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有]冰雪少女2 冰雪少女憤慨不已[台/繁] (已完成)


本帖最后由 kkes0308 于 2015-11-14 11:58 编辑


興國物語10卷有人在翻了

不會修圖,傷眼勿怪
下載
=============================以上廢話==================================
  书名 冰雪少女2 冰雪少女憤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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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山田有
  插画:狐印
  扫图: kkes0308
  录入(翻译): kkes0308(台版譯者:楊詠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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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很不懂別人的心情。我好不容易想要挑戰新的事物,為什麼就不能支持我呢?」

  她不高興地鼓起臉頰,直直盯著我看。雪兒,這個性格認真又愛好研究的超可愛女孩,從雪之世界來到這裡,想挑戰的居然是熱水澡──也就是澡堂!

  「好好好,我知道了。洗熱水澡很好!」

  因為不想讓她不高興,所以我慌忙地贊同她。

  我很想和大家好好相處,但這句「好好好」卻讓雪兒......










書籤,吃飽太閒順便掃了→_→





本帖最后由 kkes0308 于 2015-11-13 23:20 编辑


序曲



我從紙袋裡拿出一件裙子,給雪兒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頭的她,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制服!」
她有些雀躍地說。
我壓抑著想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門口靜靜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飄著,畫出波浪的曲線。
黃色花朵隨即在白色病房裡一一綻放。
噗!噗!噗!
無邊無際的燦爛花田就這麼在眼前展開。
——我的腦中出現了這樣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麼?」
「嗯,也沒特別做什麼。」
「我知道你沒特別做什麼。」
雪兒的頭腦非常好。
「但是,你一個人在那裡傻笑,實在很詭異。難道你是在嘲笑我嗎?」
「哪有!我才沒有嘲笑妳。倒是,妳不覺得好奇嗎?」
「不覺得。」
「心情沒有變愉快嗎?」
「沒有。」
「這樣啊……」
「好了,別玩我的制服。」
雪兒用毫無抑揚頓挫的冷靜口吻說著「快拿過來」。
我撿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紙袋,名為妄想的花田瞬間雲消霧散。我走近病床,說了聲「給妳」,溫柔地將裙子遞過去。
「對不起啦,因為今天實在是太值得慶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動來表現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點難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現心情,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
雪兒抱怨個不停,我不禁有點沮喪。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說出來,世界早就和平了……
話雖如此,雪兒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撫摸著裙子,徹底感受它的質感。她嘴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樣子。
那是我們學校的制服,我將手伸進紙袋,將其他東西攤在床上。硬挺的襯衫、西裝外套、全新的襪子……
雪兒現在穿的是醫院中那種像睡衣的病人服。她這身裝扮無法直接回家,所以我們才約好今天帶替換的衣物過來。當初在問本人意見的時候,她堅持一定要制服,講都講不聽。比起從祖國穿來的洋裝,雪兒好像更中意隨處可見的高中制服。
「還是這個摸起來舒服。」
「是嗎?」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點點頭。
「那就好……對了,還有一樣東西。」
我從紙袋裡拿出綴著絨球的針織帽,輕輕戴到雪兒頭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寶石的眼瞳眨了眨。
「這是什麼?」
「現在已經十二月了哦。雖然沒有下雪,外面還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語氣來表現,就是『冷空氣來了!』,大概是這種感覺。」
雪兒沉默了好一會兒,讓人聯想到顯微鏡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剛才說的話嗎?真失敗,我講話常常不經考慮隨口說出,這次大概又說錯話了……當我正在忐忑之際,雪兒說話了:
「好重。」
「咦?」
「而且頭好溫暖。大腦在冰冷的情況下運轉得比較好。」
「嗯〜或許是那樣沒錯,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會感冒的。」雪兒冷靜地斷言。
「算了,總之我先換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樓頂看一下風景。」
我慌張地走出病房,啪噠一聲關上房門。
呼……我靜靜地吐了口氣。
不行、不行──我因為太高興,好像有點得意忘形了,必須反省才行。
我抬起頭,澄澈的藍色天空鑲在走廊的窗戶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氣清新怡人,今天是難以形容的美麗假日。
嗯,雪兒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氣,也沒什麼好稀奇的。


本帖最后由 kkes0308 于 2015-11-13 23:30 编辑


預兆


1


雪兒大約在三天前甦醒。
在那之前,雪兒一直在沉睡。她將我們從舊校舍的災難中拯救出來後,因為力量耗盡,就陷入了神祕的沉睡之中。
但我知道沉下的事物終會浮上。
那天是星期天,我和可香谷同學一起去醫院探病,在我們像平常一樣打開病房房門時,雪兒已經醒了。一點預兆也沒有,她就這樣若無其事地醒了,我不禁愣在那裡。
「雪……兒?」
那澄澈的眼瞳完全看不到一絲睡意。她直直地望向我,然後在床上點了點頭。
YES,雪精靈歸來了。她全身洋溢著鮮嫩的活力,櫻桃色的唇,白皙緊緻的肌膚,兩頰像草莓冰淇淋般紅潤,長髮閃著更加不可思議的光澤……
糟了,我該跟她說什麼?
人在高興過頭時,腦袋真的會一片空白。明明之前練習了好幾次,想著雪兒醒了要對她說什麼,現在卻忘得一乾二淨,就像颱風掃過一樣。這種時候,嘴巴就會說出老套到不行的話:
「早安。」
「祖阿。」
啊呣啊呣……
雪兒說話之所以含糊不清,不是因為還沒睡醒,而是她嘴裡塞滿了東西,正在狼吞虎嚥。雪兒在床上坐起上半身,認真地吃著東西,托盤上的小碟子裝著水果、煎蛋卷等容易消化的醫院餐。
「啊呣啊呣……吞。邊說邊吃,真是失禮了,因為我現在實在很餓。」
「看來似乎是這樣。」
嗯,看起來就是這樣。
「你覺得這樣很沒禮貌嗎?你對我現在的行為有何感想?」
「食欲就是健康的最佳證明。」
「我很健康。」
「別著急,小心噎到了。」
「放心,我嚼了很多下。」
「你、你們,別在那邊給我自顧自地聊起來!」
身旁的可香谷同學忽然用手肘把我推開。
「現在不是聊這些的時候吧!」
可香谷同學啪噠啪噠地跑到雪兒身邊,輕摸她的手臂。
「雪兒同學,妳沒事吧?身體沒問題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記憶還在嗎?」
「是的。」
雪兒優雅地豎起湯匙。
「完全沒問題。」
「是嗎……」
「太好了。」可香谷同學放心地吐了一口氣說道:「真的太好了。」
雪兒有些害羞地紅了臉頰,仍然繼續大口地吃著東西。
「雪兒,這些餐點夠嗎?」
「當然。」
「也是,份量這麼多……」
「不夠。」
「咦?」
「餐點這麼少,當然完全不夠。」
「是嗎……」
我低聲回道。居然不夠嗎?
「我還想多吃一點,因為……我必須補充大量營養。」
——剛才我又跟護士小姐點了餐,還沒送來嗎?
我幾乎把雪兒這句話聽成「※費馬數是無限存在的嗎?」,她動個不停的嘴角黏著幾顆飯粒,我和可香谷同學急忙奔出病房,衝去催促加點的餐點。(編註:法國數學家費馬所提出的數學定理之一。)


「結果,她那天吃了四人份吧?」
呵呵,我抓著醫院樓頂的欄杆,邊回想邊笑。
「吃得真多啊,雪兒……」
為了後續觀察,雪兒又在醫院多住了兩天,看她能輕鬆吃下四人份的食物,就知道不用擔心了。老哥看準時機,在今天幫雪兒辦了出院手續。今天剛好是創校記念日,學校放假。馬上就要期末考,大家這時應該在拚命記古文動詞變化吧,但是沒關係……只要別考不及格,就絕對沒問題了——我如此催眠自己。
沒問題、沒問題。
「嗯,今天是最後一次看這個景色了。」
藍天和熟悉的景色在欄杆前方展開。
混雜著大樓和平房的景色並沒有多美麗,在探完雪兒的病回去之前,我經常會繞到這裡,邊看著天空邊祈禱雪兒恢復健康。如果上帝在的話,我希望祂能在空中打開門扉,傾聽我的願望。
因為這片景色飽含了我的心願,想到再也看不到它了,使我莫名地覺得有些眷戀。
「咦?」
……是我眼花了嗎?
剛才我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從空中飄下來,像是細小的碎片之類的。雖然我很快就抬起了頭,還是沒看到。可是有啪啦啪啦的聲音……
到底是什麼?
如果是秘境探險電影,戴帽子的考古學家就會在這個時候大喊「大家快跑,天花板要崩塌了──」,可是這裡是戶外,沒有天花板。我以為是自己累了,轉身想下樓,卻突然感到奇怪的氣息。
「嗚哇!」
剛才那是預兆嗎?空中飄著某種不可思議的東西。
輕飄飄、輕飄飄……那東西慢慢靠了過來……這是什麼?
「真糟糕。」今天明明是值得慶祝的日子,卻又遇到奇妙現象了。


2


我經常看見不可思議的東西,原因不明,大概是天生的,總之就是常碰到常識或道理無法解釋的東西。
有時是現象,有時是物體或人物,有些是其他人看得見的,有些則是他人完全看不見的,種類各式各樣。我從小就遭遇太多次,已經習慣了,如今一點小事已無法讓我驚訝,但是——
「我看看……嗯——」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次的東西很溫和。
模糊不清、形狀不定,一下聚集一下散開,就這樣慢慢從空中飄落。說得簡單一點,它看來就像雲,幾道半透明的細長雲霧靠了過來。
我感覺它不會突然撲過來咬人,便呆呆地盯著它看,最後那些雲霧如線般圈住我,在胸口的高度形成巨大的圓圈,輕飄飄地緩慢轉動。
「嗯……我該怎麼辦呢?」
我暫時不知道這個現象有什麼用意。
它們這樣圈住我,應該是有什麼事吧?我也不忍心無視它們,就這樣衝破圈圈。那麼,我到底該怎麼辦呢?那東西看來也沒有發聲器官,應該說,連眼睛鼻子耳朵都沒有。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推測對方的意圖了,如果換成考試問題就像這樣:
問題1、在某個晴朗的日子,天空飄下幾道雲霧包圍住你。接下來你該怎麼做呢?
「不對不對..……」
什麼該怎麼辦,如果真的碰到這麼難的題目,只能兩手抱頭了吧?要是它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朝我吐火反而還好懂,有沒有什麼線索呢……我看向四周,發現了一個異樣的東西。
是火。
那邊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火。
「那、那是什麼……?」
它從哪裡冒出來的?
大約二十公尺前方有座架著梯子的頂樓小屋,那個東西就浮在旁邊。一個翻騰的巨大橙色火球,嗡嗡嗡地飄在空中,日珥般的豔紅飛沫在表面劇烈噴發——
我忽然產生強烈的危機感。
因為那個亮得刺眼的火球突然笑了,應該說,像是笑了。那熊熊燃燒的表面裂了一條縫,兩端則向上提起。我在腦中某處想著「好像電玩小精靈啊」,下個瞬間,我的心臟便幾乎要跳出來了——因為那東西突然用猛烈的速度朝我衝來,我完全沒有機會閃開。它就像失控暴衝的車子,帶著驚人的威力跟電流聲襲擊過來。
會被吞噬!
我反射性地閉上眼睛。
橘紅亮光穿透眼皮,嗆人的熱風轟隆狂掃而過,頭髮被風扯得霹啪作響,耳裡全都是「嘰——」的回音……
四周恢復平靜。
我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沒被吞噬。
「……咦?」
不止如此,我還毫髮無傷。
除了毛髮有點捲曲以外,連大衣都沒有燒焦的痕跡。
「剛剛那到底是什麼……」
那些怪東西就像往常一樣讓人搞不清狀況,我一邊想著,邊拍掉黏在大衣上的煤灰。這時,我突然發現之前圈住我的雲霧不見了,我抬起頭,看見火團飛到了藍天的另一邊。
「啊!」
我知道那個像雲的東西為什麼消失了,因為那個火團正咬著它。它被電玩小精靈的嘴巴夾住,正在那亂扭。
也就是說——
那東西撲過來的原因是那朵雲,所以我才會平安無事。應該說它們一開始就對我沒興趣吧。
那個怪東西就這樣往藍天飛去,沒入大樓的縫隙間消失不見。
「嗯……」
我被孤零零地留在樓頂,歪著頭喃喃自語。
「剛才那個,到底是什麼呢……」
我該不會碰巧遇到捕食場面了吧?
難道這些超自然物體也有食物鍊嗎?以妖怪A為食的妖怪B被妖怪C吃掉了,說不定我剛剛正窺見了這種神祕的場合,也可能不是。因為也沒辦法和它們核對答案,結果只能落得不明不白。但所謂的不可思議現象,就是這樣地不明不白,才會讓人不可思議吧。
「跟平常一樣,不要在意比較好吧……」
我搖著頭,打開門準備下樓。
「好痛!」
門突然打開了,撞得我眼冒金星。
「你在做什麼?」
我兩手按著額頭,這時雪兒輕巧地跳到我的眼前。
「沒、沒事。」
這種丟臉的事沒必要特別說明。
「我沒在做什麼。」
「是嗎?你的表情和平常不太一樣。」
「啊哈哈……我一直是這種表情啊。話說回來,雪兒,妳是來接我的?」
「沒辦法呀,我等了半天,你都一直慢吞吞地不來。最合理的方式就是我來接你了。」
「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
我每次都在讓別人等時遇到麻煩。
先不管那個了,雪兒已經完全準備好了。她手裡拿著小包包,身上換了喜歡的制服,那久違的身姿就如字面描述是「穿著制服的精靈」。略短的裙子襯托著纖長的腿,看起來可愛至極。如果聽到我這麼說,她一定會生氣,因此我保持沉默。
「快點回家吧。我想盡情地看電視。」
雪兒把蝴蝶結折起來,戴上針織帽。我不禁瞪大眼睛,那是我之前給雪兒時,她不中意的絨球針織帽。
「幹嘛,一直盯著我做什麼?」
「嗯,我沒盯著妳。」
「你有。」
「沒有。」
「你有,就像放大鏡一樣。」
「什麼意思?」
「你對於我戴上帽子這件事-好像有什麼想說的,所以一直盯著我看。」
「不、不用解說得這麼詳細!對不起啦,我盯著妳看了。」
「哼!」
雪兒輕輕用鼻子哼了一聲,然後說:
「我不喜歡頭上暖暖的,冰冰涼涼的比較舒服……但我也不能無視你的親切,那樣太不成熟了。我是很溫柔的,同時還擁有慈悲心,別人對我親切,我也懂得還人情。」

雪兒紅著臉頰嘟嘴說道。我低喃道:
「慈、慈悲……?」
人清?
「我純粹是同情你。」
可悲的是,我聽不懂雪兒想說什麼……
嗯,雪兒雖然個性有點難相處,但她來自不可思議的世界,理所當然就該像剛剛那個怪火一口吃掉怪雲那般難懂。
但是,我心想:
——我不討厭雪兒的這種地方。
我們愉快地說著難懂的對話,離開了醫院。


3


「所以,雪兒完全恢復健康了。」
「嗯,好像是。」
可香谷同學雙手盤胸,微轉眼眸看向雪兒。
教室裡比平常熱鬧了三成。
雪兒的座位邊圍著一堆同學,嘰嘰喳喳……雪兒昨天才剛出院。因為她之前休息了好一陣子,我是有預想到會有這種情形,只希望大家不要讓她太累。
況且雪兒的目的就是看看這個世界,在回到原來的世界之前,她想觀察各種事物。身為把她從異世界帶來的人,我有義務協助她。那麼,她對於現在這樣被大家捧在手心的狀況有什麼感想呢?會不會影響她做為觀察者的判斷?我心不在焉地想著這些事。
「妳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嗎?」
「有食欲嗎?」
「可以上體育課嗎?」
「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借妳筆記喔?」
雪兒聽著同學七嘴八舌,表情完全沒變。她頭上的蝴蝶結輕輕飄動,宛如金魚的尾巴一樣。
「我身體沒問題。」
「食欲普通。」
「可以上體育課。」
「你借我筆記,我借你課本。」
她有禮地一一回答。可能是出於體諒的心,沒有人吐嘈說借課本幹嘛。看來暫時不用擔心了。
「對了,可香谷同學,妳找我有事嗎?」
「欸?啊,嗯。」
可香谷同學正面對面和我待在無人教室的角落,黑蜜般的長髮今天也光澤動人。
她鼻梁挺直,睫毛長得可以放上火柴棒,眼眸如兇悍黑貓般閃亮。正如她的名字「可香谷由里」一般,她如果沉默地佇立著,就像身邊盛開著白百合的美少女。只可惜人不說話無法生存。可香谷同學個性十分好勝,強勢的性格也反映在她的興趣上,她是個愛書的文學少女,不過光閱讀已經無法滿足她,她也開始動手寫各種東西,還讓我閱讀她的作品。我暫時和可香谷同學訂了契約,要協助她變成作家。(編註:日文中「由里」音同「百合」。)
「那個啊……」
可香谷同學勾著襯衫衣領,左右輕搖著纖細的頸項,將領帶鬆開一些。
「我現在要說一下對書店的看法。」
可香谷同學是個喜歡唐突地切入話題的女孩,我僵硬地點點頭。
「我啊,覺得書店就像可以選擇各種搭配及組合的冰淇淋店!」
「啊?」
我眨了眨眼,努力理解她剛才說的話。
「冰淇淋。」
我的大腦全力運轉,冰淇淋、冰淇淋……
「那個,可香谷同學,妳該不會一大早就肚子餓了吧?嗯,那我們走吧,學校餐廳的販賣部有賣冰淇淋。」
碰!我的肚子被揍了一拳,雖然不到慘叫的程度,但看來我的回答錯了。
「……真是!我一開始不是說過是對書店的看法嗎?好了,你給我閉上嘴聽著。」
可香谷同學雙手扠腰,用家教女老師的口氣說:
「我有一間很喜歡的冰淇淋店,那裡能隨意搭配各種義式冰淇淋,想裝多少就裝多少,像抹茶、香草搭黃豆粉的冰淇淋套餐,或柚子、芒果加柑橘的冰沙組合。」
「嗯、嗯。」
不是要討論書店嗎?
「如果搭配得好,冰淇淋會變得超級美味……該怎麼說呢,就像味道再次進化成更高階的存在,最開始用巧克力搭配薄荷的人一定是天才。嗯,先不管那個,總之每次嘗試都會有新的發現,所以我才經常去那家冰淇淋店捧場。」
「嗯嗯。」
「偷偷告訴你,我認為書店也是這樣。」
嗯!可香谷同學用力點了一下頭。
「隨著位置的擺放,書的魅力也會變得不一樣,平常根本不會注意到的書,也會忍不住拿起來看,然後不知不覺買下來。那個,該怎麼說好呢,就像突然接收到書店店員的心電感應一樣,我認為那是搭配組合造成的影響。」
「原來如此。」
我豎起大拇指。
「我終於明白可香谷同學想說什麼了。舉例來說,世界糧食危機的書和減肥書放在一起,就會產生新的魅力,就像冰淇淋的搭配組合一樣——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吧?」
「我完全聽不懂你舉的例子。」
「咦?」
「不過也是,那是正確答案。」
「……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想抱住頭了。
「所以,我們兩個人週末去書店吧!」
可香谷同學迅速撇開臉,口氣莫名有點急躁。
「車站前好像開了一家新書店,聽說書種非常齊全,說不定會有新的搭配組合,或是能找到新的發現。恰巧我買了可愛的新衣服,就一起去吧。你跟著來!」
「原來如此啊。」
總而言之,就是喜歡新東西的可香谷同學想去書店取材,尋找新的點子或創作靈感的樣子。
既然這樣,一開始坦率說出來就好了啊……我心想。
「但、但是,不需要太勉強哦!」
可香谷同學忽然慌張地揮了揮手。
「誰叫週末之後是期末考,很重要呢!對你來說,避免考不及格也是很要緊的,如果會勉強你的話就算了。嗯,雖然我們訂了契約,但我也沒有這麼不通人情,在這時行使權利,也並不是打算干擾你唸書,只是想說可以喘口氣。就在週六、週日的傍晚去一下,那樣如何呢?不好嗎?如果還有時間的話,我也寫了新的小說……」
「唔呣,對耶,期末考快到了。」
「還說『對耶』,就是下星期一了。」
「其實我完全沒有唸書,比平常還要混。」
「給、給我等一下,幹嘛突然一臉沉重啊?」
可香谷同學縮起下巴,手覆在嘴邊,眼神像吃不到心愛核桃的松鼠般朝上看著我。
「振作一點,如果你不能升上去,我會很困擾的。」
「為什麼我不能升上去,可香谷同學會很困擾?」
「……我怎麼知道啦!」
哇哇哇?
「這種事自己想啦,你也長著一顆頭啊!」
「別、別突然生氣嘛,可香谷同學!」我朝後仰著向她道歉:「沒事沒事,沒問題的!雖然我的成績確實沒那麼好,但也沒慘到不能升上去,所以不要像氣球一樣氣嘟嘟的。」
「我才沒有像氣球一樣氣嘟嘟!」
「總、總之,我答應妳一起去書店。嗯,週六我們一起去吧!」
「欸……可以嗎?」
你不是沒唸書嗎?——可香谷同學這下又擔心地問道。一下生氣一下不安,她的表情實在很多變化。
「這樣好嗎?」
「好好好,沒問題的。反正晚上想唸多少書都行,只要是可香谷同學的請求,我都OK。」
可香谷同學頓時像不合時節的春飛蓬一般,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還有,可香谷同學,妳完全不需要顧慮我哦?」
「咦?」
可香谷同學睁大眼睛,「什、什麼意思呀……?」
「就像剛剛,妳不需要顧慮我書唸得如何,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這是我的希望。別看我這樣,別人拜託的事我都會認真去做。雖然有點遲鈍,只要說清楚就沒問題,我什麼都能接受,也會認真負起責任的。」
可香谷同學不停眨眼,發出「嗯、嗯……?」的聲音,一臉茫然地生硬點頭。
「這、這樣嗎?」
「是啊。」
我溫柔地說完以後,就離開了那裡。
總算是圓滿解決了……嗯,以我來說,算是做得還不錯吧?


4


我不擅長猜測別人的心情。
我大概能察覺自己變成這樣的原因(我天生容易碰到不可思議的東西,如果都要猜測的話,我可能會瘋掉(原文,非註解)),不管怎樣,那都是悲哀的事。而連我自己都承認這一點,就更加令人悲哀了。
困難的是,即使承認了,也不是說改善就能改善。矮個子的人就算知道自己矮,難道就能馬上長高嗎?答案是N0吧。
但是……
我正在努力。
我在和雪兒產生關聯後成長許多,舊校舍的火災事件,讓我深刻體會到許多人的重要──
嗯,怎麼說呢,我似乎在自己與他人之間構築了精神的屏障、一道阻隔彼此心意的冰牆。這非常沒用又丟臉,但知道原因之後,又似乎能夠理解。冰牆讓我無法理解對方的心情,之後也不可能順利往來——然而,這樣人生未免太過悲哀了。
一旦差點失去,才第一次明白某個人的重要。
我打從心底覺得活著是一件很棒的事。
所以,我希望自己可以更珍惜別人,珍惜他們的心情及心意,我想和大家好好相處,那我應該怎麼做呢?
「沒問題,我已經知道了。」
其實,在雪兒住院的醫院裡,我有了一個小小的邂逅,得到劃時代的領悟。只要我能跨越過去,所有的事應該都會變得順利……
我一邊思考一邊穿過走廊,前面突然有人叫住我。
「喲,你在發什麼呆啊?」
「嗯? J
跟我打招呼的是同班的樹林同學,綽號「樹林君」。
「嘿嘿嘿。」樹林君大方地笑著說:「別大清早就發呆,你剛剛看起來就像被外星人附身了。」
「咦咦咦?」
樹林君眼眸細長、戴著眼鏡,是個俊秀纖弱的男生,成績就跟外貌一樣好,但個性卻有點微妙的落差,他喜歡科幻和恐怖的東西,就是所謂的超自然現象愛好家。經常實際遭遇那種事的我,總覺得有點同情他,不過他是我在班上感情最好的朋友。
「外星人嗎……」
「也就是說,你一臉痴呆。」
「呆子才不會痴呆」,我努力嚥下無意義的冷笑話,難得樹林君用自己奇特的方式跟我打招呼,為了好好相處,我必須接受才行。
「我痴呆了,我剛剛真的痴呆了。」
樹林君露出一臉吃到酸東西的表情。
「……你發燒了?」
「我雖然痴呆了,但沒有發燒,身體和平常一樣。」
「嗯……不然是拚考試拼過頭,腦袋壞掉了?」
樹林君邊說著「微分積分,啊叭叭叭叭」邊用手晃著自己的頭。怎麼了怎麼了?這次換我愣住了。
「你、你怎麼了,樹林君? J
「啊’抱歉抱歉,我又在耍寶了。你很莫名其妙吧?」
樹林君拿下眼鏡,「呼」地吹了一口氣,然後撩起瀏海。
「我在模仿上次看的那部科幻電影,那部電影讓我印象超深刻的。主角有超能力,只要使用過度大腦就會超過負荷,然後就『啊叭叭叭叭』,害我唸書時都會想到。」
啊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樹林君再次認真地表演了一次抽搐,該說人不可貌相還是跟往常一樣,我不太能理解他的愛好……但我必須表達我的理解,就算只有一些些也好。
「你看的這部電影好新穎啊,好好好,樹林君的愛好果然還是一如往常的棒。」
「哎……也沒那麼棒啦。」樹林君突然回過神露出苦笑。「畢竟大腦會變得啊叭叭叭叭叭叭叭叭的,明明有超能力,卻啊叭啊叭的。」
「啊叭啊叭。」
「啊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先別管那個了。」
咳!
樹林君輕咳一聲,推了推眼鏡框邊緣。
「倒是你,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嗯?我沒怎樣啊?」
「騙人。」
「我沒騙人,我從頭到腳都跟平常一樣啊。」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最後瞭然地拍拍我肩膀。
「好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興奮的心情,雪兒同學今天開始來上學,本班三大美少女也到齊了。嘿嘿嘿,教室裡變得超豪華的,這是好事!」
「呃……?」
我不禁結巴起來,樹林君在說什麼?他似乎誤會了,我並沒有興奮啊。
我還在困惑時,他用中指俐落地推了推鏡框邊緣。
「喂喂,什麼,你還不知道?眾所皆知的三大美少女。」
「三大……」
樹林君說著「真拿你沒辦法」,對我使了個眼色。
「不知道就告訴你吧!第一個,不用說就是雪兒同學啦,從北歐降臨、筆墨難以形容的美少女,就算在我們學校也絕對是NO‧1的可愛。嗯——這點是全校公認,沒人可以取代。」
樹林君嘴裡說著真拿你沒辦法,語氣卻興致勃勃的。
「再來是菅子同學,她和雪兒同學是剛好相反的類型,但也超級可愛。男生當中,喜歡菅子同學這種類型的意外地多呢!既溫柔又文雅,嗯——算是正統派偶像吧。」
「正統派、偶像。」
「怎樣?」
「沒事。」
「那可是男生公認的哦?」
「正統派、偶像。」
「沒錯沒錯。」
「我知道了。那最後一個是誰?」
不知道為什麼,樹林君突然吸了兩口氣,以因緊張而變得有點奇怪的音調說道:「可香谷、同學。」
「啊啊,可香谷同學果然也上榜了。」
「這不是當然的嗎?你啊!可香谷同學都沒上榜,那誰能上榜啊?」他興奮得破聲。
「嗯、嗯.?」
樹林君整個人變得氣勢洶洶。
「可香谷同學確實是美女。」
「啊啊,當然她長得很漂亮。」樹林君深深點頭。「不過呢,重點是那個感覺啊!冰冷又傲嬌,一開口可能是『你不配和我說話』或『給我退下,廢物』之類的,然後就有什麼東西從裡面滲出來……」
「滲出來?」
那是什麼意思?
「唔,該怎麼表達呢,嗯嗯……」
他雙手盤胸思考了一會兒。
「不行,好難解釋……我也不知道啦!就是偶爾會有東西從她體內跑出來,在她盯著教室外發呆時,就朦朦朧朧現出原形。總之,她看起來雖然傲嬌,內心可能有一部分熱情又激烈。
嗯——如果是靈能者,說不定會知道那個跑出來的東西是什麼吧?」
「是嗎……」
我倒是沒看到可香谷同學身邊有什麼靈異的東西。
「還有啊,可香谷同學不是那個……身、身材特別好嗎?」
樹林君小聲補充,含羞帶怯地塢著嘴角。
「怎麼說呢,就是,那個,發育得很不錯啦。這個部分,雪兒同學和菅子同學就太『省能源』了,雖然保護資源很重要,但身為男生對突出的東西才更容易心動……是吧?」
就算你這麼問我……
我從沒用這種眼光看過她,所以有些不懂。
「嗯、嗯──會嗎?」
傷腦筋。是因為我是男生嗎?腦中一浮現那個景象,不知為何就心癢難耐起來,變得心慌意亂。
因為心情無所適從,我衝動地稱讚起樹林君。
「你看得真仔細,好好好,樹林君好厲害!」
「哪裡厲害?是你平時呆過頭了。」
樹林君傻眼地說,他用拇指和中指捏住眼鏡框,像進行某種儀式般上下晃動,調整態度和視野。

