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_Ren_04~遥远思绪与风色天空[水口敬文][录入完结]


作者:水口敬文
图•内文插画:シギサワカヤ
译者:黄萱惠
扫图:Ozzie
录入:Gemini☆Sa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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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的怜,终于找到无可替代的珍贵事物——
少女朝榇怜因为刑罚的关系,从未来被流放至现代。然而支配未来的运算装置「时间的意思」的人格——「他」,却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对方的目的并不是怜,而是要杀死玲人以改变未来。「因为有了玲人,我才能在这个时代找到无可替代的珍贵事物!」怜为了保护玲人,同时也为了自己,而展开了她的最后一战——少女的绝望转变成希望,命运纯物语终于迈向终篇!































1.那东西是……

玲人试着活动裹着绷带的左手,并动了动手指。
没特别感到疼痛,于是松了一口气,穿上制服。虽然父母和医生都说他应该留在家里静养,但玲人不可能会听从那种无聊的命令,毕竟第一学期染上肺炎的时候,他也是出院后就立刻回学校上课了。
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猜想应该会引起不小的骚动才决定请假的,但因为伤势根本不需要住院,所以他很想赶快回学校上课。
右手将书包挂上肩,用和平常相同的步调朝滴草高中前进。
一切都和往常没两样,是吧?
会有这种念头,就表示发生跟往常不同的事情,他从没想过被同班同学险些杀害的恐怖经验竟会经历第二次。
不只如此,说不定他这阵子还得再经历一次,害他不得不认真考虑,是否该去神社拜拜、去去秽气了。
第一次差点被杀掉大约是在三个月前。
过度勉强自己念书导致染上肺炎,挂病号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后,回到久违的学校,发现班上多了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女生,而那个女生就是朝槻怜。对她的存在抱持怀疑态度的玲人,差点就因此被恼羞成怒的她给杀死。
原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遇上相同的事而高枕无忧的他,万万没想到昨天又发生了一次。
除了怜又想杀他,连另外一个同班同学七绪真依也差点杀了他。怜动手的理由是情感上的崩溃,但真依动手的理由,该怎么说呢,实在是无聊又愚蠢。据她所说,只要强烈希望历史改变的人杀掉拥有改变历史力量的玲人,那么历史就能够改变,两个当事人态度十分认真,却让玲人听得哑口无言。
就像有宣称资本主义最棒的人存在,就有高喊共产主义万岁的人存在一样,随着价值观的不同,每个人对时代的好恶也会不同。怜的时代虽然很糟,但就算将那样的社会破坏,也不可能建立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社会,因为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如果这是真的,那真依他们想要做的事,根本就是毫无终点且不具任何意义。
「……真想间他们,是不是根本不在意结果。」
真依和「他」因为不同的理由产生想改变历史的相同目的,但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改变历史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搞什么啊,她的行径简直就是恐怖份子。」
要是想从事恐怖活动,希望他们可以回到自己的时代去做,干嘛把五百年后的麻烦事带到这个时代来呢?
前天,玲人侥幸逃过一劫,但这几天真依应该还会再拿着杀人凶器出现在玲人面前。这是非常讨人厌的预感,但发生机率近乎百分之百。
与其静待那充满杀戮气息的异常戏码在生活中上演,玲人的内心当然期望能过和往常一样的平淡生活。
进入学校后,心情就变得轻松多了,他深切感受到这个空间是他的最爱。
「早——」
打开一年四班的教室大门向大家打招呼,教室内所有的视线一齐集中在他身上。
前天发生的事件,连媒体也以「路人被袭击」的新闻标题做了相关报导,而学校为了让大家注意自身安全,应该也做了某种程度的说明吧。虽然玲人早已做好迟早得面对这种反应的觉悟,但真正面对时,还是让他有点想逃跑。
从国中就认识的孝佑看到玲人呆站在门口,便朝他走过去。
「真是倒楣啊,你没事吧?」
玲人秀出用白色绷带包着的左手,给忧心询问的孝佑看。
「大概就这样啰,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伤口长达十公分以上,但深度却跟怜的不同,十分的浅。据医师推测,刀子应该只有轻轻划破皮肤表面,因此玲人不需像怜一样进行缝合,只用医疗胶带贴住伤口,然后再用绷带包扎就可以了。不过,即使只有如此,玲人还是认为有点小题大作,他个人认为,只要用大块一点的OK绷应该就足够了。
「这个礼拜之内,应该就可以拆绷带了吧。」
因为有怜护着,所以才只受了这么一点伤。
「是喔,那太好了。那朝槻同学她——」
「鸣濑Ⅱ朝槻同学怎么了P」
背后突然传来的超高音量,把孝佑问的问题给盖了过去。
玲人和孝佑吓得同时回头望,发现朋香竟摆出怀疑他就是刺伤怜的犯人的态度,瞪着他们看,而熟练的将手捂住耳朵的仁美就站在她旁边。
「上、上原……」
朋香怒气冲冲的走向玲人。
「朝槻同学没事吧η」
她重复相同的问题。
「咦?啊,应该没事吧……」
「应该,什么应该!给我讲清楚一点啊!真是没用的家伙!」
啥?把我当成没用的家伙?
「喂喂,稍微冷静一点啦,朋香。鸣濑也是被害者,而且他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吧?」
仁美从后方将作势要扑咬玲人的朋香肩膀往后拉开。
「谁叫门协不把事情说清楚,媒体也只报导说有人被刺伤而已嘛!」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还是冷静一点吧!」
和朋香完全不同,维持跟平日同样冷静态度的仁美,在安慰完朋香后,转头看向玲人。
「那么,朝槻同学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虽然我不打算像朋香那样逼问你,但同样的我也想知道详情。」
不只她们两个,教室里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平时总是吵到令人心烦的教室,嘈杂的说话声竟然在这一刻如退潮海水般退散消失。当然,多少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因为毕竟自己班上同学被卷入伤害事件的机率真的太小了。不过,同样也感觉得出他们关心怜身体的状况远超过想看热闹的好奇心。
这就是这一班的优点。
玲人刻意提高音量,好让教室里所有的人都能听见。
「肚子被刺了一刀当然是重伤,但是没有性命危险,手术也很成功,所以不用担心。」
「是吗,那太好了。」
「太好了。」
仁美和朋香松了一口气的拍拍胸口,教室里紧绷的气氛也舒缓不少。
「那么担心的话,去探病不就得了?」
「我也想去啊。可是门协说,现在还有警察、媒体在关心,可能还会再乱一阵子,要我们暂时先不要去探病啦。当然,我们也不想造成朝槻同学的麻烦,所以才忍着没去啊!」
朋香愤恨的咬着指甲,像只恶犬般的抱怨。
「我觉得不需要太在意。」
「是喔?」
朋香跟玲人一样,都不是会听从大人规范的孩子,应该是担心会造成怜的麻烦而一直克制着自己吧。
「那就忍耐到今天吧。都过了两天,事情应该平息了吧。」
「说得也是。那就明天去探病吧,仁美没问题吗?」
「什么时候去我都愿意。」
就在仁美点头答应朋香所征询的意见时,预备铃声正好响起,门协虽然还没进教室,但玲人不喜欢背著书包在教室闲晃,于是走向自己的座位。
玲人边走边向同学打招呼。
「早安。」
「早——」
「嗨—〡」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如此,大家都用和平常一样的态度跟他打招呼。
前往座位的途中,玲人心情逐渐转好,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座位——不,是看到自己座位后方位置的那一刻,玲人全身冻结僵硬。
「……早安,鸣濑同学。」
也许是被玲人盯着看的缘故吧,对方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你为什么会在这……!」
在玲人座位的后面,真依正在阅读一本精装书。不知为何,她看起来神色有些紧张。
虽然是捏造的,但真依也算是班上的一员,因此她会出现在教室一点也不奇怪,但玲人真的没料到,今天真依会出现在教室。
他记得,曾犹豫该不该说出她就是伤害自己和怜的犯人。不过,她是共犯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玲人作梦都没想到,这种人竟然能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被害者的教室。
「……因为这是我的座位,难道这不算理由吗?」
这句话不只是在问玲人,似乎也在问她自己,不知为何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焦躁。
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借用真依身体的「他」,曾对玲人宣告「我要杀了你」,所以将企图杀害自己视为真依出现在教室的目的应该最为贴切,但玲人却怎么也感觉不出她有那种倾向。
玲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她,因为感觉不到前几天她露出真面目时所散发的杀气或是敌意。
「你会觉得可疑是理所当然的。」
真依似乎察觉到玲人的疑惑,边翻书边说:
「我出现在这里并不是要对你做什么,所以请别在意我。」



「你开什么玩笑啊?谁会相信啊!」
就算当时并非出于她的意愿,但握着刀子试图杀害玲人并刺伤怜的,就是她那双正在翻书的手,所以就算她说什么也不会做,但谁会轻易相信她说的话呢?
「如果我不是你的目的,那你倒说说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P」
玲人压低音量追问,原本眼睛一直盯著书的真依,突然转而凝视玲人。
「为什么呢?其实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家伙到底在搞啥……?
玲人会这么想是正常的,因为似乎连真依都很困惑,自己为什么要来学校。
就在玲人头脑一片混乱的呆站在原地时,稍微迟到的门协从前门走进教室。
「——喔?鸣濑你来了喔。身体已经没事了吗?喂,鸣濑你怎么了?干嘛呆站在那,没事就快点坐下啊。」
玲人不想在学校引起骚动,于是他乖乖照着门协的话做。
真依用其他人听不到的超低音量,轻声跟玲人说:
「在这里我真的什么事都不会做。」
这句话让人听起来有点像在恳求别人相信她。
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对真依来说,这个时代的书都称为古书,她曾在对这个时代来说,也稍微有些古老的小说里,看过将枪口抵在他人背后说「别动」的威胁戏码。
真依有点坏心的推测,玲人现在的心境大概就像那样,毕竟扬言说要「杀了他」的自己就坐在他后面。开始上课后,玲人那只要她看向黑板就一定会出现在视线里的背影,怎么看也不像是因为害怕而颤抖。看起来应该是因为生气吧。
从他的个性来推测,他可能是因为在像学校这样的场所发生凶杀事件而生气,但他误会了。因为「在这里我什么都不会做」这句话并不是谎言,虽然「他」想要杀了鸣濑玲人,但由于「他」的叛乱行为已经引起他人注意,所以附身到真依身上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困难。
一开始,真依并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不过看来身处未来,包括真依父亲在内的神官们似乎正拚命想办法封锁「他」的行动,因为从前天开始,「他」别说附身到真依身上,就连交谈也完全没有了。
真依十分信任「他一 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来,但是在这个没有人可依靠的时代,不能和「他」说话多少让她觉得有点不安。
午休时间的铃声响起后,真依一从座位站起来,前座的玲人立刻用混杂着警戒心和愤怒的眼神瞪着她。都明白表示不会攻击他了,还做出这样的反应,让真依觉得有点好笑。
无视玲人的反应,真依从抽屉里拿出几本书抱在胸前,然后走向吵闹的走廊。
「啊,七绪同学要不要一起吃饭——?」
「啊……」
在教室门口碰巧遇上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同学,她们邀真依一起吃午饭。到滴草高中已经一个多月了,像这种情况也发生过很多次,正确来说,几乎每天都是这样,但每次还是会不知所措。
「啊……我……对不起,我想要先去一下这里……」
真依指着抱在胸口的书。
「七绪同学真的很喜欢看书呢,那结束后要过来喔,反正我们都吃得很慢。」
即使被拒绝,那位同学也没露出丝毫不开心的表情,反而跟真依挥挥手,要她慢走。
真依还没跟一年四班的同学混熟,与其说还没混熟,不如说,真依刻意和一年四班的同学保持距离。
真依原本就不是擅长交际的性格,然而在未来,起码上学时还能自然的跟同学交谈聊天,虽然没有死党,但可以一起吃午餐的朋友还是有的。姑且不论之前如何,在一年四班无法做到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对他们感到愧疚吧。毕竟自己到滴草高中上学的原因和动机,在本质上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午安。」
真依走进图书馆,并向图书委员打招呼。
「喔,你来了啊,今天比较早喔。」
一位带着眼镜,坐在柜台里吃便当的女学生,挥动筷子向真依打招呼,虽然从纤瘦的体型猜想她的食量应该并不大,但便当却是很大的一个。
「你不是来得更早吗?」
年级——大概是三年级吧——只有跟这个连班级、姓名都不知道的图书委员,真依才可以跟她轻松交谈。去图书馆就非得和她说话的状况,以及她不是一年四班的人这两点,似乎能让真依放松紧绷的心情。
「图书委员总不能比使用者来得晚吧,这一点坚持我还是有的。」
「啊……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这么赶吧。」
图书委员看到真依垂头丧气,赶忙打圆场: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呀,有学生常来图书馆,才让这份图书值班的工作更有价值,所以我很开心。」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也很开心。」
图书委员看到真依松了一口气的摸着胸口,便笑了出来。
「你来之前这里安静得不得了呢!唉呀,这一代的小孩怎么都不爱看书呢?像你这种爱看书的人,对这个年代来说可是很宝贵的,可得要好好接待你呀。」
真依心想我才不是这个年代的小孩,同时环顾图书馆里面,真的除了自己和图书委员外,就没有其他人了。真依在滴草高中已经上了一个月的课,这段期间她几乎每天都会来,但每次都差不多跟今天一样冷清。
「好啦,老是乱扯不就办不了什么事,况且我是喜欢才接这个工作的。好了,开始工作啰。」
图书委员先将便当盖上,将手伸出来。真依把她借的书及借书证交到她手上。
「好好——喔喔,借书证两面都写满了耶。厉害厉害!」
这名不知姓名,也不晓得年级的图书委员瞄了放在书上的借书证一眼,发出惊喜的赞叹声。
「没那么夸张吧……」
只注意到要借的书,却从没仔细看过借书证,原来自己看过那么多的书了。虽然嘴巴上谦虚,但其实也十分惊讶自己竟然借过那么多本书。
「从我开始当图书委员以来,你可是第一个迈入第二张证的人吧?而且才一个月耶。这实在值得嘉奖……你该不会只是借而不看的吧?」
图书委员隔着借书证对真依投以怀疑的视线。
「都有看啦。我才没有把那么重的书扛来扛去的无聊兴趣呢!」
真依气得嘟起嘴巴,图书委员立刻边道歉边上下扇动借书证帮真依扇风消气。
「开玩笑的啦!你等一下喔,我马上帮你做一张新的。嗯,新的借书证在哪里呢……?从来没有要办第二张的人,所以搞不清楚放在哪儿呢!」
图书委员蹲在柜台下四处翻找,原以为她马上就会抬起头,没想到找半天都没找到,不只如此,还开始对滴草高中发起牢骚:
「如果学生证是身分识别卡,就不会这么麻烦了。经费少又很破旧的公立学校,就是这点超令人生气的——」
看来会花上很多时间。
「请问,我可以先去找要借的书吗?」
「啊,抱歉。可以请你先去找书吗?看来会花上一点时间喔。」
「没关系,别在意。」
离开柜台,真依往无人的书架走去。
是纸张腐旧的臭味吗?越接近书架这种味道就越浓烈。虽然这里不像外面的大型图书馆有庞大数量的书籍,但对纸张气味不太熟悉的真依来说,数量不多的书,味道还是很强烈。
在五百年后的世界,纸制书本是很稀有的物品,因为它不只体积大,能获取的情报量也很少,因此自然而然的被淘汰,它唯有在部分爱好者之间会被收藏并受到赞美,这就是五百年后纸制书本的处境。
并非爱好者的真依,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从没摸过纸做的书,而真依当初之所以会来图书馆,也只是抱着想参观历史博物馆中骨董的心态,但随着借书、摸书、读书,她的想法也跟着慢慢改变。
一页接着一页翻阅,闻着老旧纸张和墨水的气味,一行一行地以自己的速度慢慢阅读,感觉就像是将镶嵌在纸张上的情报慢慢吸收,跟阅读或观看无生命的荧幕完全不同。
就因为纸制书本不合常理,所以在未来世界才会被淘汰。未来的世界主张极端的合理主义,而将人二分为「有用」和「不要」便是最佳代表吧。
但只要合理就够了吗?难道没有因追求合理而失去的东西吗?
使劲将沉重、装订豪华到令人觉得夸张的诗集从书架上抽出来,真依偶尔会思考这类问题。真的是太愚蠢了,思考这样的问题根本没有意义。或许检验过去跟未来有所关连,但真依根本不在乎未来会怎样,跟随「他」的当下,便是真依的一切。
只不过,为什么开始去思考这些问题呢?她发觉自己竟然会出现这种身为以追求合理为美德时代的人类不会有的想法,但却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因为来到这个时代,在这里生活的缘故……?
当真依抱着诗集和宗教学两本书回到柜台时,发现图书委员还是满脸困惑的在柜台后面翻找着。
「找不到吗?」
「嗯。对不起,不晓得放在哪。如果这里没有就应该在图书馆办公室里,但不跟负责老师借钥匙,就没办法进去。不过,图书馆办公室的门很破,用踹的应该可以踹开。」
「不至于那样做啦……」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但真依还是出声制止。
「真的很抱歉。」
对方双手合掌,低头道歉。
「没关系,不用介意。」
早就知道可能找不到新的借书证,因此,真依并没有非常失落。
「那我把这些书先放回去。」
「啊,等一下一
当真依转身,打算把书放回原位时,却遭图书委员制止。
「这些书你先拿走没关系。下次来还书之前,我会把第二张借书证准备好,到时候再把记录补写上去就好了。」
「那样不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的学生会这么常来借书。」
「可是……」
真依不喜欢破坏规定,需要破坏规定才能借来的书,即使看了也不会开心。
图书委员对着面有难色的真依露出开朗的微笑。
「你还真守规矩呢!好,那这样好了,这两本书给我。」
她从真依手上接过书,拿出真依那张所有栏位都已经填满的借书证。
「嗯,这边应该写得下两本吧。」
她在表格外找到可以写字的空位,将书名及借书日期填写好,盖上允许外借的戳章。
「这样可以吧?」
图书委员得意的把借书证秀给真依看。
「……嗯。 」
真依觉得这个方法很棒,她双手抱起那两本书,露出浅浅微笑。
「——喂,你要不要当图书委员啊?像你这种认真又爱看书的人,要是能来帮忙,我会很高兴的呢。」
图书委员再次掀开还没吃完的便当盒盖,嘴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啊……?」
「你是转学生吧?那应该中途参加吧?」
「我不清楚耶……」
所有干部在第一学期就已经决定,照理说应该不可能让人从十月开始加入。
「要是想做,可以跟导师商量看看,我也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好……」
虽然不太想做出中途加入的事,但真依的回答却让人觉得她会认真考虑。
「嗯,那你想看看吧。掰掰——)」
点头向轻松挥摆筷子的图书委员道别后,真依回到一年四班的教室。
「七绪同学这边、这边——」
刚开始午休时,邀请一起吃饭的同学看到真依后向她招手,虽然离午休结束只剩十分钟左右,但是她们却还围着圈圈吃便当。如果现在还拒绝人家,就太没礼貌了。
「啊……好。」
真依把刚借来的书放回自己桌上,翻找书包,拿出便当,而坐在前座边吃便当边和朋友玩扑克牌且惨输的玲人,像只地盘被侵犯的狗一样瞪着她,但真依仍然无视。
「久等了。」
真依借了某人的椅子加入女学生的圈圈里,打开便当。
「哇——还是跟平常一样看起来好好吃耶。」
同学看到真依装满手制料理的便当,发出羡慕的赞叹。
「我蛮会做菜的,因为我妈有教我。」
「是喔——」
夹起煎蛋卷放入口中。
嗯,味道刚刚好。
未来是个拥有极端先进技术的世界,甚至连料理也不为过,要是不想花时间煮饭,就能完全不需要动手,所以只要放进材料就会自动把菜做好的机器在那个时代是很普遍的。只不过,真依的母亲不是会使用那种机器的人。
「这样不会很辛苦吗?」真依曾经问过母亲。那时母亲说出「你不认为就因为辛苦才觉得更美味吗?」这种有点答非所问的回答,当时的真依完全不懂话中含意,但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她似乎能理解了。
现在仔细想想,说不定妈妈也知道爸爸,以及那个世界的真貌吧。所以,才选择离开。
当初要是我也跟妈妈走就好了,那么我就不会……
不选择跟着妈妈,而选择跟着爸爸的人是真依自己。
边听同学问聊的内容,真依边对自己过去的选择感到些许后悔。

真依到这个时代的首要理由,就是要让朝槻怜杀死鸣濑玲人。
鸣濑玲人是左右「时间的意思」存在与否的人类。这并不表示他开发了「时间的意思」,而是他的存在会引起各种连锁效应,因而造就存在于五百年后的「时间的意思」。所以,杀掉他便能以最小的代价让以「时间的意思」为中心运作的未来社会产生变化。
不过,历史和命运并不会那么容易就改变,只要鸣濑玲人活着,「时间的意思」就会存在,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历史将会如此发生,想改变时间洪流是极为困难的,毕竟时间洪流对人类来说,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抽象事物。而且,要改变时间洪流需要人类坚强的意志。
当真依从「他」口中听到这件事时,觉得这极端抽象又意象的说法根本是胡扯,但「他」却这么说……
『这个时代的科学和技术已经发展到极致,虽然发展到极致便会开始迈向衰退,但这确实是值得钦佩的事。但在这令人钦佩的年代,为什么偏偏在时间洪流这方面却有所缺陷呢?可以回到过去,也能够大致预测未来,但同样的科学与技术为何不能改变过去,预测的准确度也无法达到百分之百。为何唯独这个领域,技术的发展是不完整的呢?』
「是不是因为现在已经发展到极限,所以没办法让技术再向上提升的关系呢?」
人类所期望的理想未必都能实现。真依认为,并非时间方面的技术不完整,而是某种技术的发展已到终点。
『那种想法当然也没错。不过我呀,觉得时间洪流并不是科学可以掌握的,因为它是完全不同领域的东西,说不定跟鬼魂、魔术那类超自然现象比较接近。』
突然听到超自然现象这种词汇,让真依感到心虚。那种东西在真依的时代早已经绝迹了,也因此宗教才会消失,变成由「时间的意思」取代神明成为人心的寄托。
「那种想法未免太不科学了吧?」
『是啊。虽然是从充满科学性的我口中说出来的话,但这种说法确实不科学,不过呢,我觉得那是事实喔。换句话说,时间洪流是非科学性的东西,因此光以科学方式是无法完全解释的,而人心也可以用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来改变。』
对于「他」的言论,真依无法立刻赞同,但也无法马上否定。她只是觉得如果「他」这么说,那事实可能真是如此吧。
虽然只是要让怜杀了玲人这么简单,但也不是随便把人杀了就可以的,必须先弄清楚怜的意志是不是真的强到能改变历史,或是她到底希不希望改变历史。因此,为了收集鸣濑玲人跟朝槻怜的行动模式和心理资料,真依以转学生的身分转进占据他们日常大半时间的滴草高中,而现在资料收集的行动已经结束了。
已经没有任何继续到滴草高中上学的理由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继续来滴草高中上学呢?
如果问怜这个问题,她应该会回答因为她喜欢那里,要是问玲人的话,他应该会回答和朋友一起聊天、一起玩很开心。
那她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一方面她喜欢滴草高中的程度,还没到能理直气壮的这么说;再说也没有要好到让她觉得待在这里会很开心的朋友。
那是为什么呢?真依也不懂。
因为「他」要她暂时不动声色的等待,而除了上学之外,想不到其他可以做的事情,或许这个回答最符合现在的想法吧。反正「他」说无所谓,可能也因为判断这是消磨等待时间最好的方法才答应的吧。真依想不出其他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不过,上完六个小时无聊的课、做完麻烦的扫除工作,最后也只能回家这件事,不知为何让她想发出空虚的叹息。
上课应该只是想打发时间才对。
虽然自己也知道这种心态很奇怪,却又无可奈何。真依为了想晚点离开学校,打扫结束后,还去了趟图书馆,但图书馆的门已经锁上。这间学校的图书馆,实质上似乎只有那个戴眼睛的图书委员在管理,偶尔这个时间她还会在,不过,虽然她很热衷于这份工作,但总不可能一整天都待在图书馆。
这也是没有办法啊,真依边告诉自己,边走回一年四班的教室拿书包。现在已经过了四点,经过的教室也都没有人了,心想一年四班应该也没有人了吧。但是——
「……」
教室里,玲人倚靠在窗台的孤单身影映入眼帘。
他用非常严肃的表情朝这里看。
真依毫不在意,提起桌上的书包,转身往门口走。
「等等。」
「……有什么事?」
心想果然会这样,真依觉得有点气馁,并转头面向玲人。
「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听到真依这样说,玲人脸上明显浮现出不悦的表情。
「难道还会有其他的可能吗?」
「这个嘛,我怎么知道。」
真依深感无聊的低声呢喃,这似乎让玲人的不爽指数直线上升。虽然真依并没有讽刺的意思,但玲人似乎认为那就是讽刺。
「好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现在可没事要找你喔。」
想快点结束和玲人的对话,因为真依感觉得出彼此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和早上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如果我告诉警察你是犯人,那来学校不是很危险吗?
难不成你知道我没告诉警察?」
真依露出些许苦笑。
「我和这个时代的警察没有特别交情啦。不过,我倒是真的觉得你应该没有把我的名字告诉警察才对。」
那是因为,他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他不可能做出向警察出卖自己同学的行为,更何况要刺伤他并非出自真依的意志。
「……你问题的答案就是,我也是这个班级的一员,不行吗?」
「你认为这种回答我会接受吗?」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无可奈何啊。空穴不来风,我没办法乱编一个不存在的目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我并不打算要你相信我。但说真的,待在这里就像是在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
看到玲人再次思考自己所说的话后,真依不禁掩住嘴。
刚才,不小心说溜嘴了。
「为什么要打发时间?」
「……」
「该不会,现在的七绪没办法呼唤那个叫『他』的家伙?」
……糟了。
玲人很清楚,如果真依她有加快脚步进行的必要,那根本没有浪费时间的余裕。
真依跟怜不同,并不是跟这个时代的人交换而来到这里的。而且真依本身并没有足以改变命运的坚定意志。所以,玲人从真依刚刚说的话去猜测「他」无法来到这个时代是很理所当然的。
防备怎么松懈了呢……:!
真依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气愤,背地里紧咬嘴唇。
虽然玲人今天一整天都对真依抱持警戒的态度,但是令玲人感到威胁的并不是真依本人,而是附身在真依身上的「他℉真依无法以真依原本的心来杀玲人,就算想杀也杀不了。
让玲人知道这件事,表示让他知道现在的真依构不成威胁,现在正是除掉真依的好机会。没有「他」附身的真依只是个柔弱少女,不可能赢得了身为男性的玲人。
没想到才来一天就不能再来了……
真依察觉到自身处境的危险,却也同时想起这件事,说出来可能会被人笑,不过这是她真正的想法。
她摆出想逃跑的姿势,不过,玲人上下打量后,对真依说:
「是喔?想上学的话就随便你吧,老实说你坐在我后面确实会让我不舒服,但老是在意这个,又能怎么样。」
玲人的口气虽然有些许不满,但他说完后,便拎起书包,打算留下真依回家去了。
真依不禁地呆住了。
「你都知道那么多了,难道不想杀掉我吗?」
听到真依的疑问,让回过头的玲人不悦地皱起眉头。
「喂,你又不是朝槻,不应该有那种危险的念头吧。况且要是我真的介意早就动手了,我是绝对不会选择那种危险的方法。」
听玲人这么说后,真依的视线转为冷淡。
「你果然很天真。要是没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觉悟,下场一定会很惨的……啊啊,你的话,应该就在这几天吧?」
即使真依这么说,玲人也只是耸耸肩膀、半开玩笑的笑了。
「我最讨厌那种『因为可能被杀,所以要先下手为强』这种充满杀戮的想法,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耶。」
「应该是胆小鬼吧?」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不知道玲人是想维持自尊、尊严或是正义什么的,但听在她的耳里,却只是在说场面话。
「随你怎么想,但是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掰了。」
玲人大刺刺的从真依面前走过,当她看到他那张眼睛直视前方的侧脸,不知为何,竟让她的心头一紧。
「……我还是搞不懂。」
教室已经没有人了,真依关掉电灯开关准备回家时,傍晚的微风徐徐吹起她的短发。原来是窗子还没关上。
关上窗户并上锁,真依顺便往下朝操场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不想打扰社团练习而走在操场边上的玲人。
「实在有够天真。不过,你倒是挺悠哉的嘛,鸣濑同学。」
真依对着远处的玲人背影提出忠告。
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玲人的想法太不周全了。
不过,她除了看到他坚强的决心外,同时却也莫名感到一种被击败的失落情绪。


