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3 花之章·绽放于荒野的花朵(录入完结)


 万年核潜艇出来凑下贴数~~百帖仍遥遥无期(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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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花之章 绽放于荒野之花
作者:栗原ちひろ
插画:THORES柴本


故事简介:
比起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我更想要你——身兼药师和剑士身份的青年卡那齐,因缘际会遇上了充满谜团的诗人空及魔导师少女米莉安。
一同旅行的他们体认到彼此为伙伴之后,心中的距离也更加靠近了。此时,下一段命运正在他们面前等待着。那将是和米莉安的离别;卡那齐被不明组织绑架;以及光暗之间的剧烈斗争……
背负命运与罪过,交织着毒舌与欢笑的宿命旅行小说!!

作者简介
栗原ちひろ
于11月29日出生,A型。喜欢水、街道和早上的睡眠。辛辣食物和甜食都能接受的杂食主义。习惯在荷包蛋上淋上调味酱料。荣获第三届角川BEANS小说大赏〈优秀赏〉并出道,以得奖作品「即兴歌剧·世界旅行者」修改后出版,该作即为歌剧系列1~6(未完)。

插画简介
THORES柴本
专职插画家,于日本轻小说杂志《The Sneaker》读者投稿单元展露头角,之后担任《圣魔之血》小说系列插画,既华丽又带着奇幻黑暗感的独特画风与小说相辅相成,迅速成为人气插画家。说插画作品有:《圣魔之血》系列、《歌剧》系列、《骨王 アンダーテイカーズ》、《新·魔界行》1~3完,以及各杂志扉页、封面等。

以下是封面和一部分插图,照得不好实在是抱歉了……柴本的画风还是一如既往的……

[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08-10-24 14:44 编辑 ]


过去,你栽下了种子。
我想那应该是“歌”的种子吧?
总有一天,当春天到来之时,你种下的歌一定会绽放出花朵。
歌之花不仅覆盖了整个大地,也一定会攀上天际。
届时,大家一定会察觉到吧。
在这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花的居所。


十年前,南方的初夏。
没有穿鞋子的米莉安蹲在绽放着花朵的荒野中。
少女纤细的手脚布满了伤口,淡黄色的头发在阳光的曝晒下显得过于干涩。当年的米莉安应该已经六岁了,不过瘦弱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为幼小。
(快逃,快点,逃到更远的地方。)
米莉安咬紧牙关,在心中反复想着。她娇小的身躯充满了恐惧,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明明一秒都不能浪费,得尽快逃跑才行。不过,在疲惫和恐惧交错之下的身躯完全不听使唤。四周布满红褐色石头的广大荒野,残酷的蔓延直到远方的地平线外。带有细刺与尖细花瓣的小花,为荒野染上斑斑点点的黄色。
光靠米莉安伤痕累累的双脚,没办法越过这片广大的荒野。
(我为什么会这么柔弱?)
米莉安蹲着身子微微发抖,极力忍住快落下的泪水。
她憎恨柔弱的自己,憎恨着就连逃跑都做不到的自己。
米莉安在有意识之前就已经被双亲舍弃,在这片土地上被抚养长大。这里是大陆南方的鸟鲁其亚,因为在这片贫瘠又干燥的土地上无法兴起任何正当的产业,所以男人们只能将精力投注在佣兵行业上。这片土地能够夸耀的,只有男人们的战斗技术,和广大荒野延至天际的雄伟景致。
住在荒地上的人们性格都很激烈,因此对待身为其他民族的米莉安比任何人都严厉。即使如此,当她展现聪明或灵巧的一面时,也能确实得到夸奖。
像这样把米莉安抚养长大的人们,刚才全都死了。
(为什么我没有和大家一起死掉呢?)
米莉安紧密着双眼如此想着。她居住的村落,今早被隔壁村袭击。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知为何总是在斗争,无论是古老的宿怨或是发生不久的小事情,全都会成为厮杀的根源。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孩子们,还有将自己带大的女子们全都死了,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下来——就连这种时候,自己都被排斥在外。
米莉安感受到强烈的孤独而颤抖着,此时,少女听到了奇妙的歌声。
(歌?为什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米莉安战战兢兢从黄色的花丛中探出头来,她看到远方山丘的山脚下出现了几个黑点。那是人影,排成一列向前行进的——黑衣人的行列。
米莉安猛然站起身,几朵黄色的花瓣散落在一旁。
(那是,同伴!是过去一同生活的村人们!)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不到十人的黑衣行列唱着歌走了过来。有人吹奏着兽牙制成的笛子,有人吟唱着没有歌词、类似虫鸣的缓慢旋律,还有人拿着挂上古老红旗的杆子,在黄色的花朵间走着。
他们手中的红色旗帜是代表着米莉安所属村落的符号,一定是长时间出外担任佣兵的男人们回来了。米莉安感到些微安心的走向男人们。
“等等!我们的村落被袭击了……马米扬家的人正在屠杀大家!”
米莉安用着嘶哑的嗓子大声叫喊。可是,男人们的脚步却毫不停步,他们将表情藏在覆面的黑衣之下,淡漠的向前行进。米莉安拼命抓住其中一名男人的衣角。
“不要去,会被杀掉的……大家,不是因为无法战斗才回来的吗!?”