「不過,我們幹嘛一大早就聊得這麼興奮啊?」
「說的也是。」
「嗯——總之就是那個,如果你有煩惱就來找我商量,不用客氣。人要是累積太多東西,不會有好事的。」
樹林君用力揮了揮手,就朝自動販賣機區走去。
真是好人……
我覺得樹林君真的是好人。
望著樹林君的背影,我喃喃自語地說「好好好,樹林君真是個好人」。看著他愈走愈快。





說到這個。
我最近刻意保持這種態度是有原因的,之前我也稍微提了一下,我在雪兒住院的期間有了驚人的發現。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走在醫院走廊,一個年輕的護士正在被住院病人投訴。
「採光很差耶。」
「就算您這麼說……」
「這裡的採光真——的很不好!」
一個看起來感受性很強的女病人正氣呼呼地抱怨著,她外表大約三十幾歲,個子小巧,給人感覺頗為聰敏,那頭日本人中少見的髮色令人印象深刻。
她似乎很介意病房的採光,雖然我覺得她跟護士抱怨這種事也沒用……但沒辦法,那名女性就是這種個性。因為我不久前才剛被她罵過。
事情發生在雪兒醒來的當天,我因為太高興了,不禁在走廊邊走邊跳,結果……
「喂!你在走廊跳什麼!」
「啊,對不起,吵到您了嗎?」
「一點也不吵啦!誰說吵了!我要說的不是那個……幹嘛?幹嘛啊?我看起來像在乎那種事嗎?你是說我看起來很神經質嗎?」
「呃’那個……」
「你在結巴什麼?幹嘛,你想說我神經質吧?對吧?」
我不能說「對」,所以不知如何回答她。
無奈之下,我被她整整唸了十五分鐘——好痛苦。
「……遇到這種人到底要說什麼她才會滿意?」
那個難搞的病人還在我眼前持續碎碎唸,一直不斷鞠躬道歉的年輕護士小姐也實在很辛苦。她應該還有其他的工作吧,而且採光的問題她也沒辦法解決。這種時候到底該怎麼辦呢?
然後,年長的資深護士出場了。
「嗯嗯,採光啊?對呢,到了下午就曬不到太陽了呢。」
「啊,護理長!」
「嗯嗯,好好好,這裡我來處理吧。」
護理長將年輕護士推到一旁,安撫起那位病人。
「護理長!我跟妳說,我只是希望下午也能曬到太陽……」
「嗯嗯,是啊是啊,我瞭解。」
「太陽……」
「嗯嗯,太陽,太陽很好呢!太陽真的很舒服呢!對了,我們來去散一下步吧?」
「欸?散步?」
「散步很好哦!今天天氣那麼好,去外面走走很舒服。」
那,我們走吧!
護理長開朗地笑著,女病人僵硬地點了一下頭。
好厲害……多驚人的溝通能力啊!連那麼難搞的人都輕鬆解決了。我頓時醒悟。
就是這個!
和他人好好相處的秘訣!
——凡事都坦率地接納,以「好好好」配合對方。
原來就是這個……!
說不定我從此就能和笨拙的自己永別了。頓悟的喜悅讓我忍不住用力跳起來,結果又被那個病人瞪了一眼。





「好好好,很好。」樹林君離去之後,我繼續在走廊上喃喃自語。
嗯,總之就是配合別人。這麼一來,我一定就會變成大受歡迎的人——
忽然有人在我背後小聲唸道。
「真是,到底在幹什麼啊。」
「咦?」
「態度那麼敷衍,又莫名其妙地奉承樹林君,你還是跟平常一樣,帶著冷嘲熱諷的態度看待世間,真瀟灑啊。」
「……就說我沒有冷嘲熱諷。」
「你實在太棒囉〜」
我有點受傷,回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菅子同學,妳在聽我和樹林君說話嗎?偷聽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說話請別那麼沒禮貌。」
「咦?」
「我沒有偷聽,只是不小心聽到而已,剛好有人在聊我感興趣的事,我就稍微聽了一下。」
「嗯,那個一般叫做……」
「哼!」
菅子同學從粉色毛衣的袖口露出指尖,撥弄著自傲的蓬鬆褐髮。
花森菅子是個如洋娃娃般,氣質甜美的女孩。她在班上是數一數二的紅人,喜歡照顧別人,又熱愛權力,除了可愛之外,性格大膽也是她的特色,動不動就發揮她不輸第一夫人的社交手腕幫別人解決困難。雖然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但能確定的是,她不是個壞人。
「對了,菅子同學,聽樹林君說,妳好像被大家視為正統派的偶像耶,恭喜妳。」
菅子同學半瞇著眼看我。
「……我知道。」
「喚,妳知道啊?不愧是菅子同學。」
「呵呵,知道這種小事是理所當然吧,別小看我的情報網。」
菅子同學看似溫柔的垂眼突然閃了一下。
「話先說在前頭,我這樣也是很辛苦的,像我這種『純天然』卻被當成裝可愛的女孩子,不經常注意各種情報不行……不然的話,根本沒辦法好好當大家的偶像。為了不讓女孩子們感到不滿,我必須適時讓出表現機會;男孩子們遇到困難時,我也必須帶著天使笑容去幫忙解決;班級活動要是決定不了人選,我也得像女王一樣出面統領……沒錯,我就是這樣一邊維持班上和諧,一邊努力做大家的偶像的。」
「好偉大……」
「偉大吧?」
「好好好,菅子同學好偉大,那些事不是那麼好做的。」
「是吧?」
菅子同學有點壞心眼地仰起下巴。
「說真的,我最〜喜歡被大家捧在手心裡了。」
「更別說沐浴在男生們熱烈的視線中,我真是,愛死了!」
「唔、嗯……菅子同學,妳今天怎麼這麼坦白。」
「有什麼關係,事到如今對你也沒什麼好隱瞞了。」
「沒想到妳意外地坦率呢。」
「是的。」
正統派、偶像。
菅子同學忽然貼近我的臉。哇哇哇?一股和可香谷同學不同的甜香撲鼻而來,我不由得手忙腳亂。
她這是要做什麼?菅子同學默默無語地不斷逼近,我則是怯懦地往後退。逼近、後退、逼近、後退。我就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被逼到走廊尾端,背部咚地撞上牆壁。
嗚嗚?走投無路了……
菅子同學謹慎地掃視四周,確認沒人看到,接著露出壞心眼的笑容,緩緩逼近我。
「呵呵呵。」
「等、等等,菅子同學!妳到底想做什麼?別鬧了!」
她到底打算怎麼樣?我無路可逃。
「別、別這樣!不要開這種玩笑!」幸好這裡的走廊沒什麼人,但我也沒理由跟她做這種事。
「再說,我記得妳很討厭我。」
「我確實不喜歡你。」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你覺得自己那樣子裝模作樣很瀟灑吧?老是擺著一副酷臉冷嘲熱諷,說實話,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
怎麼這樣……
我被深深地刺傷了。
我明明就沒有冷嘲熱諷——
不過,近距離看菅子同學,她果然很美,我的大腦角落茫然地想著這些事。似乎經過細心保養的纖長睫毛,白皙透明的臉頰和鼻梁——當糖果般的甜美氣息吹過來,我便不禁覺得眼前一陣暈眩。正統派、偶像。
……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
「呵呵呵。」
(插圖)
等我發現時,眼前是如花盛開般的笑容。
可惡,被耍了!
菅子同學竟然用鞋跟狠狠踩了我的腳!她兩手撐在牆壁上,讓我無處可逃,然後用力──踩踩踩踩踩!
「怎麼樣?」菅子同學突然把身體逼近我問道:「舒服嗎?」
「痛痛痛痛痛!」
這、這是什麼問題啊?「菅子同學,真的很痛耶!」
「我只是想要欺負你一下。」
「為什麼!」
「我啊,有點S傾向。」
「是、是嗎?我有點能瞭解……等等,我又沒問這個!」
「請別那麼大聲,有人會過來的,嗯哼〜」
我心裡想著:正統派、偶像。
「好痛好痛好痛!」
「如何呢?這樣你還說得出來嗎?像剛才對樹林君那樣,冷嘲熱諷地稱讚我一番?」

她、她說什麼?
我用力瞪著菅子同學。
「……說得出來。」
啊啊,當然說得出來。
因為我能對天發誓,我根本沒有冷嘲熱諷,我只是想和大家好好相處,想改變過去的自己而已。
「好好好,菅子同學。」我拚命忍住疼痛稱讚她:「妳真的好棒,分在我們班太可惜了。這不是恭維,我真的這麼想。我很羨慕妳,如果可以,我真想變成妳。雖然妳有點腹黑,但很會照顧別人,對大家都很親切。我也想要像妳一樣厲害,那樣總有一天……痛痛痛痛痛!」
菅子同學忽然縮回她的腳。
發生什麼事了?菅子同學臉上的萬年笑容突然消失,表情變得十分嚴肅,或者說是陌生。
「你這人真的讓人搞不懂耶。」
「欸……?」
「我可能有點誤會你了。」
菅子同學小聲說道「其實他只是非常不靈光而已嗎?還是老實過頭?」。
唔呣呣,氣氛好像和平常不同。
我剛才到底說了什麼……因為腦袋糊成一團-我只記得自己拚命一直說,所以一下子想不起來。
「不過,我覺得你最好別那樣比較好。」
「咦?」
「像那樣子迎合別人,最後一定會……變得很麻煩的。」
菅子同學丟下如謎團般的一句話,便刻意地跳著小碎步離開了。孤零零被留在走廊上的我,忽然覺得世間有點難懂。


5


「唉。」
「怎麼了?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嘆氣耶。」
「嗯……總覺得困難永無止盡啊!」
「什麼困難?」
「很多啊,為了活下去遇到的各種困難。」
「為了活下去遇到的各種困難。」雪兒轉頭看著我問道:「例如說什麼事?它們哪裡困難?是難以應付的事嗎?究竟怎麼樣呢?」
「抱、抱歉,雪兒,妳不用在意啦!我只是隨口說說。」
雪兒澄澈的眼瞳直直盯著我一會兒。
「……哼,是哦。」
雪兒眨眨眼,再度回到原來的姿勢,她的視線前方是電視。
雪兒重回學校的第一天平安結束,回家後我們就一直在客廳看電視,現在電視的畫面是氣象報告。白色雲層籠罩著日本列島,細長的條紋比百褶裙還密集,是一種從沒見過的雲。戴著黑框眼鏡的播報員一臉嚴肅地解說著。
「大氣重力波。」雪兒突然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
「呃.妳剛才說什麼?」
「大氣重力波,剛才電視畫面出現的現象。」
「啊,妳在說電視的內容嗎?」
「它好像叫那個名稱。」
「看來不是卷積雲呢。」
似乎是很稀有的現象。
大氣有時會因為某些影響被推到上空,又受到重力拉扯下降,但因為向上的推力還殘留,又再次被往上推,像籃球彈跳一樣出現規則性的波動,那個波動最後就造成電視上那種條紋狀的雲。
「也就是空氣產生了震動。」
「原來如此,很好懂。」
「可能有什麼來了。」
「咦?」我嚇了一跳。「雪兒,妳說什麼來了?」
「沒事,放心,大概什麼也沒有。」
「妳這麼一說,我更在意了。
——可能有什麼來了……?
「喂喂,兩位,什麼更在意啊?」
「呀?」
「哇?」
轉頭一看是老哥,他站在客廳入口粗暴地鬆開領帶。
「幹嘛啊?我才被你們這種反應嚇到好嗎,你們兩個差點就坐著跳起來了,我只不過是放輕腳步走進來而已啊。」
「是說,你不要放輕腳步走進自家家門啦!」
「你們氣氛這麼好,我怕打擾到不好意思,所以就幹了傻事,原諒我吧!」
「……氣氛?」
老哥哼著歌打開冰箱,他在我們高中當物理老師,明明體格非常好,卻不是教體育而是教物理。
老哥邊走邊咕嚕咕嚕地喝著罐裝啤酒,十分爽快地吐了口氣,之後便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掏著口袋。
「這給你吧,當作剛剛嚇到你們的賠禮。」
「這是什麼?」
我拿過皺巴巴的信封。
「難道是紅包?」
「那也太早了吧?反正你打開看看。」
裡面放著連續十張的票,我出聲唸著上面的字。
「湯。」
「湯。」老哥彈了一下指頭,「就是泡湯回數券。」
「哦?」
我們家附近有一間很大的澡堂,我曾經聽班上女生聊天時說那裡的浴池非常寬敞,主打「有趣‧愉快‧美容效果佳」。信封裡裝的是那間澡堂的免費招待券,十張大概相當於五千日幣。
「剛好有認識的人送我。」
「學生?」
「不是,是認識的人。」
「呃……」
「咕嚕咕嚕……呼啊!我雖然不討厭泡澡,但也沒特別喜歡,所以就送你們吧。順便邀班上朋友一起玩,悠閒地泡在寬闊浴池裡,起來喝瓶果汁牛奶,多享受享受啊。」
為映在妳眼眸的白色牛奶圈乾杯──老哥丟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冷笑話。他大概是已經醉了,總之先不管他。
「話說回來,泡湯券啊。」我瞄了一下雪兒,「不過呢……是吧?」
「……什麼『是吧』?」
「嗯——就是那個意思啊。」
雪兒櫻桃色的唇噘了起來。
其實雪兒很不習慣泡澡,應該說她完全無法碰熱水,要等到水變涼她才能洗,因此她總是我家最後一個入浴的人。不過既然老哥說什麼邀班上朋友一起去,我總不能丟下雪兒吧?
「沒問題,不用擔心。」
「咦?」
「我也會一起去。」
「一起去……那個,雪兒啊。」
我抓了抓臉頰。
「妳啊,不是很怕熱水嗎?澡堂是大家泡澡的地方,不可能像家裡一樣讓妳等到水變涼哦。」
「我不介意。」
雪兒莫名堅持地點頭。
「我想去,我總不能一直※泡在溫水裡。」(編註:日本諺語,意指「安於現狀」。)
「哎,那的確是很偉大的決心啦……」
雪兒看起來缺乏情感,其實好奇心非常強,她從不曾高聲吵嚷,是個喜歡觀察及實驗的女孩子。只是她有時喜歡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真希望她能別那麼亂來。
「別去了,好不好?反正也不好玩,澡堂不過是有一個大浴池而已。」
「討厭。」
雪兒的蝴蝶結跳啊跳的。
「有什麼關係,我就是想去!」
她終於失去耐性,不滿地鼓起雙頰。
「我就是想去澡堂,雖然我很怕熱水,但我想忍耐實際體驗一下。你真的很不懂別人的心情,我好不容易想要挑戰新的事物,為什麼就不能支持我呢?這時候我需要你的鼓勵。」
她不高興地鼓著臉頰,直直盯著我看。
啊啊啊,我完全沒打算讓她不高興的……好悲哀。
「好啦。」
我決定換個想法。我說道:「好好好,洗熱水澡很好。」
如果雪兒自己想做的話,我再擔心也沒用。與其讓她一意孤行,不如體貼地幫她安排好,以免出現問題。
「那什麼時候去?我記得那家澡堂營業到很晚,要不然就現在去?」
「嗯。」
雪兒抿著嘴,中指按在唇上。滴答滴答。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頭上的蝴蝶結活潑地飄動著。
「今天還是先不去了。」
「咦?」
「凡事都需要做好準備,十天後可以嗎?還是不行?」
「不,其實隨時都可以啦……」我遲疑地說。
為什麼是十天?對雪兒來說有什麼意義嗎?
「那就決定十天後。」


6


平安無事地過了兩天。
「那麼……」
可香谷同學雙手扠腰,問道:「我該做些什麼?」
「嗯……說到這個,我確實有事要拜託妳。但我都還沒說,妳是怎麼知道的?」
「你太容易瞭解了。」
「是嗎?」
「誰叫你今天對我特別溫柔。」
「溫柔?」我驚訝地說。
「應該說……」可香谷同學很快地搖頭說道:「實在太蠢了。我雖然很開心,但這實在太奇怪了!所以猜想你一定有事要拜託我。」
「那、那個……也就是說……」
到底是什麼意思?認識這麼久,我還是搞不懂可香谷同學的思考模式。
星期六傍晚,我照之前的約定,去站前新開的書店和可香谷同學碰面。
那裡比原本聽說的要大,五層樓全是書店,是一間大型綜合書城。雖然是傍晚,人潮仍然很多,男女老少塞滿了每層樓。
「可以啊,我可以答應你的請求。」
我們站在電梯旁一個狹窄的空間,可香谷同學雙手扠腰,驕傲地仰起纖細的下巴。
「雖然你的請求可能很沒神經,不過今天算是特例。好歹你也對我說了好聽話嘛。嗯,可以啊,你說說看。」
「嗯、嗯……?」
我暫且點點頭,我今天並沒有特別對可香谷同學說讓她開心的話,反而應該比平常更溫吞才對。我到底說了什麼……我茫然地回想自己的行動。
今天是星期六,所以我們都穿便服。可香谷同學披著溫暖鬆軟的短斗篷來赴約,頭上那頂安哥拉兔毛的白色貝雷帽,在黑色長髮上顯得很顯眼,可能是冬天的時尚吧。可香谷同學雖是文學少女,卻似乎也喜歡打扮,服裝比平常顯得更講究,但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啊啊,真糟糕。
這邊的糟糕當然指的是我。
樹林君的話就像重擊般對我產生了效果,我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不停偷瞄可香谷同學的胸部。明明沒有那個意思,眼光卻不由自主被吸引;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卻不知不覺又盯著看。我一邊陷入自我厭惡,一邊想著:
──我可能是個色鬼……
那個稱呼讓我覺得自己瞬間變成噁心的傢伙,好丟臉。我明明知道這樣不對,明明之前都沒有想過這種事……
但我覺得樹林君說的沒錯。可香谷同學在短斗篷裡搭了一件貼身黑毛衣,讓那裡的大小形狀曲線畢露,再仔細看看,可香谷同學的胸部就像成熟女人一樣……
「幹嘛用那麼純真的眼神看我。」
「看……」
心臟噗通跳了一下。「沒、沒沒沒沒,我沒看您!」
可香谷同學一臉傻住,低喃著「幹嘛突然用敬語啊?」。
「算了,其實我也很喜歡這件衣服。」
她十分開心地笑著。
「冬天的服裝很難穿搭喔。因為必須穿很多,要花很多功夫搭配。這頂帽子果然是重點!嗯嗯,戴上它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更可愛、更令人印象深刻了。」
啦啦啦啦啦,幸好買了新衣服〜
可香谷同學哼著歌,天真無邪地用兩手摸著帽子;然而我卻邪惡地一直注意她的胸部。對不起啊,我打從心底想對自己進行驅邪。
「那個,可香谷同學……我覺得妳今天的衣服真的非常棒……」
我認真地說道(帶點贖罪的意思)。
「妳以前的衣服雖然也不錯,今天的搭配卻更加適合妳,很可愛,真的很好看。帽子雖然也很可愛,不過那是因為妳的頭髮很漂亮的關係吧?只要被可香谷同學戴上,就算是荊棘頭冠也會變成凯蘭崔爾的髮飾。」
「什、什什什、什麼呀?你、你、你突然說什麼啊?」
「凱蘭崔爾是《魔戒》裡的人物喔。」
「我、我我我、我知道啦!我我我、我很喜歡那部DVD,還、還還還看了好幾遍!」
可香谷同學突然語無倫次、滿臉通紅,像看到刺眼的東西般皺起眉頭,還握緊著拳頭、全身緊繃。從她肩膀起伏的樣子便可看出她呼吸變得急促。她聽到我剛才為了贖罪所說的話後感到很開心嗎?只見可香谷同學香汗淋漓,幾乎僵住了一分鐘。
「……別、別突然稱讚人家啦!笨蛋!」
「嗚哇?」
她忽然發飆了。
「拜託你不要天外飛來一筆,突然稱讚別人好嗎?你每次做事都很難預料!笨蛋!笨蛋!謝謝啦!笨蛋!」
「對不起,可香谷同學,真的很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惹妳生氣。」
「謝謝啦笨蛋!」
可香谷同學滿臉通紅地氣了半天。
到底是哪裡不對呢?我完全不懂可香谷同學生氣的原因,只能像平常一樣低頭道歉,在第二十四次道歉之後,她終於氣消了,我們才總算可以踏入書店。書店裡滿滿的人潮,我一邊穿梭在人群和書架當中,一邊逗她高興。
「嗯……總之還是謝謝妳,雖然我有點搞不清楚情況,但既然可香谷冋學說可以拜託妳,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決定直接說出請求。
「那個,下星期要不要大家一起去澡堂?」
「澡堂?」可香谷同學困惑地轉著眼睛問:「澡堂,你是說可以泡湯的澡堂?」
「對啊,就是可以泡湯的澡堂。雪兒無論如何都想去,說都說不聽,但是,那個,怎麼說呢……」
「我明白。」
可香谷同學搶在我前面豎起食指。「也就是說,你擔心她一個人去?」
「嗯,為了避免發生危險,我希望妳能陪雪兒一起去澡堂。」
雪兒非常期待去澡堂,沒有任何目的,純粹是發自內心想去。我非常喜歡她這一點,她每次遇到挑戰,都會不斷進行各種不可思議的實驗以找出應對的方法——雪兒就是這種女孩。
自從老哥那晚給我們泡湯回數券後,雪兒就針對澡堂進行了各種調查,她將幾個裝著熱水的浴盆擺在一起,裡面插著溫度計。
「哪,雪兒,妳到底在做什麼呢?」
「我在調查。」
「調查什麼?」
「溫度。」
「水是冷的,熱水是熱的喔。」
「這我當然知道,別說廢話。」
你安靜一點,我想專心實驗──雪兒這麼說著,視線完全沒有離開溫度計。我沒辦法理解她的想法……但可以確定的是,她對澡堂有非常大的興趣。原來她之前說要等『十天』,是為了準備這個。
令人意外地,可香谷同學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我知道了。既然她那麼期待,那就沒辦法了。嗯,好啊,我幫你。」
「真的嗎?」
原本我還擔心她又會生氣,還好沒事。
「謝謝妳,可香谷同學!」
她回了一句「唔……」,臉上浮出有點困擾的曖昧微笑。
「好了,別用閃閃發光的眼神看我啦……這會讓我有些不甘心耶。更何況,不就是一起泡個澡而已嗎?那又沒什麼,對肌膚也很好,你完全不需要跟我道謝。」
可香谷同學把雙手背在背後,仰起尖尖的下巴。
「而且,我也有點擔心雪兒同學,要是她在浴池裡融化就糟了。」
「不會不會,她不會融化的……她又不是雪精靈。」
「但很像雪精靈啊。」
「是很像,但雪兒是從雪兒之國過來的雪兒。」
我們說著似曾相識的對話,往書店裡面走去。
「先別管那個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我寫了新的小說嗎?我希望你待會兒能讀讀看……」
「嗯。可香谷同學,等我一下。」
前方有個很眼熟的人,他一邊用中指推著眼鏡框,一邊專心地盯著書架。對方似乎是注意到我們的動靜,迅速地將視線轉了過來。
「啊!」
是樹林君。
「喲,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真巧啊……咦?咦咦?」
樹林君驚訝得表情都僵硬了。「可、可香谷……同學?」
他聲音嘶啞,視線慌亂地四處亂轉,手掩著嘴角。
「為什麼你會和可香谷同學……」
我突然想起來。
糟糕——
我們的關係在學校是祕密,雖然作為同學有時會閒聊,但我們很小心,從來不在人前討論重要的事。所謂重要的事,當然就是可香谷同學的興趣。她很喜歡閱讀和寫作,但聽說她國中時曾因為這事被大家知道、受到冷嘲熱諷,而有了心靈創傷。身為夥伴,我有保守這個祕密的義務。
我瞄了一下身邊,盛裝打扮的可香谷同學肩膀發抖,剛才還泛著粉紅的雙頰早已發白,她的眼睛顯得水汪汪,還緊咬著嘴唇。
必須堵住樹林君的嘴。
我得幫助可香谷同學才行——我衝動地握緊拳頭。
「樹林君……!」
我大步走向他。
我發現自己腦袋發熱,呼吸也變得急促,我不喜歡採取強硬的態度,應該說非常討厭,但現在的情況只能這樣。我必須警告他,如果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就要小心沒命……
「樹林君!」
「什麼嘛〜你也碰巧遇到可香谷同學了啊!」
「咦?」
「也是,畢竟這間書店這麼大。」樹林君聳聳肩,接著說道:「上次我還遇到菅子同學呢。她就站在自我啟發書區那裡認真地看著書,這裡簡直就是我們班男女同學的相遇場所。」

「相遇場所。」
原本發熱的頭腦瞬間冷卻。
原來如此,以一般角度來看就像是『我和可香谷同學在書店裡碰巧遇到』。不愧是班上首屈一指的資優生,樹林君隨時都很冷靜。


7


我們三個人一起離開書店。由於樹林君以「既然都碰到了」的說法熱情邀約,我們便走進附近的家庭式餐廳點了飲料。
愛好超自然現象的樹林君、興趣是寫小說卻對大家保密的可香谷同學,再加上想和大家好好相處的我,我以為這個組合聊起天來一定會冷場,沒想到竟相談甚歡。
「我、我啊,不只讀參考書,也讀了很多小說喔。」
樹林君假裝若無其事地打開話題。
「……你都讀哪一類的?」可香谷同學的天線『叮』地出現反應。
「嗯。嗯──哪一類嗎?很多類型啊,像是講超能力的小說或恐怖小說,科幻小說也看了不少,嗯,還有就是奇幻類的。」
「奇幻類?」
可香谷同學立刻上鉤了。
「其實我也有稍微,真的只有稍微哦……在看奇幻小說。」
之後,他們兩個就開始熱烈地討論起某個奇幻小說的話題,我只能在旁邊「好好好,好有趣」,但其實非常無趣地附和他們,沮喪地想著「早知道也多讀點不同的書」。
「說、說到這個,可香谷同學,妳聽說了嗎?這間書店最近要辦芍藥曉的簽名會哦。」
「咦?」可香谷同學『喀鏘』放下杯子,幾乎是要抬起身子般逼近他,問道:「什、什麼時候?」
「這、這個嘛,什麼時候嘛……唔〜我記得是這個月,詳細情況我也不太記得了,但書店的牆壁有貼相關海報喔。新進作家的簽名會、芍藥曉隆重登場什麼的。」
「真的嗎!」
「嗯、嗯。可香谷同學該不會是芍藥曉的書迷吧?」
「對,我最愛芍藥曉的小說了!」
「譬、譬如說哪一本?」
「這個嘛,老師的出道作雖然也不錯,不過最新的作品也很好……嗯,全部!」
「全部嗎?」
樹林君苦笑。
我的腦中突然浮現某個畫面:在浪漫音樂的襯托卜,可香谷同學如電影女主角般颯爽地走進書店裡,她走到收銀台前面俐落轉身,兩手大大張開說著——書架上的書,從這裡到那裡我全包了 !
如果她哪天中了彩券,一定會這麼做。
先不談我的妄想,芍藥曉這個名字聽起來跟「誠生」或「信夫」一樣,就像是男性的名字;但她其實是個女性作家,主要寫奇幻小說,而且很有名。雖然我沒聽說過,但從旁邊聽兩人討論,應該是那樣沒錯。啊啊,可香谷同學,妳平常一定都是刻意挑選連我也知道的知名橋段跟我說吧?也是啦,因為太深入的話題我就完全不懂了。但還是有點……嗯——
該怎麼說呢?
沒想到樹林君竟然完全跟得上可香谷同學探討小說時的節奏,不過,超自然現象和怪奇事件換個說法其實也算奇幻,兩者之間有相似之處吧。樹林君結結巴巴、漲紅著臉,拚命地和可香谷同學聊天。
「我一定要去簽名會!」
「那、那我也那個……」
「一定要去!」
可香谷同學的手肘像小雞拍翅一樣開合著,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哼哼哼,等著吧,芍藥曉老師!」
「那、那個……」
樹林君汗流浹背地努力在幾乎已經進入自我世界的可香谷同學面前發言。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不顧一切的樣子。是因為他太興奮了?還是因為大腦在全力運轉的關係?
或者是……我忽然靈光一閃。
樹林君會不會是喜歡可香谷同學啊……?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自己內心深處一塊薄冰被踩碎了。
「等我拿到簽名就給你看,樹林君!」
「不是啦〜我是指那個,該怎麼說呢……」
「嚕啦啦啦啦啦〜」
不會吧……
我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但是看樹林君的模樣,感覺應該也不是完全沒可能。雖然是毫無根據的猜測,但我愈來愈覺得是那樣。
樹林君是我的朋友——然後他可能喜歡可香谷同學。
我在桌子底下握緊拳頭。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很不舒服。
我也不是笨蛋,身為朋友這種時候該怎麼反應,我的腦袋很清楚。以朋友的立場,我必須替樹林君加油,況且我和可香谷同學只是單純的夥伴,而不是甜蜜蜜的情侶。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
雖然不太清楚,但我內心深處有一個東西卡著,就算知道樹林君喜歡可香谷同學,我也不太想支持他,應該是說沒辦法支持。為什麼呢?我確實是個遲鈍的傢伙,但是並不卑劣才對啊?這一點之前被雪兒認證過了。
——你這人愚蠢又遲鈍,可是既不卑劣也稱不上汙穢,甚至可以說坦率得有點過頭了。
坦率。
對,我一直想要像雪兒說的那樣、坦率而公平地活著,可是我卻不願意支持別人,而且心裡非常不舒服,真的很奇怪。
「嗯?你怎麼了?」
樹林君轉頭看向我。
「你臉色不太好哦?」
「身體不舒服嗎?」可香谷同學如彈簧似地跳起來坐直身體。「抱歉!我們只顧著自己聊得高興。你的臉色有點發青耶,你還好嗎?」
「沒事啦。」
我盡力裝出了一個微笑。
「我的臉色本來就這樣,不用擔心啦……倒是你們兩個聊得好開心,好好好,不用在乎我,你們繼續聊。」
沒錯,因為我已經決定要和大家好好相處——
更何況,樹林君喜歡可香谷同學這件事,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呃,那……」
可香谷同學和樹林君困惑地互相對看了一會兒。
「嗯,那今天要不要暫時就先到這裡?」
樹林君用指尖調整了一下眼鏡,吐了一口氣說。
「畢竟星期一開始還有考試,嗯,現在如果弄壞身體就不是開玩笑的了。」
「說的也是。」
結完帳後,我們走出家庭式餐廳,外面已經變成夜晚了。
「那麼,大家考試加油吧!」
「啊啊,樹林君你也是。」
「啊,剛才太緊張結果忘了說……」樹林君像是突然想起來,「你們聽說了嗎?其實考試結束之後,有值得期待的事在等著我們哦。」
「值得期待的事?有什麼獎品嗎?」
「轉學生。」
我不由得愣住。
果然沒聽說啊,樹林君得意地笑了 一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據說對方會在這個期間轉過來。明明沒多久就要放寒假了,到底是遇到什麼怪事呢……不過,這裡先偷偷告訴你們,聽說對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哦!這是你哥洩露的機密,所以絕不會錯。」
「欸欸?」
老哥啊,放著親生老弟不管,卻告訴樹林君?雖是他是我家老哥,仍是不可小看的人物。


