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歌谣07[长谷川启介][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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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谷川启介
扫图:Gemini☆Sa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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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歌谣07


她的身影,有如冬雪般洁白。
她的心灵,有如春风般温暖。

来自某处的铃声传入耳中,并且轻盈化为绽放的风。
顺风而行的纯白花朵,飞舞在天空之中。
令人以为是纯白花朵的那个身影,是一名纯白的少女。
她是少女,同时——也是死神。
黑猫拍动宛如蝙蝠的翅膀,飞到她的身边。
少女温柔微笑,将黑猫轻揽入怀。
啦啦啦,她开始唱着歌,
——天空中,架着一座雨过天晴的彩虹。
这是一部关于白色死神以及黑猫,悲伤又温柔的故事。







[ 本帖最后由 xiaosun07 于 2008-10-11 18:02 编辑 ]


——若是光辉绽放,希望能够置身其中,得到爱。
月亮绽放的蓝色花园。Overtrre-SleepSong(twilight Side)

有两名少女。
她们并排坐在一张挂著帘幕的大床上。
以乌溜溜的眼睛看著彼此的脸。
「我们果然一模一样呢,桃花(touka)。」(注1)
少女似乎很开心地露出微笑。
「那是当然啰?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呢。」
另一名少女这么说完,像是觉得无趣而转过脸去。
「更何况,杏花(kyouka)看著自己的脸会觉得有趣吗?」
「咦?我看的是桃花啊?」
「一样吧?因为我和杏花的脸蛋是一模一样的。」
「是没错啦……」
1 桃花和杏花,在第四集序章因无汉字而采音译,本集确定汉字标记後更正。
「我已经看自己的脸蛋看到腻了,因为每天早上都会照镜子嘛。」
「虽然我和桃花长得一模一样,但我觉得还是不一样喔。」
「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虽然不爱自己,不过我真的打从心底爱著桃花呢!」
少女说完,便露出美丽的笑容。
「这跟脸蛋应该没关系吧?」
即使觉得无言以对,另一名少女还是跟著笑了。
笑得好美丽。

[ 本帖最后由 xiaosun07 于 2008-10-11 17:41 编辑 ]


这只小猫咪,这孩子来自何方。My Girl,My Girl,Call My Name,MY Girl
——映在眼中的一切从伤口流入,穿透身体而去。

她曾经说过,要一起寻找彩虹的起点与终点。
面带笑容的她,以像是要哭出来,像是小白兔的红眼睛这么说过。
——小白兔哭了,在宇宙的尽头。

「——呃~下一首曲子是,啊~呃~……」
四方形的音箱。有著树脂臭味的表演空间。微暗的长方形室内。从墙壁表面冒出来的裸露管线,与墙壁一样被涂成黑色。
舞台上方的右手边,浏海长到几乎盖住眼睛,骨瘦如柴的一名少年,抱著一把红色的士口他。
似乎被聚光灯照得有些不悦的这名少年,朝著面前的麦克风笨拙地进行著串场主持。
「该怎么说呢,那个……呃,哎……呃~……」
聚集在听众席的客人们忍不住发出笑声。
「呃~这首曲子是……呃,这个乐团组成之後,第一首创作的……呃~啊~呃~…………哎,算了——」
少年终於像是嘲笑著自己似地中断串场,就这么低著头开始弹奏起吉他。
一样站在舞台上的另外三名成员,各自在脸上浮现出苦笑。原本拒绝当主持人的他,是被其他成员说著「讲点话吧」硬拱上来的,理由是他这种拙劣的串场也很有这个乐团的风格。何况他是主唱,曲子也几乎都是由他作词作曲的。换句话说,他是这个乐团的负责人。
——所以,串场主持就麻烦你啰。
平常总是对他说著这种话,如今站在他的旁边,也就是站在舞台中央的女孩,露出了「真拿你没办法呢」的表情,不过还是以温柔的眼神看著微微低下头的他。
然後,他的吉他和弦声,与她的吉他旋律重合在一起。
重合的动作、话语。
音乐,声音,手心。
指尖,触碰而出的音乐。
足迹,成果。
以及,这个世界——

秋风晃动著树梢上被染成红色或黄色的叶子,强迫它们飞舞到空中。
被吹落的树叶,与风交缠在一起,并且坠落。
宛如雨滴一样落下。
轻盈,轻盈地上浮。
轻巧,轻巧地落下。
并排的银杏树通往一座大公园。
只要她让休闲鞋的脚跟踩到地面,堆积在周围一整面区域的落叶就沙沙响起。
她穿著铬绿色运动上衣,以黄色与茶色为基础色调的百褶裙,并且戴著一个头挂式耳机。从耳机延伸出来的电线,连接著包包里头的MD随身听。
风拂动著她长长的秀发。从耳机漏出的旋律传到空中。
节奏。她哼著音乐的旋律,脚步与节奏重叠。
「哼哼哼~~♪」
走过树木并排的道路进入公园之後,她朝著中央的喷泉前进。
圆形喷泉的周围摆著好几张细长的椅子,她经过了好几张这样的长椅。
然後她找到了「他」。他正躺在最能照得到阳光的长椅上,手已经垂到几乎要碰到地面了。
「喔,有了有了~♪」
就像是配合著旋律,她的话语自然变得轻快。
虽然与夏天比起来,如今太阳下山的时问早了许多,不过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
长椅上的他似乎正在小睡。
她暂时停下脚步,将直到刚才都还很有节奏地踩著声音的脚抬起来,以脚尖缓慢地,悄悄地接近过去。可不要被他发现,也不要吵醒他了。
呼呼呼,你就这么继续睡吧!
虽然她想著想著就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不过看他像熟睡的猫咪一样毫无防备的样子,使她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呵呵!」
虽然她连忙按住嘴角,不过他的身体起了反应,开始缓缓从长椅上起身。
「……嗯?」
他从过长的浏海之问,看到了她的身影。
「早啊~!」
虽然她原本想要吓他一跳,不过既然被他发现也没办法了。
「…………嗯~嗯~?」
眼睛的焦距对不准。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她朝著耳机伸出手,随即耳机像是沿著头发滑落而挂在脖子上。
瞬间,沙沙的吵杂声从耳机传出。
「喂,难道说,那个难道是……那个?昨天现场演奏的那个?」
即使只有些微的声音,他也马上就听出那是什么了。
因为那是他所作的曲子,是他与她的乐团在昨天晚上演奏的音乐。
「关掉啦!而且,我不是说过不要录音吗……」
「呼呼呼,我偷偷请音控先生帮忙的。」
她丝毫没有反省的样子,坦承自己暗中请音控人员帮忙录音。
她嘿咻一声坐了下来,占据他起身之後空出来的长椅空间。
「因为人家想听嘛,听听自己的现场演奏。惺要不要听?」
她指著还在播放音乐的耳机,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我不要,我并不想听。」
她早就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了。
她依旧保持著笑容,把手伸进包包关掉MD随身听。
「直(是的……」
他像是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来。
「不过啊,也应该要检讨一下吧?」
她看著他的脸,窥视著他的浏海後方如此说著。
「检讨什么?」
他不太高兴地回问著。
「检讨我们的表现啊?比方说哪一段没有合到,或是哪一段出错之类的,应该有吧?」
MD里的现场演奏录音,是以不同麦克风录下各自乐器的声音混合而成,听的时候满容易辨认的。
所以,会令人想起一些——「应该是那样才对。」「应该是这样才对。」「从第一首就出错了呢~」「这么说来,难得有像是国中生的女孩过来听呢~而且看她好像听得很开心的样子,害我这边也跟著高兴起来了。」之类的回忆。不过像这样回忆著各种事情而暗自高兴,也只是一转眼的事情,她还是必须对出错的地方进行检讨,例如在停顿之後继续演奏时,只有自己慢了一拍之类的。
不过以惺的状况……
「也是啦……不过,要是我听到自己的演奏就会开始烦躁呢,包含你说的部分。」
虽然似乎是如此,不过以她的状况还是不一样。
「我懂,我真的懂喔。毕竟我听了很多次,所以也能体会惺的想法。不过,因为我喜欢惺的曲子、旋律还有声音,所以我才会想听很多次呢!」
「啥——……」
她的这番话,使得他的浏海後方变得通红。
「我、我说你啊,还真敢面不改色说出这么难为情的事情呢,一般来说……」
「嗯?可是,惺不是也负责写歌词吗?」
「不对,这是两回事吧?何况我的声音是跟著旋律在唱,而且我们的乐团声音虽然很大,我的声音却那么小,反正听众应该听不清楚的……」
「不,听得很清楚喔。我听得很清楚。而且啊,来啦来啦——」
她这么说著,指向还挂在脖子上的耳机。
要听听看吗?
「——你……就说不用了,我不听啦。」
他并没有这么喜欢自己。
不对。即使有很多人珍惜自己,真正很喜欢自己的人又有多少呢?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答案,总之他并不喜欢他自己。
他认为自己「没人爱」。深信不疑。
所以他才会如此吧。无法深爱自己所作的曲子,甚至觉得听自己创作的曲子很丢脸。
即使如此,他之所以还是创作音乐想呈现给众人,是因为自己或许没人爱,不过要是有人喜欢自己创作的东西,将会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他这么认为。
绫很清楚他的心情与想法,却也因此觉得有些落寞。
她希望他不要认为自己没人爱。
我有好好看著你的。
我对惺——
她看向他的侧脸。
希望能展露笑容的那张侧脸。
一阵风吹了起来,拨动著他的浏海。细长的眼睛,看起来给人非常温柔的感觉。
不知为何,嘴角自然扬了起来。她像是回想起某种甜蜜的回忆而笑,并且点了点头。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真是的……」
虽然不知道她的「嗯」是什么含意,不过他的声音很温柔。
温柔,而且暖和。
像是对此感到无言以对的他,转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他把自己的浏海抓得凌乱不堪,像是要躺在椅背上一样笔直仰望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学他的姿势,将视线投向天空。
天空中,一朵好大的云缓缓悠闲地飘过。她回想起昨天晚上电视播的海洋生物特别节目,介绍过某种巨大的鲸鱼。如果天空是大海的话,鲸鱼肯定也像那样悠游自在吧。
像那样慢慢来就好了。即使慢慢来也没关系。不过,希望他可以知道自己并不是没人爱的。
当时,如此冷淡的他,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时候——
「绫!」
就像这样非常自然,宛如理所当然叫出我的名字时,我实在是开心得无以复加。
虽然声音有些笨拙,好像很害羞,很孤单,有些胆怯又有些犹豫,然而却好暖和,好温柔,令人好想伸手拥抱。
所以从那之後,只要她被这样的声音所笼罩,总是会想要温柔关怀他。
只要他呼唤她的名字,她就能常保笑容。
他像是猫一样不太理人,总是以浏海遮住眼睛,不擅长与他人沟通,明明拥有各种笑容却只会笨拙地笑,即使难得有机会两人独处,有时也会专注看漫画看到忘记我的存在。
然而,这样的他非常可爱,而且惹人怜爱。
因为……对吧?
嗯——
今井绫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
虽然他就读同所学校的二年级,而且也比她大了一岁,不过绫称呼他——萤仓惺的时候,总是直接以「惺」来称呼。
他也一样直接以绫这个名字来叫她,两人从小就一直是这么彼此称呼的。完全没有令人诧异的地方,完全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因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两人并肩前进,走过银杏树并排在两侧的街道。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影子拉得长长的。
然而,影子的长度有著微妙的差距。惺的影子比较长。
这么说来,明明直到念小学为止,绫与惺的身高几乎是一样的,然而不知何时,她的身高却被惺超过,如今已经有著相当的差距了。
绫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停止长高的,从那之後好像长高不到一公分吧……
可是……体、体重却……
相较之下,惺明明这么瘦……明明身高也有一直在长……好狡猾喔……因为……我……明明没有长一局,肉却……赘肉却……
「喝~啊!」
莫名其妙生起气的绫,毫不客气朝著惺的上臂捏下去。
「好痛!你、你做什么啦!」
「呜~好细!给我好好吃东西啦!」
「干嘛忽然这么说啊!」
惺完全无法理解绫会这么生气的心情,就只是毫无抵抗承受著绫的攻击。
「真是的。今天就这样原谅你吧。」
捏到满足之後,绫这么说著并且放开手。
「多吃点吧,少年!」
然後她朝著惺的背上啪地拍了一下——以有点强的力道。
「好痛!……什么嘛……怪家伙……」
「说到怪的话,只是彼此彼此罢了。」
「不要把我跟你列为一谈啦。」
「这种话,等你可以好好当个主持人再说吧!」
「好啦……等等,那还不是你们这我……!」
「够了够了,本姑娘不想听这种藉口!」
「什么本姑娘啊……」
惺就这么在口中嘟哝抱怨著绫所说过各种无理取闹的话语,把浏海抓得凌乱不堪。原本可以看见的双眼又被头发遮住了。
对此感到在意的绫,朝著他的浏海伸出手。
「浏海太长了啦!」
她这么说著拨开他的浏海。细长的双眼出现在她的面前。
虽然目光在一瞬间相对,惺却像是要逃离她的视线一样,将头转到其他的方向。
「眼睛要是被头发遮住,看起来会有阴沉的感觉吧?」
她简直要为此叹息了。
「没关系啦。我看起来阴沉也无所谓的。反正我个性本来就很阴沉,何况我又爱看漫画,所以没关系啦!」
不过他却像是小孩子一样嘟起嘴摇了摇头,他的头发就这么从她的手中滑开。他再度举起一只手,随意把浏海拨弄下来。
「等等,不是喜欢漫画的人都很阴沉吧?别讲得好像很了不起一样。而且啊,给我道歉,给我向全世界爱看漫画的人道歉!」
「……唔……啊…………对、对不起。」
对於老实道歉的他,绫一瞬间露出像是开玩笑的笑容,不过表情马上就与口中的叹息同时恢复原状。
「你还是——害怕被别人看到你吗?」
绫停下脚步。
这里是银杏街道的终点。夕阳之下没有人群来往,只有风穿越两人之间的空间。
「只要跟别人的视线交会,还是会觉得难受吗?」
这番话,让惺缓缓转到绫所在的方向。
「没有……那回事……」
虽然爱理不理地这么说著,他却是一直低著头,视线犹疑不定。
惺把浏海留长是有原因的。
为了不与任何人的视线相对。
要是视线相对,就会被看见内心。他有这样的感觉。
肯定没有人看得见他人的内心。即使可以略见二一,也看不到内心的一切。
然而,惺不一样。
自己心中懦弱或肮脏的部分,或是不想回忆的事情,不愿思考的事情,他感觉……似乎全都会被看见。
即使没有做什么坏事,还是抱持著罪恶感。
——他会这样的原因在於母亲。
惺的母亲,是一个不爱孩子的人。
不对,不只如此——她甚至讨厌惺到了憎恨的程度。
粗鲁,冒失,脑袋不好,做事笨拙……
认为惺是这种人的母亲,除了以憎恨的方式之外,找不到其他的方式对待诞生於世上的自己分身。诞生出来的孩子,与身为母亲的自己非常相像,而且长得越大就越像,会使她回想起年幼时没能实现任何愿望的自己。
没有任何能力,对於一切只能逆来顺受,看起来一副瘦弱的模样。这个长得很像的孩子,使她感觉就像是在看著她自己。
孩子的眼神令她厌恶,令她难过。每次惺抬起头渴求著她,她就会动手用力殴打。直到打得整张脸肿起来,甚至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样的长相。
即使如此,惺还是渴求著她。
想要得到爱情,想要得到母亲的温暖。
然而她还是打他,还是远离他。
惺不知道何谓爱情。
到处都没有。到处都找不到。
最後,惺的双亲离婚了。惺的抚养权当然是由父亲获得。
之後虽然有了新的母亲,但父亲与新的母亲没有公证结婚,因此惺的名字是使用父亲的姓氏,新的母亲依旧使用原本的姓氏。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一家人。
出生至今的惺,终於在这个家庭理解到,感觉到母亲的爱情、温暖以及温柔。
继母原本是单亲家庭,有两个孩子。
惺怱然成为了两个人,而且是两个女孩的哥哥。
妹妹们是双胞胎,刚开始甚工分不出谁是谁。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开始会以「妈妈」称呼新母亲的时候,就已经不会把两名妹妹搞错了。
他开始感觉到,所谓的家族是非常温柔的存在。
然而惺在小时候背负的创伤,至今仍然没有结疤而留了下来。
从伤口流出的血滴落地面,使他背对一切。
自己被母亲所讨厌的,极为相似的双眼。
要是被别人看见,虽然没有做任何坏事,还是会使他萌发罪恶感。
——曾经被殴打,曾经被远离。
「如果是我的话,给我看也无所谓的说……」
绫就像是在安抚小孩似的,轻轻抚摸著在自己视线上方的他的头发。她将手放在他的额头,轻轻拨起他长长的浏海。
好了,不要露出这么悲伤的眼神了。
你的眼睛深处,明明这么温柔的说。
「对吧?」
「『对吧』是什么意思啊……」
他别过头去。
然而,他的声音很柔和。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又变得温柔了。
然而……这样或许又触碰到了他的伤口。
或许,又会让他感觉到痛楚。
要是他受伤,她自己一定也会受伤。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忍受这样的痛楚,然而——
变得温柔,就是受到伤害。
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我会受伤。
会因为他的温柔而受伤。
这么一来,就可以这么说了。
——这是你和我共同拥有的伤痕。
就像这样。
「好,回去吧回去吧!」
她想要伸手拉住他的手。
「唔喔!」
他对此做出非常敏感的反应。
「咦?不愿意吗?」
绫诧异地歪过脑袋。
——她是装出来的。
「当然不愿意啊,更何况,这样很丢脸吧!」
她知道,知道他会抗拒。不过,这算是一点点恶作剧的心态吧?
「呵呵呵呵~」她笑了。与刚才不一样,是企图要做点恶作剧时会露出的,无惧一切的笑容。「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会有!」
他毫不犹豫如此断言。
「我的……呃~该怎么说呢,呃~内、心的……呃……会有损失…………」
虎头蛇尾的气势。
「啊哈哈哈哈哈!」
绫开始捧腹大笑。
因为惺表现出来的反应正如她的想像。
「什、什么啦!唔……哎~……」
不过,他的气势再度虎头蛇尾。
原本想要生气,不过他在中途发现绫只是在逗他而已。
惺的口才并不好。
而且,反倒还可以说是拙口钝辞。虽然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这么严重,不过相较於普通人,他不太能明确表达自己要说的事情。
越是想要拼命表达意见,越是会变得结巴。要是话说得太长,到最後连自己都搞不懂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就这么不了了之。
昨晚现场演奏时的三次串场正是如此。第一次的串场时间原本想多讲一些话题,不过失败了。第二次的串场时间,是以下一场现场演奏的预告来打发时间(即使如此还是讲得结结巴巴,大概只有几个人听得懂),最後一次串场时间原本想努力介绍一下曲子,结果却以「——算了」打消念头。
惺所创作的曲子旋律很优雅,浅显易懂并且能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绫觉得不用勉强说明也没关系的。结果原本想说些什么的他,在中途搞不懂自己要说什么而遭受挫折。不对,说要请他担任主持串场的人是我们……不过有时候,惺即使想要说些什么,却会认为自己的话语与想法一定没办法传达出去。
绫非常了解这样的他。
其实,绫很想在他串场主持的时候帮忙,不过惺应该不想要这样的协助。何况,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不过总是会想要逗他一下呢。惺慌张的表情或是苦笑的样子,其实绫还满喜欢的。
有点像猫咪。
对不起。
「哈……呼……笑够了笑够了。好,那么现在真的就回家吧?」
「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回去的。而且早知道就先回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他又嘟起了嘴。
这个样子实在很可爱,使绫忍不住又想逗他,不过这时候得忍耐下来。
绫连忙追著他已经向前走的背影。
此时,在夕阳的橙色光芒照耀下的他,背影看起来好渺小,好脆弱,使绫有一股想要紧抱住他的冲动。
好想抱紧他,对他说「不会有事的」——虽然或许没这个必要就是了。
绫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一定会觉得不好意思而抗拒的。
等到我再稍微长大一点之後,就不会让你说些有的没的,好好把你抱在我的怀里,所以给我等著吧。她心里这么想著——
想著这样的事情,即使是绫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她把泛红的脸颊当成是夕阳造成的,总之先追上他再说。
「等我啦,反正回去的地方还不足一样~!」

住宅大楼的其中一间,五〇五号房。门上的窥视孔透著光线。
站在这道门的前面之後,绫从包包取出钥匙,并且插入钥匙孔。
顺时针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後,门锁随著沈重的喀锵声打开。
「我回来了~」
绫走进玄关,一边脱鞋一边对屋内说道。虽然没有回应,不过从客厅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所以有人在家吧。应该说,这种时间会在家的只有——
绫的脚边,另一双被脱下来的休闲鞋,被扔在地上呈现难看的样子。
「纱耶好像回来了。」
她这么说著,将乱放的鞋子与自己的鞋子一起摆放整齐,然後走进家里。
「我回来了~!」
绫走进客厅之後又讲了一次——对那个把鞋子乱丢的人说著。
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这个人,听到绫的声音後缓缓转动身子,从沙发上采出头来。
「回来啦~」
把下巴放在沙发背上,有气无力如此回答的这名少女,与绫相似得简直是镜子里的同一个人。
绫的双胞胎妹妹——纱耶。她们是所谓的同卵双胞胎,拥有相同的基因,是宛如分身的存在。
两人真的很像。身高与鞋子的尺寸也完全相同。
差别在於头发的长度,还有……体……体重……
头发比较长的是绫,头发只有及肩的是纱耶。体重比较轻的是纱耶,梢微重一点的是……
又来了。又在讲这个。无所谓啦,这种事无所谓啦……
不太愿意去想起这种事情呢……
绫是在最近,才开始察觉到自己与纱耶体型上的差异。
出门的时候跟纱耶借的那条牛仔裤,有点,哎呀,真的喔,真的是有点而已,穿起来紧了一点……
不过我跟纱耶比起来,的确……在食欲上稍微,旺盛了那么一点点。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人家实在无法抗拒甜食的诱惑………………
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该减肥了?
虽然这么心想,不过至今从来没有成功过。即使心想下次一定要成功,可是办不到。对不起。
「因为啊,现在是食欲之秋对吧?」
每次都像这样找藉口说服自己,结果还是会吃。而且继续吃。
想到这样的事情,肚子就咕~地发出悲鸣。
「…………哈哈哈……哈……还是办不到……」
「什么事?」
绫的自言自语,被纱耶这个锐利的问题打断。
「没、没事。啊,今天晚上吃什么?」
绫想要换个话题而主动开口,不过结果还是成为了食物的话题。
只能当成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而放弃吗?
「啊?今天又不是我负责做,等一下问妈妈吧?她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吧?」
纱耶这么说完,就将视线从绫的身上栘开,转回去看著正在播放娱乐新闻的电视。
「咦?对喔,今天轮到妈妈做晚餐。」
在这个家里,家事是每个人轮流做的。
由於是双薪家庭,要是家事只交给母亲一个人,将会是相当沉重的负担。为了尽可能减轻这样的负担,像是准备晚餐之类的家事,主要就由大多比母亲早回家的孩子们负责,依照今天是礼拜几来排定轮值表。
不过,由於母亲喜欢下厨,所以这方面没有全部交给孩子们,自己也跳下来一起轮值。而今天就是这一天。
不过绫有些搞错了,她以为今天轮到纱耶做饭。
一般来说,现在已经是纱耶走进厨房,绫也在旁边帮忙的时间了,不过她却一副悠闲的样子,所以绫刚才也觉得很奇怪就是了。
也就是说,明天不就轮到我了?
啊~唔~
我完全没在想明天要做什么菜色呢,怎么办?
「纱耶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明天的事情就是了。」
像这种时候,找个人来问是最快的。
不过,经常都是——
「嗯~还好耶,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好。」
没错,都会得到这种含糊的答案。
绫与纱耶都几乎不会挑食,是两个什么东西都会吃得很高兴的幸福家伙。
所以,我的赘肉才……
可是,纱耶应该也一样才对。
只有我……为什么?
像这样脑袋又被体重话题逐渐占据的绫,坐在沙发上头纱耶旁边的同时,从旁边桌子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我想吃那个,炸虾!」
沙发上的两个人,两张相同的脸蛋以相同的时问、相同的角度与相同的表情,转过去看著坐在桌旁椅子上的纤瘦少年。
对於这个明明与绫一起回来,却没有说「我回来了」就坐在老位子专心看漫画的少年,
「居然想吃炸虾,真是个小孩子呢!」
纱耶嘲笑著他的这个要求。
「有什么关系啦,想吃啦,吃炸虾,我想吃!」
文法乱七八糟的。不擅言辞的少年,把自己的浏海抓得凌乱不堪。
「而且啊,到时一定会有剩呢。因为吃不完。噗噗噗!」
纱耶完全一副嘲笑的态度。
「少、少啰唆!会吃啦,我会吃……喔?」
几乎盖住半张脸的浏海後面变得满脸通红的少年,原本想要回嘴说她几句,到最後却足虎头蛇尾。
「实在是——小惺真是个小孩子呢。」
纱耶夸张地耸耸肩继续说著。
纱耶知道的;—他没有办法继续回嘴。
他知道即使回嘴,也会被还以两倍以上的颜色,所以他到这里就会忍下来。这份无从宣泄的情绪使得他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不过他还是逞强故作镇静假装完全不在意,并且继续把目光栘回漫画上头,只是他的漫画拿反了。
绫以及纱耶,对於他的事情都很清楚。
成为兄妹至今,已经超过十年了。
成为家人至今,已经共同相处好久了。
从那之後……
发生过好多的事情。
笑过好多次,哭过好多次。
今井绫与纱耶。
然後加上,萤仓惺。
成为家人至今,经过了好多的时光。