被揪住的男人低头看着米莉安,抓住她纤细的肩膀。被男人猛力推开的米莉安失去平衡,倒在花丛中的少女呆呆看着男人们。
背后衬着湛蓝青空的男人们依旧无言,没多久他们又继续向前行。明明听到米莉安的警告,不过他们仍然朝村落前进。
米莉安突然感受到强烈的孤独,不禁放声大喊:
“为什么要回去!就算回去,也什么都没有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叫完之后,米莉安紧绷的神经终于断线,流下了泪水。
(明明可能会被杀……为什么还要回去?因为是故乡吗?)
这么一想反而让米莉安更伤心,过度的悲伤让她感到眼前一片昏暗。为了忍住几乎将自己四分五裂的悲伤,米莉安哭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起来。自己只有一个人,完全孤独的一个人。
自己也想回到什么地方去。
不过,没有。没有任何归宿。
回不去,逃不掉——所以,自己一定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第一章 寻找回家的路
这天早上,位于帝都西北方的魔导都市——凯基利亚有着晴朗的好天气。
季节刚要进入短暂的夏日。耸立在山丘上的凯基利亚城由粗犷的石头建成,外城的街市也和城堡相同,由灰色的石材和部分木材建造而成。虽然是个毫不繁华的古老城镇,不过却充斥着平稳的生活气息。
一大早,勤奋的女人们便打开住家大门,将养在家中的小猪赶到街上。她们注意着不踩到巷子里四处走动的小猪,拿着装有揉好面团的篮子,走向共同使用的蒸炉去烤面包。同时在路上互相交换着日常生活中的八卦消息。
“早,今天天气真好!你看,连那阴暗的城堡,今天看起来似乎也漂亮多了啊。”
“因为有那人在啊。你听说了吗?据说和凯基利亚大人决一胜负的魔导师,是个非常美型的男子呢!听我老公说,光看就让人感到很耀眼!”
这地区,这类的对话已经重复一个月以上了。
话题的中心是初春时来访的流浪魔导师,以及他和传言活了五百年的本地领主——古老的魔导师凯基利亚之间的魔法竞赛、。
以“祈晴”为主题的这场竞赛,最后靠着凯基利亚奉献出不死的大魔法取得胜利。对毫无魔法力的领地居民们而言,魔导师之间的胜负极为暧昧。不过,困扰着居民的连绵大雨,在魔法竞赛的早晨完全停了下来是不争的事实。
雨停了,春天也到了。虽然用尽魔法力的凯基利亚过世了,但是取代他管理此处的女魔导师为人似乎很好。
只要结果好,其他都不重要,凯基利亚的居民们大致上很满足。
输掉竞赛的流浪魔导师似乎被监禁在城内,据说他拥有极为过人的美貌。之后无论是要处刑还是要流放,应该都会聚集很多人围观吧?
只要有这么多刺激的因素存在,凯基利亚的居民大概这一百年都不缺八卦题材了。
——不过实际上,这场魔法竞赛对当事者来说,一点都不有趣。

耸立在小山丘上的石之城——凯基利亚城的清晨早就开始了。
这座以魔导师为城主的城池中,居住的几乎都是魔导师或是弟子。
魔导师们在巨大的石造宿舍中就寝,在朝阳的钟声响起前起床。披上制式长袍悄声对谈的他们,先将城中打扫完毕后,再根据自己的地位和所属,走向图书室或是实践室。
一名青年快步穿过这群魔导师。
青年穿着不同于魔导师的轻装跑过昏暗的城内通道,他一口气冲上狭窄的螺旋阶梯,猛力打开客房的大门。
“班修拉尔大人!有报告!”
从四柱豪华大床传来不高兴的呻吟声,回应着响彻客房的青年叫喊:
“……吵死了……大清早的叫什么叫……”
本来充满睡意的声音突然豹变,床幔被猛力揭开。
从床幔中探出头的,是隶属于光魔法教会边境特别监察官的男子——基斯朗·班修拉尔。在杂乱褐发之下的平凡容貌上,他以认真的青灰色眼眸看着部下的青年。
“本部的信件来了吗?”
班修拉尔会这么激动是因为,他等这信件很久了。
班修拉尔所属的光魔法教会本部,距离凯基利亚有一段很远的距离。班修拉尔将凯基利亚发生事件的详细经过通报了本部之后,为了等候逮捕事件当事人们的许可令,已经等了超过一个月。
面对毫不适合班修拉尔的认真表情,部下无情的摇了摇头。
“不,不对。是山羊生下小孩了!”
“……山羊?”
因为部下的回答实在和预想差太远,班修拉尔的表情越来越失望。
他失落的回到床幔之中,部下继续开朗的报告:
“对,是城中仆人们所养的山羊!虽然难产,不过我顺利接生出来了。”
“啊……这么说来,你好像是牧羊人家的孩子嘛。”
“是的!你还记得吗!?”