「我回來了。」
回到家,老哥還沒回來。浴室那裡透出一道斜斜的光線,大概是雪兒又在做那個實驗吧。
因為有點想一個人獨處,我沒有走去浴室,而是轉往自己的房間。我打開門,點亮了房間裡的燈。
燈亮的瞬間,我大吃一驚。
「咦?」
我呆呆站在房間門口——裡面沉澱著全白的煙霧。
軟綿如棉花糖的雲霧堆積在我的膝蓋下方,無聲且緩慢地在地板上流動。我喃喃自語唸著「這是什麼東西啊」。這算是什麼現象?我完全不懂它滯留在我房間的原因。
不過,我覺得它有點眼熟。
「你是那時候的……那個吧?」
怪雲。
雖然雲霧不會回答,但它就是我在醫院頂樓上遇到的傢伙──雪兒出院那天,從天空輕飄飄降落的莫名物體。它似乎沒被怪火給吃掉,不僅如此,它還比那時候看起來更有份量了。
「不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種不好的預感,讓我有些沒辦法專心準備考試。


8


轉學生來了。
葛西緋紀香在期末考一結束後就轉進我們班。離寒假就剩兩個月了,她卻匆忙地轉學過來。
「大家好!」
她爽朗有禮地低頭打招呼。
「我的名字是葛西緋紀香!」
就像樹林君說的,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
她個子十分嬌小,大概和雪兒差不多。眼睛有些上挑,但不像可香谷同學那樣給人銳利的感覺,臉上像是看到什麼好玩事物一樣維持著滿臉笑容;那頭在日本人之中少見的髮色,我總覺得似乎似曾相識……但是想不起來。她頭上別著奇特的髮飾,頭髮綁成馬尾。
「因為父母的關係,所以我們有點倉促地搬到這裡,我可是嬌弱的女生,請大家不要欺負我哦〜請•多‧指•教!」
真是活力十足。
轉學第一天,不會有點太誇張了嗎……我有些替她擔心,大家的反應卻很OK,十分開心地熱烈回應,這個班級中的人基本上都是好人。
「情況就是這樣,大家盡量好好相處。」
座位的話……
班導師看了教室一圈。
「那裡有一個空位,葛西同學就坐那裡吧。」
「是〜」
我不禁嚇了一眺,我後面剛好有空位,老師指定她坐的位置就是那裡。
「請多指教囉!」
葛西緋紀香經過的時候,很有精神地對我笑了笑。
「也請妳多指教。」我眼神飄移,含糊回答。
結果,沒想到我們感情很快就好了起來,原因當然是坐得近。班會結束後,她馬上戳了我的背,說有事想問我。
「廁所在走廊出去那一邊。」我搶先回答她。
「誰問你這種事了!」
她大聲地笑出來。
「你看起來和外表不一樣,很有趣耶!」
「也沒有,我倒不覺得我有趣……」
「哦〜哦〜不錯,那就是天然的囉?」
「天然?」
「天然呆。」葛西同學的笑容沒停過。
「我問你哦,這個學校是什麼樣的地方啊?你簡單跟我說一下,像著名的地方或代表物之類的。我因為父母的關係去過很多地方,早點知道也可以更快融入這個地方〜」
「原來如此。」
話雖如此,我還是有點困擾,因為這個學校根本沒有稱得上特色的地方。
「嗯——硬要說的話,就是這裡像白飯吧。」
「白飯?」
「嗯,就是沒什麼特別值得一提、極為普通,沒有特色就是它的特色,雖然看起來到處都有,說不定其實很稀有?」
「哦〜你果然有夠怪……真是爽呆了!請問你大名是?」
不知道為什麼,這位活力美少女話說到一半突然變成誇張的男人口氣。被她捏住下巴的我嚇得直眨眼睛,邊流汗邊告訴她名字。
「喔喔〜感覺和我的名字有點像嘛。」
「咦?」
我不禁呆住地問道:「哪、哪裡像……?我覺得完全不像啊。」
「喂喂,可別誤會了,我說的不是名字本身,而是名字給人的感覺!」
「感覺?」
像嗎?要說像是有點像,要說不像也有點不像。
但是……嗯,總之還是先點頭吧。
「說的也是。」想和別人相處得好,首先就要接納對方。「很像、很像,妳和我的名字,在感覺上根本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喲喲喲〜」她用兩根中指戳著我的胸。
「嗷?妳做什麼啊,葛西同學!」
「敏感弟,叫我緋紀香!」
嗯,如此這般,她每到下課就會跟我說話,我也「嗯嗯嗯」地乖乖回答,不知不覺間,我們的感情就變好了。
「好好好。」我喃喃自語。
很好——到目前為止,我都做得很好。
我在醫院領悟到的方法,果然是正確的。
不同於天真爛漫的外表,緋紀香是個資優生,擅長科目似乎是國文。從這個意義來說和我剛好相反,嗯,說實話我很不擅長國文。
「唔呣……」
那天上完國文課之後,我沒有蓋上教科書,一直在思考。
打開的那頁印的是夏目漱石的《心》,剛剛國文老師一直讓我們聽這篇的朗讀,但我不太能理解文中人物的想法。搖擺在戀情與友情之間的心……可以這麼解釋嗎?既然文章都難懂到刊在教科書裡了,所以一定沒有這麼單純。
況且,前幾天我才被期末考的國文考試折磨過,因此對自己的讀解能力感到很不安。
「唉呀唉呀,年輕人,在煩惱什麼啊?一直盯著教科書看。」
呵、呵、呵,緋紀香在我身後窺看。
「沒什麼,也不算煩惱……只是覺得國文很難。」
「你一臉看起來就不擅長國文的樣子。」
「那是什麼樣子啊?」
「什麼樣子?就是那個樣子!」
哇哈哈!緋紀香開朗地大笑,從正面把雙手伸向我的臉,她纖細的拇指及食指粗魯地捏住我的臉頰,然後用力往兩邊拉。
「妳做什麼啊,緋紀香。」真是自來熟耶。「不好意思,我臉頰很痛耶。」
「別在意別在意。」
「妳、妳也在意一下吧?」
「Hey!You!這樣很沒勁哦!老是說這種小氣巴拉的話,國文永遠不會變好的!」
「這和國文一點關係都沒有吧?妳突然這麼high,誰跟得上啊!」
「你不是跟上了?」
她又哈哈哈地嘲笑我。
對啦,我確實很不擅長國文……
嗯,如果只是期末考,還能單純說我沒準備好,況且那是有原因的。
其實,不久前開始,那團神祕怪雲就一直滯留在我房間。就是在我和可香谷同學逛完書店的那天晚上出現的傢伙,真的是……不管怎麼弄它都不消失,雪兒和老哥看過後也只搖頭說沒頭緒。所以,最近我的房間整天都是煙霧瀰漫,不但讓人分心,還有點微妙地煩人。就是這樣,我沒辦法好好準備考試。
「國文啊,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當成文中人物。與其用頭腦去思考,還不如想像一下,把自己當成要在發表會表演那個角色!」
「是這樣嗎?……唔嘎唔嘎。」
我一邊被緋紀香扯著臉頰,一邊心想要是這麼簡單,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你的腦袋簡直跟石頭一樣硬,唔嘎唔嘎同學!平常要注意保持柔軟才行,對頭腦對身體對肌膚都好!柔軟,要柔軟!」
「痛痛痛……我說,臉頰很痛耶!可不可以別捏了?」
「來來,看我把你捏成超high的軟Q肌啦!」
根本沒在聽別人說話。
「吧、吧啦!吧、吧、吧啦啦啦!噠啦啦、啦……」
緋紀香突然以像在彈跳的桌球的節拍唱起歌。
「噠啦啦、啦!噠啦啦、啦!吧啦啦啦、吧啦啦啦……快軟Q吧〜〜呼呼呼呼呼呼……軟Q肌活力提升啦!」
「唔嘎摸嘎?」我只覺得莫名其妙。「唔嘎摸嘎嘎!」
「對對對,就是現在!你也快捏捏我的臉!」
對對對──……緋紀香的話聽起來就像回聲。不行,太莫名其妙了,對我來說實在太難理解。不管了,只能豁出去了!我自暴自棄地伸向緋紀香的臉頰,捏──
我們就這樣一直揉捏彼此的臉。
「雙重軟Q肌〜!全‧新‧誕‧生!」
莫名的臉部按摩一直持續,久到我開始覺得臉部中央有什麼要覺醒了。
旁邊的同學又是怎麼看我們呢?大家都對我們投以感嘆的眼光。
「啊哈哈,葛西同學好好笑哦。」
「就是啊,明明長得那麼可愛。」
「她好開朗,看起來就讓人愉快。」
「一點架子都沒有,我喜歡。」
「如果我也那樣按摩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變得跟她一樣可愛?」
「嘿嘿,妳現在就已經夠美了哦?」
「討、討厭啦,肉麻死了!」
班上同學異口同聲地極力讚揚我們——當然主要稱讚的是緋紀香,因為我平常根本不會做這種事。在旁人看來,緋紀香與生俱來的開朗性格,或許可以引發別人意外的一面吧。
無論如何,這次我配合得很成功,至少旁人看來是如此。如果之後可以像這樣和大家愉快相處,那就更好了。
那天下課之後。
我和雪兒跟平常一樣走在回家的路上,兩旁並排的銀杏樹葉已掉光,光禿的樹枝纏著一圈圈裝飾燈泡。
「我有個疑問——」雪兒很突然地開口。
「——我可以問嗎?」
「嗯,可以啊。」
我邊點頭邊想「反正就算我說不行妳也會問」。
「你最近有點奇怪。」
「咦?」我嚇了一跳。
「你的態度有點奇怪,發生什麼事了?有什麼原因嗎?還是我多心了?你只是單純看起來是那樣而已?」
我心想「她果然敏銳」。
雪兒某種程度上不太在乎(或者說對不上)別人的情緒,但她卻擁有極強的基礎觀察力,
所以她應該是發現我最新領悟的技巧了吧(明明我已經盡量讓它看起來很自然了)。
「妳為什麼這麼想?」
「原因有很多。就像今天你明明被轉學生欺負得很慘,你卻一直勉強自己笑,真的很奇怪。」
「啊,原來如此。」
原來妳是這麼看的啊。
「不,那個還好啦,也不是很痛。我和緋紀香只是在打鬧,或者說是肢體接觸?喏,外國人見面時不是會擁抱嗎?感覺就像那樣,我們只是開心地扯著彼此臉頰玩而已。」
「開心地玩?」
「嗯,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答案。
雪兒好一陣子沒有說話,兀自思考。
「是那樣嗎?」
「是那樣。」
「哦。」
我知道了——雪兒像是說服自己般低語著。
「那就好。」
「嗯,謝謝妳,雪兒。」我試著又加上那個句子:「好好好,雪兒,謝謝妳關心我。」
「不、客氣……」
雪兒可愛地歪頭不解,明明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我想讓雪兒安心,所以「啪」地彈了一下指頭。啪!





啪!
雖然說這個話題有點突然,但我很怕剪指甲。啪!可能是因為我有指甲倒插的問題,指甲和肉又黏得很緊,一不小心剪太深就會很痛,因此很耗費精神。
啪!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房間裡剪指甲。啪!我小心翼翼剪著,深怕剪太深。房裡堆積的怪雲讓指甲變得更難剪,眼前一片模糊,讓我很難專心,啪!結果腦袋也慢慢一片模糊,啪……
「好痛!」
我痛得縮回手。
啊〜啊,我不高興地盯著指尖,指甲剪不知道什麼時候剪到肉了,傷口慢慢滲出血絲。
「糟糕,流血了……」
先把血擦掉吧。我的手朝地上的面紙盒伸過去,帶著血絲的指尖碰觸到輕飄飄的雲。那一瞬間,怪異的現象發生了!
碰!
「嗚哇?」
它突然爆炸了。
「發、發發發、發生了什麼事……?」
咳、咳!我被煙霧嗆得咳嗽,換命想讓恐慌的腦袋冷靜下來。
——我到底做了什麼?
不知道怎麼回事,怪雲突然爆炸了,我心臟碰碰跳,趕緊檢查身體各處,結果一點也不痛,也沒有哪裡受傷。房間雖然沒有被炸飛,狀況卻不太正常;室內瀰漫著白色煙霧,閃閃發光的牆壁深處出現影子。
那是什麼?有東西……在那裡?
煙霧終於散開。
那東西突然朝著我撲過來。
「呀呵──!」
「什……?」我差點沒被嚇死。
一個沒見過的少女緊緊抱住我,正確說來應該是小女孩?她的個子只到我肚臍附近,緊貼著我的肌膚傳來滿滿的活力及生氣,讓人心跳不已;那頭如寵物狗般鬆軟的頭髮裝飾著各色花朵編成的花冠;水汪汪的眼睛閃爍光芒,就像巨大的貓眼石;外表給人天真無邪的感覺。不過……嗯,一眼就可看出她不是普通的人類,除了有一些雲朵碎片勉強裹住身體,她幾乎全身光溜溜。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我身邊又出現不可思議的東西了。
「怎麼了?」
喘著氣飛奔過來的雪兒突然停下動作,以在沙坑搜尋砂糖般的眼神直〜直盯著我。
「雪、雪兒……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啦。」
被神祕少女緊緊抱住的我,抱著都要吐出血來的心情說。
「我沒做什麼可疑的事,是她突然撲過來,我絕對不是蘿莉控!」不對,我在說什麼啊?我簡直是慌不擇言。
「我沒問你那個。」
雪兒的聲音就像西伯利亞冷氣團一樣冰冷。啊啊,會被凍成冰塊。
「吶……」
雪兒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看向神祕少女。
「妳,是誰?」
「芙蘿!」她活潑地大聲說:「我是芙蘿!」


本帖最后由 kkes0308 于 2015-11-13 23:28 编辑


妹妹出現



1


自稱芙蘿的少女,說她來自雲次元。
「雲次元?」我用手按住額頭。
雲次元……
「那、那個,芙蘿,雲次元到底是什麼地方?」
「嗯……輕飄飄軟綿綿的地方!」
「唔呣。」
「吃起來很甜、很好吃妞!」
「唔呣呣呣……」
事情老是這樣,所以我真的很辛苦。經過一個小時的詢問,可以簡單地歸納為以下幾點:

1‧芙蘿是雲次元的居民。
2•雲次元離我們世界非常遠,屬於高次元文明之一。
3•將芙蘿從毫無接點的雲次元召喚過來的是我……
等等,不對不對,我可沒有召喚她。
雖然不知道契機為何,但我心中有什麼存在似乎碰巧連上了雲次元,芙蘿看到像線一樣的強烈思念,就跟著它來到這個世界。她最初出現在醫院上空,雖然過來了,但這個世界的規則和雲次元實在相差太多,她一開始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輕飄飄地滯留在把她召喚來的人──也就是我身邊,後來陰錯陽差地吸收了我的能量,就化成了這個世界能接受的實體。
「唔唔,為什麼會這樣?」
我雙手抱頭。
「所以說,我又搞砸了嗎……」
據說是我在雪兒住院的醫院上空製造了一個『蟲洞』──我可沒打算做那麼無法無天的事啊!
「搞砸了——搞砸了——搞砸了你又搞砸了!」
「感謝妳分享這麼有創意的歌曲……」
「妞呼呼!」
芙蘿露出尖尖的白牙,天真爛漫地笑著,那燦爛的笑容極為無邪,我不禁低頭盯著手掌。
「這也沒辦法。」
雪兒用食指撓了我幾下。
「畢竟你和普通人不太一樣。」
偶爾也會發生這種事啦──雪兒有些困惑地說,她似乎是在安慰我。
「嗯……」我無力地點頭附和:「這也沒辦法。」
總之,我能擺脫蘿莉控的嫌疑就夠了。芙蘿的露出度現在也被控制在正常範圍之內(這是她用纏在身上的雲變的),她這個能力倒是很方便。
「哪〜哪〜哪〜」
「什麼事,芙蘿?」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好啊,沒問題。」事到如今妳說什麼我都不會被嚇到了。「不用客氣,想說什麼就說吧。」
「我可以叫你爸爸嗎?」
「啥?」
為、為什麼是爸爸……?
才剛說不會被嚇到,馬上就被嚇到了,我驚愕萬分。把芙蘿召喚過來的確實是我,所以她想說我就像爸爸一樣嗎?不愧是雲次元來的,果然擁有奇特的思考模式。
「我不是妳爸爸。」
「欸〜?」
「妳『欸〜』也沒用啊……」傷腦筋。「該怎麼說呢,這是法律規定的,未滿十八歲不能結婚。所以呢,我還要等兩年才能當爸爸……」這樣說明她聽得懂嗎?
「原來是這樣啊!」她碰地槌了一下手掌。
她似乎聽懂了。
「那那,我叫你別的妞!」
「嗯,那就太好了。」
「那,那……」
芙蘿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膝蓋苦惱地哼著。
不讓她叫爸爸,應該就會叫哥哥了吧?就像附近的大哥哥,這應該算在容許範圍內……我心想。
芙蘿最後猛力抬起頭。
「葛格!」
我差點跌倒。
「唔、嗯..為什麼會是『葛格』呢? J
這發音是哪裡來的?難道是取自我名字的諧音?但我沒跟這孩子說過我的姓名。
「感覺!」
「是嗎……」
原來是感覺派,與重視理論的雪兒剛好完全相反。
「算了,妳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葛格啊……嗯,這個姊姊是雪兒’妳可以叫她雪兒『姊
結』。」
「等等,我不是她的姊姊。」
雪兒拉著我的衣袖-微微嘟起嘴。
「不合道理。」
「有什麼關係,就算沒有血緣也可以這樣稱呼啊?」
「話是這樣沒錯……」
「雪兒姊結!」
芙蘿天真的聲音,讓雪兒忍不住退後一步。
「我,不是,妳的姊姊。」
「嗯,我知道妞!姊結!」
「我不是妳的姊姊。」
「嗯,我知道妞!姊結!」
「我、我不是妳的姊姊……」
「姊——結!」
「……好、好吧,算了。」我第一次看到雪兒氣勢輸給別人。「反正稱呼只是為了方便,能依循對方的願望最好,妳想這樣叫就這樣叫吧。」
「太棒了——」
芙蘿綻開滿面的笑容,看來我們家權力構造的第一名終於出爐了,雪兒有點困惑又害羞地嘟起了嘴巴。


2


「嗯,我也不打算說什麼廢話,小芙蘿想待到什麼時候就待到什麼時候吧!」
老哥聽我說完,開口第一句就這麼說,態度跟雪兒剛到我們家時差不多,總之芙蘿很高興,雙手舉高大喊「耶〜」。
老哥在回家途中買了鯛魚燒,因此我們在客廳大快朵頤,是,圍在桌邊的有我、雪兒、老哥和芙蘿四個人,不久前根本想不到我們家餐桌會變得如此熱鬧。雖然當中有一半不是人,但看到餐桌這麼熱鬧仍讓人很高興。
「嗯。」我一邊大口吃著鯛魚燒,一邊說道:「不管怎樣,還好我家老哥是個明理的人。」
「交給我吧。」
老哥得意地舉起啤酒罐示意。
「因為我是蘿莉控啊!」
咦?
「真、真的嗎……?」我有點手足無措,沒想到老哥竟然是蘿莉控。
「當然是假的啦,那只是一種措辭而已。」
「別隨便嚇人啦!等等,措辭……咦?什麼意思?」
「很簡單啊,基本上我尊重所有的女性,這沒有任何理由。無論年齡、外表、出生地都不重要。要是在意那種小事,那還算是男人嗎!」
老哥咕嚕咕嚕地喝乾啤酒,呼地吐了一口氣。沒想到他肚量那麼大。
「那麼,芙蘿。」
「什〜麼?姊結?」
「妳到底在尋求什麼呢?」
「呼妞?」
芙蘿歪著頭眨了眨眼,雪兒兩手捧著鯛魚燒,一口咬下尾巴的部分,咀嚼之後吞下。
「妳是從雲次元來的不是嗎?通往那裡和這個世界的蟲洞還在醫院上空的某個地方吧?到陌生的異國寄宿雖然很有趣,但妳不想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的確。
這麼一說確實如此。因為雪兒的世界和這個世界時近時遠,她必須在我家等待再次回去的機會,但芙蘿的狀況卻不一樣,所以她為什麼要待在我家呢?
「我想回去,可是現在這樣回不去妞。」
「為什麼?」
「因為,我的身體變得太大了嘛,這樣沒辦法穿過天上的門,如果不把門弄寬一點,芙蘿根本無法回家〜」
「唔,原來是這樣嗎?」
雪兒忽然看向我,一邊晃著左右的蝴蝶結,一邊欲言又止地盯著我。我不禁慌亂起來。
「對、對不起……幫不上忙很不好意思,但我沒辦法把那道門弄寬。如果辦得到我當然願意幫,不過我也不是故意弄出那個蟲洞的,畢竟我根本看不到。」
「我知道。」
「那要怎麼辦才好?」
「那個啊〜」芙蘿這時插了嘴:「要找到奇奇!」
「啊……?」
因為實在太莫名其妙,我一不小心就把鯛魚燒弄掉到地上。
「奇奇!只要找到奇奇物質,我就可以把門弄得更紮實了!我,從明天開始要努力收集很多很多!」
雲少女很開心。就算妳說得再開心,我還是完全聽不懂啊。真糟糕,這孩子果然完全不適用人類的規則嗎?
但是並非如此。
「奇奇物質..?」
老哥抬起頭,他的眼光銳利,用力壓扁手上的啤酒罐。
「該不會是奇異物質(exotic matter)吧?」
我嚇了一跳,問道:「老哥,你知道是什麼?」
「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的專業可是物理耶。我當然曉得,要是連奇異物質都不懂,還有資格做老師嗎?」
「奇異物質……」我喃喃自語,那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嗎?
「如果我的預測沒錯,事情可就麻煩了……吶,小芙蘿,妳要找的是奇異物質對吧?」
「啊呣啊呣啊呣……嗯,對啊〜」
芙蘿點點頭,反應就像老哥在問她要不要再吃一個鯛魚燒。
老哥煞有其事地解釋:那是一種存在於物理學理論中的物質。
「這個世界的所有東西都有表裡,就像正與負、冷與熱、明與暗、凸與凹……同時也可以對應在質量與重量。更單純地說,奇異物質就是質量比零還小的東西,擁有負的能量。」
「唔、唔呣。」好像變成數學的問題了。「用錢來比喻,就是負存款的意思了?也就是像負債一樣的東西?」
「喂喂喂,既然是在腦力激盪,你也舉個酷一點的例子吧!像是引力和排斥力什麼的。」
說的也是。
「那麼,那個質量為負的奇異物質能拿來做什麼呢?」
「據說它能製作時空區域。」老哥回道。
只要在時空中轟地弄出一個洞,就能穿越時空。轟──!理論上是如此,但即使耗費莫大能量打開一個洞,它也會在瞬間復原,所以不可能成功,因為宇宙的構造就是這樣。因此,為了實際上能穿越時空,就需要用能量讓那個洞持續維持在打開的狀態,奇異物質就擁有那種與引力相違背的能量——
在半睡半醒之中,我是這麼理解老哥的解釋的。
「我知道了。」
雪兒一點也不睏倦,口齒清晰地說。
「哪,芙蘿,我也跟妳一起收集奇異物質。」
「真的嗎?」
「咦咦?」
「哇────!」
「不過別誤會,我可不是為了幫妳,我只是對那個物質很感興趣,忍不住會想它到底是什麼顔色和形狀而已。所以妳不必特別感謝我。」
「我最喜歡姊結了!」
「呣。」
「最喜歡噗──!」
雪兒被嘴角黏滿紅豆饀的芙蘿用力抱住,顯得困惑又慌亂。住、住手……她嘴上雖然這麼說,卻沒有特別抗拒,這場景看起來十分溫馨。不過我卻微微咬緊了下唇,嗯,嫉妒小朋友可不是件值得稱讚的事。
於是,我們的「奇異物質收集計劃」就從第二天開始。
說是這樣說,普通的做法是不可能找到奇異物質的。依老哥的說法,「它最終只是概念上的東西,要是真的找到了,搞不好可以得諾貝爾獎哦!嘎、哈、哈!」因此,我們必須找到某種「奇異」的方法。
我一大早被挖起來後,就半夢半醒地出門。大陽還未升起,愛好慢跑的大叔邊吐白氣邊跑過去。我和雪兒、芙蘿漫步在冬天的散步道上,尋找奇異物質。
「好冷啊。」
我將兩手放在嘴邊呼氣說著:「呼……真的好冷。」
「因為是冬天呀。」
「雪兒不冷嗎?」
「還好。」
「是哦。」
「冰冰涼涼的很舒服,空氣也很乾淨。」
雪兒說:「我喜歡冬天的早晨。」我也認為冬天的早晨很美。
繼續走了一會兒,太陽昇起了。
「對了,芙蘿,怎麼樣?發現奇異物質的反應了嗎?」
「沒有妞。」
芙蘿搖搖頭,她的頭頂突然開了一朵巨大的花,比她頭上那個裝飾花冠還要大一圈,聽說那是用來探知奇異物質的雷達。
「呣──這附近好像沒有妞。」
「果然嗎……」
說實在,要是在這種地方找到可就糟了。慢跑大叔可能早就一邊揮舞雙手、一邊慘叫而被吸入負質量中了。
「奇奇物質很難找啊〜要努力找很多很多地方,一咪咪一咪咪地收集妞。就像小蜜蜂嗡嗡嗡找花那樣哦〜」
嗯,看來前景並不明朗。