2.激烈的战场
真依之所以会服从「他」,其实是出自对躲藏在「时间的意思」阴影下,操纵未来世界的父亲的反感。
遇到「他」之前,真依深信身为神官的父亲是为世界鞠躬尽瘁的伟大人物,是她的骄傲,但这骄傲就在遇到「他」,得知真相后被粉碎。梦想破碎的真依差一点丧失了自我。
真依绝不是恋父情结,但父亲及父亲所带来的骄傲,在她心中占了很大的分量,这是难以推翻的事实。面对失去对父亲的信赖以及骄傲的状况,真依会迷失自我也是无可厚非。不过,如果当时再继续迷失下去,她可能会变成一具只剩下空壳的行尸走肉。
而「他」恰好填补真依所欠缺的部分。「他」为了世界扬言要摧毁「时间的意思」,真依明知他真正的动机并不值得褒奖,却还是认为「他」是正确的。
只要照「他」的话做就好了。
至于要做什么,真依根本就不在乎。所以,她才能毫不犹豫的前往五百年前的过去,甚至用刀刺伤人。即使死了也无所谓,她是这么想的。
因为,那是支撑真依活下去的力量。

隔天的午休时间,真依不是去图书馆,而是前往社会科准备室。
她想跟导师门协确认,昨天图书委员的提议到底可不可行。这并不是以她想不想做图书委员来决定,因为对方绝对不可能赞成。不但如此,真依刻意找门协确认,是因为她凡事认真的个性,以及想对总是待在图书馆的图书委员尽份情义的想法使然。
朝社会科准备室里偷瞄,发现门协并不在里面,询问其他老师后,得知门协应该是去学生餐厅吃午餐。真依朝告知她这个讯息的老师鞠躬道谢后,便前往学生餐厅,并在餐厅的角落找到正在吃拉面的门协。听班上女生说,餐厅的拉面是超难吃的菜色之一。实际上,门协也以一脸难以下咽的表情吃着面。
「老师。」
听到真依这么一叫,门协立刻皱起眉头,像是被别人看到自己最不想让人看到的那一面。
「?老师您怎么了?」
「没有啦,已经结婚的人,中午吃的不是太太做的便当,你不觉得很丢脸吗?」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门协被「太太不帮先生做便当是很丢脸的」这种观念给束缚,但真依根本懒得理,因此,她装作听不懂,歪头看着门协。
「你找我有什么事?」
门协不想让自己的学生一直看着自己这副糗样,于是催促真依讲正题。
「是的,事情是——」
心想老师一定不会赞成,真依把昨天图书委员的提议告诉门协。
门协一口口喝着味道显然过淡的汤,听真依说明事由。
「如果七绪你想做,我是不会阻止的喔。」
他竟然爽快的允诺。
「咦?图书委员有空缺吗?」
「不,在第一学期开始时就用抽签决定了。」
「那——」
门协有些沉下脸的说:
「抽到签的是和久井,那家伙不可能认真做吧?」
他说的和久井,指的就是跟玲人感情很好的和彦。他是个迟到大王,不管用多偏袒的角度来看,都不会认为他是个认真老实的学生,甚至连真依都能立刻明白,因抽中签而被迫当图书委员的他,是不可能乖乖的去当班。
「如果七绪想做,我很乐意把和久井换掉喔。虽然让他很开心这一点让我有点不爽,但谁都看得出来,比起和久井,七绪你才是会认真做这份工作的人。怎样,想接手吗?」
「这……」
门协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真依迟疑了。因为她压根儿没想到,门协竟然会爽快的同意她当图书委员,因此,她根本没想过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特地来问我,不就因为你想要做吗?」
不是这样的。这顶多是真依的个性和顾及情义才做出形式上的行动罢了。
「我、我……老师您认为呢?」
「我无所谓,会尊重你的自主权。」
寻求帮助的询问轻松就被粉碎。每当真依无法做出决定时,她总想求助于他人,因为有人帮她做决定,会比较轻松。
怎么办,应该怎么做才好?
要是问她有没有兴趣,答案应该是有的,对真依来说,被书本包围的工作十分有魅力。
不过,真依根本没有接下图书委员的必要性,因为她只会在「他」回来之前的短暂期间,继续到滴草高中上课,而剩下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再说她也不需要担心是否有亮眼的求学经历,因此,特地增加多余的工作反而不合理,可是……
真依无法在合理和不合理之间做出决定。
「……」
她沉默的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不,我决定不接受。」
几经烦恼后,她拒绝了。
「是喔,如果想法改变,就告诉我喔,我随时可以把和久井换掉。」
真依对哈哈大笑的门协点头道别后,便离开餐厅。
结果,让她战胜图书委员诱惑的,是对「他」的服从心,她曾发誓要为了「他」行动,所以,帮其他人工作应该是不对的。
不过,我要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待在滴草高中吗……这真的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吗?
她再次询问自己,但无法干脆的做出回答。
到底是什么呢,这在我内心不断回旋的矛盾。
真依觉得情感、道理和理由混杂在一起,让她的心一片混乱。
找不到答案的她,就这样走向图书馆。
「那个……打扰了……」
「嗯?喔喔,是你啊。怎么了?」
真依战战兢兢的打开门,跟昨天一样,戴着眼镜的图书委员独自坐在柜台,边吃便当边看杂志,图书馆里向来只看得到这副光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真依的心揪成一团。
「该不会是已经把那两本书看完了吧?速度快到让我不敢相信耶!可是你没把书带来,表示你不是要来还书的,有什么事呢?」
「那个,对不起。」
「嗯?」
看到真依低下头说抱歉,图书委员不解的愣住。
「昨天那件事,很抱歉我无法答应。」
「昨天……啊啊,问你要不要当图书委员那件事吧。老师说不行吗?」
「不、不是那样,那个……是我没办法。」
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很卑鄙,因为根本不是没办法,而是克制自己不去那么做。
「是喔,虽然有点可惜,但也不是需要勉强你去做的事,没办法啰。」
图书委员虽然没有露骨的表现出失望,但在话语最后却感觉出有点失望。
「真的很抱歉。早知道昨天就该直截了当的拒绝,但却让你对我有所期待。」
「没关系、没关系啦,不要在意。我突然提出那种建议让你很吃惊吧?你别太在意啦!」
「那个,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当真依再次低头道歉时,图书委员盯着真依说:
「……想法改变的话,再跟我说喔,好吗?」
并对真依露出微笑。
「……好的。」
不会有下一次的。
就算真依有那种想法,但那时候她大概已经不在这间学校了吧?
此时,真依心里失落的程度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离开图书馆回到一年四班的教室。回到教室后,和昨天一样又有同学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但她拒绝了,回到自己的座位,虽然她有带便当来,但食欲却突然减退。
只是拒绝掉图书委员的工作,为什么会让我的心情变得这么郁闷呢?
即使玲人就坐在前面,真依还是毫不在意的发出无趣的叹息。
接下不就好了?我不是很想做吗?
如果找「他」商量,说不定「他」会说想做就尽管去做,就像当初跟「他」说想继续到滴草高中上学一样爽快答应。但是,真依就是没办法推自己一把。她的任何行动都需要征得「他」的同意。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没办法跟「他」联系上呢?
虽然,就因为没办法和「他」联系上,才让真依有这段缓冲期,但她还是会这么想,想找「他」谈谈,也希望「他」能帮她做决定。
铃声响起,宣告午休时间结束。
真依不自觉的茫然看着窗外,然后发现玲人的视线落在她那连教科书或笔记本都没拿出来的桌面。
「有什么事?」
「……没什么。」
小声补上一句「没事啦」便转向前面的玲人,就在英文老师进教室的前一刻,再次转过头对真依这么说:
「七绪,放学以后有空吗?有空的话,陪我一下。」
「啊……?」
这真是个出乎意料的邀约。
他到底有什么企图?竟然主动接近理应不该跟他有任何牵扯的自己,真依当然会觉得他是有所企图。
……会是陷阱吗?
真依打量玲人的表情,试图想解读出什么,但她真的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应该不是想杀我吧,要是他想那么做,昨天放学时就会做了。
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呢?即使真是陷阱,那肯定是个无聊的陷阱,她没有必要往下跳,但万一拒绝之后,他采取强硬的手段又会很麻烦……
真依烦恼到英文老师翻开教科书的前一刻。
「……可以啊,反正我没有什么计划。」
真依决定接受玲人的邀约。
……因为比起图书委员的工作,这件事对「他」比较有益处。
对用这个理由来说服的自己,她觉得有点悲哀。

对真依和怜这么说的话,她们一定会很生气,但玲人真的觉得她们两个很像。不只是因为她们都是来自未来的少女,而是觉得两人周围的气氛很相似,虽然这种说法挺模糊的。
不过,玲人想带真依去探望怜,让两个人好好谈谈。虽然无法立刻让引起骚动的两人关系变好,但对一个住院、一个无法和「他」联系的现在,却是最佳时机。
玲人也没想过她们能够马上变成好朋友,但只要聊一下,交换彼此的想法,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虽然玲人觉得真依跟「他」是勾结的共犯,但却不认为她是主谋。虽然不知道真依这样做的理由,但是从她的口气和行动看来,她的目的似乎只是服从「他」的命令罢了。这并不表示玲人认为她没罪,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将真依跟「他」一起定罪。
况且假若没有真依的帮忙,「他」应该什么也办不到。要是事情可以那么顺利,那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是经过如此精密的沙盘推演后,才决定带真依来探望怜的,但事情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顺利。
「……」
「……」
把真依带到病房才十分钟,室内的温度就变得比地下室的太平间还要冷——因为两人不发一语的互瞪。这病房里除了怜以外,没有其他住院患者,在宽阔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那、那个……」
玲人担心她们会永远的互瞪下去,于是鼓起勇气和她们两个说话。
「干嘛?」
「什么事?」
两人在互瞪的状态下,同时做出冷淡的回答。
虽然觉得这两个人果然很像,但要是就这样说出口,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很有自知之明的把话吞下。
「这个嘛,我想说机会难得,所以提议大家坐下来聊聊如何……」
就像是个差劲的联谊活动主持人,玲人这番话让坐在病床上的怜听了,气到眼角往上吊。
「聊聊?跟这个家伙有什么好说的。」
「我也同意她的说法。把我带到这里来,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真依也用冷酷的视线看着玲人。
「企图?别说得那么夸张嘛……你们两个一见面就杀红眼,根本没干过其他事」我只是觉得稍微冷静下来彼此聊聊天不是很好吗?」
「真的只为了这个!?」
真依认真的发出受够了的声音,夸张的用手贴住额头,抬头望向天花板。
「抱着自动跳入陷阱的觉悟而答应邀约的我,看起来不就像个笨蛋吗?」
「玲人没聪明到会设陷阱吧?」
怜说了挺过分的话。
「玲人会那样说,就代表他真的那样想,相信他最多也只是想,要是能顺利说服拢络真依就太好了。」
「呜~」
怜接着一针见血地说:
「玲人,你把她带到这里已经很离谱了,竟然还跟她待在同一间教室!这家伙想杀你耶!」
「啊,关于这一点你暂时可以放心,那个『他』好像暂时没办法来这个时代。」
「你说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不过,明明现在有很多机会,那家伙却没出现不是吗?还是,『他』有其他的目的?」
「不,你说得没错……既然如此——」
怜用更加锐利的视线瞪着真依,并试图离开病床。
「喂、喂,你想干嘛?」
「杀了真依。」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杀了真依,但她毫不掩饰的露出杀气,朝站着不动的真依逼近,但由于腹部的伤口还是很痛,脚步并不稳。
「等一下!」
玲人慌忙的抓住怜的肩膀。
「办得到就来啊?我虽然没什么力量,但也没弱到连重伤患者都可以把我杀了。」
「七绪你别扇风点火啊!」
玲人忍不住开口怒骂,同时硬把怜推回床上,但是怜却挣扎地想要爬起来。
「这家伙想杀了你耶P」
「因为这样所以你要杀了她,这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啊——够了!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连玲人也发火了。
「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竟然当着别人面前直喊着要杀人、要杀人的!别在我面前用那种吓人的字眼!」
玲人粗暴地将怜的肩膀按压在床上,并用「要是你再乱说话我就宰了你」的眼神,瞪着站在病房角落的真依。
「可是玲人,要是不这样做你会被杀死耶!」
虽然因玲人的气势而有些许退缩,但怜却依旧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的确不想被杀,也不会因为有人拜托我死,我就去死。但同样的,我也不希望我的周围有人死。」
「……就算是真依这个敌人?」
怜直视玲人的眼睛,如此询问。
「那是当然的啊!」
这是玲人唯一的答案,他直视着怜直接回答。
「……你这人就是这样。」
怜像是放弃似的,笑了出来。
「你不单只是天真,还一条肠子通到底。这样的话,我想改变你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吧!」
怜似乎多少能理解玲人,但另一位少女好像完全不这么想。
「我讨厌那样,也讨厌这样。那难道不是单方面的任性吗?在这个世上,不可能全都按照你所想的运转啊。」
真依沉稳的诉说这个世界的真理。玲人也觉得没错,但绝对不想就这样乖乖的承受。
好像会被杀,所以要先下手为强,这确实是最有效的方法。如果只根据可能会被杀的玲人目前的状态表层来看,或许是最佳的选择。但是,接下来会变成怎样呢?假如玲人杀掉真依,之后会如何呢?杀了班上同学的玲人,难道心里不会留下伤痕吗?说不定一生都要背负着这样的伤痕度过呢?
即使杀了人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或是拥有能战胜良心的强烈意识,那就无所谓。但玲人不认为自己会如此坚强。
玲人不单生存于现在,同时也生存于未来。既然如此,便不能采取那种回忆起来会痛苦,而且绝对会后悔的方法。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本来就是个任性的家伙。」
玲人大无畏的笑着,但真依内心却因懒得理会而叹息。
「……好啦,针对你的想法来讨论也是白费力气,你要那样想就请自便吧!反正我只要遵从『他』的意思就好了。」
又是那件事吗?
真依最后那一句话,让人听了想唾弃。
「那个,玲人。」
「嗯?」
红着脸的怜让玲人转向自己这个方向,现在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十分接近。
「你要这样到哪个时候啊?」
被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还把怜压在床上。从外表来看,像是被推倒的。
「啊……抱歉!」
玲人慌张的往后跳开。
呿,我干嘛要脸红啊!
玲人知道自己的脸跟怜一样的红,不想被怜跟真依看到,而将脸转向病房门口时——
「啊!」
视线刚好跟从门缝外偷窥的朋香对上,而仁美的头就像印地安图腾柱一样叠在朋香上面。
「……你们两个在那边干嘛?」
怜恼羞成怒的发出低沉的声音。
「啊?当然是来探望朝槻同学你啊。你看,我还带了探病的礼物来喔。光送昨天那件衣服有种画龙无点睛的遗憾,要就搞个全套送你,所以,我连衣服也买了呢。啊、你不用担心,为了在风格上跟昨天那件有点区隔,这次选了比较雅致的衣服。」
朋香从门缝晃动某问店铺的纸袋给怜看。
「我想大小应该没问题,不过,等等还是试穿一下吧——」
「喔、喔喔,谢谢你们……」
怜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竟然向她们两人道谢。
「我很感谢你们带礼物来看我,但你们所说的探病难道是从偷窥开始的吗?」
「讨厌啦,哪可能啊!」
朋香从门缝后方,灵活的挥动手腕来否认。
「只不过,凑巧在要敲门的时候,听到房内传来朝槻同学、七绪同学和鸣濑的声音嘛。你们似乎在争吵什么,我猜想里面是不是变成纠缠不清、爱恨交织的三角关系的战场呢!?所以才从外面偷看的啦!」
什么未来、杀不杀之类的对话内容似乎没有被朋香听到,但现在问题的重点已不是那个了。
「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鸣濑竟然在七绪同学面前把朝槻同学推倒在床上,害我以为事情会有不得了的发展呢……」



朋香以一副仿佛吃了吃不饱的套餐般,一脸不满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玲人。
「我不是说了吗?鸣濑才没那个胆呢,他绝对是胆小鬼啦!」
图腾上方的脸极度没礼貌的说。
「你们两个啊……!」
这两个人是破坏气氛的天才,让刚刚还冷到几乎冻结的室温一下子就提升到常温以上。
怜和真依似乎被吓得目瞪口呆,所以恢复了往常在学校时的表情。
「那是怎样?那是怎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鸣濑为什么要推倒朝槻同学?告诉我没关系吧?快给我说啦!」
如果朋香有狗尾巴,现在晃动的速度一定快得像调成快节奏的节拍器,她双眼闪耀着光芒,接连不断地询问。
「没什么啦!」
「我不接受这种无聊的答案,你一定在骗人!」
「谁管你啊!」
虽然紧绷的空气变和缓是件好事,但这也缓过头了。搞什么啊,玲人偷偷地叹息。

有朋香和仁美在场,他们应该没办法继续争吵下去,因此,玲人和真依留下还有话要跟怜说的朋香她们先行离开医院。
「那两个家伙的头脑到底是什么做的啊?所有事都爱往那个方面去想。」
和真依并肩走着,玲人搔头表示无奈,虽然他很感谢仁美拉动缰绳制止朋香,但朋香的连环追问真的很烦。
真依抬头望着玲人的侧脸,有点故意的发出疲惫的叹息。
「真谢谢你让我看了一场闹剧。」
「又不是我的错。」
「不是指上原同学闯入的事,我说的是,你竟然想把我跟朝槻拉拢在一起。」
「就像刚才我说的啦,我可不想大家杀个你死我活的,所以,当然希望大家可以谈谈找出解决的办法啊!」
「你的想法果然天真。」
「我不会在乎你怎么说。」
玲人轻耸肩膀,表明自己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是吗?那继续再跟你讲也是白讲,没其他的事了吧?那我先走了。」
「嗯嗯,明天见啰。」
「……」
玲人简单回应点头道别的真依,但不知为何,她竟露出像是开心又像生气的复杂表情。
「?」
虽然玲人满脑袋的疑惑,但真依理都不理的就离开了。
「搞什么啊?」
实在搞不懂她。
边歪头思考边目送真依,直到她的背影变小消失,才接着突然惊呼「糟了」从书包中拿出用布包裹着的小刀。
道是怜那把刺伤她自己的小刀。因为要是被人发现就惨了,所以,玲人才在叫救护车之前,就把小刀和刀鞘都先收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怜会不会收下刺伤自己的小刀,总之为了能还给怜就姑且带在身上。
「……算了,下次再还她好了。」
想到朋香和仁美可能还在,玲人也就懒得再回医院。
玲人把用布包着的小刀放回书包,接着前往那个高架桥。现在那里应该还有人在吧?
「不一定喔——天气越来越冷了,还会有人在吗?」
现代的小孩大部分都怕冷,对特别耐寒的玲人来说,这实在是令人可悲的一件事。

强劲寒冷的秋风突然迎面吹来,因为在大楼之间,风势一年到头都很强劲,但风的温度是从最近才急速下降的。
在探望过怜之后的回家途中,在这种强劲的寒风吹袭下,走在身边的朋香夸张的做出搓热双手的动作。
「唉哟!到了十月,天气果真变冷了呢!」
仁美轻耸肩。
「已经公认是秋天了,会冷是正常的吧?」
「嗯,这种天气会让人想吃肉包子或是烤地瓜之类的东西呢。正所谓『食欲之秋』,这句话果真不假。」
「朋香,秋天还有许多可以提的事情,你这个女高中生怎么劈头就提吃的啊。」
「笨蛋仁美!就因为是女高中生才这样啊!」
「不,你那么热衷聊吃的,只会让我感到困扰……」
看到仁美发出不耐烦的叹息,朋香立刻嘟起小嘴。
「干嘛啦,难道仁美你讨厌好吃的东西?」
「我可没那样说。我也喜欢好吃的东西啊,但我的意思是要有节制。像前阵子你去吃蛋糕吃到饱,那次就真的太夸张了啦。」
「什么啊,吃到饱当然就要那样吃吧?」
「是这样吗……?」
在仁美的记忆里,如果把朋香那天吃下的蛋糕换算成卡路里,应该是三天不吃任何东西都不会有事的量。
仁美绝对不会做出那种暴饮暴食的行为,她很能克制自己,因为要不这样做,就无法维持她引以为傲的身材。
「对了,等朝槻同学出院,我们再去那里庆祝她出院也不错吧。」
「去吃蛋糕吃到饱来庆祝出院……?」
朋香的提案让仁美皱起眉头。
让还没恢复的身体摄取太多糖分不是好事,身为好友,可不想成为让怜发胖的帮凶。
「没其他的建议吗?」
「啊?不行喔?那,嗯……:那要怎么庆祝才好呢?」
提议被仁美推翻后,朋香抬头望着秋目的天空,开始认真思考。因为边看天空边走路很危险,仁美要她修正脖子的角度,好好的看前面走路。
「办个祝她早日康复的派对也不错,不过,希望可以多花点心思呢。该怎么说呢,譬如做一些让她吃惊的安排吧!」
朋香紧握拳头。
虽然庆祝他人出院根本不需要绞尽脑汁做什么安排,但如果只是这样,朋香似乎不会满足。真不愧是自称艺人的朋香。
「啊,不知道能不能顺便赚一笔呢——」
然后,实质上朋香也是个守财奴。
「不管如何,还好朝槻同学会比预期的提早出院。」
昨天探望她的时候,状况也比预期的还要好,而今天又比昨天更有血色,这正是逐渐康复的证据。
「是啊。已经恢复到可以跟鸣濑还有七绪同学发展出三角关系了呢。」
或许是想起刚刚在病房里上演的戏码,朋香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要是我们没被发现,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嗯……」
仁美敷衍的回答。
那真的是朋香所期待的戏码吗?
其实,仁美和朋香早就在偷看病房了。
她们只能从偷偷打开的门缝听到片段的对话,所以几乎听不清楚对话内容,但玲人把怜推倒在床上,似乎不是朋香所想的那个意思,看成要把她推回床上会比较自然,而且三人争吵时的气氛是跟恋爱不同的紧张感。虽然和朋香一起瞎起哄,但老实说,仁美并不认为病房内发生的,会是朋香所期望的事。
那三个人之间,有我们所不知道的……?
其实仔细想想,就可以发现很多疑点,譬如真依和怜的感情有好到会去探病吗?就仁美所知,之前从来没有看过两人开心的聊天,没什么交情却特地来探病,好人做到这个地步也太超过了吧?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玲人跟怜的感情会这么好呢?那两个人大概是从六月中旬开始感情才突然变好的。
……不,不只是跟鸣濑,跟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缩短的吧。
六月中旬之前,怜都用恭谨的态度,在自己和他人之间竖立起一道墙壁……没错,跟真依的感觉很像,接着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很容易亲近。
应该有什么契机,但那会是什么呢?
仁美非常介意这件事。
「朋香,你对他们刚刚的对话有什么想法?不觉得有什么隐情吗?」
「啊?会有什么隐情吗?」
朋香被仁美的问题给问呆了。
「有什么……嗯、就是刚刚朝槻同学他们的对话啦。」
「嗯,然后呢?」
「我的意思是……」
感觉两人的对话像在兜圈子,仁美沉吟了一会儿,在脑里把想说的事情整理好之后,再度开口说道:
「朋香也听见朝槻同学他们刚才的对话了吧?」
「嗯,听到了啊?但几乎没听清楚。那间医院不管是墙壁或是门,隔音效果做得还真好呢。」
「对啊,我也这么想。」
到目前为止,谈话进行得还满顺利的。
「虽然对话内容没完全听到,但你不觉得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怪吗?」
「啊?男女之间的战场不就是那样吗?前阵子电视上演的比他们还要精采呢!」
「啊啊,我受够了,你真是……」
难不成她真的完全没有察觉当时的异状吗?刚刚死皮赖脸一直追问鸣濑也是当真的啰?
仁美沮丧的想要抱头叹气。
「我说啊——」
仁美再次开口打算说明。
「就算那三个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是我们不知道的,那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朋香蛮不在乎的说。
「……啊?」
「朝槻同学、七绪同学还有鸣濑都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没错吧?这不就好了。」
「……确实没错。」
他们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这样就够了。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这是正常的,不应该像个任性的小孩试图挖人隐私。
「哇,我的烦恼被朋香一句话就解决了呢!令我超惊讶的。」
「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仁美抚摸朋香的头,安慰气得鼓起腮帮子的她。
「唉,不过这种想法很像是那个白痴班级才会有的。」
仁美有点厌恶起自己,不悦的低声抱怨。
「有什么关系,我和仁美都是那个班上的一员啊。」
「……说得也是,或许真是那样。」
朋香开心的笑了起来,仁美也以笑容回应。
仁美并不晓得编班的基准在哪里,但从班级成员来看,应该只是偶然之下的组合。要是仁美被编进一年四班是偶然的,那朋香被编进来也是偶然,怜她们应该也是如此吧?
那么享受这种偶然才是最好的吧。
虽然这样有点幼稚,不过算了。
「对了,上个月的烹饪实习课时,答应过朝槻同学要教她作菜呢。光是学作菜没意思,和庆祝出院结合,把班上的闲人都抓来一起开派对,做豪华料理吃怎么样?」
「喔——热闹一下说不定不错喔!」
「不过,当然要向参加的男生收取参加费五千块。」
「仁美,那个金额即使是一个高中生的零用钱也未必付得起,真的太现实了,很难笑耶……不过,说不定是个不错的主意喔!」
「对吧?」
看到朋香眼神洋溢着光彩,仁美呵呵地笑了出来。


