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祐]「アカイロ/ロマンス 01 少女の鞘、少女の刃」[翻译完结]


本帖最后由 hiiragiyukito 于 2009-4-5 00:50 编辑


非百合,至少到目前的第一卷不是。请不要看到封面后误解。

第一卷下载 http://www.lightnovel.cn/viewthread.php?tid=114394
第二卷(更新中)http://www.lightnovel.cn/viewthread.php?tid=114126&extra=page%3D1


[ 本帖最后由 hiiragiyukito 于 2008-10-18 18:08 编辑 ]


本帖最后由 hiiragiyukito 于 2009-2-8 13: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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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bbs/
书名 アカイロ/ロマンス
作者 藤原祐
图源 轻之国度
翻译 hiiragiyukito
校对 clsxyz hiiragiyukito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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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寒椿之时
第一幕 笼中少女
第二幕 死体游戏
第三幕 黄泉困惑
第四幕 塗血岔道
终幕 樱之彼岸



不能称为人的『一族』存在着。
在某座山的幽深之处、人迹罕至之地建立村落、静悄悄的生活——由于只能生下女孩而走在毁灭道路上的『妖』。现在也好、今后也是,她们远离世人,在狭缝中生存下去。
然而,有一天,
『一族』中出现了争端,就如水面的波纹一般传播开来。而作为结果出现在霧沢景介与灰原吉乃面前的,是名为枯叶的少女。
少女给两人带来的,是命运、还是——

藤原祐&椋本夏夜联手送上的现代传奇幻想曲,于此开幕。










[ 本帖最后由 hiiragiyukito 于 2008-10-17 14:49 编辑 ]


序幕 寒椿之时

(寒椿 小山叶茶,冬季开)
我有些遥远的记忆。大约、五六岁吧,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冬季——积雪覆盖着一切,庭院也好屋顶也好都是一片纯白。对于这稀有的景色,早已忘却刺骨的寒冷的我,和狗约翰一起宛如童谣里一般奔跑在庭院里。皮质长筒靴留下的足迹十分有趣。把雪球滚动的话,就会变得越来越大,也让我雀跃不已。自天空落下的冰冷纯白物体的不可思议,还有风景全被涂上白色的新鲜,大概是出生以来第一次体验。总之对一切都感到快乐,即使是十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起来,还能感觉到温暖与留恋。
但是,后来才发觉,在这些一个人玩耍的记忆中,有着奇妙的异物。
不知什么时候,少女就站在庭院里闹腾的我的身边。
那是的我,当然还不知道『不法侵入』这样的词,甚至没有『家仅仅是家人的独有的领域』的意识。对于她的存在没有感到不可思议。毕竟连在屋檐前看着我和约翰的姐姐也没有怀疑。或许姐姐问过她「你是哪里的孩子啊~」也说不定。
少女也可能说了她的来历。但是,详细的部分于今已模糊不清。这些对话有没有发生过都不知道。
记得的只是,少女的服装与身高。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
长长的黑发,垂落于深蓝色衣物。
在雪的纯白中,宛如和纸上滴落的墨一般。
「雪已经下起来了么」,少女说。
嗯,我点头。
「不冷吗」
没关系,我笑着说。
朦胧的记得,少女有着相当成熟的大人似的说话方式。
「你这家伙还真是精神啊」
才不是『你这家伙』,我叫景介、霧沢景介。
「景介...么,好名字」
这样说的好像自己很了不起似的,那你叫什么名字的?记忆中自己好像这样问了。
「我是——」
少女叫什么名字的呢、想不起来了。
然后,我和少女在雪中玩耍了片刻,还有约翰。两人和一只。
于此记忆中浮现的,是雪兔。
「一起做雪兔吧」
对于只知道雪人的我来说,她的话很让我惊讶。
少女将雪球捏紧,然后将庭院里种植的椿的叶子撕成两半、粘在雪球上。
然而,作业到此为止,少女的手停了下来。
「没有南天吗」(南天 植物,南天竹)
庭院里并没有种植南天竹,当然我也不知道南天竹可以作为兔子眼睛的圆形果实, 只能愣在了那里。
想出办法的还是姐姐。
姐姐去自己的房间拿来了两颗红色的串珠、递给了少女。
然后就漂亮的完成了雪兔,我和少女都极为高兴。
「干得不错。表扬一下」
少女以公主般的不逊的口吻如此说道。
而我也因姐姐的贡献而产生小小的优越感、翘起了尾巴。
然后,在姐姐说着「不错呢」的同时,
椿的花,掉落在了雪兔的一旁。
「真美丽啊」
少女看到花,很高兴似的说。
记忆,到此就中断了。
少女到底是从哪来的呢、为什么会一个人来我家,到现在已无从得知。
既不是正月也不是女儿节却穿着和服的理由,也错过了询问的机会。
长相已经忘记。真是美丽的女孩呢,这样的印象留在了心中。
除此还有心跳加速的记忆,其他的完全想不起来。
当时还是高中生的姐姐的话,一定记得的吧。
但是,『询问』已经做不到了。
因为两年后,姐姐失踪了。
快要升学考试的那个年末,在学校回来的途中消失不见了。
完全没有卷入事故或者犯罪事件的迹象,警察也不留情的做出了「离家出走」的判 断。即使派出搜查队也找不到一丝线索。去年,被判定为法律死。(国内是失踪四年为 法律死,与自然死 法律效果相同)
父亲与母亲不能接受、也没有举办丧礼。
姐姐的房间,现在还是以前那样。只是照片一张也没留下。
大概是被父母亲收拾起来了吧,我也不好去问。
拜此所赐,现在连姐姐的长相也模糊了。

从那个冬天以来已过去了十年。
受到姐姐失踪的强烈的影响,高中生的我、霧沢景介、已经将那少女的事忘得干干 净净。这样的我,却带着朦胧怀念的记忆,与少女再次相遇。


第一幕 笼中少女

乌云密布,夜间冰冷的空气沉淀着。
自云间缝隙中泻出的朦胧月光,不足以驱散昏暗。好在路的两旁整齐的站立着路灯,路面也因足够的光亮而印出行人的影。
静寂中沉睡的住宅区。
远处的狗吠声传到了女子这里。
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子。
但是,奇妙这个词,用在这个女子身上很是适合。
于昔日高度经济成长时期发展起来的城市,即使回到昭和末期的风尚还残留的时代,也会因过于现代化而不足以隐藏少女的身姿。
深蓝色的和服,外面套一件就好像战前大户人家的佣人用的白色围裙。这样的打扮,在现代看来可以说是与众不同的流行吧。
但是,还有更奇妙的。
与那些装饰品对比,服装还要算是『普通』的了。首先是,两手抱着的鸟笼状物体。把球对半割开,纵向拉伸后的形状。虽然像鸟笼,但由于被白色布料盖住而无法确认。所以只能说『鸟笼状物体』。顶部有着扣环,女子以右手的指尖勾住,剩下的左手托着底部。
还有就是,背上背着的,一只很大的白色四角木箱。
差不多与女子升高等长,看起来很像棺桶。
「……大小姐」
无声地走在夜路上,女子如是低声说道。
「追兵、好像没有、的样子」
停下来慢慢转身回头看着说。
「您觉得、怎么样」
一切感情都不存在的,抑扬顿挫也被抹消了的发音。
单纯是在单词之间作出停顿、毫无人情味的说话方式,更是助长了女子的无机质。
对应于女子的发言、
「这样啊。你怎么认为呢?」
是年纪不大、要说的话还残留着幼儿口齿的少女的回答声。
女子的周围没有谁,仅仅一人走在夜间的道路上。
然而女子丝毫没有不思议的表情、回答说
「去、迷途之家、乃是、贤明」
迷途之家的词,有了仅仅一丝的抑扬。
「在那、调整一次、体势」
「愚蠢」
少女的声音相当泰然,对于女子的生硬直叙,少女有着矫正者姿态。
「没有那犹豫和余裕」
「但是、大小姐」
「...那个、问题在于人家」
以着更胜男子的气魄、少女傲然说道
「躲进迷途之家的话,就等于认输。堂堂本家继承人,怎么能依靠被分家任意摆布、背井离乡的家伙」
女子沉默着。
回答不上来,还是在等着对方的发言。
「嘛~,现在无家可回,寄身于迷途之家本身不坏。但...人家现在的状况,即使去了也无济于事吧」
「祭品、最优先、么」
「嗯。虽然不甘心...但这种时候,不论『一族』的谁都会作出这样的判断。丧着本来就无可争议」
稍微确认了下背后,没有发现追兵,女子停下了脚步。
「那么、这里、如何」
抬头向前看的话,那里坐落着与周围住宅明显不同的巨大建筑物。
隐于铁栅栏之后的门、林荫道,还有操场、三层的无机质校舍。
「这是哪」
「是、学校」
女子回答着听上去带有惊讶的少女的声音。
「白州高等学校」
「...白州、嗯?那个『白州』吗」
「是的。于此的话、或许」
虽然话里还有着其他的意思,果然女子的口吻不带一丝感情。
片刻的沉默后,少女文雅大方地说道
「这样啊...原来如此。人家若在中立地带,对方也无从下手。这里的话既有敌人也有同伴,袭击也好帮助也好都有可能」
「但是、天快亮了,不知有无、您的、藏身之处」
「不用管。...你以为背上背的是什么啊。只要把棺桶隐藏好就行」
「是」
女子点头道。
「那么、就趁、天还没亮」
然后
女子背着棺桶抱着鸟笼,微微屈身后,
仿佛重力不存在似的跳跃,没有助跑就越过了有着成人两倍身高的校门,轻轻地在校内着陆。
「棺奈」
少女对再次确认背后的女子问道
「人家,还能活多久」
「要看、小姐、自己了。但是、最多、三天」
「那就两天吧。两天中对方若无行动,就离开这里去迷途之家」
「是」
女子——棺奈的脸庞,仿佛融入了黑暗一般,一丝微动。
路灯早已熄灭,无力的月光也不足以照明。
树叶落光的林荫道,在黑暗中显得朦胧。
异相的女子走向校舍,然后不见了身影。




二月的空气冰冷沉重而刺骨。
这一天,预报说是由于寒流的影响,最低气温达到冰点以下。但是对于学生来说,这种程度的寒冷并不能改变这极为普通而平凡的一天。「今天真冷呢」这样的无关痛痒的打招呼声中,霧沢景介如往常一样,略过七時四十分的时候,来到自己的学校——私立白州高校。
所属班级为一年A組。
八点补习就开始,所以大部分学生都已到齐。把外套脱下,塞入走廊的个人橱柜里,然后走进教室。
一边略抬下手来回应着友人的招呼,景介走到自己座位把包挂上。明明是私立学校,既没冷气也没暖气的还真是小气。尽管如此,室内由于人的体温与湿度,要比外面暖和多了,瞬间让景介担心起眼镜会不会模糊来。
女生们有几人聚集在旁边的座位在谈笑。
看到景介时,开朗的向他问好。
「啊-早上好」
看着她的脸景介回答道。
和气的笑容,鼻子却略带红色。大概是和自己一样,才到学校吧。
秋津依紗子,班级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也就是优等生啦。
但并非只是单纯的优等生,有着拔群的学力的她姿容端庄,而且对人亲切,在同学之间有着很高的人气,宛如画中人物般的存在。微红的鼻子也丝毫不能动摇她的清楚与可爱,景介面对着这每一天的风景,仍禁不住感叹一番。
虽然如此,景介却不会像其他男生一般对她意识过剩。
嘛~确实是很漂亮的,说话时也能感觉到她带有一丝紧张。但不管怎么说,她就好像把其他人划在了一条线之外。
当然这也只是景介的擅自推测罢了。单纯的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吧,或者是秋津过于完美而掩盖了她作为异性的魅力。
把这些想法与其他人说时,却招来了 『你的标准到底有多高啊、不对 是过低了而不能明白吗,你这吃惯了垃圾食品的混蛋现代人,既然这样现在就跟我换位置』、『对牛弹琴啊』之类的骂声,不好意思呀,我可没有换座位的意思。
「秋津,世界史作业做了么」
不管怎么说,坐在优等生旁边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嗯,做了喲」
「给我看看」
「啊~霧沢,怎么又在拜托依紗子」
「真是爱撒娇啊。嘛、能坐在依紗子旁边的男生大概都这样吧」
秋津的朋友们也一个个的捉弄起景介来。
「世界史,头痛的啦」
景介边适当的应付着她们边缩了下肩。虽然这么说,也无法否定她们的话。
不单单是作业,上课被老师指名回答问题时,秋津也是重宝。
从她那里拿过卷子,然后坐在椅子上。
这时,眼尖的同学荒木一脸坏笑地走了过来。
「嗯~也给我看看吧,恶性眼镜男」
景介仅是以鼻子「哼」的一下,说道
「不要找我,在秋津面前跪下乞求许可去。还有、不要叫恶性眼镜男,白痴」
恶性眼镜男
一部分友人这样称呼景介。
如此有损名誉的、无视人权的绰号的由来,当事人景介已记不得了。
单单是无口德呢,还是性格恶劣,抑或是眼镜背后的目光凶恶,又如『虽然戴着眼镜成绩却很差』什么的。大概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的了。虽然全部是『恶性』的理由来着,但自己想想果然很火大。...不管怎么说,事实如何暂且放一边,在自身评价来看,景介认为自己还是『不算坏』的。至少,客观的看的话,成绩还是有着中上的程度。然而几门不擅长的科目,却狠狠地把班级平均分给拉了下来。
刚刚从秋津拿的世界史,也是其中之一。
「向我跪下的话我会困扰的,关系融洽地一起看吧」
秋津边苦笑着边回答。「依紗子同学真是温柔呢」、荒木得意了起来。
「不要在那一脸恍惚的,白痴。要抄卷子的话赶快去准备」
不由得吐槽了。
「啊?才不是在恍惚」
皱起眉 摆出『不要多嘴』的表情的荒木,像班上的大部分男生一样,对秋津怀有憧憬。虽然其中的大部分都认识到秋津身为『高岭之花』而放弃,只有这个男的太没自知之明。积极地接近秋津然后被稍微应付一下的日子,也将近有一年了。
都快要换班级了,真是死皮赖脸的家伙。
虽然没有说出来,景介这样想着。
在下一个年度,荒木与秋津依紗子可能会分到同一个班级吧。等到第二学期时决定进路,从选择科目到进学路线,这家伙肯定会填上与她相同的。为了与喜欢的女孩子呆在同一个教室而决定自己的未来,实在是让人惊讶到不行。景介是怎么也做不出这种事。
「那个、霧沢同学、荒木同学」
边想着边填充卷子上的空白的时候,秋津一时从同学的谈笑中脱离出来、凑过来这样问道
「昨天的新闻,看了么」
「啊啊,那个」
先作出反应的是荒木。
「真是严重啊,那附近的状况让人不敢相信」
一直到『附近』的词,景介才明白过来她在谈论什么话题。
「是那座山的火灾」
「哦,那个啊」
虽然秋津是说昨天的,不过正确事发时间在前天黎明。
离学校不甚远的山上,树林整个地着起火来。
处于从市中心坐车的话二十分钟即可抵达的『世外桃源』般的田园与山林地带的小镇,发生了全国性的事件还真是少见。
昨天的电视一直在播放着被烧焦的树木的影像。山似乎是某个人的私有地,但好像没有住人的样子,没有造成死伤。不过冬眠中的松鼠啊野猪啊獾之类的动物们,大概葬身火海了吧。
「那、火因、会是什么呢」
「笨蛋大学生的篝火吧」
没有什么兴趣的景介边填写着空栏边适当的回几句,无视一旁的荒木那「混蛋,怎么可以这样敷衍依紗子的『玉言』」的视线。
实际上,离高校仅一站的私立大学的学生们,经常发起奇怪的骚动。肯定就是这样子,或者是持有者烧荒失败什么的。(烧荒 初春时烧掉杂草、以其灰为肥料)
「原因还不清楚呢」
不管一边的景介,荒木选择了与秋津愉快的交谈。
「嗯。如果是霧沢所说的事故的话还好,纵火的话还真讨厌」
听着秋津不安的发言,景介也这么想。
着火的山,离学校和景介的家都不甚远。不管怎么说,自己住的地方变得危险还觉得高兴的人是不存在的。
...虽然如此,包含自己在内、荒木、秋津都只不过一介高中生罢了。既不是电视剧也非漫画,揭开谜题呀搜捕犯人什么的是不可能了。
「啊啊,可怕啊」
「可怕呢」
以极为老套的对白,瞬间结束了火灾的话题。
「喂、荒木。你不抄作业可以么」
景介戳了戳正在与秋津愉快聊着的荒木。嘛、实际上,这家伙与自己不同,对作业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景介还考虑该不该提醒他呢。
「等你写完后我再写」
回答很是聪明。景介在作业时既可以和秋津说话,又展示了自己的温柔体贴。一石二鸟的作战呢。
这样的作战,景介不由得想要摧残一番。
「不好意思、我已经完成了」
正是如此才会被称『恶性』啊,
景介对自身性格苦笑着,看向荒木。
说着「知道了」的荒木,一脸『你给我看场合好不好』的表情,极不情愿地转向了这边。
「太感谢了、秋津」
「没什么,请不用在意。...有什么错的地方就抱歉了呢」
「没关系。我有适当的写上不同的答案」
「啊哈,在这种地方很得要领呢,霧沢同学」
秋津的笑颜,的却很有魅力。
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绑着几条细带的长发,清纯可人的形象呼之欲出。
还有略显无机质的人偶似的双眼,细节部分也透露着可爱。或许正是眼睛让人然感觉到距离的吧。出乎意料的发现而吃惊的景介,似乎被秋津看穿了。
「呐、古文,得意科目吧」
身体稍稍靠近些,无造作的以向上的眼神看过来。
无意识作出这种动作,天然啊。
「啊~、嘛、并非苦手啦」
「那么,作业交换着看一下吧,想要确认一下呢」
「抱歉,没做」、坦白的回答。虽然是好不容易的机会、况且是得意科目,但本人并没有在家里完成作业的习惯。
「真是的。...什么呀」
看到稍微撅起嘴的秋津的表情,一直在偷听的荒木停下了手。
一边在心中耸耸肩,景介开玩笑的说
「秋津,不擅长古文么?明明有着古风的名字」
依紗子的、有点怪就是了。
「有些地方没什么自信啦。...顺便说一下,这个名字是奶奶为我取的。但是我是现代人,把古文通畅地读出来都办不到」
这么无聊的对话都能乐在其中,真有点羡慕她。
嘛、自己不是女生,也不要什么可爱。特别是在看着自己喜欢的女生与其他男生和睦地谈话而心里不平衡的友人面前。
「说起来、白痴荒木把你的答案完全照抄上去了哦。有可能会暴露」
有意无意的、把话题丢给荒木。
「呃、谁是白痴啊」
「照抄的话我会困扰的、荒木同学」
「不,没有这么做啦。那个恶性眼镜男瞎说的...」
「不是说过不要叫恶性眼镜男么」
景介拿起本子站起来,敲了敲荒木的头后离开了。
虽然离开自己的座位有点不爽,但早上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昨天出的作业有世界史、古文,还有地理。
景介来到了教室的后方、靠窗的角落。
坐在那个位置的同学,正呆呆地望着窗外。
浓密而不清爽的发型,似乎不健康的瘦弱身材。平常就是一副看起来带着悲伤的脸。说好听点是空洞,不好听呢就是阴暗。她就是散发出这种氛围的女孩。
「灰原」
「...呃」
听到景介叫自己的名字。灰原吉乃有些惊讶的转过身来。
「你那个、地理作业做了么」
「啊、嗯」
被这样问到时,灰原边支吾着,边眨着眼睛垂下了头。
并不能判断出yes还是no,景介苦笑了下。
灰原一直是这个样子。
景介和她是同一所中学的,但也好像没怎么见过她很有精神的笑容。因为极端不擅长感情表现还是内向的原因,一直没有朋友。
像是「那个女生好阴暗呢」、「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之类的女生们背地里说的话,景介不知听到过多少次。同性别的女生的评论就已这样了,男生更是不用说,在班级里被当成空气对待。
但是,景介却不讨厌她。
有点阴郁的气氛也好、不成内容的会话也好,景介并不像同学们那么的在意这些。 无口不等于不明事理,况且性格也不坏。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
霧沢景介对于灰原吉乃这个少女,有着极度个人的、单方面的亲近感。
这家伙和我,大概有着相似的地方吧。
因为说出来的话好像很失礼,所以并没有作为话题来向她确认过,擅自的推断罢了。
「做好了的话,能不能给我看下。我对地理没辙啦」
「...好、好的」
灰原从桌子里取出一本本子,递给了景介。
「那个、我、字...有点」
灰原脸红着支吾道。
「你的字,工整干净看得很清楚」
接过本子时景介这样回答。因为经常借作业看的,所以对于灰原每次都要笨拙地说出同样的话这一点,已经习惯了。
虽然如此,就这样借走的话总觉得不好意思。
「谢谢,灰原。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具体什么还没有定,景介先这样说着。
灰原好像有点吃惊,垂着头微动了下嘴唇,不知说了什么。不过虽然景介这么说,对应与借作业这种程度的事,还不至于去买一份礼物吧。最多午饭时一周分的果汁由景介请客之类的,毕竟被请客也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本子,什么时候还你呢。可以的话我想借到第二节课左右」
「啊,好的...」
这次是微微的点了下头。
一直在用敬语呢,拿她没办法啊。

苦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仅仅离开了一会儿的时间里,谈笑的人数也面孔都变了呢。
男生方面加入了宫川,女生有秋津,追加木陰野、日崎。男生只是增加了宫川,而女生则是除秋津以外全部换掉了,女生的早晨还真忙碌啊。
「喂、英,闪开」
景介捕捉到厚着脸皮坐在他的位置上的宫川英的头。
「慢着、不要啊景介。头发会乱掉的」
「故意的。再不闪开的话,那个鸟巢般的脑袋了饲养着的小鸟就要惨遭魔手了,老鸟回来了可要大哭了」
「过分呐,真是的...这个发型,不好打理啊」
宫川英身形比较小,且面容趋于中性,有着激发母性本能的容姿。事实上,仅说外表的话、他在女生之间有着相当的人气,但由于其时常表现出微妙的自我陶醉,在女生圈的评价停留在了中上。嘛、比起不受欢迎的荒木要好多了。
「介~君,不要啊。小鸟很可怜的...」
日崎步摘讲着怎么也对不上头的话走了过来。剪到齐肩的头发与可爱的面容,一万个人中有一万个人都会接受的妹系角色。思考回路是有点可惜了、也算是白玉微瑕吧。
「说起来,是有把正在孵化的小鸟连蛋整个煮的料理呢」
自然的说着恶心的事的是木陰野棗(棗 枣,日文读 なつめ)。相比带有点神话气息的名字来,木陰野以爽朗的性格而受到男女一致欢迎,大半不把她当女孩对待就是了。
「你们这些家伙一大清早怎么就这么有精神」
宫川退治后坐上自己椅子的景介,面对着众人恶口相向。
「因为有好好的吃早饭啦——」
「那个...不是这个意义啊,步摘」
认真的向步摘吐槽的秋津,不愧是优等生啊,一丝不苟呢。
「荒木,世界史还没好吗」
「嗯,还没」
「...还理直气壮,白痴。英是来干嘛的啊」
「来玩的」
照着小镜子,宫川边整理着被景介弄乱的发型边若无其事的说道。
「不要对着镜子说『来玩的』,恶心」
「哦~、今天的恶性眼镜男也是状态极佳啊,大尉」
木陰野咯咯笑着开起了景介的玩笑。
「大尉的什么啊?所属不明的木陰野军曹」
「啊、大概是士官吧」
士官的话就会好好的管教这群笨蛋了。
一边在心中毒舌,景介抄起了地理作业。跟这些家伙瞎掰也不错,但就对不起把本子借给自己的灰原了。
「呐-呐-、介~君」
也不看我正忙着,日崎向景介搭起话来。
「什么啊」
埋着头问。
「那本本子,从灰原那借来的吧」
稍微压低的声音这样问道。
是啊、景介肯定着。斜眼看到日崎摆出了很有兴趣的表情。
「灰原她,是怎样的女孩呢?」
「什么啊,这是。都已经第三学期了」
「不、你看...也不怎么说话,又没什么事迹」
大家都是女生、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正想这么讲的时候景介意识到,或许不是这样呢。
灰原一直是一个人的,所以性别是无关系了。或许该说正因为都是女生,才无法了解灰原吧。
「去搭话不就行了,灰原也不是在拒绝着你们」
「嗯~~、我曾经坐在她的邻桌的。很难展开话题的样子。而且...小依紗时常会向她搭话,但是反应冷淡。小依紗都不行的话我也是不行的了」
日崎有些寂寞似的笑了笑。
「想和她和睦相处的呢。...学年都快结束了」
秋津也说出了想法。
「班级上有和她好好说过话的,就只有霧沢了」
听到木陰野的话,景介抬起脸来。
「...我?」
老实说,还没到这种程度吧。
而自己能与灰原吉乃说上话的机会,一天也就一次。
「这样...吗」
总觉得有些恼火。
既不是对不与灰原交谈的同学,也不是对不擅长交流的灰原,而是对没有发觉这点的自己。
中学时期的灰原,并没有如此独立。
虽然和现在一样无口,也因内向而在学校完全被忽视。但至少,与孤独无缘。
因为有朋友。
名字为尾上梨梨子的女生。
她始终与灰原呆在一起。与灰原不同,她是个活泼的女孩,对照显著反而和灰原很合得来。景介也是,如果没有和尾上成为同班同学的话,怎么也不会注意到灰原吧,可能连名字和长相都不记得。
但是,中学二年级时,身为灰原友人的尾上失踪了。
这在学校引起了大骚动,各种传闻不断。
结果被认为是离家出走。大概她的家人现在还在找她吧。
那个时候的事,景介记得很清楚。
理由并不单单是尾上的好友而已。
突然的失踪,那不就和景介的姐姐一样了。
自此,景介对灰原开始抱有复杂的亲近感。
当然,当时情况并非如此。自姐姐失踪起已有四年,连家人都开始怀疑「已经回不来了吧」,对景介的打击很大。正好此时尾上失踪,景介也是无暇顾及灰原。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景介开始注意到灰原。
完全被围在中间,却和谁都不讲话的灰原的样子,与刚失去姐姐时的自己重合了。放着灰原不管的话,就好像是抛弃过去的自己一样,景介开始常常向灰原搭起话来。
当然,尾上的事,一次也没和灰原谈过。
这种话题说不出口。
索性在事故中死去而不是失踪的话,两人大概是可以互舔伤口的吧,也可以谈论回忆。在这意义上,死别要来得干脆。
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死了、为什么不见了,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留下的自己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
干脆放弃么、沉浸悲伤么、继续搜寻么、抱着希望么。
无法作出决定。也因此,被留下的人们不能共有感情。
家人更是如此。『绝对还活着』坚持的父亲,与『够了放弃吧』主张的母亲,意见不能达成一致,关系也逐渐变得僵硬。景介也是,对双亲开始有些疏远。现在的双亲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但姐姐的话题仍是禁忌。即使是一家三口还落到这般地步,面对灰原,尾上的事怎么说得出口。
...正当这样考虑时
「喂、恶性眼镜男」
荒木带着不解的表情直盯着景介看。
「呜哇!干什么啊白痴,脸靠太近啦!」
「你才白痴呢,不要突然就不说话了啊」
还真对不住你了,景介叹气着挠挠头。
一旦认真考虑起事情来就会忘我,已是恶习了,要多注意啊。
只是,日崎她们——女生们若是这样看待灰原的话,自己是不是该换个角度思考呢。
当然,为了灰原自己能做到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
「...呐、秋津」
「嗯?什么事?」
秋津依紗子是这个班上女生的中心人物,所以拜托她的话要来的比较方便。
「下次,去玩吧,大家一起」
「...!?」对秋津神魂颠倒的荒木瞬间屏住了呼吸。
——不好意思,这可不是为了你啊。
「大家~的」
「啊~适当的叫上几个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日崎属排球部,有空么?」
「嗯?我啊,嘛、翘了吧」
日崎满不在乎的笑着说。
「呣~~~。我,能不能翘呢」
木陰野假惺惺的皱起了眉
「只不过是吃着点心喝茶的茶道部,我在讲什么啊」
木陰野式玩笑,大家都知道的。
说起来,找这些家伙去玩是很简单的,问题就是——
景介指了指在角落看着书的灰原,小声地说
「那个,秋津。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那家伙也请上」
「灰原同学也?」
「那家伙虽然不怎么说话,性格也有点阴暗...但是,人不错的」
老实说,也不是体现风度,或许是多管闲事也不一定。她要是期望一个人呆着的话,自己选择孤独的话,自己也没有理由插手。
但是,自灰原的友人失踪以来,已经有两年了。
孤身一人在两年内一个朋友也没有,也没有和谁积极的接触,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淡淡的度过每一天的呢。景介想到这里胸口就一阵痛——灰原大概,把自己身旁的空间,为不知什么时候就回来的尾上一直留着。连同着『把那填补起来的话尾上就回不来了』的恐惧。
只是,留着空位也唤不回尾上。
景介对这一点的认识很深刻。
「那家伙,要是更多的...不、一点点也好,笑出来就好了」
景介嘟哝着,看向秋津。
意识到视线的秋津瞬间露出考虑的表情,然后微笑着点头了。
「什么时候好呢?第三学期也没有期中考试...二月的话,大家都应该有空的吧?」
「嗯、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假装冷静的荒木立刻赞同,怎么看他都是大喜过望。宫川也首肯说「好啊」。日崎和木陰野一起看着景介笑着齐声说「OK」。
...笑得真让人在意,该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误解吧。
这是误解,虽然想要这么说,但在这场合下说出来反而招人误会。而且要说明的话,又不免会扯到灰原的过去。
嘛、日崎和木陰野要多管闲事的话到时再阻止就是了。
说起多管闲事,自己也没有说别人的资格。
那家伙会怎么看待这个邀请呢,或许会很困扰吧。稍微有点后悔了。嘛、船到桥头就那啥的,到时再说吧。
预铃响了。
早上的休息时间结束,凑在一起的众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与旁边的秋津眼神交汇时,秋津眨眼示意,景介立马把灰原的本子收回桌子里。