——铃。
来自某处的铃声传人耳中,并且轻盈化为绽放的风。
顺风而行的纯白花朵,飞舞在天空之中。
「在看什么?」
虽然全身漆黑,却只有尾巴尖端一小撮部分是白色的这只黑猫,朝著宛如浮现在夜空之纯白花朵的女孩这么问道。
黑猫以背上像是蝙蝠一样的翅膀,在女孩的身边啪畦啪嚏绕了一圈。
怎么看都与那张令人惊艳的美丽容貌毫不搭配的,巨大的深色镰刀。女孩坐在镰刀的握柄上,轻飘飘浮在夜空之中。
纯白的女孩露出温柔的微笑,朝著来到自己面前的黑猫伸出手。
黑猫被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纤细手臂抱著。直到刚才还发出吵闹声音拍动的黑猫翅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没有。我并不是特别想看什么东西,不过……」
女孩以听起来非常成熟却又非常稚嫩,一种不可思议的声音说著。
「不过?」黑猫动著它大大的眼珠子,仰望著这名女孩。
「我看得到一个东西,所以得去看。」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难道说?真的啦,拜托饶了我吧,百百。」
黑猫以毫不关心的语气这么说著,并且将前脚放在抱著自己的女孩手上。
「可是啊,丹尼尔。那一定是只有我能做的事情。」
「……其实不能去做就是了……真是的……到时候局长又会惩罚你喔?」
丹尼尔以一半在生气,一半已经死心的语气这么说著。在这时,女孩像是察觉到什么似地说:「虽然我总是这么认为,不过丹尼尔,你的这种个性啊——」
「咦……?」
少女没有改变语气就叫著它的名字,使得黑猫感到有些不安。
然而,
「真的很可爱呢~!」
「啊;?」
「就像猫咪一样。」
丹尼尔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圆,嘴巴也是张得好开。
「你、你忽然在说什么啦,百百?而且还说什么我像猫,只是类似而已啦!」
「嗯?这两种说法不是一样吗?结果啊,总之你很可爱就对了!」
百百如此说完,就露出美丽的笑容。
并且用力紧抱著丹尼尔。

绫是班长型的女孩,纱耶则是散漫型。
她们曾经常常被学校的朋友这么说。
然而,目前绫与纱耶就读不同的高中,所以被别人用这种奇妙方法做区分的情形也变少了。绫与惺就读男女同校的高中,纱耶则是就读短期大学的附属女中。
不过国中时代的朋友,还是一样把她们称为『班长与散漫的双胞胎』就是了。
总之,她们会被这么形容的原因,绫的心里并不是没有底。
回想起来,绫从国小直到现在,在班上或是各种委员会以及例行活动里,都拥有担任过班长或委员长的经验,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的勇者。
她经常会主动插手管一些麻烦事。有著多管闲事,不做些什么就静不下来的个性。
文化祭的执行委员当然有她的份,而且她今年也想担任……
另一方面,纱耶则是会尽可能回避麻烦的事情。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曾经在全班抽签选干部的时候抽中一次班长的宝座,不过就只有这一次而已。
虽然绫曾经邀她一起担任文化祭的执行委员,当成国中时代最後的回忆,
「不用了,好麻烦。而且我不想要有人把责任推给我。」
却是被她这么漂亮拒绝了。
虽说如此,也不能说纱耶是个不负责任的女孩。凡是自己被赋予的工作,她都可以
「好、好难受,百百,百~百!」
「嗯嗯,丹尼这种动作也好可爱!我要用脸颊摩擦你的脸!」
「百百~!不要这样叫我啦!还有,不可以摩擦脸!不……不可以摩擦~~……」
「有什么关系,这样很舒服啊?」
「一点都不舒服啦!像这样摩擦……呃……不对不对!」
看来摩擦脸颊似乎很舒服,不过丹尼尔摇头表示不可以这样。
「……真是的。百百你很怪耶?怪怪的。」
随即,百百的声音恢复成原来的音调。
「——嗯,我知道的。虽然知道……可是……我…………」
她宛如要吹起微风似地细语著,抱著丹尼尔的手臂加强了力道。
「…………百百……」
比起自己被抱得紧紧的,另一个想法使得丹尼尔的心头更加难受。
百百,你又流泪了吗?
百百,你又将流泪吗?
我明明希望你能笑的。
明明希望,你能永保笑容的。做得很好,只要是曾经答应要做的事情,她就会做到最後。只是她不愿意被别人强迫负担什么责任,也不愿意强求什么责任。所以不会去插手麻烦的事情。
这就是纱耶的原则,将散漫程度拿捏得非常恰到好处的自然风格。
即使这么说,绫并不想否定这样的做法,也不想变更自己的原则。她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是做得到的事情,她就会去做。
就只是如此而已。
不过她有时候会认为,自己比纱耶更适合这种原则。
纱耶乍看之下似乎对别人漠不关心,不过她其实比绫更能与他人打成一片。不只是能与他人第一次见面就聊开,对於绫觉得棘手的事情,纱耶也可以很自然地处理好。
由於不会紧张,所以面对大场面的时候都会有好成绩。国中时代,像是球赛或是运动会之类的比赛中,纱耶肯定有著活跃的表现,可说是令人称羡的地方。
与她相较之下,应该拥有相同基因的绫经常会无所适从,因此绫对她的形容就只有
「了不起」三个字。她几乎都是下意识地努力完成自己被赋予的责任吧。
明明是这样的个性,纱耶却不太会主动与他人来往。
相对的,绫看起来会积极与他人来往,其实却是怕生又胆小。虽然如今也已经好很多了,不过在双胞胎多了一个哥哥的时候,首先与「他」化解心防的也是纱耶。
不过以纱耶为契机,绫在之後也逐渐可以与他交谈了。
刚开始就只是感到害怕而已。
素昧平生的男生。以留长的浏海挡住眼睛。
比绫大一岁,总是看著下方,不愿意让彼此的目光相对。
即使找他搭话也没有回应,想要尽可能远离他人。
对於这样的他,总是跟在他旁边的人是纱耶,绫只是被纱耶拉著一起走而已。
纱耶毫不畏惧,朝著他大步接近过去。
那时候的纱耶是基於什么样的想法这么做的,事到如今想知道也无从得知了,不过因为有那时候的纱耶,才有了现在。
如今的三人,已经是一家人的关系了。
可以感到如此幸福。
——纱耶果然很可爱呢。
明明脸蛋一模一样,绫却总是会这么认为。虽然没有到感觉自卑的程度,不过绫很羡慕她。
她认为,纱耶拥有令他人宠爱的个性。
平常虽然装作漠不关心,有时候却会撒娇。
就像是……猫咪。
跟某人很像。
啊哈哈,果然因为是兄妹吗?
我的话比起撒娇,或许更适合让别人撒娇吧?绫这么心想。
因为,惺或纱耶会撒娇的对象,大概就只有我呢。
比起爸爸妈妈,他们一定更会向我撒娇的。
……等等。
哎,或许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了吧?
不过无所谓,反正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
「在笑什么啊?好恶心喔!」
耳际响起一个带有回音的声音。
浴缸里的纱耶,正以看到奇怪生物的眼神看著绫。
「咦?啊……我刚才在笑?」
这里是浴室。顺带一提,她刚才在洗身体的手也是停著的。
目前的绫,全身都被满出来的泡泡所覆盖。
「这种想到什么事情笑出来的样子,有点诡异耶?」纱耶还在继续说著。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因为好笑才笑,而是觉得很高兴才笑的。说不定啊,我刚才想的是纱耶的事情喔?」
绫并不是要开她玩笑,毕竟这也是真的。
然而纱耶却出现过度的反应,整张脸红了起来。
「啊~你又面不改色讲出这种事情了!真的很丢脸耶……!」
像这样露出丑态的方式,也不禁令人觉得很像惺。
绫不由得又露出了笑容。
「你看,你又笑了。啊~真是的!我要泡到头昏了啦!换人!换场了!」
「咦、可是,我还在——」
啪唰;——!
「呀啊!」
纱耶从浴缸里舀起一整瓢的热水泼向绫。
「等、等一下啦!」
「绫动作好慢。快快洗,快快泡,然後快快出来。这是基本常识!」
「这样不就叫做乌鸦过水——」(注2)
「0KOK,乌鸦好样的。」
纱耶以这句话打断绫的抗议声,从浴缸起身之後坐在绫的旁边。
「那个,这样很挤耶……」
「我知道的,我们家很小的。有意见的话请找爸爸妈妈抱怨吧。」
「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好的好的,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好啦,我来帮你洗背。」
「咦?——嗯!」
2
比喻沐浴时间很短。
绫还没点头之前,纱耶就把绫于小满址池池的海绵接过来,并且开始用力刷着她的背。
「——啊~好舒服喔;!」
「客人您愿意这么说,负责洗背的在下也实在很高兴呢。」
「唔~总觉得这种说法一点爱都没有呢。」
「爱?拜托,你怎么又用这么丢脸的字眼……」
「这样很好啊~有爱是一件好事。」
「好啦好啦……一直都有喔……爱。我对绫一直都有的。」
「…………嗯……」
「唔哇,果然羞死人了……绫,你真敢面不改色讲出这种事情耶?」
「会吗?啊哈哈!」
虽然就像这样老是彼此说著玩笑话,然而纱耶最後的那句话,听起来是真心的。
真的令人觉得,爱是存在的。
确实存在著。
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呢。
是一家人呢。
大家都是。
我和纱耶,爸爸和妈妈,还有惺……
一家人……吗……
惺也这么认为吗?
他会……这么认为吗……

绫与惺之所以会和朋友组乐团,是在朋友的邀约之下自然而然的结果,不过两人开始学吉他的契机来自於父亲。
父亲唯一的兴趣就是音乐,拥有的音乐专辑堆积如山,从旧的到新的都有。绫与纱耶明明只能住在同一个房间,父亲却拥有自己的收集室,而且主要放的都是唱片,由此就可以知道他拥有多少的音乐专辑。看到堆积在房里的大量专辑,或许会觉得这样已经很多了,不过只要父亲偶尔休假的时候忽然不见,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中都会拿著几张专辑。
母亲对此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已经没有地方放了吧!」并且火冒三丈,父亲也会当场反省,不过他依旧会死性不改继续收集下去。
在学生时代憧憬摇滚乐团而开始学吉他的父亲,至今也有与老朋友们组乐团,偶尔会跑到录音室里头玩一玩。
在这样的父亲带领之下,绫与惺与纱耶三人,都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碰吉他了。
念国中的时候,三人的功力比同年纪的学生们高了好几段。
惺逐渐开始自己编写原创的曲子,认识目前一起组团的成员,并且经过变声时期之俊,也可以由自己来唱歌了(之前的乐团主唱被开除了,因为唱得很差……),而且还相当受到女生们的欢迎……
然而他本人似乎没有察觉。比起想要受欢迎的想法,想要表演音乐的想法似乎比较纯粹而明显。
由於惺一直被孤独感所笼罩,所以即使没有显露於言表,能像这样和别人一起做些事情,应该会令他高兴得无以复加吧。
这样的想法至今都没改变。而且从当时到现在,他串场主持的笨拙程度也没有改变。即使如此,就算是去除绫的偏心评价,他所作的曲子与随处可见的业余乐团相较之下,再怎么样也绝对不会逊色,也因此逐渐受到许多人的瞩目。
但也因为这样,以惺的性格来说,他当然会对此感到困惑,这方面就请见谅了。
至於纱耶,她在国中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与惺不一样的乐团。当时的她以娇小的身躯混在男生群里,却反而带领著这些男生,站在舞台的中央弹奏吉他。
加上她是左撇子,所以更加引人注目。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绫是右撇子。即使是双胞胎,好像也会有一个人是右撇子,一个人是左撇子的情形。
至今也能够回想起来,在惺念国三,绫与纱耶念国二的时候,文化祭的那场乐团比赛。
惺与纱耶就只有在那一次,曾经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那次实在很棒。全校学生,甚至连一部分的老师,都在这十五分钟里为他们疯狂。
虽然只是这么短暂的时间,然而对於身处在当时空间的学生们而言,要是说到毕业时的回忆,甚至会有人提到惺与纱耶他们的乐团。
体育馆的音响与环境称不上有多好,即使如此还是有数百人跳动摇摆。
以当时乐团成员为基础所组成的乐团,就是目前惺与绫所在的乐团。
不过,成员们当初第一个邀约的对象并不是绫,而是纱耶。
绫每年都会担任文化祭的执行委员。别说是在国中生乐团活动的主要表演场合——文化祭的乐团比赛上台表演了,她甚至忙碌到连练习都无法好好参加。何况这并不适合绫的「角色」,被认为文静而且天生就是班长料子的绫,没有被邀约组团是比较正确的结果。
至於为什么现在参加乐团的不是「纱耶」,而是「绫」呢?
「我不想参加,我腻了。而且我觉得找绫比较好喔?实际上无论是弹吉他还是唱歌,都是绫比较拿手的。」
纱耶这么说著,一口就回绝了组团的邀请。从那之後,就没有人看过纱耶弹吉他了。如今她是高中一年级的同家社固定班底,甚至令人觉得她很快就会被邀请成为回家社的专业顾问。
——无论是弹吉他还是唱歌,都是绫比较拿手。
其实我觉得没这回事的……
虽然这么认为,不过绫却依照纱耶所说的,与惺等人组了一个乐团。
在那一次的文化祭,惺与纱耶好耀眼,令她好羡慕。
其实自己也想试试看,不过却没有自信。
她没有说出「让我一起加入吧!一道句话的勇气。
是纱耶在这样的绫背後推她一把的。
「我去参加会比较好吗?」
「绫比较好,不应该由我去。」
纱耶是这么说的。总觉得老是受到她的协助呢……
要是没有那句话,绫认为自己一步都踏不出去,从今以後也将会驻足不前……
纱耶似乎知道我想做什么,知道我需要什么。
那么,我知道纱耶在想什么吗?
唔~嗯,我姑且觉得自己是知道的……
可是……

有著两扇厚重房门的密室。
释放出响亮声音的扩音器。
「——!———!————!」
一名骨瘦如柴的少年,让喉头的血管明显浮现,像是大吼一样高歌著。
歌颂著被浏海遮住的双眼所看见的这个世界。
曲子经过副歌之後进入了问奏。
然而,在这个时候,
啪!
随著这声短促的杂音,在场的两把吉他,有一把的声音停止了。
以此为契机,另一名吉他手、贝斯手与鼓手都停止了演奏。
「——啊,抱歉,弦断了。」
首先停止演奏的她——也就是绫,举起手擦了擦满足汗水的额头,并且吐出舌头道歉。
「怎么了,绫?看你好像经常出错,是状况不太好吗?」
站在她旁边的他——也就是惺,从浏海之间将眼神投向她。
「没啦,总觉得好像有点热……」
她这么说著,伸手拿起堆在墙边行李上的毛巾。
「会热?是吗?要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吗?」
乐团里算是队长,担任贝斯手的永尾祥平,由於自己是最靠近空调遥控器的人,因此他如此说著,并且马上把空调设定温度下降两度。
「谢谢。」
绫以毛巾擦拭著脸。
「拿去!」
并且从惺递给她的宝特瓶里喝了一口水。
「呼……」
做个深呼吸之後,绫对众人露出甜美的微笑。
然而,惺的表情却有些阴影。
「既然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喔?」
虽然话语有些严厉,她却很清楚惺是在担心著自己。
不愧是有著十年的交情。
就算隐瞒也会被发现的。
「嗯……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身体有点倦。」
最近,她的身体偶尔会使不上力气。不过只要好好休息,全身无力的感觉到了隔天早上就会消失,所以应该只是疲累的关系吧。
「不然,今天要到此为止吗?」
吉野英人从狭窄室内的最深处,也就是鼓组之间采出头来如此提议。
他的整颗三分头不断滴下汗水,身上冒出的水蒸气让黑框眼镜蒙上了一层雾。
吉野平常总是这个样子所以无须在意,不过考量到绫的状况,
「::也是呢。一
所以永尾点头同意了。
虽然乐团进行练习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并不需要过於勉强。
练习并不是为了表演,而是要快乐演奏出连结一切而成的音乐。
练习应该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对。
然而,
「啊,可是还有一点时间……」
绫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了绫才这么说的。
然而,练习室并不是免费使用。惺与永尾才高二,绫与吉野才高一,即使目前所使用的练习室有学生折扣,这笔钱对於四个人来说也绝不便宜,要每天练习是不可能的。
老实说,她觉得太可惜了。
「其实无所谓吧?偶尔一次而已。」
惺这么说着就放下吉他,开始收拾脚边的机器。
「好~收工收工!」
结果,今天的练习就在永尾的这一声中宣告结束。
走出练习室的四人,正前往柜台要缴交使用费的时候,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啊,店长,难得见到您呢~!」
永尾对著柜台後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的男性打招呼。
这名男性叫做鱼谷润一朗,是这间音乐练习室的拥有者,是四人常去那问咖啡厅的老板,也是乐团作为据点的那个表演空间的店长。
也就是说,同一栋大楼的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是办公室,三、四楼是音乐练习室,地下一楼则是表演空间。鱼谷就是这栋「行星」综合大楼的经营者。
鱼谷是一位开朗又容易相处的人。而且很会照顾他人,熟识的各个乐团经常找他商量事情。
无论是练习室或是演奏舞台,要租借使用的话还是得缴费。不过与其他地方比起来,租用这里的舞台表演所需的费用低廉许多,而且要是乐团成员有高中生的话还会再打折。
所以绫他们会前来使用有点远离市区的这个地方。虽然除了这里之外还有好几个地方有练习室或是表演空间,不过这里是最便於使用的。
「啊~你们好——啊,对了!」
鱼谷对四人恭敬鞠躬致意之後,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发出声音。
「刚才正好想打电话给永尾同学的说,那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周六可以请你们过来表演吗?」
鱼谷以真的很对不起的样子提出这个要求。他明明是「行星」里头最大的人,却完全不会摆架子,即使对方是高中生也是放低姿态。
「咦。怎么了吗?」
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隐情,总之永尾还是姑且一问。
「唔~嗯,下个礼拜,有一个由我们店里主办的演奏活动……」
「啊,我知道我知道,会有一些满知名的乐团过来表演对吧?」
似乎对这个活动有兴趣的吉野加入了话题。
绫与惺退後一步,聆听著鱼谷与他们两人的对话。
「呃~嗯,然後呢,这些『满知名的乐团』里头,有一个叫做『Middle Aged』的乐团……」
「没错!我超喜欢他们的!」
吉野连忙如此断言。然而——
「嗯,然後呢~『Middle Aged』这个乐团临时取消行程……」
「咦咦!真的吗!我……其实很期待他们会来,连票都已经买好了说……唔喔喔~~…………!」
喜怒哀乐起伏很大的吉野如此喊著,并且变得垂头丧气。
然而,
「嗯,然後呢,我希望你们可以代替他们上场这样。」
「咦?÷永尾发出简短的声音之後,出现一瞬问的沉默。接著——
咦咦咦咦咦咦;『」!
「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由我们上场吗!」
这么说的吉野,表情因为极度开心而整个改变。
「等等,当然不可以吧!」
然而永尾如此对他吐槽。
「如果是我们的话,实力跟他们差太多了啦,店长。」
永尾像是在叹息,却又像是有点不甘心似地说著。
即使如此,鱼谷还是笑咪咪地说道:
「嗯,我知道。不过我认为没问题的,你们足以胜任。不用为此感到紧张,只要保持平常心就可以了。何况我不是说过开心就好吗?我希望可以把这个活动办成功,正因为我很喜欢你们的音乐,我才会拜托你们的喔!」
他简单地,却又坚定地这么说著。
被这样的笑脸充满自信地一说,该说是不好意思还是怎样呢,总之四人就这样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而且也无法推辞了。
就这样,绫等人的这个乐团,将会首度与有能力自行发片的乐团同台较劲。
不是暖场用的,而是在同一个活动里头,共同以主角的身分表演。
然而,这样的负担还是很沉重。
即使是对於绫来说,也不是能够悠闲地因为「要是可以在今年的文化祭与惺同台演出,该有多好呢~」而高兴的场合了。
应该说,这根本不是文化祭的程度了啦!
想到这里,从练习室回家的途中也一直感觉心情沉重。今天原本从早上就觉得身体有点倦了,不过现在更……
绫悄悄观察惺的样子。
然而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完全不知道他正在高兴,还是正感觉到压力。
不过,绫认为应该两者都有吧。
惺很少会把这方面的想法说出口。
只是因为相处了十几年,所以绫才会变得比较能够理解罢了。只不过,或许只是她自认能理解就是了。
「比起不想去理解,这样好太多了。」
纱耶曾经说过这样的事情。
不想去理解他人,只是远离,只是抗拒。这样实在是太愚蠢了。
——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很难理解,所以我讨厌。
有些人会对某些人有著这样的看法。偶尔可以听到别人这么说。
然而应该不是因为很难理解,只是没有想去理解而已吧?
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也有很多东西是自己没有的。
只因为这个原因就感到畏惧而且远离,那就没有意义了。
有些事情应该要先试著去理解,等到理解之後再来畏惧或远离会比较好的。
我也这么认为喔。
纱耶的这番话,与自己的想法是相同的。
因为,要是以无法理解对方为理由,就这么一直没有理解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或许这个人,有可能会和自己成为很好的朋友。
绫很明确地这么认为。
虽然到现在,见到陌生人并且交谈的时候还是会紧张,不过我还是有在努力的。
是纱耶教我的。
在第一次见到惺的那个时候……
因为现在,我对惺如此——
所以啰。
就是这样啰。
……对吧?
微暗的夜路。在微暗的路灯照耀之下,正在前进的两个影子。
抬头看著位於有些高处的他的脸,有时想要对他好,有时会觉得不好意思。
「到时候要努力表演喔?」
绫这么说完,惺就一如往常爱理不理地回了一声。
「喔。」
不过,光是如此就让她觉得好开心,表情绽放得极为灿烂。
因为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暖和。
总是会让我的心情变得温柔。
或许是心情因此亢奋起来,有点想要得寸进尺吧。她悄悄地伸出手。
悄悄地,想要碰触走在右边的他的手。
然而——
「…………!」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很快把手抽走。
她不由得维持著伸出手的姿势僵在原地。
哈哈哈……如此露出苦笑的她,
「不行吗?」
还是姑且问了一下。然而,
「当然不行吧!」
他就这么轻易拒绝了。
唔~~嗯,牵个手有什么关系啦。
只是牵一下而已啦。
小气……我很相i牵手的说……
想要和惺手牵著手一起走的说;—
不过,就像猫一样想被关心却拒绝别人关心,也是惺个性的一部分。
没关系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开心的。
「——嗯。」
「所以说,『嗯』是什么意思啊?」
惺这么说完,露出笨拙的笑容。
隔著浏海,隐约看得见他温柔的双眼。
——铃。
心意没能得到回应,消失在月光之中。
一瞬间,月亮看起来像是在摇曳。
看起来,彷佛有种像是白色花朵的东西横越而过。
怎么可能。对吧?
是多、心了吗……

「又想管闲事了吗?」
一个像是可爱男孩的声音,在一无所有的空问里响起。
「哪有……我什么都没做啊?跟平常一样。」
装作不以为意到令人起疑的声音。听起来成熟却充满稚气,不可思议的少女声音。
「你说跟平常一样,让我觉得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迎面而来耶?迎面而来耶?」
微妙地改变语气重复了两次。
「不会有事的,丹尼尔。因为这是可以决定的——」
「啊……?」
「一定可以自己决定的。可以由自己下决定的。」
「命运是既定的喔。』
「我知道。不过,路并不是只有一条。」
「是吗。」
「嗯,所以我就只是看著而已。就像这样,以这种方式看著而已。」
「可是,要是看不到了呢?」
「到时候——……我不知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喂,百百?百、百百~…………!」
男孩子的声音有些胆怯地响著,最後像是被吸入黑暗消失无踪。
——铃。