3.最优先事项

物体坚硬的撞击声,喀喀地响着。
不过,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个用指甲敲击桌面所发出的声响,是因为声音太过微弱,还是因为没必要去听,这个声音才会被忽视呢?
的确,这只不过是一种习惯,丝毫没有意义,但是当看到其他人表现出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让发出声音的七绪觉得自身的存在似乎也连带被忽视,心情因此变得焦躁烦闷。
「——就像『时间的意思』的人格盗用『时间的意思』的能力来进行演算,鸣濑玲人这位少年似乎和『时间的意思』的存在有极大的关系。关于他的存在会对『时间的意思』产生多大影响的说明,因偏离本问题的主旨,所以暂且搁置不谈——」
无视七绪敲击桌面的声音,穿着白色衣服的年轻神官声音嘹亮的报告着,不仅是他,围坐在圆桌的其他七个人也都穿着一袭白衣。不知从何时起,被称为神官的人们出席会议时,必须穿着这样的服装成为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现在,被人们尊称为神官的职位,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被如此称呼,而是随着「时间的意思」被神格化,在有意的操弄之下,这职位才开始被冠上这样的称呼。白色的衣服只是让神官这个尊称更加有理,且俨然成为一种装饰品。神官当中,虽然也有人自嘲这根本就像滑稽的小丑,但七绪却没那么想,因为在位者有时候也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演戏。
「——觉得事态严重的我们,认为这是不得已之下的手段,我们已将『时间的意思』的人格封锁在『时间的意思』内部,这么一来,那个人格就不可能外流至外部。不过,因为这种处置方式让那个人格得以掌握『时间的意思』百分之七十的主导权。」
那是当然的,被封锁在「时间的意思」内部,表示「他」可以在「时间的意思」内部自由行动。虽然「他」诞生于「时间的意思」之中——既然那东西称自己为「他一 就姑且照他的意思做吧——不过,之前之所以没能掌握主导权的原因,是因为神官对「时间的意思」这部电脑下达从内部排除「他」的指令。
「只要那人格的目的是要破坏『时间的意思』,那么要是让他掌握过半的主导权,『时间的意思』就有可能发生致命的错误,因此,我们只好采取不得已的手段,暂时先关闭『时间的意思』九成的系统。」
一直专注倾听年轻神官报告的那位最年长的神官,缓缓开口: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剩余的百分之十当中,百分之七的支配权是在那个人格手上,而剩下百分之三才在我们手上吗?」
「是的,这已经是最大限度了。要是让他掌握到超过百分之十的支配权,就可能得以进行时间移动。如此一来,那个人格就会——」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年轻神官的视线朝七绪瞄了一下。
「——就可以移转到七绪真依身上。一旦如此,应该就会按照当初的目的,再次尝试杀害鸣濑玲人吧。另外,如果让『时间的意思』的系统继续停摆,到时候要复原需要花上非常多的时间,这么一来,民众就会发现这次的异状,甚至可能发生最坏的状况。」
另一位神官举手,更正年轻神官的发言内容。
「刚刚的发言有误。以时空局为中心,有关这次异状的风声早就已经走漏,因此最坏的情况并不是可能会发生,而是已经发生。要收拾现在的状况还不难,但要是继续扩散下去,恐怕就会很费工夫。」
「唉呀,还真是麻烦呢!」
最年长的神官严肃的叹了一口气。
最坏的状况不是被民众发现「时间的意思」控制了一切,而是发现是由神官操纵着「时间的意思」来控制一切。民众把「时间的意思」神格化,却没有以同等态度来对待神官。虽然,很难想像这个每个人凡事都以消极态度面对的时代会引发暴动,但应该不会让神官们继续以过去同样的方式,透过「时间的意思」来支配世界。
人们恐怕会废除神官一职,真正的把「时间的意思℉更进一步说是将寄宿其中的人格视为神明般崇拜,到时候可能会出现人们服从机械的不正常景象吧。
不,我才不管会怎么样,问题是到时候我会失去现在的地位。虽然不求升官,但却无法忍受被降职。这个团体里,全都是有着这种想法的人。
七绪当然也是这么想。
最年长的神官——最年长并不代表他是最伟大的一位。因为在神官之间,职位是没有分高低的——开始缓缓巡视在座的其他六位神官。
「总之,关于『时间的意思』和所依附的人格就先那样处置吧,各位辛苦了。近期之内,我们必须要想出彻底排除那个人格的方法,下次会议前,请先各自针对这个问题审慎思考。民众方面要是没有发生突发性危险状况,就先别去管他,因为我认为操作民众根本没那么困难。比起上述这些问题,眼前不得不提出来讨论的问题是——」
他的视线在七绪身上停了下来,其他神官们自然也将视线集中在七绪身上。
「这次的事件是七绪神官的责任。」
「……」
虽然七绪早猜到会如此,但是被这样毫不避讳的指责,心就像被锉刀磨过般的粗糙不平、满是伤疤。
「那东西是被孤立存在的,只不过是只在名为『时间的意思』的鸟笼中,凄惨鸣叫的小鸟罢了。但让他有逃出牢笼的方法,并获得啄伤我们的鸟嘴,肯定都是七绪神官的责任,因为你允许自己的女儿和那个人格接触,我们可没有任何人允许自己的家人跟那个东西接触。」
另一位神官接着说:
「那个人格本来应该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在现实世界里他根本没有肉体呀,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打算把到目前为止放任「他」不管的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吗?
「七绪神官,我认为你明显缺乏危机管理的能力。」
缺乏危机管理的能力,应该不是只有我吧?
不只七绪,所有神官为了控制上的方便,都牵了一条连接「时间的意思」的特殊线路到自家,但相对的,必须严格规定不能让家人知道这条线路的存在。因此,让女儿真依和「他」接触确实是七绪的过失。但是他无法接受被其他人谴责,因为不可能只有自己欠缺危机感,在座其他人对危机感稀薄的程度大概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吧。或许在他们的家人当中,也有很多人知道「时间的意思」有人格这个东西吧?
只是七绪的女儿恰巧跟那个人格产生共鸣,就这样而已。
为什么非得怪罪于我?
别开玩笑了!危机感稀薄这一点,其他人也差不多,引起叛乱的是真依和「他」,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
「……」
七绪表面上坚持沉默,但之前敲击桌面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缩进掌中,只见他似乎要折断骨头般的使劲紧握。
「身为统率世界的我们是不允许失误的,但七绪神官你却犯下过错,你懂我的意思吗?」
意思是要我离开神官这个职位。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我非得辞职不可!
七绪心中这么怒吼,表面却依旧佯装平静,因为他知道,要是这个时候表现情绪化,就只是暴露丑态罢了。
就算反驳,六对一也根本没胜算,所以现在只能假装乖乖顺从。
「……是的,近日内我会提出辞呈。」
「好,提出日期就不特别规定了。」
「是,我了解了。」
七绪无声的站起身。
「今天要讨论的议题已经结束了吗?如果是的话,我想先离开。」
在场没有任何人表示任何意见,获得无言的同意之后,七绪向其他六人行礼,然后离开白色的房间。
出了房间,走远之后,随着距离的拉远,他的脚步声越是慌乱,此刻的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竟然如此!我竟然会被那些家伙瞧不起!
七绪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虽然其他神官同样也对位居世界顶端的自己感到自豪,但七绪的骄傲意识却又更是强烈,内心甚至瞧不起担任相同职位的其他神官。
被白己瞧不起的对象反过来瞧不起,是无比屈辱的一件事。
得想办法、我得想办法才行……!
七绪脑中的「想办法」指的并不是世界、女儿和「他」的事,而是指如何保住自己地位的这一点。只要这件事可以如愿,其他的事他根本不在乎。
「我得想办法才行、我得想办法才行……!」
只有这种事情才会让危机感加重。
七绪回到无人在的家之后,就一直窝在自己房间,像个被关在牢笼里的发狂猛兽般,喃喃自语的在房里来回踱步。
七绪对神官这份工作并不自豪,却有着一份执着。神官这份工作并不是七绪辛苦争取而来的,他只是从也曾担任神官的父亲继承下来,因此,从小就几乎已经决定将来要当神官。对七绪来说,担任神官是很理所当然的,但就是因为理所当然,一但失去才更无法忍受。
「不过,事情变成这样,想继续担任神官恐怕很难吧……」
神官之间并没有同袍意识,因此,他们不会饶恕犯错者,就算七绪跪地恳求原谅相信也是徒劳无功。
为了能继续坐在神官位子上,他想了许多方法,但不管哪一种,成功机率都低于百分之一。
「不能再当神官了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绝望感就渐渐侵蚀了他的内心。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我非得辞职不可峥我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
赶快想!冷静的、客观的想,没错,就像精密计算时间的「时间的意思」那样!
七绪继续思考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另一方面,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些埋怨,心想如果自己不是神官,大概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七绪并没有上进心,而这也是出生于这个时代人类的特征,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向上晋升的欲望。如果七绪是某间公司的课长,他也不会想往更高的职位晋升,就算被公司裁员,只要能够在其他公司担任课长应该也会满足。
但不幸的是,对七绪来说神官已经是这时代最高阶的工作,没有其他工作可以取代。
「可恶……」
不管怎么想,都越来越确定自己是不可能继续待在神官这个位置上。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神也好恶魔也好,谁来帮帮我吧。
「……:神或是恶魔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脑海中竟浮现这句话而苦笑,接着,突然停下脚步。
「——不,等等。」
世界上的确没有神,但不是有被强迫赋予同样功能的东西存在吗?
「等等喔,等等、等等喔。」
七绪为了保有自已的地位,拚命的思考。就为了这件事,其他的事都无所谓,不管是名誉还是自尊心都可以抛弃。
只是,为了保有自己的地位。
在房里不吃不喝,来回踱步思考了半天以上,最后七绪把视线看向和「时间的意思」相通的末端机器上。



「他」应该也一样,内心会焦躁不安。
神官们的动作要比「他」想像得更迅速且有效率,原以为他们会被古板的官僚主义绑手绑脚,导致行动拖泥带水,但没想到为了保身竟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效率。迅速的采取对策,将「他」封锁在「时间的意思」里,这一点是「他」始料未及的。
原本以为能立刻回到五百年前的「他一 现在只能被囚禁在「时间的意思」中,让挫败感不断累积罢了。
这一点应该是「他」最讨厌的了。
在「时间的意思」里,也就是在自己的另一半。不过,要真是如此,照理说就应该是「他」的肉体,但有具不能按照自己想法移动的肉体又有何意义呢?
现在,神官们已将九成的机能关闭,不过,就算没这么做,「他」对「时间的意思」的权限也是微乎其微。
只有脑袋清醒,四肢却被麻醉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那会让人非常不耐烦。
这毫无用处的身体竟被当做神明般的崇拜,这个事实让「他」无法接受,甚至感到愤怒。
所以,「他」才想创造没有「时间的意思」存在的世界。就因为有「时间的意思」存在,自己才会这么痛苦,就因为有「时间的意思」存在,世界才会扭曲成怪异的模样,「他」深信这一切都是「时间的意思」的错。
不具存在意义的「他」自行做出的决定,就是破坏「时间的意思J
一切应该很顺利才对。把意志强烈到可改变命运的朝槻怜,送到跟「时间的意思」存在息息相关的鸣濑玲人所处的时代,然后再安排可做为「他」在过去时代手脚的七绪真依。
为了创造「他」所期待角色的卡片皆已备齐。
没想到,原本无法使用的牌竟然突然冒出来捣乱。
连带手中的牌也开始变质,就是朝槻怜、鸣濑玲人,还有七绪真依。
没错,连真依也是。
她认为自己跟「他」完全无法联系,但事实却不然。的确,「他」无法进入真依的身体,甚至连对话也不行,但「他」却能够读取真依的心。这是「他」跟真依连结之后,所产生类似副作用的现象,而这也是能让现在的「他」了解「时间的意思」之外事物的唯一方法。
而这唯一的外部情报——真依的心,正在动摇。
从她询问可不可以继续去滴草高中上学的那一刻起,情况就有点不对。
她开始不知所措、有所迷惘。
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好吗?这种生活方式真的好吗?
要是直接询问真依,她一定会否认吧?说不定她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迷惘,但就算这谎言骗得了自己,却也骗不过能直接触及真依内心的「他I
是什么东西迷惑了真依的心呢?是那个时代?滴草高中?鸣濑玲人?朝槻怜?「他」不知道答案,但可以确定的是,真依心中「他」所占据的分量逐渐减少。不久之前,明明还是百分之百的啊?
「他」感到嫉妒以及恐惧。
以为真依只能依赖自己,而且必须只能依赖自己。
只不过,这种状况开始瓦解了。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真依会变得根本不在乎我吧?搞不好会忘了我,就这样离开吧?
这样的可能性让「他」不寒而栗。
无所谓存在、没有人会记得的存在、不存在于任何人的心里,他再次回想起自己的遭遇。
对存在既无意义也无定义的「他」而言,没有人知道、记得自己是件很恐怖的事。而破坏「时间的意思」的目的,也是因为想从根本去除这种恐惧感,当然,对「时间的意思」的嫉妒心成为最大的原动力,但也有一半的原因是想做点什么,留下自己曾经存在的足迹。自己到底可以做什么,几经思考所想出的结论就是破坏「时间的意思℉因此,这个一石二鸟的方法让「他」急于执行。
但这样下去的话,什么目的也达不到。
不论是破坏「时间的意思」也好,还是想留下自己存在的事实也好。
「他」突然好想咬指甲,但可悲的是,没有身体的「他℉连这种微不足道的抒发压力的动作都没办法做到。
所以,情绪反而更加焦躁。
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唯一可以感觉到的是,真依那颗逐渐远离自己的心。
难道说,我无法再安排所期待的角色?还是我一开始就安排错了呢?
虽然这种辩解很任性,但在这种时候他便很不甘心自己不是「时间的意思I 虽然「他」是产自「时间的意思」的人格,却并不拥有「时间的意思」的能力。所以,只能背着神官偷偷使用「时间的意思」的演算能力。因此,就算知道杀害鸣濑玲人是以最小的伤害跟劳力就能消灭「时间的意思」的方法,并得知应该利用朝槻怜坚强的意志来达成目的,但他并不知道能百分之百确实达到目的的做法,所以,在获得切确证据之前,才会派真依去搜集资料。只是没想到,在这段时间她竟然有了改变。
「难道该选择其他的手段吗……」
不过,这件事只有自己和真依才办得到,其他方法是不可能成功的。
自己所选择的行动是正确的吗?还是该做其他的选择呢?
「他」不断重复充满后悔的反省,等待机会到来,毕竟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这种折磨连人类的血肉之躯也难以承受的吧。被关进漆黑的房间,只听得到自己发出后悔的诅咒,换做人类的话,肯定会发疯。「他」之所以没发疯,就只因为「他」不是人类而是产生于「时间的意思」内的人格。
我应该要感谢自己和人类不同吗?别开玩笑了,我才不可能那样想呢。
因为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发疯,所以才能够忍受,然而说不定自己早就已经疯了,如果真的已经疯了,那当然就不可能更疯了。
「他」并不允许自己发疯,亦或是惧怕也许已经发疯的自己。
就在他专心等待时,眼前毫无征兆的突然开启一条道路。
是离开「时间的意思」的道路。
这道路并不是物理上的道路,只是用来传输资料的线路。
『为什么路被打开了……?』
神官们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封印在「时间的意思」里,他们应该没笨到疏忽了这种逃生路线吧?内心虽然诧异,但「他」还是踏上了那条路,因为他在「时间的意思」里面已经待腻了。
踏上被开启的道路时,「他」注意到这条路似曾相识,这是为了和真依见面,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那条路。但真依现在并不在这个时代,也就是说……?
答案只有那一个人,但也是最不可能的答案。
「来了吗?」
透过抵达的末端机器,「他」获得现实世界里的视觉和听觉功能,正如所猜测,「他」感觉到难以置信的人类身影以及声音。
是真依的父亲,七绪神官。
『……你打什么主意?』
「他」不知道七绪将被封闭在「时间的意思」内的自己解放的意图,带着防备心询问。
「帮我。」
『……什么意思?』
「他」不禁回问。并不是没听清楚,而是当下无法理解七绪此话的含意。
「帮我,再这样下去,我的地位就不保了。」
从地位不保这句话,可以察觉出这个男人现在的处境,大概自己跟真依叛变的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害他连神官的职位也不保吧。确实很像神官们的作法,而害怕失去神官一职这点,也很像这个男人会有的表现。
『……我很了解你现在的处境,但我不懂要我帮你是什么意思,害你得面对这种困境的可是我耶,而乞求这样的我来帮你,会不会太没自尊了啊?』
「随你爱怎么说。的确,是你跟真依把我逼到这种困境,但因此心怀怨恨而不去选择最好的方法,那未免太过愚昧了。我的目的是要保住我的地位,为达目的只要是可利用的,我都会用。被自尊心那种无聊的东西束缚,可以做到的事却不去做,我才不会犯下这愚蠢的行为。」
『原来如此。』
只要排除被情感制约的一切,就敢开口向身为元凶的自己求助吗?这很合理也很了不起。
「他」同意七绪的想法。虽然过去只和这个男人争吵过,但以某种角度来看,说不定他和自己很像——相似程度甚至超越真依。
『我了解你的意思,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会开口要我帮你?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他」的目的是抹煞「时间的意思」的存在,要是目的达成,七绪和那些神官们应该会很困扰,毕竟有「时间的意思」才有神官这个职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们的目的并不相同吧?不过,现在的我不同了。」
『……什么意思?』
「他」再度回问。
「已经没有余力让我执着那一点了。」
七绪说出自己的计划。
『……原来如此,不错、的确不错。比我之前想的方法,你成功的可能性似乎还比较高,至少到消灭「时间的意思」的这个阶段为止……』
如果「他」的方法是蛮干,那七绪的方法就是耍小手段。虽然还存有许多问题点,而且也不是没有究竟能否顺利进行的质疑——但并不是太差的方法。反正,「他」只要「时间的意思」被消灭即可,事成后会怎样,他并不在意。
而且七绪的方法能让他留下深刻的足迹——这对害怕可能连真依都会遗忘的「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但这个方法恐怕——』
七绪打断「他」的话,这么说:
「我的优先事项是避免失去自己的地位。你的呢?你的优先事项是什么?」
『……』
我最想要的是……
被最排斥的男子这么一间,「他」重新审间自己这个问题。
「快做出决定。自己要得到什么,要舍弃什么。」
七绪夸张的说出这句话。



虽然还称不上开心,但真依现在才感到惊讶地发现自己很想去学校。在未来,从来没有这样感觉。
两者有什么不同呢?
虽然相隔五百年,学校的教学内容相差很大,但本质却是相同的——同样都是由老师来教导很怀疑在未来是否会有用处的科目,学生则负责学习。所谓的学校不过尔尔。
那是朋友和同班同学的关系?
不,在未来我也有几个可称得上是朋友的人。虽然没有称得上死党的人,但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也一样。
那是什么呢?到底哪里不同?
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但真依却想不出答案。
虽然知道为了摸索答案而继续到这间学校上学,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但即使如此,她今天还是到滴草高中上课,而且习惯性的在中午休息时间前往图书馆。
「午安。」
「喔,你来了啊。」
和往常一样,坐在柜台里吃便当的那位戴眼镜的图书委员,一听到真依的声音,马上开心的抬起头来。
「那个……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
真依先为拒绝当图书委员的邀约表示道歉。
「嗯?啊啊,那件事啊,你还在意喔?」
看见真依低头道歉,图书委员边笑边挥手。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因为我突然提出那种意见,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在意。你这个人太一本正经呢。」
「……不是那个缘故。」
或许因为还有留恋,所以才会旧话重提吧。要是不在乎这件事,根本就不会道歉。
「……这个麻烦你了。」
真依把那两本前天借的,昨天晚上看完的书还给图书委员。
「嗯,新的借书证我也做好了。」
「锵」边用嘴巴配音,图书委员边把新的借书证拿出来,上面已经写着真依的名字。接过证件后,真依走向书架找要借的书。
「今天选什么好呢……」
老实说,她喜欢的是看书这个行为,因此看什么书都没关系。
真依选书时并没有明确的标准,有时看标题选、有时看书的装订方式选、甚至有时候会以书的厚度来选。印入眼帘,拿在手中随便翻翻,如果觉得这本不错就借。她几乎是靠直觉挑书,可说类似一见钟情。
平常在书堆之间逛个一两圈就可以找到要借的书,但今天就是没找到看对眼的书。
「怎么了?没找到你要的书?」
就在真依四处徘徊时,图书委员走出柜台。
「告诉我书名,就可以帮你查喔。只要不是太难找的书,我应该都知道。」
「啊,不用了,我并没有特别想看的书。」
「是喔?我想起来了,你借过的书,涵盖的领域非常广呢。」
图书委员随手拿起一本书,快速翻阅。
「因为没有特别喜爱,所以就不会了解得很透彻。」
「是喔——」
这时图书委员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
「好,那么就来一趟介绍我喜欢的书之旅吧!」
「啊?」
图书委员挽起真依的手臂。
「你没有特别偏好对吧?那我向你推荐我喜欢的书应该就没关系吧?」
「这样是没错啦……」
「那就出发吧!」
「啊、可是、等一下……」
看起来比真依还要娇弱无力的图书委员,拉扯真依手臂的力道却出乎意料的强。
「嗯——要介绍你看哪一本好呢——」
跟图书委员手挽着手,在图书馆里逛来逛去,虽然都是女生,但从没做过这种事的真依却因害羞而脸红,幸好这里除了她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
真依抬头偷瞄图书委员,她边哼着歌边从书架拿下各种书来筛选。看到她如此开心的侧脸,真依心中不禁浮现一个疑问。
「……请问。」
「嗯——?」
「由曾拒绝过你的我来问这种问题或许有点不礼貌,但可以间你一个问题吗?」
「请直说无妨。」
图书委员用单手快速翻阅文库本,爽快的回答。
「为什么你每天都来这里呢?并不是每一天都由你负责当班的,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啦。我记得今天应该是由一年四班的值班人员当班。」
也就是说,今天原本是和彦应该来这里当班才对啰?不过,那个少年现在应该正和玲人一起享受愉快的午餐时间。
「那你根本没必要在这里做事,不是吗?错的是翘班的图书委员,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啊?而且几乎不会有人来图书馆,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在意。」
「是啊,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图书委员砰的阖上书,并把书放回书架,然后转头看着真依。
「今天,我根本没有责任也没有必要来做图书委员的工作,但我就是想做这个工作嘛!」
「想做……?这个在图书馆里,等待会不会有使用者来的工作?」
「没错,我喜欢这个工作呀。的确,这间学校会利用图书馆的学生很少,不过还是有像你这种定期利用的人啊。我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但我觉得这个工作值得去做,而且我也做得很愉快。虽然,不知道将来出社会之后,我还说不说得出这种漂亮话,但我觉得能愉快的工作是很重要的。单纯为了赚钱、义务感或是使命感而工作,感觉好可悲喔。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真的是超幸福的。相反的,不管薪水多优渥却不得不去做自己讨厌的工作,那真是超不幸的呢。我喜这个工作,所以不管多没意义,或是没人会感谢我,我也自愿来做。」
图书委员以笑容做结尾,接着,又开始在书架上物色书籍。
「愉快的去做想做的事……」
真依听从「他」的命令做正确的事,其实这也可说是一种工作,但真依从没有感到快乐过,只认为她非这么做不可。
——纯粹是为了义务感或是使命感而工作,好可悲喔。
图书委员方才对她说的话,自动在脑海中再度播放。
没余力注意别的事情,只是一味顺从「他」的自己。
难道说,其实我既不幸又可怜吗——?
如果图书委员的说法是正确的,那我不就是个可悲的人吗?找不到可以推翻她所言佐证的真依,因此愕然失色。


4.信念与背板

图书委员硬是要真依借的,是一本恋爱小说,听说前阵子还翻拍成电影。真依很惊讶,高中图书馆竟然有这种类型的书,仔细一间才知道,这是那位图书委员指定要学校买的。真依一点也无法理解,自己已经有的书为什么还要学校买,但从这可以看出,那位图书委员有多么喜爱这本书呢。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真依边走边看那本书,因为她很想知道那位图书委员极力推荐的书,写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她打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边走边看书过——出生在几乎没有纸制书本的时代这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也不是不可能做到。
为了看这本书而边走边看,但内容却不符合她的期待。
虽然只看了第一章就下结论是有点早,但说真的,内容并不有趣。并不是说故事写得不好,出场人物的心情描绘得很仔细,故事铺陈也不错。会让人想看第二章这对情侣的后续发展而加快阅读,但真依的心却没有受到影响,情侣们的可怜遭遇反而让她越来越气。
问题不是出在小说,而是真依的心。
我在焦躁?不安?还是迷惘?
「——我在迷惘什么?」
内心反刍着非常自然吐露的言语,她突然停下脚步。
如果说不焦躁是骗人的,真依不像朝槻怜,是跟这个时代的人对调而来到这里的。因此,对这个时代而言,真依只是一个异物,哪一天要是被时间洪流的自净作用给排除掉,一点也不奇怪。虽然早已做好丧命的觉悟,但她绝对不要还没达成目的就死了。
应该也有不安的情绪吧?跟「他」完全联络不上,每天只能过着等待的日子。
不过,迷惘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到底在迷惘什么呢?应该没有什么好迷惘的啊。我只要顺从「他」就好,因为早就决定这样了。
难道是图书委员对我说的那些话吗?
不幸、又可怜,这有什么不对?这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就算真依如此说服自己,但她还是想不通。
「……」
我好怪。
发现思虑已从书本完全转移到自己身上,于是真依将书放进书包。
快点回去、回去等待「他」联络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不得不做的事。
当真依转换心情,打算加快脚步,却被不知何时站在眼前的人挡住去路。
「没想到七绪你走路会这么心不在焉,印象中,你都走得超快的啊。」
「……埋伏在这里是要堵我吗?这可不是有格调的行为呢。有事的话,要是能在学校说完,我会很感激你的。」
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真依假装是因玲人的出现而导致心情不佳。
「混蛋。昨天发生那种事,要是我还敢在教室找你说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上原她们肯定会死缠着我不放,我可没笨到自找那种麻烦。」
刚刚大概在和某人传简讯吧,玲人啪的一声阖上手机,慢慢接近真依。
「那你到底有什么事?真的很抱歉,现在我根本没有事要找你呢!」
「说话别那么任性嘛。现在没事找你,所以闪开到一边、等我准备好了,就要去杀你了。这么任性妄为的行为,你以为在这个世界吃得开吗?」
玲人的嘴角上扬,是打算为昨天的批判雪耻吗?
「这跟吃不吃得开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这家伙真的是任性到没救。」
玲人这么回应。
「随便你怎么说。好啦,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快说,不过我是不会答应的。」
「我话都还没说你就先拒绝喔……」
玲人夸张的双肩下垂,然后从沮丧心情中重新振作。
「总之先听我说,一句话解决。昨天被中途打断,今天我们再去探望朝槻一次吧。」
果然是不可能同意的事,应该说,连听的必要都没有。
「无聊,没用的啦。昨天那样难道你还不懂吗?」
「因为无法接受,所以要再试一次。我不是说过吗?我要用我的解决方法来试试。」
「你所谓的解决方法,只是确保自己和周围人的安全罢了吧?那不是真正的解决方法。」
玲人的解决方法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管你怎么说,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顺从『他』。」
「七绪你真的那样想?」
「当然。」
这不是谎言。
「……」
玲人陷入沉默,他不发一语的看着真依,他的眼神不是凝视也不是瞪,就只是单纯的看。玲人现在的表情,真依之前看过好多次,就像看到不懂的数学公式或英文时会出现的表情。
「七绪你现在快乐吗?你为什么可以那样做?」
「问题不在于快乐或不快乐,因为我早就决定要服从『他』了。」
「所以,我才会这样做。」
嗯?玲人歪着头思考,似乎无法认同。
「那我换个角度问。」
这个嘛、玲人抬头望着天空片刻,思考该怎么说才好。
「如果照『他』的计划杀了我,未来的世界就会改变,到时候『时间的意思』消失,那么『他』也会跟着消失对吧。那之后,七绪你该怎么办?」
「就算你问我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这个时代而言,只是个异物的我,总有一天会被时间排除掉吧。」
而这就表示要死,真依对此已有觉悟。
「要是没被排除呢?」
「我不期待有那样的奇迹。」
「可是,朝槻不是有改变命运的力量吗?说不定能得救啊?」
「你是要我求她救我?」
真依眉头紧锁,她不可能那样做的。
玲人连忙挥手解释。
「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管情况是怎样都没关系,因为问题点并不是那个。我想问的是,当『他』不在了之后,七绪你要怎么办啦。七绪你不是都顺从『他』的命令吗?那『他』不在的话,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
「『他』在的时候比较好,因为『他』会给你指示,你只要照做就可以了。不过,不在的话该怎么办?难不成要当一只无法理解主人已死的忠犬,像个笨蛋一样,痴痴等待不可能再回来的『他』回家吗?还是要去顺从其他的对象?」
「我……」
真依开了口,却无法接下去说。
「他」不在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她过去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没必要、也不愿意去想。
不过现在呢?能断定的说,自己完全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的余地吗?她不敢说,自己从未幻想过不顺服「他」的命令。
为什么要继续到滴草高中上课?为什么会犹豫该不该接图书委员的工作?对父亲或是「他」不需要的自己,难道从未怀抱过憧憬吗?
真依挥去浮现脑海的疑问。
不对!我已经决定要顺从「他」了!
这应是种信念也是个誓言,而信念和誓言是不能轻易被扭曲的。
「我没必要回答那假设性的问题,我只要顺从『他』就好了。」
真依直截了当的回答。
「……是吗?要是你那么想就随你吧,我想那大概也是一种幸福吧?」
玲人有些遗憾的叹气。
就在真依想开口反驳玲人的瞬间。
『——按照我的猜测,真依到时候应该会去找其他对象吧。虽然有些难过,但她的心现在正渐渐离我远去,要是我在的话,她应该就不会这样想。事实上,刚刚她拒绝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我不认为当我消失之后,她还会这么说。换句话说,真依的心并不是百分之百属于我,而我也不能确定,是一开始就如此呢,还是到了这个时代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咦……?」
这声音是……还有发出这声音的人是……
『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想真依也有责任。要是真依打从心底想追随我,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就算消灭『时间的意思』的行动失败,只要真依愿意记得我,并且一直追随我,说不定我就能获得救赎。』
非常熟悉的声音,以及似曾相识的人物,但这种组合非常怪异,也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为此责备真依也太残酷了。我想错的人应该是我,但我也只能这么做了,我感到非常抱歉。所以,我立刻就先来向你道歉。对不起喔,真依。』
那个人这么道歉。