午休时间。
和往常一样,与荒木、宫川一起买点面包吃完了事。然后抄一下秋津的作业以应付接下来的课。还剩十分钟时景介想着上厕所的出了教室。
走廊里尽是混在一起谈笑的,侧眼看到与别的班的学生在一起的日崎,大概都是排球部的吧。对上视线的日崎也适当的回了个招呼。
就在走过几米后,有个人站在窗前抱着胳膊眺望窗外。
「...在干嘛呢?木陰野」
木陰野转过身来,「霧沢啊」。
话说回来,『独自抱着胳膊』这样男子气的动作还真适合她。
景介有点在意——
「怎么一脸忧郁的」
「不、没什么。和忧郁不一样」
摆出笑脸的木陰野,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个、霧沢」
隔了一会儿,她说道
「早上的,灰原的事...」
「哦?已经去问过了吗」
「没,不是这个啦。额~该怎么说呢、这个」
拐弯抹角并不是她的作风,挠了一会儿脸之后,「嘛、跟你说吧」
「那个啊,我...是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哦」
「是啊,我知道」
原来的学校好像是在县外,好像是父亲转职时跟过来的。
「但是我啊,有很努力的交朋友呢」
「...嗯」景介知道这家伙想说什么。
包含景介在内,与灰原上同一所中学的人有很多。所以,灰原并不是一开始就独自一人的,也没有非得独自一人的外因。相比之下,木陰野转过来时,这里还莫名其妙的残留着排他风潮。木陰野是被当做局外人的情况下进去这个学校的。然而现在,在班级里人气与灰原对比鲜明。
「这个,人各有别吧」
木陰野大概是觉得,要是灰原在社交上更积极点的话就好了。景介这么想着,耸了耸肩
。然而她的回答仍然很让人不解。
「啊、不是...抱歉、果然还是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什么啊?你讲的我一点也不明白」
「那个,我可能会说得难听点」
木陰野深呼吸
「老实说呢,我觉得很不耐烦。朋友的话自己去争取不就可以了么。但是...怎么说呢,我也没有指责灰原的资格」
「为什么?」
「假如、来说哦,眼前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去面对。但是那家伙总是以各种借口来回避问题。...不对,不是去面对,是一直面对着」
「……木陰野?」
「我是打算要面对的。但那也只是,逃避吧。因为更轻松,也不用去想麻烦事」
「恋爱的烦恼吗,这是」
还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讲什么。虽然知道她是故意的,遗憾的是过于抽象而让景介找不到头绪。
「啊~、嘛、也就是说,就逃避问题这点来看,我和灰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并没有指责她的资格。说到底就是自我嫌弃了。不好意思,说了奇怪的话」
「啊~,还真是麻烦。跟我讲这些我也做不了什么啊」
怪相地耸耸肩、景介笑着说。
可以肯定的是木陰野在烦恼着什么,即使看出来了也不方便深入询问,她也不会说的吧。即使问出了什么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况且,在木陰野的话里,景介觉得和自己本身也有点关系,好像不该向她诠释。
「把自己的问题和她重合了呢,真是不应该啊」
并没有看着景介,木陰野自嘲似的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
就像景介把自己的境遇与灰原重合那样,木陰野把自己的问题与灰原重合了。但是,绝对不是同一个意义的,相似、但有着本质区别。即使为灰原做什么,自己的问题也不会消失。
「果然是...多管闲事了呢,不管怎么说」
受木陰野的影响,景介嘟哝着。
「没有那种事喲,霧沢的话」
然而她的回答,如吹散迷惘般开朗。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啦,不要像我这样擅作主张」
那不就是擅作主张么,没能说出来。
「放心吧,我也会帮忙的。虽然有点不耐烦,但并不讨厌灰原。或许以后关系还不错呢。...这么想还真是不可思议啊,在很多方面人还真是有趣。」
木陰野笑着说。
「什么啊」
自作主张的就得出了结论。
边在心中毒舌,景介转过身去。
「忘记了,我是去厕所来着的。...都怪你摆出那么无聊的表情站在那。来不及上课可是你的错啊」
「哦~。还有两分钟,再不快点的话、霧沢少尉」
「早上可是大尉啊。....怎么就降级了,你这三等兵」
胡乱的开着玩笑,两人分开了。
向窗外看的话,正在飘着雪。
难怪这么冷啊。
被雪吸引了注意力的景介,没有注意到背后...「我也差不多该作出觉悟了吧」、木陰野小声的说。
第五节课时,景介的脑子里满是木陰野那像是有着什么暗示的话。然而原本就是不适合烦恼的性格,反反复复的思考的结论是,『随他去吧』。也就是说,和早上一样。
虽然一旦被别人质疑就会信心动摇,不过到最后就完全交给冲动,乃是景介的又一恶习。
自己也对此有所自觉,但因太麻烦了而没有要改的意思。都是木陰野的错、让自己考虑多余的事。把责任推给他人的景介,一到课间立马转向秋津
「呐~,早上的事...」
「早上?」
代替秋津作出回答的是来玩的日崎。这家伙,忘得也太快了吧,绝对是天然。景介苦笑着。
「是灰原啊」
喊出名字时还担心会不会被灰原听到,还好教室里很是热闹。灰原的话,还是坐在角落的位置上一个人看着书。
是喜欢读书呢,还是仅仅不想让自己没事干,景介不知道。
「呃~,我想等放学后再去问问看」
秋津这样说。
「这样啊。小依沙,加油啊」
日崎事不关己似的拍拍秋津的肩膀。
「不对,不是交给秋津,你也给我加油」
「为什么啊~。介君不也是推给别人吗」
「啊-,嘛、没错。『坐享其成』是我的座右铭」
「咦,两周前不是『三省吾身』么?」
秋津说道。
「谁说那种话啦?」
说完想起,正是本人来着。
「啊~、 大概说过吧,完全忘记了。单词的意思也忘记了」
好像是有和荒木、宫川他们扯到过四字成语来着的。
「这种小事都能记得啊」
「哈哈...嘛~」
秋津那貌似隐藏着深意的微笑,荒木看到的话绝对会气绝的。
「嗯~、但是,...即使请她,她会不会去呢」
日崎面带不安的问。
「是啊。不知道」
景介老实回答。
「而且,要是让她觉得困扰的话该怎么办」
「...抱歉,这个也不知道」
明明平常很天然的,怎么这时候变得敏锐了,景介苦笑。
「嘛、确实,拜托你们去请她,被回绝的话不快的也是你们。...要我去说么?」
本来着就是自己任性的自我满足罢了。这样的话还是不要拜托别人的比较好。是不是被午休时的木陰野给影响了呢,景介想着。
「啊啦、霧沢君。难得啊,让人刮目相看了呢」
「失礼啊,我可是一直让人刮目相看的」
景介以玩笑回击秋津的玩笑。
「不用了,就这样吧」
摇头否定景介提议的是日崎。
「没关系,比起介君来,女生去邀请的成功率要高一点」
「是么?」
「嗯,交给我们吧」
精神得过头啊,日崎。
虽然还是平常那样傻傻的笑容,现在看了却让人信心倍增。
「嘛、拜托了。...说起来,该去哪里呢」
既然已经有秋津、日崎和木陰野的加入,即使灰原不来计划也不会取消吧。不然就好像是因为灰原的错而使计划泡汤。啊~顺便也把自早上起就兴奋不已的荒木也考虑进去。
「去哪呢」
「KTV、的话,...万一灰原讨厌唱歌就不好办了呢」
秋津把手指 碰在脸颊,思考着。
「棗也是,只听民谣的呢」
「嗯?是么」
「啊!这个、是秘密来着的...」
日崎不小心抖出了木陰野让人意外的兴趣。
「啊哇哇哇、刚刚的不能说哦」
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逢人便说出这秘密来。嘛、虽然会对不起日崎,找个机会以此来捉弄木陰野吧。
「只是,KTV不行的话那要怎么办呢」
乡下的娱乐场所很少。KTV是最廉价的适当的娱乐。
即使离开镇上,能去的地方也没几个,作为学生钱更是吃紧,酒也不能喝。
「看个电影、然后去家里做客什么的?」
自己怎么就想出了这么无聊的提案。
「这种程度的应该可行的。毕竟是和灰原第一次一起玩」
秋津微微苦笑了下,对景介的提议标示表示赞同。日崎也点头。
「那就这样吧」
用不着向宫川和荒木确认,男生的话只要能和班上的女孩子一起出去玩就很高兴了。而且,两人都比较懂得看场合,会老老实实的配合着这边的计划而不是因为灰原在就想要去KTV。
「时间呢?这个周末的话...也就是明天和后天了,太紧了点。那就下个周末吧?」
「我是ok啦。日崎呢?」
「没问题。啊、小棗的话我会去问的」
「也代我和她讲一声,抓住了你的把柄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景介稍微开一点玩笑。
「嗯?把柄的怎么回事」
日崎好像是没能领会。不愧是天然,还是说、已经忘记了刚才抖出木陰野的事。
「不,没什么」
说明又比较麻烦,景介便挥了挥。
旁边的秋津倒是掩嘴笑出声来。
「不管怎么说很期待呢。大家一起去玩的机会并不多」
「是吗?」
回想起来,并没有和秋津有去哪玩过,尽管在教室经常交谈。优等生比较严肃吧。
...当然景介也没有和日崎、木陰野甚至是男生们一起去玩过。在山林着火都能造成轰动的小镇上,要玩的话也只有车站一带了,不存在适合年轻人快乐地游荡的场所。
可能小镇全员都很无聊吧、心灵深处充满着对刺激的饥渴,所以才会因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兴奋。
或许
景介的姐姐和灰原的友人,是对这个平凡的乡下感到厌倦了,而去遥远的都市寻求小镇上绝不会有的新鲜刺激 。和同学一起游玩、慌张的谈论山林失火什么的,这点程度怎么够呢。
真是那样就好了啊,景介想。
比起卷进事故、事件中死掉而失去未来,要好太多了。
她们生活在东京的某个地方,有着景介他们无法比拟的紧张、刺激的人生。这样想着的景介,心情也开朗了些。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欺骗自己罢了。再怎么想去都市的话也没有失踪的必要,因为坐车两小时就到了。如果愿意的话,去迪士尼游乐园也能当天就回来。
但是,这种『欺骗』,对于被留下的景介来说很重要。
想象已经不在了的人现在过着比自己更快乐的时光,不然就会被不安击溃。连笑都会促生罪恶感的萌芽。
对下周末很是期待呢,可以的话景介想要让灰原变得更快乐些,又怕她会拒绝。
——正考虑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休息时间乃至第六节课都结束了。
一到放学就表情放松起来的同学们,都有着各自的时间。跟荒木、宫川简单打过招呼后,景介把东西收拾下走出了教室。
荒木和宫川都有活动,所以景介一直是一个人回家。拿着随便装了几本书的包,走向升降口。
把手伸进口袋时好像看到了灰原。
上完课还没到班会的时候,秋津有去找灰原。得到的回答好像是『到周一之前请让我考虑一下』。由于灰原低着头,远处看着的景介不知道她是在高兴还是困扰。
「嘛、随它去啦」
取下鞋子放到地上。
午间时下着的雪已经停下了,然而天空还是很阴沉。虽然明天是休息日雪积起来也没关系,但是太冷的话也让人受不了。
一边皱眉看着乌云一边穿鞋的时候
「那个...」
背后传来了怯懦的声音。
「——灰原」
思考的中心人物出现在眼前,让景介略有些吃惊。
「还没回去啊?」
不由的问了下,因为景介出教室时灰原已经不在了。
灰原轻轻点头。
「去了,图书馆」
肩膀有些轻微的起伏,应该是看到景介后跑过来的吧。
「这样啊。呃~,灰原...秋津和你说的那个」
应该就是这事吧,景介先说了出来。
「下周周末,和荒木啊宫川,还有秋津、日崎、木陰野他们...一起去玩的事」
「那个,如果霧沢,我也...」
灰原低着头小声说
「...为、什么?」
「啊—」
景介挠着头,感觉到这问题不好回答。
——为什么会邀请我呢
理所当然的疑问。
对此,自己又该如何回答,想要怎么回答。
「那个,怎么说呢」
考虑着是要说出实情还是敷衍过去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吧,在我小的时候我姐姐失踪了」
「…… ?」
灰原抬起头,显然很吃惊。
「啊、不是...不是这样的」
情急之下话都没组织好。
「虽然,并非如此...但我的每一天还算快乐吧」
——自己在讲什么啊。
既然要讲这些的话,从头开始一一说明会比较好。境遇相似,然后开始注意她起来。可是还没等景介把顺序整理好,情况就已经脱离了控制。
「并不是想说灰原和我一样什么的。灰原本身也经历了很多事。但是...怎么说呢,中学的时候,与尾上在一起时的你很快乐,不是吗」
尾上梨梨子。
听到失踪了的友人的名字的瞬间,灰原的表情有了很大的变化。
「抱歉。...并不是想要强迫你听这些话,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不愿意的话就请不要放在心上」
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了,一切都支离破碎,后悔得胸口难受。
一时间的沉默。
灰原自听到尾上时抬起的视线,慢慢落了下去。
微动的嘴唇是说了什么,没有听到声音,但能从唇形看出来——梨梨。
「...这样啊」
打破沉默的是灰原。
「对不起。是我误解了」
——误解?
什么意思啊。正想问的时候
「不,没关系。...这样啊。霧沢君也」
这样说着的灰原,浮起一丝微笑。
不知为何,景介在她的笑容里看出了深意。
是安心,就好想得到了救赎那样。
「那个,我...」
灰原的表情,又回到了原来的有些顾虑的样子。
「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还没能整理好情绪...太突然了」
很抱歉似的低下头来。
「这样啊」
自觉说了不该说的话的景介,此刻在口袋里的手心已是渗出了汗水。
「抱歉,擅自说了这些话」
「不,请不要在意。...下周之前,我想,会给你答复的」
「没关系的」
如果不想去的话景介希望她不要勉强自己。
讲到这时突然想起,从包里拿出手机
「你有配手机吗」
中学时好像见过她和尾上在一起摆弄手机的。
「啊、是的」
灰原点头。
「梨梨不见之后...完全没在用」
取出的手机相当古老,不知是几年前的机种了。大概买了后就没有更换过吧,也可能是自尾上失踪后一直是这只。
不用手机还带在身上的理由,景介立刻发觉了
——为了随时都可也接到尾上的电话。
「信箱号码,告诉我吧」
尽可能的轻声问道,此刻的胸口有些发痛。
信箱的话,应该是不会那么介意吧。
「好的。啊~但是...」
灰原无措地看着手中的手机。
景介苦笑。
「能给我看一下吗」
接过来调出邮箱地址。
「看,就是这个」
「啊...真的」
看着画面的登陆信息,灰原有些脸红。果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号码和地址,甚至操作方法。多久没用了啊,轻声感叹。或许对没有朋友的灰原来说算是正常吧。
把灰原的地址登陆到自己的手机,然后在正文输入自己的地址发过去。那边马上有了提示震动。
「那是我的邮箱地址。...知道登陆到手机的方法么?」
「啊...大概。...好了,完成了」
按着按键的手并不笨拙,看样子是没出意外。
完成操作的灰原抬起了脸。
景介吃了一惊。
灰原——有点高兴,还有点害羞地笑了。
「存下号码的,除了家人,景介同学是第二个呢」

不同于刚才深刻的表情,这次很自然。
是中学时常常能看到的,未完全展开的花一般的,温柔的笑容。
——果然是很适合啊。
「有什么事的话,给我打电话或发信息就行了」
受到影响的景介也变得高兴起来,笑了。
「好的。...那个、霧沢同学」
灰原接着说道
「谢谢...。接到邀请...我很高兴」
脸变得通红,垂下头来说还有事要去图书馆,就转身走向校舍。景介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灰原。
想到刚刚灰原的笑容,景介觉得会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虽然独自陷入思考而变得沉重是个人自由,但是能一个人解决重大事件的人不多。大多是在友人啊父母、兄弟的言行中找到突破口。不对,突破口什么的并不重要。
这个小镇极端无趣,一旦放松就会停滞不前。面对每一天凡庸而缺乏刺激的风景,找一个好的契机要耗费相当的苦心。
或许,就是现在的景介吧。
「......」
并不是出于什么原因,景介自身就希望与灰原接触吧。友人失踪后封闭了自我的灰原,大概就相当于自几年前就一成不变的小镇的象徽吧。
「真差劲啊,我」
自嘲着走出了学校。
冬季的风寒冷到彻骨,天空这时也开始飘起了雪花。
景介马上拿出手机,给刚刚才登陆上的灰原发了条信息。
『下起雪了,早点回家的比较好』
数分钟后灰原发回了信息。
『好的,谢谢。霧沢同学也请小心』
末尾附加了一个简单的笑脸符号,简直就与灰原印象不符。可能是和尾上发信息时的习惯吧,总觉得有些欣慰。
其实,景介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不是正确,但看到这个笑脸符号就觉得有了意义, 后悔也消失了。



冬季的白天很短。
下午刚过六点,周围就暗了下来。微白的西方被云遮住,星星和月亮也看不见。不知是因为学期末还是在下着的雪,操场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学校过早的陷入了寂静。
然而,就在三楼的美术馆资料室。
石膏半身像和油画的一旁有个奇妙的物体,巧妙的隐藏在架子一角的各种道具中,一眼看去绝不会注意到。但是,那无疑是一个有着成人身长的白色箱子——棺桶。
「大小姐」
棺桶中发出了声音。
压低着音量,同时不含感情的声音。
「天、黑了。再过会、救援、就会来吧」
只是把单词区分开的女子的发音。
「...还真是乐观啊,棺奈」
没有精神的回答,也是出自棺桶。
「就靠你昨夜贴上的暗号,有些靠不住哦」
「不,大小姐」
静悄悄的资料室里,两人都压低了声音。
「至少、这里有、海良的、女儿」
「步摘啊,有没有注意到呢」
「那位大人、一定是、在找、大小姐」
「那是当然了。温柔的女孩嘛。...不过,温柔反而容易被束缚。山也是刚刚被烧掉哦,她是不会来这里的吧」
棺奈沉默,少女继续说道
「繁荣派也有可能注意到了暗号。这里他们有几人?」
「有、四人。供子大人、濫江大人、巳代大人、通夜子大人」
「不许叫『大人』,那帮混蛋」
「没办法、我、就是、被这样子、造出来的」
「知道。乱发脾气了,原谅我」
对于没有道歉诚意的少女,棺奈完全不生气。
「繁荣派的、各位、没有余裕、上学。正在、搜捕、步摘、以及大小姐」
「不是人家。...是『通莲』」
「一样。大小姐、作为、本家继承人。也是、『通莲』、担负者」
「还真是麻烦啊」
一声叹息,然后一时无语。打破沉默的是少女。
「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人家也将是过着平静的生活吧」
带有些怀念而悲伤的声音。
「...枯叶、大人」
棺奈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把它忘记,只是无聊的迷惘。不管如何也过不了平静的人生吧。不...正是平静的生活,人家才没能守护好姐姐,连同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如此一来也就失去了作为次女出生的意义。棺奈,也让你受苦了...人家」
「责任、不在、大小姐。况且、现在、棺奈的主人、是大小姐」
是啊。
少女微微的笑声,在资料室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此时,传来了声音。
「棺奈?这是...」
「大小姐、安静」
从远处接近的,吵嚷的对话声。
听不清楚的话语随着门被打开而变得清晰。
「真是的,还留在学校的,是在等着我们的吧?」
「啊哈哈,不对哦。是因为勾引男生而这么拖到现在都没回家吧」
「才没有...。是你们叫住我的...」
「啊啦,真难得的反抗啊。明明只不过是个阴暗的家伙」
进入美术室的大约三、四人,都是女生。
隔着一扇门的资料室里,棺奈小声说道
「大小姐」
「...繁荣派那帮家伙吗?」
「应该、不是。但是、有些奇怪」
「是啊」
几人中有一个走近了棺桶,然而并没有注意到。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痴呆,但饱含着恶意
「刚才,算什么呀?果然是勾引吧」
「...没有...」
「啊哈哈!也是啊,你要是作出这种事也只会让人觉得恶心罢了」
咚、推攘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悲鸣。
「什么啊,『呀~』的。即使装可爱也是不行的哦」
数人的笑声。
不安稳的空气,甚至传到了资料室。
「棺奈,出手吧?」
枯叶试探性的说。
「不行、大小姐。危险」
「但是...这不是暴行吗?虽然不干涉是最理智的,但看着不管让人家很不愉快,特别是现在这个状况的人家」
「不认可。而且、现在的、大小姐,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肯定作鸟兽散的吧。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的样子。...让她们看看就可以了」
「样子、不可以、被看到」
「棺奈!」
「不可以。现在、身体、安全、第一」
面对催促着的枯叶,棺奈顽强抵抗。

金属的碰撞声传了过来,大概是铁桶啊桌子什么的倒了吧。
「总之,看到你就觉得酸水上涌」
谁的怒斥。
骚动声徐徐变得大起来。
而在资料室的棺桶中,发出着就好像敲打内壁的声音。





到家仅需十分钟的时间里,周围迅速的暗了下来。
雪没有要停的迹象,照这样下去会积起来也说不定。
还好自己的家离学校比较近,不过灰原不知道怎么样了。已经走到自家玄关的景介忽然有点担心了起来,就取出了手机。刚交换号码就盯着给她发信息还真有点什么的,景介还是调出了灰原的地址。
「...?」
刚想按下按钮的同时,手机开始震动。显示出来的文字是——来电,灰原吉乃。
「怎么回事啊」
这也太偶然了吧,怀着惊讶与疑问按下了接听键。
贴上耳朵的瞬间
「...、嗯?」
听到的是,奇怪的声音。
首先是,沙沙沙的,像是什么摩擦的噪声。
还有不知是谁的喊叫声。
在这之中

