入死神的怀抱吧。」
  3
  将入侵者交给部下善后,安兹在王座之厅启动萤幕,浏览纳萨力克内的资料。最让他在意的持有金额只有极些微的变化。因为他们几乎没有用到付费型陷阱。算是一场相当成功的演习。
  他对神色紧张地等待评价的雅儿贝德破颜一笑——虽然骷髅的脸不会露出表情——然后赞美她:
  「非常好。虽然入侵者很弱,但在这个世界的人类当中算是有点实力。而你只用这点程度的花费就消灭了他们,看来今后可以放心把防卫工作交给你了。」
  「谢谢您的赞美。」
  雅儿贝德神情明显松了口气,深深低头致谢。
  「那么安兹大人,您时间方面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问过潘朵拉·亚克特了,上面那些人虽然觉得工作者们回去得慢了,但还是决定先等一天,或是等到遗迹内有了动静才行动。」
  眼见到了早上仍然没有半个工作者回来,冒险者们全都慌了手脚,但飞飞——潘朵拉·亚克特向他们提议待在现场等个一天看看。虽然事先说好一旦遇到紧急状况必须撤离据点,到较远的地点观察情形,但精钢级冒险者的发言比事前的决定更有分量。
  「那么可以占用您些许时间吗?其实我有件事想向安兹大人提议。」
  「怎么了,雅儿贝德?稍微等我一下……好,没问题。」最后确认了萤幕上仓助与蜥蜴人的状况后,安兹才转过头来。「你想提什么?」
  「——是的。」她先环顾四周后才开口。「关于刚才那些愚昧之徒所说的事,对安兹大人而言,搜索并发现无上至尊这件事,优先顺序有多高呢?」
  「最高。在不使这座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陷入危险的范围内,这是第一优先事项。」
  安兹立即回答。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么,我有另一件提议,希望能允许我组成搜索无上至尊的直属部队。」
  「什么意思?」
  安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僵硬,因为他察觉到潜藏于自己心中的黑暗面。
  至今有过几次机会可以主动寻找同伴们。但他每次都以「人手不足」,「情报不足」做为理由,将安排计划一事再三延后。
  因为他很怕找遍了世界每个角落都还是找不到,所以没能做出决断。与其努力确定自己是孤独一人,还不如变成疯狂提升名气的怪物比较能抱持希望。
  「是的。刚才那些愚昧之徒的谎言程度很低,马上就能看穿。然而今后,我想可能会碰到难以问出真伪的情报。为此,我想组成一支小队确认情报的可信度,同时搜索各位无上至尊的下落。这样可以由我仔细调查后,再向安兹大人报告。」
  安兹用只有白骨的手托着下颚:「这样啊……」呻吟般地低语。他想起刚才与工作者的对话,产生的不是怒气而是空虚感。夹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摇摆不定,的确让人心痛无比。先不论个人的感伤,看来做为组织的领袖,即使只是小小的一步,也该是决定前进的时候了。
  「不一定要由雅儿贝德来负责吧。我希望你能好好经营纳萨力克。如果以外出收集情报为前提的话……马雷或亚乌菈不是更适任吗?听说外面世界也有黑暗精灵。」
  「正如大人所说。但是这样会有一个不安因子,那就是『失控』。比方说如果听到了佩罗罗奇诺大人的情报,夏提雅必定会不顾一切地擅自行动,同样地,在得到泡泡茶壶大人的情报时,亚乌菈与马雷会做出什么行动,我们无法预测。」
  「原来如此……」想起夏提雅,安兹苦美了。「的确,我也觉得有可能。」
  「因此窃以为组成一支隶属于我的小队,会比较妥当。」
  「……得到翠玉录桑的情报时,你不会失控吗?」
  「请放心。我身为纳萨力克守护者总管,绝不会做出那样的行为。我向您保证。」
  「原来如此……」
  如果是纳萨力克内最精于组织营运的智者雅儿贝德,受感情左右而失控的可能性应该很低。虽然她有时候有点脱线,但是安兹不在时,她营运纳萨力克从未出过问题,值得信赖。
  「我个人觉得迪米乌哥斯也可以,但他还有其他许多职务要处理。如果又要他负责收集无上至尊的情报这种重责大任,似乎有些吃重。」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么派潘朵拉·亚克特处理这事如何?」
  「我就是想提这件事。请大人将潘朵拉,亚克特借与我当作副官。」
  「原来如此。由纳萨力克内最有智慧的两人共同行动,比一个人行动不容易出错,不过……他还得管理宝物殿。你有需要时再优先借给你吧。」
  「谢谢大人,可以再让我提几个请求吗?」
  安兹抬高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我直属的无上至尊搜索队,希望能尽量以实力高超的成员组成。」
  「当然了,我会给你位阶最高的一群部下。」
  「谢谢大人。另外,如果能获赐安兹大人创造的不死者副官,将会很有帮助……」
  「这点我不能准。的确,我创造的副官等级高达九十,但是——」
  比起佣兵NPC,以安兹的特殊技能之一,在消耗了经验值之后创造出来的不死者——死之统治者贤者或是具现化死神等等——因为只能拥有一只,因此相当强大。但这个世界不像YGGDRASIL可以大量赚取经验值,因此他想尽量避免使用经验值消耗系的特殊技能。
  「对,还是算了吧。小队负责人由雅儿贝德担任,副官是潘朵拉·亚克特。其他成员就用魔物吧。」
  「遵命。还有另一件事,这个组织我希望能尽量保密,不让其他守护者知道。」
  「为什么?有守护者协助不是比较好吗?」
  「不。一旦情报不慎外泄,守护者或是由其他无上至尊创造出的人们,可能会要求我带他们去亲眼确认。这样一来如果情报是个陷阱,有可能白白落入圈套。我的能力以防御见长,一个人的话还可以逃回来,但如果还要保护其他人,就有点困难了。」
  「有道理。好吧,雅儿贝德。就照你的希望进行吧。」
  「谢谢安兹大人!」
  雅儿贝德深深鞠躬致谢,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整张脸。
  「无妨。那就拜托你喽。」
  「请大人放心!执行最重要指令的秘密特别部队,绝不会让安兹大人后悔的。」
  安兹心中觉得不解。这个回答的讲法好像有点怪怪的。
  (算了,没差。)
  「那么来挑选部下吧。先不要挪用配置在各层的部下,重新创造一些好了。八十几级的魔物需要几只?」
  「暂且有个十五只就够了。」
  「十五只?有点太多……」讲到一半,安兹摇摇头。搜索过去的同伴们是一件要紧事,这点程度根本连必要经费都算不上。「不,也好。我知道了。」
  「另外我有一事相问,可以将露贝德的指挥权交给我吗?」
  「不行。」
  安兹立刻回答。
  露贝德是纳萨力克最强的个体。以纯粹肉搏战而论,她比塞巴斯、科塞特斯或雅儿贝德都要更强。恐怕就连全副武装的安兹也打不赢她,与露贝德比较之下,连夏提雅都算弱。
  (能打赢她的只有配置在第八层的那些,而且还要一并使用世界级道具。她再怎么强,应该也不至于能跟那当中的一只打成平手,不过……)
  「既然启动实验已经成功了,我目前不打算动用那个。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需要那么大的战力?」
  「说来难为情,大人愿意听吗?」
  「尽管说吧。」
  「难得有这机会,我想组成一支最强小队。」
  「哈哈哈哈——!」
  雅儿贝德讲话虽然像个孩子,但安兹十分可以理解,不禁哈哈大笑。他的感情立刻受到抑制,但仍然留下阵阵有如涟漪的愉快心情。
  「安兹大人!」
  看到雅儿贝德困扰的模样,安兹笑容可掬地——虽然脸没有动——回答:
  「抱歉,抱歉。不是,嗯,很有意思喔。这样啊。既然如此,反正她是你的妹妹,指挥权就交给你吧。」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就去组成你的梦幻队伍吧。说不定今后还有其他任务需要由这支小队发挥力量呢。」
  「谢谢安兹大人!」
  雅儿贝德再度深深鞠躬,因此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安兹心想她应该会露出一如平常的微笑,于是将目光再度转向萤幕,这时有人走进了王座之厅,是安特玛。她一直线来到王座跟前,单膝下跪,然后深深低头。
  「失礼了。」
  「什么事,安特玛?」
  雅儿贝德的语气听起来很僵硬,安特玛应了一声「是」,维持着原本姿势回答:
  「亚乌菈大人与马雷大人出发的时间到了,因此前来报告。」
  「是吗……抬起头来。」
  安特玛再度简短回了声「是」,然后抬起头来。
  「还有时间,我就去送他们吧。用魔法联络太不知趣了。安特玛,不好意思,你先去转告两人。」
  「遵命。」
  安特玛站起来就要离开,看着她的背影,雅儿贝德探询似的向安兹问道:
  「……安兹大人,您会不会觉得不愉快?应该让安特玛以外的女仆来才对。我会好好训斥她们的。」
  「……此话怎讲?」
  「不,只是觉得不该让安兹大人听到那个讲话失礼的女孩的声音——」
  「喔,我并不在意。其实是我建议安特玛拿她的——等等!安特玛!」
  「是!有何贵事?」
  安特玛正急着要回来,安兹伸手阻止她,指示她留在原地回答自己。
  「其他部分怎么样了?有好好运用吗?」
  「是的。头部给了一只高帽恶魔。手臂部分由挣扎亡者平分,皮肤让迪米乌哥斯大人拿去了。剩下的部分则是当成格兰特的孩子们的饲料,我想应该没有一点浪费。」
  「是吗?那就好。做为猎杀者的责任,一定要使用得一点都不剩才行。只要是猎人都会这么做的,这就叫做供养。」
  「您真是……太温柔了。连对肮脏的小偷都如此慈悲为怀,真不愧是无上至尊。若是听到安兹大人现在这一席话,纳萨力克内的所有人必然都会感动落泪的!」
  雅儿贝德感动万分地说。安特玛异于常人的眼睛里似乎也有着尊敬之色。
  「……唔嗯。哎,还好啦……这只是我个人的判断,不会强制你们也要跟我一样。不过我还是……觉得善加利用是一种礼貌喔。」
  「遵命,其他人我们也一定会善加利用的!」
  看到两人深深低头,安兹总觉得好像钮扣扣错一颗那样不自在,只能回一声「唔嗯」。
  4
  魔法省当中有好几间会议室与会客室。其中夫路达现在前往的,是以最高级家具装饰的会客室。这个房间只有在皇帝或是垃位相当之人来访时才会用上。
  站在房间门口,夫路达确认一下自己的仪容。
  这件高级长袍能够穿去参加皇帝主办的大型晚会,洒在领口与袖子的香水散发出恰人芳香。
  夫路达本身对政治或社交几乎都毫无兴趣。应该说他希望能将整颗心放在研究魔法上,所以其他琐事他都嫌烦。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立场不能对这些问题漠不关心。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仪容不整,伤到帝国的威信。
  (很好,没有问题。)
  确定服装没有任何紊乱后,他敲敲门,然后打开门扉。
  豪华的房间里有着两位冒险者。一位是个战士,穿着彷佛刚才那个死亡骑士的漆黑铠甲。然后另一位——是个连夫路达都一瞬间看得出神的美女。
  (「漆黑」的飞飞,以及「美姬」娜贝吗?)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夫路达静静关上房门时,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怪了……)
  他仍旧站在门前,定睛凝视那位绝世美女。
  「……看不见?」
  以夫路达的眼睛,本来应该会看到另一个重叠的影像。但现在却看不到,让他因为过度震惊与讶异而不禁脱口而出。
  夫路达拥有天生异能,能够目视魔力系魔法吟唱者依照可使用的位阶而发出的灵气。
  然而,夫路达明明听说隶属于「漆黑」的「美姬」娜贝是魔力系魔法吟唱者,他的天生异能却感应不到对方的灵气。
  (探测防御?)
  只有这个可能,不过这样又会产生新的疑问。她为什么要做探测防御?一般冒险者不会特地做探测防御。因为特地把力量用在这种事情上太麻烦了,也不会常常处于必须随时戒备的立场。况且在与人见面时不消除探测防御,会被认为是失礼的行为。
  (好吧,毕竟我也使用了探测系的能力,也算是不懂礼数……但她为何要隐藏自己的力量?)
  夫路达的异能广为人知,对方这样做也许是为了提防自己,但他还是猜不透原因。
  看到夫路达一直站在原地,对方有些讶异地对他说:
  「怎么了吗?」
  「喔喔,这真是失礼了。」
  夫路达在飞飞面前坐下。但他还是忍不住侧眼偷瞧娜贝。
  「喔,我懂了。那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夫路达还来不及问,飞飞先接着诡:
  「……娜贝,差不多该把戒指拿下了吧,」
  「遵命。」
  娜贝拿下戒指。霎时间——
  彷佛一阵爆波迎面扑来。
  「啊!」
  他差点没叫出声。
  娜贝身上放射出排山倒海的力量。
  身体并不是真的遭受到风压侵袭。这是只有与夫路达拥有相同异能之人才能目睹的力量奔流。
  夫路达就像个饱受冰冻朔风吹袭的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不可……」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不可能——有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
  但他无法断然否定,眼前的景象是事实。这个能力至今从未背叛过自己。既然如此——她的力量远远在自己之上,就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第七位阶……不,难道,这股巨大的力量奔流是……第八位阶的证明……吗?」
  若真是如此,那已经是神话的领域了。
  夫路达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因为第五位阶魔法是英雄的领域。而夫路达到达的第六位阶是前无古人的领域。然而现在却有一个轻易踏入下一个位阶的人物,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而且还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性。
  (难道说外貌与年龄并不一致吗?)
  惊愕地发抖的夫路达,眼角余光看到飞飞脱掉了黑色金属手套。而且还拿掉了手上戴的其中一枚戒指。
  「——!」
  一瞬间,世界被闪光所覆盖,夫路达觉得自己的意识突然一片空白。
  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就连活了超过两百年的夫路达,连这个能使用人类所能到达的最高位阶魔法之人,都无法认清这件事实。
  「这……这……这太……这太难以置信了。」
  温热液体沿着夫路达的脸颊滑落。但他没有多余心情或气力去擦。过于强烈的冲击使他心乱如麻。
  谁能料得到呢。累人歌颂为黑暗战士的人物,竟然会是个魔力系魔法吟唱者,而且立于夫路达望尘莫及的高处。
  「如果那是第八位阶……这就是第九……不……这真是……喔喔,神啊……」
  从漆黑战士飞飞身上喷发的压倒性力量,远超过坐在身旁的娜贝。既然超越了推测为第八位阶的魔法吟唱者娜贝,那么飞飞所能行使的位阶究竟有多高?
  夫路达的灵魂,回答了脑海角落浮现的疑问。