怜把昨天仁美她们送的衣服摊开在床上,虽然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暴露度超高的样式,但实际上,就像朋香所说的,纯白色长裙和橄榄色对襟毛衣以及内搭衬衫,十分雅致的搭配。怜心想,这套看起来像千金小姐的衣服应该不适合自己,但既然是仁美她们特地送的礼物,将来有机会就穿看看吧。
「……前天送的那个我绝对不会穿的。」
怜朝收进那件衣服的抽屉瞄了一眼,暗自发誓要把那件衣服封印一辈子。
她迅速俐落的把衣服摺好,放回购物袋,并将袋子摆在床脚旁。
「……」
怜担心只要转动身体,腹部的伤口就会裂开,虽然有吃止痛药,走路时要是注意一点就没问题,但还没拆线的伤口却让怜产生无法言喻的恐惧感。
这是杞人忧天、毫无意义的恐惧,不过,这却让怜明白原来自己是个胆小鬼。
「赶快好起来喔……」
怜在床上躺下,默念般的低声呢喃。
看来「他」暂时不会到这个时代,但这种状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怜并不清楚。怜只要一想到玲人对自身安全的顾虑是零,得由自己来保护,一股焦虑不安的感觉就令她无法静下来。
「那家伙知不知道有人要他的命啊……?」
一般来说,看到真依就应该逃跑,但是玲人却每天若无其事的到真依也会去的学校上课。不仅如此,昨天甚至还带她来探病。真想要他跪坐下来,好好的教训他两个小时,痛骂他是不是脑袋不清楚。
如果真想那么做,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真依,不过,昨天听完玲人的话后,怜的想法有些动摇。如果只有这个办法,不管是真依还是其他人都好,怜都会去杀掉对方,但怜失去直线往前冲向那个结局的勇气。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能用其他方法解决。
「毕竟,眼前的一切是非常重要的。」
说出这句话后,怜重新体认到要维持这种状况是多么困难,就因为重要,才涌现出努力想办法解决的欲望。
怜躺在床上,做出朝天花板挥拳头的幼稚动作,这时,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怜慌忙把拳头缩进棉被里,请对方进来。
「身体怎么样了,朝槻。」
有些出乎意料的访客,是导师门协。门协在怜被送进医院的隔天曾来探望过,但那也才不过是几天之前的事。虽说是高中的班导师,但一般会这么频繁的来探望学生吗?而且,现在还没到五点。
「虽然还没拆线,不过,恢复得好像还挺顺利的。医生要我尽可能的活动身体,可是我有点害怕,所以都不太敢动。」
怜有点不知所措的缓缓坐起身,她还是很害怕腹部太用力,伤口会裂开。
「是吗?那太好了。」
门协并没有在病床旁的小圆椅坐下,而是站着向下看着怜。
他陷入沉默,犹豫了几秒。
最后,门协终于开口:
「朝槻啊,其实我没办法联络上你的父母耶。」
「……」
原来是这件事。
从未来世界来的怜,当然不可能会有可联络上的父母——身为街头流浪儿的怜,在未来世界也没有父母。的确,在这个时代被设定成双亲经年在国外四处移动这种老套的说辞。对原本就是为了服「孤独」刑罚而到滴草高中上学的怜来说,完全没有预想到会发生今天这种状况,因此,她觉得只要在设定中有父母的联络方式即可,但这似乎太过敷衍了。
「发生了这种事,不可能不通知你父母吧?朝槻,你能联络上父母吗?」
「这个嘛……」
没料到门协会想联络怜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父母。
正当她想该怎么打混过去,想到有点烦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又是朋香她们吗?这下子终于可以逃过门协的追问了,怜松了一口气的催促对方进入。
「身体怎么样,怜。」
进门时跟门协说了同一句话的人,是个没什么特征、满路随处可见的西装男子。
「啊……?」
这个人物的出现,可比门协还令怜出乎意料,她不禁发出轻微的惊叹。
「抱歉我来晚了。我是从认识的人那里知道的,但因为工作让我伤透脑筋,所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回日本。」
认识的人,是谁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因为他和怜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是怜被处以「孤独」刑罚时,一直监控怜动向的男人,也就是监察官。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完全不明白。
监察官撇下惊讶的怜不管,佯装不知情的向门协打招呼。
「您是导师门协老师吗?谢谢您平日对小女的照顾。」
「您是朝槻同学的父亲吗?因为我迟迟联络不上您所以很担心,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啊,那太好了。」
女儿?我是这家伙的女儿?
这件事又好气又好笑,开玩笑也未免开过头了吧。
门协和监察官进行一场导师和监护人之间的对话。简单描述监察官所说的内容,就是他现在的工作据点虽然在欧洲,但还是得四处飞来飞去,而那个据点什么时后会改变也不清楚,因此要从那里跟他取得联络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为此感到抱歉。这次他是从认识的日本警界人士口中听到女儿的名字,听到时,他惊讶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但因工作还没告一段落,所以才迟迟无法回日本。虽然现在回来了,但又得马上回去等等,内容差不多就是这样。藉口蠢到让怜只能瞠目结舌,不过,门协压根儿没有想过在适当时机现身的监察官可能不是怜的父母。「哈哈哈,您一定很忙吧」被轻易的骗过。算了,总比用怀疑的眼光盯着看要好。
「我得回学校去了。要把伤养好喔,朝槻。」
「是……谢谢。」
「谢谢老师特地来一趟。」
「别客气,那我走了。」
门协和监察官互相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
「……那么。」
监察官确认门协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后,缓缓转向怜。
「没想到还会再跟你见面,朝槻怜。」
「唉呀,叫自己女儿的全名,这也未免太见外了吧,爸爸。」
怜故意用当初在滴草高中伪装乖乖牌时的口吻说话。这举动没什么意义,单纯只是想要惹恼对方。
惹恼对方似乎是立即见效,监察官的眉间出现数条深深的痕迹。
「别开这种恶心的玩笑,你想要我胃穿孔吗?」
「要是你压力大到胃穿孔,那就别扯那种无聊的谎。我听了也不爽到极点。」
怜恢复到原来的口吻,边昨舌边用充满敌意的视线瞪着监察官。
「真希望你能说些感谢的话。要是那个老师继续追问下去,我不认为你一个人可以搞定这个场面。」
他说得没错,不过,要她因此而向这个男人道谢,她宁可死也不肯。
「我又没拜托你帮我。」
「唉呀唉呀,你还是老样子呢。」
监察官重新调整根本没歪掉的领带,叹了一口气。
「好了,又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该不会真是为了要扮演我的父亲而来的吧?」
「那当然,我又不是义工。」
监察官将话题一转。
T'时间的意思』的人格跟七绪真依这个少女共谋叛变,这件事你知道吧?」
「我倒想间你,难道不知道我待在这里的理由吗?」
不是自愿躺在病床上的怜,感觉像是被对方当成白痴耍,表情因此转为狰狞,但监察官毫不在意的继续说下去。
「那个人格虽然被暂时封锁在『时间的意思』内,但他已经脱逃,并且来到这个时代,而且是跟七绪真依之外的人类一起来的。」
「你说什么——?等等,刚才你说的话每一句都很奇怪。」
怜惊讶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无法就这样接受事实。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东西的存在?那东西不是将自己彻底的隐藏起来吗?他自己是那样说的。而且,说有除了真依以外的人来到这个世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真依说过,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站在『他』那边啊。」
虽然怜没有打算全盘接受真依跟「他」所说的话,但对她来说,监察官说的话也同样不值得相信。
「你的问题切中正题。」
监察官对狐疑的怜点头,表示理解。
「按照先后顺序,我先把我们时代所发生的事情说明给你听吧。首先,神官们得知『时间的意思』的人格为了改变这个时代的历史,所以试图杀害鸣濑玲人,然后,便将那个人格封锁在『时间的意思』内部。而且到目前为止,只有神官们才知道那个人格的存在。到这里的说明,你都听得懂吧?」
怜点头回应,心想这简直就像在听一个臭屁的老师讲课。
不过,「他」是诞生自「时间的意思一 对吧?那么「时间的意思」对「他」来说,应该是类似肉体,或者说是母体才对,用封锁这个字眼来表现有点奇怪。
「到这里为止我懂,但有一个问题,那家伙的目的不是要改变历史,而是要摧毁『时间的意思』。把他封锁在他想破坏的目标里,这种行为不知该说无谋还是愚蠢呢?」
「这问题问得很好。」
监察官严肃的点头赞同怜所提出的问题,气氛越来越像是在上课了。
「因为,除了『时间的意思』这个容器外,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关得住那个人格。虽然也能进入人体,但要让那个人格全部进入人体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个人格是无法跟『时间的意思』切割,他就像是只被绑上铁链的动物,虽然改变铁链长度就可以扩大活动范围,但活动半径的中心点一定是『时间的意思』,一旦发生什么事,就非得回『时间的意思』不可。这一点跟那个人格的意愿无关。」
听他这么解释,怜才想起来,当怜询问附身于真依身上的「他℉要是现在杀了真依,「时间的意思」是否也会被摧毁这个问题时,他说就算杀了真依,也只不过是回到未来罢了。原来那不是要逃回去的意思,而是被拉回「时间的意思」里。
「想要限制他的行动,把那个人格封锁在『时间的意思』里是唯一手段,但将他勉强关进『时间的意思』里,又会衍生『时间的意思』的支配权会被那个人格夺取的危险性,因为没办法离开内部到外界,同样也表示他人无法从外界来干涉内部。为了不让那个人格随意使唤『时间的意思』,神官们故意关闭『时间的意思』九成的机能。在这个阶段,那个人格拥有『时间的意思』百分之七,而神官们则拥有百分之三的支配权。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要进行时间移动必须要有『时间的意思』的运算能力,但运算能力并不需要用到百分之百的力量。这个时代的电脑也一样,如果只是启动一个应用程式,根本不需要用到电脑所有的空间。」
虽然怜不懂电脑,总之先点头便是。
「要执行时间移动这个应用程式需要『时间的意思』百分之十的能力。只要那个人格的目的是藉杀害鸣濑玲人来消灭『时间的意思』,那么就不能让那个人格来到这个时代。」
「等等,这么说神官那方应该也没办法进行时间移动,不是吗?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理由很简单。因为那胶着僵状态已经崩毁,所以,神官们将之前刻意关掉的『时间的意思』恢复到原状。不过,回复状况根本还不到一半。」
「胶着状态崩毁了……?」
「人格的支配权是百分之七,神官们则有百分之三。这样加起来有多少?这可是连小学生都算得出的加法问题喔。」
「神官当中,有人背叛其他人去帮助『他』……?」
听到怜如此低语猜测,监察官点头承认。

突然现身向真依道歉的那个男人,玲人从来没见过。不过,声音倒是挺有印象的。虽然眼前这副景象十分奇妙,不过,一旦明白是什么状况,就会对自己又被牵扯在内这一件事感到厌恶。
『好久不见,但好像也没分开那么久,但如果说你好,似乎又有一点愚蠢。』
那位从未谋面、五官严肃的壮年男子对玲人露出温和的微笑。老实说,这种微笑和他的长相一点也不搭,反而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真的很想对你说,你是哪一位啊?不过,问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合理吧?」
玲人边说边做好随时可以逃跑的准备。他记得真依确实说过,「他」只有她这么一个伙伴,所以,玲人并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考虑到前阵子「他」曾做出要「杀」他的宣言,玲人有想逃跑的反应是正常的。
如果「他」的人格目前在那个男人体内,那么真依就不会杀他,因为她曾公开表明自己是「他」那边的人,所以,对真依也不得不有所提防。因为有此想法,所以在将大部分的精神都集中在那个男人身上的同时,还是会朝真依的方向偷瞄。
玲人还以为会看到因终于能达成目的而露出炯炯目光的真依。
「……!」
但真依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玲人所说的话,茫然若失似地凝视着出现在眼前的男子。
她不认识他吗?不,还是恰巧相反?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会……!」
真依好不容易从喉咙挤出这段话。
「爸爸?」

「背叛其他神官的是真依的爸爸?」
怜是「不要」的人类,她并不清楚位居「有用」人类中最上位的神官的事。她只知道,神官的职务是侍奉「时间的意思一 并且可以跟「时间的意思」直接接触,一种类似管理员的人们。当然,她之前并不知道真依的父亲是神官。
「为何有那么做的必要?神官不是在那个时代,被当成最伟大的一群人吗?」
「被当成吗?」
监察官发出一声轻笑。
「我知道你是因为厌恶才这么说的,但确实是一针见血的说法。统率、治理世界的并不是『时间的意思』,而是躲在暗处的神官们。换言之,事情就是这样。」
「你现在说这些干嘛?会平白相信『世界是由机器管理,并且指引方向』这种愚蠢说法的人,头脑本来就有问题。」
「虽然对你而言,这是很愚蠢的说法,但那个时代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如此相信的。由于那个人格的叛变,以及伴随而来的强制停止『时间的意思』的机能,事情的真相已逐渐暴露在阳光下……你觉得知道的人会怎么想?」
「因为被骗,当然会生气吧?」
怜未经思考立刻回答,因为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答案。
不过,监察官却摇头浅笑。
「别把全世界的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坚强。」
「我……」
「嗯?」
「……不,没事。然后呢?」
怜差点说出「我没那么坚强」这句话,她连忙将话咽下。怎么可以对这个男人泄漏自己是个软弱人类的想法呢!
「大部分的人感到混乱,因为『时间的意思』具备将世界导向正确未来的最高存在价值观崩毁了。感到混乱是最自然的反应吧?」
对从没认为「时间的意思」是世界顶点,或者是根本不想这么认为的怜来说,这是非常难以理解。
「那你也因此感到混乱?」
「我吗?」
监察官抱着双臂思考。
「过去我把『时间的意思』当作神明般崇拜,现在突然告诉我其实那都是骗人的,的确让我感到混乱。不过,即使这样我也没有能马上改变生活方式或思考方式的适应能力和智慧。很多人因此陷入混乱,但那又怎样呢?不管是暴动还是什么的都没有发生。社会仍旧把人分成『有用』和『不要』,然后渐渐迈向衰退。大家内心到底怎样我是不知道啦,但表面上却跟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想将来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那只是不聪明、顽固又愚蠢吧。」
怜断然做出评论。
「没错,就像你说的。」
监察官脸上浮现自嘲的笑容。
「就因为都是些像我一样讨厌变化的人,那个时代才会腐化的吧?虽然危机感我是有的,不过从未想过该如何去做,只是乖乖的听从吩咐,做好自己的工作,因为那是最轻松而且最可靠的生活方式。」
「……」
怜多少可以了解他的想法,因为她也有被告知的命运,而且还让她知道有对抗命运的可能。怜当然决定挺身反抗,怎么可能过着某人擅自帮她决定的命运,别开玩笑了。不过,走在没有事先铺好的平稳单行道上,的确很辛苦。不单是走,还得自己找路、自己选路。怜被赋予的命运是不幸的,但是没人能够保证自己选择的命运会比被赋予的命运来得幸福,说不定反而更加悲惨。既然如此,就勉强接受被赋予的命运说不定也不错。这样的诱惑偶尔、真的偶尔会出现,怜也差点想那样选择。
「……你刚说工作对吧?现在你来这个时代应该不是要来监视我的吧?是要来监视真依、真依的爸爸和『他』的吗?」
完全不想跟讨厌的监察官一鼻孔出气,因此主动把话题拉回到前面。
「不是监视,而是命令我将他们逮捕并送回。」
「为什么是你?」
监察官的工作应该只负责监视而已。
「其实,要让机能停止的『时间的意思』恢复原状得花一些时间。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那个人格和七绪神官动了什么手脚。」
看吧!「时间的意思」只不过是一台机器,只要一、两个人动个手脚就可以让它不听使唤。
「神官们虽然拚命的修复,但恢复程度却还不到百分之二十,因此,无法进行多人数的时间移动,只能让一个人进行时间移动。」
「喂……该不会那唯一的一个人就是你吧?」
听到怜无礼至极的说法,监察官嘴角再次露出自嘲的苦笑。
「似乎是因为我认识你跟鸣濑玲人吧,就只因为这样。他们大概打着会比较容易说明,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得到你们的帮助这样的如意算盘吧。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这种选择应该是正确的吧?」
「你觉得我会帮你?」
「别作无谓的逞强了,要是不管的话,鸣濑玲人说不定会被杀喔?」
「……」
虽然不爽帮监察官,但如果这家伙真的把「他」和真依带回未来,那一切就都解决了。
「不过,我也不想使唤受伤的人,我来这里只是要给你个忠告,提醒你要有所戒备。」
「戒备?」
「在你提问第一个问题时,我没说七绪神官为什么会叛变,对吧?其实,他被迫撤去神官一职,就是为了承担下容许自己的女儿和那个人格接触,以及叛变的责任。由此可猜得出,他为了泄愤,要跟那个人格联手采取某些行动。不过,对已经有七绪真依这个伙伴的那个人格来说,特地重新跟七绪神官联手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该不会从一开始,真依的爸爸也是他的伙伴?如果是父女就应该有可能。」
「不可能。听说七绪神官一开始就是推动消灭那个人格的急先锋呢。他非常讨厌那个诞生自他们掌控下的『时间的意思』的麻烦人格,而且七绪真依之所以会帮助那个人格,似乎是因为对父亲的反抗。」
如果真是如此,那的确很奇怪。讨厌「他」的七绪神官竟和「他」联手,而且为什么「他」要用七绪神官的身体来这个时代呢?
「对『他』来说,人类似乎只是让自己能来这个世界的容器。如果只是要杀玲人,真依就应该足够了,该不会还有其他目的吧……?」
「说不定喔。可是,想知道答案就只能问当事人啰,在这里做无谓的推测是没用的。」
监察官转过身。
「那我走了喔。因为『时间的意思』几乎没办法运作,害我既不能停留在时间的空隙,也无法进行瞬间移动,所以只好老老实实的用脚去找了。如果有遇到鸣濑玲人,我当然也会把这件事告诉玲人,但我的工作说穿了,就只是逮捕七绪神官和他的女儿。所以,如果他有来,你就把我刚刚说的话转告他,要他小心戒备。」
「你觉得那家伙是被人提醒就肯躲在家里的乖乖牌吗?」
怜苦笑,而监察官也露出同样的苦笑,摇摇头。
「就因为这样,我才来你这里啊。」
「……原来如此。」
监察官离开病房后,房内又变回只有怜孤单一人的寂静病房。
怜盯着白色墙壁深思。
监察官说要去找真依和她爸爸,只要那两个人被逮捕,那这次的事件就可暂时画下句点吧。虽然不清楚,特地把真依带到医院的玲人能不能接受这个结局,但对怜来说,这样就够了。
不过,事情不一定会这么顺利,因为「他」想杀玲人。说不定即使是现在,玲人已经陷入危险。如果有这种可能性,那我还应该乖乖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吗?我是那种人吗?不是早决定要保护玲人了吗?
怜把朋香她们送的那套摆在床底下的衣服拿出来,并摊开白色的长裙。
「穿这种衣服肯定不好行动。」
虽然嘴上抱怨,但除了这套也没别的衣服,因此怜也只能将就穿上。她甚至应该感谢朋香跟仁美送她这套衣服。
怜下定决心,缓缓的将脚放到地板上。
「呜……」
脚底碰到地板,腹部肌肉一用力,怜还是会害怕伤口裂开。
——我怎么可以说害怕呢!
她责骂自己,迅速的脱下睡衣换上朋香她们送的衣服,果然就像她们说的,衣服尺寸刚刚好。怜把脱下的睡衣摺好,放在病床上。
她偷偷从门内探头窥看走廊的情形,看来护士和医生都不在。
OK!她为自己打气后便走出走廊。表现得光明磊落应该就不会被识破了,怜挺直腰杆以稳健的脚步前进。
每当跟医生或护士擦身而过,怜都胆战心惊的,但在医院里,并没有人会向怜打招呼,她成功的顺利溜出医院。
「呼……」
可能还是有点紧张吧,怜一出医院便无意识的深深吐了一口气。但现在可没时间让她享受久违数目的新鲜空气。
要上哪找才好呢?
因为怜不晓得真依爸爸的长相,所以打算从玲人找起。门协来过医院,表示学校已经放学,而玲人并不是那种放学就会直接回家的人。
「……可能性最高的就是那里啰?」
决定好目的地之后,怜稍微加快脚步,朝该处前进。
拜托不要让这件衣服染到血。
怜边走边这样祈祷。 .

真依似乎对自己的爸爸会出现在这里感到惊讶,而玲人第一个感想竟然是——这对父女还真不像。
不过,这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就因为这样怜才会说他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但天生个性如此,所以也无可奈何。
「……那、有什么事吗?这样问是不是很蠢?」
不拐弯抹角的思考,当然会认为对方是来杀玲人的。不过——
「怎么会……」
真依看着自己的父亲——与其如此说,倒不如说是凝视着「他」——她茫然若失的看着对方。看来事情出现变化,起码在这段时间发生了真依不知道的事。
「如果是要来杀我的,那我可是会全力抵抗,请多指教喔。」
玲人的俏皮话让「他」如脉搏跳动般的嗤嗤发笑。
『你还是一样,很有反抗的精神呢。不过,如果是你跟我对打,你是赢不了我的。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我很会控制人类的身体。』
「没胜算就想办法找出胜算啊!」
『就算跟我谈精神面也没用。』
「他」轻耸那比玲人稍微宽阔的肩膀。
虽然这些话让人很生气,但他说的也是事实,因为连怎么看都觉得不太会运动的真依身体,只要「他」去使用就能做出超乎常人的动作。这也可说是证明了,人类是如何没好好运用自己的身体,但同时也证明了,即使不是真依的身体,他也应该有办法做出同样的动作。
那我到底该怎么逃脱呢……?
就像当初他对怜跟真依说的,玲人是不会选择将对方杀害的方法,他只会想要如何说服对方,这种白痴和平主义者才会用的方法。而且他还认为这方法是行得通的。但是,他的对象是真依。他从没料到会有这种大叔中途突然加入。
自己的行动好像都慢了半拍,这一点都不好玩,总之还是先逃离这里。
『啊,你不用逃跑也没关系啦,我已经不想杀你了。』
当玲人打算退后一步时,「他」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制止玲人的行动。
「什么……?」
在玲人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之前——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真依用微弱的声音询问。
「不是要杀了鸣濑玲人,创造没有『时间的意思』存在的未来吗……」
『原本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我的想法有些改变,而且情况也不同了。因为现在我有除了你之外的帮手。』
「他」自豪的将手放在暂时借用的七绪胸口。
『就是他——你的父亲告诉我比杀害鸣濑玲人还要好的方法。那不是要改变历史的这种不切实际的方法,而是要在那个时代发起革命。』
「革命……?我爸爸……?」
『现在在未来,因为「时间的意思」里存在我这个多余的人格,以及神官在「时间的意思」背后支配着世界这两件事实外泄,混乱已经开始扩散了。』
「他」说完后,安静片刻并露出浅浅微笑。
『真的要感谢真依,因为有你的协助,才使得神官们的恶行及我的存在被公开。』
「啊……嗯……」
真依发出不成语句的声音,看来她真的不知道这种情况。
虽然「他」说不杀自己,但玲人却感觉到对方似乎会做出更糟糕的事情……
「杀我不是改变历史最直截了当的手段吗?你是说找到其他更有效率的方法?如果只是让谁跌倒,这我倒是可以帮忙……」
「他」否定地摇头。
『我的意思是说,已经没必要从这个时代来改变历史了。我跟七绪都确信,未来世界日渐混乱的现在正是那个时代的转变期,因此现在即使不用改变历史这种慢吞吞的方法,还有更直接的方法能创造出没有「时间的意思」存在的社会。』
「更直接的方法……?」
『很简单,就是创造一个新偶像来替换掉「时间的意思」啊。这么一来,没用处的「时间的意思」就会被废弃摧毁。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世界上不需要两个神。』
他再次把手放在胸前说:
『你们不觉得这是个好点子吗?准备「时间的意思」跟神官的替代品,让他们各自接下前者的角色。七绪现在从神官的位置被赶下来,要继续待在原处是非常困难的。所以,他打算放弃神官的角色,另外创造一个类似的角色并以此自居。刚听到时我很惊讶呢,因为他从神官位置被赶下来的原因,就是我和真依呀。』
向敌人求援是不顾羞耻的丢脸行动,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举动是玲人绝对做不出来的,但或许能做到这一点才算成熟。
『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事情能进展得那么顺利,不过对我也没什么坏处。就算革命失败,「时间的意思」废弃论诞生的可能性还是很高,毕竟用机器替代神明真的是件很可笑的事。只要拥戴一个更好的偶像,人类的心便会追随而去吧?』
「这只是你个人的猜测吧。」
「他」点头,爽快的承认。
『不过,我并不是「时间的意思一 不会耍轻松就能预测未来的那种方便把戏。我并不想只按照自身的希望来进行推测而已。』
这家伙真的不是人类,是个诞生自机械的心吧?
看着「他}玲人不禁怀疑起那个大前提,因为「他」这个人格也太像人类了。
『而且,那是发生在我消失之后的事,所以要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确也说得过去。只要将我曾做的事深刻留在那个时代的人类心中,我就很幸福了。』
「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吧,你这个自杀自愿者。结果你还不是只考虑到自己。」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最讨厌「时间的意思一 而且相信只要「时间的意思」消失,那个世界就会改变。所以,我打算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乱七八糟又很自私的论调。
「没有比认为自己正确的人还要愚蠢的家伙。再说,你说要用来取代「时间的意思」成为神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说神就有点夸张了。七绪似乎也没打算让她当神,就如字面的意思,只是当个偶像罢了。』
「……」
『你不懂吗?我不想杀你,却还特地到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跟未来有关的。是鸣濑玲人、七绪真依还有——
「该不会……」
『没错,用来取代「时间的意思」的是朝槻怜。』
「他」微笑着这么回答。那充满欲望的笑容完全不像「他℉难道这是身体主人七绪发出的笑容,还是「他」发自本性的笑呢,玲人并不清楚。就因为猜不透,才让他背后产生一股凉意。
「要朝槻当偶像?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玲人隐藏起内心的恐惧,狠狠瞪着对方,但「他」却说「是吗?」并露出微笑。
『关于这一点,我没发表意见的余地,因为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七绪不是我。』
「而且,你们是不可能把朝槻怜带回未来的吧?那家伙不是被丢弃到这个时代吗?」
因为被丢弃、无法回去才让怜这么苦恼。
『关于这一点完全没问题。的确如你所说,朝槻怜是被丢弃到这个时代的罪人,而且已经在这个时代定居下来了。不过,你试着回想一下,她原本的角色是什么?』
朝槻的角色?到这个时代的理由?
为了杀死玲人,这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虽然这是真正的目的,但直到数天之前,除了「他」跟真依之外无人知道。怜是因为「流放过去」的刑罚才来这个时代,而「流放过去」的真正目的,是要填补从这个时代被带到未来的人类空缺。
「也就是说……」
『没错,只要对调到未来的人再跟她对调一次,朝槻怜就能回到未来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就算她已经习惯这个时代,但毕竟只是替代的角色,所以,朝槻怜是有可能回到未来的。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找到那个应该回到这个时代的人了。只要把朝槻怜送回未来,那个人便会自动被送回这个时代。只要有七绪的协助,这点小把戏我也能做到。』
「他」的语气宛如能轻易解开的数学公式,而这语气也让玲人气愤到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逆流。
胡来!把朝槻、把人当成什么东西啊……!