——『你...!啊哈哈哈!笨...吗?你看!』
——『...!住手啊...』

谩骂、嘲笑,不耐烦的声音,还有走投无路的悲鸣。
「喂...喂,灰原?」
没有回答。无视景介的喊叫,对面的嘈杂仍在继续。
信号不好吗?不对,噪声一直没有停下过。
没错,就好像——手机在口袋里被接通。
「喂,灰原」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景介更大声的喊着。但果然还是没有反应。不仅如此,扬声器里传过来的噪音里,开始混杂着什么尖锐的叫声。
「灰原!?能听到吗?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期待着回答而又喊了次她的名字,结果还是没变。
震动鼓膜的扬声器传递着危险的气息,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的景介已经跨上了自行车。
不明白,也不知道什么事在怎样的发展。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正常。
「灰原,快回答!」
再一次吼向受话器,可是
——『呐、纹身...,有么?雕刻刀...,资料室里...』
——『不要——!』
混杂着,刺痛耳朵的悲鸣。
「...喂,出了什么事!?」
通话中断了。
回家路上被袭击的可能性、卷进什么事故的可能性,脑中满是乱七八糟的推测。回想起切断前听到的词
『雕刻刀』?『资料室』?
然后联想起来,不会错,...在学校。
「混蛋!」
景介扔掉车篮里的东西,猛踩踏板,飞驰在刚刚还是悠闲走着的道路上。同时再一次,由自己向灰原打出了电话。
虽然没有根据,从刚才电话里了解到的断片的信息来看。
——是被同学欺负,而且还是相当暴力的那种。
呆在同一个班级也已经有一年了,并没有过那种迹象。灰原在班上从不引人注目,想必在学校里也不会被讨厌。
但是,如果只是女生之间发生的事的话,作为男生的景介也不会察觉到吧。扬声器里传来的只有女生的声音。而且,要是是其他班级的女生欺负灰原的话,景介更是无从得知。
到学校需要三分钟。
再坚持一会儿,心中默默向灰原喊道。
单单靠着脊髓反射而非什么正义感和使命感,景介一个劲地驱动着自行车。终于到了,家离得近还真是帮大忙了,现在的感激是平常睡懒觉后的数倍。在校门抛下车立马跑进学校。
场所的话,自己的预测应该是正确的吧。错了就完蛋了。
不过,从『雕刻刀』和『资料室』来看,只有美术馆了。
虽然校内看不到人影,升降口的门还是开着。除了办公室,还有几间教室的灯是亮着的。无视这些的景介直奔另一栋校舍——只是在很少的课上才会用到的,特别栋。
飞奔上楼梯,然后到达三楼。在走廊就能看到的目的地
「......!?」景介警觉起来。
灯,并没有开着。
到现在当然不会因此就停下脚步。可能是欺负完了然后就把灰原解放了吧,不然的话景介实在没有其他头绪。
单手再次给灰原拨个电话,走向黑暗中的美术室。
「灰原!在的话,回话...啊」
推开门的瞬间
思考、停止了。
「...?」

在此展开的光景,与景介的预想、希望、推测什么的,完全不一样。

昏暗。
但并非完全看不见,虽然走廊和美术室都没有光亮,外面也黑了。
就在那,站着一个人。
「灰原...?」
然而那个轮廓很奇妙,并不是灰原吉乃。
很像和服,垂下的宽大袖子还有正好合身的裙摆。
无声的,那家伙——女子摆出了架势。
「无妨、棺奈」
阻止的声音传了出来。好像是少女吧,且有着古典的语调。
「这么早就赶来的,乃是有缘人」
「但是,大小姐」
「无妨、不是讲了么」
女子的肩膀好像放松下来。
注意看的话,细节也渐渐清楚起来。
站在美术室的女子穿的果然是和服。但是和服上还有一件西式围裙,就好像大正时代有钱人家的佣人似的打扮。从面容看,年龄比景介要大,但不会过二十。
总之,不管怎么说都与学校这场所不相称的存在。
然而,刚刚和她讲话的少女却看不到人影。环视房间时不经意看到,地板的漆布上,睡着什么。
——人。
倒在地上仰面朝上,无力的平躺着。
是这个学校的制服。敞开的衣襟、无神的双眼。
——咚
景介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刺痛耳朵的静寂中,在倒下的人的口袋里传来,震动的声音。于此对应似的,景介的手机屏幕也在一闪一闪。
熟悉的脸庞。不,才不是什么熟悉的程度。
「灰...原?」
灰原吉乃。
十五分钟前在升降口道别、五分钟前接到可疑电话,现在景介的手机还在呼叫的对象——就在那里。
为什么?问自己。
为什么倒在那里的人有着灰原的手机......不、不对。
为什么灰原倒在那?
眼还睁开着,为什么看上去没有在呼吸。
「灰原!」
无视眼前站着的奇妙女子,冲了过去。
扔掉手机抱住了她的肩膀。温暖,还是,温暖的。
被抱起的灰原的脑袋遵循重力而后仰,景介赶紧去扶住,然而手上却感觉到黏着液体的存在——空气中有血的味道。
把耳朵靠近灰原的嘴边,却没有感觉到气息。
「...这算是、什么啊...!?」
没有回答。

「大小姐,情况、如何」
不远处的女子机械地吐出不带感情的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见过的女子、不会动的灰原、刚才的电话,现在的状况已经没法和自己的思考连不上线。到底发生过什么,现在在进行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到底」
抬起头,景介问向女子。
「是你...把灰原?」
「不是人家」
回答来自别的方向。
「对不起,人家没能阻止。...也没想到竟然会致死」
死?灰原、死了?胡扯,怎么会有,这种事。
太没有现实感了,这是在做梦吧。
无视景介的感情,少女又说道
「虽然如此,人家很喜欢这个女孩」
「大小姐?」
「这也是缘吧。棺奈...人家于此执行丧着」
莫名其妙的词,同时景介发现——虽然能听到声音,但哪也没有少女的身影。
「怎么回事...你、刚刚说话的人!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在此」
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
棺奈,被叫到的女子点头,走过呆然紧抱着灰原的景介,来到一张桌子前。
而在那的是,盖着白布的半球状物。
女子将其抱起,揭开包裹。
金属丝编织成的吊钟状牢笼——是鸟笼。


但是
里面的不是金丝雀
是少女的脑袋


「啊......!」
景介不由得漏出悲鸣。
透过网格窥视,锐利的目光、流畅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没有脖子一下的部分,鸟笼中仅有头部。
魔术?magic,脑中盘旋着这些词汇,却感到相当真实。
明明是毫不现实的光景,却过于逼真。
「大小姐。这个男子...」
「没关系」
少女鲜红的嘴唇动了。在笑,还是同情?
「这是礼节,至少人家是这么认为。...得知这个女孩的状况而赶过来,那么,人家现在开始要做的事,没有理由不让他知道」
数秒的沉默后传来的回答
「了解」
拧过鸟笼的把手,让网格脱离底板。少女的头就整个露了出来。
然后女子转身走向房间的角落,打开站立在那里的白色大木箱,从里面取出的是——巨大的斧。
「请、退下」
视线对上景介。
空虚而没有光彩,宛如剔除了意识的眼。
「呃、啊」
景介发出不成声的悲鸣,在抱着灰原的手指上注入力量。灰原那开始变冷的身体就好像掠夺着自己的体温。
「不要过来」
虽然左右摇着头,但停不住自身的颤抖。
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和服的女子、仅有头部的少女、变冷的灰原,一切都超过了理解范围。
「别过...来...,不要过来」
「请、退下」
女子又说了一次。
传到鼻子的气息有着菊的香味,但感觉不到体温。
「没有、办法呢」
女子伸出手,拂落景介的手,夺走了灰原的身体。
「啊...」
恐惧而无力吗,还是因为女子的力量有着压倒性,灰原身体的感触从手掌轻易的消失了。
女子抱起灰原。
「让我看脸」
少女说道。女子便把灰原挪向脑袋。
「美丽的女孩呢。...这个脸庞,人家将一生不忘」
女子再次将灰原平躺。
两手握住斧子的把柄,举起
景介悲鸣,却发不出声来。
肉被切断、刀刃触到地板,都是没有听过的、不愉快的声音。
仍开斧子,女子两手小心地抱起少女的脑袋。
「你的身体,由人家收下了」
少女的声音,犹如在向谁祈祷一般。
然后发生的事,景介的意识不能接受。


少女的脑袋
灰原的身体

滚落的是,被斧子切断的灰原的头部。
女子抱着少女的脑袋蹲下,将灰原的身体与少女的脑袋安到一起。
静止了一瞬间,灰原的身体站了起来——连着少女的脑袋。


「啊啊...原来如此」
少女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抚摸着接缝处。
视线投向这边。
宛如和纸上滴落的一滴墨般漆黑的瞳。
「景介,你很是幸运哦...自豪吧」
——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拥有这样的疑问之前,景介昏过去了,因为意识拒绝眼前的光景。
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沉入了黑暗中。
所以少女接着说出的话,景介也无从知晓。
「灰原吉乃。...人家也为你感到骄傲」
少女——枯叶将手放在胸口。
「大小姐。丧着仪式、恭喜、成功」
女子——棺奈恭敬地行礼。


第二幕 死体游戏


景介取回知觉后最早意识到的,是味道。
草似的香味。
嗅觉刺激的正体是榻榻米,不是很熟悉,但同时也有着既视感。虽然平常闻不到这味道,但盂兰盆节时会去的祖父家,是纯和风的建筑,小时候有和姐姐睡在榻榻米上。
然而,怀念马上转为不协调感。
——这是,哪?
起来后发现,这里和祖父家一样,在榻榻米上铺上被子。周围昏暗且视线朦胧——没有戴眼镜。反射性的摸向枕头边上的榻榻米,有了。戴上,应该是自己的眼镜呢。透过镜片终于看清了全部轮廓,转身就看到纸门。
安静的过分,反而有些耳鸣。
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景介回想自己睡之前到底做了什么。
夜晚的学校。
灰原的电话。
等自己赶到那里时遇到的奇妙的女子。
变成死体的灰原。
鸟笼中仅有头部的少女,然后——。
「...梦?」
记忆中的,是怎么也不能用常识来解释的事。大概是做了奇怪的梦吧。真是的,脑子发烧了么。这事要是和灰原讲的话她会笑出来吧,还是会觉得可怕,
「不对...慢着」
即使那只是个梦,那自己现在所在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景介站立起来,脚还有些不稳。想看时间而找起手机,发现不在口袋。自己身上的是制服,外套挂在了拉门的上框。走过去找了找,里面只有钱包。钱包也完好。
是被诱拐了么,还是卷进了事故而意识不清。
正烦恼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背后传来了声音。
景介转过身。
「...醒啦?」
拉门的对面,少女的声音与气息一起传来。
「是...谁?」
一瞬间的沉默。然后,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要开门了哦」
——纸门随着木质摩擦的声音打开了,外面是走廊还有庭院。冷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外面的景色已是纯白,雪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景介睁大眼...雪的明亮中浮现的,开门者的身姿。
一瞬,没能认出来。
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她的穿着与这和风的家非常相称,但并不是景介所熟知的姿态。而且表情也生硬,就像有什么想不开似的。
但是,相当高的个子和一并绑在后面的头发,还有
「早上好。虽然是晚上来着」
若无其事似的说话方式,无疑是有印象。
「...木蔭野?」
景介呆然地喊出同学——木蔭野棗的名字。
「是、木蔭野吧?为什么,你...」
她轻轻的点头,作出微笑说道
「过来,一一跟你说明」
就像是在班级上用的语气那样催促着景介。
没有理由也没有方法拒绝,景介呆呆的跟在了木蔭野身后。

目的地并非起居室,是个连坐垫都没有的屋子。
木蔭野让景介在这等着,就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地上铺着榻榻米,墙上装饰着壁龛,还有挂轴画。
天花板上垂吊着荧光灯,房间中央是被炉。壁龛旁边有个橱柜,放着一台小小的电视,纯和风且充满生活感。看到被炉上放着的橘子,景介不由得觉得很口渴。
不知道现在的日期和时间,但也找不到钟。
正想打开电视看看时
「久等了」
回来的木蔭野打开了纸门。
——还带来了,一个人。
是少女。年纪大概和自己差不多。
和木蔭野一样穿着和服。只是,木蔭野穿着为相当正统的浅蓝色圆形花纹,少女的为红色。上面并没有花纹,看起来如同火焰,抑或是血一般。
与此对比,腰带和头发是接近青绿的黑色。
脸庞看起来有些清纯的样子。雪白的肌肤、锐利的眼、流畅的鼻梁、形状姣好的嘴唇。在街上看到的话谁都会侧目的美丽,或许在秋津以上了吧。
「起来啦,景介」
尽管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幼齿,但语气无所畏惧而有些不逊。
既视感袭来。
怎么回事...
「进来。冷吧」
突然就劝景介坐到被炉里。
「不对......等等、说起来为什么我...」
会在这里啊。

「很暖和的哦。被炉里」
「我说...」
「橘子也有。很甜的哦」
「不是,甜不甜什么的,那个...」
「什么啊,是要零食吗。棗,你这有些什么?我要薯片好了」
「抱歉什么也没有。咦,你怎么知道薯片?」
「母亲大人给我吃过。说是对身体不好,机会不多就是了」
「啊,那样啊...」
「啊啊,没上茶哦。客人来了茶都没有,有损本家的名誉」
「...可是去准备的人是我吧」
木蔭野抱怨着再次消失在门后。
景介被完全、完美的无视了。
「慢着,我说...。那个,为什么我会在这」
向刚才一个人钻进被炉的少女问道。
「枯叶」
「嗯?」
「人家的名字、枯叶」
「...枯叶」
枯萎的叶子、枯叶?真想见见她的父母,为什么就取了这名字。
「就这样称呼吧,景介的话没关系」
「...!慢着,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坐下」
完全跟着对方的步调了。说起来,在这都不知道是哪的地方,景介也不可能把握主导权的吧。不情愿的坐到了被炉里——还真是暖和,自己大概冷得快不行了吧。
盘子上载着茶壶和茶杯,木蔭野回到了房间。
「棗,没礼貌哦」
少女对以脚开门的木蔭野责怪道。
「我和你成长环境不同,没关系啦。...比起这个,你们自我介绍完了吧?」
「啊,就在刚才」
「那个...喂,木蔭野。你是木蔭野吧」
「是啊,请放心,正是白州高校一年A组的木蔭野棗」
「那就站在我这边,拜托...」
景介直白的说,
「醒来发现自己不知在哪、睡前的记忆也没有、眼前还有个擅自就把对话进行下去的家伙,我什么都不明白。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问起。...说起来,这里到底是哪?你家?那家伙是你亲戚?还有,你怎么穿成这样?难道是兴趣,跟喜欢听民谣那样?」
「慢...着,霧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民谣!?」
「啊」
完了,日崎说要保密来着的。
「什么啊棗,原来你喜欢民谣这种古老的东西啊」
「枯叶请不要说话」
「人家也听过哦。什么来着的,那个,没错,(唱起)」
「哪来的啊,那半吊子的唱腔」
「父亲大人很喜欢的呢。(继续唱) ,是吗」
「...不知道」
木蔭野叹气,在茶杯里倒上茶,递给景介。
「总之,现在开始说明。...从哪开始呢」
「从哪开始都行,我什么都不知道」
「嘛、也是」
木蔭野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
「啊-那个,首先...这位是我的亲戚没错。但这里不是我家。简单说来,这里本来相当于枯叶家的别墅,代代是由我家来管理。嗯,就是这样」
「这、是哪?还是镇上么?」
「嗯,好像是...位于学校的后山吧」
就好像木蔭野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方位的样子。
「明白了。...然后?」
景介接着催问。
「那个,我说...霧沢」
木蔭野变得支吾起来,看着这边的眼神也极为认真。
「现在开始要讲的,理解起来更是困难了」
「和我讲这个有什么用」
「总之,尽可能去听懂吧」
「啊-知道了。我会闭上嘴认真听的。你说吧」
回答的却是木蔭野旁边的——枯叶。
「你,不记得了么。...还是说,当成的梦境」
「什么」
「看到人家的『丧着』」
「丧着...?你在说什么啊」
听到这个词,景介的背上冒出冷汗来。
进入这个房间看到枯叶这个少女起,一直努力不去想的事。
没错。
自己见过这副面容,
在梦里。
不逊的语调、幼齿的声音,还有冷淡的表情。
但是,那个是...没错,是梦。那么...
——思考突然被木蔭野打断。
「『丧着』,是我们一族的,成人仪式」
「一族?」
「『铃鹿』。世间以始祖的名字这样称呼我们」
「那算,什么啊。就好像把自己当少数民族似的...」
「没错,霧沢」
勉强想要开玩笑的,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要说是少数民族的话也没什么不对。但是,还有着更确切的称呼」
认真的脸庞,同时带些悲伤。
「我们并非人类」
「...哈?」
「妖魅,鬼怪。也就是说...怪物」
「......?」
开玩笑?不像。
「棗,什么怪物的,我们可是...」
「对不起,枯叶,请不要插话。他...是我的朋友,和我呆在同一个班级也有一年了。所以,必须由我亲自来说」
「...木蔭野?」
「人们称呼我们为妖怪」
「慢着,这算是哪本少年漫画啊」
景介干笑着挥手,太无厘头了。
——无视着背上那不断渗出的冷汗。
「同学实际上是妖怪什么的,太陈腐了。这样的漫画撑不了十周的。难道你们现在有变身?那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看看」
两人没有笑。
「失礼啊。人家才不是玉藻」(玉藻 狐妖 。狐妖化人形为常识)
枯叶相当认真的鼓起脸颊,而木蔭野的深刻表情依旧。
继续非常识的说明。
「霧沢,土蜘蛛、知道吗?历史课上应该有学的吧」
「...土蜘蛛?」
不巧,日本史也好世界史也好,都是超级苦手。
「不,不知道」
「与朝廷作对,远离世俗的一族」
「啊啊」
说道这想了起来,好像是在教科书的靠前的那部分吧。
「也和源赖光...金太郎他们,战斗过的。土蜘蛛」
「金太郎不是除鬼的么?」
景介问。
「没错」
木蔭野点头了。
「土蜘蛛并不单单是不服于朝廷,他们是...鬼。与人不一样,但可以化为人形」
「...那,角长在哪」 (注:鬼长角也为常识)
「我不是在开玩笑哦」
还不是你们讲些奇怪的话来糊弄我,正想说出口时景介突然发觉
——背上的冷汗,
还有自己在颤抖的手指。
——没错,景介知道自己为什么颤抖。
虽然想要把木蔭野的话当做玩笑,自己却相当清楚。
恐怖。
那个梦,眼前的少女——枯叶出现的梦。
那时的她,是怎样的姿态。
那应该是梦。
不然的话,怎么会——。
「过去『一族』在更往西的地方拥有着村落」
再度进入会话的枯叶的声音,与梦中的脑袋的声音重合了。
「然而在与人类的战斗中落败,被赶到了东方的这里。从此躲进深山,尽量不与人类接触地悄悄地生活着。这是千年以前的事了...。嘛、经常还得和其他的种族战斗,也不是一帆风顺啦。不管怎么说,铃鹿还是生存了下来。隐藏自己,或是融入人类,一边还要消灭『异物』。你说的玉藻也是,好像在三百年前有场战斗吧,是我们的胜利」
景介不禁问了句
「慢着,给我等等。...这样说你们和人类在什么地方、有着怎样的区别呢」
「各种各样啦」
木蔭野的回答,让景介吓了一跳。
「但是其中最突出的,是生命力。我们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生民力。...也难怪人类会以鬼相称」
「...不是吧」
否定的声音很是无力。
没问的话还好,现在的她们已是相当接近自己所畏惧着的结论。越是接近就越是不能否定。
因为,自己看到的梦,就是证据。
木蔭野的话,并非是无聊荒诞的妄想。
「拜托,不要讲些意义不明的话...」
然后,木蔭野说道
「霧沢,看到了吧?」
「不要说了...」
——啊,可恶
咬着嘴唇。
那个——
「鬼呢...只剩头部也,不会死哦」


那个——不是梦?
「除鬼传说中的,落下的鬼的头部还会咬上来的,不是多得数不胜数么?那并不是传说,是事实哦。...至少,我们一族就是这样」
想起了烙在脑里的光景。
鸟笼中的,枯叶的头部。
——只有头部却能正常的讲话。
「只是,不知是不是生命力过于强大,还是继承了千年的血过于浓厚的原因。作为物种,一族渐渐变得奇怪起来。我们『铃鹿』呢,...与身俱来的身体的话,怀孕的可能性非常低」
「还有就是,生不了男孩。一族的最后的男子,听说是在两百年前出生的」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才有了『丧着』的仪式」
丧着
那是少女、枯叶说出的词。
——人家于此执行丧着。
「为了生育孩子,我们需要人类的身体。...然后将人类的血融合,以人类男子为夫婿,产下后代」
如果平常听到同学这样讲着怀孕啊小孩什么的,景介该笑着说「不要讲的这么生动好不好」的吧。只是,让人过于不愉快,怎么也笑不出来。
就好像,寄生虫。
为了生下后代而夺取人类的身体,换掉头部?
看着被炉里坐在对面的枯叶。
颚部以下的脖子上——没有一丝伤痕。
已经,没有一丝伤痕。
而这反而给景介强烈的现实感。
——自己,没能从昏厥之前的记忆逃离。
「呐,木蔭野,一个...就一个问题」
随着恐怖艰难地吐出词来。
「只要一个就可以,让我决定是不是相信你说的」
「...说」
深呼吸,然后再一次深呼吸。
「灰原...怎么样了?」
木蔭野的表情黯淡下来。
「...这」
看似很难出口吧,枯叶代替她回答
「你也看到了吧」
笔直的看着景介。
「吉乃死了。然后,身体在此」
把手放在了胸口上。
这态度也过于堂堂正正,还有真挚。
「...那,我看到的,那些」
「是现实。...在那之后一会儿我才到那里,然后从枯叶那里听说了经过」
只剩头部也不会死的,鬼。
替换掉人的脑袋,夺取身体——
那,竟然不是梦。
认识到这一点的景介,突然被某种感情填满。
自己都不可思议,因为那既不是恐惧也非困惑,而是客观现实的愤怒。
「是你?」
啊啊,没错。
不能接受。
「是你...把灰原?」
「不是人家」
「...不要装糊涂」
虽然以为那只是梦,其实自己记得非常清楚。
接到电话,传来悲鸣,所以景介骑车赶到学校跑进美术室。
在那看到的是倒下的灰原、仅剩头部的枯叶,还有和服外穿围裙的女子。
「没错...那家伙吗?看起来让人不舒服的,死体般的...」
「也不是棺奈。还有,不要讲棺奈坏话。即使你也不允许哦」
被锐利的视线瞪着,景介畏缩了。
「但至少,那家伙把灰原...」
头砍下来了。
没能叫出来,那是承认灰原死亡的话。
「冷静,霧沢」
「我能冷静吗?灰原她...」
「杀灰原的不是枯叶。虽然我和『一族』保持着距离...但枯叶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保证」
「不要胡说!即使让一百步相信没有杀灰原。但,那种事!」
「那件事我很抱歉。若不执行丧着,人家也活不了多久。只剩头部可以不死,但也绝不是可以一直活下去」
那,原来的身体到哪去了。
「这和那有关系吗!?」
景介已是在大吼了,然而枯叶以强硬的语调打断了他
「...景介。不要这样亵渎吉乃的死哦」
「亵渎!?不要开玩笑了!岂有此理...」
「虽然人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吉乃的心情人家很了解,吉乃...不希望你如此混乱,也不需要你来可怜自己」
「你说什么...」
面对怒吼的景介,木蔭野回答
「『丧着』后会继承那个人生前的部分记忆和感情,具体到什么程度不清楚。因为我还是原来的身体」
枯叶补充道
「语言能表达的很有限,但人家,知道吉乃想法」
「能相信吗?这种话...」
否定得无力。
愤怒。对方尽是讲些没有根据的话。
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达。现实中绝对不会有的事态——同学在自己面前死去,出生以来的首次经历。经验论完全不起作用,感情和思考占据着大脑,却不知如何处理。
「...可恶」
景介抱起头。
「这算什么啊...」
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听了太多的东西,完全混乱了。
木蔭野看着景介的样子,说道
「现在已经很晚了,今天就住在这别回去了」
「现在、几点?...今天是几号?」
刚才忘记问的基本情报。
木蔭野笑了
「刚过十点,还是今天哦。你大概睡了四小时」
「这样啊。虽然很难得,但我还是要回去」
「何必呢,不要客气,住下」
无视不能察觉自己心情的枯叶,
「不,要回去。不能随便住在外面」
景介坚持着。
「没问题。刚刚有跟你的母亲大人说『今天住在朋友家』」
枯叶把手伸进袖子下面,拿出景介的手机。
「哈!?」
「不要误解。人家才不知道这个怎么用。是棗干的」
「不对,让我打电话的是枯叶」
「慢着,你们,怎么随便就...」
「嘛、不要在意」
「怎么可能?」
看着恶作剧般笑着的枯叶还有仅以眼神道歉的木蔭野,景介没辙了。
「总之我要回去!」
「一个人?」
「学校的后山吧?那没你们也没有送的必要」
瞪着枯叶那意义不明的笑脸,景介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对不起,霧沢。你一个人的话,是回不去的」
「...为什么」
「这里,是特殊的地方,叫『迷途之家』」
「...?」
景介皱起眉。
「不按照一定的顺序走的话,进不来也出不去」
「...又是这种意义不明的话啊...」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还不确定是不是玩笑。既然已经见识过了枯叶那时候的姿态,再有什么非常识的事也不奇怪。
「要是很想回去的话,我可以送你。...那个」
「就这样吧,住下」
以眼神制止木蔭野的枯叶,看上去有些得意的这样主张。
拿回手机后确认,果然发现了两条无印象的信息。
送信箱——『今天想在同学家学习,顺便住下了』
收信箱——『知道了,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怎么老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这么通融呢。
无力的垂下肩。好像力气一下子用完了,疲劳感袭来。
虽然很不想去相信木蔭野而自己回家,但真要出不去了的话,在冬天积雪的山里迷路可不好玩。
「...知道了」
快要倒下的景介,就被决定在这个和风的屋子里过夜了。