  ——第十位阶。被认为实际存在,但没有任何人真正确认过的绝对性领域。
  如今,立于那至高领域的人物来到了自己的眼前。
  夫路达站起来,在飞飞的跟前跪下,任由老泪纵横。
  「……以往我信仰着一个司掌魔法的小神。然而,如果您不是那个神的话,我的信仰之心就在这一刻消逝了。因为真正的神已经降临我的面前。」
  夫路达用力磕头,额头贴地。面对自心底涌现、无法控制的喜悦,痛楚也失去了意义。
  「我知道这样十分失礼,但还是要向您跪拜恳求!请大人务必赐教!我想窥视魔法的深渊啊!千万拜托!千万拜托!」
  「——为此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那声音冷淡得有如一面冰壁。让一百个人来听,一百个人都会这样形容,然而听在夫路达的耳里,却是令人心荡神驰的甜美声音。当然,他很清楚这句话里暗藏的毒药。但——那又怎么样呢?
  夫路达连一瞬间都不犹豫,选择支付代价。连灵魂都愿意交出来。
  「一切!没错,我愿将自己的一切支付与您!深渊之主!高深莫测的伟人!」
  「……很好。如果你愿意交出一切,我的知识就是属于你的了。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喔喔!喔喔!」
  夫路达用额头蹭着地板,流下欢喜的泪水。因嫉妒而凝结僵硬的心彷佛溶化了。他等了两百年以上,如今终于获得了可能实现长年心愿的机会。
  兴奋到了极点的夫路达继续用额头贴着地板,匍匐着来到飞飞脚下,亲吻他的护脚。他本来是想把整个护脚舔干净的。但他脑海中冷静的部分担心自己的主人与神会感到厌恶,才不得不妥协。
  「这样就够了,我已经明白你的一片忠心了。」
  「喔喔!感谢您!…………我的老师!」
  「那么先给你一道命令。把活祭品送到我的城堡——」