真依虽然表情茫然,却还是一字不漏的听着玲人跟「他」藉由爸爸的嘴巴说出来的话。话是这样没错啦,但要是不知道事情原委,实在很难接受眼前的状况。
但就像背叛害怕漏听一字一句的真依,「他」突然陷入沉默,一个人开始频频点头。
『——嗯,说得也是,说不定那样比较好。那我先在你的身体里面休息,希望你不会感到不高兴喔,因为现在我没办法回到「时间的意思」里。回去的话,就无法再回到你身体里,而你也会无法回到原本的时代。』
「他」将视线移向真依。
『真依,你爸爸说有话要对你说,我想由他亲自说明会比较好吧?那我就先暂时退开啰。』
他安稳的闭上眼睛后,真依父亲的身体就像突然被剪断操控线的人偶般的瘫软,并在膝盖差点碰到地面时,抬起头来。
「啊……啊……」
真依很清楚那个举动的含意,因此害怕了起来。
「……」
抬起头来的那个男人,用锐利的眼神瞪着真依。
「好久不见了,真依。没想到我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跟自己的女儿见面。」
「爸爸……」
这种方式是?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竟然在五百年前的过去相见吧,不过真依却对「这种形式」有着另一种解释。
那就是,没想到会同时见到父亲和「他℉
「为什么爸爸会跟『他』联手呢……」
「刚刚别人说的话你没在听吗?我的目的跟他的有部分重叠,所以才相互合作,就只是这么单纯罢了。」
「怎么会这样……爸爸你不是讨厌『他』吗?」
「的确讨厌,老实说现在我还是讨厌。不过,只要我得不到其他的帮助,那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寻求『他』的协助。都是你们才让我被赶离神官的位置,为此而感到愤怒也是事实,但是我不会感情用事的做出可利用却不利用的蠢事。所以,我冷静不受到情绪影响去寻求『他』的协助,也才能够出现在你的面前。」
冷静不受到情绪影响……
这确实是个聪明的生活方式,甚至可以说,就因为成熟才能做出的伟大举动。不过,爸爸和「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褒奖。
如此狡猾。
如此没有原则。
如此没有操守。
真依有种被「他」和爸爸背叛的感觉。
但就在几分钟之前,真依才刚摆脱内心的迷惑,对玲人宣告她只要顺从「他」的命令,但现在却……
父亲无视错愕的真依,继续说下去:
「我能了解,你对包括我在内的神官们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才会做出这种行动,像这样看到我跟『他』联手也不会觉得有趣吧?我不是不能够理解,但成熟一点吧,现在我们的目的跟你的目的其实并无差别。真依,告诉我朝槻怜在哪,我要把她带回未来,然后让她成为『时间的意思』的后继者,而我要像对待『时间的意思』一样,在背后当她的保护者。」
「这样不是什么都没改变吗?况且要朝槻怜当偶像,那怎么可能办得到?」
「并非如此。」
爸爸否定了真依的不认同。
「如果这是首例,我也不打算这么做,但这是有前例的。只要让事情像以前一样发展就可以了,完全不会有问题。」
「凯帝˙罗姆纳西斯……」
「没错。」
那是在真依的时代家喻户晓的男人,他毫无保留的发挥「时间的意思」所赋予稀少的神之恩赐及政治力之类的,结果产生将人分为「有用」和「不要」的政策。
「在他之后,就没有出现后继者了,因为我们神官并不需要那样的后继者。不过,朝槻怜是我们那个时代,唯一具备坚强到可以对抗命运的内心的人类,这一点『时间的意思』也证实了。所以,要让她登上跟凯帝˙罗姆纳西斯相同的地位就不是那么困难。只要能这样,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因为要机器成为人类的向心力本来就很奇怪。只要以朝槻怜的名义主张『时间的意思』废弃论,那『时间的意思』和神官这个职位将会一起被消灭,所得的结果就是,让朝槻怜取代『时间的意思』并让她的监护人取代神官的地位。」
「那样……那样是错的!」
「把人当偶像有什么错?不只有凯帝˙罗姆纳西斯被当作偶像,历史上也有很多这样的人物,而我只是让朝槻怜成为其中一人罢了。只是要让她的名字跟照片出现在比我们时代久远的历史课本上,如此而已。」
「那不是重点,爸爸想做的不单只是象征性的交换吧?那根本是错误的!」
「那你就对吗?」
「啊……」
「你心中有真正的正义吗?你只是顺从『他』而已吧?这种人有资格批评他人吗?」
「那是因为『他』是对的……」
「你口中的『他』,可是跟刚刚被你指责所作所为不对的我站在同一阵线喔?虽然我们的目的稍微有点不同,但打算做的事却是相同的。就算说我们是一体同心也不为过。但你只批评我一个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那是因为……」
错误的爸爸和应该是正确的「他」确实是一体的,这让真依的脑袋混乱到似乎就要沸腾。
「而且,你所说正确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我承认现在以『时间的意思』为中心的世界确实有不幸的人存在,但同时也有幸福生活的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改变看事情的角度,就可以看到完全不同的一面。所以,你能肯定那个世界绝对是错误的吗?」
在那个时代,「不要」人类的朝槻怜很不幸,那身为「有用」人类的自己又如何呢?从「他」口中得知真相,并立誓要做对的事之前,自己是过着怎么样的人生呢?
「那是诡辩……」
如此微弱的语气,已是她竭尽所能做出的抵抗。
「那么,你到底希望有什么样的未来?什么样的未来才能让你满足?而你又能证明那样才是正确的吗?」
「我……」
真依只发誓要顺从「他」做正确的事,她不可能幻想过未来的景象。
「都没有吗?那么就服从我们吧。这跟你之前做的没两样。」
真依的父亲伸出手,而「他」就在父亲体内。
「告诉我朝槻怜在哪,我不会伤害她的。」
我想反抗错误的爸爸,然后做正确的事情才决定顺从「他」的。
那现在握住爸爸的手是对的吗?还是错的?
两者是相反的行为、是矛盾的行为、是相克的行为。
「不要……不要……」
在真依的眼眸中,父亲手的轮廓逐渐模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真依的脚使不上力,双脚发抖的跌坐在柏油路上,眼泪扑簌簌的滴落。
「哼……真是个长不大的小鬼。」
对女儿没握住他伸出的手,七绪昨舌责备,接着对体内的「他」说话。
「这根本是浪费时间。走吧,我把控制权让给你。听好喔,别花太多时间。『时间的意思』一旦完全恢复,对我们可是很不利的。」
接着他便闭上眼睛。
当他再次张开眼睛时,父亲身体的主导权已经交到「他」手上了。
『真依,你果然还是拒绝了你父亲。』
「因为、因为爸爸他……!」
因为爸爸是错的,他只是紧抓着自己地位不放的人类罢了。
『真依,我必须向你道歉,明知道这会让你难过却还是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因为除了破坏「时间的意思℉我没有其他的目的。』
「他」温柔的碰触真依的肩膀。
真依相信「他」是对的,因为「他」即使牺牲自己也要消灭「时间的意思]
过去早已决定要永远跟随的「他一 却将碰触真依肩膀的手迅速抽回。

「他」说了些很任性的话。
『我知道自己做了背叛你的事,所以为了再次得到你的帮助,我才会说服七绪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是我所能表达的最大诚意,希望你能了解。』
「诚意?」
再也听不下去的玲人突然插话:
「如果这也称得上是诚意,那开车撞到人,只说一声抱歉,再丢一张千元钞票就逃跑的人,不就变成充满诚意的人了?」
『随便你怎么说。我有我的目的,我只能在允许范围内展现我的诚意。我可不想被你批评。』
「也稍微想想这样会不会给周围的人造成麻烦吧。说什么要杀人,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了,没想到这次竟想把朝槻带回未来?就算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不是「时间的意思一 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所以,只好看情况来做出最好的行动。』
「朝槻不可能会当偶像的吧?我看把麦克风交给她,她会立刻折断吧!」
『我说的并不是那种偶像。』
「他」带着苦笑回答。
不必说明,玲人也知道不一样。虽然明星和偶像在聚集人心这一点相同,但最后是获得宠爱,还是到达崇拜境界,这就大大的不同。
『这跟她愿不愿意无关,只要把她带回未来,接下来要做的就很简单了。你也知道吧?在我们那个时代,只要你想,就可以轻易窜改他人的记忆。只要记忆改变,想法也会跟着改变。』
「……!?你想控制朝槻!」
『她必须代替「时间的意思一 不管未来的民众有多愚蠢,也不能让他们发现她是假货。』
「你也差不多一点……!」
『起码该感谢我放弃杀你吧。』
「胡扯!是你自己把杀人宣言撤回的,这有什么好感谢的!」
『哈哈哈,说得也是。虽然我想问出朝槻怜在哪,但我看不管问谁都得不到答案吧。』
「他」交互看了玲人跟真依之后说:
『既然问不到,那我要走了。也许你们会想阻挠我,不过,先告诉你们那是没用的。』
「他」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消失于现场。
「那个混蛋……!」
总之,要先通知怜这件事,她现在因为受伤无法动弹。
「等等……」
真依抓住想尽快前往怜所在医院的玲人制服袖子,满眶泪水的她就像只迷路的小狗。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哪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应该是你自己该想的事吧?你不是照自己的意思来这个时代的吗?」
「是、是没错啦……但那是因为『他』要我这样做……」
这家伙果然很没主见。
虽然只是停留在怀疑的阶段,但其实真依的自主性真的非常薄弱。她只有依赖某人或是顺从某人的选项,不、她不可能不会自己选择。继续上滴草高中,应该就是出自真依自身的愿望。自己决定该怎么行动,真依应该可以做到,只是她没发现自己可以。
「接下来,你就自己决定该怎么做吧!」
玲人试图甩开真依抓着他袖口的手。
「再见了,七绪。」
想赶快前往怜的医院,但玲人却发现跌坐在路中央的真依,身体仍然动也不动。
啊——混帐,真麻烦!
玲人快步走回到真依身旁,抓住她的手,硬是把她拉起来。
「总之你先跟来,然后再思考你想怎么做。不要搞错喔,要想你该怎么做,不对!是想你希望怎么做。」
对开口要她一起来的玲人来说是邀请,但对真依来说,似乎视为一种命令。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被玲人拉着手腕,开始步履蹒跚的向前走。
真的很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从玲人及真依面前离开的七绪,跟体内的「他」开始交谈。
「如我所预料,真依不打算协助我们吧。」
『这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对你的反抗心才会让她决定帮忙我的。结果没想到你竟然和我联手,内心会感到混乱也是正常的。』
七绪回答从自己体内发出「他」的声音,毫不掩饰的蹙起眉头。人体发声器官之外的部位会发出声音,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要怎么说呢,就好像自己变成一尊空心的铜像般不快吧。
「我就说那家伙还只是个小鬼。」
七绪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体内说话,因此,他就像在自言自语般的把话说出来。
「他」是诞生自「时间的意思」的人格,彻底分解的话,也只不过是可用0和1表现的资料,并不具有实体。以七绪那个时代的技术,要让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寄宿在人体内并不困难。虽然需要在人体埋入特殊的机器,但只要想成就像是把资料下载到人体,就不会觉得有何困难。
既然答应要合作,当然得让「他」进入自己的体内,接纳另一个不同的心灵——要认同「他」也是心灵,其实也是有抗拒的——老实说,让「他」进入自己的身体并不会感到开心。
只要「他」在自己体内,应该会感觉到自己的不悦,但关于这一点「他」却什么也没说。
『给她一点时间,等她冷静下来说不定就会跟随我们了吧?』
「我们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必要跟义务,而且我原本就反对以那种方式出现在真依和鸣濑玲人面前。」
因为「他」说无论如何都想要劝说真依,七绪才不甘愿的答应。
『虽然很可惜,但也没办法。』
嘴上说可惜,但从「他」的语气却丝毫感觉不到惋惜之意,反而有种达到目的的成就感。
……该不会出现在真依跟鸣濑玲人面前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他」不是人类,不!就因为不是人类,所以更想凸显自己的存在。过去向七绪神官们提议破坏「时间的意思」时,也曾使用做为半个「时间的意思」的我之类的字句。虽然可能是为了提高说服力,但听起来也像是想凸显自我存在之意。
『你会感到不安吗?放心啦,先别管真依,但鸣濑玲人肯定会想阻止我们,不过他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也是啦。」
这说法是正确的,所以七绪表示同意。
睥睨眼前一片繁华的街道,夜晚即将来临。四处开始亮起灯光,在七绪眼中,那些亮光只是不起眼的装饰,觉得无聊而嗤之以鼻。
七绪站在某栋大楼楼顶吹着风,是「他」踩着墙壁攀爬上去的。虽然这栋大楼并不高,但正常人是不可能踢着墙就能爬上顶楼的。虽然七绪对他没特别锻炼而且明显开始老化的身体竟然也能办到这种事而深受感动,但也很不甘心竟然有人能比自己更善于运用原本只属于自己的肉体。这也凸显了,不单只有自己,而是所有人类是多么不了解使用身体的方法。
『风景真不错。』
对七绪来说,眼前的景色很无趣,但对「他」而言似乎并非如此。
『你大概无法理解吧?但对只能一直待在「时间的意思」里的我而言,无限宽阔的空间要比任何东西还要有价值。』
「很不凑巧,我从来没有被关在某处的经验。」
『真无情。』
「他」发出苦笑。
「如果真的那么想看外面的景色,那就永远附身在某个人身上好了。我个人觉得要是能附身在朝槻怜身上就太好了,因为那个少女会听从我们意思的机率很低。」
『虽然我很想帮你忙,但我想跟「时间的意思」一起死。请允许我拒绝吧。』
七绪无法理解。
「他」说想死,想跟「时间的意思」同生共死。
七绪可以理解「他」厌恶「时间的意思」的理由,孕育自己的母体,也可说是自己另一半的「时间的意思℉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但竟被当成神明般崇拜。可是「他」却被当作BUG之类的阻碍者对待,这样会产生负面情感也是不得已的吧,而因此想破坏「时间的意思」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七绪无法理解为什么连「他」自己也想一起死,破坏「时间的意思」和自身的死亡要如何连结在一起呢?
『你不懂吗?』
「他」插嘴这么问,似乎刚才又读取到七绪的思绪。
『我没有实体,甚至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存在。我几乎没有能做的事,也没有希望,唯一可能达到的愿望就是破坏「时间的意思]要是不能达成这个目的,我就只留下无意义的永恒,只留下永远不会产生变化的自己,这我难以忍受。』
「我的意思是,无法理解你为何要寻死?」
『你不觉得所谓的死是最简单又最高段的变化吗?』
「……够了,你的话让我越听越烦。」
七绪不想理解,他跟追求变化的「他」不同,维持现状才是他的本分。维持神官的地位就是他最大的愿望,就因为这个愿望难以实现,才会和「他」联手;为了创造极度类似神官地位的角色,才会来到这个乏味的过去。他从没想过要掌控全世界,只求不要沦落于比现在还要低的地位。也许他人会认为这是贪得无厌,但七绪自认这并不是欲望,只是纯属于执着而已。
「想求变化就随你吧,我只要可以得到类似现在的地位就够了,不求多也不求少。」
『你已经是无限世界的支配者了,还说不求更多,这个说辞也太不像话了。』
「他」发出呵呵呵的奇怪笑声。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支配者,而且其他神官愿意的话,我甚至不介意他们也担任代替神官的新工作。」
『这方面就随你决定,反正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如果事情都照着计划走的话。」
把朝槻怜带回未来,并大肆公布「他」是「时间的意思」的人格,再由「他」和七绪神官口头发表朝槻怜是「时间的意思」的继承者。之后,只要把世界各地的「时间的意思」给破坏,计划就成功了。虽然要把零星座落于世界各地的「时间的意思」全部破坏可能会费点功夫,但只要「时间的意思」本人和朝槻怜下令,人们就会依令执行吧,毕竟到时已经提供一个比机器更真实且有血有肉的偶像。七绪和「他」都认为,人心流向这一方的可能性非常高。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朝槻怜,没她一切都不能进行……真是,要是能去别的时间空间那一切都好办了。」
譬如,如果是刚到这个时代的朝槻怜应该会比较容易说服,因为那个时候的朝槻怜对未来的愤恨处于最高点。
『别唠叨了、别唠叨了。因为「时间的意思」的功能降低,所以才变成这样的状况的啊?要求这么多也没用,专心做好现在可以做的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七绪对用安慰语气说话的「他」不耐烦的回答。虽然「他」说的没错,但因为外在因素让事情不能照自己想法进行让他感到很火大。
时间移动说来简单,但执行的步骤却意外的复杂。先设定要去哪个时间的哪个地方,并得确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有不属于那个时代的人类在时,不会造成时间洪流的负担。另外,因为是来回的,所以也必须确保出发时代和目的时代之间的来回通路,这方面倒是意想不到的麻烦。跟河水相同,时间洪流不会停留在原处,而是随时都在移动。为了维持打开的通路就必须持续进行复杂的运算,这就是进行时间移动不可缺少「时间的意思」运算能力的理由。
但七绪所在的时间里,「时间的意思」的功能下降。虽然还是可以进行全部的演算步骤,但是却会花去太多时间,而且说不定会被其他神官发现,所以,七绪延用为真依打开的通路来到这个时代。
这么一来,两人便只能去有真依存在的时代。但如果「他」藉着这个通道进入真依的身体,而当时的时间点真依身体里也有「他一 这样同样物体重复存在的状况可能导致「他」被时间的洪流弹开。他们不希望发生这种不必要的危险,因此,就算会有点麻烦,他们还是选择来到这个真依体内没有「他」存在的时间点。结论就是,因为跟「他」合作导致诸多限制,老实说这一点也让七绪十分不愉快。
应该知道七绪有这种想法的「他一 气定神闲的说:
『只要找市内急救特约医院就好了,我想应该不会花那么多时间的。』
「搜索工作就交给你,毕竟你就是为了做这件事才来的。」
七绪用这句话当切换点,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他」。
『那走吧。』
朝黄昏的街道,「他」轻松飞翔。
双脚离开地面,只有冰冷的风触碰身体。
虽然将控制权交给了「他一 但五官感觉还是共享的,因此,七绪此时同样能完全感受到这种漂浮感。
七绪讨厌这种漂浮感。


5.困惑与摇摆

高架桥下一个人也没有。
还以为应该会有人在这里,所以,怜的心情就像是扑了一场空。
「真糟糕……」
如果不在这里,就根本无法知道生性自由的玲人会在哪。
心想那家伙真像只随性走动的猫,不过这句话要是被玲人听到,他一定会回「你才像只猫」吧。怜将背倚靠在生锈的铁网栅栏上,心中发着牢骚。
怜掀起衣服检查伤口,伤口并没有出血的迹象。伤口还没拆线当然不会出血,但怜确认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空无一人的高架桥下,感觉比平常还要宽阔许多。但怎么会觉得难以平静。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的身体似乎开始讨厌一个人独处……不,其实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吧?
怜在未来没有朋友,却有如同家人般以强烈羁绊栓在一起的伙伴。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用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来形容也不夸张。他们同时被逮捕、被处以同样的刑罚,同样因「流放过去」的刑罚被流放过去、因「孤独」的刑罚度过孤单的岁月,最后因「命运的决定与通知」被赋予不幸的命运。
智莉和秀孝都因为这个刑罚而死,米克和龙洙则不清楚被送往哪个时代,但他们应该也被这三种刑罚折磨着吧?
照理说,怜应该也是如此,应该会变成那样。但事实上,「孤独」刑罚被解除了,也知道自己能跟「命运的决定与通知」这个刑罚对抗。「流放过去」的刑罚虽然还存在,但现在已找到自己归属的地方,根本不想回到未来。
跟其他四个人比,只有自己非常的幸运。不只比伙伴幸运,跟其他「不要」的人类相较之下,也可说是十分幸运的境遇。
怜时常苦恼只有她一个人幸福真的可以吗?甚至现在也是。
因此,当她被告知只要杀掉玲人就能改变未来时,她真的很苦恼。
即使会被「他」或真依操纵、即使双手会沾满鲜血,但这么做不就是被迫送到这个时代的自己该有的使命吗?
基于这个想法,怜决定用真依归还的那把自己曾经拥有的小刀杀死玲人。
但是,她下不了手。
因为,现在她所拥有的更为重要。
要是杀了玲人,安居之所、朋友、心全都会失去。玲人就像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象征,只要有他在,就能以充实的心情去滴草高中上学,也能开心的和朋香她们聊天。要是玲人不在了,现在这里的一切似乎全都会瓦解。
玲人是道防波堤,要是没了他,自己一定会被海浪吞没消失。
怜讨厌这样。
怜很清楚这是种任性的行为,是完全不为他人着想,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但即使如此,怜还是不想杀玲人,也不想让其他人杀他。
怜抬头仰望夜空,却因高架桥的阻挡而看不到。没有星斗和月色的漆黑夜空,让她回想起未来世界中「不要」的城镇。那里将不会有任何改变,怜即使心知肚明,还是发誓要保护玲人。
「大家,对不起,我要保护玲人,我想那样做。」
怜对不可能再见面的伙伴们道歉,挺身离开栅栏。
「……找看看吧?」
除了这里,怜可以想到的地点就只有玲人家或滴草高中,考量到现在的时间,人还在学校的可能性应该很低吧?
「……这样的话,就从家里开始找起吧?」
怜只去过一次玲人的家,所以脑海中的地图有些模糊,但她相信应该不至于迷路。
「……真是的,这种时候就想骂自己为什么不买手机。」
如果有手机,就能轻易联络对方见面了。也因为没有打的机会,连号码也没记住,所以现在连打公用电话的办法也行不通。
「下次买支便宜的吧。」
也可以跟朋香和仁美传传简讯,说不定也不错。
怜试着想像小心翼翼的使用手机传简讯给朋香她们的自己,一定会因为传没有图案、表情符号的平淡简讯给她们而被唠叨吧?说不定会因为输入错误而发了一个怪简讯呢。
不过,怜很向往那样子。
「下次还是买吧。」
对,下次。
如果这次能保护玲人。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真依根本不在乎,无神的双眼透过视觉神经不断传送到脑海的影像是什么,因为她连自己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是为了什么才拒绝图书委员的工作呢?又是为了什么扬言只顺从「他」呢?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全被摧毁,只留下永无止境白费力气的空虚感。我为什么非得遇上这种事呢?
哪里做错了吗?反抗爸爸?决定顺从「他」?还是其他的?
谁啊、快点告诉我。
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没有任何人给她答案。
要我自己找?怎么可能?我没办法。
自己否定这种可能性的心,渐渐沉淀。
如果没有人愿意帮我,那就会像当初发现爸爸的真面目时一样,不!应会在周围筑起比那个时候更厚的壳吧?
之所以在快要变成,却又没有变成那样,是因为右手传来的他人体温。
「……?」
迟钝的感觉突然苏醒,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握着。
啊、原来是这样,鸣濑正拉着我的手啊?
就像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
只要被人牵着,就不用思考到底该去哪。
这样很轻松。
就这样带着我吧。
她真心这么希望,但才刚这么希望,愿望就被粉碎了。
「啊!抱歉,一直紧抓着你不放。」
发现自己一直抓着真依手腕的玲人,突然松开了手。
真依看着自己被放开的手腕,虽然不痛却有点发热、发红。
「……」
继续抓着我的手不就好了。
真依抬头看着玲人,但他似乎不会再继续牵她了。
现在不得不自己想该怎么办,但即使想这么做,她还是什么都想不出。玲人要我和他一起去,所以我就跟他去,事情就这么单纯。
这种想法很奇怪吗?
在自己那个时代,并不是件奇怪的事情,因为「时间的意思」的分配,所以人类会乖乖的分成「有用」和「不要」。
「……」
虽然还不明白这种想法到底奇不奇怪,真依心想,但现在身旁的这位少年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有这种想法吧。
玲人按照自己的意思拚命的往某个方向前进。不用想就知道,他现在打算去朝槻怜住的医院,但却不了解他去医院的理由。虽然知道玲人打算妨碍「他」和爸爸计划的进行,只不过,她不了解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红灯而被迫停下脚步时,真依问他:
「你爱朝槻怜吗?」
「干嘛突然问这么恶心的问题。」
玲人虽然边焦躁的踱步,边瞪着迟迟不转绿灯的号志灯,却还是回答态度胆怯的真依所提出的疑问。
「我怎么可能会爱那个粗鲁的家伙?要是朝槻她向我求婚,我也会落荒而逃呢。就算拿刀威胁我,为了我的尊严、骄傲以及往后的人生,我发誓一定会说NO。」
虽然半开玩笑的回答,但似乎真的不是爱情驱使他现在的行动。
「那你为什么想要帮助朝槻怜?我不懂你为了朝槻怜挺身而出的理由。」
「……说得也是喔。听你这么一说,会被人觉得奇怪也很正常吧!」
玲人陷入片刻沉默后,在行人号志灯亮起那一刻,再次开口说道:
「……因为她是我的同班同学,这算不上答案吗?」
真依摇头说「这不算是回答」。
虽然知道玲人将朋友和同班同学看得十分重要,但扣除这个想法,应该还有其他理由。
「嗯——这个嘛……这么说的话,一定会让那家伙很生气,但我想理由应该是觉得她很可怜吧。不过,我所谓的可怜,跟同情或怜悯那类的情感不同,与其说是同情,或许感同身受这种说法更为贴切吧。因为那家伙虽然很辛苦,但还是拚命的想要融入这个时代对吧?如果是我孤单的被丢到一个全然陌生的时代,我能够像她一样吗?虽然她还是有想自取灭亡的阴沉想法,但我觉得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而你和那两个家伙试图做的事情会让朝槻这阵子的努力全化为灰烬吧?一想到这件事就超不爽的,所以我才会想要帮助朝槻。」
「……这种想法真伪善。」
按照玲人的逻辑,不管对象是谁,只要对方努力他就得挺身帮忙。那根本不可能,而且对方努力的方向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或许吧。」
玲人边快步前进,边苦笑。
「但我不在乎,因为我不想后悔。照着感情来行事,后悔的可能性会比较低,因为那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呀!」
行经车辆的红、橘、黄各色车灯照亮玲人,照得五颜六色的玲人。
这个人和
我、
爸爸、
「他」、
朝槻怜
不同。
因为他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因为是鸣濑玲人?
秋季太阳很早就下山,不知何时四周已经一片昏暗。
「快点喔,过了七点访客时间就结束了。」
看手机确认时间后,玲人加快速度,几乎可说是用跑的速度前进。
「好……好。」
真依也跟着他加快速度。
她依旧想不透为什么自己也要跟着跑。