虽说如此,景介还没有开放到能在没来过的地方舒舒服服睡觉的程度。
已经过了两小时,坚持推掉晚饭和洗澡的景介躺在房间里,却一直没能合眼。思考还在不断回旋。
感觉自己的感情就像是被盖上了盖子。
同班同学死了、朋友是怪物、自身还被囚禁在这个怪物的家里,然而胸口却没有焦虑和悲伤。
是不相信,还是缺乏实感。
头脑很清醒,但心却跟不上来的感觉。
想起了灰原。
讲好要去玩的,还没能听到她的回答。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刚刚也问过枯叶了,为什么灰原会死。
好像是几个人起了争执吧。
然后灰原倒地时撞到了什么,就这样——撞到了要害,死了。
很是合情合理,从灰原打来的电话来看也吻合一致。
但是,景介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故事。
理由是,
不愿承认。
如果枯叶所说的是事实,那灰原即使被欺负了。而且还相当严重。
想象起来都心情沉重。
即使灰原不怎么说话又内向,可能被一部分女生所讨厌,但这样就得被欺负么。
还有就是
那时,灰原给自己打电话纯属偶然?
应该不是,大概是她向自己求救的吧。在口袋里翻出来信记录,然后按下通话键。
——存下号码的,除了家人,景介同学是第二个呢
想起了离别时灰原的笑脸。
能帮助她的只有自己了,然而
「...是我,没能赶上...」
不禁呼吸苦闷起来。明明感情就像死了一样,但心跳声还在变大、变快。
要是枯叶把灰原杀死来夺取身体的话,景介可能还好受些。
实际上,得知枯叶状况的景介反射性的这样认为。只有头部也能生存的少女。把她归结为原因的话,至少还能有「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但也没办法」的借口。因为面对着怪物,一介高中生的景介当然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景介没有办法继续以此来逃避。
是在场的木蔭野的错吗,还是枯叶的眼神过于真挚。
说完灰原死亡经过的枯叶,向景介道歉。
自己只有一个脑袋而只好藏着,所以没能阻止。对不起。
一脸的后悔与自责混杂的复杂表情。
看到这情景的景介,失去了责怪枯叶的力气。


就这样考虑着也无济于事,景介从被子里爬出来。
想着去看看外面的景色,拉开纸门走到走廊。
外面的寒气从明明是积雪天气还打开着的窗口灌入,刺激着景介。
在被子里变得过热的身体,现在感觉很舒服。
——走廊的角落,面对着庭院那边有个人影。
坐着眺望庭院的她察觉到景介的气息,转过身来。
「怎么,睡不着?」
与不逊很搭配的幼齿声音。
是枯叶。
「...差不多吧」
自然的,口气生硬起来。但是枯叶并不在意景介的这种态度。
微笑着略自嘲的说
「也难怪啊。人家也一样」
「嗯?」
「坐下」
拍拍自己身旁的木板。
「不,我...」
虽然摇了摇头,但枯叶的眼神不由分说啊。死心的景介照枯叶所说地坐下了,只是,稍微拉开了点距离。
算了,反正睡不着,想问的事也山一样多。
看向积雪的庭院,石造的灯笼和椿的树枝都已是被白色覆盖。突然觉得曾经见过这样积着雪的和式庭院,脑中浮现奇妙的既视感。
「还没有,说过人家的事呢」
既视感被旁边的少女打断了。
枯叶看着庭院说道
「人家是...铃鹿,首领的女儿」
「首领?」
景介学舌般的问。
「前天,鳶喰山被烧知道吧?」
「啊啊」
就是在学校被当成话题的新闻。
鳶喰山距离学校大约五公里,周围为森林覆盖。且由于山路难走,是人迹罕至之地。
然而枯叶所说的,景介并不知晓。
「鳶喰山...是人家的故乡」
「...?」
「虽说是故乡,住的人也就五十左右吧」
「那,大概是多少?以一族全体的比例来看」
「大部分。和人类不一样,我们的数目很少。算上『木蔭』...像棗一家那样在外生活的,不到一百」
「就这么些」
有些吃惊。枯叶浮现出略带寂寞的笑容。
「本来就不是很多...而且,一族也正在走向没落。被人当作鬼来驱赶,逃进了深山。长年累月血脉不断减少,还得和『异物』争夺栖息之地。到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本家外加几个分家而已。」
「刚才也说了,那个...『异物』到底是什么?」
「和我们一样不是人类,惧怕人类的妖怪之类的。你说的狐怪...玉藻也是。其他还有始祖在海外、吸食血液的人,小山般的大蜘蛛,以前好像多的不胜数。每一类都和我们一样是数量比较少的种族」
「...那算什么啊」
相不相信的前提都没有。
狐怪大蜘蛛甚至吸血鬼?
就好像把传说当成史实来说一样。
「不要摆出那没复杂的表情,人家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只是,曾经存在过」
啊,这样。
大概她们一族的『正常』的界限与人类相去甚远。想想也是,只剩头部还能活着对与人类来说就不正常,但对她们来说就是常识。所以才会有狐怪和大蜘蛛的存在『正常』的历史认识。——事实如何就暂放一边。
但是景介的兴趣并不在于这些是否存在还是个问题的东西。
「新闻里没有说哦,住着人什么的」
也没有被烧毁的房屋遗迹的报道。
「那是隐藏村落,即使是烧毁的痕迹也不会被别人看到」
「是这样么?...怎么又谈起火灾了?」
不经意的问题。
然而——听到的瞬间,她的表情僵硬起来。
像笑又像是在发怒的表情,
「无聊的内部纠纷」
语气有些忿忿,但神情锐利。
不明就里的景介,不由的被她的气魄压倒。
「我们一族,与生俱来的身体妊娠概率极低,因此需要其他人的身体。这些正如棗所说的一样。人家也在今天,得到了吉乃的身体。...但即使是悲惨的我们,也有矜持」
矜持——骄傲。
「...怎么」一回事?
景介不明白,枯叶也不回答。
独白一般讲了下去。
「抛弃了矜持的那帮家伙不知羞耻地自称『繁荣派』。她们反抗起本家,杀死了作为首领的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还有作为下任首领的姐姐。最后,在村落里纵起火——本家中生存下来的,就只有人家」
「......!」
景介一瞬没能理解这些话。
母亲与父亲——然后是——姐姐?
眼前的这名少女,在前天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怎么会这样。但即使如此,景介还是做不到同情或是怜悯。不管怎么说,她是夺走了灰原身体的怪物啊。
然而,
胸口却传来阵阵痛楚。
姐姐——这个词。
「人家也是在战斗中失去了原来的身体,所以和你相会时仅剩头部。本来的话,作为次女的人家是不会进行『丧着』的。因为继承人是姐姐...不、对不起,对你讲了无关系的话」
枯叶如同窥探似的看着这边,然而景介却没有了对应的余裕。
——还以为自己克服了东西,如今又被拉了出来。
因枯叶感到胸口痛楚,和对灰原抱有的感情是一样的。
姐姐的死去,友人的失踪。也就是至近的人的消失。
安心于别人也跟自己有类似的痛楚。
卑鄙的感情。
但结果自己还,说着这样那样的,追求着。
无法忍耐的自我厌弃包裹着景介。
误解了景介的沉默,枯叶的表情突然变了。
「...不能原谅我吗,使用了吉乃的身体」
带有着歉意。
不是的,景介想要说但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虽然已经开始相信她并没有杀掉灰原,可那是另一回事。没有理由原谅枯叶的所为。至少,她使用了灰原的死体——正常情况下,能接受吗。
枯叶把手从衣服里伸出来,看着手指。
这时灰原的东西。就在早上,景介还从那手上接过了地理笔记。现在看来,简直就变成了别人的东西。
「...不知道」
脑袋开始混乱起来
「不知道。不是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模糊的质问,连自己也不知道在问什么。要考虑的事太多了。
同学突然死亡,似乎是受到欺负。
眼前的怪物少女,把头与身体连接上的异常。
每一件事都是大事件,而且还一次就全部发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连悲伤和后悔都没来得及整理。
垂着头的景介的身旁,枯叶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虽然可能没有你能够接受的答案」
「你想说什么」
「但对于人家『铃鹿』来说,丧着是非常重要的仪式」
丧着。
替换头部来得到人类身体。
「想想看,舍弃自己原来的身体,颈部一下都换成新的...而且,还会继承继承对方的记忆和思考。没有比这更让人畏惧的事了吧」
还不是你们自找的,景介这样瞪着枯叶。然而她接下来的话语,极为沉重,同时——相当真挚。
「所以说,不可以接受不知底细的人的身体。这时我们的矜持」
「...?」
「这将是陪伴一生的身体,不可以随便。所以我们...不,至少人家是,只接受能让自己钦佩的人。对应于丧着,人家继承她的感情和记忆。那个人就是吉乃」
「等等」
景介不由的提出疑问
「你以前就知道灰原?」
听起来就是这样,但枯叶摇头
「不,今晚是第一次相遇」
呆呆的说道
「正确说来,都没有遇上。人家和棺奈一直躲在那个好像是美术室什么的地方,隔着门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而已」
「哈?但是,你...」
「要判断是否相称,这就足够了」
景介皱眉,而枯叶则是对照似的『理所当然』的表情。
「受到数人的暴力对待,而且是相当严重的。感到极度恐惧、极度厌恶,但绝非仅此而已」
自豪似的,枯叶挺起胸来。
「丧着完成后,人家明白自己并没有看错。她是个好女孩,坚强、自豪、高洁。就好像...雪一般美丽」
景介哑然。
坚强、自豪、高洁、美丽。每一个都不是景介所知道的灰原吉乃的形象。软弱、压抑、带着些畏缩,外表也朴素——。
不要信口开河,景介想说。然而,自己又对真正的灰原了解多少呢。
「所以说,景介。你也可以感到骄傲哦」
「哈?为什么是我?」
看着很高兴似的枯叶,景介很不解。
然而枯叶反过来露出意外的表情看着景介。
「难道,你,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啊」
景介反问,但枯叶恶作剧般的笑了起来。
「啊,这样啊。...迟钝的家伙」
继续
「嘛、算了。没察觉到虽然成问题,但吉乃也是知道这点」
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好像想通了什么——
一点准备也没有,说出了这样的话
「景介。你,成为人家的丈夫吧」
「............,咦?」
思考停止了。
明明知道词的意思,却还费了近十秒。
丈夫?
丈夫、的,就是那个丈夫?
「一族本家继承人的入赘。不是坏事」
入赘?
——那就是...
「啊-......是人类语言吧?」
或许是她们独有的语言。
「当然了。简单的说就是结婚」
好像自己猜错了。
丈夫、入赘、结婚。
这个,应该是求婚吧。
自己,被眼前的这家伙?
意义理解了,但反应还是跟不上来。
脑袋中问号乱舞。景介是正常人,还是高中生。她讲的话也没有脱离现实的词。然而突然被问到丈夫、入赘什么的...
尽管如此,枯叶的话又跳了一个等级
「人家想要为你生孩子」
「哈?呃?孩、子?...小孩?」
「丧着也完成了。作为本家的继承人,必须产下后代。当然也不急着在今天还是明天的,嗯,等平息了内乱,就把初夜...」
「喂!?」
独自一人就生动的讲起奇怪的话,景介忍不住打断了。
「你,突然在讲些什么啊」
还好是晚上,自己已是通红的脸不会被看到的吧。
不管怎么说,因为同学的死体这最糟糕的邂逅方式,而且对方还是非人类的怪物。但是——就外表来看,无论如何枯叶都是无懈可击的美丽,且相当惹人怜爱。被这样的少女求婚,脸颊不会发烫的高中男生在这世界不存在。
「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人家也是很不好意思的」

窥探着这边的表情的枯叶相当高兴似的,而且脸颊也微染粉红。
——慢着。
能看出这家伙在脸红的话,自己不也被对方——?
「等等,不是!这并不是...」
立刻用手掩住脸还拼命的否定,明明人家还没问什么。
「嘛、生孩子确实是太急了点。虽然人家没有从村落里出来过,但还是知道你们的常识的。就是那个,在这种时候,要先开记者招待会吧」
「这算什么啊。你的常识是从哪来的!?」
「从电视上看来的哦」
看来她只有从电视上看来的人类社会的情报。
「...总之,那种打算,我才...」
景介在对话中稍微有了些余裕,想要拒绝枯叶的妄言。
冷静的考虑的话——不对,一直就知道,枯叶没有在开玩笑。但是,和夺取了同学身体的家伙结婚?那不是变态吗。叹气着垂下肩膀,看向枯叶的时候,木蔭野棗出现了。
「...,嗯?」
在走廊的尽头,端着茶过来了。
「霧沢,你...」
「你,听到了?不对,慢着,为什么是这幅表情?」
木蔭野拧着眉头睁眼瞪着景介。
「生孩子的,枯叶?和你?」
「哦,棗。来的正好,人家已认定景介为夫婿了哦」
不会看场合的枯叶站了起来,说着『真是体贴啊,正好觉得有些冷』什么的,轻轻拿起木蔭野端来的盘子里的两只茶杯。
「景介,你也喝。暖和的哦」
景介条件反射地接了过来,看着木蔭野。
木蔭野把完成任务的盘子抱在胸口,嘴一张一合着。
「......霧沢?」
「什么啊,我...」
「枯叶她,不了解世事。因为是本家的孩子,所以没从山里出来过,也对这个世界几乎完全不了解。枯叶是很可爱,但你也不该...」
「慢着,为什么是这语气?就好像是我...」
「也不该这样欺骗她,野兽!」
「不是这样!」
木蔭野怒吼,景介也怒吼。
「你从哪听起的啊?重要的部分有听到!?」
「我有在听!我听到了!什么生孩子的,完全就是想和枯叶...!知道你性格恶劣但没想到竟然如此轻薄,面对刚认识的女孩就想做这样那样的事。笨蛋啊,你这白痴」
「不是我,是这家伙突然就讲起那种话来。再说,笨蛋和白痴到底是哪一边啊?不对,哪一边都不是。还有,性格恶劣也不是」
「哈?突然就讲那种话?枯叶?...怎么可能!」
「这家伙说了!突然就说了!」
完全误解的木蔭野怎么也不放过景介,而当事人的枯叶却面带清凉的表情在一边看着。景介不由的把矛头指向了她。
「你是元凶,说点什么啊」
「你们,很没有教养哦。措辞再高雅些」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完美重合的吐槽。
斜眼瞪着说不出话的景介,木蔭野抓住枯叶的肩膀转向她自己,询问起刚才的情况来。
——该说是会照顾人吧。
「...木蔭野,你是受女生欢迎的类型呢」
「霧沢请不要说话!」
开玩笑被训了。慢着,或许这会是逃跑机会?
「呐、我...」
故意试探性的问了下——果然,木蔭野挥挥手,是在赶景介离开。
「慢着,棗。人家和景介的话还没说完哦」
「不要紧!」
正合我意。木蔭野已经进入说教模式,看也不看自己。
乘此机会
「啊,那我,回房间了」
「人家的话还没讲完哦,景介」
「枯叶现在是和我说!」
「那就这样。刚才的事以后再说吧」
虽说是以后,但应该不会再提起了吧。向不满的枯叶挥挥手,景介迅速逃离现场。突然察觉自己还拿着茶杯,明天再还过去吧。
茶还是温的。反手拉上门喝上一口,景介长长的叹气。
「...这算什么一天啊」
不明白的事再加上不明白的事,一下子就累了。
走廊那边还能听到枯叶和木蔭野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了。可能是她们去了别的房间吧。然后周围瞬间就静了下来,寂静刺痛着耳朵。
「......」
这是村上春树的小说么?景介这样想着,再次钻入被子。
虽然怀疑自己能不能睡着,但醒着的时间过长了吧,疲劳已经到达顶点。还是说大脑拒绝继续清醒呢。枕着不习惯的枕头,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没有做梦。
如果有的话肯定是噩梦了。早上起来时景介不禁感谢起自己的钝感来。



确实如木蔭野和枯叶所说,这个家很不可思议。
被木蔭野指引着走到公路上,景介这样感觉到。
自从昨天雪停下后,天空就一直晴朗。但即便如此,下山时走过的称不上路的小道,却被浓厚的雾覆盖着。在里面跟着左转右转的,还以为雾散了,却看到脚下已是柏油路了。
「...狐狸都会迷路的感觉,就是这样啊」
无力的吐出这些话,前面的木蔭野笑了。
「下次要来的话,没有我或枯叶带路可是到不了的哦」
没有下次了吧。
沿着公路走五分钟,来到了车站。
山的出口并不在学校那边,离家也好远。
带有屋顶的候车长凳是木质的,有一定的年代了。
确认时刻表发现还得等半小时,虽然一大早的还是休息日,乡下的这种状况还真是让人困扰。
「我陪你一起等吧」
对坐下的木蔭野,景介故意问道
「枯叶没关系吗?」
「我又不是那孩子的监护人」
「昨晚看上去就是呢」
然而木蔭野去对景介的捉弄回以苦笑
「抱歉,是我误解了」
接着,木蔭野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但是啊,枯叶是不会讲出那种话的女孩,真的哦。不,应该说以前的她不可能会说这种话,在那场合...。至少是对这种『无聊』的事,不屑一顾的性格」
「哈?怎么回事?」
回想着昨天过于唐突的告白,景介问道。
「...这个」
木蔭野递过来的,是一只手机。
景介睁大了眼,因为
「我觉得应该由你来保管」
那是——灰原吉乃的东西。
「我?不管怎么说,还是交给父母...」
话说到一半停下了。
灰原的亲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连遗体都没有,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的。这跟不就失踪一样吗。既然如此,把这种东西交还又能怎么样?
景介很清楚。
失踪的话,不要留下痕迹要好受些。遗物、相关物品、微弱的希望本身都不能带来救赎。反而只会助长伤感罢了。
「也有考虑过交给父母。不过因为来信履历的原因会给霧沢带来很多麻烦吧...而且不管是谁拿着这手机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所以只要霧沢藏着的话,就能蒙混过去」
木蔭野的口气听起来有些软弱。虽然讲的可能是事实,但总觉得还有什么理由。面对皱起眉来的景介,她继续说道
「电源的话到深夜再打开。以防亲人的来电,或者警方根据电波信号查到场所。还有...」
垂下头来吐了一口气
「看不看里面,由你自己决定」
「怎么...回事」
「然后,还有,这个」
这次递过来的是一张纸。
「这是在学校里的『铃鹿』的名字和班级。蓝色字迹的是对人类友好的,普通对待就可以了。但红色字迹的要注意了,绝对不要接近」
「繁荣派,么?」
「没错。你也可能昨天从枯叶那听说了,三天前的火灾,是一族内部纠纷引起的。...烧毁家乡的那帮人——对人类来说,并不友好」
从对话内容和枯叶她们的态度,景介作出了大致推测——
本来的铃鹿一族,对于杀人并不积极。像枯叶一样的选择对象,或是不直接下手而等待方死去,然后再进行替换头部的仪式——丧着。
这样考虑的话,也就理解了为什么一族在走向灭亡、如此异常的生物到如今都能不为人知的悄悄存在。
然而,对于这样风俗出现了反对者。
繁荣派。也就是,主张无限制扩大数量的一派。
枯叶说她们舍弃了矜持。如果矜持是选择丧着的对象的话,舍弃矜持也就相当于随心所欲地杀死人类夺取身体。
不论对方的境遇、人格,无差别接受。
这对人类来说是威胁。
「不要以为自己是男生就不会受到直接伤害。她们中的有些人,会在种子播下后直接杀掉雄性」
「那算什么啊...螳螂么」
叹息着结果纸。并不想立刻确认里面的内容,因为发生了太多事都没来得及整理,生怕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后自己又不知如何是好。
「不管怎么样,我们尽量不给霧沢造成困扰,...枯叶讲的那些也忘记吧,本家的夫婿候补什么的,一旦被繁荣派知晓,立即会把你认定为敌人」
景介叹息着点头,把手机和纸收进外套的口袋里。
「那个,木蔭野」
突然想起了一直抱有的疑问,
「你昨天午休,和我讲的那些...」
「哦,那个」
木蔭野说道,
「我的母亲不希望我被一族的习惯束缚,极力在人类社会抚养我。所以,当听到山被烧了的时候我很吃惊。...虽然有保持着距离,但和枯叶她们一族的女孩们还是有交情的,所以不知如何是好。说起来现在也是,既不能接受繁荣派的主张,也不想站在枯叶那边一起战斗」
「因搬家而转到这个学校的事也是骗人的?」
「对不起。其实中学也没去上过,都是在家自己学的。偶尔也回故乡」
这家伙也有着复杂的情况呢。说实话,做了一年的同学了,对于木蔭野是怪物这件事没什么实感。
所以,
「有什么困难的话给我讲出来」
不禁像平常一样,吐出这样的话来。
「谢谢。霧沢也会说体贴的话呢」
「笨蛋,不要和我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哈哈」
木蔭野笑了。
「前言撤回,混蛋恶性眼镜男」
斜看着这边的视线转向了道路,呆呆的说道,
「真是奇怪的家伙,你」
「有什么奇怪的,我可是普通人」
以为自己又要被吐槽了,然而木蔭野的表情看起来没有这意思。
「...枯叶对你毫不戒备的原因,我大概是知道了」
「...?」
接下来的内容,让人感到有些意外。
「嘛、我的父亲也大致上是个奇怪的人吧」
「你在说什么啊」
「经常会有呢,对一族...不对,是异常的东西不抱多少抵抗感的人。要是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怪物的存在的话,通常会感到害怕、不敢相信、拒绝接受什么的,但是像你就是没有多少这种感情。迟钝也好,没有看清现实也好,和一族的女子结婚的人类男子大概都这样」
「我迟钝?再说我还没结婚呢。...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怎么可能没有恐惧感、不真实感和拒绝感」
「嗯,我知道,在着意义上也对霧沢放心了。即使我的父亲要是对母亲的提议说出真实的想法,母亲也是『那又怎么样?』就了事了。在我出生后离开故乡的决定,也是母亲的」
「你爸还真是胆大啊」
「只不过是缺乏危机感罢了。作为人类的话可能不妙吧」
若无其事对父亲作出评价的木蔭野,羞涩的笑了。
「虽然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不想加入你们那边」
所以景介也会以笑容。
「理智的判断。嘛、来了也只会让人头痛」
虽然是异常的话题,但和教室那样的轻松气氛让景介略感到安心。
然后景介和木蔭野就随便谈了些无聊的话题。
以后是不是会经常不来学校、你的民歌爱好是遗传自父亲还是母亲。木蔭野带着平常的、无论男生女生都会对其产生好感的笑容,回答着景介的问题,偶尔也开些玩笑回击景介。
不久,公交车就快到了。
「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啊啊,公主的监护人也挺不容易的嘛」
「就是啊」
木蔭野站立起来。在冬季早晨的寂静中,道路那边传来了车子低沉的引擎声。

老实说,景介觉得很累。回去再睡一觉吧,然后再考虑今后的事。
这样想着的景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呐、霧沢」
「嗯?」
背后的木蔭野突然说道,
「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讲」
带着相当认真——不,是深刻的表情。
「怎么了」
已经能看到汽车了,大概再有十秒就到这里了吧。
木蔭野支吾的咬着嘴,神色紧急的低着头。
汽车在他们背后停下,打开了门。
「到了,我要上车了」
下一班车又是半小时后了,所以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这样轻松考虑的景介,挥挥手走上舷门,进入车内。
然后——不,然而,
木蔭野似乎下定了决心,说出了一句话。
景介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
「啊......?」
自然的问了回去,但车门带着气压声关了起来。
越过窗口看到的木蔭野的脸,再次低下了。
汽车启动。
景介愣在那。
乡下的风景流动起来,车内也就坐着几个老人而已。景介没有坐向空荡荡的席位,呆立在门口。
「给我...等一下」
玩笑吗?大概不是。
「怎么会这样...?」
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
...昨晚,枯叶突然就说出『成为人家的丈夫吧』也是。
木蔭野最初并不相信。那是当然了,因为木蔭野所知道的枯叶不是会讲出这种话的女孩。
然而替换头部的铃鹿一族,会受到原来属于人类的身体的影响——。
景介忍耐不住,跪倒在地。
真的不是玩笑。从昨天开始,还以为是不可思议的事来的太突然,而陷入了混乱。
头痛欲裂。
还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所以才没有立刻看木蔭野给的纸上的内容。
为什么——为什么还有着,让自己最难受的事。
「...过分啊」
木蔭野最后讲的话,盘旋在景介脑中,使景介连汽车的震动都感觉不到。
但愿是听错了吧。
然而她确实是真么说的,