「…………——呃,那个,呃~~各位好……嘶……呃~像我们,这样的,呃~……乐团,呃~小鬼头组成的,乐团,呃~……能够……嘶……参加,呃~这样的活动……我们,嘶……感觉,呃~……相当的,呃~………………………………………………………………………………………………接著表演,下一首曲子……」
星期六。代打上台的日子。虽说是代打,
——九局下半两人出局满垒,落後三分。关系到是否能逆转胜利,在这种绝对不允许失误的重要场面走进打击区的打者。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惺这次的串场主持,是打从组团至今最惨不忍睹的。
讲话断断续续,不分前後,中间还深呼吸好几次……
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到参加这种活动的程度,应该不适合这样的场面。
虽然店长说他们「足以胜任」,不过肯定完全不足的。
即使如此,惺的眼中依旧充满拼命与认真的神情,而且——乐在其中。
这个空问,这种紧张感。能在许多听众面前表演的喜悦。
对於这一切,惺都想要感觉乐在其中。
即使是刚开始紧张得要死,就只能站著不动低著头弹奏乐器的绫,身体也逐渐轻盈了起来。
只要是自己能做的,他们全部都做了。他们尽了所有的努力。
而且,他们还打算表现出超越自己的水准。感觉这次是至今最好的一次。
无论是尽力、努力、拼命,以及辛苦的过程,全都与乐趣相连在一起。
自己等人所喜欢的事物。音乐。
惺所作的曲子。美丽的旋律。
宛如呐喊的声音。即使如此,还是希望能传达出去的声音。
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是否能够稍微传达给他人知道呢?
果然还是有些不安。
舞台周围,听众的掌声零零落落,惺的串场肯定把场子弄得很冷。
——然而,传达出去了。
比平常还要努力嘶吼的惺。四人竭尽所能的表现,以及乐在其中的模样。
应该有稍微传达出去吧。
「啊……结束了……谢谢各位。」
最後一首曲子结束之後,惺在最後的最後还是以笨拙的方式谢幕的时候,原本应该是为了其他乐团而来的客满观众席,传来了非常,非常温暖的掌声。
这或许是嘉奖他们将摇摇欲坠的演奏持续到最後的掌声,或许只是「虽然是高中生,不过表现得很好喔」这种带著鼓励性质的掌声。
即使如此,还是很高兴。
他们自己的某些想法,多少还是传达出去了。
还有,以浏海遮住眼睛藉此避开他人视线,却又希望能将想法传达给他人的惺,如今已经把想法传达出去了。绫这么认为。
「很不错嘛。」
这里是演奏舞台旁边的一条冷清小路。难得来听现场演奏的纱耶,在回程途中这么说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看到纱耶笑容的瞬间,紧张的丝线悄然断裂,
「——呜哇啊啊啊!」
绫抱住纱耶,就这么放声大哭。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状况。在这样的路边,或许会被其他人看见。好丢脸。然而绫的情绪,各种情绪在她的脑中乱成一团,没有办法好好整理起来,就这么在全身各处乱窜。
「好乖好乖,做得很好,你很努力了,绫……身体撑不太住吧?能够表演到最後,真的很了不起呢……」
纱耶如此温柔说著,温柔抚摸著她的头。
秋风凉爽得像是要让人忘记夏天,软绵绵将两人包裹起来。
差一点跟著哭起来的纱耶,假装没事转过头去忍著泪水。绫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就只是哽咽哭泣。
身体状况不太好。其实即使是现在,身体也感觉使不上力气。这阵子一直持续的疲倦感。即使是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双胞胎还是会知道的。被她知道了。因为不想造成大家的困扰,才一直瞒到现在的说,却只有纱耶一个人知道了。
然而,纱耶让我对她撒娇了。总觉得只有心情特别开心。
平常总是我让纱耶撒娇的说……
啊啊,原来如此。
我也能够好好向他人撒娇,纱耶也可以让别人对她撒娇的。
没错,一模一样。
双胞胎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有时却感觉像是同一个人。
像是同一个人,却有著微妙的不同。
不过,两人可以互相弥补彼此不足或需要的部分。
而且,还是凹凸的部分可以完全密合的程度。
我为什么会这么幸福呢?
希望这样的幸福可以永远持续。
平凡得一无所有也无所谓。
真希望现在的时光可以永远持续。
对於这样的平凡感到幸福,认为这样的平凡是一种骄傲。
就是这样的幸福。
有我们两人,有惺,有爸爸以及妈妈。
或许,光是这样就已经够奢侈了。
或许,这真的是我的任性。
但还是希望这样的幸福,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绫这么心想。
然而,
就像是通往那座公园路旁的银杏会改变颜色,
每一天也逐渐改变著。
然後,一切都——逐渐改变著…………

斜阳。
摇曳的太阳。
洒下的日光。
斜射的光线。
影子伸长,所产生的阴影。
光,在高歌之後,消失了。
光,在高歌之後,枯萎了。
光,在高歌之後,死去了。
失控而坠落。光之树。
要是当时,能碰到那只手。
要是当时,能碰到那个指尖。
要是当时,能被那只手的手心所包裹。
或许会梢微有所改变。
期望著一成不变,害怕著变化,
期望著变化,害怕著一成不变。
当我是只小白兔,
你是只小猫咪。
宇宙的尽头。
一个小小的角落,
落下了一滴泪水。
就这么弹起,然後飞散,
那是原本应该成为彩虹的,泪水。

那是我最为珍惜的回忆。
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是令我快乐无比的往事……或许如此。
然而,
现在好无聊。
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床,以及白色的窗帘。
看向窗外,只有被季节的风吹走树叶的孤寂树木。
「…………好无聊喔……」
入秋已深。
接下来会来临的,是冬季。
就只是看著景色的更迭。
季节就这么轮回著。从夏天到秋天。
如今连秋天都快要消失无踪了。
我,却在这里……
她所在的地方是单人房,几乎不会有人进出。
躺在床上的她,凝视著早巳熟悉的天花板。
她从被窝里抽出右手,然後朝向天花板。
没能抓住的,不只是他的手而已。
某种东西从这只手中滑落脱离。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外头是秋天,风滑过淡蓝色的天空。
云在天空优游而去的样子,她已经看过好几次了。
虽然景色有著如此的变化,看起来却全都一样。
感觉要是一直待在这里,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总有一天,花草树木……全都会枯萎凋谢对吧…………?」
这段自言自语被染上多愁善感的色彩,在她的耳中深处不断回荡著。
——在现场演奏结束之後没有多久,绫就住院了。
全身无力,而且发热。
从不久之前,她就开始察觉到身体状况的变化。全身无力的感觉。她原本以为只是疲倦之类的症状。然而体力恢复的速度越来越慢,无力感支配身体的时间逐渐增加。
在进行现场演奏的时候,她专心到忘了注意身体的状况。原本她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在表演之後,她有吃药并且安静休息。然而身体一直都没恢恢的徵兆。
连学校班级或委员会的工作都没办法做而只好请假的绫,在惺以及纱耶等全家人的劝说之下,不得已只好前往当地的医院。
好讨厌呢~因为人家并不是很喜欢医院的。
像是雪白的墙壁,或是冰冷的空气之类的。
好想赶快回去。因为,这里并不是我平常所处的环境。
这里没有惺,没有纱耶,也没有爸爸和妈妈。
我想要处在日常的环境中。没事的。就算一成不变也无所谓。
到学校去,与班上同学聊著昨天看的电视节目,进行委员会的工作,与惺一起放学回家,进行乐团的练习……
赶快接受诊察之後,拿了药就回家吧。
我不太喜欢医院。
即使如此,这间医院还算是比较好的。毕竟从小就是在这里看病,加上规模满大的所以设备齐全,也可以让人信赖。
然後,
「——这有点,唔~嗯。或许换个地方接受更详细的检查会比较好呢。」
可以信赖的这位医生,看著病历表并且这么说著。
「咦……?」
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她没办法马上理解。
不对,正确来说,至今她也没有完全理解。
就这样,绫在一直负责照顾她的医生介绍之下,前往大学医院接受检查。
虽然家人都露出不安的表情,
「没事啦,你们看,连我自己都这么说了。」
绫却是若无其事这么说著。
那天母亲还陪她一起去医院,虽然绫觉得这样是小题大做,然而绫所接受的检查却远胜於此,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问。
而且,在漫长的检查终於结束之後,只有母亲被叫了过去。
为什么?
明明是我的事情啊?
几十分钟之後,母亲回到了对这种不可思议的状况歪过脑袋的绫身边,并且这么说道:「医生说为了观察状况,稍微住院一阵子会比较好。不过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觉得小题大做就是了。总之只是以防万一。」
「啊?咦?可是……我……」
我,很好啊?
我说不出这句话。
母亲是拼命挤出笑容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无法令人这么认为。
在母亲的陪同之下,绫接受了检查内容与住院相关的说明。
她在那时候,得知自己的病是与肌肉相关的疾病。
似乎是在成长的过程中,疲劳就这么不断累积,并且变得难以恢复的样子。
绫无从得知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一起努力,把这个病慢慢治好吧。」
主治医生这么说道。
——努力?
我应该要努力什么?
明天的晚饭轮到我做耶?
我都已经想好要做什么菜色了。
要把书还给图书馆才行。还有学校的课程,乐团的练习。
怎样才能康复?
我要怎么做才能康复?
请问,我会康复吗?
我……怎么了?
不安的情绪在内心席卷著,将脑中的一切全部吸了进去。
只留下一片漆黑。

住院第一天就被弄得头昏眼花。从一大早就接受好多次的检查。
由於母亲一直陪在旁边,所以不安的感觉多少缓和了一些,然而每接受过一次检查,不安的感觉就确实膨胀。
感觉自己,并不存在於这里。
一直被关闭在一个从日常环境切割出来的空间,周围都是陌生人的地方。
总觉得轻飘飘的,令人没办法待得很舒服。当然不可能舒服的,因为这里并不是我的日常环境。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
这里是某个不同的国度。她甚至有著这样的感觉。
今天的定期检查结束之後,母亲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要去向主治医师打个招呼,所以绫一个人回到病房。
总觉得……
不希望变成一个人独处呢。
她如此心想,并且打开自己专属病房的时候。
「哈啰~!」
惺、纱耶、永尾以及吉野等人居然在里头。
「结束了?」
惺看著自己要拿给绫打发时间的漫画杂志这么问道。
「结束啰。一直都是检查又检查,总觉得好累了。」
绫坐在床边并且耸了耸肩。
看到大家之後,总觉得内心松了口气。
在打开病房的门之前,她认为自己的表情也是相当沮丧吧。
「真的吗?用来治病的医院却把病人弄累,这是在搞什么啊?」
吉野这么说完,
「一点都没错呢。」
永尾跟著点点头,病房也响起了笑声。
「不对,在医院大笑有点不太礼貌呢。」
吉野明明已经笑成那样了,却连忙以自己的手捣住嘴。
「无所谓吧?」
然而纱耶却这么说著。
「也不用因为是病人,就非得要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不可吧?病人高兴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对吧?」
纱耶对绫露出甜美的微笑。
说得也是呢。
我也一样,就算愁眉苦脸也无济於事的。
大家明明这么担心我,我却只是消沉下去的话,反倒会害他们更担心的。
「——嗯!」
感觉像是获得救赎之後,绫也可以维持一整天的笑容了。
两人的对话,使得一直把目光落在漫画上的惺也说著「你们在要宝啊?」并且一起笑了。
「你很啰唆耶。啊~感觉好烦。惺最让人觉得烦了!」
纱耶以双手抓住惺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摸得凌乱不堪。不过她摸的力道已经算是在摩擦了。
「很痛啦,很痛啦!我再说一次,很痛啦!」
惺把原本就很细的眼睛眯得更细,狠狠瞪了纱耶一眼。
「从刚才啊,你就一直在看漫画。惺你是来做什么的啊?」
纱耶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点都没错。」
「说得真好。」
永尾与吉野也这么说。
「我、我是……呃~来做什么的……来探病!是来探病的!」
「刚才……你在一瞬间忘了原本的目的对吧?漫画好看吗?」
刚才话说到一半有停顿下来的惺,马上就被纱耶如此吐槽。
「嗯……不对!我、我没忘记喔,目的?对了,绫,拿去看!给我打起精神看!」
惺爱理不理丢下这番话之後,把刚才自己在看的漫画杂志硬塞给床上的绫。
然而,
「啊。咦?嗯,谢谢。」
由於绫实在是太老实就接过杂志,使得纱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尴尬?都相处几年了啊?」
「一点都没错。」
「说得真好。」
永尾与吉野就像是把刚才的那一幕倒带重播的这番话,使得不只是纱耶,绫与惺也一起捧腹大笑。
病房再度被笑声所笼罩,绽放出柔和的空气。
「没关系啦,不用管我们啦,对吧!」
惺即使有些闹别扭还是这么说著。不过或许连他都搞不懂自己再说什么吧。
忽然觉得开心许多了。
「嗯!」
说得也是呢,惺——
总觉得,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将会变得如何的这股不安,总是占据并且束缚著内心,使得她好怕自己必须独处。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好怕。
然而绫感觉得到,看到惺与纱耶他们的笑容,听到他们的声音之後,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不安的感觉,当然还是存在的。
不过,我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有大家陪著我。
在这里,像这样对我露出笑容。
所以,我也得露出笑容才行。
因为我可以展露笑容的。
因为我,可以展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即使如此,在成为一个人之後,还是马上就感到寂寞了。
与至今比起来,一切都相差得太多,所以才会觉得困惑,一下子就变得搞不清楚状况。
会客时间结束,惺他们回去之後,怱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是当然的……毕竟这么小的空间挤了五个人呢。
感觉胸口忽然一阵紧缩,呼吸变得困难。
绫将手伸向窗户。
窗户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轻易被打开。像是要告知秋季结束的冷风,从大约二十公分宽的缝隙吹入室内,摇曳著只有单一白色的窗帘。
夜空中的新月,释放著朦胧的淡淡光芒。
眺望著这样的月光,她叹了口气。
明明笑了好多好多次。
明明笑得那么开心。
现在的我,却没有笑容。
想一些……快乐的事情吧。
快乐的事情?
有什么呢?
对我而言,快乐的事情。
能让我露出笑容的事情。
能让我感到幸福的事情。
嗯,对了。
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的歌。
一切都会成为幸福的表徵。
所以,试著闭上眼睛回想吧。
希望即使入梦,也能相会。

对她而言,「他」总是特别的存在。
她们双胞胎,是母亲与高二时交往的同学之间生下的孩子。
然而那名同年纪的男生,像是理所当然地要母亲把孩子拿掉。男生的家人以及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建议她应该这么做。
但是母亲宣称她一个人也可以抚养孩子们长大,结束了与那名男生之间的关系。
只有母亲的家人没有表示意见。因为这是她自己的人生——这样。
然後,母亲在十七岁的时候生下了双胞胎。
也就是绫与纱耶。
那一定不只是一般程度的觉悟吧。
只要再过一年,绫就会与生下自己时的母亲同年龄了。目前的绫虽然可以想像这种事情,却无法真实去感受。
在绫升上国中的时候,母亲只有一次对她笑著说:「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要跟肚子里的你们一起走上绝路呢。」
虽然母亲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经能使用开玩笑的语气了,不过高中时的母亲,精神上肯定是被逼到想要一死了之的绝境吧。
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还加上世间的眼光。大概也曾经在背後遭到指指点点吧。
即使如此,母亲并没有隐瞒自己肚子变大的事实,竭尽所能地逞强著。
之所以打消自尽的念头,是因为对家人的思念,对即将诞生的孩子们怀抱的爱情。
没有对母亲多说什么,就只是默默支持的家人。
自己也想建立起这样的家庭。
希望有著可以永保笑容生活下去的幸福。虽然如此微不足道,却令人珍惜的幸福。
因为自己并非孤单一人。
幸福并不是一个人所独享的。是大家一起获得,一起去感受的东西。
生下绫与纱耶之後,母亲也一直保持著笑容。
只要孩子们露出笑容,自己也能露出笑容。
只要自己常保笑容,孩子们一定也能常保笑容。
终於,在绫与纱耶四岁的时候,母亲遇见了一名男性……以及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会与任何人的目光相对,也不会说任何一句话,是个没有情绪起伏又骨瘦如柴的男生。虽然父亲拼命想要与儿子相处,却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母亲每次遇见他,他都是一脸沉闷的表情。
自己的孩子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父亲直到孩子变成这样为止都无能为力,而且至今也依旧无能为力。他对此一定感到极为不甘心吧。然而,受到伤害的不只是孩子,其实连父亲自己也是一样的,他却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再度受伤。
没有笑容的父子。
双胞胎的母亲,逐渐被父亲专注的努力与温暖的内心所吸引,另一方面,对於不断自责,站在悲伤悬崖上的父亲,她开始觉得很想要帮他一把。
对於自己而言,内心的拼图也一直少了一块。或许能填补这个空白的就是这个人。
而且,她希望这对父子,可以尽可能恢复笑容——
成为新家人的男孩。
绫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连一句话都不说而且面无表情,想要远离绫与纱耶,远离所有的人。他总是低著头,从来没有与他人以目光相对。
他的生母留给他的伤痕就是这么的深。不知道何谓被爱,也不知道被爱的方法。当时还不满五岁的这个小男孩,甚至会认真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因为没有人会爱他」。
总是低著头的他有时会被别人看见的那对眼神,让绫感到很害怕。
因为是小孩子的感想,所以直到现在,这也是发自内心的真正想法吧。绫这么认为。
这个孩子,为什么不会笑呢?
这个孩子,为什么不肯笑呢?
这世界有这么无趣吗?
他有这么讨厌妈妈和我们吗?
当时的绫,一定像是这样认为吧。
不知道他的内心,不懂他的想法。所以会害怕。
因为他远离绫,所以绫也想要远离他。
在这个时候,拉著绫的手过去找他的人,是纱耶。
至今她也还记得。
那个时候,
「不用担心的,没什么好怕啦。」
纱耶这么说道。
当时,绫认为这句话是在对她说的,然而事到如今回想起来,那句话或许是对著纱耶自己,以及对著惺所说的。
无论如何,纱耶的这句话,肯定给予绫类似勇气的东西。
所以,她也可以和惺卸下彼此的心防了。
她忘不了惺第一次露出笑容的样子。
那是在公园游玩的时候,
被绫与纱耶半强迫拖到公园里的惺,明显表现出困惑的样子。然而即使笨拙,惺也还是试著与两人来往。如果是前一阵子的话,他一直都是拒绝著两人,甚至不肯与她们共同行动。
然而三人在玩耍的时候,惺一直都保持沉默,只是一起参与绫或纱耶说要玩的游戏。
果然还是不肯笑。是讨厌我们吗?
就在绫这么心想的时候,绫所戴的帽子被风吹走了。
帽子顺著风一下子飞上去,挂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由於实在太高,绫与纱耶都只能呆呆地仰望。
然而。
和她们在一起的惺,不发一语就开始爬树。
之後,他好几次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害得绫与纱耶紧张死了,不过他还是勉强抓住了绫的帽子并且回到地面。
他全身都是擦伤。不过他并不在意身上渗出血的伤口,依旧无言把帽子递给绫。
绫在一瞬问有所犹豫,不过还是接过了帽子,并且,
「谢谢!」
她露出笑容这么说著。尽力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因为妈妈总是这么说的。在道谢的时候,一定要露出最棒的笑容。
随即——即使连耳根都变得通红并且低下头来,惺还是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接著,
「嗯——」他如此简短回应并点了点头。
不只是因为他笑了而感到高兴,更让绫感到高兴的是,他是对自己露出笑容的,因此绫不由得抱住了纱耶。纱耶也高兴地露出笑容,
「笑了!笑了!」
如此开心地说著。
两人就这么当场绕著圈子一直跑。
被留在原地的惺虽然有些目瞪口呆,却还是露出小小的笑容。
在双胞胎与他成为一家人,又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之後,三人终於成为了真正的家族,成为了真正的兄妹。
都已经,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
可是我,居然就这么喜欢上他了,我真是个搞笑的大笨蛋。

察觉到这份心意之後,对我来说最麻烦的,是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
家人。
兄妹。
为了缩短这段距离,我尽可能地努力至今。
……我觉得我应该有在努力的说……
可是并没能成为朋友,也没能成为情侣。
这样微妙的距离,至今也依旧持续著。
某个固定的距离。换句话说,就是绫与惺彼此内心的距离。要是继续将这样的距离拉近,有些东西将会因此被破坏。
因为是一家人,因为是兄妹,才会有现在的这层关系。然而要是没有了这层关系……
如果想要缩短距离,这份关系将会被破坏。牺牲这些而得到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会是什么呢?
所以,她无意识地害怕越过这个界限。
心中某处的自己,认为维持现状或许会比较好。
「——真是没办法呢……」
夜晚。从合色之中蒙胧浮现的白色。床上的绫没有入睡。
出生至今第一次住院所造成的不安。
看向旁边是一张便床,母亲正躺在床上。她说今天要在医院过夜。
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绫也感到很高兴。
平常总是属於三名子女的母亲,目前是由她所独占的。她想著这种孩子气的事情。
家人,纱耶,还有惺。她无法不去思考这些事情。
因为无论如何都会感到不安。
绫将手伸进床边的包包摸索。
平常总是背著去上学的包包。光是里头有她惯用的东西,就使得她的心情缓和下来。
因为在这个从日常环境切割出来的纯白空间里,她可以藉此确认自己依旧与日常的环境有所联系。
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
如果是平常的话,即使已经钻进被窝,也会与睡在双层床上段的纱耶聊天,在纱耶先睡著的时候,则是悄悄听著音乐。听著喜欢的乐团或歌手的曲子,惺所作的曲子,或是自己乐团的曲子。
——嗯,就这么做吧。
虽然没办法和纱耶聊天……
包包里头放著MD随身听。她拿起随身听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钮,稍微降低音量以免声音漏出来。
就像是平常,避免把纱耶吵醒的时候一样。
耳机里传来早已听惯,非常笨拙的串场主持。
「啊哈哈……啊……」
绫不由得笑了出来,连忙捣住自己的嘴。悄悄看向母亲,她并没有反应,应该是已经睡著了。
「呼~……嘿,咻……」
绫缩起身体钻入被窝。
这么奇怪的串场……果然会引人发笑呢。
唉~必须早日康复才行呢。
要是一直待在这种地方,连我都会变成纯白了。
时间在未能成眠的状况下流逝。
忽然,从耳机传来的音乐中断了。
经过一阵子的无声片段,再度传来他的声音。
他所唱的是一首还没写好歌词,只是惺随意把想到的话语填进去,感觉像是还在草稿阶段的歌。
「……好想陪著他……」
MD里头是现场演奏的录音带,以及瞒著惺悄悄放进去,他所作曲子的试听带。
虽然还没有公开演奏过,不过她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明天来临之後,你的伤,将会化为灰烬。
装作若无其事,你的爱,已经化为灰烬。
至今,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今後,你将要怎么活下去?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如此说著继续哭泣。
将会留下什么?
我,就这么,化为灰烬。
虽然很喜欢这首曲子……
可是总觉得,这是一首悲伤的歌。
旋律明明这么平缓,这么温柔,又这么暖和。
这首歌,与惺一样。
即使已经会露出笑容,双眼依旧是隐藏起来的。
严重伤痕造成的罪恶戚。
直接表露出他内心的话语。
与旋律一起在最初诞生的话语。
所以,他宛如在呐喊似地歌唱著。
即使声嘶力竭,也唱到发不出声音为止。
让映在眼中的一切从伤口流入,与血混合之後溶化而出。
成为他的歌,在这个世界响起,并且传达出去。
既然这样,那我想要成为话语。
并不是深深刺进伤口的罪恶感,而是能够呵护伤口的话语。
希望这么一来,可以让这首歌的歌词变得更加温暖。
让我比起现在,还要更加更加爱著这首宛如惺就在身旁的曲子。
还有,
歌词里头的「你」…….
虽然不知道指的是谁。
如果是我,那该有多好。
我可以,试著这么认为吗?
那么。
晚安。