两人抵达怜住的医院已经快要七点了。由于看诊时间只到六点,所以这个时间是刚安静下来的时刻,但两人刚踏进医院就立刻感觉到院内嘈杂的气氛。
不擅长运动的真依,上气不接下气地环顾医院内部。
「怎么了……?」
玲人似乎也察觉到院内不平静的气氛,但他并不像真依一样呼吸急促。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总之我们先去朝槻怜的病房吧。」
在玲人的催促之下,两人搭上可乘载病床的宽阔电梯,除了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共乘。
电梯缓缓上升到玲人指定的楼层。
真依和玲人肩并肩,盯着显示楼层的灯号,她鼓起勇气开口询问:
「那个……鸣濑同学。」
「这次又要问什么问题了?」
大概因为数字变化的速度有点慢,让玲人回答的语气带着些许不悦。
「为什么要带我一起来呢?想要让我变成你的伙伴?」
老实说,现在的自己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并不是那样。因为如果把你一个人丢在那,万一你哭了我也不会开心,所以就先带你一起来。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当玲人深感无趣的回答完时,电梯门正好打开。
「要是我哭了……?」
不管让她快要哭出来,还是什么的,刚刚真依真的哭了,但为什么哭呢?让真依哭的原因并不是玲人,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在意。
真依注视着前面,距离自己数步远的玲人背影。
这个跟自己同年龄的少年,比朝槻怜还让人难以理解。他们两人之间的差异,并不在于出生时代或性别这么明显的原因上,真依感觉这个少年在本质上具有决定性的差异。
是温柔?天真?还是坚强?
虽然想要面对面的问他,但或许连玲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吧。
「——什么P朝槻不见了η」
就在因玲人的事情而陷入思考时,却被他抓狂的吼叫声拉回现实。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怜的病房前,而满脸困惑的医生和女护士,无意义的聚集在房内的空病床周围。
「不见是什么意思!?」
玲人抓住身边的医生,像是要把对方吃掉。他就像电影和电视剧常见的情节那样,揪住医生的白袍胸口。
「你、你问我也没用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嘛。」
「连什么时候不见也不晓得吗η竟然会让病患不见,这是什么烂管理制度啊」」
「你、你这样说也没用啊……」
屈服于气势下的医生,痛苦地挤出甚至称不上藉口的回答。
医院方面确实有疏忽,但一般医院并不会二十四小时的监控病患,责备医院其实有点过分。
「可恶!该不会被那家伙先带走了吧P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追到未来去啊!?」
玲人粗暴地打了墙壁一掌。
确实有可能已经被带走,不过……
「最起码,我想至少不是从这里被带走的。」
真依指向空无一人的病床,床上摆着摺叠整齐的睡衣。
「不管是『他』也好,还是被掳走的朝槻怜也好,都不可能把睡衣摺得那么整齐吧?更何况穿什么都无所谓,所以『他』或爸爸不可能悠哉的等她换衣服。」
「听你这么说,的确也有道理。换句话说,是朝槻自己溜出医院的吗?到底为什么……」
看到玲人抱着双臂,绞尽脑汁的思考,真依才惊觉到某件事。
为什么我要出主意帮助这个人呢?
「你们晓得为什么吗?对了,你也是那事件的被害者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跟之前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是的话就得赶紧通知警察。」
「啊……不……我……」
跟刚才的立场相反,现在换成玲人被医生追问。真依认为如果刺伤怜的自己站在玲人身边,似乎会让他无法好好说谎,所以她离开玲人和医生,顺便调查怜的病床周边。
真依注意到脚边的地板上有只大型纸袋。好像看过,这是昨天朋香她们送怜的东西嘛。照朋香所说,里面装的应该是衣服,但是现在纸袋里却空无一物。这就代表怜是穿着袋里的衣服溜出医院的吧?
到昨天为止,怜都乖乖的待在医院,突然企图逃跑应该是有什么理由。虽然真依不清楚理由为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跟「他」及父亲出现在这个时代有关吧?
「上哪去了……」
想看看怜应该身处某处的夜景,但她的身体却僵硬了。
在窗外,真依的父亲就像一只蜥蜴紧紧的贴在窗户玻璃上,姿势既滑稽又怪异。
现在握有身体支配权的应该不是父亲而是「他」吧?当对方的视线跟真依对上后,露出父亲即使想做也做不出来的温柔微笑。不过,一个以夜景为背景,贴在窗户上面的人做出那种笑容,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啊、啊……」
「他」透过窗户玻璃稍微打个招呼后,便离开窗户,宛如融入黑暗般消失无踪。
真依转过头看其他人,但玲人和其他人似乎都没发现这件事。
……是亡灵吗?
方才的景象让真依出现这种荒唐的想法。虽然以某种角度来说,「他」就像是亡灵,但只要有真依父亲这个容器,就不能说是亡灵。
真依不想、也不应该看到刚刚的景象,但她有看到的必要性。
只有感觉最不敏锐的自己发现「他」,这应该是为了要让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立场,才刻意让她发现的。
「喂,七绪。」
总算把医生唬过去的玲人,拍拍好像又快要哭的真依肩膀。
「总之她不在这,我们去别的地方找吧。」
「啊……好。」
差点哭出来的真依跟在玲人后面。
真依没有告诉玲人「他」刚刚出现在窗户外,因为没有必要、也不想说。
要是将这件事说出口,就等于「他」舍弃自己这件事已成定局。
这种心情好悲惨喔。

越晚街上越热闹。夜晚本该是宁静的,为什么这个时代却这么吵呢?
监察官在夜晚的人群中走着,对包围着自己的嘈杂喧闹感到厌恶。
在监察官生活的时代,干净和肮脏区分得很清楚,也就是所谓的「有用」和「不要l监察官是「有用」的人类,成长、生活在保持清洁到几近病态的环境。那样的人类是不可能喜欢这个「干净」和「肮脏」混为一体的时代。虽然因为工作来过好几次,但完全没有想要去习惯。
可以的话,真不想来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浪费自己的时间,让他厌恶无比。
「但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
这次的任务明显超出监察官的工作范围。
况且监察官的意见是,想改变历史是不可能的,所以干脆放着不管好了。虽然朝槻怜和「他」有坚强到能改变命运的心,但对监察官而言,这说法根本是难以置信。人是不可能改变命运或历史的,就算能够改变,这也只是时间洪流变化无常而已。
他在公园旁发现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杯无糖咖啡,稍微休息一下。
走了这么久的路,或许摄取一点糖分会比较好,但这个时代的加糖咖啡对监察官来说过甜,不合他的口味。
他感觉得出他的脚因为长时间行走,累积了相当程度的乳酸。
这种事果然不适合自己。
通常,过去要找人都是「时间的意思」负责的工作。只要告知姓名和特征,「时间的意思」就会在瞬间告诉你,对方在什么时间会出现在什么地点,简直和下达神谕没啥两样。那机械的确是神,只不过现在的「时间的意思」无法发挥那种力量,神已经堕落了。身为「时间的意思」的信奉者,照理说应该会感到悲叹,但同时接收到神官们下达的命令和听到事情真相的他,心中却只浮现原来如此的这种淡然心情。他不认为对「时间的意思」的信仰是虚伪的,但知道事实之后,那份虔诚的信仰却瞬间烟消云散。对一件事情感到失望就是这么一回事吗?还是因为「时间的意思」并不是真的神呢?
不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在未来,知道事情真相后而混乱的人很多,但只要过了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出乎意料的简单冷静下来吧。
「『时间的意思』不是神的世界吗?」
监察官啜了一口只有苦味的罐装咖啡后,如此低语。
监察官对没有「时间的意思」也依旧顺利运行的时代有所见闻。虽然他并不觉得那样的时代有什么魅力,但同时也明白「时间的意思」并非绝对不可缺少的。如果要从有「时间的意思」的世界,以及没有的世界二选一的话,他一定毫不迟疑的选择有「时间的意思」的世界。不过,没有就以没有的方法来适应不是吗?现实中,虽然他还是边抱怨,边依靠双脚找寻七绪神官他们的下落。
「……话虽如此,但只希望不会有那么剧烈的变化。」
就因为有这种想法,自己的世界才会逐渐迈向衰退的吧?这跟池塘很类似,要是水没有从河川流入池塘,那池塘的水面就会一直维持在平静的状态。不过,如果没有新的水流入,那池塘里的水就会变得腐臭、污浊。
即使明白这个道理,还是会有不希望水面起涟漪的胆小想法。
不论结果如何,那个时代或许都没救了。
监察官自我折磨的笑了,把剩下毫无甜味的咖啡一口气喝完并丢进垃圾桶后,再度开始搜索。到头来,自己只能做好被指示的工作,而且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想做。
「已经找过什么地方了呢?」
他不觉得继续胡乱搜查能找到要找的人。换句话说,还是先找到鸣濑玲人,确保他的安全比较好吧?比起目的不明的七绪神官,多少能掌握到行动范围的那个少年应该比较好找。虽然不认为他会照自己的话做,但至少唤起他的注意应该比较好。和受伤的怜不同,他原本就打算找到玲人之后,要请他帮忙。
「——嗯。」
他边想这件事,边转过转角,没想到正好碰上他烦恼着该找还是不该找的少年。但不知为何,他身边还跟着回收目标的其中一人。
他叹了一口气说:
「好久不见了,鸣濑玲人。」
「嗨,没想到竟然还会遇见你。」
玲人的脸部因厌恶而有些微扭曲,他随便举起手替代打招呼。
「我也一样。」
虽然双方都讨厌眼前的状况,但说不定这就是命运的指引。
「——那么,你把七绪的父亲和那个悲观程式到这个时代的消息告诉朝槻了?」
从监察官那里知道他前来这个时代的理由,接着,他向监察官说明「他」出现在他们面前,以及所说过的话。
「……嗯 。 」
听完后,监察官发出一阵呢喃:
「从你所说的判断,那个人格应该还没和朝槻怜接触吧。那么,朝槻怜从医院脱逃的理由就很容易猜测了。那个少女绝对不可能逃亡,换句话说,她是为了要保护你才溜出医院的吧?」
从玲人听来,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什么!?朝槻要保护我!?」
「我不知道七绪神官他们的目的,当然她也不知道。那么判断她想阻止他们达成杀害鸣濑玲人这个最初目的较为妥当吧?」
「哇,超极丢脸的。」
玲人想像着那个画面,抱着头夸张表示他的厌恶。
「实际上,她也真的救过你一次吧?」
哇、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那另当别论啦。」
玲人接不下话后,监察官便将视线看向真依,不知道是待不下去还是冷静不下来,真依将脸朝下。
「七绪真依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要是不管她,我可能会过意不去……」
「只因为这个原因?」
「单纯只是这样。」
还会有其他理由吗?玲人以挑衅眼神看着监察官。
「算了,随便。这次重要性较高的是七绪神官。如果没有那个人格附身,七绪真依就不可能构成威胁,到时候再处理吧。」
监察官一脸失去兴趣的模样,将视线从真依身上移开。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从这个情形看来,找七绪神官和找朝槻怜没什么差吧?因为七绪神官在找朝槻怜,而朝槻怜在找鸣濑玲人。这样的话,应该去鸣濑玲人可能会去的地方找啰。」



「我可能去的地方……?平常打篮球的地方最有可能吧?」
不管怎么说,最有可能在那里。
「其他地方呢?」
「KTV、游乐场、牛井屋、家庭餐厅、汉堡店,再晚一点的话,可能会在学长街头表演的地方,有钱的话说不定会去飞镖酒吧……」
玲人边回想自己平常的行动,边屈指计算。
「够了,再算下去没完没了,那些地方就交给你去找。你就随意到朝槻怜觉得会找到你的地方去找,我去高架桥下找。」
监察官打断玲人的话,擅自发出命令。被这家伙命令虽然很不爽,但是监察官不可能知道玲人常去的游乐场在哪,因此,玲人只好乖乖照做。
「喂,可以找我朋友帮忙找朝槻吗?用所谓的人海战术吧?」
「虽然你说得很有理,但这次却不值得鼓励。那个人格并不是人类,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算会造成些许伤害也毫不在乎。如果那个人格真的拥有坚强到可以改变命运的心,那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人。」
的确,那东西杀人是不会犹豫的吧?我可不想看到和彦他们满身是血的景象。
但是,这么一来人手一定不够。
「为什么只有大叔你来这个时代啊。未来应该也有警察之类的人吧?至少要带一个机动小队来嘛。现在不是说会给时间洪流太大负担的时候吧?」
「刚才已经说明过了吧?『时间的意思』几乎没有在运作,现正处于无法进行多人数时间转移的状态。」
「那从『时间的意思』已经回复功能的时代派来不就好了?」
「你说得没错。不过,之所以无法实现的原因是,『时间的意思』恢复功能的未来根本不存在吧?」
「喂喂。」
这不就表示「他」的目的达成了吗?
「也或许是我们几个想出了办法,所以没增派人手吧。」
「不管是哪种,都不值得期待——」
未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是吗?
玲人叹了一口气。
「结果,还是得用手中现有的牌想办法是吧?」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做现在能做的事,这就是人应尽的本分吧。」
「说话别像个替人开释的死老头,听了超不爽的。∟
「但我认为那是真理啊。」
「你……」
监察官那副十分达观的态度让玲人很不爽,但他很有自信要是自己开口抱怨,那么就会像让堤防溃堤的河川般一直破口大骂,所以只好忍耐下来。
「……那么找到七绪的爸爸之后,接着该怎么做?」
「我希望可以逮捕他,让他无法行动。最终的目的是让我触碰七绪神官的身体,将他带回到五百年以后,但由于『时间的意思』的功能显著下降,让我无法藉由瞬间触碰就将他带回到五百年后的世界。」
「具体来说,要碰触多久的时间?」
「一分钟到两分钟。」
「无法行动喔……」
就像「他」附身到真依身上那样,要是真依父亲的身体支配权被「他」掌握住,也会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动作。要是想让那样的他静止不动,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吧?
玲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伸进书包翻找了起来,他从书包拿出原本昨天打算还给怜的那把用布包裹着的刀子。
即使被布包裹着,监察官似乎还是知道那是什么。
「那也是一种方法。」
玲人用猜疑的眼神看着监察官。
「……你在动什么歪脑筋啊?我顶多只是想让对方受点伤,让他无法行动罢了。」
监察官只无趣的说:
「我没有权利限制你的行为。」
这么一句。
虽然很生气,但每件事情都在意也很愚蠢。
玲人打开包裹小刀的布,不是把刀子放回书包,而是放进学校运动服外套的口袋,他边这么做边说:
「那我要去找啰。我会去想得到的地方绕一绕,大叔你就去我们打篮球的那个高架桥下。」
「知道了。还有,为了可以互相联络,我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你吧。」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监察官从西装口袋拿出手机。
「……为什么来白未来的你会有这个时代的手机啊……」
虽然是易付卡式的手机,但最近想要买到那种的并没那么简单。
「这是跟你取得联络最好的方法吧?」
也就是说,不管「他」的目标是谁,打从一开始他就打算要玲人帮忙。虽然无法抹去被他操控的感觉,但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就没办法把「他」赶回未来。玲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做出跟中年老头交换手机号码的无聊行为。
监察官先拨了一通电话到玲人的手机,确认号码无误后,便往高架桥的方向出发。
「好啦,那我也要走了。」
为了方便拿出手机,玲人将手机放在运动外套的胸前口袋,然后在脑中地图将自己常混的地方做出记号,再将其中怜不知道的地点给删去。因为跟怜在高架桥下玩球的次数占大多数,所以留下的地点比他所想的还要少,少到用十只手指头就算得出来。
「真是的,如果受伤的人肯乖乖待在医院,事情就不会这么复杂了嘛。那个大笨蛋……」
打从和监察官碰面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真依,抓住赶着行动却又不断对不在场的怜抱怨的玲人袖口。
「……我该怎么办呢?」
跟先前问的一样,那给相同的答案应该就可以吧?
「……」
但觉得不太对,他不应该再继续管她了。
「不管我回答什么,该找出答案的人应该是七绪你自己吧?随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玲人甩开被她抓住的袖口,把真依留在原地自行离开。

真依被孤伶伶的留下。
原本想跟在玲人后面,但要是问她这就是她想做的吗?她也无法肯定。因此,她并没有跟玲人走。
「……」
在夕阳完全西下的街道正中央,真依呆站了约十分钟,最后因为站烦了,所以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繁华街道的人很多,很令人讨厌,所以真依很自然的朝宁静的住宅区方向走去。
我到底想做什么啊?
不晓得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的真依,非常羡慕明确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鸣濑玲人。
顺从「他」。
我不是早就这么决定了。
但这句誓言却被「他」粉碎,毫不费力的让真依变得如此凄惨。
我为何发誓呢?是基于何种信念呢?又是为了什么而行动呢?
抱着牺牲生命的觉悟来这个时代的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小丑嘛。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这个时代呢?
真依仰望夜空,月亮被云层遮住无法看见。
因为她边走边抬头看夜空,结果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到而跌倒。这一跌,书包里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教科书和笔记本凌乱的散落在马路上。在人烟稀少的住宅区人行道上,真依在丹桂树篱散发的甘甜香味安慰下,慢吞吞的捡起教科书以及笔记本,而她最后拾起的是今天刚借的书。
用来取代书签夹在书中的两张借书证露出些许来。
其中一张的表格里只写了一本书的书名,但另一张却连背面的表格都被填满,而且连表格外都写了书名。
我看了这么多的书喔……
凝视着被书名填满的借书证,内心被些许充实感及感慨掳获。
不是因为谁下的命令,只是因为有兴趣才看这些书的……大概是因为读书是件愉快的事。
虽然看书本身并不具有特殊的意义,但这件事跟继续去滴草高中上学一样,都是真依自己决定的。
然后呢?然后那又怎样?我该怎么办?
焦躁感不断扰乱她的胸口、拨乱她的发丝。
答案若隐若现,真依却自行铐上枷锁来阻碍。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真依以自嘲的语气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之后,她才发现原来问问题的人是怜。也许是因为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就勉强外出的缘故,让怜即使在只有路灯照明的漆黑夜晚中,也能明显的看出她现在的脸色很糟。虽然想问怜身体状况还好吗,但就算间了,她也不会回医院休息,因此打消念头。
「因为你不见了,医院可引起不小的骚动喔。」
取而代之的,真依把医院的状况告诉怜。
「?你去过医院了?」
怜身穿白色长裙搭上橄榄色对襟毛衣。虽然很像仁美会挑选的,但老实说,这衣服一点也不适合怜。
「我跟想保护你的鸣濑玲人一起去的,他现在也还在找你喔。」
「保护我?相反吧……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怜朝真依逼近。
……怎么办?
瞬间,真依迟疑着到底该不该告诉怜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把事情告诉怜,多少会让怜他们比较有利。
真依凝视着怜,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是什么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呢?为什么身体状况这么差,还要为了他人如此折磨自己的身体呢?是信念?是决心?我想两者都有,那支持信念跟决心的又是什么呢?
「……『他』和我爸爸想把你带回未来,让你取代『时间的意思』当世人的偶像喔。」
「偶像?」
真依将附身到爸爸身上的「他」所叙述的计划告诉怜。连「他」背叛了自己,跟爸爸联手的事情也毫不隐瞒。
「呵、呵呵呵呵呵呵……」
听完说明的怜,边护着被刺伤的腹部边笑。
「要我取代『时间的意思』成为象征吗?蠢也要有个限度吧。啊哈哈哈哈……」
「只要你回去的话,就可以破坏你最讨厌的『时间的意思』喔。你不想回去吗?」
「不想。」
怜十分干脆的回答。
「的确,『时间的意思』会消失这一点挺吸引人的,但我可不想当傀儡。」
「这就要看你怎么做吧?爸爸只是单纯的想把你当成『时间的意思』的代替品,但我并不认为事情会如他所愿的顺利进行。只要你好好的钻营,说不定未来世界会有很大的改变。」
「也许吧。但即使如此,我也要留在这个时代。」
「那会不会太自我主义了?」
怜很清楚「时间的意思」的存在带给未来世界的负面影响,但即使如此,怜也不打算取代「时间的意思]这是她个人任性自私的想法。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那说不定会让命运改变呢?」
不知何时,真依改以追问的语气询问。
怜隔着毛衣用手压住腹部被刺的部位。
「那也是实话。希望之光已经变强的确是事实,不过,就算我没那种力量,我也会选择留在这个时代吧?」
「……为什么?」
「因为待在这里比较开心。」
对真依而言,这是个无聊的理由,但即使是在只有街灯微弱光线照亮的环境下,怜的眼睛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你觉得我很蠢吗?我也认为这是个很幼稚的理由,不过,也认为是个不错的理由。」
「你不是诅咒被遗弃在这个时代的自己吗?」
真依和「他」一起观察过怜,所以很清楚这件事。这个少女憎恨被附加在自己身上的三种刑罚,也憎恨将创造出那种刑罚,并定她罪的「时间的意思」视为世界中心的那个时代。
「的确,到这个时代的理由让我生气,也曾问已经习惯这个时代的自己这样下去真的好吗。不过,我喜欢去那间学校上学的自己,喜欢到能够将这些烦恼抛在脑后。」
「就因为那种情感就……」
不敢相信、无法理解,真依低声呢喃,怜则露出浅浅的微笑。
「真依讨厌那间学校吗?我很喜欢呢。在那里我就不是孤单一人,那里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就是相信这一点,所以才喜欢那个空间。虽然有点像玲人的想法,但这就是我想紧紧抓住这个时代的原因。」
——那里有我容身之处。
敢这样说的怜很无聊,但却也让真依羡慕。
真依现在才惊觉到,要是自己也有那种地方或是认识那样的人,那她就不会做这些事了吧。过去,她曾相信父亲是替世界工作而引以为傲;她也曾相信只要跟「他」一起做正确的事,这份决心就能掩埋被父亲粉碎的心。
真依想要可以支持、弥补自己心灵的东西。
「我……」
真依语气直接,但眼神空洞的看着怜。
「……我嫉妒你,嫉妒可以找到容身之处的你。」
非常浅显易懂的嫉妒话语。硬是将无法找到心灵归宿的自己,以及讨厌孤独却得到容身之处的怜做比较。就算是嫉妒也说不过去。
不过,怜只短短的回答「是喔I
真依问她为什么没其他意见,怜说:
「我也嫉妒过玲人。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淋着相同的雨,但为什么那家伙看起来却那么开心呢?为什么我就这么悲惨呢?试图杀害那家伙的原因,应该也是嫉妒心的延伸吧。」
所以,我没资格笑你,怜以这句话做结语。
好像。
这个人跟我好像。
「我——」
当真依想开口说话时,怜缓缓摇头。
「我没办法嘲笑真依,但我也无法理解你的想法。真依曾经想杀玲人,我无法原谅这件事。」
真依被怜狠狠的拒绝了。
「……」
刚才我竟然希望她能成为我的伙伴,怎么会如此肤浅呢。在被「他」背叛之前,我不是把她当作敌人的吗?
「对了,你说监察官去那个高架桥下了?虽然有点不爽,但看来跟那家伙会合似乎比较好。」
怜半自言自语的低喃,并往传来电车行驶声的方向看去。
「只要真依你不会加害我跟玲人,那你高兴怎样就怎样吧。虽然我不想原谅你,但我也不想报复你。如果你想继续去滴草高中上课,那就去吧……换成玲人大概也会这么说。」
怜对真依露出一丝丝温和的笑容。
「我……」
我想怎么做呢?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个问题又快要脱口而出。
在送来丹桂甘甜花香的夜风中,真依试图找出答案。
『——人类一定要依赖着什么才能活下去。』
但夜风送来的却不只有花香。
『人必须要有心灵寄托。也许是容身之处、也许是伙伴、骄傲或梦想,每一个人都不同,但我认为人类的确起码要有一样可以寄托的东西。我虽然不是人类,但同样的我也想要得到什么。』
「那又怎样?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杀人的想法,没想到现在你竟想逼我答应你的蠢计划,让你把我带回未来?」
怜用锐利如刀的眼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并不是水平的方向,而是斜上方。
『你有资格批评我吗?你不是也曾经想杀鸣濑玲人。』
「我没批评你,但就因为我们很像,所以才更气。」
『这就是所谓的同类相斥吗?』
「我不介意承认。」
『谢谢啰。』
借用爸爸身体的「他℉边笑边从屋顶跳下至地面。

跟真依的不同,现在「他」使用的身体应该说有点笨重。虽能轻易的从屋顶上跳下,但却一点也不轻巧,当「他」在柏油路上着地时,发出了沉重的声音,甚至感觉到地面有震度约三级的摇晃。
『嗨,几天不见了呢。』
怜不可能会想对稍微抬起手的「他」打招呼。
「你的长相和声音一点都不配,好恶心。」
才见面就立刻恶言相向。
「他」的声音非常的中性,就像是少年变声期前的音调。从身材魁梧的壮年——七绪神官身上传来这种声音,真的非常不舒服。
『真过分,这个声音可是我唯一的特征耶。虽然借用七绪神官身体,也能用他的声音说话,但那样你就不会认得出是我了吧。』
他就是真依的爸爸吗?
虽然也觉得这对父女很不像,但怜却更强烈感受到真依父亲身上散发出「有用」人类特有的骄傲。
「你一点操守都没有耶。之前不是才跟真依一起想杀掉玲人,这次又要跟真依的爸爸连手来抓我喔?」
「他」耸肩回答:
『我并不认为我没有操守喔。因为我的目标一直都是破坏「时间的意思一 以及自我灭亡。』
「你不是说想让那个时代变好吗?」
『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喔。没关系,那个时代只要没有「时间的意思」就会变好的。』
看到露出温和笑容的「他℉怜想吐他口水的冲动越来越强。
「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个目的只是附加的。」
『我承认这不是我的第一目标,正确的说,这是破坏「时间的意思」后的附加赠品吧。所以,虽然对真依很抱歉,但我还是决定要跟七绪神官联手。』
「他」看着真依,而怜也看着她。怜无法解读真依现在的情绪。在真依眼中,爸爸身体里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沉默了一分钟,以为真依会说些什么,但因为她什么也没说,让现场被一股诡异的寂静所笼罩。
『……没话对这个背叛你的我说,是吗?』
「他」有些失望的对真依微笑。
『好吧,我想你也知道,我要找的不是真依你,而是朝槻怜。』
「他」转身面对怜。
『从真依那里应该已经知道我跟七绪神官的目的了吧?不想乖乖跟我们一起回未来吗?我觉得回去不是件坏事。』
「我拒绝,我不想变成被操纵的人偶。」
『这样七绪或许会生气,但我想还是要看你自己怎么想。虽然会需要一些政治手腕,但只要你努力让那个时代变得更好,说不定真可以改变那个世界。因为,虽然只是假象,但毕竟你会位居那个时代的顶端。』
「就算这样我也不接受,确实我曾经希望能够改变那个奇怪的时代,不过现在的我更想留在这个时代。」
『——是吗?』
至今语气都算温和的「他℉这时语气的温和度瞬间下降。
『那么我就要强行把你带回去那个时代喔。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想七绪为了让你变成听话的人偶,应该会把你的心灵和记忆彻底换掉吧?不过,那是拒绝接受的你活该。』
「本末倒置也没关系啰!如果我坚强的心志就是改变命运的力量,那将我的心灵和记忆换掉不就没有意义了嘛!」
『说得也是。不过,七绪似乎是想让当上「时间的意思」后继者的你乖乖坐在那张伟大的位置就够了,你的心变成怎样,他才不在乎吧。』
这些家伙已经完全堕落,而且任性到了极点。怜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理由、手段是什么。
『来,走吧。』
「他」向怜伸出手。
「不是才刚拒绝吗?」
『那就没办法了,果然得强行把你带走啰。』
更加冷淡的话语当中,带有近似杀气的意思。
只要我活着就好了是吗!
当怜在心中暗自怒骂的下个瞬间,「他」就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
「他」把手伸了过来。
怜不顾腹部的伤势,仰身躲过那只手并顺势后空翻,以便拉开跟「他」的距离。
怜就这样背对「他」往前跑。
正面决一死战的胜算很低,更何况自己还是个伤患,因此,还是跟监察官会合再想办法把他们带回未来比较妥当。
『喔?都几岁了,还想玩捉迷藏啊?不过,我想你很快就会被我抓到……算了,就陪你玩玩也无妨吧。』
「他」那轻视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不过,怜曾经是街头流浪儿的过去也不容小觑,她从前不知道被警察追过多少次。而唯一被逮捕的,就是被送来这个时代之前的那一次。
——应该可以顺利逃走!
怜急忙前往高架桥下。
……长裙果然会妨碍行动。
怜边跑,边担心飞起的裙角会绊住双脚。
虽然对仁美她们很抱歉,但我想我不会喜欢这种衣服。