「灰原,喜欢着霧沢你」


第三幕 黄泉困惑

以前的两人形同陌路。
但是她的遭遇,使她也抱有和自己相似的痛楚。由于这原因而想要和她更亲近些,想着或许可以和她讲讲那相似的遭遇。
景介的想法仅限于此。
没有把她当做异性的意识,可以的话只是希望她能有更多的笑容,单单的同班同学而已。
但是她在某天,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死去了。
仅仅是这样就让自己手足无措,——更何况是在此之后被告知,她喜欢着自己。
真是低级到了极点。
回想起了当天的种种,
借笔记时担心自己的字难看时抱歉似的神色。
绝对没有这种事,虽然不至于让人赞叹,但也是干净工整。然而她每次都会说出同样的话来,是害羞吧。自己随意的拜托,对她来说确实一件大事。
上课也是,想着或许景介会来借就认真的记着笔记。以前的话肯定会自嘲自己自恋吧,但是在对方已经不在了的情况下,更觉得内疚。
周五邀请她一起去玩。
景介只是在多管闲事罢了。然而对她来说应该是天地被倒置程度的大事件了。因为内向怕生的性格,原本是要拒绝的吧。
但是,灰原却说了让她考虑一下,她在犹豫。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邀请自己。
交换号码的时候也是,害羞似的笑容。
怎么自己就没有注意到呢。高兴的说着除了家人之外登陆的第二个号码,那是因为她把自己放在了已经不在的尾上对等的位置上。
但是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紧接着就向景介求助。
打电话时还在犹豫吧。不知道对灰原的欺负是何时开始怎样持续的,或许那天受到的对待让她无法忍耐了吧,所以在口袋中拨通了刚刚登陆上去的景介的电话。
然后就是,
如果灰原还活着的话,会因为什么契机而向景介告白吧。
恐怕自己虽然很高兴但也会拒绝吧。
不讨厌她,但也没有恋爱方面的感情。虽然因相似的境遇抱有亲近感,但也仅此而已。被告白了就先交往着看看什么的,自己也做不到。景介不轻薄,也不是习惯于恋爱的大人。

周六和周日的两天一直在想着这些事。
没有流泪,
然而却没有拿出灰原手机的勇气。
肯定有很多家人的未接电话吧,和景介的家人那样,担心着没有回来的女儿,不停的打电话。
自从消失后,灰原逐渐占据着景介的心。
——总是这样,
姐姐、还有尾上,还在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过,消失了才后悔万分。
过去自己对她们讲过的话,还有她们对自己讲过的话,全都回忆起来。这个是这样的么,那样的么,应该那样回答吗,还是应该这样回答。无意义的想法罢了,现在怎么都无济于事。
时间在景介的烦恼中流淌。
周末一下子就过去,周一毫不留情的到来。
很不想去学校。
原因有很多,但主要是不想看到灰原空着的位置。
学校方面也大概知道灰原不见了的事吧。
那么就会在早上的班会上通知大家灰原失踪,然后成为班上讨论的中心。明明在的时候谁也不去注意,不在了却成为大家的话题,真是讽刺到反胃。景介不想呆在这样的环境。
尽管这样,景介还是决定去学校。
原因只是想自保罢了。灰原失踪之前给自己打过电话这件事,肯定会被警察查问的吧,单单询问情况的话那倒没什么,只是自己在灰原失踪后立刻休息不去上学的话,警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吧。
到最后,景介还是在平常的时间起床,和平常一样穿上制服,和平常一样套上羽绒服,带着与平常不一样的心情出了家门。
而对房间的抽屉深处藏着的灰原的手机,有种内疚的感觉。


果然在班会上通知了灰原自周五就没回家、有什么消息就告诉班主任的事。正如之前的想象,这件事成为了话题,景介更是心情黯淡。
然而忧郁的原因不单单是灰原的事。
周六回到家后,景介确认了下木蔭野给的那张纸。虽然需要注意的危险的繁荣派都在别的班级、景介一个也不认识而稍微有些安心,但——
在『对人类友好的』一栏里,出现了同班同学的名字。
「...介君,那个」
班会结束后,日崎步摘来到景介的座位。
「从棗那听说了」
「哦」
日崎微微点头,那平常毫无心机的表情也渐渐黯淡下来,压低声音说道,
「灰原的事...怎么说好呢」
——没错,就是这家伙。
还以为只是个天然呆,竟然不是人类。
「我...」
「这表情不像你哦,笨蛋」
面对着对隐藏自己身份一事抱歉的日崎,景介微微一笑,
「不过确实,有烦恼过该怎么面对你」
掩饰也没有意义,景介就照实说了。
知道事实后,要问对木蔭野和日崎的印象有没有改变的话,回答是肯定的。但另一方面,自己也没必要改变态度。在同一个教室友好相处了一年了,自己不可能就简单的把对方拒绝在外。
「谢谢。介君很温柔呢」
日崎很高兴的笑了,而对那真挚的笑脸景介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迟钝罢了,木蔭野也这么说我」
「没有这种事哦~,介君就是温柔」
「以后准备怎么办?学校呢?」
周六也问过木蔭野同样的问题。今天她没有来上学,说是和枯叶有事——昨天发信息告诉景介。
日崎摇摇头,浮现出恶作剧般的表情。
「我呢,要看着介君。棗和枯叶拜托的」
「我?」
「当然,不单单是介君,还有学校的状况。因为不知道繁荣派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来...今天来学校的人好像比较少呢」
景介还打算在午休时去确认一下长相的,看来是泡汤了。
「...但是,我也没什么干劲啦。我也不想看到,亲戚之间的争斗」
对面对忧郁的日崎,景介稍微安心了。
——啊,果然这家伙就是日崎啊。
漫不经心的过着每一天、与险恶的气氛绝缘、厌恶争斗,就是她给人的印象,并没有因为她不是人类而崩坏。
「以前没有出现过内部纠纷吗」
「在我们出生之前,仅有一次发生过类似的事。首领的姐姐、也就是枯叶的阿姨认为,消灭人类也没有关系。但当时的人都反对这样做,她自己也在流放后被杀死」
「这样啊」
首领的姐姐的话就是本家的人了,也是继承人吧。这件事处理的不好的话就有可能就导致族内分裂,情况要比景介的想象更为复杂呢。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族人发现孩子的数量在不断地下降,一些人就觉得应该无限制繁衍后代。首领——枯叶的妈妈强烈反对,并且压制住事态...」
过激的意见会再次燃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在深山的隐藏村落、狭小的人际关系中生存的话,矛盾会随着时间的积累不断升级。在这层意义上,这个乡下的小镇也没多少区别。
「以前就有这种主张的人就暂且不说了,因为那火灾转而跟随繁荣派的也大有人在,父母或婚约者跟随了繁荣派的话自己也加入。我们都是关系很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痛苦似的咬住嘴唇。
景介却对别的词感到了疑问,
「慢着,婚约者、的...那不是人类吗?」
确实有听说很久以前就只能生下女孩了。
「嗯,没错」
点头的日崎带着略显寂寞的表情。
「人类之中也有讨厌人类的,说不定正是因此才和我们结婚的」
结婚。
选择非人类的异种族的人作为伴侣,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的父亲也大致上是个奇怪的人吧』、木蔭野这样讲了,不在意种族的差异。但其中肯定有着厌恶人类、不能融入社会的人吧。
或许还有其他的理由,像是爱情之上啊,别有用心的企图啊。
这不就和人类之间的结婚没多少区别吗。
「但是,介君也察觉到了吧」
日崎担心又有些抱歉的突然说道。
「哈?什么?」
「那个,这样说的话或许不是很谨慎」
稍微有些犹豫的动作,怯怯的说,
「和我们结婚的人中,最多的就是身体原主人的关系者」
「......?」
「朋友、亲戚、恋人...。我的爸爸也是,妈妈身体的原主人的表弟。爸爸的表姐生病死去时,和妈妈相遇了」
没有想到的理由,让景介有些受到冲击。
「啊......对不起!果然是不该说这些话...」
「不、没关系。我还好」
确实,灰原的死使得景介心情沉重,日崎也是考虑到景介才讲这些话的。也就是提示景介,不要太深入她们。
即使是同班同学,深入过头的话就回不来了,甚至还会卷入一族的内斗。
「说起来、你,丧着...」
突然有些在意,就这么问道。
「还没有。关于这点我和棗一样,不打算执行」
听到这回答景介安心了,不,说安心是失礼了。
果然是要换位思考,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就是种族存亡的问题了,不能忘记这点。
这样的话人类和她们有着根本的区别。
「啊啦,怎么了?单独两个人的」
回到座位的秋津对景介和日崎说道。
稍微带有深意的口吻。
「没什么,讲讲话而已」
如无其事的日崎带着没什么精神的微笑回答。
「秘密的话?」
「是灰原的事」
景介努力不让表情歪曲。
秋津听到后皱起了眉头,对于不知道灰原死去的她来说迷惑是当然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灰原」
看着秋津不安的表情,景介的罪恶感又袭来。
灰原已经死了,到处都不在,即使为她担心又能怎么样。然而秋津却现在进行时态地关心着灰原的安否。
那大概就是景介在姐姐失踪后的心情吧。
「周末的事,还是先延期吧」
秋津面向这边作出笑容。
「不管灰原而自己却去玩的,会很内疚的」
「...也是啊」
胸口像是受到了强烈挤压,景介好不容易吐出这些话,
「等灰原回来再说吧。英他们那边也讲一下」
——回来?已经不可能了。对既定的未来还能抱什么希望,不要开玩笑了,只有这样责备自己罢了。
「棗那边就由我来联系吧」
景介以眼神感谢日崎的随机应变。
正好此时上课铃响了,老师也走了进教室。到处谈笑着的学生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
灰原不在的教室看起来和以前没有多大的差别,然而景介怎么也没法集中精神听课,大概这一天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吧。

然后,午休。
看起来没有变化的景介几乎没有怎么和朋友说话,只是和宫川还有荒木他们稍微聊了几句。当然他们不知道景介沉默的真正理由,大概是以为刚邀请对方去游玩对方却立刻失踪了,时机过于不妙而使景介被打击了吧。
就在怎么都觉得闷闷不乐的景介趴在桌子上装睡时,秋津一个人走了过来。
「霧沢同学,出来一下可以吗?」
抬头看到秋津,还有后面的挂钟,离下节课还有十分钟多。
「嗯?怎么了?」
秋津小心的看了看周围,
「那个,去走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吧」
应该是什么秘密谈话吧,景介就站起来。跟在秋津后面时感到了谁的视线,是荒木。对上视线,一脸想说「只有今天哦,允许依沙子安慰你一下」的表情,看似在笑的瞪着这边。
——你又不是秋津的男朋友。
苦笑着的景介对他举了举手。自己和荒木不一样,被秋津安慰了也只有『对友人的善意和高兴』罢了。
要是平常的话,景介会觉得被美丽的少女温柔的对待也不坏。只是现在实在没这个余裕,...感觉对不起灰原。
而且,秋津的神色看起来也没有要安慰的气氛。
到走廊时,有扫视一下周围。
「呐、霧沢同学」
这里离教室有一段距离且没有其他人,秋津稍微凑近些小声说道。
作为男生是有点为难了。
「怎么了」
不是该害羞的场合。要说秘密的话,景介也心里有鬼吧。
要是被问到有没有隐瞒着灰原的事什么的,恐怕就动摇了吧。
毕竟周五景介慌忙跑到美术室、灰原被带到美术室的事,未必就没有目击者。
「那个...刚才,听到了一些传言」
秋津接下来的话,没有脱离景介的推测。
「灰原好像被其他班级的人欺负了」
是啊,刚想说出来立马闭上了嘴,自己必须是第一次听到这情报。但装惊讶也装不像,就只好继续沉默。
「或许和灰原的消失有什么关系吧」
「...,是谁,知道吗?」
一直很在意。
周五的晚上,从灰原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像是嘲笑,又像是乐在其中——想起就让人反胃。她们的情报对景介来说,比铃鹿一族的事还要重要。
「但是,因为仅仅是传闻...不要和其他人说哦」
看起来只是局限于女生,而且是极少一部分的人之间的传闻。
仅此就有足够的可信度了,当然虚假的可能性也很高。
「我不会说的。即使对谁说了也不会知道灰原去了哪里」
立刻说谎了。
实际上,自己知道——她们就是杀害灰原的犯人。
当然,虽然知道,但复仇也不现实。只是,至少要把她们交给警察,想要让她们认罪。
抑制住加速的心脏,深呼吸。告诫自己要冷静,然后问道,
「名字和年级,班级...告诉我」
「一年D组的,字森雛子。认识吗?」
「不」
还好不是自己认识的人,这点先暂放一边,她也不是『一族』的人。
然而,
秋津带着黯淡的表情犹豫的看着这边咬着嘴唇——
「那个,她是...」
击溃了景介安心感的话语
「茶道部的人」
「...?」
茶道部。
人数比较少的文化系部室活动,部员之间的关系很好为众所周知的事。
其中有一个,就在景介的班上。
「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就是木蔭野棗。
「不,怎么可能...」
即使立即否定,喉咙也在颤抖。
可能是秋津在怀疑木蔭野也参加的欺负行为吧,但是对于拥有着别的情报的景介来说,木蔭野棗有着其他的含义。
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衔接起来。
铃鹿一族。
看到枯叶的头部与灰原的身体连接起来的景介当时昏迷了,再次醒来就是在『迷途之家』,看到了和服姿态的木蔭野而感到惊讶。
但是,为什么木蔭野会在呢。
虽然自然的想到是枯叶的联络,但景介并不认为枯叶会带着手机,当然那个穿着和服围裙的女子也一样。接到联络的,难道还有除以外日崎的其他人。
仅仅因为是『迷途之家』的管理人而被叫出来?还是——不对,如果,
木蔭野是丧着后再次回到美术室——。
而且,她也讲了。
在周五的午休,景介去厕所的时候。
——老实说呢,我觉得很不耐烦。
——朋友的话自己去争取不就可以了么。
这些不能成为理由,或许只是偶尔才有的心情罢了。但是,在听到秋津的话后,就有了『万一』这种不安。
该怎么办。
去问日崎么。但从早上的语气来看好像她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问一下枯叶,让她再详细讲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或许就能知道什么。而且,丧着后的一族的人,多少会继承人类身体原来的记忆和感情,这样也许能问出欺负灰原的人的长相。把茶道部全体成员的照片给枯叶看的话,至少能指出一个人来。
「霧沢同学,没事吧」
听到秋津担心的声音景介才回过神来。
「啊、啊啊,不好意思」
「...要怎么办呢。要不要我暗中试探一下?」
「不,不用了」
景介摇头。不能把秋津也卷进来,仅仅是失踪事件也就罢了,这件事可能会扯到非常识非现实的家伙。
「再观察一阵子吧。或许灰原突然就回来还说不定,到那时欺负行为的话问本人就可以了。我想现在说什么的话也只能引起风波而已,...所以,请不要和其他人讲这件事」
「嗯,好的」
秋津点头回应景介的叮嘱。
「把女生之间的秘密话将给别人听,我也很觉得很内疚」
「抱歉,就好像让你当了一回间谍」
「没关系」
面向着景介,略带些腼腆的微笑着。
「普通的话是会保持沉默,...因为是霧沢才说出来的」
不由的对这句话感到吃惊,
「谢谢。如果我知道什么的话也会向你报告的」
嘛、秋津的话肯定不需要深入考虑,
「全部解决后,再来报答你的好意」
然而,秋津对景介无意间说出的话很惊讶的样子。
「哦?那么,陪我约会吧?」
「...哈?」
「我、还没有约会过,稍微有些憧憬呢」
「不、不对,这种事先交男朋友再说吧」
秋津的话因该是随便挑的吧,开个玩笑来掩饰过去。
「...真是的,一直想要交男朋友的。可是一年了,即使接近他也一直被无视,连我也没信心了」
面对呆住了的景介,秋津讲出了更了不得的话来。
「呃。.........哈?」
「嘛、就这样吧。我也没什么心情在这个时候讲这种话题。总之...我要是知道了什么就向你联络。我也很担心灰原」
「啊、不......啊啊」
没有在意景介含糊的回答,秋津说『我回教室了』就中断了对话回去了。景介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站在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这算什么啊。
出生后十六年,明明一直就没什么女性缘的。
却被告知死去的女孩对自己怀有好意、被继承她身体的少女求婚、到最后还被学年屈指的偶像邀请约会,或许被陨石击中头部要来的更现实吧。...不然的话肯定会因为过于兴奋,看到人就抱上去了吧。
不过现在怎么也没那种心情。
周末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景介诅咒神——好事也好坏事也罢,就不能慢慢来么。


正在犹豫要不要和日崎谈一谈,然而她也好像因为内部纠纷而和其他一族的女孩有什么事要处理吧,每次一下课就出教室去了,使得景介一直没有机会。时间一下子就到了放学,结果景介什么都没问成就一个人走上了回去的道路。
——说起来,还没有确认名单上的那些家伙的长相。
不管怎么说,必须要做的事一件也没完成。
至于名单,如果不先消除木蔭野的嫌疑的话也就没什么意义。但这也只不过是对推迟的事的辩解而已。
「在搞什么啊,我......?」
无精打采的边走边自言自语,就在此时手机响了。
是收到邮件的铃声,取出来确认发现是母亲发来的,
『鸡蛋一打,鸡胸肉五百克,一升装牛奶两瓶』
「......」
是购物单,得顺便去一趟超市了。
别说没有其他内容了,就连句子也算不上,单单是物品罗列而已。但假如自己发信息让家人买东西的话,也是这个样子吧。这也算是遗传的体现吧。(此处原文为『血は争えない』,翻译时得到乙烯大人的指点,在此表示感谢)
——姐姐不是这样的。
虽然到现在长相都想不起来了,但性格记得很清楚。双亲的那一边都不像、温和的、做什么事都稳重大方、让人感觉很温柔。
「......切」
景介咋舌。想起姐姐就是陷入了相当的麻烦的证据。
以前就是这样,遇到难过的事就会有『姐姐会怎么处理呢』或者『如果姐姐还在的话』那样的于事无补的假设。
钱还有吧,景介挠着头确认钱包来转换心情。
好像足够的样子,那就马上去超市。虽然超市没有在回家的路线上,但也用不着先回家然后骑车再来。
——说起来,自行车怎么样了。
周五用它回到学校后,就一直丢在校门还是操场的。
今天上学时没有看到自己的车,但枯叶和木蔭野也不至于会帮自己处理自行车的样子。
恐怕是被谁给骑走了吧,那回家就说被偷了,大概也不算谎言吧。
来到超市。
这个店有一定的年代了,依然是微妙的冷清。乡下独有的宽广停车场里稀疏的停了几辆车,让人不禁担忧起这店的经营状况来。
穿过店内的自动门,拿起购物篮。正想要再次确认购物单而拿出手机的景介的视线里,忽然闪过了奇妙的人影。
「嗯?」
抬起头,看向那引起违和感的方向。
「...,慢着,喂」
景介对那正体,哑口无言。
是穿着和服的女仆。
深蓝色无花纹的衣物上套着件围裙,缺少色素的头发编起垂在肩膀前。虽然姿容端正但脸色发青,让人感觉不到生气的异相。
她站在肉类食品柜前抱着购物篮反复盯着盒装的肉观察着。看到眼前这情景,景介不禁怀疑自己的脑袋有没有烧坏。
一旁走过的大妈凝视她的背影,那眼神仿佛在怀疑她是不是可疑分子。需要『怀疑』么,这家伙就是个百分百的可疑分子。
「喂」
虽然有瞬间的踌躇,景介还是决心向那女性——好像是叫棺奈的——打起招呼。
她转过身来。景介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呼吸和气息,那动作就好像CG动画。
对上视线时,她露出疑问的表情。
「景介大人」
「为什么还带着敬称...」
被和服围裙的女性向高中生以『大人』相称,其他的客人的视线刺痛着景介。
「大小姐说、把你与一族、同等接待」
「枯叶?」
点头。
「说起来,你在干嘛?」
「牛肉饼」
「哈?」
「今天、晚餐是、牛肉饼」
开始说起让人费解的话来。
「我没有问这个...」
「上面放、凤梨」
「不对,肉和菠萝放一起是邪道。...啊,怎么讲起这个来了」
不由得对别人的晚餐菜单点评起来。
「景介大人、三百九十八元的、和四百五十九元的、有怎样的、不同?棺奈、不能理解、差异」
看着两手拿着包装却面无表情提问的样子,景介无力了。

「给我看下」
「是」
「哦,产地不同。价格高的肉好」
「味道、不一样?」
「嘛、也没多少不同吧。...牛肉饼,是枯叶吃的吗」
「大小姐、很喜欢、牛肉饼」
那家伙,喜欢吃小孩爱吃的东西啊。
指向便宜的那个,「就拿这边的吧」
「那就、选择、这边」
「便宜的就可以了,奢侈不好」
「会向、大小姐、转达的」
「...不要讲多余的话」
「那就说、是景介大人、选择的。大小姐、肯定、高兴」
「...也不要讲让人不好意思的话」
说起来,现在可不是悠闲聊天的时候。
虽然是在这种地方,遇上她对景介来说却是个好机会。
「啊啊,那个...棺奈小姐」
「棺奈、就可以」
「那么,棺奈。我有个请求」
「请说」
等她买好肉,景介问道,
「能不能让我和枯叶见下面」
「可以,什么、时候」
还以为会被拒绝的,同意了反而让自己有些意外。
「可以吗?那样的话,最好是今天」
「晚餐、一起吗?牛肉饼、喜欢吗?」
「不用了,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景介苦笑。
虽然没有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不定很喜欢照顾人。
正是这家伙切断灰原头部的。老实说,看到她的瞬间景介立刻回忆起那一刻,也不打算向她搭话。说没有憎恨那是骗人,虽然自己知道灰原并非是她杀害的。不能感情用事。
然而——刚刚的对话过于家常了吧,心情就缓和了下来。
切断灰原的头部也是为了帮助主人枯叶,并没有恶意,那自己就不该一直抱着这个思想上的疙瘩。
「有些事想问她,电话也可以」
「迷途之家、没有、电话」
「那样的话...虽然很抱歉,晚上的九点见面吧,我去也行」
「了解。那么、地点」
「这个超市的停车场怎么样?」
「好的」
能够定下约定让景介安下心来。
首先要详细询问枯叶那天晚上的情况,不然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木蔭野是否和那件事情有关系也是,尽可能想要早点知道。
「九点、来迎接。请在停车场、等候」
看着直立不动且面无表情的棺奈,景介笑着说,
「谢谢。...你也很辛苦呢」
「辛苦、为什么?」
「我是说,照顾枯叶。分家必须像佣人一般照顾本家的,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啊、但是木蔭野和日崎对那家伙就不是这个态度」
景介只是随便说说这些话而已。
然而——棺奈的回答并不在景介的意料之中。
「分家、和本家、不是、主从关系」
「?」
「分家、辅助本家、还有尊敬。一族中、最后决定权、在本家,但那也是、要得到、分家的支持」
「但是,你...」
「棺奈、不属于、一族」
她说道,
「棺奈是,锁女」
景介对没听过的词皱眉,
「那是什么啊」
「本来、不可以、对外人讲」
棺奈的话语里却不见一丝踌躇。
「大小姐说、必须对你、说实话。...棺奈是、锁女。埋藏着『藏物』的、活死人」
「藏物?」
不对,比起这个
——活死人?
是活着的尸体的意思吗,还是一族独自的语言而有着别的意思。
「藏物是、一族间、秘传的道具。从诅咒与疾病、污秽与肮脏中、制造出来的、禁忌宝具」
棺奈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
不对,是没表情。
缺乏表情本身。...就像死人那样。
「棺奈是、死人。胸口埋着、『合约之枪』。拥有此物的死体、成为、效忠一族和本家的、锁女」
锁女——腐女?