  「老爷子!老爷子!怎么了,老爷子!」
  陷入沉思的夫路达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回过神来。几天前冲击性的相遇,至今仍紧紧抓住夫路达的心,一不留神就把他拉进白日梦的领域。
  夫路达眨了几下眼睛,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后,对呼唤自己的人物轻轻低头。
  「失礼了,陛下。我在想一点事情。」
  在夫路达视线前方的,是唯一能称自己为「老爷子」的人物。此人就是巴哈斯帝国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而这个房间则是皇帝公务室。
  平常这个房间只有寥寥几个人,此时却有许多人聚在一起。皇帝吉克尼夫,以及四名随扈。帝国最高阶魔法吟唱者夫路达,帕拉戴恩。能力足以辅佐才智卓越的皇帝,忠心耿耿的十名能臣。不只如此,甚至连人称帝国最强的帝国四骑士之一「雷光」巴杰德·佩什梅都到场了。
  他们各自选了喜欢的位子坐下,从刚才到现在都在讨论今后帝国的方针。散落周围的纸张说明了会议争论的热烈状况。其中还有人嗓子都哑了。
  人称鲜血皇帝的年轻国君,对夫路达说出对别人绝不会说的话:
  「不,别在意。毕竟我有很多事让你费心。老爷子也一把年纪了,我也想稍微让你享享清福,但很多事还是非麻烦你不可。原谅我。」
  「感谢陛下的体贴关怀。不过,我是效忠陛下的臣子。请陛下不用多虑,有事尽管吩咐我。」
  受到慰劳的夫路达轻轻低头。
  成长为一个善良的孩子了。
  夫路达注视着眉清目秀的青年,心里产生这种想法。
  夫路达是从大约六代前皇帝开始为帝国效力。
  他与当时的皇帝——六代前皇帝关系恶劣。然而因为那时候夫路达已经是个有实力的高阶魔法吟唱者,因此受到招聘之后,没多久就在宫廷魔法师之中获得崇高地位。
  因为这些原因,夫路达与五代前皇帝关系变得较为亲密,在获得宫廷首席魔法师地位的同时,也开始从事四代前皇帝的魔法教育工作。
  从三代前皇帝起,他开始担任教师教导皇帝各种知识,也在政治决策上有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然后是现任皇帝——他心爱的孩子。
  他照顾过历代皇帝,没有一个是无能昏君。就像得天独厚般每一代都很优秀,全是些天资聪颖的孩子——虽然六代前皇帝当时已是壮年。其中尤以现任皇帝更是才智过人。虽说从两代前就在慢慢铺路,但能够成功施行君主专制,仍是拜他的卓越才干所赐。
  夫路达深深疼爱着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
  夫路达教育他就像教育自己的孩子。他能确定皇帝也将自己当成第二个父亲敬爱。
  即使如此——
  就算是当成亲生儿子疼爱的人,夫路达一样能割舍。
  (我想窥视魔法的深渊啊,吉尔。为此要我割舍什么,我都不会犹豫。就算是你这样可爱的孩子也一样。)
  「那么陛下,这期就决定完全停止对王国的进攻,是吗?」
  「没错。因为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调查名为亚达巴沃的恶魔。老爷子,有查到什么了吗?」
  「很遗憾,陛下。我一直在进行调查,但目前没发现任何资料。」
  没错,事先是这样讲好的。
  「帕拉戴恩大人。不能用魔法进行调查吗?」
  对于说出疑问的男人,夫路达谨慎地装出一副表情,冷眼望着他。
  「魔法的确具有无所不能的可能性。那是——」
  「——老爷子,抱歉。这件事一讲又要讲半天了。你先别讲了吧。」
  「我明白了,陛下。」夫路达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用老师教笨学生的口气再度开始说道:「使用魔法搜索是有办法可以对抗的。比方说这个房间就张开了隔音防壁,这你也是知道的吧,其他像是探测魔法阻碍,也是个简单的方法。」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有各种对抗手段,所以很困难喽。」
  「就是这样。不过,如果只是魔法失效的话还算幸运的。高等魔法吟唱者还会对这类魔法做好反击准备,直接杀死使用探测魔法的对手。」
  (对于无上至尊,我这点程度的魔法有什么用呢……没有人比那位大人更适合无上至尊这个称呼了。我得尽快向大人展现我的有用之处——)
  有几人听到对方不过是反击就要大开杀戒,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夫路达一点也不感兴趣。
  「照您的说法来想,」一名臣子拿起一张纸。「帕拉载恩大人用魔法查到了安兹·乌尔·恭这个魔法吟唱者的据点,是否代表那人能力不及帕拉戴恩大人?」
  「太天真了!」
  夫路达拚命压抑住苦笑,语气强硬地说,好让对方明确感觉到自己的烦躁。
  「你太天真了。我是着眼于这个人拯救了卡恩村……不对,是只拯救了卡恩村这一点,以魔法监视附近所有地区,才发现了遗迹。由于我的知识当中没有这座遗迹,于是继续进行监视,才发现疑似安兹·乌尔·恭的魔法吟唱者进了这座遗迹。你要记住我只是碰巧找到他的,否则可是会惹祸上身!」
  一部分是真心话,只有愚者才会看轻那位大人。不,自己也曾经是个愚者,无知真是件可悲的事啊。
  夫路达暗自嘲笑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那时的自己实在是太愚昧无知了。
  「失礼了。」
  夫路达扬起手接受对方的谢罪。
  「喔,对了,老爷子。派去闯入此人住处的工作者们后来怎么样了?」
  「跟踪他们的一名间谍以『讯息』送来了第一份报告,应该是全部死亡了。」
  吉克尼夫用手指数着日期,然后稍微睁大了双眼。他听说派出的是相当优秀的好几支工作者小队。这样的战力竟然才一天,或是半天就遭到毁灭性打击,的确值得惊讶。
  不用说,夫路达并不惊讶。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过,写在脸上的当然是无法置信的表情。
  「……是吗?话虽如此,光凭魔法情报还不够可信,冒险者们还要几天才会回来?」
  「由于碰到了无人生还的状况,因此他们决定立即撤退,但应该还要四天路程。」
  「等归返的冒险者提供了情报……我看至少也要五天了。在那之前我们也无法行动。」
  「讯息」是非常欠缺可信度的传递情报手段。因为距离越远就越听不清楚。除此之外,各国没有重视「讯息」这种手段,还有其他原因。
  最有名的当属哥提堡国的悲剧吧。
  这个国家大约在三百年前,在都市问设置了「讯息」网,提升了情报的传递速度,是个以魔力系魔法吟唱者为主的人类种族国家。这个国家由于过度信任「讯息」,只因为接收到三道假情报就陷入内乱状态,都市间掀起战火,又遭逢魔物袭击与亚人类侵略等灾祸,国家就此灭亡。
  除此之外,吟游诗人们也诉说着接到妻子背叛情报的丈夫愤而杀妻,结果竟是假情报的惹剧故事。
  因此很少有人信任「讯息」传递的情报,反而是过度信任「讯息」的人会被当成傻瓜。吉克尼夫也是其中一人。他的确会使用「讯息」。但一定会同时从其他路径获得情报,绝不会只依赖魔法。
  「不过,那人也真是个蠢材。要是在耶·兰提尔雇用工作者,一切就会更符合我方的计划了。虽然也是因为他无能,才会在我手中可笑地起舞,但太过无能也是个问题。当诱饵也得当得再好一点才行。」
  「陛下所言极是。」