3


那天,學校的下課時間。我和緋紀香在喧鬧吵雜的教室一角像平常一樣閒聊。
「這是什麼?」
「呣呣呣?」
我認真地看著緋紀香遞過來的手機螢幕。
「什麼?」
那裡顯示著一個火鍋。
「火鍋吧。裡面有白色的東西……是白醬嗎?」
「噗噗I可惜!這不是燉鍋,是一種叫飛鳥鍋的料理哦〜裡面放了牛奶,才變成白色的。那這個呢〜?」
「嗯,這也有點奇特,我沒看過呢,是……竹輪鍋?」
「噗噗──!這不是竹輪,是烤飯棒鍋〜唉呀呀,這種程度的知識就敢自稱是火鍋迷,你還太嫩了〜要是集不到300點以上的火鍋力,就沒辦法進到下一級哦!」
「不不不,我沒打算成為火鍋迷啊,更沒有在集火鍋力。」
「別說這麼冷淡的話嘛。」
緋紀香像往常一樣用力捏住我的下巴,用老日本電影男主角的口氣說:「寒冷的冬天吃這個最讚了!」
是說……呣呣,這時候我又該怎麼反應呢?我真的很不擅長這個,三秒我就放棄了,使出常用的那一招。
「好好好,火鍋真的很好呢。」
是嗎〜是嗎〜真的很好嗎?緋紀香也附和著我。
接著她又開心地說:「欸嘿嘿嘿,好愉快哦!」
「嗯。」
我高興得有點飄飄然。怎麼說呢,我總覺得自己沒有跟上緋紀香的步調,是嗎?她很愉快嗎?
緋紀香哈哈笑著,我對她用力點頭。嗯,果然沒錯,想和大家好好相處,這個方法最有效──
旁邊忽然有人將臉靠了過來。
「喲喲喲,你們兩個還是一樣感情很好嘛。」
「啊,樹林君。」
「你們到底在看什麼?」
緋紀香笑著將手機遞給中途插進來的樹林君,他看著螢幕陷入思考,接著緩緩說出:「是烤飯棒。」
哦哦!不愧是班上首屈一指的資優生,真是見識廣博,連這個都知道。
「不過,為什麼要……?」樹林君一臉困惑地扶著眼鏡框。
「也沒什麼,我轉學到各種學校過,與趣就是拍當地的珍味或鄉土料理。還有這個哦,你知道是什麼嗎〜?」
「啊啊,這簡單。我也吃過,是豆乳鍋!」
「答對,豆乳投入〜」
「嗯——葛西同學,妳只是想說剛剛那句吧?」
「是啊,那這個呢?」
緋紀香這次改向樹林君提出照片猜食物的挑戰,眼前展開了激烈競爭。樹林君和我不一樣,他的答對率非常高,嗯,不愧是樹林君。然後我突然靈光一閃,如果是見多識廣的他,說不定會知道關於奇異物質的事。
嗯,現在正是好機會。
最近我和樹林君很少說話,因為我心情還沒整理好。我應該要祝福他和可香谷同學成為男女朋友才對……不過,我還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可香谷同學,想確認這件事需要很大的覺悟。最近因為期末考、轉學生和芙蘿的事使我忙得團團轉,這件事就被丟在一邊了。我一邊想這幾天就來解決這件事,一邊提出問題:
「哪,樹林君,雖然有點突然,但你聽過『奇異物質』嗎?」
「奇異物質?」
他眼鏡深處的眼睛瞪圓了。
「什麼啊,還真是突然。」
「抱歉抱歉,就算是樹林君也不知道吧!沒關係,就忘掉吧!」
「我聽過哦。」
「咦?」
「我記得那好像是擁有負能量的假設物質吧?」他和老哥說了一樣的話,緋紀香則在旁邊愣愣地看著我們。
「你知道它在哪裡嗎?」我單刀直入地問。
「我說啊……」
「不是啦,我知道它是不存在這個世界的物質,雖然知道……不過我現在要說的只是舉例哦——如果奇異物質存在的話,它會在哪裡?樹林君會去哪裡找它?這附近應該沒有吧?」
「唔呣,原來如此,是腦力激盪嗎?」
樹林君雙手抱胸,臉上開始出現不像在玩鬧的嚴肅神情。
「這個嘛……我想有很多選項吧。嗯,如果要我在這附近找,我會去傳出可怕傳言的地方。」
「可怕傳言?」
他表示:「像是靈異地點什麼的……怎麼說呢,如果負質量的物質真的存在,那它只要出現就一定會引起怪異的現象吧?嗯,所以我會去那種地方找。像是鬧鬼或目擊到飛碟的地點,嗯!說不定那些超自然物體就是從負時空來的。諸如有問題的古井、鬼屋……總之我會去帶有靈異氣氛的地方找找看。」
「原來如此。」
「啊,說到這個,你聽說過傳說會出現鬼火的醫院嗎?」
「出現鬼火的醫院?」
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耶,我完全不知道。」
「是哦?其實啊,離這裡不遠的醫院曾經出現超〜大的火球……」
「可以別說了嗎?」
突然有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來。
我們嚇了一跳回過頭,只見平常總是笑容滿面的緋紀香一臉嫌惡地瞪著樹林君。她那銳利的視線幾乎就要刺破皮膚了。樹林君有點慌張,惶恐地問道:
「葛西、同學?」
「我是說,我希望你可以別在這裡說那種事。」
「不、不好意思,抱歉……我說了什麼讓妳不高興的事嗎?」
「倒也不是。」
緋紀香微瞇著眼睛說道:「我只是覺得很吵。」
「什、什麼意思……?」
「我最討厭靈異類的東西了。」
真的很討厭!
緋紀香斬釘截鐵地說,態度和平常完全不一樣。這樣啊,原來她很討厭恐怖故事?看起來她已經超過害怕的程度,既然她都露出那種挑釁的模樣了,應該是打從心底討厭這些。難道是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
話雖如此,我覺得她說話的態度也不需要這麼強硬,樹林君也沒有惡意,嗯,我來調解一 下好了——
這時,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那是……?
緋紀香背後好像……有什麼在發光?我不太會形容,總之就是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東西像鏡頭耀光般閃了一下。我確實經常碰到不可思議的東西,但也不需要在這種時候碰到吧……我一邊心想,一邊用袖子用力揉眼睛,結果那東西就不見了。
咦?
緋紀香和樹林君還在爭論,氣氛依然火爆,但沒有出現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剛才那個到底是什麼……?
難道我終於可以看到別人激烈的情感變化了嗎?
當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時,又聽到有人開口。
「吶吶,你們兩位。」
我回過神抬起臉,只見菅子同學已經走近了。
「葛西同學和樹林君聊得好熱烈啊?呵呵呵,我懂,你們是在聊料理的事吧?這種事大家都有自己的堅持嘛。真好,如果可以的話,能讓我也加入討論嗎?」
菅子同學撥弄著自傲的蓬鬆秀髮微笑著說,那個笑容完美無瑕,彷彿就像在花田中尋找四葉幸運草一樣。
「不是啦,菅子同學,怎麼說呢,我們沒有……」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很擅長做菜哦,畢竟我將來的夢想是當新娘子嘛。不只是火鍋,大部分的料理我都會做。呵呵呵,做得最好的……應該是煎蛋吧?」
雖然菅子同學說的話和現在的氣氛很不搭,但這就是她厲害的地方,她一定是看出現在的狀況才這麼說的吧。簡單說來,她是在救場,她聞到了火藥味,就趕緊過來滅火了。或許是感受到她的意思•樹林君和緋紀香都沉默了下來。
好!這時我再來調解一下。
「如果是炒蛋的話,我也很擅長哦。那個真的很簡單。」
菅子同學轉過身背對我。
「葛西同學會做菜嗎?」
我被無視了。
——我明明只是想幫菅子同學而已,為什麼?
「嗯,我會啊!」
緋紀香咳了一下。
「說到這個,我還挺會做沙拉的……將美生菜用水沖洗,把蕃茄切片,再用力將檸檬擠出汁淋上,嗯,再撒上切碎的堅果,味道就變得超美味的。」
「聽起來對減肥也很好。」
「保證大幅變痩!」
「真的嗎?」
「真的。但是菅菅,妳根本沒必要減肥吧?妳的腳那麼細,還是妳打算當模特兒?」
「討厭啦,我怎麼可能當模特兒嘛。」
菅子同學的手在面前揮著。
「如果是當偶像的話,那倒是……吶,樹林君?」
「欸?嗯、嗯。沒錯。」
被問話的樹林君也已經恢復平常的樣子,推了推眼鏡框。
「嗯,仔細想想我們班也真厲害啊。全都是長相不輸偶像的美少女,像菅子同學啊,葛西同學啊,還有雪兒同學和可香谷由里同學……想想真的很不正常。嗯──難道某些教室特別具有這種特異的召喚能力嗎?」
「討厭啦,樹林君,其他地方一樣有很多可愛的女孩子啊。」
「嗯,在哪裡?」
「你看,就是那裡。我們走吧。」
菅子同學帶著和好的緋紀香和樹林君,悠哉地移動到另一個小團體那裡。不知道為什麼,她離開的時候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力壓了我的肚子。那是要我再做得更好的意思嗎?
人際關係真的好難……
我下意識地搖搖頭,卻對上了雪兒的視線,她正用看不出情緒的表情一直注視著我。


4


那一週的星期天傍晚,我們去了澡堂,從那之後正好過了十天。
走在我旁邊的雪兒比平常更沉默,她表情帶著點緊張,手裡抱著大大的臉盆,裡面塞滿毛巾、洗髮精等七種「洗浴組合」,黃色小鴨的頭還露出來,顯得十分可愛。嗯,雖然我告訴她 澡堂至少會準備臉盆,但她滿臉嚴肅地回答「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就只能沉默了。我們和被迫拿著相同洗浴組合的芙蘿一起漫步在夕陽的道路前往澡堂。漫步有助於刺激大腦。 「哪,芙蘿,我想起一件事。」
「嗯妞?」
「關於上次妳說的奇異物質,我聽到了一個很有趣的意見。」
我把樹林君之前說過的話告訴芙蘿,包括在普通的場所大概找不到,但傳出鬧鬼謠言的靈異地點說不定會有的事。
芙蘿聞言便抬頭看著傍晚的天空。
「哦……」
「哦……?」好冷淡的回應。「這個意見沒用嗎?」
「很有用的妞!」
我的腳瞬間軟了一下。我一邊揉著眉頭一邊說:
「唔,那就太好了..」
「妞呼呼,意思就是說,我只要待在葛格身邊就好了對吧?奇奇自己就會跑過來了!」
我的腳再次軟了一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可不是靈異召喚器耶。
「妞呼呼!」


我們終於到達澡堂,可香谷同學已經在門口等了。
「慢死了!」
她蹦蹦跳跳著,長髮在空中飄動。
明明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五分鐘,可香谷同學卻以看似高興的笑容抱怨我們應該早點到,總覺得好矛盾。
雖然她的行為常讓人難以理解,但看到她和平常一樣,我還是稍微鬆了口氣。太好了……
可香谷同學還是平常的可香谷同學,不管我在想什麼、樹林君對她是什麼感覺,她仍然就像遠方閃爍的星光。
「嗯?這個孩子是誰?」
可香谷同學發現了芙蘿,她們倆就在近處面面相覷。
「難道是你妹妹?開玩笑的啦,呵呵呵,你才沒有妹妹!」
可香谷同學說完又自己吐槽,她看起來心情不錯。
「因為有點事,這孩子暫時由我們家幫忙照顧。」
「哦?是親戚家的小孩嗎?」
「啊嗚〜」
芙蘿說了一句意義不明的話。「奇奇!」
「呀?」
那個瞬間,我嚐到了心臟幾乎要跳出嘴巴的滋味。
──咦?咦?咦?
我和可香谷同學完全說不出話,只能無意義地張合著嘴。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高次元的存在,妳到底在幹什麼啊!
不知道芙蘿在想什麼,她伸出如楓葉般的粉嫩小手,一把抓住了可香谷同學的胸部!毛衣上的隆起因為用力推擠而變成不可思議的形狀。
「奇奇!」芙蘿一臉嚴肅地說。
呼妞。
「呀嗚?」
可香谷同學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她彷彿覺得那非常丟臉,滿臉通紅地拚命搖頭,然後幾乎將嘴唇咬出血地瞪著我,眼神前所未見的嚇人——
「抱、抱抱抱抱、真的很抱歉!」我飛快搶先賠罪。
「……真是太沒有教養了,快讓她住手。」
她的聲調不禁讓我發抖。
「再不讓她住手,我不會原諒你。因為你沒把孩子教好……應該說我會殺了你。我會把你揍得半死再毫不留情地殺了你……呀!」
可香谷同學這次滿面紅潮、低頭縮起身體。而芙蘿則是……這孩子是多不會看臉色啊!她就像在沙坑做丸子般,仍一臉天真地不斷揉捏推抓著可香谷同學的胸部。
「呀………………啊嗚……嗚呣!」

我拚死把芙蘿從可香谷同學身上拔下來,幾乎是哭著問她:
「芙蘿!為、為為為、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啊──!」
「妞?」
「就算妳還小,有些事還是不能做啊──!可香谷同學是我重要的夥伴耶。回答我!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那個啊……」
芙蘿雙手抱在頭後,天真無邪地嘿嘿笑。
「因為很大啊。」
我不禁滑了一下,雪兒則小聲地說「原來如此」。
「那、那不成理由!」
「如果我吃很多很多飯,會不會也變成那樣妞?」
「我不知道!」
總之她是因為好奇才摸的,畢竟芙蘿是個如嬰兒般天真的孩子啊……要是這種理由會被原諒,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我雙手合十,對著怒氣衝天的可香谷同學求饒。
「對不起,可香谷同學!真的很對不起!非常抱歉!這孩子很多事都不懂,該說她和我們是不同次元的人呢,還是說她才剛從雲變成人呢。總之,怎麼說呢……她是高次元的存在!」
「少說這種莫名奇妙的話!」
被她一口否定了。
「把責任推到小孩子身上,你還算男人嗎?少說廢話,過來給我揍一頓。我差點丟臉丟死了!」
「真、真的很對不起,但妳聽我說……」
「我叫你少廢話!」
可香谷同學的運動神經很好。咻碰——她連續揮出的拳頭,帶著鞭子的柔靭及子彈的攻勢擊中我的肚子。
「嗚嗚嗚……好痛……」
我一邊泡在熱水裡,一邊按摸著身體各處。
唉,真是倒楣透了。
我吃了正面直拳、被捏了臉頰,最後受了一記勒頸鎖技後倒地。如果雪兒和芙蘿沒有阻止她的話,我大概會氣絕身亡。當時我覺得在那個場面會被揍一頓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回過頭來想想卻覺得不對勁,明明是芙蘿做的事,為什麼是我要被痛揍一頓呢?雖然心裡無法釋懷,但至少我活下來了。


潑喇。
由於是假日,今天的男性浴池裡有很多中年大叔。一排坦著凸肚的裸男汗流浹背、漲紅著臉,看起來極為享受。
不知道雪兒泡澡順不順利,我泡在浴池裡呆呆地想著。
嗯,如果雪兒也能跟大家一樣泡澡就好了,畢竟她之前那麼努力。
我不太清楚雪兒做了哪些實驗,但我比全世界的任何一個人都還知道她真的很努力。那些努力來自於許多良好的動機,像純粹的好奇、期待愉快的事物,還有一點點挑戰的心。因此,我真心希望她能成功。
「希望她泡澡順利……」我真的這麼想。
但我太天真了。


5


「哪,雪兒,不用這麼在意啦。」
「……(不高興)。」
「每個人都會有不擅長的事嘛,妳一點都沒錯。」
「……(不高興)!」
我在澡堂門口安慰雪兒。
雪兒汗濕的臉顯示了一場奮戰。她微皺眉頭,白色蝴蝶結無精打采地垂下,很不甘願地緊閉著嘴。我想她現在一定很自責,畢竟她是個嚴以律己的女孩子。
聽說經過是這樣的——
「嗯〜雪兒同學是進去泡了沒錯。」
可香谷同學用雙手確認著頭髮的乾燥狀況。
「但是她馬上就出來了。」
「唔呣。」
雪兒雖然去泡了浴池,但她將肩膀浸在熱水下後連十秒都維持不到,馬上就起來了,最多好像只能堅持六到七秒。知道她不會像雪精靈一樣融化,這點讓我很安心;但雪兒之所以是雪兒,就是她不會輕易放棄。聽說個性尖銳又不屈不撓的她又重複嘗試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她會泡到自己受不了熱水的燙度再衝出浴池,然後板著臉等待身體冷卻,踱步到別的地方,再一次泡到浴池裡。潑喇!
滴答滴答滴答……
最後,她滿臉通紅地潑喇一聲衝出浴池,再換到別的地方,再潑喇一聲泡進浴池裡,不到十秒又衝出去。
「哎,所以啊……」
我不得不安撫她。
「妳不需要堅持到那種地步,這也不是努力就能解決的事……這是無可奈何的,所以不努力也沒關係。」
「我才沒有堅持呢。」
雪兒不服氣地嘟著嘴。
「我只是在找熱水裡較溫的地方。」
「咦?」
「我只是在找弱點。」
「弱點?」我問道。
「浴池裡也不是一開始就全都裝滿熱水,對吧?熱水也會冷掉,所以需要持續補充熱水,而補充過熱水的那個地方會很燙。」
雪兒表示:實際上真的很燙。
「嗯、嗯,那個地方會很燙。」
「所以,我想只要別靠近那個地方就沒問題。」
由於補充熱水的地方有好幾個,無形的熱流會經由那邊流經整個浴池,雪兒好像是為了調查熱流影響最弱的地方,才會不斷進出浴池。這算是實地調查嗎……總而言之,她似乎是想區分出浴池裡的熱流跟冷流。
「嗯——我之前就一直覺得……」
可香谷同學雙手扠腰嘆了一 口氣。
「雪兒妳腦筋太死板了!」
「是嗎?」
「是呀,因為怎麼可能成功嘛。理論上的確有可能是那樣,但浴池是設計成循環流動的,這樣才能維持舒服的水溫。」
「或許如此……」雪兒的聲音弱了下來。「而且還有很多人。」
「沒錯沒錯,事實上就是還有很多客人,大家進進出出的,冷熱水自然就會混在一起了。」
「或許如此……」
「所以不管怎樣,是不可能像第一個泡澡的人那樣遇到熱水只浮在表面的情況的。」
(抖動)
雪兒的蝴蝶結此時跳了一下。
「由里家的泡澡水,熱水是浮在上面的嗎?」
「啊,嗯……我家的浴缸是有點舊型的。」
「為什麼會那樣呢?為什麼水變熱了就會浮在上面呢?下面果然是冷水嗎?到底情況是如何呢?」
「……呣呣。」
沒想到竟然點燃了雪兒的好奇心,可香谷同學認真地思考著。
「這個啊,我記得課堂上好像有教過……不行,我完全忘記了。喂,你還記得嗎?」
「抱歉,我也有點不記得了。」
「也是啦,這種東西在考試結束後很容易就忘了。」
「下次我幫妳問問老哥吧。他好歹是物理老師。對了,大家,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時間已經很晚了,雪兒也高興一點吧,沒有必要硬逼自己去泡澡的。」
「……(不高興)!」
「不要不高興。」
傷腦筋,我真的很希望雪兒能打起精神。該怎麼做呢……
我突然靈光一閃。
「好好好,很好很好,就算不泡澡也很好。」
我又使出最近讓我和大家好好相處的絕招,這下她一定就會滿意了。
「要是妳忍耐過頭不小心燙傷,那就糟了,所以還是不要勉強自己吧。」
沒想到雪兒反而不滿地鼓起臉頰。
「一點都不好。」
欸?我心想。
「不要說這種話。我對很多事情都有興趣,也想嘗試各種事情。我不討厭勉強自己,所以想努力學會泡熱水澡。就算你說好好好,我也覺得一點都不好。」
「抱、抱歉,但是,我是為了妳著想……」
「再說,你的那句話很奇怪,尤其是你最近那個態度,我很不喜歡。」
雪兒抬起肩膀、臉往前傾,閃亮澄澈的眼瞳非常認真,展現出純粹的精神層次。
她的臉頰鼓鼓鼓鼓——
眼睛盯盯盯盯──
雪兒鼓著臉頰&雙眼直盯著我,我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好傷心。今天真是禍不單行,世事果然無法盡如人意。


6


世事果然無法盡如人意。
「唉……」
我一邊嘆氣,一邊無精打采地走在走廊。
現在是我們去完澡堂後第二天,星期一的下課時間。我之所以嘆氣,是因為我想起了今早發生的事。
芙蘿今天也一樣早起,拉著我們陪她進行清晨的奇異物質搜尋之旅,這時我還沒順利和雪兒和好。
我倒是想趁這個機會補救之前在澡堂惹惱雪兒的錯誤,所以我一路窺探雪兒的臉色,不管她說什麼都完全接受,好好好地不斷點頭。我認為這次應該會順利才對……沒想到卻造成反效果。雪兒嘟起嘴,還警告似地豎著蝴蝶結,雙頰更是鼓得老高。到底為什麼呢?最後雪兒丟下我,一個人很快地跑去學校。
「我完全不懂……」
我無力地喃喃自語。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我很不擅長猜測別人的心情,這沒什麼好自誇的,但卻是事實……
可是,我一直很努力。
真的真的很努力。
即使不擅長,我也認真地想了很多。
沒辦法讓雪兒瞭解到這一點,我真的很難過……
我心裡想著「總之,放學後還是找雪兒好好談一談吧」,無精打采地繼續走在一樓走廊。 就在那時,我看見了令人驚愕的景象,不禁探出身體。
「欸欸欸欸……?」
我將臉貼在窗戶玻璃上——那是怎麼回事?
在點綴著校舍的繁茂樹根邊,一個小小的人兒用力朝著我揮手,臉上帶著如特大巧克力聖代般甜美的笑容。
我連忙跑向學校玄關。
「芙蘿,妳怎麼可以跑來這裡?不行哦!」
「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學校啊,高中只有高中生才能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麽〜」
「喂,不可以任性!」
「叭〜噗〜」
「這時候就算妳學小嬰兒也沒用。」
芙蘿完全不在乎我的叱責,站在白洋樹樹蔭下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沒想到她居然沒被警衛發現……我問她是怎麼到這裡的,她簡單明瞭地說「飛過來的〜」。真是高次元的存在。
「先別管那些,芙蘿,妳到學校來做什麼?」
「我來找奇奇啊〜」
「唔呣。」
這裡怎麼可能會有,我頭疼地按住額角。
「那,找到了嗎?」
「找到了妞。」
「……妳說什麼?」
「你看〜」
芙蘿毫不設防地伸出右手,那裡放著某個東西。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隻小手的手心。
「這、這是什麼……?」
那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
她手上有一顆深藍色的小小的玉,後面長了一根像蝌蚪的尾巴。半透明的內部隱約可見,若要比喻的話,就像是一個小宇宙;不知名的能量像游渦般在黑暗裡緩慢地交纏流動。
「這就是奇異物質……?」
我輕輕捏起那顆玉。
「看起來比我想像的要普通呢……很漂亮,摸起來涼涼的。」
「哦——葛格居然拿得起來!」
芙蘿以嘴巴說「拍手拍手拍手〜」。
「葛格果然很厲害妞。雖然我把它封起來了,但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妞!」
「啊,哎,雖然它看起來確實不是普通的東西,但還是看得見吧。我還把它捏起來了。」
「順便告訴葛格,如果鼻子靠過去聞,還會聞到蜂蜜的味道哦。」
「唔?」我試著聞了一下,果然傳來撲鼻的蜂蜜香。「真的耶,拿來夾在三明治裡說不定很不錯……不對,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吶,芙蘿,妳在哪裡找到這個的?」
「它掉下來的。」
「咦?」
「它自己掉下來的。」
芙蘿搖著小小的頭,頭頂碰地長出了一朵圓形的花,那是搜尋奇異物質的雷達,花瓣現在正活潑地晃動著。
「妞呣呣,如果去那裡的話,好像還會掉更多的妞。」
「妳說那裡……但是那裡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啊。」
芙蘿指的地方是先前還是舊校舍的區塊。由於舊校舍在那起火災之後轉眼間崩塌,現在那塊土地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與其說是建築空地,用光溜溜的地面來形容更恰當。
「等等哦……蜂蜜?」
我忽然想起來。
仔細想想,之前在舊校舍築巢的不就是蜜蜂嗎?
我努力回憶。名為「黃蜂」的高智能昆蟲群體……牠們在舊校舍建造交通工具「戰鬥機」,準備在完成後就乘坐它前往別的次元。遺憾的是牠們的願望沒有實現,這個奇異物質大概就是當時他們收集來的吧。看大小也是蜜蜂可以搬運的尺寸,這樣的話,說不定去舊校舍那裡會找到更多……
這時忽然傳來聲音。
「喂──!你們在那裡幹什麼壞事?」
熟悉的活潑語調。
「那個有點縮頭縮腦的背影,你看起來很眼熟哦〜」
我幾乎是跳起來地回過頭,只見緋紀香正好跑過來。
「果然是你!你在這裡幹什麼〜?嗯?嗯嗯嗯嗯?」
緋紀香跑到我面前突然停下。
「嗯?嗯?嗯?嗯?」
她皺起眉頭。
「那個孩子……?」
「不是啦,那個……」我揮揮手,對她解釋:「該怎麼說呢,她就像是妹妹一樣的人物。 總之她現在待在我家,然後就跟著我跑到學校來了。」
「像妹妹一樣的人物?」
「嗯,沒有血緣關係的那種。」
「待在你家?」
「嗯,她有點算是寄宿在我家……」
緋紀香以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我,眼裡浮現出疑惑的神色。
真糟糕。一滴汗從臉上流下,我希望她別思考得太深入,不知道會不會太強求了;但是如果被教務主任叫去,我實在很難說明清楚。緋紀香半瞇著一隻眼,就這樣盯著我看了好一陣子。最後——
「……好吧,算了。」
她臉色開朗了起來,握住我的手腕用力拉著。
「別管那些了,我們還是趕快回教室吧,蘿莉控同學!」
「我不是蘿莉控……」
「上課鈴聲快響了,蘿莉控同學!那個孩子先交給老師,我們要準備上課了〜哢嚓、哢嚓……節奏是※牙買加的雷鬼哦!」(編註:西印度群島的一種舞曲。)
「嗯,說的也是,差不多到上課時間了。」
「不行啦〜!」芙蘿突然用刺耳的聲音大叫,「不可以帶走葛格〜葛格要和我一起去找奇奇的妞〜!」居然耍起任性了。
(抱住!)
「哪,芙蘿,妳先別抱著我的手臂……?」
「抱住!」
「真拿妳沒辦法……」
「現在還說什麼沒辦法。別幹傻事了,趕快走吧,蘿莉控同學!」
「嗚哇?等等,緋紀香,很痛耶?」
緋紀香拉著我的右手,芙蘿抱著我的左手,痛痛痛痛痛。從旁邊看起來我好像很受歡迎,但實際體驗過就知道非常痛,手快被拉斷了。芙蘿和緋紀香的力氣都很大,我身邊的女孩子全都很強勢,我雖然不討厭,但會不知道該選哪邊,不管哪邊我都不想得罪啊。我希望能讓每個女孩子都高興,我想和大家好好相處——
雪兒正好就在我的手臂快斷掉前出現了。
「……你們在做什麼?J
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過來的,雪兒經常悄無聲息地移動。
「我記得快開始上課了。」
雪兒在白洋樹樹蔭底下雙手環胸,以死板的口氣說。她噘著櫻桃色的唇,一臉不高興。不過她確實也還在生氣,早上的事我還沒正式跟她道歉。
「我知道。我們正想回教室。」
我朝著雪兒跨出一步,但是……
芙蘿用從未見過的力氣緊抱著我的手臂,到底是怎麼了?她上下左右激烈地晃著我的手。
「不要不要不要〜葛格不能走啦〜葛格要和我一起去找奇奇的妞!」
「好痛!芙蘿,不可以這麼任性,雖然我也很想幫妳找……」
黃蜂搜集來的奇異物質說不定還殘留在舊校舍裡,我也很想盡早確認是不是真的。
「哇、哈、哈!你在說什麼蠢話,蘿莉控同學!」
這次換緋紀香,她用挑釁的目光掃了雪兒一眼。
「你比較想跟我蹺課去時髦的四國巡禮之旅吧?現在咱們就去機場吧!」
「啥?妳突然說什麼傻話啊?」
緋紀香哈哈笑著,用力拉著我的手腕。
「你看,從羽田機場到德島坐飛機只要一小時……一個小時耶。走出機場後就可以去租自行車,然後踩著自行車一起往前衝,挑戰德島之旅!安達魯西亞的環島之旅——」
「那個,雖然我覺得那的確是挺有趣的……」
和緋紀香這樣開朗的女孩子一起騎自行車,一定很愉快吧。我在腦中某個角落如此想像,同時非常困擾。緋紀香興奮地逗弄嬉鬧,芙蘿任性撒嬌,這種時候我該怎麼辦?
我心想,我必須加油。
「好好好,緋紀香想做的事真的都好有趣啊!」
「好好好,小孩子就是要天真無邪,芙蘿!」
我不得不兩邊都稱讚。雪兒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盯著我看。盯──
最後,她用極度冰冷的聲音說:
「你到底怎麼了?」
「咦……?」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種一直討好別人的人?」
雪兒低聲說「這樣很不好」。
「妳在說什麼啊?」
心臟猛然一跳,我感覺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動搖,真的很不可思議。明明我沒做錯什麽,明明我做的都是對的事呀。
「沒什麼啦,妳不用在意……」
「不要這樣。」
雪兒看著我再次說道:
「真的很奇怪。」
「……一點也不奇怪。」
我不自覺地咬住唇角。
「我想和大家好好相處……我想和過去的自己說再見。」
沒錯,雪兒的確是很厲害的女孩子,不但是超群的美少女,頭腦也很好,本身就有很多優點,所以她可以冷淡,能夠不必討好別人,只要站在那裡就足以成為班上的中心人物。
但是像我這種普通人並不能這樣……!
如果不配合別人,大家就不會喜歡你。我想和大家好好相處。因為我已經不是過去的自己了,有許多經歷讓我深刻瞭解到人的重要性及生命的寶貴。我不是菅子同學說的那種對世界冷嘲熱諷的人,我決定要好好地努力。
「雪兒是不會懂的。」
天生就心性高潔的雪兒,不會理解這種心情。
「雪兒,是不會懂的。」
「總覺得……很不愉快。」
雪兒皺起眉頭。
「雖然我不太懂,但心裡……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用力咬著嘴唇。
「你雖然愚蠢,卻是個正直公平的人,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覺得你不適合做這種事。」
沉默刺得我肌膚火辣辣,嘴裡開始發苦。我心想「到底是怎麼了?」,我從未嚐過如此心痛的感覺,我們之間的氣氛到底是為什麼會變得這麽奇怪……
雪兒最後轉過頭,快步往前走。
「雪兒……?妳要去哪裡?」
「回家。」
「咦?」
「我不舒服。」
她大步離去。
雪兒就這樣蹺掉下午的課,真的回家了。