(鎖与腐り同音)

「那、你...难道」
恐惧使得景介颤抖。
「原本、和景介大人、一样、是人类」
宛如电脑的提示声般,断断续续、无机质。
——想起来,那天晚上夺过灰原死体时触碰到的手指,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就好像触碰到陶瓷器一般。一族的体温低?那是不可能的,枯叶的气息还有手心的温度和人类完全没有差距。
「真...的?」
自己的声音就像快要消失似的。
竟然受到了如此程度的冲击。
怎么会这样。比这更非常识的——同学的头部被切断然后换上别的少女的头部——这种事都亲眼见过,只不过是尸体在活动在说话什么的——
「...... 啊啊」
察觉到那理由时,胸口深处的某种感情急剧上涌。
「那算什么啊。...那帮畜生」
那感情就是接近痛楚的愤怒。
枯叶换掉灰原的头部是为了生存,是在生命垂危时不得不使用灰原的身体。而且铃鹿一族不进行丧着的话就无法生孩子,导致灭绝。对此也只好认为是迫不得已而勉强接受,和人类为了生存而吃掉其他生物一样。
而且枯叶看上去也相当爱惜灰原的身体,自己选择的,并且为此感到骄傲。
所以还可以原谅——不,是不去责备。
但是,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
「把人的尸体...?复活,使用?」
不要开玩笑了,当人是傻瓜吗。
把一个人当做道具随便使用,为此感到自豪?和繁荣派有什么区别?
不管怎么说,棺奈变成这个样子的经过都十分可疑。是像灰原的时候那样被发现,还是直接被杀害,即使是后者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死了还被这样乱七八糟地对待...」
忍不住质问棺奈,但她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棺奈、没有、生前的记忆」
「对此没有想法吗!?」
「自我意识、不存在。棺奈封印着、『合约之枪』,对一族、只有、忠诚规范地、服从」
「感情呢?高兴啊,悲伤什么的...」
「没有」
「痛觉呢?受伤或是摔倒的话,会流血的吧」
「痛觉、也没有。血液循环、停滞着」
淡淡的口吻,只是在回答问题罢了。
这种样子却刺痛着胸口。
原本的这个人,会哭会笑也会发怒,有着普通的人生。
也有家人吧,或许还有恋人。
可能幸福,也可能不幸福,人生也就是幸与不幸的积累,但她的人生——却被这样的使用着。同样是人类的自己,对此不能原谅。
运气不好的话灰原也可能变成这个样子吧,死体被当做道具使用,遇上熟人还是面具般没有感情的表情。
只是想想就让人不快。
说到底枯叶的话,是不是真么呢。
虽然矜持和对灰原的敬意是当然的,但看到这种东西,景介不禁怀疑起一切来。没错——与那个美术室里发生的事相关的一切。
枯叶说过。
被繁荣派的人追赶,藏身于学校美术室旁边的资料室中。那段时间里偶然有几个人带着灰原进入,在欺负行为进行时偶然导致灰原死亡,加害者逃走。然后枯叶出来后偶然遇上景介。
仔细考虑一下发现偶然也太多了。
难道,就只有景介出现的偶然是真的?
从一开始就是枯叶盯上了灰原,有意杀害,就派木蔭野将灰原带到美术室。只有灰原打电话向景介求助才是意料之外,被景介看到了之后,没有办法就欺骗拉拢他——这也和秋津告诉景介的,木蔭野的朋友参与了欺负行为的事相吻合。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木蔭野,一族的人都是共犯。
繁荣派袭击村落的事也不见得真实。
她们只不过是把人类当做祭品、道具罢了。纠纷也只是关系不和的程度吧,而那余波却给这边造成了危害。
「...,慢着?」
景介的脑中,思考回路连接了起来。
杀死人来利用死体的一族——被利用的人类的末日。

被一族夺取身体的人会死去。
但是尸体却不会被发现。
那么,难道说。

「......啊」
没错。
理所当然的事到如今才发觉,真是不可思议。
肯定是心灵深处拒绝着不愿接受吧,毕竟那是想都不愿想的,是将景介微弱的希望都打碎的,最坏的结果。
「...我改变主意了」
愤怒、悲伤、冲击。
穿透一切,连自己都发寒的冰冷声音。
「刚才的事,提前些。七点」
「没关系吗」
像是在疑惑的棺奈问道。
恐怕连疑惑都没觉得吧,死体是不会思考的。
「没关系。只是,有条件」
「什么」
「地点定在学校」
景介还没愚蠢到踏入敌人的领地——迷途之家。
「还有...让枯叶一个人来,木蔭野和日崎都不要通知」
多余的麻烦景介也应付不了。
「好的、知道了」
毫不在意景介突然改变的表情和语气,棺奈点头说道。
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还有其他的原因——差点就相信了她们。毕竟木蔭野和日崎都是同学,枯叶的态度看起来也真挚,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就是笨蛋,迟钝也该有个限度啊。
买东西什么的完全忘记了,就这样走出超市穿过停车场。迅速进入一条冷清的小巷后停下脚步。
看了看周围。
无趣的小镇。尽管在高度经济成长期达成了相当的发展,但几乎没什么高层建筑。不会给生活带来不便的反面缺少着生活所必要的娱乐,半吊子的乡下罢了。新兴的住宅区和古老的建筑、商店街和田园混杂在一起,稍微往山里走一些的话就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异世界。
还以为她们厌倦了这样的小镇而出走了。
在东京的什么地方过着刺激的人生,现在也快乐的生活着。
「不要开玩笑...了」
为什么她们不在东京,而在非常识的怪物的世界里。
「姐姐」
低下头,说出了阔别八年的词。像八年前那样的呼喊。
不仅仅是姐姐。
尾上、灰原。
不是去了什么地方。
也去不了其他地方。
「...畜生」
忍受不住的跪倒在地,景介小声哭泣。
没有路人经过,远处传来市政厅五点时播放『消失的晚霞』的旋律。


仅仅发了条信息『今天回去会有些晚,不能去买东西了』,景介没有回家。
说实话很想回家冷静一下,不过现在看到母亲都会难受吧。
而且,冷静下来的话恐惧就可能乘虚而入。
切下的头部还活着、操纵人类的尸体、普通的走法到不了的家,或许还有其他的,还是应该说没有才奇怪。面对这样的怪物,对武术和格斗技连兴趣都没有的高中生过于无力了。
当然,没有考虑到会起冲突和被杀死什么的。
虽然有心为姐姐、灰原和尾上报仇,反过来被干掉的话就得不偿失了。一个人突然就不见了会是怎么一回事,景介了解的很清楚,自己不见了也将会是那样。姐姐刚刚失踪后的那个时候,不懂事的景介向母亲说『我也想去姐姐那里』,结果母亲一下子就慌乱了,抱着景介哭着说不要讲这种话,要是连你也不见的话让我该怎么办。
但是在杀害友人、姐姐的嫌疑人面前能忍气吞声的就不是人了,即使只能抱怨也要抱怨,让对方了解到自己的感情,不然怎么也不爽快。
至少也要知道真相。
灰原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谁杀死了姐姐和尾上。不知道这些自己就无法前进,再也不能让悲伤与痛楚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仅仅交给时间来消磨。
在店里随手拿起一本杂志,让视线扫过文字。等到了七点,景介就回到学校,虽然校内像周五的晚上那样还有人留着没走的样子,一定程度的争执应该不会引起注意,学校也是相当大。
然后发觉...没有指定具体的碰面场所。
「啊...完了」
一时疏忽,还是说气血上涌而没考虑到。
无力感,自己太大意了,这下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枯叶。
而且如果枯叶找起景介来的话也有麻烦,那家伙大概不知道学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穿着平常的和服的可能性很高。
「怎么办啊」
景介挠着头,还是先到美术室去吧。
既然是第一次相遇的场所,她肯定会去看下。
想起那天的事就难受,景介向校舍那边走去。
看到校舍连接体育馆的走廊了,正想进去时发现被锁了,只好走正门了。
就在此时,
「咦,介君?」
昏暗的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稳重,也可以理解为悠闲的柔软的语气。
走过来的,
「...日崎」
是日起步摘。
「你在这,干什么啊」
是枯叶和她说的吗,景介小心的问。
「排球部的活动,刚刚才结束」
她是一个人,附近不像是有她朋友的样子。
「这样啊」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有些事我想问一下」
既然不知道能不能遇上枯叶,那她也行。
「什么...?」
紧张的同时身体在变冷,景介深吸一口气——说了出来
「尾上梨梨子,还有霧沢雅,这两个名字知道吗?」
「介......君?」
「回答我」
「呃,等等,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还有,介君,脸色好可怕...」
「回答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由的语气慌乱起来。
日崎有些害怕似的往后退,让景介焦急起来。
为什么这家伙要对自己这点程度的人采取那样的态度。
人类对你们来说只是道具、祭品而已,随时可以像虫子那样捏碎。然而——为什么还要摆出人类的样子来?
「尾上是灰原的好友,自从她失踪后灰原就自闭起来连朋友也交不上。霧沢雅是我姐姐,两个人都是——失踪了。但是,事实就这样么?真相和你们...没有关系吗?」
日崎一直低着头,现在也是。
「在你了解范围内的就可以,告诉我」
谴责般的吼叫。
过了一会。
日崎还是低着头,以极度弱小的声音说道,
「...要是有关系,介君...会怎么做?把我们...杀死吗?」
「不会怎么样」
没有顾及对方感情的余裕,
「只是知道你们身为怪物...那就足够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是人类。朋友和姐姐被杀就想报仇而杀死凶手,那不和怪物一个样了么」
自己也知道,这些话不过是想自保和欺瞒罢了。
其实真的不能原谅,想要杀死对方。
但是,做不到。自己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
啊啊,没错,所以就发挥恶劣性格,使劲挖苦指责吧。
「介君...为什么?」
「虽然你可能没错,说过还没有进行丧着,...但说到底,你们一族杀死人类来繁殖,对人类来说就是怪物。灰原失去尾上、我失去姐姐都是你们的错」
沉默。
「...这样啊」
日崎打破寂静,
「果然介君也是,一样的」
就快要哭出来的同班同学的脸,让景介产生罪恶感,刺痛胸口。
「说我,是怪物。明明是...喜欢的,喜欢人类的,朋友也是有很多。这样也还...不行吗」
「我才不管,这种事!」
同情与愤怒碰撞,变成自弃的吼声。
「我也是把你们当朋友,很喜欢你们!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曾今自己的重要的人,可能就是因为你们的错才死掉的,所以...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姐姐和尾上到底怎么了...不知道这个的话,我...」
啊啊——没错,就是这样。
景介自己也是,尽可能地去相信她们。
天然的有些傻傻的温柔的日崎,爽朗的可以当作男生交往的木蔭野,为灰原感到自豪的枯叶。
她们绝对不坏,自己也不希望她们背叛自己对她们的印象。
「我恨我自己的这个身体」
日崎颤抖的说,
「即使和大家在学校一起交谈一起游玩,一直感到内疚。我有事隐瞒着,谁也不知道真正的自己,觉得自己没有一个朋友。所以...所以就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就像独白一样,说给不是景介而是别人听似的。
「这个人的话没问题,就向她说出了事实。我,不是人类这件事,证据也给她看了。但是,不行。被恐惧,被说成怪物...」
「喂...慢着」
听到这里,景介察觉有些不对劲。
——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虽然刚才景介确实在拒绝着日崎,但她是一族之事并非是她本人说的,而是从木蔭野的名单上得知的。而且,『证据』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这样的话...向谁说出来的呢?
日崎一边编织着话语,一边玩弄着手里拿着的包。
「我,喜欢人类的」
抬起头看着这边。
那眼神和平常的日崎不一样。
「但是,最讨厌了,人类什么的最讨厌了。我想要被大家喜欢而努力,勉强作出开朗的样子想要给别人带来笑容...一旦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时就立刻被拒绝。你说,为什么还不行呢?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然而那么...阴暗内向、想都不想要和周围好好相处的女孩,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重视?因为都是人类?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这样的事」
「...日崎,难道说」
她从包里取出了,棒状的什么东西。
以轴为中心的叠在一起的东西被展开了,是散发着暗淡黑色光泽的金属扇子。
「你,难道」
「中学的时候,在辅导班上认识了她之后,马上成为了好朋友,最喜欢她了。和在假装的我不一样,她是真正的开朗有朝气,仅仅呆在一起就觉得很快乐。介君也认识她哦,因为『介君』的称呼,也是她用过的」
确实在刚入学时被这么叫的景介有种既视感,但也不是没有其他人这么叫景介,就没多在意。
不敢相信,不可能是这样的。
因为怎么也没想到,到今天为止都和她呆在这么近的地方——。
展开扇子的日崎,带着冰冷的微笑向景介走近一步。
「对不起哦,有件事没说真话。我...已经完成丧着了」
拿着扇子的指尖、手,非常白。
想起来了,那家伙也是皮肤白净的人。
身高也差不多,和当时的、个子还没长高时的景介一样。
经常因身高被捉弄。
还没长高?难道说不会长了?吉乃,你认为怎么样?
回忆起来了,中学一年级时的第二学期。
丝毫不在意被扯到话题上的灰原困扰疑惑的样子,其实那也是以她的方式的关心,让还不是很熟悉的两个人会话。
啊啊——说不定就是从那时起,灰原就对自己在意起来了吧。
无意之中说出这家伙好阴暗啊的时候,她有些生气。她是个好女孩哦,温柔坚强,和我正好相反,非常可爱。不能了解吉乃的魅力,介君还是小孩啊。
「...尾上」
「没错哦,介君」
日崎笑了。
「梨梨在这里哦。既然被拒绝了...那就只好夺取」
杀死,么。
「难道说,你...灰原也是?」
「主要不是我哦」
无视希望她否定的景介,日崎爽快的承认了。
「最初提议的是排球部的同级生,说是很恼火的。具体不是很清楚,原因好像是她喜欢的人向灰原告白,然后被拒绝了。真是无聊啊,人类最差劲了。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加入的意思。但是...那个人,是跟梨梨关系很好的『好朋友』,就像证明一下,到底灰原是不是梨梨说的那样,是个坚强温柔的女孩。难道比我更具有成为朋友的价值么」
扇子在日崎——原本是尾上的手上轻轻挥动了一下。
同时掀起了什么透明锋利的东西碰到景介的脸上,反射性的用手触碰却感觉到温暖的液体,还有迟来的疼痛。被割伤了。
「这个叫『白银绫解』」
大概是藏物之一吧。
铁扇在沉吟。
「梨梨就是,死在这个之下的。然后...介君也是,...拒绝了我的介君也是」
日崎没有在笑。
始终带着笑容的同学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啊」
比起愤怒、憎恨,悲伤和痛楚更强烈。
杀害尾上的犯人,杀害灰原的其中之一,
明明就在眼前,然而充满着景介胸口的就只有空虚感。和得知姐姐还有尾上失踪的时候一样——身边的人消失了的感觉。
明明只是想知道事实而已,现在却觉得没有问出来该多好。
「再见,介君。对你抱有期待是我的不对」
和感觉被背叛的景介同样,日崎也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吧。
感情都憋在胸口。就这样死去吗,景介呆然想着。

「...到此为止」

背后传来了没来由的自大却幼齿的声音,景介回过神来。
「离开景介。...步摘」
挥起扇子的日崎的手停下了。
「真是的,在干什么啊,你们」
无奈似的口吻,带着些伤感。
愕然的日崎说出了她的名字,
「枯叶...」
笔直的垂到背上的黑发,红色牡丹花纹的纯白色和服。
她慢慢的走近,然后,
站在了日崎前面,像是要保护景介的样子。
「对不起,景介」
仅仅是回过头,让景介看到了那带着些寂寞的笑着的侧脸。
「无需辩解,棺奈原本确实是人类。...对你来说是相当不好受吧」
「棺奈原本是、侍奉、枯叶大人的姐姐、木春大人、的锁女」
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女性声音,是棺奈。
「制造棺奈的、是首领大人。生前的我、是木春大人的好友,在病死之前、自己提出、成为锁女的」
说完,就向景介低下头。背后的巨大白色木箱也跟着动起来。
「但是啊,景介。有一点希望你能明白,棺奈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个侍女、道具。在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有姐姐被杀死的那一天,棺奈是负伤的我的救命恩人,如今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景介什么也说不出了。
在相信不相信之前就被气魄压倒了。
枯叶的目光、声音,竟是如此的笔直、清澄。如果能以这个——这样的眼神说出谎话的话,那家伙绝对是稀世的欺诈师。
「自己的人给你添麻烦了,伤怎么样?」
「啊,还好」
景介反射性的点头,心灵的深处感到安心似的。
「那么...步摘」
枯叶重新转向日崎。
「你到底,在做什么?」
语气陡变。
不同于之前,称得上冷酷的气息。
「不想去相信...竟然是真的」
「什...么,怎么...回事」
相反,日崎明显很狼狈。
「我...只是...和介君,吵架了...」
不成理由的辩解,被枯叶打断。
「问你,人家在此藏身的那天的事。那天在建筑物中贴了很多便签,上面以一族的文字写着人家的所在地。发现便签的是棗,好像看完就撕下以防被繁荣派发现。」
那家伙也真周到啊,景介笑。
「但是,...明明有从棗那收到信息,你做了什么?」
「我...」
「你说了,没有注意到来信,真的很抱歉,是真的吗?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天...欺负灰原的暴行你没有参加?」
「这是...怎么回事?」
景介不由的有疑问,枯叶回答道,
「刚刚让排球部的人说出来的,平常欺负灰原的行为你都是参加的。但那天,藏在那里的我们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你知道我们就在那里,所以才没去」
日崎受到惊吓的颤抖着,被猜中了吧。
「还有就是那一天,村落刚刚被烧毁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在学校?不仅仅是人家自己,本家所有人都行踪不明。繁荣派是当然了,还有本家的支持者,都没有上学而是在四处找人家。只有你是例外,对一族的紧急情况不知如何是好而迷惘的...只有离开村落的棗」
周五的木蔭野确实不像平常。
想想也不自然,故乡被烧毁的日崎还能若无其事的来上学,听到同学谈论火灾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棗在傍晚时分得知人家的所在地,并且向你联络,希望你通知其他人。但是你没有回答,因此棗就一个人来救助人家,到达已是丧着完成、景介晕倒以后了」
回头略带捉弄的表情看着景介微笑,立刻又恢复锐利的表情。
「实际上,步摘。...今天让你一个人来学校,是型羽的提议」
「型羽...?」
是景介不知道的名字,应该也是一族的人吧。
「她说如果步摘叛变的话,今天应该会和繁荣派的人联络。人家的反对的哦,以为你不会做出那种事」
「那么,这样的话木蔭野呢?」
「抱歉,景介,人家派她监视你和步摘。步摘的事先不管,你也有可能被繁荣派的人盯上」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监视,大概是用了藏物什么的奇怪道具吧。
「嘛...结果,确实始料不及的意外发现」
小声说完的枯叶稍微沉默了一会。
然而景介的脑中已是情报泛滥了。
无法把握状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灰原死亡的那一天,日崎没有在场。
因为她背叛了枯叶和本家。为了不暴露而没有参加欺负同班同学的游戏。
日崎的情况属实的话,木蔭野就和欺负灰原无关系。自然,枯叶也是同样—— 一切都只是景介的臆测、误解罢了。
但是,毫无疑问是日崎杀死尾上,也是持续欺负行为的人员之一。
「为什么,步摘」
枯叶冷静的问日崎,
「你不是喜欢人类的吗?为什么」
「我...」
低着头,拿着扇子的手也垂了下去。过了一会,日崎以悲壮的声音说,
「我被人类拒绝了」
咬着嘴唇。
「以为是朋友,会理解我的,却遭到背叛。就像始祖铃鹿大人那样的被对待...被相信的人称为怪物」
「所以就杀死了吗,把尾上梨梨子」
「因为...这样的话!」
用上全身的力气,喊出来,
「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一直和梨梨在一起!不对...为了和梨梨在一起只有这么做!为了不被当成怪物来恐惧、不被梨梨拒绝...只能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欺负灰原」
景介忍不住说了出来。
想起那一天和灰原的对话。
她很疑惑,问景介「为什么邀请我」,是因为一起去玩的人员中有欺负自己的日崎。所以灰原很不安,不,很可能认为景介知道自己被欺负的情况下捉弄自己。
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对灰原提出了过分的邀请,现在脑中满是罪恶感。
不仅仅是这样。
对灰原来说,尾上是最好的朋友。失踪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把她的号码从手机里删除这种程度的重要存在。为什么,她会被曾今的好友的身体这样对待。
太荒谬了,这种事没理由发生。
「一族的人,不是会从身体继承部分的记忆和感情吗?那这样的话,你和灰原...应该是能够好好相处的啊」
「...」
回答的声音很小。
「把教科书扔进厕所,便当也是,还有殴打她的肚子,用水管向她喷水,她喜欢介君的事也知道。介君和她说话的那一天,就问她是不是有意勾引,打了她。我——看着排球部的人对她做出那些事,没有说什么。还以为这样心情就会好起来,让梨梨看到她没出息的样子的话,肯定会对她失望,然后——会选择我,会觉得成为我的身体很幸福。...但是,为什么?
混合着哭泣的声音颤抖着。
「看着也只有,难受,痛楚...」
呜咽——话已不成章。
「为什么?为什么人会做出那么残酷的事?同样是人类,做出看着自己都会痛的事!我讨厌,讨厌那种事!至少,不会像她们那样看着这样的光景笑出来!明明是这样...明明是这样!」
变成了绝叫,
「那些还是人类的话,被人类称呼为怪物的我又是什么!?那种事人类都做得出来,我讨厌人类!他们肯定会把我们称为怪物,带着那样的笑容杀掉!」
「...所以背叛了我们吗?」
「没错!我已经,做不到!和人类友好相处什么的我做不到!但是...我也讨厌一族!切下的头部还能活着的怪物不应该存在!枯叶也是、棗也是、型羽也是!还有通夜子那样的繁荣派她们!」
日崎气息紊乱地恸哭,景介无言。
——因为,我也一样。
说日崎是怪物。
怀疑木蔭野和枯叶,因为她们和自己有着根本的区别而恐惧。
尾上也是——即使是对人那么亲切温柔的尾上,也拒绝了日崎。
「日崎...」
不由得想接近她的景介,被和服的袖子挡住了。
是枯叶。
「你错了,步摘」
枯叶安静的说道,
「不要欺骗自己了,愚蠢的家伙。你喜欢人类,也喜欢一族的人」
直盯着对方,
「你所讨厌的...是被背叛的自己吧?」
严厉冷酷。
同时又温柔痛苦。
「不要再自我憎恨,也不要憎恨别人。你和人家、人类也是...生来就是如此。确实我们的身体有着自私丑陋的一面,但人类的心也一样,在我们看来也是有着自私丑陋的地方。但是,为什么你会被人类吸引?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生活?而是像棗那样离开故乡」
枯叶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自嘲似的说
「一族也好人类也好,同样肮脏、同样扭曲、同样美丽、同样优秀。所以过分追求美丽、过分揭发肮脏都没有必要」
那到底,有没有传达到日崎的心里呢。
景介不知道。
但,稍微沉默后,日崎抬起脸来
「已经迟了,枯叶」
下了决心似的笑了。
「我,已经,哪一边也回不去了,也没有回哪一边的必要。毕竟,我已经杀死梨梨,对灰原做出过分的事,也背叛了枯叶。知道吗?那天夜里...本家还有村落被烧毁的时候,我做了什么。是杀人啊...把我的爸爸还有妈妈。然后若无其事的装作是被火赶出来、为枯叶还活着而高兴的哭泣」
极其寂寞的笑容,同时,
「已经回不去了。我只有前进,就这样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只有向前,直到被耗尽而消失。对不起,枯叶,所以......」
哭泣而湿润的眼镜,即使隐藏在夜晚的黑暗中,也能看出赤色。
然后——
日崎步摘再次抬起拿着铁扇的手,对着枯叶倾斜身体摆出架势。
「所以、把枯叶也、杀掉」

「这样啊」
枯叶没有动。
就以刚才的姿势,说道
「那么阻止你就是作为好友的人家的责任了」
连景介都知道,两人之间已充满了紧张感。
格斗技什么的只有偶尔在电视上看过,大概在比赛台上都感觉不到这样的空气吧。而且,与激情和斗志之类完全无缘的——冬季的雪般的冰凉、绷紧的殺意。要说的话,就是为了厮杀而非战斗存在的纯粹的针毡。
「棺奈」
枯叶盯着眼前的日崎,向背后,比景介更远的地方喊道。
「刀」
「了解」
棺奈放下了背着的白色宛如棺桶的木箱。
打开盖子,取出了一把白色刀鞘的刀。
「不要放水哦,枯叶」
日崎叹着气说。
「那种...连藏物都不是的东西,就想阻挡『白银绫解』吗?」
铁扇挥动。和刚才那样,风切的声音响起。然后日崎的脚下附近的地面被剜去了一大块——就像是被巨大的刀刃切开那样。
「用吧。...『通蓮』」
——通蓮?
又是景介没听过的词,枯叶笑了,
「不必了」
嘲弄般的回答。
「你也知道的吧?那是一族的宝刀...始祖留下来的制裁一族自身的凶器。被像你这样忘记一族矜持和对人的敬畏的人的血弄脏就太浪费了」
继续,
「还有,你的目的就是把『通莲』送到繁荣派的手中吧。持有『通莲』作为本家首领的凭证,繁荣派当然是极想占为己有。正是如此,『通莲』比人家的性命还重要,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在敌人面前显露。不...或者说,使用『通莲』的话,就必须有将己方和繁荣派一并灭绝的觉悟」
「倒是枯叶你,有杀死我的勇气吗?」
「要试试看吗?」
互相挑拨着。
日崎拿着铁扇,接过刀的枯叶也扔掉了刀鞘。

要开始了,景介想着。突然枯叶说道,
「景介。...你回去吧」
「从这往后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也不该扯上关系。...是人家的失策,把你卷进来」
「照办的话比较好哦,介君」
日崎也这么说。
「杀死枯叶后,我也会把介君杀掉的...如果你留在这里的话。逃跑的话我不会追的,以后平常一样生活的话也不会加害」
突然从旁观者变成当事人的景介僵硬起来。
自己到底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好。
说实话,即使被要求就这样回家、不要扯上关系,景介还是不能接受。
对景介来说,枯叶和日崎的厮杀有着别的意义。
也就是,灰原和尾上、曾经的好友的身体互相伤害对方。当做没看见而回去?忘记一切快乐生活下去?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尽管这样,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日崎也说过不会放过景介,那样的话枯叶就必须分出精力来保护景介。武器就好像处于不利地位了,这种事可能吗,即使可能的话景介也肯定扯后腿了。
枯叶又催促,
「快走,然后忘记。你不该来这里」
「我...」
铁扇和刀,看到这些刃物时,景介察觉到自己的脚在颤抖。
两个都是真的,名副其实的凶器,而且其中一方还有着非常识的奇异的力量。
——没错。
脑中的声音响起。
无需迷惘,想死啊?
从这往后就是非人的领域了,自己不该涉足。
脚的颤抖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是动刀的厮杀哦,一介高中生怎么抵挡得了,会死得很干脆吧。头被切下,腹部被切开,别人看着都痛苦难受。
忘了它。
忘记一切,尾上也好灰原也好姐姐也好,都没死,只是失踪了。想要看看东京的就去遥远的都会过着繁华的生活了。
就像以前以为的那样不就好了,有什么什么做不到——?
思考瞬间被恐惧侵占,生成各种借口。
「...明白了」
嘶哑的喉咙小声说道。下定决心的瞬间,身体就擅自往后退去。
身体的生存本能真是忠实。后退了有五米,就这样转过身来。
景介跑起来。
背对着枯叶和日崎,跑向黑暗的对面,校门的方向。
向着出生到现在—— 一成不变的日常。
一旦跑了起来就没有了回头看的余裕。
同时剑戟碰撞的声音开始响起。和电视剧电影里的效果音完全不一样,迟钝沉重,刃与刃真实的悲鸣,就好像在背后迫近的风暴。
没错,这可不是玩笑。
以抱怨掩饰恐惧,景介逃离了现场。