  听到夫路达表示赞同,吉克尼夫皱起眉头。
  几天前的会议上,他接受夫路达的提案订立的计划,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掌握安兹·乌尔·恭的个性。
  根据夫路达调查,安兹·乌尔·恭的反应有好几天都没有离开遗迹,因此他们判断那座遗迹是他的据点,于是派出工作者前往该处,先观察一下安兹·乌尔·恭的反应。
  对于闯进自己居处的人,他会温和应对,还是激烈反抗?
  结果工作者全数死亡,藉此掌握到了他的部分性格。
  另一个目的,是破坏王国与安兹·乌尔·恭的关系。若是在耶·兰提尔雇用工作者就更好了,只可惜没那么顺利。
  (看来他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伯爵得到的情报只知道那是座未知的遗迹。帝国贵族擅闯王国领土内的遗迹已经是冒险了,雇用王国领土内的工作者更是需要极大勇气。也难怪他会雇用帝国内的工作者了。
  但是,这样就无法破坏耶·兰提尔,甚至是里·耶斯提杰王国与安兹·乌尔·恭的关系了。所以为了达成第二个目的,也必须将未知遗迹的情报传给王国的冒险者工会。
  「飞飞来到帝国,正中我们的下怀呢。」
  「就是啊。这下他应该会把未知遗迹与工作者们全数死亡的消息,转达给那边的工会。这样一来,王国的工会得知帝国想搜索那个遗迹,就会正式开始进行调查。」
  他们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才会硬是将冒险者挤进这次行动。当然,处理时完全没动用到皇帝的权限,是经由间谍对其他贵族散播一些风声,促成此事的。
  这次的事件,必须自始至终当成一个愚蠢贵族的蹄矩行为来处理。如此一来,就算帝国的干涉露了馅,安兹·乌尔·恭的敌意也会朝向被操纵的伯爵,吉克尼夫则可以友好地进行此事。
  「而王国的冒险者们将会攻进激烈反抗的安兹·鸟尔·恭的居处。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法吟唱者会对王国做出何种反应?而遭到反击的王国工会又会怎么做?」
  「真让人期待。」吉克尼夫笑着说,为了以防万一,又做个确认:
  「我已经知道安兹·乌尔,恭有多少力量了。他能轻易消灭工作者小队。这事应该处理得干干净净,用蠢材贵族的一颗人头就能解决了吧。」
  「这是当然,我们十分小心处理,只有这里在场的人知道内情。」
  「那就好。为了以防万一——怎么了?」
  一阵地震般的震动,打断了吉克尼夫的话。房间的窗户与家具摆设摇动得碰碰作响。不过,感觉不像是地震。好像某个庞然大物猛烈撞上大地,造成仅仅一次的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快去确认——吵什么!究竟怎么回事!」
  不只是室内,吉克尼夫还听到了室外传来的惨叫声。这个房间的墙壁做得又厚又坚固。既然如此,外面的人究竟惨叫得多大声?还是说有太多人在惨叫?是什么原因引起惨叫——最不适合这个地方的声音?
  从窗帘缝隙之间看看传出惨叫的中庭,观察状况的一名随扈,脸色惨白地回答了吉克尼夫的疑问。
  「陛下!是龙!龙降落在中庭里!」
  短短一瞬间,一阵极为呆滞的空气流过众人之间。没人能立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对,是不可能理解。大家即使知道他不可能撒谎,仍然冲向窗边,想自己亲眼确认。
  他们几乎是硬扯着拉开了厚重窗帘。看见窗帘后面,半透明的玻璃窗外的光景——稳稳盘据中庭正中央的龙,所有人无不张口结舌。
  「怎……怎么会有龙在那里?那头龙是哪里来的?」
  「外务!今天有哪个会骑龙闯进中庭的无礼之徒要来吗?」
  「我没听说有这等事!」
  「你跟评议国的龙见过面吗?那个不是评议国的龙吗?」
  「……那头龙与我听闻过的外貌完全不同。我是听外交人员说的,应该可以采信。」
  「这些都不是重点,让对方入侵到宫廷禁地才是最大的问题吧?陛下在此,皇室空卫兵团都在做什么啊!」
  龙拥有坚固鳞片包裹的强韧肉体,远在人类之上的寿命,各种特殊能力与魔法力量,是这世界上最强的存在。当然,龙的实力也是有高有低,时常可以听到冒险者击败了龙的事例。但纵观历史,也经常可以看到被愤怒的龙毁灭的都市,有时甚至是国家。二十几年前南方国家的一个都市被龙毁灭一事,至今仍令人记忆犹新。
  这样的存在出现在皇城正中央,是非常严重的状况。
  就连吉克尼夫都屏气凝息观察着状况,这时,只见两个小小人影从龙的背上下来。
  定睛一瞧,是两个肌肤彷佛被太阳晒黑的小孩。
  「那应该是黑暗精灵。」
  夫路达气定神闲地说出两人的种族。
  「帕拉戴恩大人!那头龙究竟是什么来头!那两人究竟又是什么人?」
  「这个嘛,我也不认识那头龙……」
  从龙身上下来的两人不用说,降落在中庭的龙也被骑士们团团包围。这些骑士虽然是帝国的骄傲,然而站在龙的面前却显得十分不可靠。真不愧是最强的生物。
  骑士们当中,走出了一名左右手各拿一面盾牌的男人。
  「喂喂,是那家伙出马吗?虽然也没其他办法了……但失去他未免太可惜了吧。」
  走上前的是帝国四骑士之一,「不动」纳札米·艾内克。
  他是帝国的巅峰级战士之一,在防御战上拥有四骑士中最强的本领。这名战士虽然能够抵挡多种能量系攻击,但与龙相比之下仍然显得微不足道。听到「雷光」巴杰德·佩什梅断定同袍会有何下场,所有人都只能点头同意。
  「皇帝陛下,请快去避难吧!」
  「能逃到哪里去?你说哪里就安全了?」
  听到回过神来的臣子如此提议,吉克尼夫嗤之以鼻。
  「可是!」
  「——我明白你们想说什么,但我如果舍弃皇城落荒而逃,必然会沦为笑柄。就算对手是龙也一样。虽然那个好像不是评议国的龙,不过如果对方是知道我不会逃走,才这么做的话……听说龙很有智慧,看来对帝国的政治情形也了若指掌呢。」
  吉克尼夫之所以能对贵族们施加压力,是因为有骑士团的军事力量做为靠山。若是因为皇城出现一头龙,皇帝与骑士就抛下皇城逃之夭夭,这件事一旦被贵族们知道,他们很可能会看轻皇帝的军事力量而群起造反。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乌合之众,但仍然会导致帝国力量一口气削弱。
  (无论是战还是逃都会吃亏,真是讨厌的一招。那头龙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久,前往中庭的人越来越多,包围龙与两人的总共有四十名近卫兵,以及六十名骑士。不只如此,还有魔力系与信仰系的魔法吟唱者。
  「光凭一百二十几人不足以对付他们。陛下,我想我最好也过去。」
  吉克尼夫微微皱起眉头。夫路达是帝国最大的王牌。他不确定将这张王牌用在龙这种强者上有没有好处。然而他相信夫路达就算陷入绝境也能平安脱逃,这份信赖斩断了他的迷惘。
  吉克尼夫并不知情。
  他不知道夫路达会主动说要前往,是为了避免吉克尼夫使用传送魔洼撤退。
  「老爷子,拜托你了。还有如果可行,你可以叫『不动』退下吗?」
  「遵命。不过,那些人深不可测。我认为他们的实力恐怕难以想像,请陛下做好逃走的准备。」
  只留下这句话,夫路达就打开了窗户。他直接跳出窗外,以飞行魔法的力量飞上天空。