听着部下高兴的回复,班修拉尔在床上翻个身、深深叹了口气。
(哪有什么记不记得,你那副态度不就表明得一清二楚了。乖乖在乡下养山羊不是过的很和平……真亏你能来跟随我这个笨蛋。)
他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虽然班修拉尔在贵族中拥有丰饶的领地而且位居伯爵,但是在光魔法教会中的地位却是相当低下。
他的职位“边境特别监察官”需要做的,是造访边境各城镇宣扬光魔法教会的圣威,只要接受一下各城镇的接待再回国就够了。为了这件工作,光魔法教会本来也只派给班修拉尔一名部下。那位从出人头地的路上摔落,配属到班修拉尔之下的女性部下就是洁尔特莉多·修娜尔。
有无论什么工作都能做到平均水准以上的她在,本来就是足够完成监察官任务的。
但班修拉尔却擅自扩大解释这项职位的意义,为了寻找自己的宿敌——他擅自认定的男子——可能出现的场所而在边境奔走;顺便面对秩序的敌人——果然还是他擅自认定的小恶党之类——做出类似潜入搜查的行动。
这些多余的工作需要的人员,全都是他从自己领地带出来的,现在站在房间里的这名年轻人,也是这类私兵的一员。
光魔法教会本部最初对这种做法严密谴责,不过班修拉尔对逮捕对象的热情却更为剧烈。最近本部大概也懒得管了,发现不想扯上关系的案件时,也全都丢给班修拉尔处理。
(我知道本部讨厌我。就算如此,但这次的事情不只牵扯到宿敌——那个白色的家伙。这可是和其他派阀魔导师之间的纠纷,竟连简单的指示都没有,实在太奇怪了。)
约七百年前,因为大灾难而使文明遭到毁灭的这个世界里,站在智慧顶峰的人是魔导师们。他们藉由“看见”构成世界的要素而知道一切。知识拥有巨大的力量,这是世上的常理,而魔道士们的知识则聚集在魔法教会中。其中最有力的光魔法教会又和神圣帝国路斯结合,成为巨大的组织。
魔法教会可说是魔导师的同业工会,除了光魔法教会外也存在许多不同的教会。有些和国家结合,有些和有力的商人结合;共同培育魔导师,这次和班修拉尔之间起了纠纷的凯基利亚魔道士们隶属于“暗魔法教会”。
这是规模仅次于光魔法教会的魔导师集团,是没有和任何国家结合的独立组织。隶属于暗魔法教会的魔导师们拥有除了魔导师之外绝对不低头的古老风骨,根据交涉和金额,无论什么样的委托都能接受。暗魔法教会拥有许多能力高强且特异的魔导师,任何国家或教会要和这样的组织对立之前,一般而言都会有所犹豫。
(难不成这次的时间让本部感到很棘手?毕竟现在的教主完全不能依靠。干部们说不定正吵得很凶啊。)
很有可能。想到干部之间毫无进展的推拖问答,班修拉尔带着苦涩的表情翻过身。
带领光魔法教会的教主,每一代都是因为接触过大灾难前的遗迹,也就是“前世界”遗迹而使魔法力觉醒,拥有“觉醒位”的魔导师。虽然觉醒位魔导师同一时代只有数人存在,不过光魔法教会会尽全力找出觉醒位魔导师,让教主的位置不至于空下。数年前就任光魔法教会总教主的人物,绝对也是拥有强大魔法力的觉醒位魔导师。可是,如同大部分的觉醒位魔导师一样,现任教主的人格出了问题,这也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觉醒位的魔法使的觉醒,通常都会造成强烈的人格崩坏。
这次的教主就任之后,连定期召开的例行会议都不直接露脸,班修拉尔连教主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小孩子都不知道。
“——可恶,不行!在意到没办法入睡!……嗯?你还在这儿啊?”
班修拉尔拉开床幔走下床,看见身为部下的青年还站在客房中。青年恭敬的看向班修拉尔,畏畏缩缩的开口:
“那个……既然这么刚好,能请您为小山羊取名吗,班修拉尔大人?”
“还来啊!这里又不是领地,为什么非要我取名不可!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我问你,城里有多少只山羊?”
“有十三只。”
“决定了,那小山羊就叫做山羊十四号。喂,布朗多!我要更衣了,来帮忙。”
原本呆立门口的侍从听到班修拉尔的呼唤,慌忙进到屋内。当他帮班修拉尔脱下睡衣时,这次另一名部下又跑了进来。
“班修拉尔大人,有报告!”
“哦,是信件吗!?”
“不,附近居民似乎为我们举办了‘工作辛苦了的茶会’。希望您能准许前往参加!”
听到部下的报告,班修拉尔不禁感到一阵晕眩。他勉强忍耐着不晕倒,用上腹部的力道对部下怒吼。
“不准!你们太融入乡下的生活了!整队!立正!”
听到习惯的号令,部下们反射性的遵从。看着排成一列的三名部下,班修拉尔半脱着睡袍,单手撑着腰大声号令:
“重复我的话!‘秩序与我同在’!”
“秩序与我同在!”
“‘世界重新建构两次,第一次是神,第二次是魔法’!”
“世界重新建构两次,第一次是神,第二次是魔法!”
“很好。你们听好,要养山羊就回家乡去随便你养!你们再怎么说都是我的部下,为秩序付出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很闲,也不该和附近的居民和乐融融,听清楚了吗?”
“是!”
看着老实行礼的部下们,班修拉尔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就继续更衣,换好衣服后要开始工作了。我也差不多快受不了配合此处魔导师们的敷衍借口了。白色魔导师、东方的死囚,还有魔导师候补三人,总之全都押送到帝都去再说!”