7


那天,我一整日都感到懊惱。
可香谷同學找我說了好幾次話,她告訴我她又寫了新的小說,但我只是敷衍地回應她。即使她擔心地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也只是冷淡地回她我沒事。可香谷同學明顯地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這樣不行,不可以這麼做。這樣又回到過去的自己了——
但是我怎麼樣都沒辦法好好應對,胸口很痛,腦袋一片模糊……啊啊,真是的,最近那個一帆風順的我到底去哪裡了?我對那樣的自己更加失望,一回過神班會已經結束了。
那天下課之後,緋紀香把我叫到學校頂樓。
「妳要跟我說什麼?」我按摩著太陽穴。「如果很麻煩的話,可不可以明天再說……」緋紀香雙手盤在胸前,沉默地看著我。冷清的頂樓上除了我們兩個,一個人都沒有。天空陰沉沉的,感覺隨時會下雨。
「不會太麻煩。」
緋紀香的語氣特別乾脆。
「只是有點事想拜託你,說是拜託,你也不能拒絕就是了。」
「咦?」
「我希望你做我的僕人。」
一瞬間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緋紀香?」
「不對,這個表達方式好像不適當。說是僕人,其實我希望你能成為『擬餌』,就是把那傢伙引出來消滅的餌。嗯,你就成為我的玩具吧!」
我發現緋紀香說話的語氣變了,不對,比起那個……
「妳到底是怎麼了……?緋紀香?突然說這種話?」
「你體內有種強大的力量能吸引那些傢伙,我在旁邊看得很清楚。那是我所沒有的能力,非常特別及稀有,拿來引出它們再適合不過了。我希望你的力量能為我所用。」
——我希望你能乖乖聽話。
緋紀香仰起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吶,緋紀香……」
「聽不懂?真的嗎?啊啊,你真是愚蠢透頂。」
「愚蠢透頂?」
「你看得見妖怪吧?」
噗通——
心臟用力跳了一下,我不禁按住胸口。思考混亂地擴散。
妖怪、緋紀香。怎麼回事?她看起來和平時完全不一樣。餌和玩具是什麼?剛才那個態度又是怎麼回事?我們的感情明明那麼好……遠處傳來聲音,說著——這個世界的所有東西都有表裡,就像正與負。
「緋紀香,妳到底……」
我按住胸口呻吟著。
「那才是妳……真正的個性?」
「什麼真正的個性?別說蠢話了。」
緋紀香半是嘲笑地說。
「我只想消滅那個雲妖怪,所以利用你當餌罷了。」
緋紀香傲慢地抬起下巴,嬌小的身體開始散發能量,身影顯得更加巨大。那股威壓感壓得我喘不過氣,好痛苦。
她剛剛說雲妖怪--雲妖怪……
我拚命讓自己站直身體。
「妳說的是芙蘿……?」
「哦?那東西叫芙蘿嗎?」她輕笑了一下。「沒想到你居然和妖怪勾結。」
緋紀香態度的劇變幾乎讓我暈眩,我好不容易冷靜下來。
也就是說,我從頭到尾都被緋紀香騙了吧。
緋紀香也是看得到妖怪的特殊人物,她沒興趣和我做朋友,只是看上我特別的體質而已。所以她裝成朋友,扮演友好的角色,偷偷在我身邊觀察,判斷我能不能用來消滅妖怪。
「緋紀香,妳說要消滅芙蘿……」
我十分受傷地瞪著她,但現在不是消沉的時候。
「妳和她有什麼仇?妳剛才不是見到芙蘿了?難道看不出來她根本沒有危險嗎?為什麼要消滅這麽善良的孩子?」
「哎呀哎呀,你真是什麼都不懂。」
她受不了地聳聳肩。
「那可是非常邪惡的東西。」
「妳說什麼?」
「最好盡快除掉比較好,不然可就糟了。」
我目瞪口呆。
芙蘿很邪惡?如果不除掉就糟了?
「為什麼……妳會知道這種事?」
「帕拉說的。」
帕拉?
「嗯,我讓你見見它。」
緋紀香啪地彈了一下手指,那傢伙就突然出現了。


8


別看我這樣,我最擅長消滅妖怪了——緋紀香如此表示。
妖怪有很多種,它們應該全部被消滅,不這樣的話世界無法平安,所以我到處轉學消滅妖怪。也就是說,我是正義的一方,而且我也有那樣強大的能力!哼哼哼,能量具現化後出現的就是它,它既是能隨心而動的武器,也是我人格的一部分,我最好的朋友……它真的很強,什麼妖怪都能打倒。
「那時候你不是看到了嗎?」
緋紀香露出無畏的笑容。
「我親眼看見你慌張了。」
啊啊,我確實看見它了。
上次我在教室看到了,和樹林君爭執的緋紀香背後閃了一下,那是一隻銳利的爪子,巨大的爪子閃著不可思議的光芒,就像鏡頭反射著光。
「嘰、嘰、嘰!」
它發出詭異的聲音。
那東西浮在緋紀香身邊不停噴發豔紅飛沫,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看到它……我用力握拳,嚥下口中的唾沫,鼻尖忽然傳來消毒水的味道,那日的情景再度復甦。澄澈的藍天和白雲,我在雪兒出院那天,在醫院頂樓上看到的——
就是那傢伙。
那個像巨大火球的東西,這次的模樣比當時更凶惡,不但長出粗短的手臂,還有銳利的鋼爪,大口像鯊魚一樣獰笑。
「那傢伙就是……帕拉。」
——是供緋紀香驅使的特異靈體嗎?
「它可以說是我精神力的真正形體。」
「精神力?」
「啊啊,算是守護神的一種。帕拉平常待在我的心臟裡,然後告訴我預言。嗯,妖怪應該 全部被消滅,但帕拉告訴我那個雲妖怪更糟糕,它帶有強力的邪惡因子,所以要盡早殺掉它。這點絕對沒錯,帕拉嚐過一次之後就更確定了。」
「嚐過一次?」
說起來……
芙蘿的前身,那個雲的碎片就是被這傢伙給吃掉了,所以它在頂樓捕食的時候感覺到什麼了嗎?這麼說……緋紀香說的那些……?
「太愚蠢了!」
真的太愚蠢了,不可能。

芙蘿確實是妖怪,但也是個不可捉摸的天真女孩子,至今從未做過任何壞事’完全沒有理由消滅她。
「剛才讓她趁亂逃了,哼哼哼,不過拿你當餌引誘的話,這次絕對可以完全消滅她。」
「緋紀香……」我誠懇地說,「芙蘿不是壞孩子。」
「哦?」
「妖怪也有很多種類吧,就像人類有好人和壞人一樣。芙蘿是好孩子,相信我!」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
她譏笑著說。
「我可沒有問你的意見。」
「緋紀香……?」
「我說過了吧?我要你成為道具,我需要的不是你,而是你身體裡的力量,我要用你就得給我用。」
我的視線模糊了。
被人嘲笑真的很不甘心,我實在很討厭自己。每次都是這樣,我的心情總是無法好好傳達出去,連之前還以為是朋友、坐在後方的女同學都無法理解我的心情,無法瞭解重要的事……
「哼哼哼。」
緋紀香稍微動了動手指,火球—那個叫帕拉的怪物就朝著我飛過來,在我眼前停住。呼吸好熱。
「我並不想讓你受傷。」
怪物背後傳來緋紀香的聲音。
「你也不想被爪子抓爛吧?也害怕頭被咬掉吧?只要發誓成為我的僕人,我保證不使用暴力。你是特別的,做為活的玩具,我會用得很小心的。」
既然這樣……
既然用嘴巴說無法傳達,我握緊拳頭。
那就用拳頭讓她瞭解吧。現在不是說「我討厭暴力」或「對方看起來很強」的時候了,芙蘿的生命受到威脅,我只能反抗了!
「妳別太過分了!」
右半身向後拉,我用力揮拳出去。
啪!
「……呃?」
「你真的很頑固,我太失望了。」
帕拉輕鬆地攔住我的拳頭,火焰噴出飛沫包住我的拳頭。好燙!指甲被燒得發出劈哩啪啦的可怕聲音。
「哇啊啊啊!」
「我早就告訴你了。」
就在這時——突然有東西從空中急速掉下來。
碰!
墜落到地上冒著大量白煙、讓四周煙霧滾滾的東西竟然是雲,煙霧散去後,少女從裡面出現——是芙蘿。
「葛格!」
「芙蘿?」
芙蘿突然將手伸過來放出強風,帕拉靈敏地避開,離開我的拳頭,讓我的手免於被燒爛的危機。
但是——
「芙蘿,妳為什麼要過來?」
芙蘿的表情一點危機感都沒有,和平常一樣天真無邪,使我忍不住大聲喊道。妳知不知道緋紀香要殺了妳啊?
「欸欸?可是可是,葛格看起來很危險啊〜」
芙蘿說,她因為擔心提早回家的雪兒,所以一直在空中找她。對,芙蘿會飛。但她沒找到雪兒,卻看到我被人痛扁,就召喚噴射氣流將自己瞬間送過來。
「哼哼,這下省事了。」
緋紀香愉悅地說。
「沒想到妖怪會自己自投羅網呢!」
「妞呼呼,我不會原諒妳欺負葛格的妞!」
「妖怪還敢說!」
「嘿、嘿~」
「芙蘿,不要勉強!」
芙蘿對我說的話付之一笑,只是砰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
「唉呀〜葛格就待在那裡,我很強的喲〜葛格看我教訓一下那個沒禮貌的傢伙妞!」
——不離遠一點的話,會被捲進去喲〜
芙蘿才剛說完,就將帶狀的雲纏在身上,咻地飛到空中,帕拉也噴著火星追上去──空中大戰開始了。
雖然聽起來像自誇,但芙蘿真的很強;帕拉根本沒辦法傷到她,那個火怪物只能在混亂的迷霧裡橫衝直撞,就像俗話說的如墜五里霧。
「紐〜呼〜呼!」
「紐~哈〜哈!」
「妞〜呵〜呵!」
空中現在冒出一大堆芙蘿,大概有二十個吧?她在衝上天空時,也展露了自己的異能。她一片片切割纏在身上的雲,瞬間變成自己的模樣。也就是說,芙蘿在大量增殖。帕拉鎖定其中一個猛力衝撞,但只要一碰到,芙蘿就會「碰」地雲消霧散,這樣的情況不斷發生。只要人數變少,芙蘿又會再變出新的替身,簡直沒完沒了——戰鬥就像這樣變成無止盡的打地鼠大戰。
「不行,這樣只是白白消耗能量,得找到本體才行……」
緋紀香環著雙手仰望天空,表情十分難看。她嚴肅地挺直站立,完全沒有動搖的跡象。看來她已經很習慣這種緊張的情勢了。
緋紀香忽然大叫一聲「我知道了!」。
「帕拉,回來!」
緋紀香舉起右手朝空中示意。
「攻擊再多替身也沒用,我們在地上解決!」
「嘰!」
虛空中的帕拉突然大吸一口氣,轟地膨脹起來。芙蘿瞪大眼睛——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咕嘟地嚥下口水,空中同時傳來爆炸聲,帕拉張開大口噴出火焰。
火焰氣勢驚人,瀑布般的火柱捲曲著墜落,朝著我直直衝來。躲不掉了!
「嗚嗚啊啊啊啊?」
狂風呼嘯而過,紅、白、橘的光亮在眼皮前交互明滅。
但我還活著。
「……欸?」
我小心翼翼地張開眼睛,芙蘿擋在前面,雙手交叉,撐開一個像遮陽傘的東西。
「屏障!」
芙蘿回頭對我笑了一下。
「呼,剛才好危險的妞!」
她用雲做成護盾,從火柱下救了我。
緋紀香就在那時衝過來。
「果然如此!」
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緋紀香用杜賓狗都認輸的氣勢撲向芙蘿。什麼?剛剛那只是將芙蘿引到地上的計策嗎?芙蘿扔掉雲的屏障,彷彿嘲笑她的雕蟲小技般輕鬆把緋紀香丟出去。緋紀香輕飄飄地浮在空中,頭髮往四周散開,倒立在空中的緋紀香,臉上不知為何浮出微笑──
微笑?
我一回過頭,就看到原本位在上空的帕拉已經衝到眼前。好快!它像吃人的大白鯊一般露出冷笑。
「芙蘿,危險!」
我大叫時已經來不及了。
銳利的爪子揮下,轟!
「成功消滅妖怪了!」
緋紀香慢慢直起身,雙手抱胸。
「我和帕拉是一體的,妳太小看這一點了。哼哼哼,只要找到本體,二對一還怕幹不掉嗎?」
我無言地茫然呆立,後頸毛髮全部豎起,一口氣吸入後就吐不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彷彿在做惡夢,我心裡大喊這不是真的!但卻一直醒不過來。為什麼!怎麼會!
芙蘿的身體從肩膀開始被斜削成一半。
輕飄飄浮在空中的右半身,不可思議地看著被削掉的左半身。
「呼……?」
芙蘿發出聲音。
「呼嘎噢噢噢噢噢噢──」
空中的替身碰、碰、碰的一個個消失,地上被削開的本體發出巨響整個爆炸,白色粒子轟向四周飛散,粒子們在空中緩慢呈Z字形亂飛,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被殺掉了,被殺掉了,好像被殺掉了,怎麼會怎麼會,好不甘心妞──
最後,粒子們突然在空中靜止。
它們異口同聲地說:
「拜拜妞。」
真的是一眨眼的事,粒子們像融化般「唰」地被吸進傍晚的天空。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兩腳無力,雙膝直接跪在地上,茫然地望著那個光景。


本帖最后由 kkes0308 于 2015-11-14 11:49 编辑


雪兒,憤慨不已


1


我拖著冰冷的身體,在夕陽西下的街道徘徊。
人行道,閃爍的紅綠燈,停在路肩的輕自動車。熟悉的街景不管哪裡看來都好陌生。我低聲唸著:「我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對了,我在找雪兒。」
我在找雪兒。


我邊走邊搖頭,說服自己這是現實,所有的事實際上都發生了。雖然理智上知道,但總覺得好像做惡夢一樣,感覺不到現實感,既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最近接連發生太多事了,被叫到學校頂樓,被以為是朋友的緋紀香背叛,看著芙蘿被撕裂身體而死……
我心想:在那之後呢?
在那之後,緋紀香對我做了很殘忍的事。
緋紀香親眼看著芙蘿死掉後,對我說:
「如何?」
她微笑著。
「改變心意想當我的僕人了嗎?」
我幾乎半狂亂地對緋紀香破口大罵:「開什麼玩笑!妳現在把芙蘿給我叫回來!把她給我活生生地帶回來!」
「那怎麼可能。」
緋紀香輕輕地聳肩。
「說起來,你應該要感謝我才對,我把纏著你的妖怪消滅了。這就像治病一樣,良藥雖然苦口,但之後你就會慶幸還好有吃藥了。」
我頓時勃然大怒。
我大步逼近緋紀香,想搖晃她令人憎惡的纖細肩膀,大力晃到讓她的頸部骨頭都斷掉──下一瞬間我就受到強烈的撞擊,身體飛到空中,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道好像是被帕拉從旁邊撞開,我被大力彈飛直接撞上頂樓圍欄,痛得呼吸停止,全身激烈痙攣,彷彿身軀要碎掉一樣。
但是我還活著。
我仰倒在地上,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緋紀香腳步從容地走近我身邊,故意跨在我身上,輕蔑地看著我。
「看來用說的,你是聽不懂了,可能需要一點教訓才行。」
我想說我才不怕,我早就習慣危險了。雖然比不上她,但我也經歷過各種危險場面,不管她做什麼我都不會認輸。
但我錯了。
「哼哼哼,下一個就來教訓那個雪妖怪好了。」
我全身瞬間發冷。
「和剛才那個雲妖怪不同,雪妖怪感覺不到邪氣,智慧看起來也很高,看她能過普通的高中生活就知道。真是怪胎……不過,偶爾會出現那種怪胎,就算放著不管可能也沒事吧。但是呢,哼哼哼,妖怪就是妖怪,如果你一直拒絕提供協助,我只好教訓她一下了。」
我的心臟開始悲鳴,幾乎快破裂了。
只有這件事不可以!求求妳不要……雪兒才剛剛出院,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奇跡似地醒過來。
「那個雪妖怪住在你家吧?也就是說,你們是有一些感情的。哼哼哼,與其教訓你,還不如教訓她更有效果。說到底,妖怪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
我想大喊不要,卻完全無法發出聲音,手腳因撞擊都失去知覺,只有眼球能勉強轉動。我用盡全身力量看進緋紀香的眼瞳。
——求求妳,拜託妳別這麼做!快,快傳達我的心情啊——
「哼哼哼……」
緋紀香搖搖頭,憐憫地說:
「真可惜,我的個性太好了。」
去吧!帕拉。去找那個雪妖怪!
緋紀香俐落地轉過身命令火球,它瞬間就從頂樓上消失。我用力閉上眼睛,幾乎當場痛哭失聲。


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雪兒,妳到底在那裡……?」
沒錯,現在不能哭,怎麼能哭?我拚命在黃昏的街頭四處奔走。
我的腦袋亂七八糟,混亂到了極點,但我現在必須找到雪兒才行。一定要比緋紀香先找到她,緋紀香應該也不知道雪兒在哪裡才對。我會這麼想是有根據的,因為連我都不知道啊。
我在頂樓上躺了許久才能動,損失掉許多時間。打電話回家後得知雪兒不在,如果她不在家看電視,就一定到處亂逛四處觀察。我想即使是緋紀香也不會知道這件事吧?
只是,妳到底去哪裡了,雪兒……
我不停地走著,算算距離,已經走了有兩站的路程。


2


經過國道沿線的漢堡店時,我看到了可香谷同學。
她坐在一樓靠窗的位置,我沒有透過窗戶玻璃窺看店內情景的嗜好,只是剛好被黒暗中浮出的藍紅招牌給吸引,不經意轉過頭去之後就看到了。
我嚇了一大跳。
「怎……?」
可香谷同學和樹林君在一起。
他們兩個人一邊吃著漢堡,一邊愉快地說話。樹林君比手畫腳地在拚命說些什麼,可香谷同學則不斷點頭聽得很認真,看起來不像隨意的閒聊。兩個人都談得很熱烈。可香谷同學的長髮不時滑到面前,她會有點嫌麻煩地輕輕順到耳後,這個動作經常出現在她專心說話的時候。在學校總是冷淡優秀的可香谷同學,現在完全沒有平時高高在上的模樣,聊得十分入迷。怎麼說呢,我第一次看到可香谷同學和我以外的男生那麼親密。
我有些站不穩。
搖搖晃晃地差點跌到地上。
「可、可香谷同學……」
我的聲音變得沙啞。
這是怎麼回事?我心想。為什麼我會這麼動搖呢?
我完全不懂。
雖然不懂,但我現在不太正常。最近連續發生太多事情,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內心充斥著陰鬱的情緒,眼底一陣疼痛,我逼自己盡快離開那裡。可香谷同學和樹林君在一起……但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我必須愈快找到雪兒愈好。
但我的身體動不了。
我無法離開那裡。
我看著在明亮光線下談得入神的兩人,想著他們到底那麼熱烈地在聊什麼?店裡看起來好溫暖,外面卻冰冷刺骨。我之前一直拖著不去想,但樹林君果然是喜歡可香谷同學的吧?可香谷同學似乎也不是完全沒興趣……?
啊啊,真是的!到底怎麼樣啊?
明明現在根本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我很想大哭大叫,我不懂,我現在有太多事搞不清楚了。我甚至無法理解為什麼現在這種時候要讓我看到這種事,我就像在黑暗的寒冷冬夜賣火柴的少女一樣絕望。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現在怎麼可以絕望!不是一直告訴你,現在不是那種時候嗎?
「要找到雪兒。」我出聲說道。
現在最優先的是這件事。因為攸關性命,現在不是在想自己遇到多少慘事的時候。我用拳頭槌著太陽穴,不斷大聲地對自己說「現在要找到雪兒!」,路人用憐憫的眼神看我然後避開。
我努力地在街頭四處找了一陣子。


我稍微冷靜之後思考著——或許……
或許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吧?
雖然很難過,但我現在真的這麼想。
畢竟我最近有些忽略了可香谷同學,雖然不是故意的,可是因為被許多事情弄得焦頭爛額,我完全沒餘力顧及她。現在一定是遭到報應了。
我低頭走在夜晚街道。
可香谷同學是文學少女,她喜歡閱讀及創作各種小說,我有義務協助她;但我卻完全不把這當一回事,只把心思放在芙蘿和緋紀香身上。
最近我幾乎沒有陪可香谷同學討論她的小說,她明明說她寫了新的小說的。現在回想起來,她那時確實很希望我能看看。
最近我完全沒有讀過可香谷同學的小說,我把她真正的目標及心情,這些她最在意的東西全都丟到了一邊……
我為自己感到羞恥,真的真的是太丟臉了。
啊啊,真是的!
這樣就算被討厭不也是理所當然嗎?
嗯,我用手捂住臉,一定是這樣。
就像今天,可香谷同學因為擔心我,還過來跟我說了好幾次的話……
但我又怎麼樣呢?我只是一直堅持自己「沒事」,不管多擔心提早回家的雪兒,我也不應該表現出那種態度,所以我受到報應了。如果她覺得樹林君比我更好,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好痛!」
因為,直低頭走路,我沒注意到前方,撞到了某個人。
「你走路看哪裡啊?」
男人粗厚的聲音傳來。
啊啊,啊啊,搞什麼?
今天衰事不斷,看樣子還沒完。被我撞到的人身材非常高大,我自暴自棄地看著陰暗的地面說「真抱歉……」,對方馬上回嗆說:「喂喂,這是和別人道歉的態度嗎?」
就算不說我也知道。我自我厭惡地想「既然自己也知道,一開始就該好好道歉啊」,然後抬起了頭。
眼前是寬闊的肩膀和厚實的胸膛,對方的身材非常健壯。
「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啊!」
是老哥。


3


老哥不悅地盯著我的臉看了很久,然後用食指抓了抓下巴。
「唔姆,完全一臉就是被注射了鯷魚醬的表情。」
「鯷魚醬?」我有點混亂,為什麼這時會跑出鯷魚醬?是要比喻什麼?
「看起來很鹹的樣子。」
「呃……」
是要說我一臉苦瓜臉嗎?
那我無話可說,我嘆口氣,用力揉著眼睛。
「先不開玩笑了。」原來是玩笑嗎?「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這種時間還在鬧區亂逛可不值得稱讚,要是你撞到的不是我,很可能就麻煩了。健全的高中生現在應該在家睡覺才對。」
我忍不住看了看手錶說道:「現在才七點。」
「哦,還這麼早啊?」
我差點跌倒。
「老哥,這種時候……」
「哈,笑一笑有什麼關係。」
老哥豪邁地笑著。

「這種時候也好,哪種時候也好,連那麼小的玩笑都接受不了,頭腦就很難彈性思考。我不知道你為了什麼事這麼拚命,太緊繃可能會壞事,視線會變得超〜〜狹窄。」
老哥將手放在臉的左右,縮小距離向前伸。我忽然明白了,老哥看起來像是在跟我說笑,其實是看見我一臉走投無路的樣子,所以婉轉地要我冷靜一下。
老哥還真是難懂……
但我很感動。
我深深吸入冰冷的空氣。
吸——吐——眼前似乎明亮了一點。
這裡是距我們家附近車站有點距離的鬧區。
刺眼的電子看板,聖誕節燈飾,我竟然從學校走到這裡來了嗎?我不斷深呼吸,頭腦愈來愈清楚。
嗯!
現在先別管可香谷同學和樹林君的事,必須先找到雪兒。雪兒不會這種時間還待在這裡,雖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雪兒基本上喜歡大自然,如果要找她,應該有更合適的地方。說實在,一開始我就應該去那裡才對。
「嗯。」
腦海裡浮出數個景象,它們像肥皂泡沫般慢慢向各處擴散,讓我感覺到雪兒可能在哪裡。
好!
我帶著無法言喻的衝動跑出去。
這時有人叫住了我。
「老弟,等等!」
啊,我忘了。
我匆忙回頭喊道:
「老哥,我現在有急事!」
「看就知道了,男人總會有這種時候嘛。事情經過之後再聽你說。」
不過我要給你一個忠告——老哥這麼說。
「忠告?」
「是啊。活在世上總會遇到各種狀況,偶爾會遇到很難過的事,一旦感到猶豫,就『碰』地往前衝吧!」
我眨了眨眼。
「……碰、碰?」
「就是別耍小手段,直直往前衝。」老哥揚起嘴角。「總比什麼事都不做要好,如果做錯了,到時再道歉就好。不懂的事就說不懂,與其耍手段,還不如強行突破來得快,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猶豫的時候就『碰』地往前衝,『碰』!」
「我、我知道了……」
我點點頭,覺得這是很有智慧的忠告。
老哥舉起一隻手揮了揮,就離開那裡。


4


那之後,我很快就找到了雪兒,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引導著我。穿過遠離鬧區的一座長橋後,周圍突然安靜下來,沿著河邊步道往下流跑去,沒多久就遇到了雪兒。
「雪兒!」
沮喪的蝴蝶結跳了一下。
雪兒在橋下陰暗處的火爐旁,她彎著腰,雙手靠近橘紅色的熱源,就像一個單純內心受到傷害的不良少年。
幸好,幸好她還活著。
突如其來的安心感讓我雙腳發軟,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邊。