病房里,古典吉他的琴弦以勉强听得到的音量响起,测试音阶的准度。
「——我去买点东西回来,有点口渴了。」
纱耶这么说完,就发出嘿咻的声音从椅子上起身。
病房里,只有绫、纱耶与惺。
绫刚住院的前几天,学校班上同学、朋友或是国中时代的同学们不断轮流过来探望她,不过隔了一个星期之後,这股探病的旋风也已经平息了。
「绫,要买什么吗?」
纱耶从自己的包包里头取出与绫同一款式但颜色不同的钱包,并且如此问著。
「唔~嗯,需要的东西刚才都跟妈妈讲过了,所以……应该没有吧?」
「啊,帮我买那个回来——」
「漫画,对吧?」
惺还没说完就被纱耶猜中了。
「哈哈哈,惺满脑子都只有漫画呢!」
平常在家里的时候也一样,不是在弹吉他就是看漫画,再不然就是打瞌睡。绫不禁回想起惺的那副模样。
住院至今一个星期了。似乎很短暂,却感觉极为漫长。
不过在放学之後,惺与纱耶都会马上赶过来就是了。
绫与纱耶从出生之前就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过这么久的时间。
「那我离开一下。绫,帮忙照顾惺喔!」
「是我要照顾绫吧!反了,反了啦!」
惺如此大喊著。纱耶像是觉得很有趣似地,再度对绫说了句「哈哈哈,麻烦啰~」就离开病房。
惺怨恨地目送纱耶的背影离去之後,当琅琅~地弹出不协调的小调和弦。
「哪天我要来写一首憎恨的歌谣送给那家伙。」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著。
「别这样别这样。」绫像是要安抚他一样说道:
「不要那种听起来好像不会开心的曲子,难得把吉他带来了,让我听几首歌吧。对了对了,有没有新歌之类的?像是还没让我听过的,或者说,有没有任何人都没听过的?」
想到自己其实有著很奢侈的享受,使得绫吐了吐舌头。
每当惺完成一首曲子,总是会让她成为第一个听众。
只要绫像现在这样提出要求,
「嗯~哎……要说有的话是有啦……」
惺一定会有些犹豫,大概是还没完成到让别人欣赏的阶段吧。
不过,他也一定会这么说著,
「听完不准笑喔?因为根本就还没完成的。」
然後让绫欣赏新的曲子。
老实说,这种像是襁褓婴儿状态的曲子,惺原本不会弹给任何人听,不过只会弹给我听。这样好像有种优越感对吧?
即使会像这样念念有词地抱怨也无所谓。
因为,我喜欢这时他像是在害羞的表情。
喜欢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像是感到困扰,像是感到迷惑。
总觉得我好像在欺负他一样——要是我这么说,惺大概会生气吧?
不过,我很高兴喔?
可以第一个听到刚诞生不久的曲子。只会让我一个人听。
说真的,纱耶比较可以站在客观的角度聆听,具体说出这首举子的优点与缺点。我则是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忠实听众。
惺或许也知道这一点吧,并不会刻意要我说出感想。
只会看著我开心高兴的模样,然後把浏海抓得凌乱不堪,不好意思地将脸转过去。
「旋律的部分,只写到一半而已……呃~算了。总之弹吧。」
他微微低著头,轻轻拨弄起琴弦。由於这里是病房,所以他注意著音量不要太大,声音也有著轻声细语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唱法,与这首曲子温柔、慈祥的感觉非常搭配。
啦啦啦,他开始哼唱著旋律。
每次唱新歌的时候,即使是即兴,他也会为旋律搭配歌词。
不过这首曲子并没有。
旋律听起来,就像是一首摇篮曲。
惺所写的歌词,虽然能够碰触到人心,却会令她感到很心痛。
自己这种人还是消失算了。
有时候听起来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样会很寂寞,很悲伤的。
因为,你明明有我的。
我明明就在你的身边。
他的哼唱声,至今依然响著。
喜欢惺的歌,喜欢惺的人。
你明明有我的。
这令人感觉,有些惆怅。
绫认为,即使歌词写著相同的事情,若是填词的时候心里想著某个人,所受到的痛楚也肯定不同的。
「……?」
惺的歌声在中途怱然停止。
就只是低著头,弹著吉他的和弦。
对喔,他说过有一部分的旋律还没完成。
我想想看……
「……啦啦啦~啦啦啦~……」
绫哼唱了起来。
虽然不擅长唱歌,不过绫试著配合他弹奏的吉他声,以自己的方式哼唱看看。
随即,惺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嘴角稍微扬起,就像是沿著她所编织出来的旋律一同哼唱,接著,他们的歌声终於重叠在一起。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愿你的一切就在这里。
愿你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幸福。
常保笑容吧。
因为我希望你可以常保笑容。
希望这首歌能传达得到。
传达到他的伤痕。
想要成为他的话语。
蕴藏著这样的心意,歌唱吧。
唱出这首歌吧。
为了你。
所以,只有在现在这个时候就好,希望这首歌是为了我而唱的。
我果然很任性呢……
——铃。

深夜。星光被云层遮住,窗外的景色落入黑暗。
绫躺在床上,一如往常戴上耳机,用音乐来让内心跃动。
她翻过身子。
身体非常使不上力气。
是白天的时候,有点兴奋过头了吗……
不过,当时的她好开心。
身体很沉重,使不上力气。右手指尖有一点麻痹的感觉。
其实我是病人呢。
只要有惺与纱耶,就会让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你以为,妈妈是为了什么才向公司请假,并且每天都过来照顾的?
她问著她自己。
我必须要赶快康复起来才行。
不想害得妈妈担心。
而且,待在这里也无聊死了。
好想回家。
好想回去。
好想跟惺与纱耶,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好想跟你们……在一起……
泪水盈眶,转眼之间滑落了下来。
渗入白色的床单。
从那之後,泪水不断溢出,几乎可以在床单上成为一滩水池。
好寂寞、好难过、好害怕,感觉这样的自己好难堪。
在这个时候,床底下响起一个震动空气的声音。
「——?」
绫放在床边的包包里头,亮起一个鲜艳的蓝色灯光。
啊……手机……
虽然已经进入震动模式,不过好像是惺他们在白天过来的时候,纱耶有稍微操作了一下,所以就这么开著没关了。
是谁打来的?
拿起这支一样与纱耶相同款式的手机,然後缓缓打开。
『一封新讯息』
按下按钮。
画面切换之後,显示出寄件者的名字。
……纱耶?
按下按钮。
画面再度切换。
『主题
发现一个笨蛋』
『内文
快看快看!』
信件到这里结束,不过下方显示出一张附件图片。
是以手机照相功能拍下的照片。
「噗……!」
会害我笑啦。这种的,太狡猾了啦。
这张照片,似乎是纱耶趁著惺打瞌睡的时候,在他脸上乱画的东西。
眼皮上头画著眼睛,额头上有一颗痣,而且这颗痣还长出一根弯弯曲曲的毛。
「啊哈哈哈哈……!」
绫以棉被盖住脸,然後笑了。
我直到刚才都还在哭耶。
心情就这么变来变去的。
好过分喔~害我笑出来了。
……笑了。
太好了。
绫按著按钮输入回信。
『主题
确认是笨蛋!』
『内文
补充,不可以太欺负他喔?虽然很有趣就是了!』
选择传送。
画面上出现动画,邮件很快就寄出去了。
啊~真有趣。
最後的眼泪。滴答落下。
笑容的眼泪。滴答落下。
已经不需要眼泪了。
我要擦掉啰?
因为我会康复的。
要回到惺与纱耶所在的地方。
然而,
她,并不知情。
自己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夜空中,宛如纯白花朵的少女,随著微风轻轻摇曳

「…………为什么……」
他独自站在她所躺的病床旁边。
家人以及赶过来的人们都出去了。
两人独处。
只有绫与惺。
然而却看不清楚。没办法清楚看见他。
视野变得朦胧,非常模糊。
啊啊,原来如此。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并不知道。
惺与纱耶也是。
知道的人,一定只有父母亲而已。
我罹患的疾病无药可救,我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所以,妈妈才会一直向公司请假。
咦?所以……为什么病房里头,就只有我和惺呢?
像是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大家都在吗?
我——明明就要死了。
啊啊,原来如此。
是吗,是这样的吗,原来被发现了。什么嘛。
我,喜欢惺。
大家都知道的。
说得也是呢。
——其实,我也知道的。
纱耶所知道的事情,我对惺的心意。
不过,不过呢,我一直假装自己没有察觉。
结果,纱耶就读了与我们不同的高中……
她说想要专攻保育科,怱然更改了志愿校。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喔?
纱耶说她想要当保母,我知道她并不是在说谎。不过……就算不用从高中开始念也没关系吧?
纱耶是为了我著想的。可是,我却……
我明明知道的……
纱耶对惺的心意——
「……惺……」
沙哑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常保笑容的她,而且声音从嘴唇离开两公分之後就消失了。
「什么事?」
表情像是随时会崩溃的惺,将耳朵凑到绫的嘴边。
就像是不愿意听漏每字每句。
「……惺…………」
「嗯。」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
「所以你在说什么……!」
「……好……喜欢……你…………」
惺的身体大幅颤抖了一下。
看起来像是在疑惑、惊讶,甚至像是在害怕著什么。
的确会这样呢。
这种时候不能说出来的。
早知道的话,就应该更早说出来的。
因为会害怕。害怕可能会破坏掉。
无论是这个家,或是我与惺与纱耶的关系。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纱耶喜欢惺。
喜欢的程度,一定跟我一样。
非常喜欢。
我明明知道……纱耶的心意。
我一直假装没有察觉。
然而,这样也无所谓。
接受惩罚也无所谓。
只要能陪在惺的身边。
所以,再一下子就好——
「……啊~啊……要是,天堂……也能收到……手机讯号……就好了……」
这么一来,就可以联系在一起了。
只有这种程度也好,想和你联系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傻话?就算不用这样,我跟你都会在这里啊!没必要去别的地方!」
他一定会,像这样——对我生气的。
即使回避他人,却希望得到他人的爱。他是我想要锺爱的人。
因为,他的眼神好温柔。
连不用看见也没关系的事物,他也一定看得见的。
连不用看见也没关系的事物,也会被他看见的。
啊啊,我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样子呢?
希望是美丽的。
虽然有点勉强就是了……
希望是美丽的。即使是谎言也无所谓。
想要得到你的爱。
因为,我好喜欢你。
啊啊,这么说来,或许我是第一次看见惺这么生气……
他只会对我这么生气吗?
因为他的心里有我?
总觉得好开心呢。
我,有得到他的爱吗?
如果……
能够这样就好了。
我好想露出笑容呢。
因为他愿意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让我很高兴。
我想要露出笑容。
而且,如果我努力展露笑容,神啊,您会放过我吗?
可以放过我,不让我死吗……
我死了以後……会怎么样呢?
希望乐团可以顺利走下去。
希望那首曲子,可以配上温柔的歌词。
还有,希望惺的曲子能比现在还要温柔,还要更好,甚至有唱片公司来找他谈合作。
说不定在现场演奏的时候,惺的串场主持会说得很流利……
哈哈哈……就某方面来说,我不太希望这个样子呢……
纱耶的话,将会成为一名保母,成为一名很温柔的保母,被许许多多的孩子们包围,被许许多多的笑容所包围……
爸爸妈妈的话,将会一如往常,一直相处得甜甜蜜蜜……
什么嘛。没有我之後的世界,说不定会变得很开朗呢……
只要一个角落就好,不能让我待在这里吗?
不能让我待在惺的身边吗?
纯白的……
花朵绽放著。
要来迎接我了。
我想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的说。
惺……纱耶……
我……对不起。
谢谢。
白色的花朵,你为什么在哭泣呢?
对喔,因为我决定过再也不哭了。
不用担心的。
你可以不用哭泣的。
我只是,想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而已。
——铃。
远方天空的某处,响起了铃声。
每当拍著手,呼唤著某人的时候。
每个人都会以为,对方呼唤的是自己。
空中绽放著纯白的花朵,缓缓飞舞。
宛如纯白花朵的少女,轻轻舞动。
挥下一把与她娇小的身体,极不搭配的巨大镰刀。
夺去某人的生命,并且带走。
少女——是死神。
位於人的悲伤之上的存在。
少女所流下的眼泪,无论在每一次,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流。
是为了自己以外的某人。
已死的人们,被留下来的人们,他们的思念都流入少女的心中。
强烈,强烈的,思念。
无可取代的事物。失去的感觉。痛楚。
即使拥抱著这一切。
少女,依然舞动著。
为了运送生命。
雨。
十二月。
雨之树。夹杂在雪中,甚王令人肌肤生痛的雨。
冰冷的感触,来自脸颊。
晚上七点半。
无助伫立的少年、少女。
丧礼。遗照里的她,展露著笑容。
虽然所有人都在哭泣,她却展露著笑容。
今井绫过世之後,大家都在哭泣。
然而,只有他没有哭泣。
他哭不出来。
在雨中连伞都不撑,只是无助地伫立著。
看起来好虚弱,宛如路旁几乎要被大雨打断的枯草。侧脸看起来,彷佛是他当年独自一人的时候。
然而其中不一样的地方,在於他已经不愿去正视当时他想要正视的事物了,如今他拒绝著一切。藏在湿透浏海後方的双眼,像是看见绝望一样封闭而黑暗,再也无法映入任何的东西。
「……惺……」
站在他身边的,是与死去少女有著相同脸庞的少女。
然而,少女的声音传不进他的内心。
因为,这名少女并不是她。
他所失去的,是她。
他失去了她,同时也失去自己的内心。
即使不够稳固,建立起这种三人关系的人,是绫。
然而,她不在了。
崩溃的事物。
失去的事物。
实在是过於沉重。
他看向纱耶,就像是如今终於察觉到她正在对他说话。
怱然间,他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并且终於转变为绝望。
就像是从所有事物之中被拉离出来的小孩,像是要流泪,像是在悲伤,像是会寂寞,像是在害怕,像是在恐惧——完全的拒绝。
你是个不一样的冒牌货。
在雨中,他拒绝少女递出的伞,向前走去。
想要离开这里。
想要从这里消失。
什么都没有了。
已经,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了。
她,将会化为灰烬。
他,将会化为什么?
她,化为灰烬了。
他,将会化为什么?
从今以後,继续活下去的人,只有他。
少女没能去追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伸出来的手抓了个空。
「……惺………………惺!惺,惺!惺——!」
几乎要失控的少女,不断呼唤著他的名字。
希望能传达给他。希望能够传达给他。
不断,不断地,呐喊著。
然而,却没能传达给他。
他,封闭了内心。
一切都落入了黑夜之中。
即使事到如今才察觉,失去的事物有多么大的份量。
即使事到如今才察觉,他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太迟了。
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

纯白的少女伫立著。
蒙胧浮现在黑暗之中,看著为她的死而难过的人们。
黑猫来到身边,仰望著白色的少女。
而且,「她」也站在一旁。
正以悲伤的表情,哭泣著。
应该已经消失的她的思念,在这里空虚回荡。
My Girl,My Girl,Call My Name My Girl.fin.


你所诞生之夏的结束。baby baby,me me me。
——我轻轻握著你的手。my girl,呼唤我吧

原本已经过去的那个夏天,再度来临。
无论是任何人,都回想起炎热到异常的那段时光。
然後,记忆被重新粉刷。
记忆摇曳著,由右而左。
七月。季节再度经过。
在这之前——
「我能做的事情……」
无意识说出的话语打动嘴唇,像是空气一样微微发出。
即使正在上课,纱耶依然发著呆。
位於操场这一边的二年C班教室。可以从绿色短裤判断是一年级的学生们,发出活泼的声音传了过来。
虽然正在抄写著数学老师一边进行说明,一边啰列在黑板上的数字与符号,不过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是心不在焉。这股几乎要融化身体的炎热,使得他们的脑袋完全无法运转,光是把黑板内容抄在笔记本上就没有余力了。
今年从五月开始,就已经有好几天是盛夏的日子,要是以这种状况正式进入夏季,会使人担心体内的一切是否都会融化出来。不过实际上融化的,就只有学生们的脑袋而已。
「能不能快一点放暑假啊~」
坐在纱耶隔壁位子的女孩,每到下课时间都会这么说著。
「最近我交了男朋友喔,就读女校很难有机会谈恋爱呢。」刚才的她如此说著,并且开心将她用来当成手机待机画面的亲密照片拿给纱耶看。
我不大想看就是了……即使这么心想,还是以眼神余光瞄了一眼。
——结果。
她吓了一跳。不对,待机画面上那张男朋友的脸,使得纱耶无奈地差点叹了口气。
喂~这是第几个啦……
身边的女孩一直换……而且,根本就没有认真交往过。
明明没有那个心,却是接二连三地换。
虽然很对不起坐在隔壁的她,不过手机画面上,她那个笑得有点虚假的男朋友,是纱耶认识的人,是家人——是兄妹。
不过,这名友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纱耶的家人,所以才能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对於任何人而言,「不知道」永远是残酷的。
在这所高中里头,几乎都是从短期大学附属国中直接升上来的学生,像纱耶这样来自别校的「外校组」很少。
而且就算是与纱耶来自同一所国中,由於姓氏也不一样,所以知道纱耶与他之间这层关系的人并不多。
或许在社会机制上,并不能算是正式的一家人,不过我们确实是一家人,是兄妹。
只要回家就会看到他。偶尔他不会回来就是了。
——从那件事情之後,他就经常会露出笑容。
即使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也会笑。就像是少了一根筋一样。
总之,实际上就是这样的感觉。绫过世之後,惺就变了。
会笑得很虚假。
不知道是在高兴什么,即使在家里也会看著电视哈哈大笑,总是把某些事情当成笑话,并且嘲笑著自己的存在。
之前,在他即使与绫两人独处却依然专注看漫画的时候,明明也几乎不会笑的。
相对的,我则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能露出笨拙的笑容。再也无法打从心底感到高兴,感到开心,无法以这样的心情露出笑容。
明明希望,可以自然展露笑容的说——
从那件事情至今,已经半年了。
从那件事情之後,他就不再看漫画了。而且——他退出乐团,远离音乐,从高中辍学,并且笑了。
我升上了高二。
或许,我失去了一半的自己,惺则是失去了心。
我即使失去了一半的自己,还是可以维持著自我。然而对於惺而言,他所失去的并不是一半的自己,而是几乎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支柱。
对他而言,对他的内心而言,绫的份量有多么地重要,纱耶自认她应该是知道的。然而他所失去的东西,在他内心所占的比例实在大得太多了。
对於纱耶而言,她所失去的东西当然也不小。
因为她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总觉得啊……」
叹息声随著这句话,消散在过於炎热的空气中。
「我回来了~」
下午五点。纱耶一打开玄关的门,室内深处就传来空调的凉爽空气与电视的声音。
由於还不到父亲与母亲回来的时间,所以这个时间会在家里的只有一个人。
然而,他今天应该有打工的说……
「唉,这次也是吗?该说是重蹯覆辙吗……」
总觉得今天,光是叹气就会令她缺氧了。
定进客厅一看,留著凌乱长发的他,果然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惺,打工呢?」
纱耶走向沙发这么问著。
然而隔著沙发的另一头,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回应。
「…………嗯~?」
「又被开除了?」
她用手撑在沙发上探出上半身。
惺并没有把视线栘向她。
「不是开除,是辞掉了。我自己辞的。」
果然。她无力地抬起头。
退出乐团,离开学校。只要开始打工,都没办法做得很久。
在这半年之间,这是他第几次辞去打工了?或者应该说,是第几次被迫辞去打工的?
光是去数都觉得很愚蠢,她也不想一个一个去记。
不久之前,还曾经创下一天就被开除的最短记录。虽然惺没有说出他完成这番丰功伟业的方法,不过纱耶偶然之间听到同班同学讲过:
「昨天那个新来的打工男生啊,被客人说了几句之後,就差点发飙朝著客人打下去呢~!」
这个女孩打工的地方,就是惺被录用之後一天就被开除的便利商店。
竖起耳朵偷听接下来的对话之後,她所形容的「新来的打工男生」根本就是惺。
差点被惺动手殴打的客人,是经常以「找零数目不对」或是「面包酸掉」等理由索赔的恶质客人,似乎已经被店家标示为警戒对象了。当天第一次打工的惺,就这么成为他的最好目标。
不过,那个恶质客人应该也有吓一跳吧。没想到直到前一秒钟的态度都如此笨拙的店员,居然会忽然发飘朝著自己打过来。虽然因为其他店员的介入所以没有发生事情,不过这种危险的店员,马上就让人敬而远之了。
「抱歉,你被开除了。」
而在今天,他肯定也是以这样的感觉被迫辞去打工的。
虽然当事人表示是他自己辞掉的。
无论是乐团、学校,以及打工……
真是的……!
「你啊,要是没有干劲的话,乾脆一开始就别去吧?」
莫名感到不耐烦的纱耶说了重话。
从她的嘴唇之间传出来的,不只是叹息而已。
然而,惺不发一语动也不动,视线笔直朝著电视。
「惺——!」
她忍不住想大喊出来。
这个时候,响起了嘟噜噜噜噜噜噜的电话声。
就像是装满愤怒情绪的气球开了个小洞导致空气流失,她的心情一下子消了下来。
「……你不接吗?」
你给我去接电话啦!
即使是这句话,
「唉……」
也被纱耶以叹息取代。她拿起了放在厨房附近的无线电话。
「喂,你好……」
在这个家里,并不会以「喂,这里是OO家」来说出这个家的姓氏。
说到原因的话,就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们有著「今井」与「萤仓」两种姓氏。
经过一瞬问的停顿之後,话筒的另一头传来一个故作可爱的声音。
「啊,我叫做新田,请问惺同学在吗?」
咦?新田?
纱耶认识这个姓氏与这个声音。
同班的新田同学,今天自豪交了男朋友的女孩。
为什么要直接打电话到家里?就算想这么说也没办法的。
惺没有自己的手机。
因为他自己摔坏了手机。
我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更何况,他连打工都做不好了,不会溺爱孩子的双亲不可能会帮他缴手机费用,虽然这么说,他自己当然也付不出来。结果他从半年多前就过著没有手机的生活,不过他似乎并不会因此感到不便。
所以,他的「挂名女朋友们」就像这样,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
直是受不了……
「——……那个,请问有人吗?」
话筒另一头传来询问的声音。
「啊,好的,请梢等一下。」
知道打电话来的是新田之後,被这种事情夺走思绪的纱耶忘了答话。
纱耶连忙按下保留通话的按钮,拿著话筒大步走向沙发。
「女朋友打来的——!」
她压低声音,把话筒塞到惺的脸上。
「干嘛啦……女朋友?谁啊?」
这个家伙~~~~!
——啪!
手已经在她思考之前先动作了。
她朝著惺的脑袋用力打了一巴掌,然後说著:
「总之给我接啦!新田同学打来的!」
纱耶就这么放开拿著话筒的手。话筒咕隆一声滚到地毯上。
被打的痛楚,使得惺把头发抓得凌乱不堪。他的浏海依旧很长,因此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啊啊,那个家伙啊……」
惺一边这么说,一边捡起了话筒。
虽然有种想要再打他一巴掌的冲动,然而纱耶还是忍了下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走进房间,她就以背部啪咚一声关上门。
「都叫你不要一直换来换去了……」
纱耶嘴里擅自这么抱怨著。其实她也不曾要他做出这种承诺就是了。
自从开始组乐团之後,他就意外受到欢迎。
那个时候因为有绫,所以他明明就像是对其他女孩不感兴趣的。
可是,现在却——
以前的他满脑子都是音乐,就只是专注喜欢著音乐,甚至有种会把绫丢著不管的感觉。
绫喜欢的是这样纯真的他。然而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
当初明明那么努力,对於大家一起玩音乐以及组乐团,都感到开心得无以复加的说。
绫走了之後,惺与永尾大吵一架并且退出乐团。他对於一切都失去干劲,不玩音乐不听音乐,就只是以浏海遮掩自己。这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连纱耶都变得搞不清楚了。
比方说,他曾经对纱耶说:
「音乐这种玩意,只是打发时间的无聊东西。」
结果他甚至连音乐都不听了。
纱耶不愿意承认这是他的真心话。
虽然不愿意,然而他让自己主动与音乐完全脱离。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变得花心。
以惺的说法,就是这样。
「没什么,感觉就是因为她要我和她交往,所以就顺其自然了。」
应该不是。
你所说的「父往」,与那些以新田同学为首的挂名女友们想要的「交往」完全不同。
以惺这边来说,应该只是「想去买个东西,可以陪我去吗?」的感觉。
他自己其实应该也知道,只不过想以轻浮的态度随口应付吧。
——花心大萝卜。
「唉……总觉得啊……」
他老是这个样子。
足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自从绫走了以後……
惺与我,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聊些没营养的事情了。也很少好好交谈。
明明住在同一个家,有时候甚至碰不到面。
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呢?
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空虚呢?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甘心呢?
好对不起绫。
总是会觉得,要是绫在的话该有多好。
绫走了之後,大家就分散了。
要是绫在的话。
像我这种人。
就……
啊~
嗯。
……虽然我知道的。
「这样……好讨厌喔……」
感觉全身失去力气的纱耶,钻进墙边双层床的下层床。
就这么仰躺著,凝视上层床的低矮底部。
直到半年前,还能从这里听见声音。
绫睡在下层,纱耶睡在上层。
即使隔天必须要早起,只要话题聊开了,两人就会一直聊下去。当我想睡的时候,绫会说「那你睡吧」并且以耳机听音乐,或是一个人独自想事情。
一定是——惺的事情。
我,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喔?
那时候,只要察觉到耳机微微有声音漏出来,并且朝著床下一看,就会看见似乎很幸福地露出微笑的绫。
只要闭上眼睛想著他,就可以令她那么幸福。
好羡慕她。
她非常可爱,令人怜爱。
所以,纱耶认为这样比较好。
认为不应该是我,是她会比较好。
既然她能够幸福,这么做一定是最好的。
因为这么想,才终於能够压抑住自己的心意。
然而绫死了。
我失去了她的笑容。
另一个我。一半的我。
因为是双胞胎,即使不经过言语,也能不可思议地传达很多的事情。
由绫传达给我。由我传达给绫。
就像我察觉到绫的心意,绫肯定也有察觉到我的心意吧。
那么,绫应该也知道,我希望她可以幸福吧?
即使如此。
为什么,那个时候的绫——会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站在那里?
那一天,绫的丧礼。
在像定锥心刺骨的冰冷雨中,她站在那里。
惺从会场离开的时候,我没能动身去追他的背影。绫以非常哀伤的眼神,凝视著这样的我。
——从那一天之後,纱耶就看得见绫了。
应该已经过世的绫,至今也还在这里。
只要是与那一天相同的雨天,无论是在学校,或是在路的另一头,只要回过神来,就会看到绫的蒙胧身影映在远方的空气中。
只要想接近过去,她就会消失。
纱耶以外的人似乎都看不见。
即使距离这么近,却没有人会察觉到绫。
因为是双胞胎?
所以我才看得见吗?
绫站在远方,像是要静悄悄地守护纱耶。
以悲伤的表情。
不发一语,就只是一直看著这里。
为什么,你不肯笑呢?
……也对,应该笑不出来的。
以我现在的状况,你应该不肯对我笑的。
我甚至无法成为惺的支柱。
因为,我不是绫啊?
我们一模一样。
然而,并不一样。
这就是双胞胎,绫与纱耶的关系。
两人是同一个人。不过两人是分开的,是独立不同的人。
不是绫就做不到的。
如果不是绫,就没办法成为惺的「心」。
如果是我……
绫……既然你在那里,就算不对我露出笑容也好,对我说点话会比较好的。
说我是笨蛋。说我是胆小鬼。
斥责我几句会比较好的。
责骂我几句会比较好的。
这样会让我轻松得多……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悲伤呢?
为什么,你什么话都不肯说呢?
因为……我懦弱?
没错。说得也是呢。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纱耶以像是睡到一半翻身的动作,将脸埋在棉被里,并且伸手拿起一只泰迪熊。
纱耶床上的枕边,放著很多的布偶。
虽然班上同学大概会说「这不像你给人的形象」,不过从以前,对於娃娃或布偶这种可爱东西比较戚兴趣的人,是纱耶。
这种形象似乎比较适合绫。
小时候曾经这么认为,并且拉著绫一起买布偶。
无论是衣服、化妆品、音乐,甚至连乐团都是如此。
虽然绫并不会对这些事物积极感到兴趣,每次都是由我来带头的,不过我总觉得她比我还要适合。等到绫也一起感兴趣之後,结果都是绫比较喜欢,而且表现得比较好……
明明我才是第一个的。
——对於惺也是……
她将手上的泰迪熊抱得紧紧的。
——铃。
「……咦?」
她听见了铃声。
虽然像是耳鸣,然而这个声音确实留在耳朵的深处。
然後,
「既然知道的话,那就去做吧?」
「啊?咦?咦—!」
「没有事情是做不到的——对吧?」
说话了。
泰迪能……说话了。