要叫「他」时,如果喊「他」会非常奇怪,而且不只是七绪神官,连真依也不曾那样叫过他。因为他这个词是用在说话者和听话者之外的第三者,拿来当专有名词实在有点勉强。
虽然也不是没有觉得不方便,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可以了。真依甚至曾经建议「他」想其他的名字,但「他」却拒绝了。
名字是象征身体的字句,但反过来说应该也成立吧?换句话说,身体代表自己的名字。
没有肉体的自己,怎么可以拥有名字呢?没有肉体、不应存在的自己,最适合当个无名氏。
因为「他」对这一点很坚持,七绪神官只好退一步的用「喂」来称呼「他l
「怎么让她给逃走了。」
『哈哈哈,她逃命的速度比我想得还快呢。算我误判吧?』
这场捉迷藏游戏的赢家是怜。原以为她会巧妙的躲过「他」试图抓她的手,然后往住宅区方向逃,没想到竟会消失在热闹街道的拥挤人群中,之后,就完全不知道怜往哪个方向跑了。
真是的,一只受伤的野兽还满会跑的嘛。
「他」笑咪咪的这么想。
「笑什么笑,我看你根本不是真的想抓她吧?」
七绪怀疑的说。
『怎么可能,我可是很认真耶。只是不想做些白费力气的事罢了。』
「他」虽然赶忙遮掩,却还是无法克制心情变得愉快的自己。
「可是她不是逃走了吗?要是她就这样躲起来了,我们想找也找不到。」
『放心,朝槻怜想在今天晚上解决这件事。而且我也不认为她会就这样逃走,因为她好像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哼,是吗?」
「他」虽然尝试安抚,但七绪还是不相信。
算了,这也没办法。谁叫我们是经过相互妥协之后才愿意联手的伙伴。
以这角度看来,真依可说是理想中的伙伴,但假使不跟七绪联手,「他」就会永远被封印在「时间的意思」里。而对「他」来说,这是极力想避免的事。
『事情没那么严重啦。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了解朝槻怜这个人喔。』
毕竟「他」曾跟真依一起搜集过她的资料,所以能掌握怜七、八成的个性。
『——啊,对了。我想到一个好方法喔!』
「什么好方法?」
『别问那么多,交给我就对啦。』
「他」依旧语气沉稳的劝七绪,希望七绪让出身体的控制权。
『……既然这么急,那就要快一点了。』
「他」这么低喃,奔驰在夜晚的道路上。
秋天冰凉的夜风轻抚脸颊,某种花的花香让鼻子发痒。味道虽然香甜,但几乎没有使用感官机会的「他一 根本不可能晓得那是什么花的香味。
有感官真好。
对人类来说,这是与生俱来的感觉,但对于诞生并存在于「时间的意思」中的「他」来说,这可一点也不理所当然,而且是种极新鲜且令他欢心的事物。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啊。
「他」内心也同时这么想。
不过,「他」却不想就这样活下去,而是希望和「时间的意思」共亡。
因为不是人类的「他」是没有所谓的寿命。
人类——不,不仅限于人类而是所有的生物——有各种不同的生存方式,但最终还是会迈向死亡。「他」认为,就因为生命有终点,所以生物才会拚命的活着吧。而不是生物的「他」甚至连活着也不被允许,只能无所事事的继续存在、永远存在。
没有比这个更可怕的事了,不会得到也不会失去、不会被给予也不会被夺走,甚至对世界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的存在。虽然长生不死是人类的憧憬,但「他」很想大声的说,想死都不能的痛苦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神明竟然有办法做到,这让「他」感到些许吃惊却也深感佩服。
就是因为如此才更加嫉妒、怨恨「时间的意思一 因为那东西根本不是神。
『不是神的机器,以及不是人的心吗?』
「他」如此低喃,并因这令人厌恶的对照而苦笑。
为什么我要诞生呢?为什么会存在呢?为什么会有这极度接近人类心灵的心呢?
就算问自己也得不到答案,其他人类也不知道答案,所以他很早就放弃寻找问题的答案了。
『不过,我存在这里时稍微展现自己应该没关系吧。』
因为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所以想消失。不过,他并不想连曾经存在过的事实都抹灭掉。不是将一切归零,「他」并不后悔在一开始就被设定成一无所有。
这也是「他」决定和七绪联手的理由。当初跟真依采取杀害鸣濑玲人以改变未来的方法,是要让「时间的意思」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可是这么一来,就只有真依和怜才会存留有关「他」的记忆。不属于这个时代人类的真依,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被时间洪流杀掉,所以实质上,就只有怜会记得「他」。
这样让他有点寂寞。
要消失就要像烟火一样,将自己深深刻印在人的内心。
『我怎么好像人类喔。』
「他」很开心自己能这么说,并更加快了速度。

怜逃走,而「他」去追怜。真依又被孤单的留在原处。
「我……」
该做什么好?该去哪里才好?
——你高兴怎样就怎样。
万万没想到,玲人和怜竟然说了同一句话。
要是我知道,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呀。
真依露出浅浅的苦笑。
朝槻怜和自己一样,有着脆弱、悲惨的部分,要是用错误的方式对待,就可能会瞬间粉碎吧。但那样的她还是能变坚强,能拥有不退缩、不迟疑、向前迈进的强韧度,也许那就是所谓坚强到可以改变命运的心志。但那种力量绝非靠她一个人取得的,而是她周围环境孕育出那种力量的。在未来世界共同求生的那些街头流浪儿伙伴,以及这个时代里的一年四班同学和鸣赖玲人都带给她力量。
「你果然让我很羡慕……」
那是一种非常危险,而且跟破灭只隔一层薄纸的心,是一颗既坚强又脆弱的心。
我学不来、也不想学,所以才更令人羡慕。
在夜风轻柔的鼓励下,真依迈开步伐,朝怜消失的方向前进。
要怎么决定自己该做的事,真依现在还不晓得。
所以,真依跟着怜的理由,大概是因为被怜给吸引住了吧?真依相信,只要看着怜,自己一定也可以找出答案。


6.橙色警报

已经把有可能找到人的地方都绕过一遍,玲人还是找不到怜,和监察官取得联系后,两人决定在高架桥下会合。
玲人以最短的路径穿过充满酒精、脂粉和香烟臭味的热闹街道,抵达平常跟和彦他们玩球的那个高架桥下篮球场时,只看见监察官一个人。因为今天大家没有相约打球,而且要是有熟人在,事情可能会很麻烦,所以没其他人出现反而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不过,往常只有玲人这些十几岁的年轻人出没的水泥高架桥下,现在竟站着一位中年男子,那景象实在是有够瞎的。要是在玲人来之前,监察官一个人打篮球杀时间的话,那一定会让人笑破肚皮吧。
玲人一踏进球场,监察官便缓缓转过头。
「不行,根本找不到。」
玲人先前已经用电话告知这件事了,所以,就算听到玲人这么说,监察官也没有回应。
「喂,该不会已经被抓了吧?」
「说不定。虽然只要和未来取得联系就可以确认,但以『时间的意思』现在的状况很难做到一点。」
「怎么什么事都要靠『时间的意思』啊。」
「这点我无法否认。」
玲人的讽刺对监察官无效。
「有想到其他地方吗?那些你曾和朝槻怜一起去过的地方。」
「那就……只剩学校吧?」
「这个时候学校应该已经关了吧。如果她要找你,去那里找的可能性很低。」
「的确如此。那么……」
玲人在脑中,将记忆高速回转到跟怜相遇的五月底。
在这里或滴草高中活动的记忆最多,其他地方都只去过一次,都是很难想像怜会特地前往该处找他的地方。也就是说,她有印象的地方是……?
「——啊,我知道了。」
只剩下那座天桥,也就是怜企图从上面跳下自杀的那座天桥。要不然就是怜边哭边帮他包扎被刺伤的手掌的玲人家。
把想到的这两个地点告诉监察官,监察官说:
「天桥的可能性很低,但你家就有可能了。好,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顺道经过天桥再前往你家吧。」
如果爸妈已经回到家,至少可以问问是否有访客,但都在工作的爸妈在这个时间应该还没回家吧?
「好,用跑的吧?」
玲人和监察官一起准备离开球场。
『——难道不知道迷路的时候待在原处别动,才是最好的方法吗?』
从那个方向,昏暗街灯的光线所形成的那道比黑夜更为漆黑的影子,正朝两人移动。
「……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出场是你的癖好吗?」
玲人低声埋怨。
『并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不过也对啦,我承认是想要凸显自己的存在。所以,这样引人注目让我很开心喔。』
「你也替我们这两个陪你开心的人想想吧,真令人受不了。」
『我的最终目的是破坏「时间的意思」,这一点从没改变,好好享受过程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会妨碍到别人啦。给我乖乖的回到『时间的意思』里面吧!」
『那是我赌上自己的一切也想避免的状况喔。』
「他」缓缓走进球场,而玲人和监察官就像被推挤般的往后退。
「七绪神官,这是很明显的反叛行为。你明白这一点吗?」
监察官边退后边说,他并没有忘了自己的工作,但根本不具任何吸引力。
『好过分喔。现在是我操纵这个身体耶,希望你别无视我的存在——啊?我可以帮你转达啊?——知道了啦,那把一半的控制权还给你吧。』
「他」喃喃自语后,稍微停了一段时间没继续说话。
随后,从同一张嘴巴发出另外一种粗大、和外表相称的声音:
「你说我这是反叛行为?那我问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在谨慎执行神官的工作罢了。无法接受这么尽责的我却被撤除神官的职位。」
监察官稍微蹙起眉头回答: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表达意见的立场。如果你有异议,请找其他神官们,而且这跟刚刚我所指责的事情并没有直接关系。我想说的是,你跟产生于『时间的意思』里的人格一起试图破坏『时间的意思』是反叛行为。」
「啰唆!我只是想保有神官的职位罢了!这到底哪里有错!」
七绪激动到口沫横飞。
他是那种完全不听他人意见跟说法,只滔滔不绝说自己想说的类型的人吗?
玲人瞪着用口水污染他们游乐场的七绪,心想真是个棘手的类型。这种人大多都很顽固,玲人讨厌这种人。因为跟这种人说话一点也不开心。
那类的人要是被人否定,肯定会发飙吧。
七绪神官的心里大概有他的一套理论吧。但就因为这样才更恶劣。
『———好啦,就是这么一回事啰。』
当七绪激动到无法言语时,「他」又用同一张嘴开始说话,一刻也没让嘴巴休息。
『就算你责备那是反叛行为,我们也没打算要道歉喔。当然也没打算让你把我们带回未来。所以,你……很碍事。』
「他」才刚说完,玲人就感觉一阵风扫过。
但那当然不是自然生成的风,而是因瞬间接近两人的「他」强行排挤下所产生的风。
随着风窜进玲人和监察官之间的「他一 背向玲人,用某种格斗技巧的标准姿势朝监察官狠狠一踢。
啪。
骨头裂开的声音连玲人都听到了。
监察官被踢飞数公尺,并在水泥球场上滑行了数公尺。这段时间他都没发出任何声音,因为连发出声音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我再怎么厉害,好像也没办法把他踢到那个桥脚下吧,那么夸张的事真的很想做一次看看呢。』
「他」有点遗憾的说。
监察官一动也不动,应该没有死,但很明显的已经失去意识。
「他」踢了踢刚刚踹过监察官的脚,然后再将脚放下,接着缓缓的转向玲人。
『好,就进入正题吧?』
「正题?喂,你到底想干嘛?」
七绪神官的意识似乎还留有一半,同一张嘴交互发出两种音调的声音。
『那还不简单。我要把鸣濑玲人当诱饵,这样朝槻怜一定会来。』
「诱饵?那太慢了……」
『那你是说,要继续跟朝槻怜玩捉迷藏比较好啰?想那么做就请便。我不喜欢那个方法,所以把这个身体的支配权交给你。你就一直找到脚走不动为止吧。』
「你这家伙……!竟然沾沾自喜……!」
『当然会沾沾自喜呀。因为我比身体主人的你更会使用这个身体嘛。』
「你这家伙说什么……!」
这景象真的是奇妙又恐怖。如果不知道事情缘由的人,只会认为这个男人发疯了。
『好啦好啦,别那么生气嘛。放心,朝槻怜一定会来的。这个方法成功率绝对很高。』
「哼……」
『你就好好看着吧。』
「他」边愉悦的这么说,边用不可置信的速度绕到玲人背后。
『要抓住这个少年,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麻烦。』
——拿我当诱饵P别开玩笑了!
玲人判断想逃离动作超乎常人的「他」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剩下让对方无法行动,再叫醒监察官,然后把他们带回未来这个方法了。
玲人伸手抓住放在运动外套口袋中的小刀,打算将刀拔出。
『很可惜。我是不可能放任那慢吞吞的动作啊?』
还没从口袋里拿出刀子,玲人就被「他」从身后抓住手腕。
『况且你拿那个东西要干嘛?明明没有要杀人的觉悟。』
抓住玲人手腕的手逐渐加强力道。
「……呜!」
强到让人担心骨头是否会因此而粉碎的握力,压迫到血管和神经,让手完全使不上力。不敌痛楚的玲人最后只好放开小刀。
『对,这样才对嘛。』
「他」踢开小刀,银色小刀从球场中央滑到球场线。
「可恶!放开我!」
『我不要。』
玲人原想用另外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揍「他℉没想到那只手也轻易的被抓住,双手就这样被强行反扭到背后。
『回退右羽。 』
「他」用脚一扫,无法使用双手的玲人,就这样下巴直接碰撞球场的水泥地。撞击让脑袋剧烈晃动,脑海出现一片星海,没咬到舌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然后,你只要这样乖乖待着,我就不会加害于你。』
「你这样……对我……还说……不会加害我……!」
「他」哈哈哈的大笑。
『你应该感谢我只做到这种程度就收手。』
「他」用脚踩踏玲人的背及手臂,就像用大头针钉住的昆虫标本,即使玲人想动也动不了。「他」的鞋底深深嵌入玲人手臂的皮肉,丝毫不肯放松。
『现在就只有等待了。』
过了三十分钟,一个人也没来。
『好慢喔。我记得她说要跟监察官会合,所以她应该是会来这里的啊。』
脚踩着玲人,「他」用稍微不耐烦的语气自言自语。
「呿、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头跳,她又不是笨蛋。」
因为被踩着而压迫到肺部,让玲人很难发出声音。
『那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如果被抓的是朝槻怜,换成你是被引诱的人呢?因为知道是陷阱就置之不理吗?偷偷的一百八十度大转身,然后就逃离现场吗?』
「…………!!」
玲人不可能做那种事。
即使知道是陷阱,他也会现身想办法解决吧。
「他」轻笑。
『你跟她啊,其实有一些地方还满相似的呢。虽然是非人类的我所提的建议,不过,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会是满相配的情侣喔。』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对朝槻根本没有那种情感……!」
『也是啦,你们结婚好像是十年以后的事,现在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兴趣缺缺的回答,并在踩住玲人的脚上加重力道。
「呜……!! 」
肋骨跟手臂的骨头因压迫发出声响。
『真是的,不快点来的话,我可是会很头大耶!』

『喔,你终于来了啊……什么啊,是真依喔。』
真依抵达高架桥时,「他」以父亲的脸孔做出失望的表情。看到曾经信赖的两个人做出这种表情,真依难过得想哭。
「真依你来做什么?」
对身体的支配权似乎是各一半,所以在「他」说完话之后,立刻传来爸爸的声音。
「我是来找答案的。」
真依说完这句话后,爸爸不屑的嗤之以鼻。
「只是来参观的吗?那你就给我乖乖的待在那里吧。」
爸爸和「他」只说了这句话,似乎已经对真依失去兴趣了。
真依并不后悔自己曾经信赖过那两个人。如果真要说后悔,大概就是把那份信赖看得比自己重要。
『不过,既然真依都到了,那朝槻怜早就到此也不奇怪吧。她在哪里偷看呢?喂——快点出来喔,不然我就把鸣濑玲人给杀了喔?』
吃惊的不只有真依。
「你这是什么意思P我们的目标是朝槻怜吧!」
『我们?那是你的目的吧?对我而言,这样做虽然多少有点遗憾,但我并不介意采取杀掉鸣濑玲人,创造没有「时间的意思」存在的未来的做法。』
「你、你说什么η事到如今,你竟然想背叛!」
『别生气、别生气,杀鸣濑玲人终究只是最后手段啦。对现在的我来说,带朝槻怜回未来,把「时间的意思」彻底破坏的方式成功机率比较高,而且这是让我在人们记忆里留下印象的最好选择。我也会尽全力朝这个方向进行啦。所以,亲手杀死鸣濑玲人对我来说,就像是个腹案吧。你不需要那么激动啦。』
「你这家伙……!!」
『再说,你竟然会用背叛这个字眼,未免太荒唐了吧。我们打从一开始不就是相互妥协才联手的伙伴吗?还是,你已经完全信赖我了呢?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会很开心呢。』
同一张嘴交互织出对骂的言语。
这是多么丑陋的画面啊?
就像站在篮框下的观众,看着以爸爸的身体将玲人踩在脚下的「他」。
『喂——快点出来喔。』
「他」就像是踢罐子游戏的鬼一样,踩着玲人朝四周喊叫。
『我真的要杀掉他了喔。』
「喂,我不是叫你别那么做了!我可不想改变历史啊!」
『你很吵耶。听也知道这只是威胁吧?你很碍事耶,可不可以给我进到身体里去啊!』
「别擅自主张,这可是我的身体。」
『我知道,但你老在我耳边碎碎念,这会分散我的注意力。想抓住朝槻怜就给我安静一点。』
「呜……!」
「他」让爸爸闭上嘴,丑陋的不和谐音调终于画下休止符。
『哎呀,真是吵死我了。』
就在「他」边说,边做出擦拭额头汗水动作的那一刻。
有某个东西飕的一声从后方笔直掠过真依的双耳。
『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带有一点兴奋。
掠过真依耳边的是比拳头还小的石头。
石头以令人无法置信的速度飞向「他℉
「他」移动上半身躲过可能是瞄准脸,又可能是眼睛部位的石头,但也因为这个动作让「他」不得不放开被固定在水泥地面的玲人。
「!」
玲人瞬间跳起,「他」因而更失去了平衡。
「玲人!把监察官给叫醒!」
怜边大声呼喊,边通过真依身旁,朝「他」的方向冲。
『真是勇猛果断!还是只是有勇无谋呢?』
恢复平衡的「他」什么姿势也没摆,就这样等待怜的到来。
代替没回答的怜,真依在内心说这是有勇无谋吧。什么武器也没拿的怜,以无法想像她是伤者的速度连续出拳踢腿。但就只有这样,不觉得还有其他招数。正如「他」所想的,用被踩在地上的玲人就可以把怜给引出来了。
『不愧是朝槻怜!动作很快喔!』
「他」发出近似欣喜若狂的声音,敏捷的闪开怜接二连三的攻击。



怜应该没有学习格斗技的经验,但她的动作却很优雅。即使是从比怜还不懂格斗技的真依眼中看来,怜的动作也非常漂亮。
但却怎么也打不中「他」。
「呜……」
怜认真的舞动,让裙摆在风中飞扬。相较之下,闪躲怜攻击的「他℉动作就像稚嫩笨拙的孩童在跳舞。
『既可惜又令我羡慕的是,你是个人类!据说人类只用到体能极限的三成。因担心太勉强会造成身体损伤,所以会下意识的拒绝使用过度!不过,我不是人类!这个身体也不是我的!所以,我根本不用客气!也就是说!』
「!」
才刚闪开攻击的「他」立刻发动攻击。虽然这么说,但才两招就决定了双方的胜败。「他」先以声东击西的方式轻轻一踢,等怜失去平衡后,再猛烈的朝胸口中央狠狠踢过去。
「……!!」
千钧一发之时,怜将手臂挡在胸口和踢过来的脚中间,吸收了部分冲击力,但「他」这一踢的威力相当大,将摆出防御姿态的手也给踢开了。
『——同样一个动作,不同的人就有这么大的差异。』
「他」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指刚刚的攻击是回敬怜先前的突击。从两人都是以参杂假动作的招数来攻击对方,看得出双方的攻击模式是相同的。只不过,怜的攻击失败,而「他」的攻击却轻易的成功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攻防战,但胜负已相当明显。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打算做个了结。虽然纳闷「他」应该会以更合理、聪明的方式进行才对,但一直跟「他」共同行动的真依却有些理解「他」现在的想法。
一定产生了什么欲望吧。如果破坏「时间的意思」是「他」唯一的目标,而且只想达成这个目标的话,刚刚杀了玲人就行了。但之所以没那么做的理由,是那样并不能获得满足。大概是想让从未被人回忆的自己深深烙印在他人心底吧。把怜带回未来之后,「他」应该也会大秀一场,好让自己的存在可以留在未来人类的记忆中。
「喂,想压过朝槻怜的气势是可以啦,但你出手也别太重。对我的身体也是……」
爸爸开口指使「他l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拿捏好分寸的啦。胜利已经确定是属于我们的了。』
「已经确定的话,就赶快把朝槻怜抓起来。」
『有什么关系,让我再玩一下嘛。』
「你说什么……!?」
「他」无视真依爸爸说的话,三步并两步的朝真依靠近。
「……!」
真依不禁缩起身体,但「他」眼里完全没有真依的存在,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捡起掉在真依附近的小刀。这是玲人掉落的那把属于怜的小刀。
「他」朝怜的方向走了几步后——
『拿去。』
「他」把刚捡起来的小刀抛了出去,刀子在空中画出一条高抛物线。
怜轻易的抓住刀柄,凝视着银色的刀刃。前几天真依才刚用这把刀刺过她,但刀身却依旧十分光亮。看来玲人保养过这把小刀。
一想到玲人,怜转头寻找他的身影,看到他正忙着让监察官搭着他的肩膀,想勉强监察官站起来,虽然四周一片漆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监察官看起来并不是完全无法动弹。
「……这是要干嘛?」
怜灵巧的把玩小刀,质问「他」真正的用意。
「我只是想,使用武器应该对你多少有点帮助吧。」
「原来如此。」
虽然怜同意他这句话,但被「他」附身的真依爸爸是不可能同意的。
「喂!别开玩笑!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我的身体耶!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啊——你真的很啰唆耶。早知道这样,就不把一半的支配权还给你了。放心啦,我是不可能输给她的。』
「世上没有绝对!」
『你说得也没错,但现在的我倒是很期待有意外发生呢。』
「他」满脸笑意。
「老爱在不对的场合耍冷,又爱做些凸显自己存在的举动。你这家伙简直跟人类一样嘛。」
反手握住小刀的怜这么说。
『没错啊。我很向往人类,所以才想做出类似人类的行为。不行吗?』
「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对你的心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吗?真可惜呢。那就没办法了,快攻过来吧。有那把刀子应该可以扭转一点情势吧。』
「说我像小刀达人,我是承受不起啦,但也不是不擅长使用。的确如你所说,有了这把刀或许对我多少有点帮助。」
怜边这么说,边凝视手中的小刀。她用怀念过去的眼神看着这把小刀,但那也只有瞬间,随后立刻回到野生猛兽般的锐利眼神。
小刀从怜的手中滑落,撞击水泥地面后发出干净清脆的声响。不仅如此,怜还使劲朝小刀一踢,让小刀滑行到真依身旁那原来的位置。
「不过,我不想照你的话做。」
『……你打什么主意?』
「他」的视线跟着滑回到自己背后的小刀,开口询问怜。
「我不用那把小刀了。」
怜的宣言让「他」愣了一秒,接着便笑了出来。
『真是够了。看来你已经被这个时代———应该说被鸣濑玲人同化了呢。我还以为,你是个必要时会毫不迟疑做出任何事情的人类呢。在这种状况下,杀了我才是最好的方法吧?』
真依觉得「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先不管能否顺利杀死动作超乎人类的「他」,但这对怜他们来说,应该是最好的方法。而且「他」不是玲人,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类,怜应该没有理由拒绝这个选择吧。
「我承认自己确实被这个时代和玲人同化了。事实的确如此,被同化的程度甚至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怜露出浅浅不带自嘲意味的笑容。
「不过,我并不讨厌现在的自己,反而想好好对待现在的自己,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所以我选择不杀你,而是把你送回未来。」
怜坦率直接的回答让「他」失望的发出叹息。
『你的回答真的很无聊耶,结果你也变得胆小到没办法做出杀人的觉悟嘛!』
「我并不是无法做出杀人的觉悟,而是能做出不杀人的觉悟。」
『那要看你怎么说啦,如果要我说,那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决定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且毫不犹豫。这想法根本没错。」
「他」低声说无聊。
事实真是这样吗?怜的决定很无聊、没意义吗?
顺从自己的想法做出某个决定,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不能把过错推给别人,也没有任何人会给你答案,要自己负起责任,只凭着内心的想法要从众多答案中选出不一定正确的答案。这并不是在奉承,怜的确拥有坚强的心。
「我实在……」
就在要责骂自己无法做到之前,检讨过去的自己是否真的没办法做到。
在未来世界的自己确实做不到吧。那个以父亲为傲,后来只能依靠「他」的支持才能活下去的自己。
那来到这个时代的自己呢?的确从没有替自己下决定性的决心,甚至连图书委员的工作也不敢接下。
那决定继续到滴草高中上学呢?那是因为「他」下命令之后才决定的,所以,不是从一开始就由真依决定的。不过,后来已经没有必要去滴草高中上学,但真依还是继续这么做,虽然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帮助她下定决心的,应该是真依想继续到滴草高中上学的愿望吧,不是吗?
——啊啊,我懂了。原来我也可以做到呢。
真依嘲笑自己的愚昧,这么简单的事情之前竟完全没发现。
那我想怎么做呢?
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也不可能马上找到答案。
不过,至少我可以表达我要跟爸爸及「他」划清界线的想法吧。
这应该是要以自己的想法做决定的第一步吧。
于是真依做出决定后,开始朝将注意力集中在怜和玲人身上,完全不回头看的「他」的背后接近。
悄悄的、偷偷的、一点一点的接近。