「雪兒,妳沒事吧?」
「沒事。」
「嗯。」
「……完全沒事。」
雪兒咬著唇,眉頭深鎖,就算是我也知道她在逞強。她的西裝外套正攤在火爐旁邊,仔細一看身上的襯衫是濕的。
「發生什麼事了?」
雪兒緊閉著嘴一聲不吭。
我望了望四周,看到火爐不遠處有一個陌生的大叔,大概是這裡的住民吧?雖然穿著骯髒的衣服,臉上卻帶著看透世事的神情。我問大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回答我:
「好像是被人推到河裡了。」
「被人推到河裡?」
「好像」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詳細的情形。之前她很沒精神地走過來,就一直在那邊烤火了。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會不會是被人欺負了?」
漂亮冷淡的孩子很容易遇到這種事啊——他說。
「原來如此。」
我緊握拳頭——一定是緋紀香幹的。
「嗯,如果你是她朋友,就自己問她吧。」
大叔留下我和雪兒,就回到藍色帳篷裡了。
我在雪兒身邊坐下,靜靜把手伸向火爐烤著。小火爐雖然破爛不堪,卻溫暖得驚人,雪兒只是瞥了我一眼,一句話都沒說,我們就這樣無言地烤著火。
「哪,雪兒。」
「什麼?」
「是緋紀香做的吧?」
不服輸的雪兒生氣地沉默著,她一定很不甘心。
「幸好妳還活著。」
我打從心底這麼想,自從芙蘿被緋紀香給……
我告訴雪兒學校頂樓所發生的事──緋紀香的真面目及其目的,供她驅使的帕拉這個火怪物,還有芙蘿被殺的事……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說完這些連自己都消化不了的痛苦經過,但雪兒只是靜靜地聽著我說。
最後,她輕聲地說了一句「不用這麼傷心」。
「那孩子應該沒死。」
「咦?」
「那孩子是很難死亡的。」
我眨了眨眼。
那是怎麼回事?很難死亡?不對啊,我明明親眼見到芙蘿在我眼前被消滅……還是雪兒是在安慰我?我皺著眉頭苦思,雪兒用淡然的口吻說明:
「那孩子的身體構造和我們不同,雖然外表是人類的模樣,實體卻遠超過人類。當然,一旦受到損害,狀態仍然會改變,但不是永久不變,總有一天會再度復活。」
「那個……」
「也就是說,很像自然現象。」
「自然現象?」
「是呀,你想想水蒸氣就知道了。水蒸氣看似飄乎不定,冷卻之後就會變回水,就像窗戶凝結的水滴。芙蘿的狀態也像那樣經常變化,但基本上不會死亡。雖然看起來像消失了,但雨或雲是絕對不會不見的。」
「原來是那樣啊。」
「雖然可能需要花很多年,但只要累積好能量,她就會回來。」
芙蘿確實化成大量粒子升到空中去了,意思是她受到緋紀香的攻擊,因此失去維持人類形態的能量嗎?
我心情變好了一點。
我慢慢地吐了一口氣,輕聲說:
「雨或雲嗎?」
嗯。
如果芙蘿會在某天回來,再遇見她的時候,我一定會努力把她寵上天,不管她說什麼我都會答應。就算被人家說蘿莉控也沒關係,乾脆由我自己公開說我是超級蘿莉控——
「但是……」
雪兒突然發出冰冷的聲音,我忍不住挺直後背。
「不能原諒。」
「……雪兒?」
居然讓我妹妹遭遇到那種事──她看著火爐的火焰喃喃自語:不可原諒,絕對不能原諒,下次絕對,再一次……
「喂。」
「怎麼了?」
「我剛才輸了。」
「咦?」
雪兒沒有看向這邊,只是盯著火爐說。
「那個人……緋紀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攻擊我。人類雖然是愚蠢的生物,那個人特別愚蠢,我正在觀察河邊的生物,她就不分青紅皂白挑釁我。在我看來那就是宣戰,我必須迎擊,必須認真戰鬥才行。」
「嗯、嗯。」
但是我沒辦法好好戰鬥——雪兒不甘心地咬唇。
「我心裡沒有準備好,腦袋一團混亂……那時我心裡一直很不舒服,結果被她趁虛而入,掌握住先機。」
聽到雪兒的話,我的胸口一陣絞痛。
「一個膨脹的火怪物從嘴裡噴出巨大的火柱,我嚇了一大跳,就被攻擊個正著。」
我忍不住抬起身子。
「那、那妳還好嗎?」
「我沒事。」
雪兒白皙的手輕輕按著肩頭。
「雖然還有點刺痛,但我之前用冰盾擋住了。」
「冰盾?」
「新學會的技能。」
雪兒輕撫著肩頭,我咬牙切齒,更加覺得緋紀香不可原諒。
「很痛吧?得趕快回家處理一下……」
「沒關係,只有一點痛而已。」
雪兒一直靜靜壓著肩膀。
「我本來可以完全擋掉攻擊,卻發揮不出平時的力量。而且對方的攻勢比想像中更強,冰盾受到激烈撞擊,我一下子沒站穩,就噗通掉到河裡去了。」
然後就全身濕透了。
「我突然覺得很厭煩,便躲在水花裡離開了。」
「……」
是我的錯。
雪兒會輸全都是我的錯。
她說她腦袋一團混亂,心裡一直很不舒服,所以無法發揮平時的力量。原因自不必說,當然是我在學校惹她生氣了。如果我能好好瞭解雪兒的心情,做正確的事不惹她生氣,她絕對可以發揮平常的實力,也不會輸給緋紀香了。
為什麼我總是這樣?我難過地想著。我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卻總是傷害到別人……
「說到這個。」
雪兒終於看向我。
「你不說你最近常說的那個嗎?」
「那個?」
「就是那個啊,那個奇怪的態度。」
我完全不知道雪兒在說什麼,雪兒帶著澄澈的眼神歪了歪頭。
「就是那個我很不喜歡的態度,我還以為你這時一定會說呢。」
「妳到底是指什麼?」
「好好好,輸了也很好啊。」
雪兒模仿我的語氣。
「……」
嗚哇哇哇哇哇!
我的臉頰發熱,簡直想大叫一聲逃走。雪兒完全不是出自於壞心眼和諷刺才說這句話的,這讓我更加難堪。她完全只是出於好奇,所以單純地詢問我而已。她眨著清澈透亮的眼瞳,毫無抑揚頓挫地重複說著好好好。
「吶,你不像平常那樣說嗎?」
我垂頭喪氣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搖頭。我不會再那樣了,反正不管我做什麼——
「雪兒,我並不是故意擺出奇怪的態度的。我啊,該怎麼說呢,我只是想被大家喜愛,想和大家好好相處罷了。」
「想和大家好好相處?」
「對。」
上次的事件讓我反省,讓我想改變過去的自己,我很想和大家好好相處,所以我接納所有的事,「嗯嗯嗯」地配合大家。我成長了,乍看之下似乎也成功了。
但是——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事情卻不是如此……
結果我做什麼都沒用,我從本質就跟別人不一樣。我的心靈中樞是完全冰凍的,而且不能解凍,所以不管我怎麼努力都不會成功。不但被緋紀香背叛、被可香谷同學討厭,明明沒有那個意思,還傷害了雪兒。
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去做自己不習慣的事。
「算了啦,對不起,反正我……」
這輩子只能孤獨一個人活下去——
沒想到,雪兒忽然憤憤然地鼓起臉頰。
怎麼了?不知道什麼原因,雪兒的臉頰像氣球一樣漸漸鼓起。鼓──起的白色氣球。然後氣球漸漸暈出粉紅色,等氣球染成接近紅色的顏色時,她突然站了起來。
「噗嘰!」
雪兒發出像小白兔憤怒時的叫聲……噗嘰?
「噗嘰!噗嘰!噗嘰——」
雪兒櫻桃色的嘴唇噘得高高,一臉認真嚴肅地拚命跺腳,不停揮舞左右拳頭——

發、發生什麼事了——?
「你,你真的超級愚蠢!」
「嗚哇?」
雪兒的臉忽然猛然逼近。
「到、到到、到底怎麼了?」
「我現在憤慨不已!」
剛才那是我怒氣到達最高潮的表現。我得用那些動作讓頭腦恢復冷靜!──雪兒尖銳地這麼說。
「我不覺得妳恢復冷靜了……」
「你給我閉嘴。」
我立刻閉嘴,反射性地坐直身體。
「我終於理解了。我一直在觀察,卻怎麼都分析不出結論。原來你是和想大家好好相處,才會一直說好好好、還表現出瞧不起人的態度?」
「我沒有瞧不起別人!」我大驚失色,我剛剛不是才說過我想和大家好好相處嗎?
「你就是瞧不起別人!」
因為你輕視身為生物的尊嚴,你這樣連瓢蟲先生都會看不起你!──雪兒如此說道。
「雪兒……」
「你給我閉嘴聽著。生物和生物之間本來就無法互相理解,因為是不一樣的生命。既然一開始出發的立場就不同,最初當然不能互相理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這是自然界的法則。但是……就因為這樣才需要觀察和實驗,用自己的眼睛及身體確認,經過許多努力之後,彼此最終互相理解。要做就得認真做,不然對那些努力生存的生物不是很失禮嗎!你太看輕生命了,連蟲先生都會生氣!不真心對待別人,誰都不會讓你看到他們的真心的。」
雪兒氣勢驚人地喋喋不休。
那種敷衍的態度實在太失禮了!
那樣子怎麼可能捉到閃閃發光的東西?
「我喜歡真實的東西,它們有智慧、美麗,還會閃閃發光。接觸到它們會讓人非常舒服,那是非常尊貴的東西。」
「……」
「所以,我要和那個人再戰鬥一次。」
「欸?雪兒?」
我非常困惑,抬頭看向雪兒。她說戰鬥……?
「剛才因為心情混亂才中途逃離,但是那樣不對。既然有人對我宣戰,我當然要認真迎戰,而且我下次絕對會贏。我,不會輸給緋紀香,我會正面和她對戰,讓她知道我有多強,這麼一來,說不定我也能稍微理解緋紀香的心……」
啊啊——我想……
冬夜裡周圍一片黑暗,眼前的女孩卻明亮得讓人無法直視。為什麼她這麼地耀眼——或許是她的精神世界太過澄澈了吧。在閃閃發光的銀色世界裡,是不是每個生於那裡的存在都像她一樣擁有純潔的靈魂?妳是雪的天使嗎?一想到自己這麼不成熟,我忽然有點按捺不住心情。像我這樣老是犯錯的笨蛋,為什麼雪兒要一直幫助我呢?
「就算被罵也不要鬧彆扭。」
雪兒傲然地說。
「因為是你我才會生氣,我這麼冷靜知性,不會為了一點小事生氣的。因為你很重要,我才會教訓你,我討厭看到心靈乾淨的人走錯道路,這也是一種愛情。」
「咦?」
意外的言詞讓我嚇到了。
我不禁大喊出來。
「愛──?」
那聲音大得連徘徊在夜晚河邊的冰冷空氣都哆嗦了一下。
糟了——
我紅著臉心想「我怎麼會叫得這麼大聲」,這大得簡直不像自己的聲音。我這叫什麼?白目的傢伙?叫這麼大聲真的很丟臉,真受不了。
那也沒辦法啊。愛耶……
從自己在意的人嘴裡說出這個字,大部分的男生都會是這種反應吧?腦袋雖然知道她說的不是愛不愛的那個愛,但這反應就像噴嚏或呵欠一樣無法自我控制。
雪兒被我的過度反應嚇到,繃著臉說:
「……你不要誤會了。」
雪兒那永遠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難得走調,語調有些不安定。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我我、我知道。」
「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所以不是那個意思。」
我拚命點頭,附和地說:「我非常瞭解。」
「既、既然瞭解,為什麼會出現剛才那種反應?這不合道理。」
雪兒臉頰微微發紅。
「聽好了?我對昆蟲及動物也會產生那種心情,因為我喜愛各種生物,蝸牛先生也好、螞蟻先生也好,每個生命都很好很可愛,對於很好的東西,就應該好好珍惜。那樣才合理吧?難道不對嗎?」
「我沒說不對啊!」
「但是你剛才有奇怪的誤解。」
「沒、沒有啦!我才沒有奇怪的誤解!」
「你果然還是很愚蠢!」
或許我最終就是無法不激怒別人吧,好沮喪。而緋紀香就在我們尷尬爭論時從天而降。


5


「終於找到妳了,雪妖怪同學!」
——沒想到妳會逃到這種地方!
緋紀香邊說邊慢慢站起來,夜風吹起她的頭髮,熊熊燃燒的火怪物帕拉飄浮在旁邊露出凶殘的笑容。
緋紀香突然從橋上跳下來,像流星般毫無預兆,眨眼之間就來到我們面前。我心想:我的天,我們剛才的爭論一定被她聽到,真是太大意了!由於緋紀香出現得太突然,我幾乎驚慌失措,雪兒仍如平時般冷靜。
「我不是妖怪,我是雪兒。」
她說完就立刻採取行動。
快逃。
她匆促地說,雙手咚地將我推開。嗚哇?我被雪兒突然一推,從延伸至水面的斜坡反方向滾下。
「雪兒同學,戰鬥途中逃走是很沒禮貌的,我可是一直在找妳耶?哼哼,剛才那樣連熱身都算不上,我得給妳重重的教訓,好殺雞儆猴給某人看。」
好痛……
我晃著疼痛的頭站起身,揚起視線往斜坡上看。雪兒不知何時換了位置,站在我和緋紀香的斜對角,雖然纖細的背影看不出情緒,她卻總是在保護我。
「這次不會逃了。」
「哦?」
「我要打到妳站不起來。」
「妳做得到嗎?」
緋紀香傲慢地雙手抱胸,帕拉則發出嘰嘰的怪聲,妖怪消滅者與火怪物聯合起來威嚇雪兒。
帕拉忽然冷不防地大口吸氣,噗地膨脹起來。
糟了——
心臟噗通跳了一下,時間彷彿變緩慢。
糟糕,它要攻擊了!它打算噴出那個巨大火柱!那火焰威力驚人,普通人碰到絕對一刻也撐不住,真的非常可怕!
但是——我心想:
我想保護雪兒。平常我總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但現在這個感覺卻絕無虛假。我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情,無論能不能成功,我都想正面迎擊。所以,現在立刻衝上去擋住那個火柱吧!
不過——
如果我衝上去擋住火柱,應該會死吧……
這個時候還在想這種事,這就是我。
我不想死。雖然很丟臉,那卻是我最赤裸裸的心情。所有的生物都有生存本能,大家都不想死,但我又很想保護雪兒,兩種矛盾的心情快將我的心撕成兩半。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時間像是過了一秒,卻又像是永遠般,我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碰』地往前衝吧。
是老哥的聲音。別耍小手段,直直往前衝,事情自然會解決。
——你現在不是應該衝過去嗎?
我瞬間回到現實。
帕拉正膨脹到極限,準備噴出猛烈的火焰,斜對面是嬌小纖弱的雪兒。她右手還壓著肩頭,傷勢應該還沒好,但她現在卻勇敢地面對挑戰——
我用地球上最快的速度衝過去。
然後雙手張開擋在雪兒前方。
「我們做個交易!」
我大叫著。
「緋紀香,我要和妳做個交易!」
「真是,什麼啊……」
緋紀香困惑地輕揚起下巴。
「你倒是說說看。」
「現在這樣不算,我要向妳提出正式的挑戰!」
「正式的挑戰……?」
「妳和帕拉一起聯合攻擊,以網球來說就是雙打,但雪兒只有一個人,雙打對單打,明顯不公平!」
「哈!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
緋紀香聳聳肩,抱怨著「事到如今還吹毛求疵起來了」。
「無所謂啊,想找幫手就盡量去找,不管是雙打還是三打我們都接受,現在就去把幫手帶來吧。」
「我就是幫手。」
緋紀香瞪大眼睛。
「我和雪兒一起跟你們戰鬥,這樣我就沒意見了。二對二很公平,三天後用這個條件重新開戰,我們也需要一點準備時間。嗯,如果我們輸了,我就什麼都聽妳的!」
我對她說——妳想怎麼利用我的體質都隨便妳,要我做玩具也沒問題。
那是突然蹦出來的靈感。追根究柢,緋紀香的目標是我,與其硬逼我聽話,她應該更希望我能自願提供協助;再加上我想給受傷的雪兒一些緩衝時間,回家查看她的傷勢。緋紀香可不是在負傷的情況下還能戰勝的對手。
「哼……我知道了。」
好啊,這樣聽起來也不錯——緋紀香感興趣地說。
「三天後決戰。在那之前,你們就好好練習兩人雙打吧。」
緋紀香和帕拉俐落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6


之後,我們直接回家。
雪兒的傷勢比想像中輕,沒有出血也沒有紅腫,只是鎖骨處有些發紅,穿上襯衫就看不見了。只是雪兒肌膚太過白皙,所以很醒目。
「幫我冰敷。」
雪兒說道。
「我想冰敷,我只要冰敷著睡一覺,大部分的傷勢都會痊癒。」
我沉默地照著雪兒的話做。
我為她敷上黏答答的貼布,細心地包上繃帶,讓雪兒躺在被褥裡,然後在她肩膀墊了冰枕,再關掉暖氣,讓空間變得涼爽又溫馨。這期間雪兒很少說話,聽話得嚇人,讓我有點不可思議。雖然當時是危急之際,但我以為我隨便跟緋紀香訂下約定,事後可能會被她好好唸一頓 (雪兒很喜歡說教);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那晚她一句話都沒說。
我小心翼翼地問她:「那個,剛才的事……」
雪兒只是簡單地回我「沒問題」。
「只要贏了就沒問題。」
只要贏了就沒問題,我絕對不會讓你變成那個人的玩具──雪兒躺在被子裡重複說了好幾次。我回道「是啊,一定要贏」。


7


第二天,我難得一個人去學校。
平常都和和雪兒一起上學,但今天她說要好好休息所以請假。我知道這算是一種充電吧,雪兒只要睡覺就能補充能量。
「那妳好好休息,我會跟老師說的。」
雪兒肩膀墊著冰枕,靜靜地點頭。可能是進入睡眠模式了,她微瞇著眼,平常白玉似的臉頰染上微紅。
我下了電車快步通過車站剪票口,剛好遇到樹林君。
「喲!」
樹林君舉起一隻手,他沐浴在朝陽下,眼鏡閃著清爽的亮光。我小腹用力,彷彿受到莫名衝動的驅使做出的動作。
一回過神,我已經大步走近他問:
「樹林君,你喜歡可香谷同學嗎?」
「咦?」
時間彷彿凍結。
我心想「我說了什麼?」。
突然間、一大早、在這種地方、毫無預兆地,我到底說了什麼?
樹林君就像目擊到UFO降落夜間麥田那樣目瞪口呆,嘴巴大得應該可以塞進棒球。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因為連我自己都頭暈眼花,被自己惹的禍給嚇壞了。
不要欺騙自己,誠實地面對他人——我從雪兒那裡學到這個重要的教訓,我也下定決心此後都要這麼做,這一點確實沒錯。
但是——
——好想哭。
就算如此,也不要突然在這種地方展現決心啊。
……你啊,就不能注意一下時間地點場合嗎!
現在的我大概是世上表情最悲壯的高中生了。我臉熱得發燙,全身莫名爆出汗水,身體不聽使喚隨意行動。既然如此也只能勇往直前了。
「昨天晚上我碰巧看到了。你和可香谷同學在國道沿線的漢堡店感情很好地坐在一起。」
「唔、啊、嗯……」
「吶,你喜歡可香谷同學嗎?喜歡嗎?那樣的話,我……」
我打算怎麼做?
幫他加油?撮合樹林君和可香谷同學,讓他們變成情侶?理智上我知道必須這麽做。
但是……我心想——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那麼做。這是我最真實的心情,某種超越理智的東西這麼告訴我。
或許我就是這種自私自利的壞傢伙,但我就是不想撮合可香谷同學和樹林君,讓他們在一起。這種心情毫無虛假。身體的反應最真實,所以就老實說吧,說『我不知道』。雖然突然跟樹林君這麼說,他或許會很困惑,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就老實告訴他,我也不知道可香谷同學的存在對我來說算什麼吧──
當我正要開口的那一瞬間,樹林君拚命揮著雙手。
「真、真是的,你突然說這什麼話啊?怎麼可能呢?」
「咦?」
他說:我怎麼可能喜歡可香谷同學呢?
「我們只是剛好碰到而已,昨天傍晚有芍藥曉的簽名會嘛。」
「芍藥曉?」
那是誰?
「作家,之前去的書店裡貼了海報,你不記得了嗎?就是那個人的簽名會啊。她是個滿帥氣的女人喔。」
聽他那麼一說,似乎是有這回事。名為芍藥曉的女作家──可香谷同學是她的書迷呢。
「我和可香谷同學剛好在那場簽名會碰到了。我們回去時覺得肚子有點餓,就想說去吃一下起司漢堡,只是這樣而已。」
他神經質地推了好幾次眼鏡。
「還有,你這個誤會也太大了,對方可是高嶺之花耶。簡單來說就是月亮配土鱉,外星人配變異烏龜,我怎麼可能配得上可香谷同學那樣美麗、成績優秀、運動萬能、身材火辣、競爭率超高的美少女?不是太痴心妄想了嗎?」
「我不這麼覺得。」
雖然我不這麼覺得,卻不知為何仍深深鬆了口氣。
「是嗎?這樣啊……」
「是啊,就是這樣!」
什麼嘛。
我鬆了口氣。
什麼嘛,原來樹林君不喜歡可香谷同學……
原來完全是我的誤會,我沒搞清楚狀況。對於不擅理解他人心情的我來說,這種事偶爾會發生。我擅自胡亂推測,在自己心裡建了一個迷宮,然後長久迷失在裡面。
不過,那個迷宮已經消失了。嗯,或許是心情開闊了,世界看起來也變得閃閃發光,雖然我的行為有點莽撞,但從結果來說,直直往前衝果然是對的。
「……而且,可香谷同學昨天一直在擔心某個人。」
樹林君有點懊惱地低著頭。
「她說,她其實很想和某個人一起去,但對方狀況有點不對,不管她說什麼都心不在焉,所以她沒辦法開口邀約。嗚……那傢伙真可恨,不知道可香谷同學是不是在和他交往,應該是在交往吧?可惡,居然對可香谷同學那麼冷淡,他到底長得有多帥啊。」
我想不到那帥哥是誰,老實地回他「抱歉,我也不知道。」。
「哦?說人人到,那不是可香谷同學嗎?」
我回過頭,就看到可香谷同學走在車站裡面,她單手拿著包包,甩著柔順的長髮,英姿颯爽,和她錯身而過的大叔偶爾會回頭看她。
「喂——」
樹林君揮手,可香谷同學看了過來,臉上表情不知怎麼地瞬間開朗了起來;但之後她又忽然用力搖頭,粉嫩的嘴唇抿了起來,帶著冷淡的表情走近。
「早啊!」
可香谷同學單手扠腰說。
「你們兩個在這裡做什麼?……啊啊,一定是在商量怎麼蹺課出去玩吧?」
「沒有。」
「沒有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
「你們不用說那麼多次啦。」
我們三個便開始並排走著。
前往學校的途中,可香谷同學都在說著昨天的簽名會,因為我也想知道,所以正好。我和樹林君跟在可香谷同學兩邊,她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有點受到了打擊。」
可香谷同學輕撫頭髮。
「沒想到她竟然會那麼說……」
「那麼說?」
「嗯,可香谷同學好像問了芍藥曉什麼問題。」
事情據說是這樣的——
可香谷同學很快地就拿到芍藥曉的簽名,問題是在那之後,她丟出一個問題問這位芍藥老師「寫出好故事的秘訣是什麼」。樹林君不知道可香谷同學未來的目標是當一個作家,但我知道,所以只是繼續聽可香谷同學說。
「我還以為她會回答『自由想像』或『天馬行空』之類的答案,結果卻不是。」
「她說什麼?」
「縝密地構思。」
「縝密地構思?」
什麼意思?完全不瞭解。
「那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仔細思考過後再寫作的意思。她還說,雖然凡事都應如此,但寫奇幻小說這一點更重要,除了必須做各種調查,還要計算各種效果……嗯,就是平常就必須養成縝密思考的習慣。因為我完全沒想到她會那麼說,所以有點受到打擊,因為真的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樣嘛……」
芍藥老師似乎是這麼說的——
比起以現實世界為舞台的作品,奇幻文學需要更多時間才能融入,但一旦融入了就會極為有趣,因為它具有現實中沒有的特殊要素。
為此,作家必須縝密地構築出詳盡的世界觀,不能天馬行空,要創造不同於固定觀念的冒險舞台。如果無法寫到如此縝密,讀者就無法產生身歷其境的感覺,所以那是身為作家的義務──
「哦。」
我心想,看來那個芍藥老師似乎不太好相處啊。
「我之前果然想得太簡單了。」
可香谷同學有些自嘲地說。她覺得自己太淺薄了,所以有點受到打擊。對於總是自信滿滿的可香谷同學來說,這可真是稀奇,或許做為作家她有了某些頓悟?
「我覺得妳不需要這麼在意。」
我想讓可香谷同學打起精神。
「那只是那個叫芍藥的作家自己的想法或論點,是她個人的觀點。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像我就很喜歡可香谷同學寫的小說。」
就算全都是天馬行空,冒險舞台也很老套,那也很好啊。
「你真是個淺薄的人。」
「是嗎?」
「是啊。」
可香谷同學嘟著嘴說。
「哼,反正我想變得更厲害。以後我會更縝密地思考各種事情的!」
我心裡想著「她真了不起」。
可香谷同學是個積極向上的女孩子,雖然之前似乎受到了一些打擊,但我想她很快就會認真聽取那些建議,寫出更棒的故事出來。看到別人成長真的是一件很快樂的事,身為她的夥伴,我很高興看到可香谷同學的能力又提升了。
不久後我們看到便利商店,樹林君說想買東西,我和可香谷同學就在店門口等他——原本說不出口的話,現在終於能說了。
「吶,可香谷同學。」
「什麼?」
「那個……昨天真的很對不起。」
我老實地道歉。
「昨天……應該說最近,我都沒有顧慮到妳,真的很對不起。這段時間我身邊發生很多事,結果疏忽了身為夥伴的職責。對於這件事我反省過了。妳寫了新的作品對吧,隨時都可以,我很想讀讀看。」
可香谷同學愣愣地看著我好一會兒。
然後她仰起纖細的下巴,臉頰微微泛紅地看著我。
蓋住眉毛的黑蜜色瀏海隨著微風飄動。
「討厭。」
可香谷同學輕聲說道。
「我好高興……」
「我真的覺得自己不對,最近實在發生太多事,我完全沒有餘力考慮自己以外的事。」
「沒、沒關係啦!」可香谷同學搖頭。「真的沒關係。」
「沒關係嗎?」
「嗯,沒關係。」
可香谷同學把手放在胸上,呼了一口氣。
是嗎……我鬆了一口氣小聲說。
「你好像遇到了很多事呢。我可能有點誤會你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不太會煩惱或動搖的人,永遠都很冷靜。我倒也不是那麼不喜歡別人對我冷淡……不過,是嗎,原來發生了很多事啊。」
太好了!
可香谷同學紅著臉對我燦爛微笑。
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幸好你恢復精神了,你最近看起來實在很消沉……所以我真的很高興。
「我一定會讓你看個夠的。我最近正在修改新作品,已經快好了,到時你要好好讀哦!」
「可香谷同學……」
她的表情就像傭懶地躺在沙發上的暹羅貓,我突然有點喜不自禁。
回過神來,我已經朝她伸出右手。我的身體就那麼自然地動了。那該說是和好的握手呢,還是我只是單純想觸碰她的手。可香谷同學紅著臉,睜著水潤的大眼,也羞怯地伸出手來,氣氛十分不錯。因為我們不是情侶,所以我和可香谷同學還沒握過手。
她柔嫩的手小心翼翼而緩慢地靠近過來……
這時樹林君從店裡走了出來。
「抱歉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我們迅速背過身體。
買完東西的樹林君提著裝零食的塑膠袋,可香谷同學則雙手扠腰仰起下巴,用不自然的姿勢將臉轉到一邊。
「發、發生什麼事了?」
「嗯,其實是……」
「什麼都沒有啦!」
「哇啊?」
「我說什麼都沒有就什麼都沒有!什……什麼事都沒發生!別說廢話了,趕快走啦!真是,一大早是怎樣,被你們害得都快遲到了!」
「對、對不起?」
「抱、抱歉?」
「真是,像笨蛋一樣!男生全都這麼笨!」
可香谷同學氣沖沖地一個人先走了。
「妳……妳怎麼突然生氣了?可香谷同學?」
「哼!」
她經常像這樣突然改變態度,就像山裡的天氣,剛剛還流淌在我們之間的空氣蕩然無存,或許是被冬季西風帶給吹跑了吧。有時就是會這樣,人和人之間真的很難相互理解。雖然不是什麼簡單的事,而是種艱難大業,但是沒問題的,只要我不再偽裝真心探索別人的心,總有一天會有辦法的。閃亮的朝陽打在我身上,使我不知為何突然產生了這樣的信心。 沒錯,我準備正面面對所有事情,包括緋紀香——
「可香谷同學,等等我們啦!」
「我才不要理你們!」
——不理就是不理!
我和樹林君追著生氣的可香谷同學的背影而去。




本帖最后由 kkes0308 于 2015-11-14 11:51 编辑


冬之大戰


1


三天很快過去了。到了我們和緋紀香的對決之日。
「哼哼,沒想到你們居然沒逃走啊。」
身旁浮著帕拉的緋紀香帶著微笑說。
「我很高興你們特地跑來給我們痛扁!」
「我不會逃。」
雪兒冷靜地回答她的挑釁。
「因為會輸的人是妳,我會讓妳再也說不了廢話,我絕對會把妳打得落花流水、體無完膚的。」
「哼……雪兒同學還是一樣倔強得讓人想欺負啊!」
「妳想都別想!」我說道。
混濁的粉紅色天空在頭頂擴散。
那天放學後,我們去了封鎖的大樓頂樓,那是緋紀香指定的決戰場所。之後發生的事很可能會危害到一般人,對戰的場所也因此受到限制,這棟廢棄大樓周圍沒有高的建築物,也沒有破舊到會因為一些破損而倒塌,是個再適合不過的決戰場所。
「那麼,就讓我看看妳的本事吧……上!」
咻咻!
緋紀香一聲令下,帕拉隨即噴出數個小火球,雪兒毫不慌張地上前,迅速地張開手掌—— 轟轟轟!四周頓時白煙滾滾,等煙塵散去,就看到雪兒右手舉著冰盾站在那裡。
「冰盾。」雪兒表示。
回過頭的雪兒,眼瞳閃著火焰般鮮烈的藍,那令人著迷的星彩藍寶石色代表她久違地認真了起來。
「拿著。」
「嗯,照計劃,防禦交給我。」
我接過雪兒抛過來的冰盾。
這是她新開發的技能……是一個形狀像衝浪板的巨大冰盾,比機動隊拿的硬鋁合金盾大許多,只要蹲下就能完全擋住我們的身體。雪兒在當中凝煉了冰的特殊力量,因此雖然巨大卻輕得驚人;略微淡藍的冰盾透明性很強,從裡側可以看到緋紀香的身影。
「盡量攻擊吧,緋紀香。我會全部擋下的!」
「你們還真會耍小聰明……居然還分配起任務了。」
帕拉不悅地發出嘰嘰的叫聲。
我們的作戰很簡單。
雪兒主要從遠方用道具進行攻擊,像冰柱或冰球等……雪兒雖然聰明又勇敢,腕力卻不強,如果還要進行防守,攻擊火力就可能被壓制。這部分就由我來補足。只要我能擋下攻擊,對方就會出現破綻,雪兒再趁機攻擊他們。
「那這招如何?」
帕拉大口吸氣,噗地膨脹起來。
我心想「要來了!」,立刻丹田用力擋在雪兒前方,捲曲的火柱隨之襲來。
「嗚哦哦哦!」
我舉起冰盾擋住火柱,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肩胛骨發出悲鳴,熱氣轟地從我身旁橫掃而過。
沒問題,才這點力量。
誰怕誰。
我傾盡全力抵擋攻擊。
我已經決定正面面對所有事情了——所以我不會輸!
「加油。」後面傳來雪兒的聲音。「加油!」
「嗯啊啊啊啊!」
勇氣從冰盾那裡源源不絕地流過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如泉水般溢出。我就這樣用盡全力將火柱擋回,一步步往前進——
噴射火焰不知何時停止了。
我一看過去,只見帕拉整個縮小,正痛苦地喘著氣。
「真不敢相信。」
緋紀香一臉目瞪口呆,說道:「你居然擋住了帕拉的攻擊。」
「快趁現在,雪兒!」
「說的也是。」
雪兒從我身後輕巧一躍而出,射出好幾個冰刃。緋紀香嘖了聲跳向旁邊,前滾一圈閃開。
轟──!帕拉雙手護頭擋住冰刃的攻擊。
「剛剛我手下留情了一下。」
雪兒冷冷地微笑著。
「如何,緋紀香?要投降了嗎?我對誠實的人是很溫柔的,道歉到我滿意為止吧。這麼一來,我也不是不能原諒妳。」
「妳太狂妄了!」緋紀香大喊。