这个声音,很明显是从纱耶怀里的泰迪熊发出来的。
非常成熟又非常稚嫩,不可思议的声音。
「…………………………………………………………………………咦咦咦?」
纱耶不由得正襟危坐,把泰迪熊举到肩膀以上的高度。
「泰迪熊讲话会很稀奇吗?」
泰迪熊满不在乎这么说著。
那当然啊!
而且,已经不是稀奇的程度了!
诡异!超诡异的!
梦?是梦?我在做梦?
原来如此。
「不对。」
「别、别否定啦!」
内心的想法轻易被解读,使得纱耶不由得向後退。
咚的一声,她的脑袋撞到上层床的医部,然後又撞上墙壁。
「什么?怎么回事啊;!」
「您好~我是布偶——就像这样。」
「我知道!这我知道!为什么,布偶会……?」
「唔~嗯,总之,算是自然而然吧?」
太扯了!实在有够扯的!
要是布偶这样就能讲话,根本就不需要腹语师了吧!
「对了,丹尼尔,那个。」
「丹、丹尼……尔?那是什么?」
泰迪熊无视著纱耶这么说完,位於枕边的哈士奇布偶轻轻倒在床上。
接著——这个哈士奇的布偶也说话了。
「等、等一下!百百!……嗯?啊!咦?咦、咦?你说的那个是哪个?」
布偶以可爱的男孩声音,有些诧异地说著。
「这、这次换这边……?」
「既然都说是那个了,当然就是那个啰。『ID卡』啊?」
「啊~对喔~……等等!拿不出来啦!这种状态根本拿不出来吧?而且百百,你本来就知道对吧?真是的!」
这两个布偶目前的状态,就像是把原本的主人纱耶丢著不管,迳自离开到了两公里远的地方。
「好没用喔~!」
「咦咦!——为什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
「这是我要说的才对吧;!」
纱耶不由得大喊著。
她以右手抓起泰迪熊,以左手抓起哈士奇。
「所以是怎么回事?不要自己聊起来啦!」
「好~~」
泰迪熊漫不经心回应著。
受不了。真是受不了。
怎么了?
怎么回事?
现在是怎样?
现在是什么情形?
为什么布偶会说话?
为什么我会抓著它们?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是个人类居然这么嚣张呢~!」
哈士奇以可爱的声音这么骂著。
「我可不想被布偶这么说……」
纱耶这么说著,让握著哈士奇的左手稍微加强力道。
「咕喔……!」
感觉,哈士奇像是稍微发出了呻吟的声音。
虽然日子逐渐累积,时间却依旧沉於底层。
维持著那段时光。
就这么一成不变,漂浮在冰冷的水塘,去不了任何地方。
虽然绿叶茂盛,花朵依然枯萎。
维持著结束的模样,没有开始的迹象。
理所当然的今天,化为叹息。
不知何时,心萎缩了。
消失在,真空之中。

在雨天就看得见的,另一个自己。
她似乎一直哭泣著,一直悲伤著,就这么看著纱耶。仅止於此。
明明宛如触碰得到,却极为稀薄而模糊。
为什么,她会那么难过呢?
知道的。
纱耶知道的。
——因为,我其实喜欢惺。
她在自己死去的时候,把惺的心也一起带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是她把惺从我的身边拉走了。
或许在我心中,我是这么认为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让绫可以幸福。
让绫可以展露笑容。
所以,我无所谓的。
这样就可以了。
「——可是,你看得见她的身影。」
距离耳际十五公分的地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并且触碰到了潜藏在纱耶内心深处,隐藏在那里的「心意」。
心意,微微摇曳。
收在纱耶右手里的泰迪熊面不改色……这是理所当然的就是了,不过它的声音确实存在於那里。
从左手里的哈士奇布偶,
「直是的……」
微微传出像是在叹息的这句话。
总觉得很像自己叹息的声音,所以纱耶稍微笑了。
现在的状况明明如此诡异,心情却逐渐恢复得像是风平浪静,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泰迪熊说道:
「如果这份心意是『假的』,而且你没有察觉的话——」
「我大概有察觉到。不对……我从一开始就这么认为了。」
纱耶打断这个极为成熟又稚嫩的声音,并且低下头来。
拿著布偶的手无力落在腿上。
这个声音,为什么能够触及我的心意呢?
或许这果然是我浅睡时所做的梦。
没错——
从一开始,心中某处就有著一个声音。
自己呼唤著自己的声音。
——一切都要被绫抢走了。
像是这样呼唤著自己。
即使让自己听不见,即使让自己不去听,声音还是传了进来。
她硬是甩掉这样的声音,将这个声音——当作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声音。
「我……我……」
虽然没感到悲伤,却流下了眼泪。
虽然没感到寂寞,却希望有人能陪在身边,因此她紧抱著手上的两个布偶。
「不过,你真的认为只要『她』能够幸福就好——对吧?」
温柔的声音。
穿透身体,缓缓渗入。
逼著她回想起悲伤的真相,以及幸福的谎言。
不对,不是这样。应该是让她终於回想起来了。
「你的幸福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形式?什么样的颜色?去找到答案不是很好吗?」
编织而出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声音。
虽然完全不一样,却总觉得很像是「她」的声音。
就像是,绫正在对她说话一样。
我——还活著。
即使是叹息,也是她正在呼吸的证明。
所以,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
即使是叹息也无所谓。
她想起自己正在呼吸的事实。
虽然我变成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然而,绝对不是孤单的。
我们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是两个人。
所以没关系的,对吧?
两人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这样明明也很好的。
「我们一起」。
不知何时,我开始想要与绫切割分离。
而且是全部。
不用分离也没关系的心意、声音、温暖。
都以不必要的问隔,进行切割,并且分离。
我,错了吗?
能够重来吗?
一定要重来才行。
我,还活著。
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嗯……!」
拭去眼泪,并且向前看。
笔直看去,就像在注视著光芒。看吧,伸手可及。既然可以抓得到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
「还好吗?」
泰迪熊这么问。
纱耶以哭得红肿的眼睛,露出笑容。
「我很好!」
有些害羞的她吐了吐舌头。
「是吗。」
泰迪熊轻声说著。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放心了」。
虽然,总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受不了,真直口欢多管闲事……」
哈士奇如此轻声说著。
多管闲事吗……
虽然被布偶激励很奇怪,布偶会对布偶吐槽也很奇怪,不过如果是这样的多管闲事,或许也不错喔。
因为,让我感觉到了绫的存在。
她陪在我的身边。
并不是雨天所见表情悲伤的她,是笑容宛如阳光一样温暖的她。
有著这样的感觉。
远方的某处,传来像是在唱歌的清脆铃声。

一枚花瓣,在空中飞舞著。
那是有著纯白外型的少女。
她的身边,陪伴著一只翅膀宛如蝙蝠的黑猫。
少女,像是静静守候般眺望著。
她的唇编织出,
唯一的,绝无仅有的,
——故事。
清晨。虽然今天是周六不用上学,不过她不到六点就醒了。
感觉似乎没有睡回笼觉的意愿。无可奈何起身之後,曾经在昨天交谈过的布偶,成为了普通的布偶不发一语。然而纱耶还是对著布偶们说了声「早安」,然後离开房间。
走到客厅的时候,惺已经在了。
与其说是刚起来,他应该是一直醒著吧。身穿的T恤与牛仔裤也是昨天那一套。
昨天斩田同学打电话过来之後,惺不发一语就离开家门。
母亲回来之後询问:「惺呢?」
「谁知道……」
纱耶她,顶多也只能如此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
不对,嗯,是可以想像得到啦。
是去了新田同学那边……
不过,大约两个小时之後,惺回家了。
母亲这次直接问他。
「你去哪里了?」
「没有啊……只是去吃个饭……」
惺栘开视线这么说完,母亲像是要说「啊?」一样,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难得做了晚饭的说。
为什么需要刻意跑到外面去吃呢?
她的表情就像是这样的意思。
不过,纱耶是对於这件事情的另一个部分感到无言以对。
虽然似乎是被新田同学找出去的,不过惺只有和她一起吃个饭就马上回家了。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啊~该怎么说呢,开始觉得新田同学似乎很可怜。
不过,至少他没有说「我要在家里吃饭,先走了」这种话,或许还是比最坏的状况梢微好一点吧。
说到惺的交往方式,几乎都是这样的感觉。
对方约他出去,要是想去就起身出门。
绝对不会主动对别人有所要求。
不过只要别人找他,他好像都会回应就是了。
如果约他的那个人是我,看到他这种态度,
「既然你没有那个心,就给我回去啦!」
我一定会这样大吼的。
嗯?
不、不是啦,我、我说的「那个心」不是那种的啦。
嗯嗯~?呃,那种心是哪种心……唔,总之,别管了。
即使纱耶走进客厅,惺依旧是呆呆看著窗外,不知道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想理会。
从窗帘微微开启的缝隙之间,传人的光芒与景色。
他在看什么呢?
从那边的窗户能够看见的,就只有隔壁的住宅大楼以及朝阳。
啊……
他看向窗外时的侧脸,从过长的浏海之问隐约窥视得见的表情,与昔日的他一模一样,使得纱耶的胸口变得紧缩。
很久以前,他还是——小白兔的时候。
觉得自己孤单一人,内心因为深深的伤痕而畏惧的那个时候。
惺……你果然……
纱耶无意识地走向他。然而,她忽然察觉了。
现在的自己,拥有什么能够对他说的话语吗?
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话语。什么事情都无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行。
那么,就试著对他说「昨天,我的布偶讲话了~」这样看看?
不、不可能吧……更何况,连我在那个时候都有些睡意,会当成在做梦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时候的感觉很真实,感觉即使是现在,那个声音也还在距离耳际十五公分的地方响著。
令人变得温柔的,声音。
——纱耶。
呼唤我的声音。
那个布偶,以及另一个我。不一样的自己。听起来重合在一起。
绫……
怎么办?
如果是绫的话,在这种时候,你会怎么找惺说话?
你觉得,无论我说什么都好吗?
随即,
——如果找他说话的是纱耶,说什么都可以的。
感觉像是听得见绫对她这么说著。而且这个声音,果然很像是那个布偶的声音。
记忆之中,绫的笑容,笔直的视线。
我……做得到吗?
可是,我一定要做。我……
「……惺……!」
终於发出声音了。硬是逼自己挤出来的声音。
声音有一点颤抖,希望不要被惺发现就好了。
如果是平常的话,总是会因为踌躇而害怕,使得对话因此结束,无法让话语接续下去。
她回想著那个不可思议的温柔声音,继续编织著话语。
「惺!」
再次呼唤之後,惺转向纱耶的方向。
然而,
「…………」
一看到纱耶,他就移开视线将脸背对过去。
一种像是内心被针刺的痛楚在全身穿梭。
好痛。好痛。好痛喔。
就像是看到在雨中茫然自失的绫露出悲伤表情的时候,相同的痛楚。
啊~总觉得又要掉眼泪了。
昨天明明已经擦掉的说。
又要掉泪了。
绫过世的那一天,纱耶内心用来调节泪水的某个部分,就这么坏掉了。
所以,眼泪才会这么轻易夺眶而出。
如果这是水龙头的话,她认为有必要修理一下。
更何况,水费不是也会增加吗?
那该怎么办?
要找惺来付吗?
总之,先让你欠著吧。
好痛喔……
如果是至今的我,就会无法认受这样的痛楚而逃离,不过我还站著。站在这里。
「……那个,最近……」
最近?
我要说什么?
自己说到这里了,下一句话却出不来。
下一句话给我出来!我在叫你了,所以马上给我出来啦!
随即,
「——最近,听说永尾他们重新组了一个乐团,而且会进行现场表演喔!」
然而,惺什么也没说。
视线飘怱不定茫然自失,接受著朝阳的照射。
什么?给我讲句话啦!
她在心中已经想要这么大喊了。
即使如此,纱耶并不是叹气,而是轻轻吸一口气之後继续说道:
「有人找我去听,然後要我也带著惺一起去,所以你会去吧?」
纱耶说谎了。
有人找她去是真的。
不过,并没有要她带著惺一起去。
永尾肯定也不愿意吧。因为惺退出乐团的时候,感觉几乎就是大吵一架撕破脸的。
然而,惺一定得去,他必须要向前。惺非得前进不可,这是为了让现在这一刻,与未来以及过去连结在一起。
希望这可以成为契机。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能将珍惜的事物串连在一起。
就像是珍惜的事物多到无法环抱的那段时光,让惺应该也拥有的珍惜事物串连在一起。
「你会去吧?」
她笑了。
纱耶胆怯到肩膀都在颤抖,不过她笑了。拼命压抑著声音不要颤抖。
惺的脸背对著纱耶,没有察觉到她的模样。就算察觉了,他依然不会说些什么,而且也说不出来。
现在的他,内心是真空的。什么都没有。
应该在他心中的绫已经不在了。那里变成了真空。
最後,连其余的部分都被吞噬,然後不见了。消失了。
他是个空壳。内心是真空的。
所以——
「会去吧?」
纱耶就像是要得到确认,故意握住了他的手。
「不去。」
他第一次做出反应。
无声无息让自己的手挣脱纱耶的手。
又在痛了。
刺痛的感觉。
比刚才还要痛得多。
「有什么关系啦,惺,反正你很闲吧?」
「我可没闲到去看那种玩意。」
「整天看电视的家伙不算闲吗?」
「……更何况,那些家伙的乐团,应该很无聊吧?」
一股怒气涌上来了。
明明没有听过,而且也没有看过,却擅自这么定论。
之前绝对不会这么讲的。
因为自己很努力,所以不会把他人,不会把其他努力的人当傻瓜。
所谓的无聊是什么意思?
什么东西无聊了?
还有。
平常的话,只要是其他的女生邀约,不是都会满口答应会一起去吗?
但你却不肯听我说的话?
——噗滋!
纱耶朝著惺的侧腹部给了一记手刀。
「唔喔!」
即使稍微保留了力道,遭受到出其不意攻击的惺,还是因为这股冲击而发出呻吟。
「总之给我去啦!一起跟我去啦!好,就这么决定了,惺决定要和我去了。」
惺不去就没有意义了。
「然後顺带一提,他们的表演日期是今天。」
惺一定要去。
「喂,不要擅自……!」
「不行~!已经决定了!」
纱耶这么说完,就对他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并且这次使用比刚才还要弱的力道,再度轻轻打著他的侧腹部。
「而且,邀请我去的人是永尾,他要我带著惺一起过去。我想,~永尾应该也想要跟你和好吧?」
我又说谎了。
永尾并没有说过这种事情。
不过惺什么也没说。
无论是音乐、乐团或朋友,他真的认为全都无所谓吗?
「那么,等等见了。」
纱耶说完,就回到房间去了。
脚有些颤抖。
只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抖什么啦。
「记得好好准备喔~!」
纱耶就这么背对著他,对他挥手—不意。
回到自己房问一关上门,纱耶就像是崩溃一样坐在地上。
……啊~!直是的!
好怕。
他连一次都没有和我的目光相对。
连脸都不让我看见。
或许我的身影,已经再也不会映在他的眼睛里了。想到这里,就害怕得无以复加。
好宝口怕。可是……
我,做到了对吧?
我有努力了对吧?
接下来是否会顺利,我不知道。
不过,我尽力而为了。
这是否是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不知道。
不过,也只能做了。
好讨厌喔。
我又在哭了啦。
爱哭鬼!
在臭骂自己的同时,床头枕边的布偶轻轻倒了下来。

距离光芒满溢,还有多久?
阴影笼罩至今,已经多久了?
花朵悄悄绽放。
绽放在天空之中。
在黑猫的陪伴之下,舞动。
宛如花朵的纯白少女,总是摇曳著身影,并且哼唱。
述说著故事,唱著歌。
宛如编织出无形的丝线。
口中哼唱的歌。
泪水终将化为彩虹,绽放在天空。
她,笑得好美丽。
一如往昔。
「唉——好热…………!」
虽然知道,还是无法不说出口。
夏天很热。
我知道的喔?真的喔?
「可是啊……」
因为会热就是会热,所以没办法的。
「话说回来,你啊,还真常自言自语呢。」
比平常大一点的包包。从里头梢梢探出脑袋的哈士奇布偶,以高姿态的语气这么说著。明明声音明显比纱耶稚嫩许多的说。
「丹尼尔,说得太过分的话会很可怜吧?她自己也是很在意的。」
这次说话的,是一样梢梢探出脑袋的泰迪熊。
还是一样,是那种难以捉摸的清澈声音。
而且也还是一样,即使不相似却非常相似。
这种像是毫无营养的愚蠢对话,就像是平常她与绫之间的对话。
就像是两人之间的对话,依旧在梦中持续著。
「我没有在意啦!」
机会难得,所以纱耶试著吐槽。
「可是,你这样一个人口中念念有词,很怪耶?」
然而泰迪熊反过来吐槽她了。
……的确。
「话说,从旁边路人的角度看来,在我像这样走在路上还跟你们两个布偶对话的时候,我就已经会被当成怪人了啦!」
由於梢微有点不高兴,所以她以非常挖苦的语气这么说著。
怎么样~你们没办法反击的!
……才这么心想,
「对喔,是很怪呢。嗯,很怪。」
轻易就被反击了。
……很怪吗。
原来如此。我很怪吗……
怱然开始注意起周遭的目光了。
由於也是星期六的关系,路上人来人往。
可是我从刚才,就一直在和布偶说话了……
纱耶连忙右转向後,快步走进刚才经过的小巷子。
……实在是丢脸丢到家了!
说到怪怪的纱耶,为什么会把说话的怪怪布偶装进包包里带出门……
「转换心情也很重要吧?」
纱耶硬是要求惺一起去看乐团表演,然後回到房间里头无力坐下的时候,泰迪熊怱然开口对她这么说著。
「要不要出去散个步?」
「……我没那个、心情……」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散步了。
虽然这么心想,
「——正因如此啊?因为没有那个心情,所以才要这么做的。」
泰迪熊却说得这么简单。
而纱耶也认为「说得也是」而轻易被说服。
因为,绫曾经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虽然是从昨天开始的,不过这只泰迪熊所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不知为何似乎会直接传人内心。
比起只以耳朵聆听,还要更为在体内回荡。
就像是绫所说的话语。
「哇啊!百百,百百!——唔,居然已经在讲话了!你不是说过只有上次而已吗;………………!」
迟了一会儿,哈士奇布偶也讲话了。不过它好像很著急,听不懂它这番话的含意。
这么说来,泰迪熊的名字好像叫做『百百』,哈士奇则叫做『丹尼尔』。
……我不记得有帮它们取过这种名字。
她为这两只布偶取的名字,是「伯爵」与「懒洋洋」。
会取名伯爵,是因为当初是与伯爵茶一起买的。懒洋洋则是因为它看起来就是这副德性。
……………………啊~好单纯。
单纯有什么不好的!
然後,单纯的纱耶就这么把布偶百百与丹尼尔装在包包里头外出了。
走出家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惺,他一定是跑去哪里闲晃了吧。
他哪有地方可以去……
应该有。而且有好多呢……
想要对他示好的女孩并不少,甚至可以说很多。
从他组乐团的时候就很受欢迎了。由於现在的他随叫随到,所以女生要找他也很方便。
不过,那种只会听话的家伙哪里有趣了?
以前的惺应该好上好几倍吧?应该说,现在的惺只是个没用的人。
大家是看到了惺的哪个部分呢?
看到了惺的什么呢?
而现在,大家正在看著他的什么呢?
「在表演开始之前,惺会回来吗……?」
「啊,又在说了。自言自语。」
丹尼尔好像很高兴地指摘出这件事。
「吵死了,明明只是个布偶!」
「我不是布偶!嗯?咦?不、不对,现在或许是个布偶啦,不过我其实是出身於名门气阿拉拉』,非常优秀的侍——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
「嗯?」
丹尼尔的话只说到一半。朝著包包看去,哈士奇布偶正四脚朝天被泰迪熊压著。
「不用讲这种多余的事情啦!」
百百以责备小孩的语气轻声说著。
「哈哈哈哈……」
虽然觉得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还是下意识地发出了笑声。
穿过小巷之後,又来到了大马路。
虽然不由得加强警戒,不过这里的人潮不多。这里是通往公园的银杏街道。
——纱耶,要去散步吗?
绫的声音。回忆。温柔的记忆。
不是雨天里悲伤的她,而是有著温暖笑容的她。
国中的时候,纱耶曾经与一个至今很要好的同学,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吵架。这句话是绫在当时,对著极度消沉的纱耶所说的话。
两人手牵手散步的地方,就是这座公园。
放学回家的时候,总是会加上惺,三个人一起经过的公园。
季节在平常只是悠闲流逝,令人难以察觉到开始与结束,不过只要来到这里就可以清楚感觉得到。树木的色彩。更迭的景色。风的方向。太阳的光线。季节的味道。
然而,纱耶从国中毕业之後,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不过即使纱耶没有陪同,绫与惺在放学的时候,似乎还是有约在这里会合就是了。
「要去看看吗……」
她忽然这么心想。
那里有著重要的回忆。
绫的帽子被风吹走的那一天。
他第一次展露笑容的那个地方。
那就去吧。
位於这条银杏街道前方的——
「去公园吧……等等,刚才那可不是自言自语啦!」
感觉到像是有视线刺过来,纱耶连忙对著包包里的布偶解释。
百百以及丹尼尔,都咧嘴露出挖苦她的笑容。
她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因为是布偶,所以表情并不会改变的。
「总觉得你们这样真方便呢,脸色都不会改变。可以不用去在意别人的视线呢。」
在以前。很久以前。有一个男生总是会注意别人的脸色。
只要某人的表情有变,就会害怕得全身发抖。
即使如此,他还是笨拙地露出笑容。为了让对方喜欢自己。为了让对方肯对他展露笑容。
这样的男生,後来也终於知道,有人会为了他而展露微笑。
他也因此能够展露真正的笑容了。
然而——
这个男生,再度失去了笑容。
即使会有笑容,也只是虚假的笑容。
或许,他已经忘了。
某人会为了他展露笑容。
他会为了某人,打从心底层露笑容。
我……
如果是我,笑得出来吗?
即使失去了,依然,笑得出来吗?
——不用担心的。因为,一定可以找到笑容的。