班修拉尔边脱睡衣边说,房间的门也在同时被人打开。
“班修拉尔大人,打扰了。”
带着谈谈花香现身的高挑女子,是班修拉尔的正式部下——修娜尔。她一丝不苟的穿着光魔法教会法务部的制服,用凛冽的眼神看着上司。
另一方面,正好在换衣服的班修拉尔睡衣半脱,呆呆看向突然进房间的部下。
“喔喔,修娜……尔,可以的话,进来之前……希望能征求一下我的许可比较好……”
“失礼了。因为属下好像听到不妥的发言,只好冒犯了。”
修娜尔毫不动摇的看向班修拉尔还有一干男子部下们僵立在原地,修娜尔的薄唇露出谈谈微笑。
“应该是属下听错,您刚才好像说出了打算无视本部许可,擅自逮捕事件当事者这样的发言。”
“啊,正确来说也不是逮捕,只是在想,能不能征求本人的意见,请他们同行而已。”
修娜尔极度认真的模样,让班修拉尔忍不住带开话题。
修娜尔带着笑容走进房间,她的美貌更加加强了脸上笑容的魄力。
“原来如此,将他们带回去之后再稍加拷问,就能让他们招出一些有的没的罪名吧?这是帝国法院常用的手段。”
“喂,修娜尔。”
帝国法院,听到这个名字的班修拉尔不禁皱起眉头。
所谓的帝国法院,是指神圣帝国路斯的法务机关。因为职务范围和班修拉尔所属的光魔法教会法务部有所重叠,所以两者常有争执。
周围的男子部下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来回看着班修拉尔和修娜尔。一步也不退缩的修娜尔平静的说:
“虽然轮不到属下在这提醒您,不过要守护秩序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在大灾难之后,纯粹力量的价值过度膨胀,结果造成了许许多多的悲剧。过去非理性的力量夺走了许多事物,我们光魔法教会法务部跨越了这样的时代,应该都发过誓要以重视证据的搜查、监视还有适度的责罚来维护世界的秩序。如果您在这儿强硬动手,将和那古老帝国法院的做法没有两样。”
修娜尔所言虽然都只是表面的基本方针,不过她的口气却毫不动摇。
要断言理想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班修拉尔知道修娜尔既不是笨蛋也不是不知世事,所以他反驳不了她的话,只好露出苦笑。
“修娜尔,这是当然……可是,我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私怨啊。”
班修拉尔尽力用开玩笑的口气这么说,修娜尔的口气霎时变得极为冷漠。
“我应该说过,如果是私怨恕不奉陪吧?”
“就是这件事!你不能理解我这二十五年份的怨恨啊、诅咒的心情。虽然我不讨厌顽固或冷淡的人,不过你也稍微变通一下嘛。而且那个白色的诗人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敌人,他可是不老不死,在历史各个阴暗角落现身的灾厄魔导师,是世界和秩序最大的敌人!”
看着班修拉尔竭力强调自己的论点,周围的部下都稍稍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他们当然不是不相信班修拉尔所说,只是因为他一直都很喜欢孩子气的事物,于是大家都将这番话归类到他的戏言之中。不过,只有修娜尔的对应有些不同。
修娜尔直直看着班修拉尔,字正腔圆的说:
“我没办法分享他人的怨恨。我的义务是守护世界的秩序以及班修拉尔大人的秩序——班修拉尔大人,你绝不能为了自己的秩序而扰乱世界的秩序。这样做就等于是认同秩序的紊乱,并且屈服在混乱之下。”
“该怎么说才好……你还真是正直啊。”
看着班修拉尔半呆住的这么说,修娜尔脸上露出了微笑。
“因为我也得从班修拉尔大人您自己手中保护好班修拉尔大人啊。”
“从我自己手中?”
班修拉尔疑惑的会问,不过修娜尔却不回答他。她自然的移开正对班修拉尔的视线,重新立正对他行礼。
“——有报告,对不起说的有点晚。从本部送来的信件还没有到达,送信件到本部的部下也没有联络。虽然有可能是本部正在争执此事,不过如果是送信件的人途中失踪就麻烦了。目前正派人前往追踪调查。另外,从昨天到现在离开城内的只有三名佣人,已经确认过他们的脸和名字了。”
“啊……辛苦了。那就表示白色家伙一行人还在城里没有离开。真讨厌,想知道同在城内的那群人的情况,却只能用这种方法。”
听班修拉尔如此抱怨,修娜尔冷静的说:
“魔法竞赛事件之后从这城内出去没有回来的,只有前往暗魔法教会本部的谢洛弗师和她的随从。这里是其他派阀魔导师的领地,和小恶党们对抗时的情况可不一样——直到联络上本部之前,维持着监视的现况是极为重要的。”
“好,要报告的事情我明白了。你就照旧自由决定接下来的方针,修娜尔。”
“谢谢。”
“……那个,我可以继续更衣了吗?”