2


戰鬥沒有持續很長的時間,但我們毫無疑問地勝利了。
無論緋紀香如何攻擊,我都防御得滴水不露,連一點火星都沒濺到雪兒身上,帕拉噴出的火球、火柱或突擊全被我成功擋下。我雖然沒什麼特殊能力,但只要下定決心保護雪兒,我也能辦得到。雪兒動作更是敏捷,她靈巧地四處跳躍擾亂對手,同時不斷發射冰飛彈。
緋紀香和帕拉明顯處於劣勢。
「呿!」
緋紀香抹了抹汗。
「真糟糕,事情不應該這樣的……」
「快投降。妳應該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贏過我的。」
「別說笑了。」
緋紀香眼中燃起好戰的火光。
「我們可是正義的一方,怎麼可能對妖怪投降。」
「妳還真是愚蠢。」
「哼!」
緋紀香舉起手命令她的使魔:「帕拉,使用絕招吧……我絕對不能輸給妖怪!」
帕拉飛到緋紀香身邊,然後張大嘴巴,愈張愈大、愈張愈大、愈張愈大,張到比自己身體還大……接著我大吃一驚,因為帕拉突然一口將緋紀香給吞下!
小精靈。
我腦中閃過不合時宜的想像,但帕拉真的像小精靈一樣把緋紀香吞掉了。
「我實在不想使用這一招,因為破壞力太強,但與其被妖怪爬到頭上,我寧可使用這一招!」
從帕拉身上傳來緋紀香沉悶的說話聲——她在帕拉肚子裡!
「嘰!」
帕拉開始旋轉。咻轟轟轟轟,它瞬間變成火漩渦,再變成火圓筒,最後變成巨大的火龍捲。我吞了一口口水。
……那壓迫感極為驚人。
空氣灼燙得刺痛肌膚,高速旋轉的火龍捲像看蟲子般俯視我們。
「雪、雪兒,這看起來很不妙耶。」
「不必慌張。」
雪兒從我的影子下咻地跳出來,朝著火龍捲「碰、碰、碰」地射出比之前更大的冰柱,但冰柱卻沒有擊中目標。它們在靠近熊熊燃燒的火龍捲前就融化、縮小,最後偏離軌道,朝著別的地方飛去。
「好像不行。」
雪兒低聲說道。
「普通的攻擊無法接近火龍捲的核心,會被閃開。」
「那、那怎麼辦?」
「怎麼辦呢?」
雪兒說:
「首先,那個火龍捲會朝我們撞來,要先閃開。」
「嗚哇哇哇哇?」
我揹著冰盾追在雪兒身後,火龍捲聲勢驚人地橫掃我們剛才待著的地方,熱風呼嘯,瀏海被吹得亂飛,背後汗毛豎立,我分不清自己是熱還是冷,一片混亂。
幸好火龍捲動作不甚靈巧,我和雪兒大汗淋璃地四處閃避,肺臟都快燒焦了。火龍捲的恐怖高溫,讓四周變成灼熱地獄,升騰的熱氣流讓冬天的景色都搖晃起來。
正當我心想這樣下去可能不行時,雪兒開口了:
「吶。」
雖然她的表情依舊凜然,卻滿身大汗。
「你相信我嗎?」
「咦?」因為不知道雪兒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我愣住了。
「如何呢?回答我。」
「相信。」我說。
或許旁人看不出來,但我從不曾懷疑過雪兒。雖然我經常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但我打從心底相信她。
「我相信妳。」
「謝謝。」
雪兒用毫無抑揚頓挫的口氣說,然後微微地笑了。
「我也要用了。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被幹掉,所以我也要使出我的絕招了。」
絕招?
「那,那個,需要我幫忙嗎?」
「撐下去。」
「咦?」
「我希望你相信我,待在這裡不要動。」
在幾乎沸騰的熱空氣中,雪兒用澄澈的眼神注視我。我對她說「我知道了」。細小的冰珠像輕柔的濃霧般包圍住我。
然後火龍捲突然襲捲而來。
我抓著冰盾留在原地。
「嗚哦哦哦哦哦哦!」
我彎下腰,跪在地面擋住火龍捲的衝擊,巨大的衝力讓冰盾瞬間被削去一塊,我感覺手臂快斷了,但我不能輸!我抱著對雪兒的信任叉開雙腳站穩,艱難地擋住了火龍捲的攻擊。
雪兒在那一刻發動攻擊。
「緋紀香,妳輸了!」
聲音從頭上傳來。
我抬起頭,雪兒正浮在空中。
頭上的蝴蝶結像百合花般展開。
美麗的四片翅膀。
就像天使一樣。
「我可以短時間浮在空中!」
雪兒手心朝著地面,從空中發射冰飛彈,咻咻咻咻咻!我記得龍捲風眼是中空的,從正上方發射的話絕對無法閃避,還會直接被吸入漩渦之中——勝負決定了!

磅──!火龍捲隨著爆炸聲崩解。
「太好了!」
爆風呼嘯著,我們獲得壓倒性勝利了!
然後,我就被狂風吹倒在地,頭直接撞到地板。


3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我醒來後,四周一片陰暗。
「唔嗯……?」
應該說,是完全的黑暗。
我一邊摸著後腦勺一邊起身,終於發現那不是普通的黑暗。我因為之前的衝擊昏了過去,還以為已經晚上了,但卻不是如此。天空裡一顆星星都沒有,不只如此,四周根本沒有任何東西;除了我以外,所有空間全都像被漆黑填滿一樣呈現全黑的畫面。
周圍也沒有人的氣息。
「難、難道我……」
死了?
是撞到的地方不對嗎……被戰鬥結束後的爆風吹倒猝死,這可一點都不好笑。我小心地向前走,幸好意識還算清醒,或許我只是碰巧被捲到某個怪異的世界也說不定。
總之先去尋找出口吧,我在黑暗的世界裡緩慢前進。


終於,我聽到了人的啜泣聲。
「嗚……嗚……哪裡?你在哪裡……?」
我凝視著遠方,看到那裡有女孩在哭泣。對方是一個非常幼小的孩子,大約只有五歲或六歲左右,她扁著嘴拚命地在尋找某人。
「喂,你在哪裡?回答我嘛……嗚嗚嗚嗚嗚……」
我立刻就發現了小女孩的身分。
緋紀香。
我想那應該是幼時的緋紀香,肯定沒錯。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知道,但絕對不會錯,那是緋紀香幼時的幻象。看樣子這裡應該是夢裡的世界,除了作夢之外,沒有其他方法更能超越理論直接掌握真實了。
最後,詭異的東西開始在小緋紀香的身邊聚集。
「嗚?」
少女臉上開始僵硬。
那是看起來像是色塊群聚在一起的奇妙生物,有圓形或四角的小光點,它們一閃一閃地明滅著,像夏日傍晚成群飛舞的蚊子群般聚集在一起。
好令人懷念—我突然產生了這種感覺,我以前好像也經常被這樣的東西纏住。它們雖然無害,不過,讓哭泣的孩子這麼懼怕就不對了。
「喂,住手—」
我出聲大喊,然後跑到小緋紀香的身邊,那些閃爍的光點瞬間就消失了。
「妳沒事吧?」
「嗯嗚……」
「不用擔心,妳想去找爸爸媽媽對吧?我陪妳一起找。」
「啊,找到了!」
小緋紀香突然張大哭得紅腫的眼睛,幼小的手指著我,高興地說找到了找到了……發生了什麼事?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手肘間正抱著某個柔軟的東西。
一個白熊布偶。
「帕拉!」
小緋紀香高興地撲到我身上。


我將白熊布偶遞給她,小緋紀香告訴了我很多事。
——緋紀香從以前就經常看見不可思議的東西,似乎是遺傳,她爸爸小時候好像也經常看見這些東西。他能理解自己的女兒,卻因為工作非常忙碌,即使小緋紀香遇到怪物也沒辦法從公司飛奔回家。小緋紀香最無助的時候,只能抓著自己最愛的白熊布偶緊緊閉上眼睛,這麼一來可怕的東西自然會消失。白熊布偶的名字是帕拉,因為只要緋紀香拜託它說話,它就會很活潑地劈哩啪啦說個不停,所以才給它取名「帕拉」。
但是,緋紀香自嘲地說:
「某一天,我突然就無法和帕拉說話了……」
「咦?」
我嚇了一跳回過頭,在那裡的已經不是小緋紀香,而是現在身為高中生的緋紀香。她垂著眼阵說:
「媽媽非常厭惡帕拉……因為熊布偶是不會說話的,還要我別總是說些奇怪的話。」
她的父親是個理解怪異現象的人,但母親只是一般人,她對緋紀香總是對白熊布偶說話的情況非常害怕。對一般人來說也許確實是如此……緋紀香的母親因為太擔心自己的獨生女,變得有些精神衰弱,某天趁著緋紀香不在的時候,將帕拉丟到火裡燒掉了——
「那個時候真慘。怎麼說呢,覺得世界只剩一片絕望。」
緋紀香難受地吐了口氣。
「我本來就因為沒辦法獲得別人理解感到痛若了,又加上了這件事。連自己母親都不能瞭解我……當時我幾乎是用盡全力大聲哭喊。」
這件事讓緋紀香的父母大吵一架,到現在都還處於分居狀態,關係惡劣。到底是誰的錯?原因又是什麼?小緋紀香拚命思考,終於得到一個結論。
最終原因,就是那些妖怪的錯——
它們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因為有那些妖怪,世界才無法平安。
我一定要消滅它們!
緋紀香這麼對虛空大喊時,帕拉以火球的姿態回到了她身邊。因為身體被燒掉了,所以它無法說話,但相對地卻獲得了極高的戰鬥能力。
據說火焰可以淨化世上所有一切,因此是對抗妖怪的有效手段。正義之火——緋紀香就這樣得到了消滅邪惡的精神力量。
「我現在和媽媽還是處不好……」
緋紀香落寞地微笑。
「我媽媽就在你去過的那家醫院喔,她現在在那裡住院。」
「咦?」
「過去四處轉調的爸爸之所以回來這裡,也是因為擔心媽媽……其實我也經常到那家醫院去。」
「是哦……」
啊!
「原來是這樣。」
原來如此——我心想。我在頂樓上遇到火怪物帕拉並不是偶然。
「但我還沒辦法去看她……」
緋紀香苦澀地說。
「我每星期都去好幾次醫院。但怎麼說呢,那麼長久的隔閡,讓我走到病房前面也不敢敲門,每次都臨陣脫逃,哈哈……」
緋紀香臉色蒼白地勉強自己笑著。
「怎麼樣?很好笑吧?」
我突然覺得難以忍受。
——怎麼會好笑呢?
「緋紀香,不會有人笑妳的。」
「是嗎?」
「因為根本沒有什麼好笑啊。」
「是嗎……」
她泫然欲泣地抬起頭看我,無邪美麗的眼瞳脆弱地動搖著。這才是緋紀香真正的面貌嗎……?還是她另一面的表情呢?反面的內面是表面,這句話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是啊,一點都不特別,任誰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我說。
嗯——
直到剛剛,我都認為緋紀香是個滿口謊言的可恨騙子,是我和雪兒要一起打倒的敵人,事實上我們也將她打得落花流水。
但是那樣卻不對。
緋紀香也因為各種遭遇才變成那樣……
每個人都有心,緋紀香當然不可能沒有。
我自己心裡也有一道被喻為冰牆的隔閡,至今都沒有完全融化,讓我很難理解大家的心情。但冰又是非常強大的東西,可以徹底遮蔽惡意污濁,帶來平穩安寧。冰雖然冰冷,它的強悍卻拯救了我。
緋紀香沒有冰的屏障。
所以她用自己的方法拚命努力,獲得了對抗妖怪的正義之火,同時也戴上虛假的面具。她怕展露出自己的真心會被嫌棄,就像她親生母親對她的厭惡一樣……
因此,她每轉到一個學校都會扮演不同的面貌吧?假裝自己愛笑又友善,內心卻努力和各種東西抗爭。
沒錯,現實世界沒有敵人,沒有必須打倒的邪惡存在,只有一個不被理解、躲在孤獨絕望的黒暗中尋找著某人的孩子而已。在那裡,所有的人都既悲傷又寂寞──我必須理解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緋紀香。


「我好不甘心。」
緋紀香悔恨地說。
「我明明決定絕不能輸給那些傢伙,卻偏偏徹底地敗給了雪兒同學這個雪妖怪……」
真的好不甘心,緋紀香說。
「哪,緋紀香。」
我輕輕搖頭。
「雪兒不是妖怪哦。」
「……咦?」
怎麼回事?緋紀香的眼神這麼說。
「雪兒只是從雪兒的世界來到這裡而已,她既不是雪精靈也不是雪天使,雪兒就只是雪兒,基本上和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因此只要願意,妳們也可以互相理解的——我誠心地說。
「這種事……」
緋紀香垂頭喪氣地低語:
「有可能嗎……?」
「當然。」
這個認知確實緩慢地改變了這個空間。
終於,覆蓋這個世界的黑暗慢慢遠離,就像潮水退去般露出了閃閃發亮的沙灘,海潮的香氣和涼爽的風,黎明要降臨這裡了嗎?——夜幕褪去的地方,閃耀著無數的星星。
「你沒事吧?」
清透的聲音。
「啊……」
雪兒不知何時探頭過來窺視,長髮拂過我的臉頰。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背後傳來水泥冰涼的觸感,緋紀香在旁邊揉著眼晴。剛剛那都是幻覺嗎……?我們昏倒在樓頂上。


4


緋紀香霍地抬起上半身,眼神失焦地發了好一陣子呆,雪兒蹲下身直直盯著她觀察。
終於,緋紀香用力晃了晃頭。
「妳不趁機殺了我嗎……」
她無力地低聲說著,刻意做出惡劣的表情。
「我可是輸給妳了,不管遭受什麼對待都無所謂,反正我也是罪有應得,我毫無怨言。快,快殺了我吧!」
「如果我要殺妳,在妳昏睡時就會殺了。」
緋紀香頓時閉口不言。
「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很多事。」
「觀察?」
「嗯,妳看起來已經失去戰意,殺了這樣的對象很難說是正確的,我不想做出讓自己引以為恥的事。」
而且,雪兒補充說:
「姑且不論妳的做法,妳確實很努力,明明是人類,卻發揮了強大的力量和我戰鬥,關於這點我必須認同妳。我敬佩妳的努力,普通人是做不到的,緋紀香,妳是個很努力的人。」
唔……緋紀香呻吟著。
「……沒這回事,我只是一直橫衝直撞。」
「這個給妳。」
吃吧。
雪兒突然伸出右手。
什麼什麼?不知道雪兒從哪裡變出來的,她手裡放著鯛魚燒。
緋紀香眨眨眼問道:「這是什麼?」
「鯛魚燒。」
「那個我知道。」
「這是鼓勵妳這麼努力的獎品,鯛魚燒裡面放了紅豆做的泥,叫做紅豆餡。」
「那個我也知道。」
「很好吃喔。」
雪兒這個行動意味著什麼呢?或許是對緋紀香的認同,也或是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總之,面對雪兒執著的推薦行動,緋紀香最後還是拒絕不了,她毫無防備地一口咬下鯛魚燒,咀嚼著外皮的部分,很酥脆。
「很甜……」
「紅豆餡是甜的。」
「很甜,真的……很甜。」
很甜很甜。
現在感覺甜到了心裡……
緋紀香泫然欲泣地大口咬著鯛魚燒,紅豆餡零碎地掉落下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然後,有什麼東西從夜空中飄落。
——是雪。
我心想「啊啊,下雪了」。
細看之下卻發現不是,那東西漆黑又模糊不清,是完全沒見過的奇怪東西。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低沉的聲音,說著「找到了妞」。
「嘎哈哈哈,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妞!」
後背忽然不寒而慄。
那恐怖的怪聲彷彿是自地底的暗黑空間響起。
「喂——夥伴們!邪惡又強大的夥伴們,終於找到獵物了妞!大家一起把這傢伙帶到芙蘿大人那裡去妞──!」
聲音響徹四周的同時,夜空到處漫起黑煙,瞬間形成巨大的氣體,籠罩在我們頭上。咻嘰!黑色氣體中央突然冒出芙蘿的臉,但那不是芙蘿,芙蘿的肌膚既不是褐色的,眼瞳更不會閃著那樣猙獰的紅光。
「什、什麼東西……?」
「我是虛擬芙蘿!」
那東西說。
「芙蘿大人命令我將那個小妞帶過去妞,雖然我也可以幹掉她,但芙蘿大人說想在自己的領域裡親手殺掉她喲〜嘎哈哈哈!說是要報復她喲〜」
我們頓時說不出話,啞然看著上空。
「這是怎麼回事?」
我努力擠出聲音。
「芙蘿還活著嗎?虛擬芙蘿又是……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嘎哈哈哈!芙蘿大人因為併吞『某種力量』升級了妞!現在的芙蘿大人可以製造出無數個像我這樣的僕人喲〜所以我是僕人,也是本人妞。總之,反抗是沒用的,乖乖把那個小妞交過來!」
我不懂她的意思。
虛擬芙蘿閃著剌眼紅光的眼瞳盯著緋紀香,最終從黑雲裡延伸出極為細長的氣體手臂,我急忙衝到前面。
「芙蘿?不要這樣!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妳還活著不是嗎?不要報復了,哪?大家好好談談吧。緋紀香也不是那麼壞的人,芙蘿是個好孩子,一定能瞭解的。妳應該會相信葛格說的話吧?」
「我才不相信!」
碰!從雲裡伸出的手臂粗魯地揮出。一陣衝擊後,我被毫無預兆的側擊揮中,來不及防備就飛了出去。雪兒衝過來摸著我的背問「沒事吧?」,不可能沒事,我痛得屏息,無法出聲。
「咳咳!咳咳!咳咳!」
「現在的葛格就是沒用的蟲子喲!」
嘎——哈哈哈!虛擬芙蘿極為天真無邪地笑著。
與其說是天真無邪……倒不如說是充斥著滿滿的邪氣。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芙蘿怎麼了?
我忽然想到,或許,這才是芙蘿的本性……?
咦?咦?
難道就像緋紀香曾說的,芙蘿體內真的有邪惡的東西?復活之後,它終於顯現出來了嗎?
「你看。」
雪兒在我面前伸出食指。
「這個黏在你身上。」
我吃了 一驚,這是剛才那個虛擬芙蘿攻擊我時附著的東西嗎?看來很眼熟,是那天芙蘿在學校某處撿到的物質,雪兒指尖上黏著一個葡萄大小的黑色顆粒。
「芙蘿似乎併吞了奇異物質。」
雪兒臉色難看地說。
「我不知道她是在哪裡找到的,但那個力量似乎會引發強大的負面自我。那東西是芙蘿也不是芙蘿,算是純度極高的反面芙蘿。」
——反面芙蘿。
那時芙蘿看起來像被緋紀香打倒了,但她一定是想起了舊校舍還殘留著奇異物質的事,所以逃過去那裡,成功地和奇異物質融為一體。出現在這裡的是負面的芙蘿,她的僕人。
「來囉!」
「糟了!」
虛擬芙蘿用巨大的手抓起緋紀香,啪啦啪啦啪啦!緋紀香發出淒厲的尖叫,黑雲就這樣抓著她浮起來。
「拜拜妞!」
虛擬芙蘿在空中噏嗡地轉著,朝向夜空遠處飛去。


5


「呼、呼、呼……」
我和雪兒不停跑著。
總之我們得救出緋紀香,如果放著不管,她一定會被殺掉。好不容易有那麼一點機會可以互相理解了,怎麼能讓她發生這種事情?
幸好雪兒勉強可以感應到虛擬芙蘿的氣息,我盲目地跟在四處奔跑的雪兒身後。
我們跑過一個長長地下道時碰到可香谷同學,她看到我們在拚命奔跑,便追上來詢問。
「等、等一下!你們這麼急著要去哪裡啊?」
「可香谷同學!妳在這裡做什麼?」
「媽媽拜託我去超市買東西。」
「超市?」
「剛才走到一半時,在路上遇到了怪東西,一朵黑雲邊笑邊飛過去,我心想那到底是什麼,正四處找尋它。」
我邊跑邊想「就是它!」——邊笑邊飛的黑雲。
「妳知道那東西朝哪裡飛過去了嗎?」
「朝鐵道另一邊飛過去了,穿過這個地下道之後可能看得見……」
我們三個一起跑出地下道,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結果,我們又回到所有事情發生的源頭了嗎?
視線前方是雪兒以前住過的醫院,黑雲聚合體形成漏斗狀矗立在頂樓上。


6


寒毛直豎。
一踏入裡面,就知道情況很不對勁。
「小心。」
雪兒打頭陣走在前方,「你們兩個別離開我身邊。」
醫院裡一個人都沒有,空無一人,明明不可能會有這種事,但無論是醫生、患者還是護士,一個人都不在。空氣染成灰色,冰寒徹骨。
「什、什麼啊,這裡是怎麼了……」
可香谷同學四處張望,害怕地說。
「這太奇怪了,不可能有這種事。」
「大家都去哪裡了?」我皺著眉頭低喃道:「該不會被虛擬芙蘿帶走了吧……」
連病人都帶走?我找不出它這麼做的理由。
「不是的,這裡的次元似乎扭曲了。」
「怎麼回事?」
「我想大概是奇異物質的影響。這裡不是我們存在的次元,說是醫院其實又不是醫院,所以才會一個人都沒有。這裡大概是存在於負面世界的醫院吧。」
我心想,負面世界啊。
這個醫院存在於和我們不同的次元——
我們爬上樓梯,最後終於到達頂樓,當我們正要打開頂樓的門時,異樣的空間開始擴散。
「這、這裡是……?」
好大。看起來明明是全黑卻在發光的奇妙黒雲籠罩著四周,中心豎立著一根方形尖頂石柱,無力閉著雙眼的緋紀香被綁在那裡。
「緋紀香!」
我們朝她跑去,沒想到牆壁卻開始蠕動,虛擬芙蘿咻地飛過來,如煙霧般迷濛的她邊膨脹邊擋住我們的路。
「嘎哈哈哈〜我不會讓你們阻礙我的妞〜那個小妞很快就會被芙蘿大人親手殺掉〜」
「妳們別想得逞,趕快放了緋紀香。」
「才不要妞!」
「不聽話可是會受到懲罰的。哪,芙蘿的分身,要是妳不乖,我就得稍微地教訓妳了。」
「嘎哈哈哈哈〜那妳就試試看啊,姊結—」
虛擬芙蘿猛烈地甩出長手臂,雪兒蒼玉般的眼瞳燃起藍色火焰,聲音澄澈得不合場況。
「懲罰開始。」
我不由得嚇得縮起——雪兒的攻擊和平時完全不同。
碰鏗碰鏗碰鏗碰鏗碰鏗碰鏗碰鏗!
我心裡暗叫著「哇啊啊」。
大量的巨大冰柱往虛擬芙蘿飛去,這已經不是連續攻擊的程度了,數不清的冰柱襲向了虛擬芙蘿。※夫物,量無窮。冰柱為了提高貫穿力可怕地旋轉著,那是我初次在雪兒的世界遇到她時,她擊潰巨大冰蜘蛛的超絕攻擊。(編註:出自《莊子秋水篇》,指萬物的量是不可窮盡的。)
這就是雪兒的『懲罰』。
「嘎嗚嗚嗚嗚!」
虛擬芙蘿被徹底壓制。
「好、好強……好強的妞!嗚咕咕……沒想到竟然這麼強。」
「我是姊姊呀。」
「呼嘎?」
「因為,我是姊姊呀。比妹妹強不是當然的嗎?非常合理。」
「算、算了!既然如此,我叫芙蘿大人幹掉妳妞!」
虛擬芙蘿轉身朝著雲壁直飛過去,碰地被吸進去消失──看來是逃走了。
「雪兒,妳好厲害!」
我跑到她身邊。
「比起以前氣勢更嚇人了。既然妳力量這麼深厚,當初應該用來對付緋紀香的……啊,難道因為緋紀香是人類,所以妳手下留情了?」
「不是的。」
「咦?」
「我不會對認真拚命的人手下留情,每次戰鬥都是使出全力擊潰對方。」
雪兒一本正經地說出讓人冷汗直流的話。
「嗯、嗯,這樣哦……」
「我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可能是因為這裡遠離原來的次元,我覺得身體變得更堅實了,似乎能召喚更多的力量。這裡一定離雪兒的世界很近,我才能全力發揮。這個空間十分涼爽,我覺得很舒服。」
冰冰涼涼的,雪兒說。
「原來是這樣……覺得舒服當然很好。」
「我知道。不過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雪兒面無表情地吐了吐舌頭,用拳頭輕敲了頭。好久沒看到雪兒這副淘氣的模樣了,可能是她難得使出全力,所以有點興奮。
雪兒朝方形尖頂石柱施放冰砲彈,石柱簡單就瓦解了,綁在上面的緋紀香掉了下來,我和可香谷同學跑過去接住她的身體。
「你們為什麼要來救我……」
緋紀香低著頭,聲音低顫地說。
「我原本打算消滅雪兒耶?我是你們的敵人,所以遇到什麼事都是我活該,結果你們還跑到這裡來救我……」
「妳真是愚蠢。」
「嗅?」
雪兒說:
「妳有點煩人。妳確實是個討厭的傢伙,被打的時候我很生氣,但是那該怎麼說呢……那也算是一種實驗不是嗎?」
「實驗?」
「是呀,實驗總有一天會結束,結束之後就會看到結果,我們都是根據那些結果去理解對象的心情的。」
——雖然實驗的結果有時會出現變化。
雪兒靜靜地說:
「做了壞事、傷害別人,實驗結果可能就會變得臭氣衝天;但實驗就是那麼一回事,要反覆進行才能找到真相。」
緋紀香彷彿覺得眼前事物十分耀眼地瞇起眼睛。
「……我也能找到嗎?」
她的眼神再次陰暗下來。
「已經太遲了。無論是誰都無法打敗那個傢伙,我們可能全都會……」
「妞──!哈!」
上空傳來駭人的聲音,我抬頭看向天空,心臟噗通地跳了一下。搖晃的視野被喪失現實感的景象撼動。
——那、那是什麼……?
那東西是紫色的,帶著劈哩啪啦的電光,呈現憤怒的形象。它比這棟高樓更加巨大。在半圓形的雲團上方,巨大化的芙蘿從縫隙間猙獰地窺視我們,拚命從黒雲的空隙擠出自己的臉。
「我好不容易都準備好了,居然跑來救人……所以我最討厭沒用的蟲子了〜真的,氣死人了妞!」
「芙、芙蘿……」
是妳嗎?
好巨大。
我嚥下苦澀的口水。
「別再做這種事了!求求妳!再說為什麼妳變得那麼大……」
「我掌握住奇奇的能量了妞!還從我的世界召喚了力量過來〜妞呼呼呼,我再也不用怕任何東西了妞。我本來想用特地召喚來的雷雲把那傢伙燒成黑炭的——」
「別、別做傻事了!芙蘿不能做那種事!」
「為什麼〜」
「因為妳是好孩子!我相信芙蘿是個好孩子!」
「妞呼呼〜」
芙蘿天真地笑著。
「葛格,你好吵哦!」
芙蘿的眼睛射出刺目的亮光,一道細長的白光讓我眼前發黑,曲折的閃電從天而降,撕裂被闇雲覆蓋的黑色空間落到身邊,地面像鋸齒狀的波浪般全部翻起。
磅──!
我被一股幾乎能燒盡身體的衝擊撞飛,所有人都被那股力量掃到。咿咿咿!呀啊啊!遠處傳來女孩子們的悲鳴。
「沒用的蟲子全都消失不就好了〜!」