在秋季,这里会被黄色所覆盖。
那是非常鲜艳的色彩,令人认为要是画成一幅图,反而会变得索然无趣。
因为那张图,将会几乎都是单一的黄色。
在夏季,即使是一片绿色,树梢洒下的阳光以及天空的蓝色,将会让图画更为光彩夺目。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在这条银杏街道尽头的公园里,偶尔看得见正在素描的人,或是架起画布正式作画的人。
公园里。她举起一只手遮著阳光,站在喷泉前面。
喷起的水柱化为水雾,拂过脸颊。
好舒服。
希望泪水也能化成水雾,降低身上的热度就好了。
在如此心想的时候,一幅景象忽然进入视界之中。
喷泉旁边的长椅上,一名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正专注在素描簿上画著某些东西。
他以夸张的气势动著手,并且非常专注。
而且他手中所拿的东西,即使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也可以看得出来——色彩鲜明,比铅笔或是画笔都要短——是蜡笔。
「哇……」
他在画什么呢?
不知为何就是很在意。
还有,总觉得那个男生,很像他。
微微低下头的样子,以及长长的浏海。
回过神来,双脚已经很自然朝著那个画画的男生走去了。
踮起脚尖,悄悄接近过去看看。
不过,她忽然想到。
从正面走过去应该不太妙吧?
所以,就从背後绕过去吧。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
「咦,那个家伙不是——」
丹尼尔忽然像是很惊讶地发出声音。
「嘘!别吵啦!」
她连忙把哈士奇布偶塞进包包深处。
虽然传来挣扎呻吟的声音,不过不管它。
「唔喔姆喔唔喔姆喔……!」
就算它在唔喔姆喔唔喔姆喔,一样不管它。
不管它。
「丹尼尔,看来安静一下比较好喔?」
百百果然还是温吞地这么说著。随即丹尼尔马上就停止呻吟安分了下来,相对的,
「话说啊……直是的……百百,难道你是故意……」
传来了这个喃喃自语的声音。
故意?
不过,这个浮现出来的疑问,没能在纱耶的脑中盘旋。
纱耶的视线完全被夺走了。
就这么被固定著。
长椅上。以蜡笔在素描簿作画的男生。
他的画。鲜艳的天蓝色,以及光所释放的线条。
「………………——!」
瞬问。光、色彩,就像是连周围的声音都被吸入,切取出来置於画纸上。
纱耶清楚听见自己的咽息声,甚至还觉得过於大声了些。
此时,男生的手停了下来,缓缓转向纱耶的方向。
「——嗯?」
浏海在凉爽夏风的吹拂之下轻轻摇晃,因此纱耶看见了他的双眼。
虽然与惺完全不像,不知为何却觉得很相似。
「……有事吗……?」
男生并没有特别起了戒心,他让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询问纱耶。
「唔嘿?」
被问到有什么事情,其实并没有。
只是被那张图所吸引而已。
话语没办法马上脱口而出。从肺里上升的空气,使喉咙发出声音。
接著,她马上恢复了自我。
「那、那个!不、不好意思!那个,该怎么说呢……呃……!那个,您、您跟我认识的……认识的朋友很像……不,苴实并不像……可是该怎么说…………那个……」
讲话变得结结巴巴,使得她回想起自己站在演奏会场的远方,看著某人串场主持时露出笑容的样子。
听到她这么说,
「哈哈哈哈哈……」
这名男生笑了。
不对,是我逗他笑的。
纱耶的嘴唇发出呜~的难为情声音,脸也越来越红。
「啊、抱歉。我只是觉得刚才满有趣的。」
男生这么说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一点都不有趣。
我只有感到不好意思而已。
为什么,我会……

……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於初次见面的男生,应该说,纱耶只是凑巧经过这座公园,凑巧看到有个男生在画画,凑巧接近过去看了一下………………不知为何,现在却坐在他的身边。
「那个……」
从刚才开始,纱耶就只是一直说著「那个」、「那个」,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总觉得放在腿上的包包好像传出百百与丹尼尔窃笑的声音,所以她不发一语抱住了包包,而且很用力。不过,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吧……
哎,算啦。
这名男生似乎不介意这样的事情,只是让蜡笔在素描簿上沙沙游走,或是以手指将色彩揉开。
真的很漂亮,令人忘神到甚至会忘了呼吸。
原来,用蜡笔可以画出这样的图啊。
纱耶最後一次使用蜡笔是在国小的时候,而且是称不上画作的凄惨涂鸦。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经验吧,从纱耶自己的观点,用蜡笔所画的图顶多就只是幼稚园或国小学生涂鸦的程度,所以这名男生所画的图,令她有著非常新鲜的感觉。
「您画得真好呢。」
想说终於挤出一句话了,居然是这种愚蠢的台词。
看了不就知道吗?他很会画的,超会画的。
「啊哈哈,谢谢。」
与纱耶的後悔不同,这名男生反倒是自然地感到高兴,并且有些腼腆地笑著。
果然不像。
不过,很相似。
惺也是这样子笑的。
虽然没办法笑得很好,不过会拼命露出笑容。
感觉这名男生的笑容也有些笨拙。
相对的,会令人觉得很率直,是打从心底露出的笑容。
……惺……你曾经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等等——
我在做什么啊!
脱离自己的思绪之後才发现,自己正一直盯著这名男生的脸,就像是要把他的脸看出一个洞似的。
幸好男生的视线已经回到素描簿,并没有察觉到就是了。
觉得不妙的纱耶,正想要把视线栘开的时候,
「行了……」这名男生轻声说著,以指尖弹起变短的蜡笔。
这张图似乎完成了。
这名男生以双手拿著素描簿用力伸直手臂,让素描簿离开身体。
稍微拉开距离的那本素描簿,有著亮丽又多采多姿的色彩,就像是童话世界一样。
纱耶并不清楚画作技巧的好坏,或是作品价值之类的事情,不过她就只是一直发出叹息。
「好厉害……」
屏息佩服的声音化为了言语。
回过神来的她,觉得不好意思而捣住了嘴,不过这名男生缓缓转向纱耶。
「哈哈哈,这只是类似涂鸦的东西,所以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了。」
「涂鸦?您说这个?」
她不由得打量著这名男生的脸。
在纱耶采出身体的魄力之下,这名男生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啊,嗯。那个,就算是涂鸦,我也是很努力在画的……应该吧?」
这名男生这么说完,就以手指梳著浏海,并且果然露出笨拙的笑容。
「可是,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涂鸦啊?不,我是说真的!」
虽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不过纱耶不知为何激动了起来。
呼吸好急促呢。呼嘿嘿嘿嘿。
…………话说回来,
纱耶没看过这么棒的画作。
比起学校要求要去,或是被强迫带去的美术馆里,那些好像很了不起地被挂在墙上,有著像是很了不起名字的外国人所画的作品,该怎么说呢,虽然可能阳春了一点,不过更能让她单纯地感动。
天空的颜色。
在风中摇曳的纯白花朵。
温柔绽放著。
映著光芒的画作。
要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这种感动呢?
「那个,我超感动的!」
结果,就只是这样……
对於自己语言能力不够发达的程度,纱耶不禁感到战栗。真是的。
不过,
「是吗,谢谢你。」
这名男生率直表达著喜悦。
既然他画得这么好,这样的话语应该已经听得很习惯了。
不过这名男生笔直看著纱耶,藉此让纱耶知道,他心中的「谢谢」真的是打从心底表达出来的。
话语传达到了。
笔直传达到了。
这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自己也可以因为这么单纯而简单的话语感到开心,感到高兴。
那么,我自己的话语也——
原来如此……我总是没有笔直看著他。
所以,他也不会笔直看著我。
言语没有传达出去。
无法传达出去。
没有传达过来。
其实并没有理解。
并没有感觉到。
不过,能够再对他说一次吗?
说出我心中的真实。这么一来,他也会愿意让我看见吗?
看见他心中的真实……
「非常谢谢您!」
纱耶抱著包包深深低下头。
「咦、不,我什么也没做……」
怱然被道谢,使得这名男生完全不知所措。
糟了。虽然这么心想,不过纱耶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嘿嘿笑了几声瞒混过去。
「——我才应该要谢谢你。」
「咦?」
这次,换成这名男生低下头来。
这次,换成纱耶感到不知所措。
「那么,这张图——」
这名男生如此说著,便从素描簿上仔细把这张以蜡笔画的图取下来。
并且像是理所当然似地,递到纱耶的面前。
「咦?咦?」
「送给你。只是张涂鸦就是了。」
「咦?真的吗?可以吗?」
「嗯。不过也要你肯收下才行。」
「不,我当然愿意了!不只如此——我很高兴!」
纱耶再度鞠躬致谢之後,从男生的手中接过这张图。
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她认为面对这名男生的这份温柔,收下这张图才是正确的答案。
纱耶露出满脸笑容,把刚收到的图展开在自己的面前。
「哇啊……」
她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是所谓的感叹。
「——你的幸福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形式?什么样的颜色?去找到答案不是很好吗?」
百百以不可思议的声音说出的这番话,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嗯。我的颜色就决定是这个了。
这张蜡笔画。
我要这种颜色。
温暖的颜色。
温柔的颜色。
幸福的颜色。
碰触得到的颜色。勇气的颜色——
「这么说来,你是这附近的人吧?」
这名男生不经意如此问著。
「啊,是的。我就读附近一问女中的二年级。」
纱耶的视线依然留在蜡笔画上。在兴奋心情的影响之下,连对方没有问的事情都脱口而出。
「是吗,那就比我大一岁了。」
「……咦?」
男生的这一句话,使她恢复了自我。
大一岁?也就是说,我的年纪比他大嘛!
可是,我直到刚才都还用敬语耶?
而且,你直到刚才的语气,也都是把我当成晚辈耶?
「你……读哪问高中?」
已经不需要使用敬语了。
其实也没有必要刻意让自己不用敬语,不过纱耶总觉得(直到刚才都在用敬语)有些不甘心,所以硬是让语气变回平常的样子。
「呃……总之,我念的高中不在这附近。」
「很远吗?」
纱耶这么一问,男生就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呃,算是有点远吧……从这里搭电车的话,差不多要一两个小时……」
「这完全不只是有点远了吧!」
「说得也是。」
男生这么说著,并且自己耸了耸肩。
「这么说来,你并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嗯。我果然是个要搭一两个小时的电车才能过来的人。来这里只是想说转换一下心情。」
虽然回答得挺奇怪的,不过纱耶可以理解。只是她觉得,像这样要花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到的距离,根本就不算是在附近散步一下转换心情的程度……
在这个时候,
嘟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响起了一个索然无味的电子合成音。
男生似乎想起什么事,将手伸进随意放在长椅旁边的手提包,从里头摸出了手机。
「糟糕……我完全忘了!」
他如此自言自语,之後马上转向纱耶。
「我可以接一下吗?」
他这么问著。
「啊。嗯,请吧请吧。应该说,那我先走啰?」
「是吗?抱歉了。」
这名男生像是很抱歉地点头示意。
其实不用道歉成这样的。
反倒是——
「不,我觉得应该是我打扰你才对。还有,这个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纱耶从长椅起身,并且把图展开给他看。
「别这么说,我也要谢谢你。」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才要谢谢你!那我先走了!再见!」
纱耶快步离开现场。
定了一段距离之後,
「嗯?再见?」
还要见面?
见得到面吗?
这么说来,我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
……可是。
纱耶总觉得似乎会再见到他。
只要有这张蜡笔画的话。
她转过身来看了一下。那名男生正拿著手机,像是很抱歉地抓著脑袋。
「被骂了?毕竟跑到这种地方来呢。女朋友吗~~呵呵~」
纱耶稍微窃笑之後继续前进。
当她不知为何感到兴冲冲的时候——
「好蠢的脸……」
她忘了,会说话的哈士奇布偶。
「吵死了!」
噗的一声,纱耶隔著包包给了布偶一拳。
「咕呃!」
虽然好像听到这样的声音,不过不用管它。不管它。
夏季的炎热日子。
热风中,白色的花朵摇曳著。
绿叶上,蜻蜒舞动著。
光,照射著。
某些事物,正要开始改变。

只要下雨,就会感到痛楚。
内心会感到痛楚。
会对昨天感到痛楚。
会对明天感到痛楚。
天气预报出错了。
明明说过不用带伞的。
总觉得,好像一直都会出错。
或许是因为大家过於注意天空的心情,天空才会欺负我们的。
所以,只要站在雨中,就会觉得天空是可恨的。
会讨厌起这样的自己。
绫,总是满脸悲伤。
站在那样的雨中。
是我害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虽然如此,我却没办法为她做些什么。
不过,如果有我做得到的事情——
晚上六点半之後,白天的天气似乎闹别扭了,使得天空开始下起雨。
进入表演空问一看,第一组乐团已经开始演奏了。
虽然观众席上有零星的观众,不过其中应该也有今天要上台的乐团成员,所以真正的观众少了很多。虽然不只是因为下雨的关系,不过真要说的话,上台表演的都是这种乡下地方的无名乐团,当然也无法吸引客人前来。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是了。
「永尾跟吉野他们,也把自己的朋友叫来不就好了……」
永尾与吉野的乐团,在五组乐团之中是第二个表演的。由於接下来就要上台,所以充满烟味的观众席并没有两人的身影。他们应该已经在後台了吧。
总之,纱耶拉著走进室内之後就动也不动的惺的袖子,移动到距离舞台最远的角落。
其实他应该不想来吧,不过纱耶硬是带他过来了。
「音乐这种玩意,真是无聊。」
虽然不知道他这番话是否出自於内心,不过光是说出来也会有所抗拒吧。
更何况,惺与永尾是吵架拆夥的。
自从绫定了之後,惺就失去了做任何事情的力气。因为绫是他的内心支柱,也是他心灵的源头,真要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啦……之後每当乐团要练习,他不是迟到就是翘掉,在永尾开始逐渐忍不住的时候,
「反正,你们就算听了我们的曲子,也没有任何感觉对吧?就只是一直在做这种蠢事。哎,音乐这种玩意很无聊对吧?」
惺在乐团正在表演的时候,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当场走下舞台,从乐团中消失。然後乐团就解散了。
就这么被主人扔在原地不管的可怜乐器们,之後由纱耶接管带回家里,至今依然在她的房问,等待著主人再度弹奏它们的那一天。
真是过分的一段往事。
不过,或许今天可以成为契机。
能够与永尾他们和好的契机。
纱耶认为,需要有某种契机才行。
没什么变化也无所谓。
只要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就行了。
以前即使有著长长的浏海,惺还是会隔著浏海确实看著这个世界,看著某人。
即使没办法以目光相对,也曾经确实想要看著对方。
然而,现在的他甚至放弃去看。
以浏海藏起眼睛,藏起内心,完全被真空填满。
「帮我拿著这个。」
虽然声音被舞台传来的刺耳音乐盖过,纱耶还是把手上的塑胶伞交给惺,自己前往柜台拿饮料。
她在柜台出示两张饮料券,大声对著店员大姐喊著:
「不好意思!我要可乐跟香瓜汽水!」
惺的话就喝可乐吧。
我的话是香瓜汽水。理由是因为我想喝。
说到站在表演空间里的惺,就会给人一种喝著可乐的印象。
所以,他适合喝可乐。
……应该吧。
「啊,谢谢!」
纱耶对店员道谢,并且接过两个纸杯。
碳酸在手中的杯子里冒著泡泡。
「来!」
递出左手装著可乐的纸杯之後,惺默默接过来拿到嘴边。
在喝进嘴里的瞬问,他一下子露出像是困惑的神情。他稍微凝视著因为碳酸而冒泡的液体,不过马上又将表情收得看不到了。
隐约可见的回忆,似乎又被他推回记忆的最深处。
虽然差点就要叹出气来,不过纱耶忍住了。
还没还没,现在才要开始!
既然难得来到这个充满烟味的地方,就来享受一下吧!
她将目光转向舞台。
花俏的照明灯闪烁著。第一组乐团,是由五名大约是高中生或大学生的女孩组成的辣妹乐团。
……总觉得没什么显眼的地方呢。
这是要帮哪个乐团暖场吗?
主唱的歌声以及曲子的旋律,就是平凡到会令人这么认为。
除了,唯一的例外。
「——那个女生……弹得真好……」
在舞台上的娇小女孩们之中,有一名女孩还要再小一号。
然而,那里看起来却最为显眼。
让身体重心往後,宛如抱著吉他一样用力弹奏。
不只不像是女生的弹奏方式,弹出的声音与吉他一样独树一格,而且声音很大所以特别突出。
虽然纱耶也已经没在弹了,不过毕竟从很小的时候就在碰吉他,她自认可以分辨对方弹得好或不好。
她这种程度,并不是那种趁著文化祭临时组成的辣妹乐团。
更何况——
总觉得,很像。
与惺的弹奏方式……很像。
啊,而且,那把吉他……与惺使用的是相同的款式。
女孩把一头短发摇晃得凌乱不堪,粗鲁弹奏著吉他。
有著可爱的脸蛋,气势却强得惊人。
不由得令人看到出神。纱耶不知不觉在意起惺的样子,悄悄观察站在身旁的他的表情。
他就这么让纸杯靠在嘴边,维持这样的姿势僵住了。
一直盯著舞台,视线被那名女孩夺走。
果然在意了。
该怎么说呢,纱耶开始感觉这或许是个契机。
这个乐团的表演继续进行,并且即将进入尾声。
除了那名女孩的吉他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任何的感动。
在串场时问,担任主唱的女孩说什么「我们今天就要解散」之类的,不过抱歉,这种事情完全就是无所谓的,甚至令人认为「本来就会解散吧」这样。
反倒是她们这次表演的最高潮,在於弹吉他的那孩子在最後爬上了贴著「危险请勿攀登」的扩音器,一边挥动著吉他,
「喵啊啊啊啊啊;!」
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呐喊,引得全场哄堂大笑。
在那之後,她非常拼命对著表演空间里的人们道歉的模样,也令人感觉相当可爱。
不过事实上应该要说「既然这样那就别爬上去啦!」就是了。看起来一副乖巧的模样,却这么乱来。
——不过,那个弹吉他女孩的存在感非常明显。
表演结束之後,观众席的灯光亮起,并且播放当红摇滚乐团的曲子做为背景音乐。为了帮下一个乐团做准备,舞台上拉起了布幕。
布幕可以依照乐团的要求决定是否要拉起来。在永尾与惺组乐团的时候是不拉的,不过今天却拉起了布幕。这大概是因为惺有过来的关系。除了不想让彼此碰面之外,或许也显示著永尾对惺所画出的「界线」。
两人都这么固执,真是的……
现在的感觉变得满不错的,所以求求你们。
当纱耶在心中悄悄合起双手祈祷的时候——
「啊~!这不是惺大哥吗~!」
「咦?」
怱然听到这个声音,纱耶比惺还要感到惊讶。
对他们说话的,是刚才那个乐团弹吉他的女孩。
「那个、那个、那个!」
女孩就这么站在惺的正前方,大概是相当亢奋吧,她弯起双臂不断前後挥动著。
你在做早操吗!
「那个,我!我要做小波志帆!目前国三!——唔哇!这件事请保密!不好意思!我都对表演空间的人说我高一!唔、呃、那个、那个,总之,您是我的超级偶像!倒不如,可以请您跟我握手吗!」
志帆如此说著,就低下头伸出了右手。目前的她相当兴奋,讲话有很多地方怪怪的。
「听到惺大哥的乐团解散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可是,我今天很幸福!啊,虽然我自己的乐团也在今天解散了,不过可以和惺大哥朋友组的乐团同台表演,而且还可以像这样见到惺大哥!」
虽然她伸出了手,惺却是心不在焉到几乎无视於她,所以志帆主动握住了惺的手,并且很有力道地甩了五六次。
「呀啊~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因为,我是崇拜惺大哥所以才开始学吉他喔!然後,连吉他都买了和您一样的牌子!啊,不过我的压岁钱还有零用钱不太够,所以比惺大哥的便宜了一点……而且型号也有点不一样……啊,不过不过,我有练习过了!谢谢您!不对不对,太感恩了!」
真是有趣的孩子。
练习的人明明是自己,并不需要向惺道谢的。
她居然还是国中生,真令人不敢置信。
她在舞台上的存在感那么明显,现在站在面前的女孩却是如此娇小。比一百五十四公分的纱耶还要娇小。
既然弹得那么好,她应该要对惺自豪说著「怎么样啊!」才对。
如果没有做到这种程度,这个蠢蛋一定不会清醒的。
心不在焉又毫无气力,无论找多久,都找不到他那份正在玩著捉迷藏的情感。
眼睛闪闪发亮的志帆,说她自己是惺的粉丝。
惺现在正在想著什么样的事情呢?
他的表情依然没变,视线空虚又旁徨。
为什么不愿意看一下呢?
这么重视他的人,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啊?
在这个时候,原本哇哇骚动著的志帆,忽然停止了动作。
「啊…………咦…………?」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脸上露出非常困惑的表情。
她的视线,移向惺身旁的纱耶。
然後,忽然问,一滴眼泪从志帆的脸颊滑落。
「咦?咦——!怎、怎么了?」
怱然就哭起来了,这孩子怎么回事?
情绪也太不稳定了吧!
虽然如此心想,纱耶还是接近过去轻碰她的肩膀。
并且稍微弯腰看著她的脸。
「怎么了?」
这次,她比刚才还要更温柔地问著。
「……绫姊姊……?」
「———!」
「对不起!我听说绫姊姊已经过世了,不好意思。後来我才想到,这么说来她有一位双胞胎妹妹,那个,可是,为什么我还这么兴奋……总觉得,全部,真的很抱歉。看到姊姊的脸我才想起来。那个,我很喜欢绫姊姊的。可以那么快乐地组乐团,又能跟惺大哥还有乐团的朋友们一起表演,我觉得好羡慕,觉得这样一定会很开心,所以我也想要组乐团了。可是,弹吉他明明很开心,我却从来没有露出过绫姊姊那样的笑容……没想到,绫姊姊过世了……乐团也……没有了……我到底在兴奋什么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之後,志帆不断地道著歉。
啊啊,无论是对於惺、绫或是乐团,这个孩子真的都非常喜欢呢。
已经确实传达出去啰。
无论是惺的想法,或是绫的想法。
可是,绫已经不在了。
那个时候拼命唱出歌曲的惺,也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像是空壳一样的两人。
我是空壳,惺也是。
不只是惺而已,绫也是我心中的一大部分。
绫受到许多人的喜爱呢。
「谢谢你。」
我轻轻抚摸志帆的短发。
连我都快要哭出来了。
害得我好想抱住她。
温和的感觉。
惺,快看啦。
快给我看啦。
曾经思念你,呼唤你的人,确实就存在於这里。
这个孩子的心中也有你。
然而,惺的视线没有落在志帆身上过。
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有看看她呢?
为什么,你连看都不愿意看呢?
那双被浏海遮住的眼睛。
其实,你看得到吧?
你有在看吧?
为什么……
观众席的灯光变暗了。
舞台上的布幕被拉起,刚才先去进行准备的永尾与吉野他们上台了。
永尾的眼神微微在观众席徘徊,寻找著惺的身影。
然而,他的视线马上改为凝视著哪里都不是的虚空。
为什么,大家都不会试著去看呢?
明明就在这里。
其实明明就在这里的。
有看到吧?
看得到吧?
我,要去看。