“当然没问题。”
看着修娜尔平静的点头,班修拉尔露出尴尬的微笑。
“……不好意思,请你出去。”

当班修拉尔闷在凯基利亚的这段时间,他们关注的那群人其实早就不在凯基利亚城里了。
从凯基利亚城朝北策马约七日的路程,一名少女正趴在以针叶林为主的古老森林地面。
将黑衣的姿态藏在树丛中,她已经趴在这儿一动不动很长一段时间了。
拥有一头淡黄色的短发,极少眨动的眼睛呈现十分透明的紫红色。
米莉安的容貌绝不能说不显眼,不过自小就置身于战斗之中的她,十分明瞭如何将自己融入四周的风景。
周围断断续续传来嘶哑的鸟鸣声,林叶间洒下谈谈的阳光。除了偶尔可见到的花朵外,春天的森林由各式各样的绿色和不同浓淡的灰色构成。
包含着虫和兽类气息的静寂之中,突然啪沙一声,眼前的草丛动了一下。
少女的眼中瞬间泛起光芒,挥动手指。
她夹在手中的短剑精准飞出,分毫不差的射向从草丛窜出的褐色生物。唧,褐色生物发出高亢的惨叫倒下,确认过惨叫声的米莉安终于站起身。少女弓起身子小心靠近,低头看向自己的猎物。
猎物是只后腿发达的小型四足生物,她可爱的黑色眼眸还柔弱的颤抖着。
(可以吃。)
对于捕捉到的猎物,米莉安的想法一向极为单纯——能吃或是不能吃,只有这样。对于为了吃才捕捉的生物,她并不存在没意义的同情心。
米莉安没有带着任何感慨,她面无表情的压住猎物,拔出刺进毛皮间的短剑。少女抓着痛苦挣扎的猎物后腿,站起身看向天空。
林叶上方的天空泛着淡青色。森林中的空气极为浓厚,要是呼吸不放缓,似乎会被空气给噎住。周围充满了嘈杂的感知,还包含源源不断的死亡气息。森林里充满了活着和死去的东西。
米莉安觉得这很美丽。
直到最近她才开始如此思考。离开过去所属的暗杀集团艾尔·鸟鲁其亚;失去了那里的伙伴;失去了活下去的目的,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旅行同伴和强大的魔法力。还有,就算是这么平凡的森林,也能突然感受到美丽的心。
(可是,这是为什么?明明只是座普通的森林。)
“米莉安。”
在她沉思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少女急忙睁开双眼回过身,在灰绿的森林中站着一名身穿刺眼白色长袍的男子。白色的头发遮住大半白皙的脸庞,纯白的衣物上密密麻麻的缝着象征神话的刺绣。
“空。”
米莉安感到心中泛起一股温暖,唤着白衣男子的名字。
听到少女的声音,白发诗人如雕像般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就算是微小的变化也让米莉安感到非常高兴。她脚步轻快的跨过细小的朽木,靠近诗人。
诗人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照出她的身影,柔和的说:
“你抓到森兔了啊。在传说中,是它将神圣的青玉交托给黄金时代的英雄——怪力的艾弗凯尼。虽然一般都认为森兔的肉是白色,不过住在北边的肉质却带着些许黑色。我帮你放血吧。”
“不用,会弄脏。”
米莉安瞬间回绝,诗人缓缓眨了眨眼、看着米莉安。虽然他的表情比过去更像个人了,不过诗人的姿态与其说是生物,还不如说是被美魅惑的人所刻出的雕像。能让男女老少、拥有各式各样不用喜好的任何人,都因为他的美貌而呆滞。有着如此不可思议美貌的诗人本人,对这件事的自觉似乎很浅薄。
诗人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又将视线转回米莉安。
“我不在乎啊。”
“不用,和你不合。”
“是这样吗?在你眼中,我呈现出怎样的模样呢?”
微笑的诗人不再继续坚持帮忙。要是拿本人的话来回应,那就会是“自我并不存在喔。”这样的话,不过对米莉安来说,她只觉得诗人是带有无尽温柔的人。
这么温柔又超脱世俗的诗人剥夺生物性命的场景,米莉安一点都不想看到。米莉安带着和观望森林时同样的视线看向诗人问道:
“谢洛弗呢?空,你在马车那边等就好了啊。”
“谢洛弗师留在马车里。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进森林,可是……卡那齐一直没有回来。”
听到不在场的伙伴的名字,米莉安眨了眨眼。仔细一看,诗人也带着困扰的表情垂低了睫毛。
“如果是你,就算晚回来也不用太担心。不过,若是卡那齐,因为还有‘那个’的可能性存在。”
“……果然是‘那个’吗?”
“嗯,应该是‘那个’吧。”
说完,两人带着奇妙的表情呆站在原地。

“……看这情况,果然是‘那个’吧。”
“嗯,‘那个’。”
靠着米莉安的野性直觉还有诗人的“自称·幸运”,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在森林中找到目标。
在各式各样青苔覆盖的古森林地面上,深红色的上衣十分显眼。
看着眼前无力倒卧在地的黑发男子,米莉安和诗人身上传出极为疲倦的气息。
“……东方药师的始祖,传说在过去的确亲自尝试了所有的药草和毒草,用来确认药效。从此之后,立志成为药师的人们都学会了靠尝试药草来确认药效的能力,可是……就算是他们的始祖,也不是将所有一看就知道有毒的草木都尝试过。”
诗人稍稍靠在细长的杖上叹息,米莉安看了看四周。
“卡那齐吃的,应该是那个。一看就很毒。”
少女指的,是生长在厚重土壤上的一株灌木。低矮的树上长满了红色黄色斑斑点点的果实,无论怎么看都充满毒性。诗人浅笑着说:
“原来如此,一看就知道很毒啊。”
“嗯,光看就知道,有毒。”
“……”
诗人和米莉安再度无言,往下看着倒卧在地的卡那齐。
在东方和某些帝国都市来说“药师”算是颇高的地位,卡那齐是以如此年轻的身份就获得“达人位”的英才。所谓的达人位就像魔导师或某些工匠一样,是能独当一面、需要一定资格的专门职业的上等职位。必须拥有充分的知识和经验,是有能力收弟子的人才有的资格取得的位阶,在卡那齐的岁数能达到这境界绝对不多。
话说回来,这样的英才为什么会倒在这里呢?因为他吃了眼前明显含有毒性的毒草,他并不是误食,就因为是故意才更难处理。
米莉安指着卡那齐,透明的瞳孔看向诗人询问:
“这个怎么办?埋了吗?”