  「呃,大家听得到吗?我是安兹·乌尔·恭大人的属下,名字叫做亚乌菈·贝拉·菲欧拉!」

  就在这时,一阵超大音量响遍了四周。

  「这个国家的皇帝,送了一些没礼貌的家伙到安兹大人居住的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来!安兹大人很不高兴。所以如果你们不来道歉,我们就要毁灭这个国家!」

  吉克尼夫的表情扭曲了。究竟是谁用了什么方法,找出了这个答案?他是如何沿着细小线索发现真相的?
  环顾室内,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皇帝。而明白吉克尼夫心中疑惑的人,全都摇了摇头。

  「首先第一步,我们要把这里的人类统统杀光光!马雷。」

  站在身旁的另一个黑暗精灵把手中法杖插进中庭地面。霎时间,彷佛只有中庭发生了局部性大地震。之所以说彷佛,是因为吉克尼夫完全感觉不到地表的震动。但大地仍然以龙与黑暗精灵为中心发出哀号并遭到撕裂,比蜘蛛网更复杂的地表裂缝张开了大口。
  骑士、近卫兵、魔法吟唱者。除了在天空飞行的夫路达以外,所有人都被大地吞没。
  黑暗精灵似乎巧妙地将自己与同伴放在效果范围外,若无其事地站着,一拔起法杖,就跟发生地震时一样,大地突然迅速聚拢在一起。似乎由于聚拢的速度太快,大地顺着刚才的蜘蛛网纹隆起,反而成了一块土丘。
  刚才集合在中庭的骑士们全都消失无踪。结束得实在太突然了。