离开时枯叶说出的「好好活着哦」,景介没有注意到。


第四幕 塗血岔道



斜下劈的刀刃切开了空气。
向上挥动的扇子卷起的龙卷仅仅是碰到了和服的袖子就被化解了。
几次的互砍纠缠,双方都没有受伤。
稍微调整呼吸的两人同时拉开距离,掂量着对方。
「不愧是枯叶」
日崎步摘—— 一族分家『海良』的继承人、步摘,浮起残酷的笑容。
「无趣的恭维」
枯叶——本家的继承人,对此凝眉说道。
「到现在为止的练习中,从来没有败给过人家的人说什么呢」
「练习和真正的厮杀不一样」
只不过是普通友人间的对话。
但两人手里的,不是木刀也不是竹刀。
「也是呢。...你是温柔的女孩,做得到认真厮杀吗?比练习还弱哦」
「不是我动作迟钝哦。倒是枯叶,不是比平常更迅速吗?就这么恨我?这么想杀我?」
「哼。...是集中力的差别。说起来,以前绘画时你老是看着其他地方。眺望窗外的小鸟时,总是被砂姬殿下责骂注意力涣散」
「学习什么的,太无聊了」
「那么是喜欢杀人吗?知道你喜欢争斗」
「讨厌哦,现在也是。...但是,好恶和擅不擅长没有关系」
「这样」
「没错。所以,差不多...要认真上了哦」
步摘把手中的铁扇——『白银绫解』指着侧面推向前方。
就好像舞蹈开始般,微微沉下两膝。
「正合我意。对在练习中持续落败的人家来说,打倒出全力的你会很高兴的哦」
「不要开玩笑!」
大声一喝。
步摘原地稍微跳起,以身体为中心回转一周。铁扇描绘出的圆形轨迹瞬间成为刃气,以切断枯叶身体之势袭来。
枯叶沉下身体让刃气飞跃头顶,同时低身接近刺出白刃。被躲过了。旋转结束着地的同时,日崎再次蹬向地面,移到旁边。枯叶立即由刺转为横扫,但全力的刀刃被伸过来的铁扇轻易接住。步摘嘴唇动了。
「——弹」
铁扇吹起强风。
接下风的刀连带持刀的手一并向上跳起,没有放过机会的步摘转过手腕,以扇刺向枯叶的喉咙,被枯叶瞬间向后跳跃躲开了,但不完全。旋风的余波掠过颈部,被切断的几缕黑发消失在黑暗中。
——枯叶白色的喉咙,出现了一道红色。
枯叶随手抚过伤口,指尖离开肌肤时,伤也消失了。
这是铃鹿一族的强韧生命力所能达到的程度。
「...最多就只是擦伤而已,用得着这么心急的去治疗吗?」
正如步摘所说,那种力量并不是无止境的。
治疗伤口会给自身带来相应程度的疲劳,如果不断地一一治疗小伤口的话,受到重伤时连治疗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是这样么」
枯叶轻轻摇头。
「人家的这个身体,继承自灰原。毫毛程度的伤都不愿让它背负」
「...这么重视啊,灰原的身体。但是呢,枯叶,她并非有你想象的那么出色哦。被我们欺负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哭喊着的弱小虫子而已」
「你在说什么?」
枯叶的表情不是迷惑而是正的不明白,
「人家虽然对人世不是很了解,但欺负还是知道的。欺负就是...强者对弱者的蓄意暴力行为」
「没错哦,所以呢...」
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么,弱者对强者的蓄意暴力行为,不能算是欺负」
枯叶堂堂的说道。
「吉乃经常哭泣,这个人家也能感觉到。丧着完成以来...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差点哭出来。以前每周都看的电视节目,自己也仅仅是十分感动的程度而已,昨天看时竟然大哭了出来哦,『凡才魔女』的四十五话,看了没?」
「没,没有看...话说,那个你还在看?都几岁了啊」
「愚昧,不管多少岁,好东西就是好东西」
稍稍有些气愤,然后好像是察觉到自己的脱线了吧,回到了话题。
「你不明白吗,步摘?」
教诲般的,平静口吻。
「吉乃是容易哭的女孩,性格上也有着软弱之处。但是...如此容易就哭出来的女孩还能忍受你们的暴力对待,这比一般人痛苦千万倍,那是怎样的心情就连人家也难以猜测。然而吉乃,复仇、逃避、服从,都没有选择。没有像你那样憎恨别人,只是一直忍受过来。她...不是强者还会是什么?」
步摘受到冲击一般瞪大眼睛。
「你为什么会不明白?你的身体没有告诉你吗?」
枯叶的神色带着怜悯和悲伤。
「梨梨子和灰原是好友吧,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的啊。身体的声音用心倾听的话一定能够传达到」
「不要...说了」
「没能做到这点的原因是,你...抛弃了对祭品的敬畏,忘却了对身体使用权的感谢,强制将梨梨子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我们的丧着,等同于共生。接受对方的身体的同时,也必须接受对方的心。事实如此,强制身体服从又能怎么样?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不要说了...」
「你并非喜欢人类,只不过是喜欢能够接受你的人罢了」
「不要说了,住口」
步摘突然激动起来。
跃向出神的枯叶,胡乱地挥出扇子,被卷起的风猛烈的切开枯叶的衣角。枯叶没有慌乱,闪开攻击后远远的跳向背后,有力的眼神盯着日崎。
「步摘。...人家要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强大」




全力奔跑的脚渐渐缓下来的时候,已经在校门外了。
景介将手撑在膝盖上,肩膀随着呼吸起伏不停。
上气不接下气。自己也知道,比起疲劳说恐惧更为贴切。
已经可以了吧。绷紧的弦被切断了,景介使劲地闭上眼。
脱离常轨的一天。
没有去超市而是直接回家的话,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还是说,即使是偶然也不该遇上日崎。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尾上的事会和她有关系,结果捅了马蜂窝。
本来的话,见到枯叶再把事情问清楚就解决了,然后轻松的回到自己的日常。
景介叹气,然后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冬天的晚上这么寒冷,自己还跑得浑身冒汗。
太滑稽了。
想要嘲笑这样的自己——却发现自己,
笑不出来。
平常的话要是做什么事失败了,总是会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自嘲外加掩饰,也是景介的恶癖。
然而现在,脸只是在抽筋罢了,自己也知道嘴唇没有勾勒出弧线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自己一直在做的事还做不到吗。
渐渐明白了。
因为状况和以前不一样。
笑一下就能敷衍的失败的话,笑就是了。
——那这个,笑一下还不能解决吗?
脑中浮现出这样的疑问,但立即被否定掉。
「不对,我没有失败」
虽然景介这一天来的行动确实不值得表扬,但是,在一步出错就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圆满无事的结束了一天。只是...,
——真的吗?
「啊啊,那不是我的责任,我只是被『一族』纷争的余波牵连...」
——真的,圆满无事的结束了?
疑问的声音停不下来。
「和我没关系」
向自己说。
——没关系、么?
「没错,没关系的」
她们对人类来说是危险的存在。尾上、灰原,可能姐姐也是,被卷进了铃鹿一族的麻烦中死掉了。
——你真的,和那没关系?


「...等等」
景介睁大眼睛。
「我在想什么啊」
对方是怪物,是切下头部也不会死、使用什么魔法似的道具的家伙。和她们扯上关系的话再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相比之下的自己,既不是命中注定的超能力者,也不是从王那里接过使命的勇者。仅仅是一名人类,极其普通的高中生。这样的少年对抗拥有不死身的怪物?两秒就会被干掉。一秒也有可能。总之会死,死了就完了。所以,没有关系。
——即使有关系,也要坚信没关系。
日起步摘是同班同学,关系也不错。但是,她杀了尾上。
自己和尾上梨梨子是朋友。她失踪的消息让自己极为震惊。
灰原吉乃是尾上的好友,同时也喜欢着自己。这样的她被日崎她们欺负,最后死掉了。
身体被枯叶继承。
那家伙说过,灰原坚强而美丽。
就好像为朋友感到自豪的口吻,高兴的样子。
现在,枯叶正和日崎厮杀着。曾经的好友想要杀死对方。
用着灰原与尾上——好友的身体。
「什么啊...我」
想要不去思考。即使回去了也只会给枯叶扯后腿。
「我在...做什么啊」
但是身体擅自背对着回家的方向,走向了校门。
夜晚的校门。
那天景介骑车瞬间穿过的地方。
接到灰原不寻常的电话而焦急的自己,什么都没想就赶了过来,却没能赶上。对喜欢着自己的灰原,也没法作出回应。
现在枯叶并没有向景介求助,但是,万一她被日崎杀掉的话,那就来不及了。又要,变成没能赶上了。
——喜欢自己的人,又将死去。
虽然说着成为丈夫什么的一团糟的话,但那大概不是自己的自恋。毕竟,那家伙继承了部分灰原的感情。
枯叶,接受了吧。
因为对灰原抱有敬意,所以决定将灰原对景介的思念化为自己的感情。
那是,觉悟。
再次问自己。
被灰原喜欢的霧沢景介,是个什么样的人?
性格恶劣、说话刻薄,凡事都没有独到见解、无趣的人?
那也就是说灰原吉乃——被自大不逊的枯叶『尊敬』的女孩——喜欢上那么无趣人?
不要开玩笑了。不许贬低灰原。
她不是那么无聊的女孩。
怎么能让她去喜欢一个那么无趣的男生。
「啊啊...可恶」
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会死,绝对会死。
两秒就会被干掉。一秒也有可能。总之会死,死了就完了。
但是,和这有关系吗。
「...啊啊够了,我是笨蛋!」
景介吼叫着跑了回去。
不对——是被拉了回去。
思考已经完全被感情和冲动屏蔽,丧失了冷静的判断力。然而心境与刚才完全不一样,对自己行为的质疑声都没有了。
走过校门,穿过操场。
向着刚刚遇上日崎的地方,体育馆的侧面、校舍与校舍间的空地。然后就看到了黑暗中的三个人影。
其中两个身影无数次以让人目不暇接的速度交错在一起,剩下的人影在一旁看着。
老实说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来了能做些什么。
所以,首先就扯着说不出话来的喉咙,冲进了拿着刃物打斗中的枯叶与日崎之间。
「呀啊啊啊啊!」
景介使出了看不出是腾空踢腿还是纵身飞扑的冲撞,
被彻底的闪开了。
突然察觉到闯入者的气息,对砍中的日崎与枯叶飞身后退,当然以着景介无法比拟的敏捷。于是景介就狠狠的撞到了地面上,
以着夸张的姿势滚了三圈,撞上了体育馆的墙壁。
「介君...?」
仿佛忘记了厮杀一般,日崎呆呆的拿着铁扇摆着架势,小声说道。
「...景介」
枯叶也以刀指着日崎,凝视着夸张摔倒的身体。
「痛......」
爬起来的景介注意到了两人的视线。
都到这时候了,景介还担心自己刚才是不是傻过头了而有些不好意思。
「身体怎么样?」
不顾眼下正在交战中的情况,枯叶向这边跑了过来。
「笨蛋,不要这样勉强自己」
被枯叶扶着,景介站立起来。

「...,来做什么的呢?介君」
回过神的日崎冷冷的说道。
「说过的吧?杀死、的。那个意味你知道吗?」
——实际上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带着绝叫冲进战场,还摔倒在地,最后作出那么丢人的样子。即使被这么讲也没办法,景介无言了。
「步摘」
旁边站着的枯叶,不知为何——带着相当高兴的笑容。
「不知道吗。......景介是,来帮助人家的」
说出了奇怪的话。
「呃,那个...」
来是来了,但也只会成为包袱。景介想着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吗,然而枯叶却完全没有在意。
而且还是格外的高兴。
「竟有这么高兴的事。......喜欢的男生,为了人家回来了。啊啊......步摘,人家赢了。人家已经没有败给你的理由」
「不对,慢着」
景介不由的吐槽了。
「那算什么理由?还有,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是为了你才来的。我只是,你和日崎...」
「哦哦,知道的哦,电视上看到的。这就是那个,是傲娇吧」
「完全不对!听我说!」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种状况下说出这么让人跌眼镜的话来。回过神来仔细看枯叶的话,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下来。......难道说是在陶醉吗?
不管怎么说枯叶都是真的在高兴,明明自己回来了只会扯后腿。
景介回来了——为了这个就高兴?
「真是的...你脑子怎么想的啊」
混合着叹息,被枯叶影响的景介笑了出来。同时,
「... !」
突然就被推了出去,再次摔倒在地。惊讶的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的背后——体育馆的墙上出现了十字形的巨大龟裂,就好像是刃物刻上去的锐利爪痕。是日崎向景介挥动了『白银绫解』。
救了景介的枯叶,已经重新用刀拉开了架势。
「哪有在战斗时还这么悠闲的,笨蛋」
被枯叶认真的训斥了。
「你不也是吗!」
「...该怎么办呢,枯叶」
日崎看也不看景介,盯着枯叶。
「受不了你,恋爱中的少女真是天真呢。不理解现在自己的不利处境吗?想要我先杀谁?枯叶、介君」
声音比之前更冷酷。
「『人家赢了』?...什么,玩笑吗,还是真的这么以为?信任自己的人来了就不会输么」
「没错,是认真的,人家不会输给被背叛了就不相信其他人、抛弃一族的矜持的你。忘记了么?我们一族...正因为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体,所以才要和人类共存。必须共存。从爱着人类并且嫁给人的始祖——铃鹿大人开始,流传至今的法则。既然如此,与景介共同存在的人家,就不可能输给拒绝别人的你」
枯叶教诲般的口吻。
瞬间,
「......っ......不要讲漂亮话!」
对景介来说过于唐突的,日崎的绝叫。
「枯叶总是这样!摆出看穿一切的表情,什么矜持、觉悟的!明明都没有离开过村落,明明都没有被人类拒绝过...为什么还这么了不起似的,对我说教!那种权力你有吗!?」
「人家和你确实不一样,但是...」
「住口!」
无视枯叶的话,扇子一闪而过,卷起了更胜刚才的疾风。
宛如龙卷一般——以日崎为中心,掀起周围的尘土。
「......!」
枯叶的袖子被风刮起飘扬。而景介则因为风太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棺奈!」
枯叶喊道。立刻,景介感到旁边的气息时身体已经被抱起。
「绫解...咬!」
紧跟着的是冲击声。
龙卷收缩起来,蛇一般抬起头,袭向枯叶。
「......く......!」
慌忙用手上的刀来抵挡,却没能实现。龙卷在被弹开的枯叶全身切开数条伤口,冲向背后的墙壁。
被棺奈抱着脱离到暴风圈外的景介,听到了金属的钝响——是枯叶手里的刀断掉了。微微呻吟着站起来再次拉开架势,但那刀已经失去了武器的意义。狂乱的疾风中的日崎慢慢走向了枯叶。
「喂,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啊!?」
降到地面的景介问棺奈。现在的情况对枯叶压倒性的不利,这样下去的话就危险了。
棺奈摇摇头。
「锁女、不能、伤害一族」
「不对,不是你!」
这家伙的行动准则自己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棺奈只是看着两人在战斗,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迹象。就景介所知,枯叶并没有对她说『不许出手』。简而言之,这家伙不会伤害一族中所有人——不仅仅是枯叶,日崎也同样。
没有自己的意志,就好像机器人一样。
只是,现在不是对这一点说三道四的时候。
景介想要的,不是棺奈的帮助。
「那个棺桶里有着很多东西吧!?像日崎手里的那一类的,给我一件!我用它去帮忙!」
「不可以」
然而棺奈的回答还是很冷淡。
「禁止、一族以外的人、触碰藏物」
「啊啊啊死板的家伙!」
就在这段时间了,枯叶的生命也是持续暴露在危险之下。日崎疯狂的掀起风,在其中以铁扇袭向枯叶。现在勉强用断刀抵挡着,躲避攻击。......能持续多久还不知道。
怎么办。要怎么做——。
即使是客套话也怎么都称不上优秀的大脑拼命的运转着,突然想到一件事。
虽然只是歪理,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它不行。景介就破罐破摔地说道,
「棺奈,今天傍晚你不是说了吗?枯叶让你把我当一族来对待。...那个是真的吗?」
「是的」
「那样的话,我的请求不就等同于一族的人的请求了吗?我触碰藏物不就等同于一族的人触碰藏物了吗?所以...给我吧!最好是强力的,连我也可以简单使用的」
没人会相信这样的诡辩吧。但是,行不通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听到了意外的回答。
「...,是。知道了」
棺奈沉默了一下就点头了。
放下背着的棺桶,打开盖子开始在里面摸索着找起来。
「...什么啊,这样可以吗,就这样...」
不管怎么说,能行得通最好了。虽然不期望能够一招扭转局势,但至少也要把日崎的注意吸引过来吧。
「景介大人,这个」
棺奈拿出来的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啊?这个」
皱着眉把那个接了过来。那是有些小刀外形的棒状物体。
柄是白木,但是接下来的并不是刀刃,而是缓缓弯曲的、像比较粗的针或者是猛兽的牙齿的东西。乳白色的表面散发着钝光,上面有着毛细血管或是神经末梢般的蓝色条状花纹。说实话,相当让人恶心。
「这是、『众神之枝』」
棺奈说出武器名。
「...枝?」
好像是很孱弱的名字。
「这样的东西,能行么」
就没有更强大点的家伙么。还有,这个怎么用啊。
不安与疑问在脑中翻滚。以眼神向棺奈询问,棺奈侧过头,
「使用方法、么」
「对,这个怎么用」
「棺奈、不知道」
「......,呃?」
等等。
稍微等一下。
「你,不是不知道吧?」
「不知道」
第二遍了。
「棺奈、被允许用的、藏物,就只有、『幽暗墓穴』」
指向了白木制的棺桶,面无表情。
「但是、知道、人与藏物的、适应度。那个是、『幽暗墓穴』中,景介大人、最能掌握的、东西」
——这话太不负责任了。
说起来『最轻易就能掌握使用』,不就是『无论哪一个都不适合你,只好用这个了』的意思么。
变得相当不安起来,果然还是会死啊。
虽然这么想——但是已经没有烦恼犹豫的时间了。
景介握紧了『众神之枝』的柄部。
既然这样那就自暴自弃吧,突击!
还好,眼前展开的战斗完全没什么现实感。
日崎拿着的铁扇卷起的风,在混凝土的墙壁上刻出一条条的痕迹来,要是自己也被碰到的话,一条或是两条胳膊很干脆的就没了吧。无论如何,对景介来说这些都是至今未见过的现象,所以这到底是哪种程度的威胁,自己并没有实感。
换句话说,就是不怎么害怕。
恐惧使脚战栗、行动迟缓,没有的话最好了。
深呼吸。
看着勉强躲避着日崎猛攻的枯叶。
然后,愤怒陡然用上胸口。
「可恶。竟然把灰原...欺负致死!」
景介向着风的中心、日崎那里奔过去。
刺中腿的话就可以制止她的行动吧。虽然对同学作出这种事让自己很内疚,但现在要考虑的,仅仅是阻止她的暴虐行为。
「...景介,不要过来!」
枯叶察觉到后立刻喊道。
景介无视着,想要突进暴风中。就在这时,
日崎向这边瞥了一眼。
「......!」
景介反射性的停下,哆嗦起来。
日崎的眼神,给了景介压倒性的重压。
直觉不会错,景介的防卫本能只能对常识以内的事物作出对应。
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就像是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鼓膜般的声音,紧接着,
仿佛起重机的铁球击中了景介的全身。
「啊......!」
随后重力感消失、天地反转,视线捕捉到的景象流动起来才终于理解是被吹飞时,自己的身体已经击破了窗户,接着摔进了校舍。推到着桌子和椅子,身体数秒后才撞到墙上。
「啊、呃?...」
呼吸停止,全身麻痹。脑子里想着这下可麻烦了,可惜这样的自嘲并不起作用,自己已经被绝望感击溃。
终于理解了。
枯叶能与日崎对抗,不是因为铁扇的威力弱,也不是日崎手下留情。简单的说——枯叶熟知日崎的武器,而且靠着了不起的身体能力才勉勉强强躲过风的攻击。
可能近身却是意外的安全,也可能虽然看起来那样但其实是破绽比较大的武器。但景介没有那些的知识,有没有枯叶那样的运动神经。
就像猫不了解汽车而悠闲的过马路,结果被轧死的愚蠢行为。
「呃...哈啊!」
呼吸终于再次启动。同时,至今没有经历过的疼痛也布满了全身。骨骼应该没关系吧,内脏也没事。实际上自己还以为身体状况已经不是这种级别、马上就要失去意识然后死去呢。
虽然有着各种不安,但好歹心脏没有要停的迹象。
想要站起来但剧烈的痛楚让脸都变了形。
手和脚都完好,可以安心一下。然而绝望的心情却改变不了。
体会到了。
什么与战斗还是阻挠的,自己只不过是个包袱。对日崎来说,自己就像是一边的蚂蚁,在也好不在也好都无所谓。
然而就现在的状况的话,枯叶逆转局势是不大可能了。也不能指望棺奈。
劝说日崎吗,大哭着道歉讲道理、甚至跪下的话会放过自己和枯叶吧。...没这可能。
那个眼神——被吹飞前看到的,很可怕。
她说过,自己杀了双亲。既然有那种程度的觉悟,最多也就是同学的自己怎么去说服?而且,枯叶刚刚也是尽力试过了。对同族从小到大的朋友都没这么无情的攻击,景介不认为她会停下来。
「可恶,该怎么办」
虽然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还是不想放弃。
算了,反正都是快要死了。即使只有一次的进攻机会,只要让日崎分散注意力就够了。说不定能给枯叶留下生存机会。
「真没办法。...再来一次吧」
边忍耐着痛楚边鼓足干劲站立起来。
说起来,那个什么『众神之枝』的掉哪去了。扫视周围,发现就在自己脚边。不知道使用方法的道具,有了也是白搭。先捡起来再说。
就在这时。
制服的裤子口袋里传来了震动。
是电话。边感叹着竟然还没有坏,把它取了出来。
虽然想要无视的,不过要是母亲打来的话,自己还是想说出今生的道别的。默默的就失踪的话对景介来说是最大的不孝。
刚用疼痛的指尖打开,就听到了慌张的声音。
不是母亲打来的。
「霧沢,你没事吧!?」
「木蔭野、....么?」
是差点被景介当成欺负灰原的犯人的同学。
「还活着?啊啊,太好了...你挨了绫解结实的一击,还以为你挂掉了呢。无谋也得有个限度啊」
应该是看到了景介被吹飞的那一幕吧。
「慢着。你现在,在哪?」
木蔭野回答,
「迷途之家。但现在是在赶往你那边」
「哈啊?不在学校?为什么在迷途之家能知道我的事啊」
「有这种道具。我其实,一直在用那个监视着你...」
监视、的,不是在学校躲着观察吗。
先不管了。
「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那个,木蔭野」
「在我到以前请一定要撑住...什么?怎么了?」
虽然想着要来也给我早点来啊,但打来电话自己已经是非常感激了。就好像被困在洞穴里的时候看到了自然光。
「你知道『众神之枝』吗?一族的话已应该知道吧?不知道的话就赶快联系知道的人。情况紧急,求你了」
「不,我是知道...啊,难道说你刚刚从棺奈那里拿了什么...」
「告诉我怎么用」
景介向着受话器吼。
「尽可能简单的,并且迅速的,还要是我能理解的仔细的说明,木蔭野军曹!」
太好了,太感谢了木蔭野。怀疑你真是抱歉。
抑制着说出所有感谢的冲动,景介仔细听着木蔭野的说明。

等听完解说后,景介说着「尽快过来」就挂断了手机。

——原来如此,要这样用啊。
明白了的话还是相当的便利,有可能打破现状。景介连不断袭来的疼痛都忘记,用全身的力气紧握着『众神之枝』。




身上的伤比预料的还要麻烦,每一步都感觉要晕过去似的。虽说是走,其实基本都是在来回爬着进行作业。
景介挤出可以说是至今为止的最大气力,继续着作业。窗外还能听到打斗的声音。担心着那声音会停止的焦躁感中,景介判断作业应该差不多了。
环视昏暗的教室。
除去被景介撞倒的,规则的排列着三十五组桌椅。进行过作业的,是其中的十组。老实说,这点数量觉得还是不够,但时间紧迫。
藏物——『众神之枝』。
使用方法极其简单。
景介闭上眼睛。
现在开始的才是重点,自己也没有成功的信心,但没有退路了。
想起木蔭野的说明。
——『扩散意识,想象』
「尽可能...」
——『尽可能,把那个当做自己的延伸』
布满青筋的、像牙又像针的刀身。
在十组桌椅上以此刻下伤痕。
——『感到连接的话,就驱动它。能动就成功了』
桌椅碰撞的声音响起。
接着周围也一个接一个的,同样——。
将刺过的物体至于自身的支配之下。
这就是,『众神之枝』的特性。
——能行。
景介确信。
睁开眼,看向窗外。
日崎被对着这边。枯叶在剧烈的呼吸,就快撑不下去的样子。
没有时间了。
「枯叶...闪开!」
「景...」
听到声音吃惊的枯叶看向这边,日崎也回过头来。
以此为信号。


「...给我上,混蛋们」


挥动疼痛的右腕,向军队的指挥官那样指向前方。
与此呼应,从教室的窗口——
桌子和椅子奔向日崎。
「什...!?」
太惊讶了吧,日崎睁大了眼睛却没动。
「难道是...『众神之枝』!?」
慌忙挥动扇子卷起烈风袭向桌椅们。桌椅有被破坏的、飞舞的、还有坠落的,但,景介的支配并没有解除。
坏掉的即使破碎但势头不减,吹飞的反过来利用重力划过抛物线落向日崎,掉落的也再次飞舞在空中继续前进。
桌子里掉出来的,不知是谁的笔袋和教科书参考书,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抱歉,同学,不过没有把东西拿回家可是你自己的错。
本来就不擅长细微的操作。
虽然有砸向预定的地点,但对手也以暴风阻挠。
该不会直接打中日崎吧,景介焦急起来。
在这种时候是不该这么天真,但至少——她是和景介和睦相处了一年的同学。虽然有加害灰原,也是杀死尾上的犯人,但用自己的手杀死她这种事,景介做不到。
桌椅如瓦砾般堆积在日崎的身边。
「啊...!」
想要扩展视野而挥动铁扇,但前面的被吹飞了后面的又填补上来,一刻不离开日崎。
「枯叶!」
一边封住日崎的行动,景介喊道。
「趁现在!」
枯叶点头,向观战的棺奈招手。
「棺奈!」
「了解」
以往常的语调回答着,然后从『幽暗墓穴』中抽出斧子,扔向枯叶。这个恐怕就是,那天棺奈砍下灰原头部的东西吧。
灵巧接住在空中回旋的斧子,然后跑向桌椅的小山,横向砍出。
「く...っ」
「...你慢了!」
立即又是一闪。
瞬间想要挥起扇子的日崎的手腕,连同手臂一起飞舞在空中。
桌椅倒塌的噪杂的声音。
还有尘烟。