听着少女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台词,诗人歪着头回答:
“可是,看起来还勉强活着啊。”
“那,搬回去?”
听她这么一说,诗人的手抚着纤细的下巴。诗人是个纤瘦高挑的男子,怎么看都不适合肉体劳动。话是这么说,其实诗人也没有外观这么纤弱。
“虽然我觉得好像不是不可能,不过我担心卡那齐被搬回去后的状况。毕竟他光是借用我的肩膀就能沮丧一两个晚上,要是被我搬回去,说不定会咬舌自尽。我们还是像平常一样,边赌他什么时候起来边等他吧。”
米莉安对微笑着的诗人点点头,这时,卡那齐传出低沉的声音:
“……你们两个……从刚才听到现在……没有一句好话……!”
看着倒卧在地的卡那齐颤抖着身子,诗人和米莉安在他头部两旁蹲下。诗人挑着缠在卡那齐发上的小树枝对他说:
“早安啊,卡那齐。毒草的滋味如何啊?”
“难吃。”
“你喜欢难吃的东西?”
米莉安倾着头这么问,同时递出装有河水的水袋。卡那齐勉强抓着大地撑起身子,用铁青的脸摇了摇头。
“不,绝对不是……!这是学术性的兴趣,是崇高的探求心!谢谢。”
卡那齐坐在地上接过米莉安的水袋,喝了一口后向她道谢。诗人看着两人的互动,用安稳的无表情说:
“本来就因为魔物的毒濒临死亡,你还去尝试毒草的药性让情况更糟。进森林吃了毒草后倒下,从入春以来这已经是第五次了,这样你怎么能期待会有良好的处置。”
“谁会对你有什么期待!我再怎么说都对大部分的毒性有抵抗力,这种才不算什么毒……”
卡那齐不满的瞪向诗人,猛然站起身——才刚起身,脚步一个不稳又夸张的摔倒在地。
诗人迅速躲开,再次低头看向趴倒在地的卡那齐,歪着头说:
“……看起来,四肢还在麻痹啊。”
“弱。”
听到米莉安的小声评断,想要反驳的卡那齐却被呛到而咳了起来。

结果,当卡那齐三人回到马车上等待的谢洛弗身边时,天色都已经有点昏暗了。
卡那齐靠着微弱的阳光从树林间走出,在巨树倒下后形成的天然广场中看到熟悉的箱型马车。马车旁设置了一顶红色和深蓝色交错的布织帐篷。
“呃……我回来了。”
卡那齐走进帐篷时,有点犹豫的这么说着,坐在帐篷里的谢洛弗和她的随从站起身来。帐篷内的空间不算非常宽敞,不过已足够容纳五个人了。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山中的夜晚仍然极为寒冷。在帐篷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营火。嘻嘻的烟雾从帐篷敞开的窗口穿出,经过重重的针叶遮蔽渐渐消散。
“我好担心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谢洛弗用认真的表情询问,摇曳着金色的卷发走向三人。
“对不起,因为这人又吃了毒草倒在森林里。”
诗人一脸平常的微笑回应,他的回答让谢洛弗的眉头皱得更深。
“卡那齐先生?你没事吧?有什么症状?能够自己走吗?会不会影响腰上的伤口?”
谢洛弗正常的关心让卡那齐禁不住搔了搔头,回头看向诗人。
“……看到了吧?诗人,这样才是所谓‘普通的关心’。”
“卡那齐,你知道吗?所谓的‘普通’只不过是幻想,实际上并不存在。”
谢洛弗推开如此大刺刺回应的诗人,介入卡那齐和诗人之间。
“你们两个,这不是在开玩笑!卡那齐先生身上可是有诅咒耶!明明身体状况应该连能够走路都很不可思议了,一个月前还濒临死亡……啊啊,不过你的脸色还真是糟糕!早知道就不要让你进森林了。快过来这边,快躺下,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谢洛弗连珠炮般猛烈说完后,抓住卡那齐的手打算将他拉到帐篷的一角。
看到谢洛弗的随从迎接他似的拿起毛毯,卡那齐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想被硬拖过去似的稍微抵抗,卡那齐仍不死心的说着借口:
“呃……那个,我现在很健康;腰伤也已经恢复到不要动得太激烈就可以忽略,诅咒的症状现在也还算平稳,吃了毒草倒下只是药师的兴趣罢了。”
“真的吗?身体已经都不会痛了吗?”
“痛是一直都在……不对!嗯嗯,完全没事了!”
“……骗人的吧?”
“真的!”