  「好啦~统统杀光了。接着轮到这座城里的人类……呃,我不知道哪个是皇帝,所以还是算了!不过如果皇帝不赶快出来,我们就要破坏这座都市!皇帝,请快点出来!」

  「陛……陛下。」
  大臣簌簌发抖,惨白着一张脸请示吉克尼夫。
  「……是想说我们拔到了龙的胡须,所以才骑龙来的吗?」
  吉克尼夫拚命压抑颤抖。帝国唯一至上的存在,一手掌握权方的皇帝,不能在臣子面前表现出惧意。
  「安兹·乌尔·恭……究竟是什么人……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吉克尼夫从窗户大声喊道:
  「我就是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我想与你们好好谈谈!可否劳驾使者阁下前来宫内!」他转向大臣:「做好最高级的款待准备!火速进行!」
  臣子们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吉克尼夫的视线从他们的背影,转向看着他这边的黑暗精灵。
  「……我太小看他们了。如果那只是部下的话……难道此人不是我能对付得来的吗……话虽如此,我不能在这里退缩。如果对方想进行交涉……那么接下来就比场舌战吧,安兹·乌尔·恭。我定会击溃你的野心!」


Epilogue
  「那么,这是讲好的一百枚交易金币,这是借据。」
  看看皮袋里的东西,满足地点头后,爱雪的父亲毫不迟疑地在递给自己的羊皮纸上签字。最后再盖上家徽。熟练的动作证明了这些行为已经做过好几次。
  「这样就可以了吗?」
  看看递出的羊皮纸,男人点点头。如果赫克朗与伊米娜人在这里,一定会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个男人就是之前去过「四谋士」逗留的旅店的那人。
  男人看了几遍递给自己的羊皮纸,确认没有问题而且墨水也干了,就将纸卷起来,扔进羊皮纸筒里。  
  「确认无误。」然后男人指指父亲面前的皮袋,问道:「您不用确认一下吗?」
  「哎,少个一枚金币也不会怎样的。」
  「是吗?」
  对于大方地点头的父亲,男人点头回答。
  当然,他早就检查过了,一分也不少。不过穷途潦倒到必须借钱度日的家庭,即使只是一枚金币也不该轻视。不,也许让这种人当上当家,这个家就已经完蛋了。
  不过对男人而言,只要父亲当个好客户就无所谓。
  「那么利息与还款时间就照平常一样,可以吗?」
  对于他的问题,这个家长仍旧用大方的——坚信自己地位高于对方的态度点头。
  男人点头表示了解。
  「……对了,府上千金最近还好吗?」
  「嗯?」
  男人想起这个家里有三个女儿,于是补充道:
  「我是指爱雪小姐。」
  「喔,爱雪啊。她去赚钱了。」
  「……这样啊。」
  女儿去工作赚钱时,你又在做什么?
  男人如此想的同时,巧妙隐藏起眼中蕴藏的轻蔑之色。
  他不禁觉得那个少女有个这样的父亲实在可怜。
  男人也不是恶魔。
  只不过,最重要的依然还是本金含利息如期偿还,而且还要一再跟自己继续借钱。他无意插手管别人的家务事。
  「不过才赚一、两个钱回来,就得意忘形了。」
  听到父亲不快地低声说着,男人多少蹙起了眉头。要是发生什么麻烦事,连带影响到还钱就伤脑筋了。况且这个家在利息方面让他赚到了优渥的利润,他很希望能继续维持生意关系。为此,他试着插嘴管了一下平常不会介意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事。只是做女儿的忘记自己从小到大受了多少恩情,想跟父亲唱反调罢了。」
  「那就好……」
  「真是!我得好好说她一顿才行!让她知道贵族该有的态度。」
  男人绝不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但他只有一句话想说。
  「真是不容易。」
  「就是啊。真是,那个笨女儿……」
  男人没说是谁,父亲自动认为说的是自己的辛劳,口中念念有词。
  一百枚交易金币可是笔钜款。但是照平常的状况,父亲很可能会马上花光,到时候他一定会再找自己过来,不过男人判断直到这次的借款还清之前,先不要再借钱给他比较好。
  想到这里,男人环顾室内。
  以男人的眼光来看,房间里有着琳琅满目的精美家具,至少可以拿回借给他的本金。况且就算卖掉家具不够还钱——
  男人为了隐藏眼中浮现的情感,压低了视线。
  「追根究柢,菲尔特家的女儿本来就不该去做那种肮脏工作。跟她一起工作的好像都是些平民,品性一定也相当低劣。」
  「……会吗?」
  男人回想起在酒馆见到的两人的脸,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是如何理解他语气中的情感,父亲像要找藉口般急着解释:
  「唔,我不是说所有平民都是这样,我是说做冒险者那一行的。」
  「或许是吧。」
  「对吧?女儿会叛逆搞不好也是他们害的,我得找机会好好说她一顿才行。真要说起来,身为女儿本来就该听父亲的话。竟然想跟我顶嘴,还早十年咧。」
  瞥了一眼一肚子气的父亲,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么我还有其他地方要跑,就先告辞了。请务必按期还款喔。」
  「姊姊什么时候会回来?」
  「很快就回来喽!」
  那间房里有两个小女孩。把床当成椅子,乖乖地并肩坐在床上的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白嫩脸颊带有少许朱红的模样,让人联想起天使。而与姊姊有几分相似的容颜,让人很容易想像到她们将来的花容月貌。
  两人穿着同一款式,洁净无暇的纯白皱摺连身洋装,裙子底下伸出的白皙双腿摆动着。
  「真的吗?」
  「真的啊!」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等姊姊回来,我们就要搬家了,对吧?」
  「对啊!」
  两人笑得好开心。她们并没有认真思考过搬家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们最喜欢的姊姊不会再离开她们了。这让她们非常开心。
  姊姊——爱雪经常外出。她们不知道姊姊都在做什么,但两人都知道姊姊在做相当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们决定不要任性,但还是忍不住想跟温柔的姊姊一起玩。
  没错,两人都喜欢爱雪喜欢得不得了。
  她们最喜欢既温柔,又知道好多事情,而且对她们好好的姊姊了。
  「姊姊怎么还不回来呢~?」
  「怎么还不回来呢~?」
  「好期待喔,库蒂丽卡。」
  「嗯,好期待喔,乌蕾丽卡。」
  「我要叫姊姊念书给我听~」
  「我要叫姊姊跟我一起睡~」
  「库蒂丽卡好诈喔~」
  「乌蕾丽卡也好诈喔~」
  接着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露出了同样愉快的笑容,然后发出银铃般约可爱笑声。
  「那,库蒂丽卡也一起吧,跟姊姊一起。」
  「嗯,乌蕾丽卡也一起吧,跟姊姊一起。」
  然后两人笑了起来,幻想着即将来到的快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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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ewen00 騎士
真是让人抑郁的一卷呀,作者就一心想着让骨头装逼了……
但是连续这么多卷看着骨头一个人对着空气斗智,有点审美疲劳了呀,如果能有个相应的对手推动剧情就好了