然后——



景介回复视野的时候,枯叶的斧子已经抵在仰面倒地的日崎颈部。
「你输了」
枯叶俯视着说。
「本来的话,厮杀也是赢不了的。你果然很强啊」
日崎没有回答,而是,
「要杀我吧?」
不带感情的无机质的讽刺,
「这种斧子的话杀不死我。切下头部仍在什么地方就行了,三天后也就意识不清的去了那个世界」
「...枯叶」
不断压抑着痛楚才终于从窗口爬出的景介喊道。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是为日崎说情。
「那个...」
正想说不要杀日崎的时候,
「你说什么呢,步摘」
始终冷静,但不由分说的语气,但枯叶确实发怒了。
「人家不会杀你,也不允许你死」
一时的沉默。
然后日崎向着天空嗤笑。
「哈、哈,那算...什么啊,想要同情我?我怀着多么悲惨的心情你知道吗?」
眼眶里泪水闪烁。
「我杀了妈妈啊,还有爸爸、梨梨,灰原也是。然后还想杀掉枯叶。对做出这些事的我,你还能说出那样的话吗?」
「嗯,没错」
「背叛哦?我,对你。...我所知道的枯叶是不会原谅这种事的。为什么?对我的惩罚呢?」
「...是不会原谅的,以前的人家的话」
枯叶脸上浮现笑容。
——为什么?
明明长相和氛围都不同。
为什么景介看到的枯叶的笑容,和灰原的笑容重合了。
中学,和尾上在一起时能看到的,花绽放一般——温柔。
「呐,步摘。好友是什么?」
「好...友?」
「人家一直,把你当好友。从小时候就一起,比谁关系都要好。记得吗?棗偶尔来玩的时候,总是抱怨你能一直和我玩太狡猾了。还有型羽和没有朋友的檻江」
枯叶很怀念似的,然而日崎痛苦的回答说,
「好友是,不会背叛对方的。枯叶,所以我...」
「不对」
枯叶摇头。
「如果是她的话背叛也没关系,这才是好友」
「......啊」
对枯叶的话,景介不由的发出的声音。
中学的时候。
尾上与灰原在课间交谈时,景介偶尔会在附近的座位上。好像是晚上游戏玩过头了,困得很,就在桌子上趴着。并非有意偷听,而是把传到耳朵的她们的谈话声当作了催眠曲。
具体内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
尾上说过这样的话。
——我,可能会背叛灰原哦-。
有可能是玩笑吧,大概是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生之类的。所以灰原也是很轻快的回答
——对我来说,要是被梨梨的话,背叛也没关系。
发自内心的笑容,极其自然的。


「到底为什么呢。现在的人家心中,不存在不原谅你的选择肢」
枯叶扔掉了抵着喉咙的斧子。
「手怎么样,步摘。有治好它的力气吗?」
好像切下的肢体也能治疗,毕竟连头部都可以再接。
看向日崎,她以剩下的手掩着脸。
身体颤抖着,连景介也知道她是在哭泣。
「对不起,景介」
枯叶重新转向这边,十分抱歉的样子。
「对你来说她是杀害朋友的犯人...但是人家不想杀她」
景介带着恶作剧的表情,
「要是我无论如何都要杀她呢?」
看来是明白这是个玩笑,枯叶也笑了。
「那人家就不得不与你为敌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的么?」
「和那没关系。而且...吉乃也会这么做的吧?」
「大概吧...不对,肯定会。安心吧,不会杀她的」
深深吐出一口气,景介耸了耸肩。
「...我再也不想看到,失去尾上而封闭的灰原」
怀着对枯叶的温柔、对日崎的严肃,还有对自己的反省。

日崎还是在无言的哭泣着。
不知道她是怎样看待这个结果的。或许,流泪的原因不是高兴而是憎恨。但是,那样也没关系。
今后必须让她好好的后悔一番,对枯叶和景介感到内疚或是怨恨。想要使她明白自己做的事是错的。
但是自己不会怨恨她,也不想去怨恨她。让她内疚、自己还是以普通的同班同学一样接待她,就是景介对日崎的复仇。
还是先把日崎的手臂找回来吧,景介看了看周围。
就在转身时,与映在视野里的人影对上了视线。



是熟悉的轮廓。
不是枯叶,也不是棺奈,更不是日崎。但也不像是赶过来的木蔭野。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还留在学校,还偏偏是这种时候。
然而——她察觉到了景介和周围的惨状,声音颤抖的问道,
「霧沢...同学?」
「那个,就是...」
是秋津依紗子。
「景介,是认识的人吗?」
走过来的枯叶小声询问。
「是同班同学,麻烦了」
这种场面被看到了,该怎么敷衍呢?
在练习为来年文化节准备的戏剧什么的,太牵强了。
无视秋津逃跑的话,貌似有效。但要抱着受伤的日崎的话太勉强了。而且,明天在教室被追问的话要掩饰也很费力。
干脆就击晕她再送到保健室。
脑子即使拼命回转也想不出好方法来。
就在景介想着这个那个的时候,她走了过来。趁还没有太迟——。
「步摘同学!」
突然间,秋津发疯似的喊出来,无视景介而跑向了日崎。
连那边都被看到了,而且,
「出了什么事!?那个伤...好严重」
秋津看到了切断手臂处的伤口,开始惊慌起来。
完了,绝对完了。
这下说什么也没用。最后一招了,重击让她晕倒,然后等她醒过来就坚持说是她做了奇怪的梦。幸好日崎的伤很快就能治好的样子,让秋津看到完好的手的话,就会接受梦的说法了吧。
「枯叶,虽然这样不是很好...」
正想说让她睡着时突然察觉到不协调。
——慢着...
最根本的疑问,为什么秋津在这个时候还留在学校呢。晚上的七点半多,就连部室活动都早已结束,更何况秋津没有加入什么部。
班委活动吗?不对,秋津只是文化节时才有工作的文化委员。
即使有事情流了下来,为什么会来这里呢。这里是体育馆和校舍之间的空地,并非出校门的路,极少有人会来。听到争执时的嘈杂吗,那么一个人来查看也不正常。
以秋津的性格的话,会先去办公室的。
不——这不是重点。
虽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协调感的正体不在此。
「步摘同学,等我一下,马上给你止血...」
混合着焦躁的语气,秋津边跑向日崎边在自己的包里找着什么。
——止血?
没有了一条手臂,明明普通的女子高中生看到就应该晕倒。
看起来是在慌张,但是有破绽。
那就好像是摔倒了的时候那样的反应。
膨胀的疑惑中,突然想到。
不协调的正体就是,
「枯叶!」
景介立刻喊道。
「不要让她靠近日崎!」
「景介...?」
秋津站立起来,从包里取出来什么。
「她是...敌人!」
「真是敏锐啊,霧沢同学」
回头摆出笑容,紧接着,
「但是,太迟了」
景介的视野纯白的东西覆盖了。
瞬间闭上眼睛但还是被闪到。景介使劲擦着被强光刺激而留下残像的眼终于能看到——炫目的一团。
全身包裹着迸裂的火花,那是,野兽。
正确的说是有着野兽外形的光。像猴子,又像龙,咋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它有着四只脚和头部、尾巴,大小与人相似。

「竟然是...白鵺?」
和景介一样以袖子遮住眼睛的枯叶发出惊愕的声音。
恐怕又是一族的藏物吧,但为什么秋津会有呢。但是,
「喂,这是该惊讶的场合么」
既然出现了这种东西,
「去帮助日崎啊!」
「く......っ!」
枯叶纵身跑过去。
景介也再次向日崎周围堆积的桌椅注入意识。能动的都给我动吧!但,支配解除后的它们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手脚了。
枯叶手中没有武器,显得也是很无力。名为『白鵺』的野兽恐怕就是电气的集合——它轻轻的跳起,落在枯叶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无法接近。
「步摘!步摘-!」
拼命的悲痛的呼喊。甚至,想要撞向野兽。
这样的枯叶被棺奈抱住了肩膀。
「大小姐、危险。被那个、灼烧的话、对一族来说...」
「放开,棺奈!步摘她...」
「不行」
把手从背后向前交叉、紧紧的抱着来阻止枯叶,对棺奈来说主人的安全才是最优先的吧。但是这样,对枯叶太残忍了。
秋津的侧脸被光照亮,看着她们两人。
和平常学校里看到的秋津没有差别的、带着亲近感的优雅的笑容——。
「......」
景介却感觉到非比寻常的恐怖。
像日崎那样由悲伤突变为愤怒还要好一些,而秋津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和平常一样呢?
那是与同学讲笑的时候,还有互相抄作业的时候,分毫不差的表情。看着绝叫的枯叶和阻止枯叶的棺奈。
边笑着把手放嘴边,秋津说道,
「放心。不会杀她的,只是呢...」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把短刀。
把那举起,
「母亲大人的命令,在被怀柔以前把她带回去」
「秋津,住手...」
景介的制止毫无意义。
短刀向着日崎正躺着的地面,没有一点犹豫地落下了。
被闪光的野兽和桌椅小山挡住,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够想象到。
因为秋津蹲下了在进行着什么作业。
然后,抱着被白布盖着的半球形物体站了起来。
景介对那形状有印象,和装着枯叶的一样。
是鸟笼。
但是里面的恐怕不是金丝雀,而是日崎的——。
「秋津......你,是一族的人?」
景介压抑着胸口上涌的坏心情问。
「不可能!」
愤怒到瞳孔在燃烧似的的枯叶即刻否定。
「一族里没有那样的人,无论本家还是繁荣派!」
「霧沢同学」
无视那样的枯叶,秋津依旧保持着笑容。
「为什么会察觉到呢?告诉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哦」
「无论谁都会察觉到,...可能我注意到的时候还要算是比较迟了」
要是在出现时就注意到这点的话,不,只要在提早几秒,也许就能保护好日崎了。
「你在午休时,对我说谎了吧?」
没错。
今天的午休秋津把景介叫出来,这样说过——听说棗同学的朋友欺负灰原。
当时相信了,但现在来看完全不切实际。欺负灰原的是日崎的排球部那些人,而不是木蔭野的朋友。
「当我知道真相后,还以为你只是被传言误导了,然后完全忘记了那件事。...是玩笑也太过分了,正好遗漏了这一点」
那时要是好好的想清楚的话,在秋津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可以做出反应了。
但是,曾今怀疑过清白的木蔭野让自己有了罪恶感,无意识中想着怀疑同学太低级了,再也不会做出那种事。
「那些话...是你为了让我怀疑枯叶她们的谎言」
一开始她就知道一切。
一族的内乱、灰原被欺负,还有灰原喜欢景介的事、继承灰原心意的枯叶的事、日崎背叛枯叶的事。恐怕她就是繁荣派的人吧,虽然枯叶说不知道,但景介并不这么认为。
这样的话,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欺骗景介来动摇木蔭野和枯叶。从村落留下的人数不多的本家一方仅仅是这样就变得更脆弱 ,然后在适当的时机让她们知道日崎背叛。即使本家一方被瓦解了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不相信我吗,太伤心了」
「不要装傻」
「但是我说在前头,步摘遇上霧沢同学是在算计外的。本来的话...让霧沢同学约出枯叶,然后将还不知道自己在哪的她杀掉,这就是计划。虽然到中途还完美运行的,但因为步摘全部泡汤了。...嘛,也是没办法的。步摘和枯叶是当然的,就算一族之中知道我的存在的人也几乎没有,包括繁荣派那边哦」
「是谁...?你这混蛋」
是因为步摘被当成了人质还是身为首领女儿的自己竟然不知道对方而无法原谅,枯叶的声音颤抖着。
「真的是一族的话,那就说出父母的名字」
枯叶质问。
「父亲不知道是谁,但也无所谓了。但是母亲的话,你应该知道的」
边眺望着光之野兽,秋津回答道,
「这个『白鵺』的持有者...神楽。枯叶,是你的伯母大人哦」
伯母大人。
好像白天有听日崎讲到,自己出生以前的引发叛乱的人。是枯叶母亲的姐姐,结果她被——,
「不可能,神楽殿下已经...」
被杀了,是吗?
「你太天真了哦。母亲死的时候,你看到了?没看到吧,那只不过是听来的罢了」
「慢着,这样的话...」
「没错,正是如此」
相比狼狈的枯叶,秋津表情坦然。
「我就是,繁荣派的领导者、灵鹿一族正式继承人...神楽的女儿。而我的目的,就是将你的母亲从我母亲手中夺去的首领地位夺回来」
「...,怎么会,这样」
「顺便也要把『通莲』取回,但步摘的状况...今天看起来你没带吧?还是舍不得拿出来?」
愕然的枯叶听到『通莲』时,立刻恢复到刚毅的态度。
「宝刀怎么能随意带在身上,即使带了也不会交给你——背叛故乡烧毁山林的人的女儿」
「啊,这样」
始终保有余裕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
「这样也行,下次机会杀掉你再夺回来罢了」
景介对她这样的笑容,再次感到违和感。
实际上,一族的琐碎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还是该说只是听到了断片的情报,因为不能理解而没什么兴趣。但即使如此,秋津本身让景介很在意。
现在秋津的笑容和平常学校秋津的笑容,那一边才是出自内心的。
两边都是虚假的话,还能理解。演技极端高超罢了。
但是——如果,
与笑容一样,内心也没有变化的话。
怀着在班上谈笑时同样的心情切下日崎的头部的话。
——这家伙太不寻常了。
是人类还是一族的都没关系,她不正常。
这也许只是景介身为人类,站在这个全是一族的异常的场合下产生的违和感而已。
景介能明白日崎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也一样能理解木蔭野和枯叶。虽然多少有些不同,但她们的想法和行为,还有思维方式都和人类接近。物种不同也能互相理解,互相沟通。
但秋津不一样。
景介觉得她明显不像人类。
完全不像是可疑沟通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
不禁说出了口。
过于抽象、不能单独存在的质问。
「有趣的问题呢,霧沢同学」
秋津理解了提问一般吃吃的笑着。
「我是什么人?也是啊,在这里只有你明白,也只有你不明白哦。因为你和我完全没有瓜葛,以为自己最了解我反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面带优雅的笑容,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我就是我哦,不是谁也不像谁,世界仅有一个的存在。这就是我的身份...算是回答吗?」
愚弄人的态度激怒了景介。
「哪能算啊。用让我更容易理解的话说明,混蛋宇宙人」
「啊哈哈~!」
听到这个的秋津好像很高兴。
「你果然是跟我想象的一样的人呢,有趣。要是早点请你去约会就好了,...我觉得你还不错哦,是真的」
然后秋津拿着鸟笼转过身去。
「慢着,你要带步摘去哪!还有,话还没说完呢!」
虽然枯叶喊着想要追上去,但『白鵺』挡住了她。
始终瞪着这边,然后慢慢往后退去。那神情仿佛在说「敢来的话我不会客气的哦」,虽然也不能把它当生物看。
渐渐融入黑暗的时候秋津回过头来,叹口气说,
「这么担心吗?不是说过不会杀她的么?放心吧,我们的目的只有你的性命和『通莲』。母亲大人她呢,非常的慈悲哦」
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还是因为日崎怎么样都无所谓。秋津挥挥手告别后,马上消失在了黑暗中。
接着,白鵺估算着秋津离开的时间似的,就像被切断电源的显示器画面一般消失了。
只剩下寂静。
还有,失去颈部以上的日崎的——尾上梨梨子的身体。




「...枯叶」
景介忍耐不住了,向伫立在那里的少女喊道。
即使在得知日崎背叛时还能坚强对应的枯叶,对景介的声音没有反应。
穿着满是伤痕的衣服,略低着头,不让看到脸。
——可恶。
看着那个背影,却越来越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好不容易的再会,还以为会回到以前的好友关系。
为什么灰原和尾上又被分开?
景介面对眼前的再次离别,太无力了。

夜晚的黑暗中,开始混入白色物体。
是粉雪在轻轻飞舞。


终幕 樱之彼岸


第二天景介被叫到了迷途之家。
相隔数日的再次拜访,这里也因飘雪而变了景色。枯树枝和稻草屋顶,还有庭院里的灰色观景石都被染上白色,空气中漂浮着有些寂寞的味道。冬季的传统宅邸大都这样吧,但此时的景介还是有些难受。
「终于来啦」
跟着木蔭野穿过门的时候,枯叶出来迎接了。
被领进屋内。被炉上有蜜橘,老旧的电视在播放着面向小孩的教育节目。这幅场景就像在乡下度过正月似的,景介苦笑。
「今天什么时候回去?」
边剥橘子边心不在焉的看着教育节目,枯叶这样问景介。
「七点左右吧」
昨天不得不对受的伤处理一下,回家有些晚被爸妈训了,所以今天必须早点回去。而且要是今天翘课被知道的话就完了。
说起来,这些家伙到底不寻常到什么地步啊。
在那之后。
迟来的木蔭野用带来的藏物为景介治疗。明明全身跌打外加数根肋骨折断,经过治疗现在已经可以普通的行走了,虽然疼痛没法治好而有些难受。那简直就是魔法。
枯叶全身的切伤和撞伤,没有用藏物一个晚就完全治好。真是不可思议的身体啊,景介无比的佩服。
然而,还有回不来的东西。
头部被拿走的日崎的身体,变成了死体。
「在这吃饭的吧」
枯叶看着这边。
「可以吗?」
「嗯。今天是牛肉饼,因为昨天没能吃到。菠萝也会加的」
「...等等,我的不要菠萝」
「为什么?很甜哦,正好与肉搭配」
「啊啊,这算什么啊」
枯叶惊愕的睁大眼,
「这么快就暴露出爱好不一致了,夫妻生活前途多难啊」
「谁和谁是夫妻啊,我还没接受呐」
「傲娇」
「都说过我不是了!」
快乐的咯咯笑的样子,就像小孩一样。
——真实的,明明认真起来时有着连大人都吃惊的觉悟。
正想着的时候,木蔭野端着茶走了进来。昨天因为没有赶上而后悔万分,然而今天已是极为普通的表情。
棺奈在准备着料理,从厨房传来了以毫秒为单位间隔规则整齐的切菜声。说起来死人做出来的料理,味道没关系么。
现在午后两点左右,平常的话正在上课的时间,然而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困了。可能是昨天的疲劳还残留着吧,被炉的温暖也是原因。
正想闭上眼打瞌睡的时候,听到枯叶平静的声音,
「景介...稍微,陪我一下。可以吗」
睁开眼看向那边,枯叶已经站起来了,看来是要出去吧。
隐约察觉到了目的地。
景介无言的跟在了枯叶后面,木蔭野喝着茶目送他们离开。
打开起居室的门、度过走廊,在门口穿上草鞋走了出去。然后绕着家半圈,最终到达阳光穿透树木的后院。
「...就是这里」
和预料的一样——
那里是两块插在地面的石头。
被郑重地固定在土里。不知到底从哪找来的石头,相当适合这个场合。
「对你来说可能还不够吧,人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足够了」
景介微笑。
形式和场面并不重要。因为自己没有宗教信仰,也不主张什么才是最适合的吊唁。
只要,
两人和睦的睡在一起的话,其他的也不该奢求。
不意间抬起了视线。
刚刚看着石头没有注意到,旁边就是茁壮的桜树。当然现在既没花也没叶子,但到春天就会开出美丽的花吧。
「...呐,枯叶」
想象着那个时侯的光景,景介轻轻深呼吸,
「你,不要太勉强哦」
稍微带点责骂的口气这样说。
「像这样的,我很开心,想必她们也很高兴。但...总在意死去的人的话是不行的,你也有你自己该做的事」
「...景介」
「即使是我也同样。虽然为灰原和尾上感到悲伤,但不得不做的事还有很多。必须救回日崎,还有姐姐的事也要搞清楚」
「这样可以吗?」
枯叶问。
是问涉足此事也没关系么。
和枯叶、一族的纠纷,从此扯上关系可以吗。对景介意志的确认。
「太危险了可不行哦」
所以,与往常一样轻松回答。
「...这样啊」


小声说的枯叶,很少见的没有用自大不逊的口吻。
从背后传来,微微握着制服袖口的感触。
小心翼翼的、有些犹豫却坚定的指尖。
这到底是枯叶的意志呢,还是灰原让她作出的动作呢。
「谢谢。...果然很温柔呢,你」
「胡说」
虽然不明白,但现在这样也不错。



后记

初次见面的读者大家好,老读者好久不见。我是藤原祐。
距离上个系列的『虚轴少女』已经有八个月的间隔了。能开始新的系列我很高兴,同时也向等待中的各位表示抱歉。
...说起来,其实我在上本书的后记中厚着脸皮写下了『下本书预定为幻想色彩的小说』之类的还没确定的事项。该说是果不其然还是说预测失误呢,结果没能成为幻想小说,在这一点我很抱歉。新系列刚开始就不断谢罪也很抱歉。啊,又道歉了。
嘛,将幻想的定义尽可能拓宽的话,也不觉的可以把本书列为幻想小说,辩解起来也很痛苦啊。因为太不像话了就不辩解了。
言归正传,新系列的『アカイロ∕ロマンス』大家觉得如何呢。不小心在标题里加了个斜杠而导致竖写时的感觉很微妙,自作自受啊。
大家能欣赏本作品我很高兴。对从上个系列以来等了八个月的读者,衷心希望能够将八个月分的快乐传达给你们。明明说过要出幻想小说的却反悔了大人都是骗子可恶,为了让持有以上想法的读者也能接受,在写作中我一直努力着。作者的心还是小孩子,请大家原谅。不仅仅是大人,小孩也是骗子啊。

说起来这次也是和『虚轴少女』一样,继续与椋本夏夜老师合作。系统也和前作相同,和编辑还有插画家三人商量好之后,在故事、角色、设定等方面在文章和插画上加以补充强化。
不知道这个方法对读者来说会是怎样的结果,与其他方法比较也很难抓住其中的差别。但至少可以断言的是,本书是在制作方在对细节部分都满足、接受的情况下公布的,力求使本作成为时下的畅销书。如果能使读过此书的各位感到高兴的话,就是无上的幸福。
还有就是,对编辑佐藤老师和插画家椋本老师,在很多方面表示感谢。特别是对本次的原稿一再拖迟很抱歉...。下次一定做好孩子。能做好孩子的话就好了,我会努力的,请不要抛弃我。
另外以编辑部为首的、ASCII MEDIA WORKS各部门的大家、校对老师、封面设计老师,这次麻烦你们了。总是受到你们的照顾。一直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还请务必宽恕。
接着是要特别感谢的有沢まみず老师、成田良悟老师。本作执笔时接受了各位各方面的协助,在此非常感谢。特别是成田老师,正在同月发行期刊中哪一方能率先提交原稿的挑战中...不,不能多说了。

不论如何,对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表示感谢。
力求写成有趣的故事,尽了最大的努力。
那么,今后的这个系列也请大家多多关照。



藤原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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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uzuki 騎士
被畫風吸引住去看...怎知道在索引帖只找到2沒找到1...T.T 
1浮面了...太高興了...T.T

14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这个后宫很恐怖呢。男主大概就是跟枯叶配对,其他的女大都喜欢他而已。一个正常人类的女孩都没有,末尾把原以为是正常人的秋津也扯入一族来,最后男主面对都是一头一身合体的漂亮女孩,XD。

14 年前 0 回復

dark69 王爵
刚开始看时,以为会很闷的~不过后来看了又听有趣的~不过又是一部后宫作~真汗!

15 年前 0 回復

月痕·祭礼诗 子爵
这个作者留给我的影响就是……
……复活吧!全员都复活吧!

15 年前 0 回復

xibeiyuchen 王爵
期待第二卷的完成。楼主我看好你哦!

15 年前 0 回復

rkm1805 子爵
这封面分明就是搞百合,不过既然不是封面为啥还这样设计...

15 年前 0 回復

池天辰 公爵
这本又被人顶起来了。于是我再次问问,第二卷什么时候可以面世……

15 年前 0 回復

jhjhs0016 子爵
真的是血淋淋的換身體愛情故事阿
劇情的發展真的令人想不到
讓我了解到原來妖怪和人並沒有多大區別!

15 年前 0 回復

夜╬仴 勳爵
怎么还没出第2本,。。好想看啊~~~~~~~

15 年前 0 回復

yangqixiao1121 伯爵
这个刚开始还以为是后宫,看着看着就便当了2个,到最后不会全灭吧

15 年前 0 回復

sky15821982 伯爵
看完了,果然让人不怎么愉快的内容啊

15 年前 0 回復

鬼畜神攻 王爵
感谢楼主翻译- -看简介似乎不错- -插画也很美- -

15 年前 0 回復

破灭天使 子爵
看轻小说就是要看后宫、、

后宫是男人的梦想!

15 年前 0 回復

sky15821982 伯爵
囧了 !看到第二章,本來以為是女主的竟然只活到3章,还有那该死的犯人改怎么办······继续观望

15 年前 0 回復

sky15821982 伯爵
翻译完了吗  看插画很不错 介绍也不错,先看了再说把·····

15 年前 0 回復

yaoyaosoccer 子爵
傲娇男惊遇死后宫,合体女一战定己夫。

15 年前 0 回復

evilgoddess 勳爵
這作者寫的東西還真的有點小黑暗
每個同學都有問題 =.=
不過還是不錯看

15 年前 0 回復

漆黑の梦翼 平民
支持日翻~~

15 年前 0 回復

漆黑の梦翼 平民
太好了,支持~~

15 年前 0 回復

omigar 騎士
看封面怎么都觉得是百合文,但是看过的人都说是后宫。。
比较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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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iragiyukito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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