即使难受,即使悲伤,也不要栘开目光。
直到雨中茫然自失的她,恢复笑容为止。
演奏开始了。
那就像是,
——对惺的一种讥讽。

纱耶、惺与志帆三个人,并排在最後面的地方看著舞台。
志帆抓住了纱耶的手。
小小的手,这真的是弹出那种吉他伴奏的手?
志帆依然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即使永尾与吉野的乐团已经开始演奏,她也像是随时会掉下眼泪似的。
之前担任贝斯手的永尾,如今是吉他手兼主唱。
就像是当时的惺。
然而,完全不一样。
无论足任何方面。
并不是惺与绫那种旋律优美的吉他摇滚乐,这只是普通的「歌曲」。
没有任何痛楚或感情,就只是一首顺耳的歌曲。
好像现场伴奏的卡拉0K。
纱耶率直这么认为。
志帆应该也感受到相同的事情吧,她握著自己的手似乎是冰冷的。
永尾,还有吉野,为什么你们要演奏这种音乐?
演奏这种音乐有什么好玩的?
你们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嘛。
太拼命了。
看起来,就像是只为了要讥讽惺而这么拼命……
尤其永尾更是明显。
纱耶认为,这根本就是他刻意不去意识到惺,刻意不让惺意识到他而进行的「演奏」。
一点都不有趣。
这种像是在舞台上,只由自己等人迳自完结的作品。
也没有希望能让某人听见,或是希望能传达给某人的意念。
即使在这么狭窄的表演空间都传不到最後一排的音乐,纱耶实在不认为这种音乐可以传到外界,传到某人的内心深处。
纱耶很失望。
即使惺退出乐团,至今依然在创作音乐的永尾与吉野。纱耶认为要是可以看到他们两人努力的样子,或许就可以打动惺的内心。
然而,如果是这种玩意,根本无法打动任何人的心。
失去了。
这里也有失去了某些东西的人。
对於纱耶与惺而言,是绫。
对於永尾与吉野而言,是惺。
都是一样有著很大份量的东西。
对吧?
因为无论是永尾还是吉野,都是喜欢上惺,喜欢上惺的作品,所以才会一起组乐团,而且感觉快乐无比的。
然而惺失去了绫,他们两人失去了惺。
他们在舞台上的模样,就只是令人痛心。
大家就这么失去了某些东西,在真空中不断挣扎。
心里的真空,就这么没能装满足够的空气。
无法呼吸,就只是不断挣扎著。
为什么,惺没有站在舞台上呢?
为什么会像是这样,以没有任何感觉的心,站在这里眺望著舞台呢?
即使永尾与吉野的乐团结束演奏,惺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表演结束了。在小小的方形密室里,响起零碎的杀风景掌声。
吉野走下舞台之後,一下子就冲向纱耶等人所在的地方。
然而惺却像是不关己事一样跑去上厕所了。
他打算就这样,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回家吗?
「你好!」
吉野还是一样充满活力。
虽然汗流浃背,三分头还冒著蒸气,不过他的表情却没有成就感或满足感。
「不发问卷吗?」
在上一个乐团的时候,只要每次表演结束,吉野一定会流著汗发问卷给观众席上的客人,询问他们对於演奏的感想。
「不用了,反正都是那样的……」
吉野这么说著露出苦笑。
还握著纱耶的志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这也是没办法的。
「纱耶,惺现在怎么样?」
惺与永尾是撕破脸的状态,乐团则是解散。虽然吉野开始与永尾另组乐团,不过他不可能会不在意惺的状况。
「没怎么样……一点都没变。」
以坏的方面来说。
「是吗……」
虽然失望,不过吉野就某种程度而言,似乎已经预料到纱耶会这么回答了,因此他叹了一口气梢做停顿。
「既然他愿意来看表演,我其实有点期待呢。」
「期待?」
「……是啊。或许惺与永尾可以和好……这样。」
「是吗……我本来也在期待的……」
「不好意思,我们太不中用了……」
吉野难过地说著。沿著眼镜低下的汗水,看起来就像是泪水一样。
「别这么说……没这种事的……」
纱耶顶多也只能这么说道。
继续说下去的话,也只会成为普通的安慰罢了。
纱耶的手忽然被紧握了一下。
啊,糟了。
志帆正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抬头看著纱耶。
不应该在这孩子旁边讲这种事情的。
乐团解散之後,志帆也一样受到了打击。
而且乐团还是因为撕破脸而解散的。连这种不需要知道的事情也被她听到了。
「对不起,该怎么说呢……」
纱耶一开口,志帆就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没听见的。
她宛如这么说著。
此时——
永尾从後台走出来了。
在同样的时间,惺也从厕所回来了。
两人在距离纱耶等人一段距离的地方,彼此相对。
永尾笔直看著惺,惺则是因为浏海的关系,所以不知道他正在看哪里。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并没有在看永尾。
「……看了吗?」
永尾简短说道。
惺没有回答,就这么面无表情让视线在空中游走。
「怎么样?很惨对吧?」
自虐的笑容。永尾耸了耸肩。
「不过,那也是——」
「是啊。」
惺说出了来到这里之後的第一句话。
「真是有够惨的。让大家看到那种玩意,你们居然不会觉得丢脸呢。」
不负责任,但却冰冷又令人疼痛的话语。
「用不著你说我也知道。我们只是用我们的风格在走。」
永尾情绪化地扔下了这句话。
「啊啊,就这么做吧。」
「我们会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这样最好。毕竟我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不想再看到那种玩意了。」
对於惺说出来的这番话语。永尾拼命咬紧牙关,试著在心中安抚著自己,然而他忍不下去。惺的话语没有温度与知觉。
不冰。不热。不痛。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话语。
「你这家伙——!」
纱耶并没有把脸别过去,只是抱住志帆的脸,以身体保护她。
啪——
随著沉重的声响,惺的身体无力後退。
「永~~永尾!」
吉野慌张地向前制止永尾。
「不可以啦,不能在这里动粗!」
「少啰唆!这家伙……!」
甩开吉野之後,永尾再度面对著惺。
「为什么你老是那种眼神!」
永尾看著自己有些变红的右手,
「这家伙!就因为他这个样子,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向前进啊!」
然後再度想要朝著惺打过去。
不过,吉野拼命制止了他。
「就说了,不可以啦~~!」
「有什么关系,再让我打他一拳啦!惺!你也给我放马过来!」
响起的呐喊声。
表演空间里的视线,都集中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纱耶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紧抱著志帆。
志帆的手紧抓著纱耶的身体,使得纱耶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不过她拼命忍耐著。
如果是绫,就可以将他们串连起来的。
将乐团、惺、永尾以及吉野串连起来的,是绫。
因为有绫,所以才能在绝佳的平衡之下成立。
然而,现在别说是平衡了,他们甚至不愿意接近彼此。
要是想要接近,就会忍不住宣泄情绪。
可是,我办得到吗?
像这样宣泄情绪。
还有像这样朝著惺挥拳。
永尾好了不起呢。
并不是因为他是男生,而我是女生这种原因。
是因为温柔。
一定是的。人如果想变得温柔,就会受伤。
要是对此感到害怕,或许就不可能存在著真正的温柔了。
那么,我呢?
我在害怕。
脚使不出力气,没办法走向前。
一直都是如此。
明明觉得,终於可以踏出去的说。
为什么没办法向前呢!
不是决定过,再也不要看到绫的那种表情吗!
不是决定过,再也不要让她露出那种表情吗!
然而——纱耶动不了。
惺没有试著去看任何人,他伸手朝著渗出鲜血的嘴唇一抹,就这么以摇摇晃晃靠不住的脚步朝著出口走去。
「喂!惺!你想跑吗?过来啊!放马过来啊!看著我!不要栘开视线,好好看著我!然後给我打过来啊!」
「永、永尾!不可以继续了啦!会造成店家困扰的!」
即使不用吉野出面阻止,惺也已经离去了。
门碰的一声关上,惺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头。
惺刚才所站的地方,有两把伞。
必须要追上他才行。
外头正在下雨。
必须要追上他才行。
我,必须要追上他才行。
不是绫,是我。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离开表演空间的永尾与吉野,并没有与乐团一起庆功,而是来到距离表演空间比较近的吉野家里躺在床上。
吉野他家的地下室有一间隔音室。由於玩乐团的事情并没有得到家人的许可,所以没办法在这里练习,不过乐团成员常常把CD带过来,以震耳欲聋的音量来播放。
只是,这也是与惺和绫组乐团时的事情。
目前的他们也没有听音乐,而是由空调的声音代替背景音乐。
「我说啊,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永尾反覆说道。
「『我们』是什么意思啊,『我们』。我可是有在努力喔。」
无论是吉野还是永尾,讲话都没有力道。
虽然并不是在演奏的时候燃烧殆尽,不过因为下雨以及闷热,使得他们感到非常倦怠。
「我们啊,应该是考生对吧?」
「说过了,不是『我们』,我是明年喔!」
「明明要考试了,却干了这种无趣的事情……到底在做什么啊……」
「哎,的确很无趣呢……」
这是他们两人的真心话。
目前的乐团,很无趣。
之前明明光是练习就那么有趣的。
「你啊,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我不知道……不过,我想继续玩乐团呢……」
「就算这么说,你家里不是音乐世家吗?而且啊,还是古典音乐的。所以家里连隔音室都有……」
「怎么了吗?那种东西有是有啦……」
「我想想,记得你老爸是指挥家……」
「妈妈是音乐公司的董事长。两个哥哥一个是钢琴家,一个是大提琴家。」
「那还真厉害。很少听到有人是大提琴家呢……」
「对吧?很厉害对吧?」
「那你……学过什么……?」
「…………打鼓。」
「别的乐器呢?」
「不可能的。虽然多少会一点……不过我没有才能。」
「也是啦,毕竟你做的曲子真的很不怎么样……我大概知道你练打击乐器的原因了……」
「我说啊,那你就不要让我这种家伙作曲,你自己来试试看啦……」
「唉~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好相?……玩乐团……」
「不是正在玩吗……应该说,今天也已经玩过了不是吗……」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想跟惺一起玩乐团。」
自从进入这个房间之後一直冗长持续的对话,在此时第一次中断。
空调呼~地吐出冰冷的空气。
「…………不要啦。那种家伙……」
永尾好不容易只说出这些。
「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啦……」
「可是,由永尾唱歌的话一点都不有趣啊,应该说,永尾你很不会唱歌呢!」
「吵死了上」
「吉他也弹得不好对吧?为什么要弹吉他?弹贝斯不就好了?」
「不准问。」
「其实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
「永尾现在不弹贝斯——是因为惺的关系对吧?因为,永尾之前不是说过吗?你说你喜欢惺所作的曲子,他的曲子可以引导自己弹出最好的贝斯,所以只要没有他,你弹贝斯就没有意义这样。」
「……这个家伙真热血呢……」
「这个人不就是永尾吗!我记得很清楚耶?因为我超感动的,而且我也这么认为。惺所作的曲子能让我打出最好的鼓,只要惺肯唱下去,我就会有继续打鼓的动力。所以就算家里再怎么说,我也决定一辈子都要当鼓手!」
「真敢说呢~不过,如果是一辈子当鼓手的人所作的曲子,唱起来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所、所以我不是说要你自己写吗!」
吉野撑起上半身,将身体转过来面对永尾。
永尾也一样撑起了上半身。
「我并不是想要作曲,我是想弹贝斯。」
「我也是啊!我想要打鼓!」
「你现在不也在打鼓吗?」
「我想在惺的後面打鼓——!」
「……真敢说呢…………」
永尾再度放松力气倒在地上。
「……我也是。」
「咦?」
「我也是在弹贝斯的时候最开心……好想弹贝斯啊……跟惺那个笨蛋一起……」
逐渐变得激烈的雨声,也无法传入这个房间。
两人的话语没有消失。

那一天。
一样是雨天。
他失去了绫,失去了心。
我没能追上他的背影,也没能承受这股失落感。
不过如果是现在,一定可以。
可以好好地……
一走出表演空间,马上就可以看见惺的身影。
他没有躲避豆大的雨滴,走在路上的他驼著背,背影无比瘦小,无比脆弱。
甚至令人认为,他可能会就这么变小消失。
忽然问,他停下了脚步。心不在焉地凝视著虚空。
纱耶顾不得雨水溅到身上,就这么朝著惺跑去。
她递出已经打开的伞。惺的T恤已经湿得贴在肌肤上了。
雨势增强了。
敲打在地面的雨滴,化为激烈的声音吞噬四周。
惺正朝著虚空轻声说著一些话语。
「…………————……」
然而,纱耶听不到。
「惺,你怎么了?」
宛如叫喊的这个声音也传达不到。
雨声。
想要盖过雨声的呼唤声。
就这么没能传达,消失了。
惺没有向前进,也没有转身向後。
然而,这与无能为力的我是一样的。
——那么。既然这样,就非得要前进。
现在,非得要前进不可。
对於我,对於惺。
不能让绫一直露出那样的表情。
惺……!
纱耶伸出手。
她想要碰触他的肩膀。只差,一公分了。
但是。
「——……绫……」
在听见惺的嘴唇说出这个字的瞬间,纱耶内心的某种东西裂开了。
那是,纱耶自己的声音。应该沉在最深处,自己心中的声音。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
纱耶的黑色休闲鞋沉人雨中。
她一直伫立著。就只是伫立著。
没有能够对他说的话语。
也没有办法触碰他。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纱耶甚至无法朝著再度前进的他追上去。
就像是避免呼吸停止,光是喘息就没有余力了。
为什么?为什么?
我……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
「……不要……」
在雨中。
她崩溃了。
甚至失去拿伞的力气,任凭雨水打在身上。
「——纱耶!」
声音。
吉野与志帆从店里出来了。
雨。
拨乱的声音。
内心。
崩溃了。
——铃。
小小的,铃声。
像是空气裂开一样,出现在面前。
那是一只毛色漆黑的猫,有著金黄色的双眼,只有尾巴末端一个指节的长度是白色的。
这只猫,像是在瞪著纱耶一样看著她。
还有,站在它身旁的影子。
似乎很悲伤的表情。
……绫。
求求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要用那么悲伤的表情看我。
因为,我明明已经知道的。
我明明,已经知道了。
雨。
拨乱的声音。
惺没有改变的理由。
维持著终结,不愿意开始的理由。
那就是,
——因为我……

不断降下的,是雨。
响亮的声音。
敲打著窗户的风,以及水之箭。
或许像个小石块一样,被别人踢开之後滚到路边的角落会轻松得多。
如果那里就是自己该去的地方,那么也好。
失去内心,失去了归宿。
定在路上的猫,害怕著黑影而缩起身子。
雨水拍打著。
缩起身子。
这个发高烧的世界,对於改变的行为感到难受,对於不变的事物感到痛苦,永远就只能目送著一切。
他,还有她,都是如此。
漆黑的房间。角落的位置。
纱耶抱著双腿缩起身子。
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猫,颤抖著发出呜咽。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其实她已经察觉了。对於惺而言,自己的存在只会让他的伤口更深。或许就是自己,在他的内心制造著真空。
——与绫有著相同长相的自己。
宛如分身。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我们是双胞胎啊。
无论是我还是绫都不是自愿的,不过两人是一起诞生的啊?
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虽然一样,却不一样的存在。
与绫相同的长相。对於惺而言,这一定只会带给他痛苦而已。
想忘记失去她的痛楚也无法忘记。即使想要回忆与她之问的温柔记忆,也因为面前总是有张相同的脸孔,使得无法治愈的伤口感到痛楚。
我不应该认为自己必须做些事情吗?
只要看到我,惺就会想起绫。
所以,他不肯看。不肯看我。
所以,在雨中,他看著绫。
我,再也,无能为力……
要是被他看见了那么悲伤的绫,将来只要看到我,他就会回想起来。各种事情,快乐的事情,悲伤的事情,全部的事情,都只会令他感受到绫不在的事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咽变成了宛如悲鸣的哭声。
就在这个时候。
又像是和往常一样,床头枕边的布偶轻轻倒了下来。
「——百百!百百~!……等等,不在这里?呃、咦?我、我先来了?」
哈士奇布偶以可爱的声音骚动著。
然而,听不到它的好搭档泰迪熊的声音。
相对的,
——铃。
响起了铃声。
在远处,在身旁,在耳中深处,响起。
「直、直接现身吗?百百~~?」
被哈士奇的声音所吸引,纱耶就这么以泪人儿的表情拾起头来。
虽然应该是漆黑的,却很明亮。
不对。那是与那个男生所画的蜡笔画里头,那朵纯白的花朵非常相似的——一名少女。
无论是头发与肌肤,都白皙得像是透明无暇,脚上鞋子的红色特别显眼。
「……是谁?」
纱耶理所当然地如此询问。
随即,
「初次见面……应该不是呢。」
纯白的少女,露出像是在说笑的笑容。
「啊……」
这个声音。虽然非常成熟,却很稚嫩。
泰迪熊——
「百百……?」
「是的。我是百百……」
这一次,就像是以物理实验表演短剧一样,在黑暗赫然裂开的瞬间,出现两个像是黄金色月亮的大眼睛。
在站著俯视纱耶的百百脚边,一只挂著红色颈圈,颈圈上还有个大铃铛的黑猫依偎在旁。朦胧浮现在黑暗中的,是黑猫尾巴尖端只有小指指尖大小的一抹白色。
刚才的……猫?
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实啊,这次你自己说什么『会用很像布偶的方式所以没问题』,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刚才我自己过去,不就是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吗,真是的……」
黑猫——丹尼尔像是在叹息般说著。
「你们是……布偶里面的?」
「总之,应该算是类似吧?」
百百耸肩露出俏皮的表情。
「不对吧!百百!啊,对了,只要给她看那个……!」
丹尼尔俐落抬起前脚,让尾巴伸到自己面前,以一样俐落的动作用前脚抓住。
「来吧,百百!0K啰!」
「那个不用了。」
「咦、咦、咦?咦~~?」
被百百抱起来的丹尼尔,似乎因为没能出风头,而发出不服气的声音。
「已经,无能为力了?」
「咦?」
百百唐突地问著。
少女以她的双手,抱起正鼓起脸颊瞪著纱耶的丹尼尔。
「……我……我…………!」
「你想要做什么?」
百百像是要引导纱耶回答似地进一步问道。
想要让绫露出笑容。
希望惺能够露出笑容。即使是笨拙的笑容也好,希望他能露出非常努力的笑容。
纱耶这么心想。
然而,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自己只会触碰到惺的伤口。只会给予他痛楚。
「——不过,你只能尽力而为。」
然而,百百这么说著。
「说不定,这样就能够让某些事情有所改变吧?」
不以为意的语气。宛如刻意装出的笑容。
「你应该可以自己做出决定的。那张图——你在那张蜡笔画里看见了什么?」
纱耶惊讶地咽了口气。
位於画里的是——
「那张图里的光,是所有人都拥有的东西。必须要由自己去发现。可是,有时候也会有无法察觉的状况。既然这样,你就帮忙让他察觉就可以了。即使是在黑暗之中,或是在光明之中。你做得到吧?因为,你活著。」
「百百……」
她呼唤著这个名字。
——铃。
「怎么这样……」
百百与丹尼尔,都像是消散於空气中一样消失了。
不见了。
这一瞬间,窗外吹进一股强风通过室内。
喀咚。
有个东西在黑暗中落下。
床的旁边,书桌的方向。
从绫住院的病房里拿回来的私人物品,就这么放在桌上几乎没有动过。虽然母亲曾经想要收拾,不过纱耶表示希望就这么维持现状。从那之後桌面就一直没有整理,就像是纱耶至今还没整理好心情,维持著现状。
靠在墙边的纱耶,缓缓站了起来。
平常不用特别意识就能按下的电灯开关,她伸出手以手指摸索。
过了一会儿,日光灯的光线闪烁了几下,并且照亮房间。
纱耶走了过去。
那是一张MD。
她捡起掉到桌子底下的那张MD。
虽然是绫的私人物品之一,不过至今纱耶并没有特别去注意。
她在病房一直都在听这张MD吧。纱耶顶多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认知而已。
然而如今,不知为何,她非常在意这张MD的内容。
「……绫……」
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纱耶从保护盒里取出MD,然後放入播放器。
播放器轻轻吸入MD,液晶画面显示出音轨数以及总播放时间。
音轨没有曲名,而且总共只有一个音轨。
播放。
「………………………————啊……」
叹息,宛如泪水一样滑落。
开始播放的内容。
那是,

传来了玄关大门打开的声音。
有母亲的声音,她在呼唤惺的名字。
纱耶把MD塞进口袋,飞也似地冲出房间。
然後一把抓起放在客厅的剪刀,朝著正要进入自己房间的惺追了过去。
你拿著剪刀做什么?
想要这么询问的父亲与母亲,都只能无言目送著她。
他们第一次看到女儿愤怒成那样的表情。
然而,看起来却非常悲伤,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惺——!」
纱耶以将是要一拳挥过来的气势,走向正在把湿透T恤换下来的惺。
「干嘛啦……」
惺无力说著。
到目前为止,这样的说法都会让她很难过,很消沉,不过现在已经……
「我要让惺看看你没看见的东西!」
「啊?」
劈头而来的这句话,使得惺变得无法动弹。
纱耶伸出手,抓起惺的浏海。
然後,
喀喳!
以剪刀剪下了一部分的浏海。
隐藏起来的细长眼睛,与纱耶的视线相对。
「喂…………………?」
原本想要破口大骂的他,声音却在途中停止了。
纱耶在哭泣。
豆大的泪珠从眼中二凋滴滑落,然而她连擦都不擦,只是笔直地,就这么笔直地凝视著惺。
「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绫才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啦!」
她以颤抖的声音,以竭尽所能的声音说著。
「就是因为我这个样子,绫才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所以,惺跟我都一定要往前走才行,勉强自己也行,只能走一步也行,我们都必须要前进。不然的话,就会连转身回顾都办不到了。这样下去的话,绫将会一直忘记她曾经展露过笑容的。必须要看,必须要好好看著才行……」
吐露自己的心意,将一切吐露出来。
她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任性。
然而,纱耶希望惺能看见她的心情。
「我觉得,就算是会更加受伤也好,更加难过也好,更加痛苦也好。因为,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啊?我们正在这里呼吸,我们还活著啊!明明有能力去感觉,却变得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样子,太可怕了啦……」
惺注视著纱耶。
就像那一天,她走的那一天一样,只是伫立不动。
然而,他第一次看著纱耶。
「惺不想看的东西,就由我来帮你看。肮脏的东西还是讨厌的东西,都由我来帮你看。所以不要躲了啦,不要躲了快点出来啦,求求你,看著我……!」
说出的话语。满溢而出的话语。
「难受吗?看著我有这么难受吗?因为与绫一样。说得也是呢,我和绫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可是,不一样,我们不一样的。我是纱耶!好好看著我啦!」
宛如缠著惺不放所说出的,尽是无比任性的话语。
然而,这是纱耶的真心话。
「我哪知道啦……!」
惺这么说著。以细微的,像是会溶化在叹息里的声音说著。
他栘开了目光。
不过,真实的话语被编织了出来。
「我哪知道这种事……我还不是一样……如果可以不去看,我就不会看啊。可是,我看得到。看得到她的表情,看得到她悲伤的样子……只要看到纱耶,就会让我回想起来……」
惺的声音在颤抖。
伤口传来痛楚。
好深,好深的伤口。
化出鲜血,缓缓滴落。
即使如此……
纱耶以几乎要咬出血的力道紧咬著嘴唇。
她走向放在墙边柜子上的播放器,从口袋里取出MD,粗鲁地塞进机器。
播放器还没读入MD之前,她就按了好几次的播放钮。
仅仅的几秒钟也令她感到心急。
终於,扬声器开始发出声音。
在一段像是摩擦麦克风的杂音之後,响起了某个声音。
「——这是!」
惺睁大了眼睛。
那是存在於静止时间里的音乐。
让停下来的时间动起来的,声音。
听得见绫的声音。
她的笑声。
令人变得温柔的,声音。
那是,绫与惺正在唱歌时的光景。
医院的纯白病床上。
响起她快乐的歌声。
幸福的声音。
绫与惺。两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刻划著旋律。
「什么嘛……为什么,这样……绫……我不是说过不要录音……吗……」
惺蹲了下来,像是崩溃一样缩起身体。他在哭泣,然而他的声音,是昔日的温柔声立曰。
愿你的一切就在这里。
愿你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幸福。
常保笑容吧。
因为我希望你可以常保笑容。
希望这首歌能传达得到。
传达到他的伤痕。
想要成为他的话语。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音乐停止了。
接著,传来了声音。
『彩虹啊,其实是圆的喔。你知道吗?』
『知道。』
『不过我们看得见的,是那个像是桥一样的形状。所以或许会有喔,彩虹的起点和终点。』
『唔~或许吧。』
『既然这样,我们就去找吧。稚嫩彩虹的终点和起点……』
播放结束了。
即使短暂,却满溢著幸福的音乐。
「我……明明一直看得见她,明明她露出那样的表情,我却无能为力。只要下雨,我就会看见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要是想去摸她,就会消失……」
惺的声音开始响起。
不是只有我。
原来,惺也看得见。
我们在雨中看见的绫,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
从那天以来,一直如此。肯定是这样的吧。
所以,惺不但没办法向前进,也不愿意转身向後。
他办不到。
「为什么,你们都可以往前走?我一直去不了任何地方。我害怕改变,害怕要是改变的话,我可能就会忘了她。可是只要看见纱耶,只会让我想起她已经不在的事实。我或许想要忘记吧,因为会怕,因为好痛。可是,纱耶却向前走了……就像是只把我丢在原地……」
惺哭得泪流满面。一样泪流满面的纱耶,伸手抚摸著他的脸颊。
「不,我也一样……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
「你们都好坚强……为什么有办法不忘记她就继续前进?永尾还有吉野都能够那么拼命挣扎,看到他们的演奏之後,我就觉得自己为什么没办法站在那边的舞台上,好懊悔,好难耐。还有那个注意到我们乐团的女生,也是那么……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为什么,我会这么凄惨……?」
小小的变化。
情感的漩涡。流动而出的景色。
时间动起来了。虽然不明显,也确实动起来了。
「不对,大家都一样的……」
就像是抱著一只小猫,纱耶爱怜地拥抱著惺。
渴望温暖,渴望温柔。
变得温柔,肯定就是受到伤害。
那么,就受伤吧。
虽然害怕受伤。
但我想变得温柔。
「只不过,为了前进所需要的某些事物,或是转过身来所需要的某些事物,每个人得到这些事物的时间有快有慢而已。我也是一样的。」
她紧紧抱著他。
紧抱著他,以心意包覆著他。
这么一来,就能向前走了。
声音响起之後,就能向前走了。
回顾著身後,向前走。
笔直向前,找出光芒。

纯白的少女站立著。
黑猫依偎在旁边,仰望著白色的少女。
然後,站在他们身旁的「她」,在确实存在的光芒中,笑著消失了。
「——嗯!」
不用担心的。
她宛如这么说著。