6 年前 0 回復

混沌死神 王爵
' 夜的假名诗 发表于 2016-8-16 02:14 4人小队惨死 在家的俩姐妹也是前途一片黑暗。。。。看来我需要缓缓心情 '


作者雜談指妹妹全在幾個月後死了

6 年前 2 回復

a8022604 公爵
第一章漏句:

......掛著流星槌,脖子上掛著與鎧甲罩袍圖案相同的聖印。

>>>臉龐輪廓雖然健壯而粗獷,不過頭髮剃得很短,只留了點修得齊整的小鬍子,給人爽朗<<<<<<的印象。外貌看起來大約三十來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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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hgapcr8473962 子爵
不作死就不會死
想看大墳墓怎麼報復派這些人來的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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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z2533 子爵
大家都知道要征服世界,只有骨頭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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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才能够 平民
' klsxf 发表于 2015-11-24 18:26 看来这是真的:不能以人类的观点来看问题。。。比如说,前一卷攻击虫女仆也是这个问题吧。。。他就因为不是 ... '


本来就不该把这种类型的书当轻小说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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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假名诗 子爵
4人小队惨死   在家的俩姐妹也是前途一片黑暗。。。。看来我需要缓缓心情

8 年前 0 回復

出不去了。。。 伯爵
感谢录入!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出现这两个妹妹的戏份。个人感觉。。希望比较小。。之前第三卷的扎克也是有悲惨的故事啊。不过王国和帝国比起来的话,果然还是帝国更适合普通人生活呢

8 年前 0 回復

圣夜 平民
感谢楼主!~~~支持楼主的无私分享!~~~大爱安兹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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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31415 平民
看到这一本时,已经让人觉得反而是站在主角对立面的那些人——即使是有他们自己的各种利益考量——更令人喜爱并能让人产生认同感了。

8 年前 0 回復

荀穆 騎士
感谢楼主的辛劳。

8 年前 0 回復

gypbrf 平民
' klsxf 发表于 2015-11-24 18:26 看来这是真的:不能以人类的观点来看问题。。。比如说,前一卷攻击虫女仆也是这个问题吧。。。他就因为不是 ... '


可惜了这么好的妹子

做黑工自然有生命方面的风险,但大小姐和她的同伴本不应该落得这么悲惨的结局,命(丸)运(山)对她们不公。

8 年前 0 回復

gypbrf 平民
不要招惹纳萨力克

这是在本作世界观下的铁则

可惜很多人直到死前才知道自己被卷进了什么事情里

和安兹等人是善是恶无关,与他们为敌本身就不明智

8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看来这是真的:不能以人类的观点来看问题。。。比如说,前一卷攻击虫女仆也是这个问题吧。。。他就因为不是人所以被攻击。。。不过,大小姐真的悲催呀。。。

8 年前 0 回復

wsz6583832 勳爵
一个都不放过,哎,越来越没人类的感情了,起码web的调教跟夏提雅百合还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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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hxooo 公爵
' a243405161 发表于 2015-11-21 00:13 「原来如此……」想起夏提雅,安兹苦美了。「的确,我也觉得有可能。」 苦美了?什么意思 ... '


想起夏提亚因为单独一个人,所以被人洗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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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243405161 子爵
「原来如此……」想起夏提雅,安兹苦美了。「的确,我也觉得有可能。」  苦美了?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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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he1990 騎士
看过这卷以后,我感觉纳萨力克大坟墓实在是太强大了,真心为那些因欲望萌瞎了眼的人感到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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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13258000 子爵
哦呀?大小姐在这挂了啊,本来还期待着如网络版一般的教育呢,有点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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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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