被拖向角落的卡那齐如此辩解,他的脸色怎么看都像是在“勉强自己说谎”。谢洛弗一脸怀疑的盯着他看,米莉安在一旁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真的。以他来说,现在算是健康。”
“啊,米莉安……弟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吧。”
谢洛弗看了看米莉安,总算是松开抓着卡那齐的手。身为凯基利亚现任领主的谢洛弗,很宠这名暂定弟子的少女。
“对对对,请一定要相信。我还要去整理药草。”
卡那齐趁谢洛弗的注意力转向米莉安时如此表示,走向自己的行李。卡那齐采集的药草和果实已经塞满藤制的柜子了。
“那么我也去做自己的事吧。谢洛弗,米莉安抓到了森兔,刚好可以拿来做晚餐。”
听到诗人对自己说话的谢洛弗不禁看向他,露出些微恍惚的微笑。
“真的?这真是太好了。”
诗人说完后,旅行中的众人各自分工做起负责的事情。坐在角落整理药草的卡那齐,对拿着锅子的诗人招了招手。
“诗人,我把草药中能吃的部分给你,去掉涩味后拿去一起煮。”
卡那齐灵巧的用短剑剥去植物的皮,依不同的用处切开;能做为药草的部分,能够直接吃的部分,直接还原回森林土壤的部分。诗人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分类,然后将处理好的草木一个个丢入空锅中,忍不住开口问:
“真灵巧。明明收集了这么多可以吃的东西,为什么还刻意去尝试毒草?”
“……你不懂……那是浪漫啊!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脑内就会自动想象那会有怎样的味道?怎样的效果?会让人麻痹吗?让人看到幻觉吗?让人心跳加速吗?像这样想着想着,就会慢慢兴奋起来,最后,忍不住一定要尝试一下。”
看着卡那齐突然的热烈演说,诗人稍稍微笑着说:
“卡那齐,你病了。你得了恋爱病,对象则是毒草。虽然我没有被最近的伦理观束缚的兴趣,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人要是和人相恋比较好喔。”
“你想太多了!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扯到恋爱上!?”
“因为无论在任何时代,情感纠葛和食物的话题都很吸引人啊。话说回来,你觉得谢洛弗很棘手吧?”
诗人连声音都没有压低就这么说出口,卡那齐忍不住看了看帐篷内。米莉安为了处理森兔走到外头去,谢洛弗和她的随从也跟着她一起出去了。确认外头传来米莉安和谢洛弗说话的声音后,卡那齐小声的说:
“……看起来是这样吗?”
“嗯,看得出来你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因为她是魔导师吗?”
诗人这么一问,让卡那齐思考了一阵子。卡那齐讨厌魔导师。魔导师都傲慢而且思想古板,不把药师当一回事——这是他讨厌魔导师的原因,不过这种缺点谢洛弗一个都没有。卡那齐带着困扰的表情摇了摇头,剥去药草的坚硬花苞回答:
“……不,只是觉得年长的女性很麻烦而已。”
诗人倾着头,听完卡那齐的回应后问道:
“卡那齐,我能为你做个预言吗?”
“不要。”
“你会因为女性而失败。”
“——……!”
听到他不吉利的预言,卡那齐毫不宽容的拔出剑来。
卡那齐当然是打算在刺到前就停下,不过砍向诗人的剑速依旧相当快。
下一瞬间,高亢的金属声响遍帐篷内。卡那齐一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眨着眼向前看去,他的剑被诗人手中的锅子给挡下了。
“你……”
卡那齐哑口无言,手中的剑从锅子圆弧的底部滑落、插到地上。诗人将手中的锅子翻回正面,耸了耸肩说:
“真危险啊!而且好不容易挑好的药草都翻倒了。”
诗人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平常模样,但是对于用剑实力十分有自信的卡那齐却受不了。自己挥出的剑居然被不熟悉战斗的诗人挡住,着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更何况防具还是个锅子。卡那齐满脸铁青:
“你干嘛这么轻松挡下我的剑!?本来就打算刺到前停下的!”
“卡那齐,锅子既是很好的防具,也就是武器喔。要我说说锅子的传说故事吗?”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听到蕴含怒气和愕然声音的卡那齐转过头去,谢洛弗和她的随从刚好回到帐篷中。诗人代替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卡那齐,露出爽朗的微笑回答:
“在测试锅子的强度啊,谢洛弗师。”
哪有这种事!卡那齐忍住吐槽,硬挤出笑容附和:
“没……没错没错,你看,很厉害吧,这锅子,砍都砍不坏呢!”
“普通的锅子也砍不坏啊!”
谢洛弗一口气说完,带着稍微铁青的表情走向两人。诗人像是要挡住她似的站起身、盯着谢洛弗,看到他静默的琥珀色瞳孔看向自己,谢洛弗屏着气停了下来。
“谢洛弗师,普通的锅子当然是砍不坏。不过,所谓的普通也只是一种幻想,你是被囚禁在名为常识的笼中鸟。从笼中诞生的鸟儿,无法察觉其实笼子并不存在。你从笼中踏出来看看。”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应该将自己从常识中解放出来。说不定,这锅子可以砍坏;说不定,这锅子除了煮东西以外还可以用在其他方面。说不定,这锅子——是你前世的恋人。”
听到诗人的话题又转到奇怪的地方,卡那齐感到十分无力。不过谢洛弗却不知从何时开始,用喝醉似的朦胧眼神看着诗人的瞳孔。
“恋人……?”