监察官虽然醒了,但肋骨似乎断了几根,痛苦得连呼吸都得用尽全身力量。看来他根本无法增强战斗力。「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做好随时可以带那家伙回未来的准备。」说完之后,玲人便站到怜身旁。
「没事吧?」
「还好啦。」
不愿让怜替他担心,所以玲人轻松的回答。被踩踏的背部虽然很痛,但不至于会影响行动,但就算能活动,不过是个高中生的玲人也不可能赢得了「他℉虽然仰赖怜是最实际的方法,但是怜也才刚从医院溜出来。只见她满脸铁青,还隔着衣服压住腹部的伤口。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处于下风,而「他」还能一派悠闲的说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鸣濑玲人,你还是别逞强赶快逃跑吧?只要抓到朝槻怜,我和七绪都不会对你有理怨的。』
「我拒绝。」
『哎呀,你也是个难懂的人类呢。为什么要蹚这种浑水呢?你没理由那样做吧?朝槻怜来到这个世界后,你的生活不也被搞得一团乱吗?你不觉得她消失会比较清静吗?还是说,你果真是爱着朝槻怜的呢?』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那是不可能的,你这个混帐,别太过分了。」
『那是为什么?』
「我干嘛要特别回答你这个问题,白痴喔。」
虽然吐舌头来愚弄对方,但在玲人心中其实也模模糊糊的在寻找答案。
就像说了好多次,他对怜并没有恋爱情感。要是被怜求婚会拔腿就跑也是真心话——那种明显会以暴力统治的家庭,他可不想要。不过,如果说只有跟和彦以及孝佑他们之间那种单纯的友情,似乎也不太对。
因为产生了同情,这个答案应该是最正确的吧。
玲人和怜的想法完全不同。怜有许多消极的想法,而以此为出发点的脱轨行为,玲人也曾被卷进好几次。
我怎么可能受得了。我已经受够了,别开玩笑。
虽然这么想,但另一方面,玲人却也能了解怜的想法。一般人不会那么做吧P虽然想要吐嘈,但也认为怜有这种想法也是无可厚非的。
如果自己跟怜生长在同样的环境,说不定也会有一样的想法。一旦有这个想法,玲人就无法将怜置之不理。
所以,如果怜想要留在这个时代,他就想帮她实现这个愿望。这不是强词夺理,而是内心的想法让他这么做的。
『哼,这不过是无意义的固执和自我满足吧?』
可能是不满被对方瞧不起吧,「他」擅自猜测玲人的理由。但玲人根本懒得否认。
『好吧,既然朝槻怜说不想用小刀,那应该很快就能结束吧。让七绪太焦急的话,他可是会生气的。』
「他」将视线从玲人移至怜身上。
『朝槻怜,你脸色很差耶,受伤的人就别硬撑了,你还是乖乖放弃比较好吧。』
「我刚刚说过了,我不打算回未来。」
『可是我觉得你那种想法只不过是无谓的固执及自我满足。』
怜似乎跟玲人一样,不想事事都和「他I :争辩,只是不发一语的狠狠瞪着「他℉
「——你真的认为那是无谓的固执及自我满足吗?那你也未免太可怜了。」
代替玲人跟怜反驳的人是真依。不知何时,她捡起那把怜的小刀,从身后用刀抵住「他」的喉咙。
『……你想干嘛?』
刀子和喉咙皮肤之间只隔了数厘米的距离,但「他」却十分冷静的询问。
「我要和你们两个划清界线。」
『喔,这是要报复我对你的背叛吗?』
「不是,这不是报复,因为我想这样做才做的。我想自己决定自己的事,就只是这个原因。」
『是喔。不像是那个时代的人类会做出的决定呢。虽然这是件让我想鼓励的好事,但可以别对我这样吗?』
「请你别动。」
为了阻止「他」用手指着刀的动作,真依把小刀更贴近喉咙部位。
「我不像他们下定决心不杀人。」
「七绪!」
玲人用责备的语气喊叫。
「鸣濑同学,请不要误会。我不是为了你们才这样做的,我是、我是为了自己。」
「不过,这种方法……!」
怜制止想开口反驳的玲人。
「玲人,别再说了。我们没有说话的立场。」
「可是!」
「真依不是说了吗?她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她自己。」
虽然真依赞同他们,但她并不是想要帮助他们。事实上,她不过是基于自己的理由而采取行动的。
虽然懂得这道理,玲人还是不希望有人在他眼前被杀。
『你以为这种小刀就可以让我举白旗啦?告诉你吧,稍微受一点伤我也不在乎。』
「你说什么!」
七绪的口音突然冒了出来。因为之前只有「他」在说话,搞得七绪比较像是寄生在别人身体的人。
「这是我的身体耶!别擅自决定!」
『受点小伤无所谓吧?』
「喉咙耶、喉咙!要是死了怎么办!」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不成你想就这样投降?』
「那总比死掉好吧!」
『就因为只顾着自身安全和地位,你们才没办法进步啦。但我可不同!』
「他」突然将身体向后转一百八十度。小刀和喉咙之间仅隔数厘米,要是身体有任何晃动,可能会变成刷地一刀划开自己的喉咙。但「他」却不顾危险,大胆的转动身体。
「〢¨」
『我说过了,你以为这种小刀就能让我举白旗吗?』
转身后,跟真依面对面的「他℉使劲的紧抓住真依的手腕,真依不堪痛楚的放开小刀。
不过,「他」背对玲人和怜,这对两人来说是最佳机会。
两人就像事先说好,在同一时间开始动作。
玲人知道怜会怎么做,所以,他自然而然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怜绕进「他」左侧,往死角处踢。
『太天真了。』
「他」稍微移动身体的方向,轻易挡下怜的那一脚。但是,被阻挡的怜却笑了。
「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这么单纯的攻击能够打倒你。」
『什么——!?』
在「他」这么说时,玲人早已捡起小刀,并高举小刀往下挥去。
「小刀这种东西——」
「他」虽然赶忙转向玲人,但就算动作异于常人,「他」还是迟了一步。
「——不是只能用来刺人和砍人的啦!」
玲人用举起的小刀刀柄使劲往「他」的脑门敲。玲人从没有灌过篮,却没想到会将灌篮手法运用在这里。
喀!!
类似撞击厚重陶器的触感和声音,从「他」的脑门开始传至玲人的手臂。
『……呜!』
「他」抱着头,身体因晕眩摇晃。
『有你的……!』
但笑声却不绝于耳。
这样敲还不会引起脑震荡!?
玲人边觉得讶异,边想这下子只好飞扑到「他」身上,试图压倒「他」了。
但是—
「痛!痛!」
「他」突然——不,七绪突然抱头呻吟。
『喂、喂!』
「好痛!好痛!」
身体不听「他」的使唤,开始失控了。
『早说过要你把身体的支配权都给我吧!』
「你说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爱玩,我才会落到这个地步!别开玩笑了!我才不要把身体借给你呢!」
『喂、喂!快住手!』
七绪的身体不顾玲人他们的存在,开始出现痛苦扭动的怪异动作。
全身乱扭、瘫软。
就像是毫无意义的怪异动作。看起来像在跳怪异的舞蹈,也像孩子在撒娇耍赖。
没多久,他开始摇摇晃晃的往左走,又步履蹒跚的朝右走去。
「搞什么啊……?」
不光是玲人,连怜和真依也只是错愕的看着「他」的动作。「他」和七绪毫不在意周围的眼光——是没有余力去在意——痛苦挣扎。
不知道做出多少怪异的舞蹈动作之后,就像用光力气的停下脚步,全身仿佛被绳子五花大绑般僵硬。
『这是……」
「怎、怎么了……!?」
接着,就像是被砍倒的大树向后倒下,一动也不动。
『呜……这……』
「你干了什么好事!?为什么无法动弹!?」
即使试图移动,但他们的身体却一点也没有移动的迹象。
「这是怎么一回事……」
玲人心想,就像是被冲上岸的死鱼。
「……我想是因为双方毫不退让的抢夺身体支配权,才搞得动弹不得吧!」
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有被「他」附身的经验,真依说出她的推测。
这个答案应该是正确的吧。
本来,一个身体有两种心志就很异常。如果其中一方把支配权完全让给另一方,就不会搞成这样了吧,但七绪跟「他」无法信任对方,所以打从刚才开始,身体支配权就是各拥有一半。要是以完全同样的力道拔河会怎样呢?只会让绳子应声断裂罢了。互相抢夺支配权的下场,就是让身体负担过大,导致任何一方都无法控制身体。
玲人心想,这根本不像人类反而像机器,但诞生于机械的「他℉内心竟会这么像人类。其实,说不定人类和机器的构造差不多呢。
「说是自取灭亡,还真像呢!」
怜说出她简短的意见。
虽然不觉得自取灭亡像是他们会做的事,但玲人却有人类和机器竟然是如此脆弱的想法。本来握有极大胜算的两个人,竟然因为这点小事而败北。
玲人向下看着倒地无法起身的「他」,一种空虚感突然袭上心头。不过,他立刻打起精神。
「大叔,趁现在赶快限制他的行动吧———」
「用这个。」
玲人对置身事外的监察官说完后,就像完全明白他的心意般,监察官丢来两副坚固又沉重的手铐。
「喂,有这种东西怎么不赶快拿出来啊。」
「之前怎么可能帮那么凶暴的人铐上手铐啊。而且这个时代没有这种手铐的钥匙,也不可能破坏的了。要是我轻易拿出来,被抢走的话那就惨了。」
「……原来如此。」
监察官说得也有道理,因此玲人没有继续抱怨,而是赶忙将手铐铐住七绪的手脚。
『一败涂地吗?』
即使不被铐上手铐也动弹不了的「他」,似乎已经看清了事实。现在颈部以上的部位似乎已经可以动了。
「快打开!这是命令!也不想想我是何等人物!」
『真是令人失望的结束方式,还真有点丢脸呢!』
还以为七绪会用憎恨的表情大吵大闹,没想到下一秒钟,竟露出浅浅的笑容,抬头看着围绕在四周的人。
「……刚刚朝槻说过了吧?是你们自取灭亡,并不是我们赢了。」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没错。无法互相信赖的伙伴,下场就是如此吗?如果是真依的话……不,这不是背叛者的我有资格做的假设。』
「他」说的话听起来十分豁达。
「该死!真依,爸爸被这样铐住你也无所谓吗!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会怎么样呢?』
因为身体无法移动,「他」只有眼睛看向监察官。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你消除吧?毕竟你做出了这么多叛乱的行为,被消除也是理所当然的。」
『之前因为没办法把我消除,所以才把我关在「时间的意思」里……看来神官们也打算认真处理这件事了呢?其实那也是我的愿望之一,就当做是件好事吧。虽然很恨没能成功破坏「时间的意思」,但感觉我的气也消了。』
「放弃得也太早了吧。亏你之前还那么执着的想破坏『时间的意思』。」
「他」再次以微笑回应怜。
『人类不是在关键时刻都会放弃吗?』
「但你不是人类。」
怜的口气虽然冷淡,但「他」依旧挂着微笑。
『所以,我才希望自己能像个人类呀。』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
「爸爸!」
真依开口对她爸爸,而不是「他」说话。
「这样太难看了。如果你还有身为神官的骄傲,那就乖一点吧。」
「骄傲P你说骄傲?骄傲能当饭吃吗!」
「就因为你只能这么想,才会输给那两个没有太大力量的少年和少女的。」
「我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这家伙得意忘形!我才没错呢!」
「是这样吗?我倒认为是爸爸太疼惜自己才导致这种结果的。」
「我没错!我哪有错!」
七绪之后还是不断大声的狡辩。「他」和玲人他们都觉得再继续和他辩下去就太蠢了,所以都无视不断狡辩的他。只有真依露出悲伤的表情,但她也不发一语。
「好了,现在没理由继续待在这个时代了。」
脸色比逃出医院的怜还糟糕的监察官,以这句话作为收尾,接着在七绪身旁屈膝蹲下,开始东弄西弄了起来。大概是在为将七绪遣返未来做准备吧。
「我看你只不过是想赶快回去接受治疗吧?」
玲人半开玩笑的说,但监察官也没否认。
「就算给我再好的特别照顾,我也觉得自己吃亏。」
他只是这么说。
「这是工作,没得抱怨吧!」
「就因为是工作才想抱怨。」
监察官说出没工作过的玲人无法理解的话之后,接着走向真依。
「七绪真依,我也得把你一起带回去。」
「……是的,我知道。我很明白必须跟爸爸一样接受法律的制裁。」
「我想我应该可以替你辩护。毕竟你未成年,而且起头的是『时间的意思』的人格。所以,你应该不会被判什么重罪吧。」
真依的爸爸似乎又在大喊些什么,但没有人听他说话。
「你要回未来吗?」
怜问了一个早知道答案的问题。
真依轻笑。
「对你来说,那个时代是未来,但对我来说,那可是现代喔。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要是我继续待在这个时代,总有一天,我会因时间洪流的自净作用而死。虽然我对这个时代还有留恋,但要是死在这里,那我可能会变成对世间存有留恋的幽灵吧。」
「……」
直到刚才,真依明明还是敌人,但此刻怜对她却有一股莫名的伤感。
「请别在意,这是我自己决定的。等赎罪之后,我会在那个时代重新来过。对了,如果要再来这个时代,应该会在那之后吧。如果我能变得和朝槻一样强……」
「我一点也不强。」
「也对啦。也许你说得没错。不过,你果然很强……」
「?」
怜歪头表示不解,但真依并没有回应她。
「好了吗?」
真依点头回答监察官的问题,并走到他身边。
「——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真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指向掉落在球场一角的书包。
「书包里有我向学校图书馆借的书,可以麻烦你帮我还吗?」
看到怜无言的答应后,真依向怜道谢,接着也对玲人点头道别。
「造成鸣赖同学这么多麻烦,我很抱歉。」
「我是不会说要你别介意这种话啦,不过反正我没死,你也不要有罪恶感了。」



玲人一派轻松的挥手。
监察官拍掉西装上的灰尘说:
「那朝槻怜、鸣赖玲人,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之前你也说过相同的话。」
「那不是我的错。」
怜对监察官不付责任的发言嗤之以鼻。
『——我也有一件事想拜托,可以吗?』
双手双脚都被限制住,躺在地上的「他一 突然想起某件事而开口说话。
『我想拜托所有在场的人,希望你们不要忘记我。』
虽然「他」没有说明理由,但大家多少都能够理解。
因为「他」所有的行动,全是为了摸索自身存在意义以及凸显自我存在。如今破坏「时间的意思」失败,也可说确立存在意义失败了。那剩下的唯一愿望,就是希望强调自己确实存在吧。
「……你干了那么多坏事,想忘也忘不了吧?」
玲人粗鲁的回答,让「他」露出微笑。
『谢谢,我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喔。』
发自内心是吗?
「他」虽然只是个产生于「时间的意思」的非人类物质,但无庸置疑的,他是一颗有自我意识的心灵。所以,既会犯错也会做出有勇无谋的事。
「那么,我真的很不好意思,而且也谢谢各位。」
就在真依低头道谢时,三人便从玲人他们的眼前消失。
高架桥下,现在只剩玲人跟怜两个人。
夜风送来虫鸣声及丹桂花香,感觉十分凉爽、舒畅也很轻松。
「结束了……吗?我们应该不会再和未来有什么瓜葛了吧?」
怜不安的这么说。
「大概吧。」
玲人不负责任的回答怜的问题,并捡起真依的书包以及怜的小刀。
不管事情结束与否,玲人该做的事情一直都没变,怜也应该一样。
「你想待在这个时代对吧?那就融入这个时代吧。只要你的想法没变,我都会尽力帮你的。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没什么好不安的吧?」
「我并没有不安——」
怜开口否认,但话说到一半便止住,并露出微笑。
「……:说得也是。玲人,谢谢你。」
「不客气。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下次请我吃东西吧。」
玲人因为肚子饿了才这么说。
「亲手做菜可以吗?」
「我不想吃会把杏仁豆腐做成焦糖酱的人所做的料理。这个嘛,吃回转寿司不错。」
「回转寿司对我来说有点贵耶。而且,你为什么说不想吃我做的料理……」
玲人忽视像是有什么不满而碎碎念的怜,将真依的书包和怜的小刀递到她面前。
「拿去,这两样应该都要你拿着吧?」
「……」
怜紧盯着玲人的双手。
「?怎么了?」
「不,没事。说得也是,那我就先拿着吧。」
玲人注意到怜的视线不是落在他的双手,而是在那把小刀,他没有特别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东西交给怜。
该做决定的不是玲人,而是怜。


终章

怜住院的时间要比当初估计得还久,一直拖到十月都要结束了才出院。毕竟被刺伤的伤口都还没愈合,就做出那么激烈的动作,会延后出院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怜不禁怀疑,出院时间延后会不会是偷溜出医院的惩罚。
事后回到医院的怜在医生百般询问下,仍想办法蒙骗过去。虽然她自己没发觉,但只要她有心,其实她也满会扯的。
将近一个月的住院生活实在无聊到极点,还好朋香、仁美以及其他同学偶尔会来探视,这让她勉强熬过这段时间。要是没有她们的陪伴,说不定她又会溜出去。
总算熬过住院生活的怜,终于在昨天出院,今天开始她又能去滴草高中上学了。
「感觉有一点陌生呢……」
觉得许久没穿的制服跟自己有点格格不入,于是怜站在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不过,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可能是心情上的问题吧,好一阵子没穿短裙了,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今天应该就可以找回之前的感觉吧?」
毕竟自己是个女高中生。
「好了,该出门了。」
怜看了时钟一眼,比平常出门的时间还要早很多。
因为怜在上学之前,有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不,应该说是她想做的事。

头顶上传来电车经过发出的巨大声响。
沿着铁轨走,就可以抵达高架桥下的游乐场,但这个早晨,怜前往的是某处河床。暑假时,曾和玲人他们在这放过烟火,让怜有些怀念,回想起那时候,刚跟男朋友分手的朋香自暴自弃的样子,她不禁笑了。接着,她从书包掏出一件银色的东西。
这把除了称为怜的小刀,便不具有其他意义的小刀。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带着它的呢?
顺手的刀柄触感握起来十分舒服,怜紧紧握住,凝视着它。
轻薄细长的刀身,有着超越钻石的硬度。
她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得到、什么时候得到这把小刀的,只记得一直带着它。被逮捕时,还以为会就此失去它,没想到竟然跨越五百年的时光,再次回到怜的手中。
这小刀和我之间的羁绊,应该要比跟玲人的还深吧?
怜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认为。
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这把刀,也不是为了护身才带着。但现在回头想想,怜一直很珍惜这把刀,而这把刀也保护她好几次。
不过,这个时代的自己已不再需要它。怜得努力让自己在没有这把刀的情况下也能顺利过下去,所以,必须跟它道别。
「多谢你的照顾。」
怜再次疼惜般的抚摸刀身,然后使劲的把刀往河面丢了出去。
被抛在空中的小刀,在日光的照射下,边旋转边闪烁银色的光芒。
「……!」
怜因那道刺眼的银色光芒而不禁闭起眼睛,这时,小刀已沉入水中。吞噬小刀的河川依旧潺潺流动着,水面闪闪发光,已经无法知道小刀掉在哪里了。
微风轻抚河川表面,怜脚边的短草随风摇曳。
草地掀起一阵涟漪,随风摇晃的青草奏出干爽的音调。
虽然有点寂寞,但也同时感到舒畅。
「谢谢,再见。」
怜对不见踪迹的小刀道谢,提起书包前往学校。
怜还有一件事得做。
她的书包里还有一本书。
七绪真依又突然转学了。这恐怕是监察官为了善后所做出的处置吧。这个藉口老套又无趣,或许因为想不出其他好藉口,所以这应该是最好的方法吧。
虽然这一点也没差,但在真依离开之后,玲人拜托门协让他换位置,却被干脆的拒绝了。
「我看你是因为没人告诉你答案,所以才想换位置的吧?鸣濑,你就努力靠自己想答案吧。」
虽然想义正词严的说就算努力也搞不懂的东西是怎么想也不会懂的,所以才要问人,这有什么错,但因为门协可能在明年三月之前都不会换位置,所以,他只好压抑不满的情绪回答,他会试着努力。
其实之前真依在课堂上帮了他不少,她走了之后,确实造成很大的损失。不过,玲人想换位置的原因不单只有这个,而是自己明明不是最后一排,但后面的位置却没人坐,这一点让他不太三人边进行这种无聊的对话,边往英文教师室前进,和彦被英文老师浅井痛骂的那三十分钟,玲人和孝佑在走廊上聊天打发时间等他。



「啊——有够烦的啦——」
终于被放行而回到走廊上的和彦,似乎消瘦了不少。
「喂,反正今天没约打球,找个地方解解闷吧。」
「说得也是,我也不想直接回家。孝佑你呢?」
玲人询问身旁的孝佑,他也立刻同意。
「嗯,虽然我手头没啥钱,但我奉陪。」
「大家都没钱啦!」
三人哈哈地无奈大笑,返回一年四班的教室。
教室里,刚从图书馆回来的怜跟朋香及仁美讨论事情。
「啊,鸣濑他们还在耶——」
朋香招手示意三人过去。
三个男生互相对看了一眼后,走向三个女生。
「什么事?」
「那个啊,这个礼拜天想在仁美家做很多料理,大肆举办庆祝朝槻同学康复的派对,你们要参加吗?」
「我看你只是想热闹一下吧!」
听到和彦冷淡的回答,朋香干脆的承认:
「既然要庆祝,还是大家一起热闹的庆祝比较好,不是吗?」
「也对啦!」
「怎么样?要参加吗?」
「……参加费用是多少?」
和彦看到朋香闪闪发亮的眼睛后,这么问。
「一个人五千块。」
「好贵!谁要去啊!」
「我们要亲手煮菜耶?不想吃吗?」
「女孩子亲手煮菜这个噱头确实很吸引人,但也未免太贵了!」
和彦拒绝参加,孝佑也不发一语的用手臂比出大叉叉。会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但女孩们应该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怜向朋香及仁美使了个眼色后,向前跨了一步。
「和彦跟孝佑都不想吃我煮的东西吗……?」
怜突然眼眶湿润的抬头看着两人。
「啊?没有啦,因为……」
跟平常不同的怜让和彦及孝佑不知所措。
「因为有点贵啦……」
「嗯……」
「可是没办法嘛。因为我们想让大家吃好吃的东西呀!我们会加油的!请你们一起来参加好不好嘛?」
怜用甜美的声音撒娇并慢慢靠近,这让他们两人无处可逃。
「可是……」
「我们很穷……」
「好不好嘛?」
「这……」
「可是……」
「拜托。」
一看就知道在玲人他们回教室之前,仁美她们一定告诉过怜该说什么。不过,正被只要摆出可爱的动作就是标准美女的怜缠上的和彦他们肯定不知道。
「你们两个都来嘛。」
怜轻轻握住两人的手,这似乎是决定性的一招。
「知、知道了啦,去就是了。」
「嗯、嗯……」
和彦跟孝佑被攻陷了,两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当怜转头看向自己时,玲人可没漏看,怜闪闪发光的眼睛似乎在说下一个就换你了。
「喂,玲人你也——」
玲人可不想让怜把话说完,因为——
「朝槻,你这样好恶心哦。」
「什么……!」
怜全身僵硬。
玲人看向嘴角忍不住上扬的仁美,以及立刻把和彦跟孝佑的名字写在笔记本上的朋香。
「是你们教朝槻做这种恶心的事吧?」
「哎呀,被你发现了?」
没想到仁美爽快的承认。
「因为朝槻同学把我们第一次探病送的礼物退还给我们,所以,我们要朝槻同学自己也试着展现一点魅力。先讲清楚喔,可不是我们逼她这样做的,是朝槻同学也想试看看才教她的。她兴致勃勃的说,无论如何都要让大家吃自己煮的东西!」
因为上一次要她答应请吃寿司,所以才想扳回一城吗?
「我们计划大捞一笔,然后三个人一起去吃好吃的东西呢!」
站在仁美身旁的朋香轻甩笔记本,上面写了不少名字。似乎已经有很多班上的男同学掉入陷阱了。
「喂,这算诈欺吧!?」
和彦提出抱怨。
「啰唆耶。是男人就应该大方的为女人掏钱,况且做生意本来就是要赚钱。」
「是在做生意喔!」
「喂,我要取消!」
「不行,不能取消。」
朋香立刻否决孝佑理所当然的要求。没有任何事比这更令人担心的。
「唉呀唉呀。」
要是不赶快逃跑,可能连玲人自己都会被强迫参加。
玲人拿起书包,打算丢下和彦跟孝佑两个人逃出教室。
「……玲人。」
不过,怜轻拍玲人的肩膀,并用跟刚刚完全不同的低沉声音叫住他。
「……:啊?」
玲人转头看到的是,怜那宛如恶鬼般的脸。
「你说恶心是什么意思!!」
连解释和闪躲的机会都没有,玲人的下巴就吃了一记迅速又坚硬无比的上钩拳。
喀!!
「……啊!」
下巴被狠狠打了一拳,连脑浆似乎都在摇晃。玲人承受不起而倒地。
不过,这样还没结束。
「人家这么努力你竟然说恶心!我可是拚了命的在扮演可爱的女孩子耶!你竟然说出好恶心的感想!你这混蛋!混蛋!混蛋!」
玲人又被踹了好几脚,那真的很痛。不过,因为下巴被狠狠揍了一拳,一时无法开口说话。
救、救命……
玲人一边被踢,一边用眼神向两位朋友发出求救讯号。
不过——
「我撤回取消的要求,我很乐意付那五千块。」
「我也是。」
那两个人完全屈服于暴力之下。
有够无情……!应该是没种的家伙……!
玲人忍耐着痛楚,认真烦恼起怜就这样融入这个时代真的会比较好吗。
看来怜会变成一只有智慧的凶残野兽,这让玲人无比的恐惧。
「啊啊,去你的!我气还没消呢!玲人,你给我站起来!给我当沙包打!」
拜托你别光学这种单字好不好。
虽然玲人真心这么希望,但不管怜有没有学会那些字眼,他都可能会被揍得很惨。
十年后到底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但命运似乎是不会改变的。
〈终〉




后记

接续前集后记的后续发展Part I
在前集的后记里,曾写到我诅咒那个在我读大学感冒病倒时,传无趣简讯给我的朋友。
这是当然的啊,不过在我写了那段后记,印刷成册,一直到上架,中间会隔一段时间。以前一集来说,大概会隔一个月。在这期间,知道后记内容的人非常少。
然而,就在我用电脑写下对朋友的诅咒,一直到出书的这一个月,真的无法联络上那个朋友。就算问其他人,也都无法联系上他。好几次打他的行动电话,也都只听到「因为本号码使用者的缘故——」手机打不通的时候,一般是会听到「这个号码没有开机,或是收不到讯号——」所以听到那样的留言让我更加不安。
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者是生是死。
该不会是我的电脑有某种预知能力吧P
当时的我,还差点当真了。
结果那个朋友只是因为手机坏掉,加上工作过于忙碌才联络不上,因为时机太凑巧让我吓了一跳。
哼哼哼!!如果我有预言能力的话,我有好多事情想做呢!
接续前集后记的后续发展Part口。
我有朋友对我的后记很有意见,我就曾经写过,只要对方愿意买我就很开心了。
前阵子,在某个机会下,我和包括那位朋友在内的约十位高中朋友碰面了。那个时候我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那个朋友根本没有看故事内容,只是站在书店稍微看了一下后记而已。
不愧是我的朋友,同样不是个东西。
没想到在场的朋友当中,只有两个人买了我的书。如果是棒球,那两成的打击率肯定会被踢到二军去。
「因为看书很麻烦啦。」
「谁要你们读了!只是要你们买书,然后在销售量上贡献一点心力!」
「那更讨厌,钱从我的皮夹跑到你的皮夹,这更让我生气。」
「你们这些家伙,收入比我多那么多,只不过要你们拿出个区区五百元日币,别这么不干不脆的!」
「如果这一摊你来请客,或许大家可以凑钱买个一本。」
「那我不是亏大了!!」
原本很想发飙的,差一点就要把居酒屋的桌子给掀起来,但因为是大人,所以还是自重(不顾虑四周顾客而四处吼叫时,就已经算不上是成熟大人的意见不予接受)。
没有发飙的代价,就是下定决心要借用这些家伙的名字做为小说主角的名字,然后再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
接续前集后记的后续发展Part III。
上一集的后记中,写过在高中时期,曾因下雨天去泳池游泳,却只有我得重感冒并在床上躺了三天,连学校也请假了。
看过这篇后记的朋友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躺了二天,而是四天吧?」
不,只差了一天应该没关系吧。
……看来我根本没有很认真的在写后记。
可是刚好拿到跟上一集后记有关的资料,不写可惜啊。
好啦,这个故事在本集就结束了。虽然是第一次,似乎也有过只能选择不知所措或抱头苦思的感觉,但这都是相当棒的经验。
非常感谢画这么漂亮插画的シギサワカヤ中老师。我不说是哪一个角色,但因看到某个角色的插画而让我的灵感有如清泉般涌出。插画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下次有机会,希望还能写新的故事。但接下来会如何,到目前为止仍在五里雾中。那么,到底会怎样呢?
就这样,祈祷还有下次机会的同时,也要跟大家道别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喔!
水口敬文
Gemini☆Sa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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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battle100 王爵
看完后首先对那个人格讲些看法。他完全是个任性欠扁的人,最后的战斗还玩玩。让人搞不懂他想做什么。七绪那个老爹更是没用的大人,想保全地位却害怕牺牲伤害。最后两人自灭,演了一出烂戏。
男主到最后还是对女主没意思,虽然重视她没错了。作者就用十年后命运没变当成对两人感情的结尾。
有意思,但很吊人胃口,读完让人很不满足

14 年前 0 回復

xyl1989 侯爵
啊~真是欢乐的一对,怜女王大人,请对我施展你的爱之鞭吧,哦呵呵呵~

15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又看下了下,发现还是第一本写的好,结局部分也还不错了

15 年前 0 回復

呆呆物語 勳爵
完結了嗎

感覺只是是個不鹹不淡的結局

15 年前 0 回復

freedom10a 王爵
完结了啊。
怎么有部分图片挂了啊?

15 年前 0 回復

ofgmjnfdu 侯爵
其实还可以再多写一点阿
例如七赖回去之后发生的事之类的

15 年前 0 回復

timmiekasim 王爵
啊,就这样子就完结了总觉得很可惜呢
心里总想着两人没有进入到相恋的关系这一点尤其可惜(话说卷末漫画上讲了孩子的名字...小刀...汗死...虽然是梦)
不过按照这种发展,玲人跟怜应该是肯定会走在一起的了,这点倒是很肯定的说
这样子这本书应该也算是完美结局了吧

15 年前 0 回復

lnex 公爵
居然就完结了,哎,好可惜啊。其实感觉还有很多可以写,比如未来那些人再搞点动作出来之类的。
不过终于也看了部完结的小说了,从以前掉进田中的N坑里(印象最深的就是亚尔丝兰和药师寺凉子了)开始就一直到处跳坑,痛苦的很啊,来一部完结的也算安慰一下了

15 年前 0 回復

sdbing 平民
完结了啊。。。可惜啊!..为什么最近的小说越来越短了,,

15 年前 0 回復

sexpistol 伯爵
还会有续集吗??
感觉好象都已经交代完了

15 年前 0 回復

最爱贝璐 騎士
一连追了半年才看完。。。。。。发现怜真的好萌。。。。。。

15 年前 0 回復

flymetothe 勳爵
结局了??
结局啊!!!!!!
真的是不敢相信的说啊,这个系列我可是大爱的啊,真的没有下一话了?
可惜啊

15 年前 0 回復

x24685 侯爵
這個系列想不到就這樣完結了...
算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不是嗎?
期待作者的後續佳作吧...

15 年前 0 回復

kuen36 子爵
这本书是否完结啊!作者说这个故结束了,我还想知道以后的故事

15 年前 0 回復

huanghphp 伯爵
的确是一部很不错的作品,很喜欢这风格啊
结束的有点仓促,但不失为精品
最后的四格很搞笑

15 年前 0 回復

tz1010 勳爵
这么快就完结了,好舍不得啊,希望作者快点再写本好作吧

15 年前 0 回復

CC月 平民
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15 年前 0 回復

lionist 勳爵
啊 10月16号居然出了台版就第四卷了 好像有一个月没盯台湾角川 居然就出来了 真是有种什么都在不注意的情况下出现的感觉呢 好吧 辛苦LZ的入录了 拜谢拜谢
跟读加等TXT中

15 年前 0 回復

螺旋的风琴 公爵
4啊,等很久了.LZ辛苦了.话说应该主线发展的差不多了吧.

15 年前 0 回復

lostmyway 子爵
哦,这个系列完结了,尽管我不是忠实读者,不过还是比没东西看好,谢谢楼主了!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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