「……啊~……呃~……这首歌是……呃~…………」
微暗的表演空间。
传来了结巴到甚至会冷场的串场主持声。
即使不是客满,店里也挤满了人。
温和的笑声与交谈声交相纷飞。
舞台上。被乐团成员们拱出来,在聚光灯与反光球毫无意义的花俏照明,以及明明是串场时问却把回音弄得超夸张的状况下,即使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人——惺还是以手拨弄著有点变短的浏海继续说著。
「那个~……呃~…………总之……就是这个原因……」
「是什么原因啦~!」
站在相同舞台上的娇小女孩,如此吐槽之後就哈哈大笑。
志帆以一只手梳著她决定要留到及肩的头发。因为「她」的发型很可爱,所以她决定要跟著留那样的发型。
不过她有拿这件事对志帆开过玩笑就是了。「我的浏海可没这么翘喔」逗样。
惺也曾经跟著以笨拙的语气嘲笑过志帆。「无论是吉他或是发型,你老是在模仿别人呢」这样。
志帆嘿咻一声,将身上那把看起来简直像是她被吉他弹一样,大到与她身体完全不搭调的吉他重新抱好,并且刻意这么补充说著。
「啊,请继续吧,虽然还要拖很久就是了。」
观众席再度涌起欢笑声。
看著这样的情景,站在相同舞台上的永尾捧腹大笑。他的背带也因此歪掉,贝斯差点摔到了地上。
吉野一副非常乐在其中的样子,在最後方聆听著糟糕透顶的串场主持。
「……所以……啊~………………该怎么说呢…………………………我……脑袋不好,所以没办法……说得很好…………」
观众席的正中央。稍微挺直身体仰望舞台的她,就像是在念咒文般轻声说著。
「——加油。加油啊,惺。」
她温柔地微笑著。
即使结巴,只要有想要传达的想法,就必须要传达才行。
她——纱耶专注倾听著他的话语,并且闭上眼睛。
在眼睑後方,在回忆深处所浮现出来的,是笑容。
另一个与自己有著相同的脸蛋,但却不一样的,绫的笑容。
「…………那个,本次邀请我们前来的……行星老板……谢谢您……呃~今天……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呃~各位朋友……我也衷心谢谢各位。」
咻~~场中涌起像是要炒热气氛的欢呼声。
「啊~~谢谢各位……总之……呃~那么……呃……今天真的非常谢谢各位。我们的乐团叫做『Rude Renbow』。接下来是最後一首曲子,请各位欣赏……——『My Girl』。」

雨过天晴,天空架起了一道彩虹。
没有弯曲,笔直向前延伸的奇妙彩虹。
要是这道彩虹能与某处相连,该有多好。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某处的天空。少女开心的声音温柔响起。
一名纯白的少女,宛如一朵映著光芒的花。她坐在手上的深色镰刀上,并且轻声哼著歌。
「那是什么歌?」
黑猫拼命拍动著像是蝙蝠的翅膀,在纯白少女的身边绕著圈。
看起来,就像是正在随歌起舞。
「不觉得,这是一首好歌吗?」
「会吗?我不太懂就是了。」
「原来如此,丹尼还没办法懂呢。」
「不、不是啦!我当然懂,只是故意说我不懂看看你的反应……等一下,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叫我吗,百百!」
「好啦~」
「回答的时候要简单明了。」
「好的,丹尼尔!」
「很好。等等,唉。真是的……真受不了你耶!」
「什么事?」
「还问我什么事,都已经讲过多少次了,结果啊,你又来了啦……」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有~做~吧~!」
「你错了,丹尼尔。」
少女像是轻轻拥它入怀似地抱住黑猫。
「哪里有错了。早就应该要送到天上的人类,你却让留下来的人看见她的身影,何况还跑去变成布偶,你不是做了这些事情吗?真是的……」
「不过,她已经自己决定了。她自己决定要前往天界。我所创造的只是残影,残留在那里的微薄思念,那只是对於那些孩子们的情感有所反应而已。对吧?」
「……唔……这倒是。是这样没错啦,可是,最後她笑了耶?残影在消失之前笑了耶?」
「咦?有吗?」
「有啦!」
「那么,一定是因为,思念无论位於何方,都会相连在一起的——对吧?」
代替再也无法流泪的人们,纯白的少女流下眼泪。
她未曾拭去眼泪。
然而,少女展露著笑容。
美丽的笑容。
只要听到那首歌。
话语,绽开了。
感觉好温暖,令人好珍惜。
温和的感觉。
时问缓缓流动。
你所诞生之夏的结束。
令人变得温柔的,声音。
baby baby,me me me-fin.


花的嬉戏。Unknown Star's Bolero Side-A:Twilight/momo extra7
——开了一个洞,吞噬一切。

黑色的光,终将成为花朵。
白色的影,曾经成为花朵。
无形的事物,无形的事物,
嬉戏著,嬉戏著,
消失,并且解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拜托!只要一下子也好,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男子跪在地上,朝著宛如漆黑影子的少女求饶。
「——少废话,死吧。」
然而,少女挥动著巨大的镰刀。
脸上挂著轻蔑的笑容。
「………………!」
镰刀穿透男子的身体,没有砍伤肉体,只撕裂了他的「灵魂」。
男子甚至没能发出惨叫声。他全身失去力气,在地上无力折成く字形。
灵魂从男子的体内被强制扯离,在下一瞬间被耀眼的光芒吞噬,消失。
正如消灭这两个字的含义。
这个灵魂,并没有被运送到天上,而是本身的存在遭到抹灭。
不会转世——也就是化为新的生命而诞生。
尼可默默在後方眺望著这幅光景。
就只是眺望著。
已经习惯了。
被迫习惯了。
包括像是这样眺望著一切。以及什么事情都不用做。
灰色的娇小身体变得更小,碧绿色的眼睛因为黑色的光芒而摇曳。
它——尼可的主人阎,被赋予了其他死神所没有的,强大的力量与权限。
力量与权限。那并非死神原本负责运送灵魂的任务——而是狩猎灵魂。
被称为「唯一」的存在。
合与其他死神不同的地方,不只是如此而已。
虽然死神的全身都是以黑色来笼罩,不过合除了黑色之外,还喜欢在服装上头加上红色。而且,还有一个最为奇妙的地方。
——她拥有情感。
死神没有情感。即使有也非常不明显,顶多就是反映出曾经是人类时的情感而表现出来的程度,而且那都是忌妒或憎恨之类的负面情感。虽然有极少数的死神拥有许多负面以外的情感,不过这样的死神肯定会被视为「DEATH」这样的异类,而成为受到轻蔑的对象。
合也拥有情感,面对人类的时候也经常会表露出来。
就像是享受著狩猎灵魂的行为。
面对害怕死亡而求饶的人类,毫不留情地行使力量。刻意让身为死神的自己现身,向对方进行「死亡宣告」。
这样的行为在目前很罕见,在这个世界,只有距离现在很久以前「信仰」较为明显的时代才会如此,如今并不会有死神做出这样的行为。
一切,都不一样。
虽然身为死神,她与死神之间却有著一道界线。
唯一的存在。
「下一个。走了,尼可拉斯。」
「是,主人。」
他们就像是将空间扭曲,消失了身影。

那个时候,它们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彼此鼓励、彼此扶持、彼此赞赏。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光。
拥有金黄色眼睛的它,如今眼神变得比那时候温柔许多,并且与那个时候完全一样,会笔直看著前方。
拥有碧绿色眼睛的它,如今眼神变得比那时候寂寞许多,就像是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时候,只是笔直看著前方。
没有往事可以回忆的世界。没有後方的世界。
未曾回首,只是不断向前。
自己相信的事物。
那个事物,是光芒。
确实存在的光芒。
那个时候的光芒。
温暖。令人变得温柔的,声音。
——尼可是为了什么原因,才要服侍那名死神?
感觉那双眼睛似乎这么说道。
与那个时候完全没变的金黄色眼睛,蕴含在里头的光芒。丹尼尔一如往常笔直看著尼可。
为了什么原因?
那还用说,是为了主人。
也是为了自己。
丹尼尔,你也是这样吧?
所以,你才会服侍那个纯白的奇怪死神吧?
因为对於我而言,或是对於你而言,这就是一切。
主人,就是一切。
那么,你应该知道的。
丹尼尔。
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一如往昔?
为什么,是以我们当初道别时的眼睛,看著我?
为什么,要以这样的眼神……
空气再度扭曲,暗与尼可从那里出现。
「…………咦?」
然而这个地方,与尼可所掌握的下一个灵魂所在之处明显不一样。
是某处的天空。
「主人……?怎么了吗?」
尼可张开背上像是蝴蝶一样的翅膀拍动著,像是要窥视主人表情一样观察著她。
合的表情很明显与刚才不同。
并不是在笑,也不是在生气,而且,两者皆是。
「——那个家伙在这里。」
合丢下这句话。
无须回问,尼可就知道「那个家伙」指的是谁了。
白色的死神,DEATH。
曾经是好友的丹尼尔所服侍的主人。
「还是一样散漫,令我作呕。」
合宛如瞪著虚空,露出轻蔑的笑容。
「什么嘛……什么嘛,那个家伙……」
——咦?
主人轻声脱口而出的这番话,使得尼可感到讶异。
因为语气听起来,有著焦躁与困惑。
合至今的言行举止,有著充满确信的意志。拥有其他事物无法靠近的绝对性强劲。
然而,刚才从合口中说出的话语,有著与这种感觉不同的,某种懦弱。
不过这一切,也马上从闱的表情上消失了。
甚至会令尼可认为只是自己的误解。
合露出有些虚假的笑容。
「除了『死』之外,我唯一感兴趣的对象。」
「那是?」
它知道的。
是丹尼尔称呼为「百百」,被列为异类的纯白死神。
——与主人相同的长相。
暗与百百,在任何地方都不相同。无论是外型装扮,以及内心拥有的温度。
冰冷与温暖。
唯一而绝对的存在,以及纯白得像是在开玩笑的异类。
然而,她们却像是镜中的自己,极为神似。
而且,暗过度意识著百百。
自从知道了她的存在,就会刻意去这么做。就像是相互吸引,不对,甚至感觉是闾在寻求著她。
暗与百百相遇之後,尼可的心中就产生了些许的迷惘。
尼可自认确实无误的事物。那就是主人——暗。
一切……自己之所以存在,一切都是为了主人。
没错。它确实这么认为。然而——
尼可为了拭去自己的疑问与迷惘,试著去做任何自己能做的事情。然而,却导致自己必须接二连三面对出乎预料的事实。
名为百百的死神。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它试著连接天上死神管理局的资料库,然而使用各种方法都找不到任何资料。
甚至连应该登录在上头的身分证明都没有。
不会吧。它想到了一件事。
百百的ID,是死神『A』之一〇〇一〇〇号。
主人合的ID,是死神『A』之九十九号。
『A』是不存在於资料库里的代号。
拥有这个代号的死神,并不存在。
尼可认为,这是因为暗是「特别」的存在。到目前为止是如此。
然而,有另一名死神拥有这个不应该存在的代号。
纯白的异类。
虽然与暗完全不同,却一样存在著情感。
而且甚至会不惜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侍魔。
或许正因为如此吧……
丹尼尔才能够保有与当时一样的眼神。
所以,它说了那样的话。以那种态度,率直地说出来。
在暗袭击白色死神的时候,尼可所说出的话语,使得丹尼尔将情感显露在外,激烈地表达愤怒。
「你还不是在那种不够格当死神的『DEATH』身边工作!」
「你是认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绝对不原谅你!」
「尼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你一点都没变才很奇怪吧。」
——要再见面喔。
它们这么说著,然後分开。
再度见面。
一直希望可以见面,而且总算见面的说。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那个时候,尼可最珍惜的是好友丹尼尔。丹尼尔最重视的是好友尼可。
现在不一样。
对於尼可而言最重要的,是暗。对於丹尼尔而言最珍惜的,是百百。
然而它没有想到,自己最重要的人,却会伤害丹尼尔最珍惜的人。
而且,还是有著相同长相的两人。
拥有情感的两名死神。
这份情感,让尼可改变了。
这份情感,让丹尼尔没有改变。
尼可,只是尽力想要成为一位「优秀的侍魔」。
丹尼尔,只是尽力想要成为一位「优秀的侍魔」。
哪里不同了?
哪里改变了?
哪里没有改变?
尼可的心情,与丹尼尔的心情相同。
——这是我的工作。
它把丹尼尔的这番话,连同逐渐膨胀的疑问与迷惑,塞进自己的体内。
塞进内心的深处。
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物。
只要这样就行了。
相信现在,位於面前的主人。
空气摇动,风使得闱的红色围巾飞舞。
红色宛如生物一样蠢动。
「『花园』吗……没想到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暗依然瞪著虚空,没有移开视线。
「花园?意思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尼可问道。
「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存在著。」
暗一说完,就高举手中的镰刀。
「主、主人?」
尼可还来不及询问主人想做什么,合就挥动了镰刀。
从镰刀发出的光之冲击波撕裂空间。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只是一道光通过而已。
即使如此,
「是这么回事吗……」
暗还是放下镰刀自言自语。
尼可无法理解。虽然合似乎认同了某些事情,然而在它的眼中,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不可能找得到。不过,只有那个家伙的感觉,可以连结到那个地方。不对,应该是已经连结了。」
暗继续说著。
尼可也可以在脑海中看见。暗所说的,大概是有著百百气息的那个地方怱然消失无踪的事情吧。
暗使用力量,感觉到了些微的波动。
「尼可拉斯,开始啰。」
笑了。
暗就只是笑了。宛如是要支配从自己体内涌上来的情感。
合高举镰刀。
「哈啊——!」
光之冲击波,再度化为巨大的箭,释放到空间之中。
这道光,刺进虚空。
没错,刺进去了。
「那是……!」
尼可哑口无言。
空间将光之箭吞噬了。
「结界?怎么可能!」
在暗像是嘲讽一样露出笑容时,光增加了强度,流入前方的空间。
吸入光的漩涡逐渐变大。
到最後,很明显看得见空间正在裂开。
「花瓣……」
暗与尼可的面前,忽然出现无数的花办。花瓣很快增加到足以淹没他们的量。
暗轻轻停止了光箭。
并且将视线投向吞噬光箭的裂缝。
「什么……」
那是尼可第一次看见,主人惊讶的表情。

空间里,绽放著白色的花。
那是宛如一朵花,有著少女外型的,一名女性。
花朵这么说著。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是被那个人,被那朵白花的存在所吸引吧……」
宛如维持著少女外型而老去的这朵花,以空洞又游栘不定的视线看著合。
「你……是谁?」
这朵花就像是……那个纯白的死神。
「我们是你的影子……」
花朵缓缓地,漂浮著接近过来。
相对的,暗则是毫不退却等待著。
「影子?」
「不过,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无法映照光芒的影子并不是影子。我只能逐渐枯萎凋零。」
「哈哈哈,枯萎凋谢吗。那么,要不要我帮你一程?」
「光芒在影子中绽放,影子在光芒中响起……」
然而,花朵继续说著。
「失去光,就会化为影。失去影,却无法成为光。所以你会害怕,害怕白色的花朵……」
「你说什么?」暗低声说著。
就像是呼应著她,天空宛如要坠落般摇晃。
「永恒之花已经绽放啰,而且你也是。」
「不准再说这种无聊的事情。看来你真的想消失是吧?」
「即使我枯萎了,请你也要知道,有些花是不会枯萎的。而且『花园』会继续存在。」
「『上头』一直找不到的『花园』吗……这是你干的好事?」
「我们是你的影子。而且,你总是一直害怕著影子。」
「住嘴。」
暗加重了语尾的力道。
「你害怕自己的影子。然而,这或许也会马上结束了。」
「我要你住嘴。」
「白色的花朵应该会做出决定吧。决定她自己的未来。我已经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她了。」
「够了,给我消失!」
释放出来的光芒。
尼可就只能呆呆眺望著。
一如往常。
然而,不同的地方在於消失的并非灵魂,而是即使即将枯萎,也依然高傲绽放的花朵。
——要是光芒增加,影子也会增加。总有一天,你会随著白色的花朵一起回想起来吧。你,也会回想起来吧。
一切都消失了。
光芒收敛消失之後,这里只剩下微风吹拂。
尼可猛然回过神来。
「主人……?」
暗停止了动作。即使对她说话也没有反应。
就只是,宛如轻声呻吟,
「…………我没有什么要回想起来的记忆……」
不断地这么说著。
死神为了转世,运送著「生命」。
为了偿还生前了断自己生命的罪过,夺走人的生命。
带著最後的记忆。
自己死去时的记忆。
既然这样,暗也拥有这段记忆吗?
尼可抬头看著主人。
不知为何,内心充满著不安,并且回想起露出笑容的那两张脸孔。
相互依偎,拥抱,微笑。
脑中浮现出了百百与丹尼尔。

记忆。
忧郁,而空虚。
镜子前面,映著忧郁的自己。
镜子前面,孤单一人。
另一个,自己。
相同。不同。
红色的血。
发出黯淡的光,死去。
少女笑了。


finale-dawnSong(twilight side)

有两名少女。
总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
在狭窄的世界里,只有她们两人,是一切。
「永远,是什么呢?」
穿著红鞋的少女,拉著另一名少女的手,走在庭园之中。
群花盛开的花园里吹起一阵风,使得花办飞舞到天空。
「谁知道呢。我不懂这种事情……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有结束吧?」
另一名少女,即使像是感到无趣,依然被牵著手温柔地前进。
「嗯,我也这么认为。不过……」
「不过?」
「只有像这样与桃花手牵手的时候,我就觉得似乎是一种永远。」
飞舞到空中的花办,像是雪片一样洒落在花园里。
试著藏起这两名少女。
让她们远离这个世界,远离这个世界之外。
远离一切。
少女以手指触碰散落的花办,表达著爱怜之意。
「要是有永远不会枯萎的花朵就好了。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一直存在於这里了上
「这种东西的确存在就是了,就在现在的这里。」
另一名少女笨拙地说著,并且就只是轻轻依偎著她。
曾经寻找著不会枯萎的花朵。
为了永远爱你。
没有不会枯萎的花朵。
即使如此,为了永远爱你,
就以水让花朵不会枯萎吧。
逐渐消失的过去,逐渐离开的未来。
永远失去的事物。
从梦中醒来之後,只有独自一人。
光的下方。
一无所有的场所,空空如也的地方。
失去一切,才首度发现。
白色的花朵,失去了。
失去花的丑陋与美丽。
触碰,破坏了。
践踏,折断了。
即使如此,还是继续绽放。
永远绽放。
从梦中醒来之後,只有独自一人。
少女笑了。
笑著,并且,死去。


涂鸦记。Afterword of Graffiti"twilight"
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这一次,所有的章节都是新撰写的内容。
就是如此。
搬到现在的这个地方至今,大概经过了多久呢?
我非常喜欢目前所住的地方。虽然恬静,不过只要搭电车,很快就能抵达颇为热闹的市区,而且那里还有一问很大的唱片行,这一点尤其美妙。
在生活过程中没有任何的不自由。反倒应该说,非常便利。身为乡下人的我,不太能够适应都会的感觉,不过这里非常棒。而且这里的大公园也有著很好的加分效果。
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时,我怱然察觉到一件事情。
位於车站前面的速食店。我偶尔会受到薯条香味的吸引晃进去光顾。虽然要在这里怱然提起往事,不过在几年前,我在这间店看过一名年轻的孩子。当时那个孩子正在柜台负责打收银机。在我点餐的时候,也许是刚来不久吧,他的动作显得非常生硬,一名像是前辈的店员在旁边轻声提醒,反倒让他变得更为慌张,更加不知所措,然後,他失败了。接下来,他再度失败,再度慌张,就这么重复著一样的状况。
由於我在打工时也有这样的经验(被骂得很惨……),加上我并没有在赶时间,所以就慢慢的等。不过,在我点的东西终於端出来之後,并不是由那个接待我的孩子,而是由前辈说著「真是让您久等了,非常抱歉」之类的事情。
「我没有等太久,不用担心的。」
那孩子非常消沉,甚至今我想要这样安慰他一下。
即使如此,在我接过餐点离开柜台时,我身後还是微微传来他被前辈责备的声音。
过了一阵子,在我也完全忘记这孩子的时候,我一走进那家店,就看到之前被责备的那个孩子一个人站在柜台。上一次,虽然不是我要执著於笑容免费这种事情,但他给人一种甚至没有余力露出笑容的感觉,不过在这一天,他随时对著客人露出笑容,并且努力地工作著。这一幕令我会心一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点了和上次相同的餐点了。不过这个孩子当然不可能记得的。
然後,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次我经过这家店的门前。那个孩子在当时,正在指导
一名像是新进人员的女孩,而且是一边敦她,一边进行著自己的工作。对此感到佩服的我,就这么经过了店门口。
时间再度流逝,我想应该有经过满长一段岁月吧。我迎接了搬到这个地方之後不知道第几次的春天。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久违前往车站前面的那家速食店,随即我看到了。看到那个孩子。他与站在柜台前面的年轻孩子们穿著不同的制服,换句话说就是晋升了。他的名牌上头写著MG,应该是经理的意思吧?
他俐落对著其他的店员们下达指示,或者是接受上级的指示,就这么非常忙碌地动著。我感叹到几乎会发出呼嘿~这种奇怪的叹息声。那个孩子在这里工作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不过另一方面,只要想到这里有新进的店员,就会想到也有一些店员是来了没多久就离开的。在这样的状况下,久违还能够看到这个孩子,使我不禁高兴了起来。我们毫无关系,彼此陌生,我甚至回想不起他的名字,不过,总觉得他好努力呢。我就像这样迳自高兴起来,迳自感动著。
「加油吧!」
我很想对他这么说,不过,
「要加油的人,是你喔!」
我似乎会被这么说就是了(苦笑)。
时光流逝,会使得各式各样的事情逐渐改变。比方说喜欢的那问店消失了,并且对於不知何时出现的新店感到不太喜欢,轻声说著之前的那问店比较好。或者是附近的猫消失了,并且遇见了新的猫。像是这样,各式各样,许许多多,多不可数。
从那之後,经过了多久的时问?
我,有稍微改变吗?
我,有稍微成长吗?
希望我可以像那个孩子一样,展露笑容。
希望可以在这样的日常之中,找到小小的幸福,尽情展露笑容。
并且,为了某人的笑容,
献上这部故事——
如果您觉得有趣,请露出笑容吧。
如果您觉得无趣,请对我嘲笑吧。
还有,与这本书相关的,提供协助的所有人,
请容我由衷感谢各位。
谢谢。
二OO五年
夏天降临的日子
长谷川启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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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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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月夜の悲伤 平民
治愈系果然还是人气不行呀

14 年前 0 回復

markcat 王爵
突然翻出来好多这个系列的小说  大爱呢~

14 年前 0 回復

markcat 王爵
哈哈  看完动画版后一直对这个很有爱  想不到竟然还有小说

15 年前 0 回復

遺忘の傷痕 勳爵
死神的歌謠應該是繼Clannad之後又一個讓我感動得落淚的作品.支持
感謝LZ的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sofakudo 平民
其实不太喜欢作者的写法,太多故意堆砌的词句,但情节真得很好

15 年前 0 回復

feliclaude 子爵
为什么没有第八卷啊????????

15 年前 0 回復

yuanyeyy 伯爵
最近都没什么时间拿起书来看小说都只是在手机上看的
谢谢楼主录入,我好能在手机上继续观看

15 年前 0 回復

feliclaude 子爵
一共几卷阿,看完第7卷不太看得懂耶

15 年前 0 回復

ocdef920 伯爵
哦哦哦!第七卷已经录入完结啦!!当初那本第六卷让我失望透了,希望这卷会好点~

16 年前 0 回復

wyx799 騎士
哦`7录完了呀`楼主辛苦了
动画6话太少了,诶``

16 年前 0 回復

wx19870915 騎士
第七卷终于出了啊~~~我还以为以后不会出了呢~~

16 年前 0 回復

yfhdc 王爵
录入完成,楼主真是神速,感谢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绯红 公爵
很棒的小说...目前最让我感动的作品~

16 年前 0 回復

nsts32114 子爵
終於出第7集了阿
等了好久了
感謝囉

16 年前 0 回復

yanhan854 侯爵
现在总共有多少本来的....好像超过了9本了...

16 年前 0 回復

千月绫华 公爵
怎么这卷出来了个黑色的死神啊……小桃的身世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讲啊……

16 年前 0 回復

gn814096 子爵
雖然只看過動畫,但我蠻喜歡治愈系作品的。

16 年前 0 回復

jy02446551 騎士
第七卷终于除了。。。等了蛮久的。。。话说这本书果然要慢慢的品尝才有趣味呀。。。

16 年前 0 回復

cgte 平民
好东西,支持搂主上传
拜读中。。。。。

16 年前 0 回復

xiaot214 王爵
没看过小说,只看过动画的说……
貌似小说没有很多人在追啊!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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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sun07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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