7


不行了……
我用模糊的腦袋想著。
仰躺的身體完全動彈不得,那是當然的,因為我被閃電擊中了。人類不可能贏過那種力量,對手是高次元的存在——我之前一直沒有意識到,那是遠超過人類、神祇般的存在。對那種對象做什麼都沒用,就算再認真地對抗,賠上全部的自己能力也是有限。辦不到的事就是辦不到。
我們已經……
我轉向旁邊,看到茫然地癱坐在地上的可香谷同學,還有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的緋紀香。雪兒獨自單膝跪地,搖晃地站起身,朝著上空巨大的芙蘿擊出冰飛彈。
咻咻咻!
「沒——用——的!」
雷雲從旁邊飛過來,冰飛彈還沒到芙蘿身邊就被全部吸收了……叭哩!叭哩!雷雲像在咀嚼冰飛彈似地蠕動,噗噗噗地膨脹起來,隨即朝雪兒放出細長的閃電。雪兒在被落雷擊中之前召出冰盾,然而卻從那裡傳來了破碎聲。煙霧散去後,雪兒臉色緊繃雙手撐在地上。
「唔……」
「姊結,妳知道嗎?雷雲會吃冰塊哦!」
「吃冰塊..................................................................................?」
「對、對、對,雷雲是靠細小冰粒的碰撞製造靜電的妞!妞呼呼呼!冰就是閃電的源頭喲!」
怎麼會這樣。
雪兒的力量沒有效果——別說沒有效果,雪兒的冰更替芙蘿的閃電提供了力量。
「妞——呼——呼!一切都還沒結束妞!」
芙蘿趁勝追擊地這麼說,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我的同族……那些可怕的雲次元住民很快就會通過被奇異物質擴張、固定的次元空洞來到這裡,他們是比芙蘿身上的雲更強的雷雨雲。他們一旦到達這裡,就會一口氣攻佔外面的次元,帶著閃電將人類趕出世界。像緋紀香這種可惡人類最好全都消失。這個世界將會天翻地覆,地球會變成雲的樂園。我們辦得到!
叭哩叭哩叭哩叭哩叭哩叭哩!
雲的縫隙受到擠壓擴張,巨大的芙蘿似乎隨時會破雲而出。這個世界會被撕成碎片嗎?
「什、什麼嘛……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可香谷同學趴在地上抱著頭,緋紀香在旁邊睜著空虛的眼睛,完全站不起來,嘴裡不斷唸著同一句話:
「媽……媽媽……」
我第一次看到身邊那些強悍、難以對付的女孩們被打擊成這樣。可能真的不行了,我們只能絕望地等待閃電再次擊下。
已經完蛋了——
「……噗嘰!」
欸?
「噗嘰!噗嘰!噗嘰嘰!」
嗯嗯嗯嗯?
我轉過頭,雪兒站在那裡氣得蝴蝶結都豎起來了。她緊抿著嘴又跳起奇怪的舞蹈。就是那個,讓她頭腦恢復冷靜的動作。
「真是的!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懦弱?」
跳完舞之後,雪兒凜然地喊道:
「現在放棄還太早了!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放棄一切就完了。不堅持到最後不能放棄。只要我們同心協力,說不定就會想出辦法呀。只有我死掉就算了,但我絕對不會讓大家在這裡喪命的。那完全、根本、一點都不合道理!」
癱軟在地的我們睁大眼睛面面相覷。
「我的冰確實對那個雷雲無效,但是不要放棄,大家一起想辦法吧。我相信只要大家絞盡腦汁,絕對會想出方法的。」
身體蟲地發熱。
真是的,我一個人在那裡絕望什麼啊?我不是決定要正面面對所有事情了嗎?這種時候才 是身為男人該努力的時候啊!居然還讓一個比自己嬌小纖細的女孩子激勵自己,看樣子,我暫時還抓不到她說的那種閃閃發亮的東西……
但是……嗯,我確實有辦得到的事。
「應該有方法。」
我努力站起身。
「我認為雪兒說的對,我們一起想想吧。我會提出各種想法,可香谷同學、緋紀香,大家共同合作吧。我們不是一個人,所以絕對可以想出辦法。」
「沒、沒錯……」可香谷同學用力點頭附和:「嗯,說的沒錯!我們有四個人,一定可以想出比諸葛亮更厲害的方法。」
「我也會努力想到大腦當機的!」
我們靠在一起緊挨著彼此。
「也就是說,只要想辦法除掉那個雷雲就行了?」
「沒錯,那個奇奇雲。」
「唔呣,既然是雲,可不可以『咻──』地颳跑它呢?哪,雪兒,妳有辦法用魔法颳起強風嗎?」
「沒辦法,我只能控制雪和冰而已。」
「這樣啊。」
「啊,我記得帕拉可以變成火龍捲。對了,緋紀香,那樣的話……!」
「帕拉在火龍捲的狀態下無法飛行,抱歉,幫不上忙。」
「什……什麼嘛什麼嘛什麼嘛?葛西同學也和雪兒同學一樣有超能力嗎?」
「呃……對。」我說道。
「你那什麼態度?怎麼看都像在敷衍。」
「關、關於那件事之後再跟妳說明!抱歉,可香谷同學,實在說來話長。」
「呣──!」
「別生氣。」
「我才不會生氣!唔,所以葛西同學可以製造龍捲風?」
「嗯,雖說是火龍捲就是了。因為溫度非常高,所以很危險。」
「我想到了!」
可香谷同學浮現靈感,她驕傲地挺起胸膛。
「上次我們大家不是一起去了澡堂嗎?我是從那裡得到靈感,或者說是頭緒的。」
那天,可香谷同學泡完澡就被雪兒問著,為什麼熱水會浮在上方?
當時她回答不出來,但也不以為意,直到最近她的心境產生變化,她所敬重的作家芍藥曉告訴她的話,讓她開始深深思考。
YES,就是『縝密地構思』。如果想要寫出好故事,平常就要做好各種調查,並且建立細心思考的習慣。因此,可香谷同學在物理課結束後,抓住老哥開始詢問熱上升的原理。
物質受熱會膨脹,體積膨脹後分子密度會減少,所以就變輕了。無論是水或是空氣在變輕後就會上升——
「也就是說,和熱氣球上升是相同的道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沒錯——我們打算利用雪兒的冰和緋紀香的火製造強烈的上升氣流。
「唉呀?」
我們正準備動手時,我口袋裡的手機竟然響了。我一直以為這個充滿落雷危機的奇異雲空間收不到訊號,但手機螢幕卻顯示了老哥的名字。
「喂?老哥?」
「喂,你沒事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有點愣住。
「到目前為止還沒事……不過我這裡有點問題,可不可以晚一點再說?」
「我這裡的問題才大呢,你到底跑哪兒去了?」
「發生什麼事了?」
老哥簡單地做了說明。
一團難以形容的詭異雷雲不但籠罩了整個夜空,還不斷反覆放電並膨脹,現在幾乎要吞沒整棟醫院了。
「我偶然經過這間常來的醫院,卻發現它變成這副恐怖的模樣,就算是我這個大男人,魂也都快被嚇飛了!這很明顯不是普通狀況,想說以防萬一打個電話,沒想到果然和你們有關……」
看樣子,雷雲在正慢慢侵吞我們所屬的現實。
「算了。老弟,那個叫緋紀香的女孩子也在嗎?」
「緋紀香?嗯……在是在。」
「嗯,果然嗎?」
我聽不懂老哥要表達什麼,接著他叫我讓緋紀香聽電話,雖然有點莫名其妙,我還是把手機遞給緋紀香。她一臉驚訝地接過電話。
「喂……?請問哪位?」
「緋紀香!是緋紀香嗎?」
話筒中傳出的呼喊,連在旁邊的我都聽得很清楚。
「妳在那邊吧?妳還好好活著對吧?」
「媽媽。」
緋紀香聲音沙啞。
我瞪大了眼睛——緋紀香的媽媽。
「我聽到了聲音,感覺聽到了尖叫聲。窗外出現呀啊啊的叫聲。那不是風聲,是妳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妳馬上就要消失了……媽媽好擔心好擔心,真的擔心死了……」
「媽、媽媽……妳冷靜點。」
「不過,妳還活著吧?真的還在那裡?真的還在吧? 」
「我在這裡,還好好地在這裡,我沒事。」
緋紀香媽媽神經質地叨叨絮絮著,那道聲音讓我覺得很耳熟。
嗯,就是那個在醫院遇到好幾次,有點難搞的女士。
她因為採光的事被護士長安撫——嗯,也是讓我決定以「好好好」配合別人的關鍵人物。
原來她是緋紀香的媽媽啊……
雖然以結果來說我的做法大錯特錯,但如果沒弄錯的話,我也不會發現重要的事,因此我還是真心感謝帶給我契機的緋紀香的媽媽。
回頭想想,她那頭日本人中少見的髮色和緋紀香一模一樣,長相也很相似,而且我好像稍微能理解緋紀香為什麼會養成對環境過度反應的性格了。
「嗯,我沒事,嗯。」
緋紀香不斷點頭,眼裡浮現淚光,她耳朵貼著手機,彷彿那是海邊撿拾到的珍貴海螺—— 突然,手機開始發出嗶嗶嗶的警告聲。
糟糕,手機快沒電了,電話另一頭交換了一些對話後,緋紀香將手機遞給我。
「呼,總算讓她們聯繫上了。」
「老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啦,我在跑去頂樓的途中遇到她。她整個人驚慌失措,我就稍微安撫了一下。一問才知道她聽見了女兒的尖叫聲。聽她說是高中生,我直覺就想到你,所以才試著打電話問問看。」
結果就打通了老哥表示。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註定的。」
「原來如此。」
或許真是註定的。無論是心有靈犀,還是母親的直覺,即使無法用常理來說明,世上還是存在這樣的事。當我們打從心底祈盼,奇蹟就會以各種形式出現。
「總之,你快點回來吧。大家都在等你。」
老哥一說完,手機就沒電了。
「媽媽,我很快就會回去的。」
緋紀香喃喃地對自己說。
「只要打敗這朵雲我就回去!馬上。然後我要跟媽媽說很多事,很多很多事……」
「緋紀香,我們得趕快了。」
「嗯。」
芙蘿持續撕裂暗黑的天際,那道裂縫已經變成一扇橫開的門,芙蘿的上半身已經擠了出來,情況危急。
「我還有很多牽掛。我遇到很多事,也做錯很多事……不對,我連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都還不清楚,腦袋裡亂七八糟的……很好笑吧。」
但是……
緋紀香斷然地說:
——今後我會努力探尋自己的內心,找出正確的做法,因為我想獲得閃閃發亮的東西,然後活下去。
「無論表裡、正面負面或好壞,全都是現在的我。」
帕拉發出『嗡』的一聲出現在緋紀香背後。
「包含那些的所有一切、完整的自己……」
我會毫不保留地全豁出去!
膨脹的帕拉一口吞下緋紀香,化成了火龍捲。
轟轟轟轟轟!
火熱的狂風開始呼嘯,雪兒立即高舉起雙手——碰咚碰咚碰咚碰咚!空中落下數根巨大冰柱包住火龍捲,毫無空隙地密封起來,最後空中落下平坦的冰蓋。碰!眨眼間一座閃亮冰冷的冰之神殿就完成了。
細小冰珠如霧般薄薄籠罩四周。
將緋紀香及高熱完全封鎖在內——
「準備完成,接下來換你了。」
雪兒看向我。
「點火裝置是你,用你的力量點燃冰火的導火線吧。」
「……嗯。」
「一切靠你了。」
我慢慢將手心對準冰之神殿。
來吧,你辦得到嗎?
這件事備受期待,我到底能不能辦到?那個將舊校舍用冰火全部凍結的奇跡力量……我還能發揮出當時那樣的力量嗎?
可香谷同學搗住嘴,雪兒滿懷期待地望著我。
我不太瞭解別人的心情,我能成功地將大家的希望送過去嗎?我又能在接到的瞬間將它直送天際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盼望,希望自己能辦到。
我打從心底希望能成功!
神哪,請給我力量,告訴我幫助大家的方法。再次從我內心的冰霜喚起奇跡的力量!
我的手心忽然迸出光芒,冰之神殿承受光波後發出叭哩聲開始龜裂。叭哩!叭哩叭哩叭哩叭哩!冰蓋直接斷成兩半,釋發出如同紅寶石的火紅爆炎,受到壓縮的空氣隨著轟隆聲直衝天際,像魔法般急速旋轉。
這道灼熱的氣流同時還噴灑出晶亮的冰珠,不停地往上直衝。
衝啊啊啊啊啊!
騰空高飛吧!
將一切捲上天吧!
颳跑可惡的雲吧!
將黑霧全都吹散,找回澄澈的天空吧!
「高高地飛吧─────!」
雷雲被吹得四散,無論是黑雲、奇異雲或其他各種雲全被颳得粉碎,撞到巨大芙蘿的臉上。野獸般的怒號響徹周遭,超大型颱風的狂風橫掃,我們用力抓住彼此的身體,等待風暴過去。
最後,四周終於安靜下來。
「結束了……嗎?」
「結束了,你果然擁有很美好的東西。」
「美好的東西?」
睜開眼睛看看吧——雪兒說道。
「世界上最強的,就是能真正面對自己內心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張開眼,眼前是一片安穩的景象。
太好了,所有的雲都被消除,我似乎完成任務了。我們正在醫院的頂樓上——
「哇啊!」可香谷同學發出歡聲。
那裡不是異次元的醫院,而是現實世界中的頂樓,住家溫暖的燈光在黒夜裡點點閃爍,冷冽的冬季星辰在空中明滅。
那一定是獵戶座,或是獵戶座,也可能是前犬星。
嗯?好像不對,因為它愈來愈大了……
「呼妞啊啊啊啊啊?」
芙蘿就這樣掉了下來。
咚!我們四人牢牢地接住她。

「對不嘰!」芙蘿說,對不嘰。
奇異雲被吹散後,芙蘿被翻轉的個性似乎重新歸零,完全恢復正常了。她抱住我們,哭著說對不嘰對不嘰。如果對不起有用……唔嗯,還是有用吧!
後來,頂樓大門打開,很多人向我們跑了過來。
醫生、護士,老哥也在,還有緋紀香的媽媽。
「咦?」
「緋紀香!」
我們互望著點點頭,過去迎接大家。


本帖最后由 kkes0308 于 2015-11-14 11:51 编辑


尾聲



「吶,樹林君。」我問道。
「什麼事啊?」
「這樣子看,其實你長得很漂亮耶。」
「……你啊。」
樹林君單手掬水,啪啦地潑到肩膀上。
「這種情況不適合說那種話吧。」
「不行嗎?」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會看狀況耶。」
我現在正和樹林君泡在浴池裡。因為我們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鏡的樣子,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流過下巴滴到池裡,線條真的很漂亮。
「樹林君的臉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沒資格說別人吧。」
樹林君說完就從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啊?」
老哥從後面用沙啞的聲音吐槽。雖然那句話多半是自言自語,不過要回答的話,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們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為麻煩事終於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學建議我們好好慶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費泡湯券,我們就匆忙決定去澡堂了。
其實我不太有興趣,是被大家拖來的,而且雪兒也在……其實雪兒也是被拖來的,真可憐。


我一邊回想一邊在更衣間穿衣服,大家都已經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們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讓妳久等了,可香谷同學。」
「抱歉啦,我經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難得我有個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學用力點頭說道:「雪兒已經可以泡澡了哦!」
「什麼?」
我忍不住眨眼,雪兒如嬰兒般冒著熱氣,臉色粉嫩紅潤,無表情地點點頭。
「我偷偷做了特訓。」
她的聲音明顯很亢奮。

「我果然很聰明,而且不只頭腦聰明,我成功證明了自己也能鍛練身體,因為我最討厭認輸。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熱水裡數完數了。」
數到十!
雪兒張開雙手。
「看,我終於挑戰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嚴,大大升級了。」
雪兒興奮地不停說著。她一定很高興吧。我內心充滿愉悅,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樣。緋紀香和芙蘿都快樂地大笑著。
那之後過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塵埃落定了。
緋紀香——我沒有問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終於和媽媽好好聊過了。那天晚上,她們在頂樓沉默不語,只是靜靜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動了我。雖然沒辦法一下子就恢復原來的關係,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後一定會愈變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蘿——因為幹了一場驚天動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頓。不過,奇異物質好像只是讓她個性大翻轉,並沒有造成實質的傷害,所以她繼續若無其事地寄宿在我家。這樣好嗎?應該好吧。畢竟誰都有正面和負面的部分,不能只因為做錯一次就被放棄。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過啊。」
緋紀香突然說。
「可香谷同學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妳幹嘛突然說這個!葛西同學?」
可香谷羞紅著臉,大幅度揮動著雙手。
「不要在這裡說那個啦!」
「我好羨慕哦。」
緋紀香兩手放在頭後,笑嘻嘻地說道:
「到底要吃什麼才能變得那麼健康呢?可香谷同學實在太幸運了。告訴我讓我參考參考,我們不是朋友嗎?」
「呵呵,應該是牛奶的關係吧?」
菅子同學露出美麗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學為什麼在這裡?
嗯,沒什麼特別的理由。我們只是碰巧在門口遇到,她好像是聽說這裡對肌膚很好才來的。菅子同學滿臉笑容,食指輕點桃色的嘴唇。
「牛奶對健康最好了。還有,每天努力按摩也會有效果哦。」
「菅子同學說話感覺還挺有趣的呢。」
「咦?我說了什麼有趣的話嗎?」
「唔——只是我的感覺而已。妳說按摩?」
「什、什麼啊什麼啊?我可沒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學一定是在成長期啦。」
「身體一天天長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學!」
「對耶〜緋紀香比芙蘿還小的妞。」
「什、什麼!」
「紐呼呼!」
「說什麼蠢話!我再小也不輸妳!」
「真的嗎?姊結覺得呢?」
雪兒彎下身,交互盯著芙蘿和緋紀香,她的眼瞳仍然認真而清澈。
「很難判斷。」
她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難判斷。」
「什麼嘛?雪兒那樣說也太過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嗎?」
「不可以!」
真傷腦筋──雪兒認真陷入思考。緋紀香鼓著臉頰氣呼呼,芙蘿則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紅、綠三色糰子般多彩的人間景色。
「哪,你覺得呢?」
雪兒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關於這個問題,你怎麼想?」
「呃,那個……」傷腦筋。
怎麼樣?怎麼樣?到底是怎麼樣?
一思考這種事,我又變得有些心癢難耐,像是有點微妙的發熱,如坐雲霧的感覺。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雲霧都被吹散了,怎麼還會這麼不穩定呢……
「快點回答啊,看我們著急很有趣嗎?」
「喂、喂——到底是怎樣?」
「我不知道啦。」我紅著臉老實說。大家掃興地露出一副「這個人怎麼這麼無趣啊」的模樣,我只能低下頭。





有很多事我還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萬物存在的真理。昨天還懂的事,今天就無法理解了;以為已經明白了,它卻又從手裡逃離,躲進雲霧之中。
或許那是沒辦法的事,這個世界實在太複雜了。
但是我要繼續前進。
盡可能誠實地前進。
同時正面面對自己的心。
如此總有一天……我會開始相信。
去瞭解各種事物吧。總有一天會到達的。那個冰雪深處閃閃發亮的地方,那個傳達大家心情、讓人平靜安穩的地方。




本帖最后由 kkes0308 于 2015-11-14 11:52 编辑


後記


「後記最多可以寫到十四頁。要寫個十頁左右,還是要砍掉正文?」
責任編輯在一校稿貼了這樣的便條紙。作者我——也就是山田有甚至認真想了兩、三天要不要給後記寫大綱。大家好久不見了!非常感謝大家購買雪兒系列第二集。
這次的後記很長,所以我分成幾個段落來寫。


1.關於後記的頁數
為什麼書的後記有的長,有的短?
因為本人想寫很長。
或許有那樣的可能性,但基本上最多的原因是印製上的方便。
作者是用文字處理機(至於我是使用word)寫作,再將稿子寄給編輯。哪一頁要放插圖、哪裡要另起一章等,全都由編輯決定。經過編輯作業和設計排版,就能決定後記的頁數。
文庫本是以正反對摺的方法印製成書,總頁數必須成台,因此在排版時就必須算好台數,再增減頁數,因此後記就會有長有短。


2.關於女主角
雪兒好可愛。
雖然對作者來說,書裡每個角色都是心愛的孩子,但我個人還是最喜歡雪兒,如果大家也這麼想就太令人高興了……這是個人喜好的問題,雪兒好可愛。
第一集出版的時候,我以為這個系列的封面都只會放雪兒一個人。雪兒好可愛。但是書上市之後,責任編輯發現可香谷大受歡迎,就建議「第二集封面讓可香谷登場吧」,最後真的如願了。雪兒好可愛。狐印老師的精美插畫,配上兩個女主角可愛加倍!我一方面很高興,一方面擔心第三集的封面會被可香谷奪走……
雪兒好可愛。


3.關於本次的內容
第一集的結尾看似是最後一集,但其實人生仍會一直過下去,所以從這裡才算真正的開始——這是在寫第二集前,責任編輯給我的意見。確實如此。
因此,從這一集起主角開始全新的心之旅程,看他那麼笨拙地努力掙扎,很希望他能加油。
……寫到這裡,大家可能會覺得有點難懂,其實這還是娛樂小說啦。大家只要輕鬆讀就行了。這次我特別在戀愛喜劇及戰鬥部分加以著墨,由於第一集太娛樂性了,所以我做了反省,本次也有很多新角色登場。
如果大家能愛上某個角色,就是我最大的喜悅了。
雪兒好可愛。


4.關於書名
這次也是責任編輯決定的,真的很感謝他,這個書名真的很好,我很喜歡,馬上就讓人理解這次的內容是什麼。
不過,這次在故事大綱完成之前,書名就先取好了,所以是倒著回去寫故事。剛開始有點不習慣,所以略感困惑,不過以結果來說,我學到了很多東西,現在打從心底覺得幸好有試著挑戰。
凡事都要試試看才知道——我現在非常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好想吃帕瑪生火腿。


5.關於※富士見書房(編註:本書原出版社。)
從九段下站下車後直走就是靖國神社,穿過大鳥居直直前進,會看到一座很大的銅像,從那裡右轉再走一會兒,就是富士見書房了。那是一棟很可愛的紅磚瓦建築,裡面有很多可愛的女職員(富士見Fantasia文庫有很多女性編輯),當然也有帥哥男職員,以及親切的警衛伯伯。
警衛伯伯真的很親切,每次我去那裡開會時,看起來都會顯得……怎麼說呢,舉止怪異,但他還是會溫柔地教我「在這裡寫上名字」;當我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那裡等編輯時,他會招呼我「在那裡坐一下」,讓我深深感受到他人的親切,謝謝你,警衛伯伯。
由於晚上七點以後正門就會關上,必須從後門進去,這樣就遇不到警衛伯伯了,所以每次開會都訂在晚上六點就好了。
警衛伯伯好溫柔。



6.關於我的近況
我買了平衡球,是那種可以做室內運動、又大又有彈性的塑膠球。原本我買來是想說寫作時坐在上面,既可以運動又好玩……
結果我想得太簡單了。
因為桌子的高度和球的尺寸不太合,姿勢變得很不自然,讓我很難集中精神。再加上身體一直上下晃動不安定(平衡球本來就這樣),讓我沒辦法打字。
果然做體操時還是專心做體操比較好。
因此,最近只要一覺得疲倦,我就會在床上和平衡球滾著玩,放鬆僵硬的肌肉。滾滾滾滾滾……
平衡球好舒服。



7.關於寵物


我養了文鳥。
牠很可愛。
牠出生三個月就到我家來,已經過了好幾年了。換算成人類的年齡,牠應該已經超過六十歲,可以算是老鳥了,但怎麼看都還是好可愛。因為是老鳥,所以偶爾會跌倒(明明是鳥),或者莫名地發出貓叫聲(有時還會發出超級怪的聲音)。
總之,不管看多久都不會腻,我只要一有空就會想和牠玩。和文鳥一起嬉戲時,是最幸福的時刻。
觀察動物是件很有趣的事,牠們不只是可愛,還能讓我們學到很多東西。我認為瞭解動物之後,也進而能瞭解人類。
譬如說……
文鳥發現沒見過的新東西會害怕。
如果是平衡球那樣的大東西,牠會逃走;但如果是點心那樣的小東西,牠就會攻擊。
如果東西不是拿在飼主手上,牠會飛到飼主身邊以求安心。
可怕的東西如果消失了,牠會露出安心的笑容。
說是笑容,其實就是高興時會微瞇起眼睛,這代表放鬆(如果危險就在附近時,牠會因為必須警戒而張大眼睛保持視野廣闊)。
……的樣子。
如何?
是不是和人類很相像呢?
這種動物的本能,真的十分可愛,純粹又不矯飾,讓人忍不住想摸摸牠們。一旦瞭解牠們各種行為的理由,甚至會為之感動。
這也可以擴展到日常生活。
像是如果有人做出讓自己不快的事,只要從動物的角度去看他的行為,就更容易產生理解。這個人一定是肚子餓了,這個人一定會寂寞,這個人應該很高興……等等。
一旦理解,就不容易生氣了。
甚至很多時候還想幫助對方。
因此,如果有人因為被欺負感到困擾,不要想著以牙還牙,可以試著邀對方「之後一起去喝茶」,或許問題馬上就能解決(當然也有無法順利解決的時候,這裡先說聲抱歉)。
無論如何,我覺得細心觀察,瞭解對方想要什麼,是一件重要的事。我希望自己能不生氣,也不讓別人生氣,就這樣好好生活下去。
唔嗯,果然就像寫稿前擔心的那樣,寵物的部分寫得最長。
文鳥好可愛。


8.感謝辭
這次也要感謝很多人。
非常謝謝責任編輯高野先生,每次都提供我確實的意見及有趣的資訊,向您深深低頭致謝。我今後也會繼續努力,請多多指教。
插畫家狐印老師,非常感謝您。每次看見您的插圖,都會讓我產生動力,所以我將您的畫列印出來貼在了牆壁上,第三集請繼續幫忙。
封面設計沼田老師,非常感謝您。我在大學時學過一些設計,知道它有多重要,今後也請多多幫忙。
各位讀者,感謝你們閱讀本書及長長的後記,我致上最深的謝意。我會努力寫出更有趣的第三集,今後仍然多多指教。


9.關於下一集
第三集會有不可思議的新角色登場,還有關於這個世界之祕密的提示、更多的戀愛過程描寫,再加上緋紀香和芙蘿的大活躍……應該會是這樣的內容。我也想讓近來喜歡上的菅子在暗中活躍,加上不太顯眼卻寫得很快樂的主角老哥。主角會成長得更強大,還有最後一句——
雪兒好可愛。


山田有


本帖最后由 kkes0308 于 2015-11-8 14:39 编辑



感謝通知,不過還是得放置PLAY一個禮拜,因為剛好這禮拜有點事0....0
(可以問下三捲有人有打算要弄嘛?不然我想一起做完)

看到簽名檔順便講一下,期待東池袋迷途貓的錄入,最近剛看完,雖然私心不如小光的離奏,不過也是個相當棒的短篇集,總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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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1

10000
C3H5O9N3 王爵
看完感觉还可以,期待第三卷的结局。

8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不是說三卷完嗎?
好像還繼續寫下去呀。
還是只是作者的願望?
小說裏說寫小說要有完整縝密的世界觀…
這部小說完全是反面教材吧。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要如何分類這部小說。
好像一個大雜燴…

8 年前 0 回復

hearthua 騎士
怎么女主只有左面的侧脸?所有插图里的姿势都没什么两样诶

8 年前 0 回復

凤樱花 王爵
封面的女主有一点像优。是我的错觉吗?

8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 C3H5O9N3 发表于 2015-11-9 07:53 搜了一下第一卷是2013年的事呢,话说三卷是腰斩吗? '


好像原定就是三卷完系列。
其實能出第二卷已經很了不起了。
連我這樣沒甚麼要求的人都覺得內容很空虛…

8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搜了一下第一卷是2013年的事呢,话说三卷是腰斩吗?

8 年前 0 回復

栗山未来 伯爵
终于录入了。。第一卷看了就莫名觉得很对自己胃口。,并不是觉得情节多好,单纯是觉得跟男主很像,有种带入感吧。最后,雪儿太萌了

8 年前 0 回復

Gnosis 伯爵
这是什么时候的远古巨坑,竟然现在又被人挖出来了,是三卷完结吗?

8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終於有人動手翻第二卷了呀。
第一卷被評為爛作。
希望這卷會有進步吧。

8 年前 0 回復

丨丨七木丨丨 騎士
卧槽这书居然还有第二卷,我记得大概三四年前看了第一卷╭(°A°`)╮

8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錄入組內似乎沒人要弄這本...所以,樓主請隨意

8 年前 0 回復

kkes0308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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