“对,传说中,这世界存在拥有灵魂的魔法石或魔剑之类。那么,也没有人规定锅子里不能寄宿人的灵魂。这么一说,这锅子看起来和你好像啊!你不觉得吗?你没有感到这是命运吗?”
“你这么一说……”
谢洛弗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沉醉,诗人白皙的手指放在粗糙的锅子上。
“你有这样的感觉吧?没错,这就是为了和你相遇而出生的锅子。当你在这锅中煮东西的时候,你和这锅子的魂魄就能互相连结。迎接至高的幸福——这么棒的锅子,我现在用特别便宜的价格让给你,怎样?”
“住手!说到底,这是谢洛弗的锅子吧!”
诗人看向忍不住阻止的卡那齐,他轻轻敲了敲锅子。
“所以才赚啊,卡那齐。就连不可能拿来卖的东西都能卖,这就是买卖啊。”
“你什么时候变成商人了!?谢洛弗,你不要因为他的长相稍微好一点、说话的很漂亮,就乖乖跟着这家伙的话走!这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被卡那齐骂的谢洛弗露出稍微没有自信的笑容。
“啊……嗯,嗯嗯,这样啊……那个?呃,刚才说什么?”
“在说锅子还是拿来做料理最好!快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厨师。”
被称作厨师的诗人低头看向手中的锅子,歪着头说:
“我只是边唱歌边做菜的诗人,不是什么厨师啊?”
谢洛弗仍旧呆呆看着如此回答的诗人。她湿润的眼眸应该不是营火烟雾造成的吧?最近谢洛弗对诗人的态度变得非常奇怪。
具体来说,变化是在凯基利亚和诗人的“魔法竞赛”之后。因为谢洛弗怀疑诗人的身份,为了调查他的能力,两人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之后,谢洛弗对诗人的态度就大大转变了。
从之前有点警戒的情况,转变为现在这样,每当和诗人对视时就变得神色恍惚、眼神湿润,偶尔有点呼吸不顺,说起话来还断断续续。
(……无论那时候发生什么事,现在这样还真令人困扰!)
卡那齐感到不太舒服,将视线移向不知名的远方。

餐后,夜风越来越寒冷。
一行人围着营火坐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米莉安拿石头磨着一支支短剑,对面的诗人随手拨弄着乐器的弦。
“——要是弹得太大声,小心被班修拉尔发现。”
罩着外套的卡那齐,口气带点忧心的这么说。以他的情况而言,与其说他在担心,不如说实际上这表示他身体的状况不好。诗人看向卡那齐,微笑着说:
“如果这样就会被发现,早就被发现了。”
“完全不成理由啊……”
对着没什么表情的卡那齐,谢洛弗摩擦着双手取暖,帮诗人说话:
“没有问题的。我们不但排出伪装的马车混乱试听,你们又是从地下水道潜出来。班修拉尔先生一定不会察觉……而且,他们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收到本部的信件,应该无法采取什么行动。”
卡那齐察觉她话中隐含的意义,不禁看向谢洛弗和她的随从。
“你说信件,难不成你们……”
“在乡下,信件被弄丢是常有的事。”
随从低声表示。也就是说,班修拉尔一行人等待的信件,被谢洛弗她们在某处给挡了下来。还真敢做!卡那齐在心里这么想着。
明明被抓到又会再增加身上的罪名,但谢洛弗的眼神却稍微平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只要能在班修拉尔先生察觉到之前到达暗魔法教会,那就是我们胜利。因为在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有人有勇气到那样的场所找麻烦。我们去拜访教主大人,请他们帮忙协调与光魔法教会之间的事。只要米莉安能够在那边找到师父就可以得到本部的庇护,卡那齐也能以提供魔物研究的情报做代价,换得之后旅行需要的装备。”
“——之后的旅行吗?”
卡那齐口中重复着谢洛弗的话。一想到以后的事,盘踞在体内的疼痛就像在嘲笑卡那齐似的突然变强。诅咒造成的疼痛让卡那齐皱起眉头,伸手紧压住额头。
他的旅行是有期限的。卡那齐身中魔物之毒已经三年以上了,虽然说长期使用抗体,不过却处于能活到现在算是奇迹的状况下。说实话,他什么时候死都不可怪。就算现在稍微安定了点,但是卡那齐得在剩下的日子结束前,找到拯救自己和故乡人们的线索。
卡那齐用力压住额头,缓缓问谢洛弗:
“据说只要靠金钱和交涉就能跟暗魔导师买到魔法和知识。根据交涉的情况,不死者的相关资料也能够取得吗?”
“当然可以。暗魔法教会本部有六个书库,连接着这世上一切的真理。要问古老的事情,找魔导师就对了。”
谢洛弗的点头回应让卡那齐感到有点不对劲,他找了找自己的记忆。这么一想,诗人在过去的蠢话中好像有提到“暗魔法教会的第七书库”。
“诗人,根据你之前的玩笑话,书库好像有七个吧?”
被卡那齐这么问,诗人耸耸肩回答:
“那不过就是玩笑话罢了。书库说不定只有六个,我之后再将故事修正吧。自从和你一起旅行,这类话题的题材就不断增加,真令人高兴。”
“我只要和你一起旅行,总觉得什么坏事都全力靠到身边来!谢洛弗……你为什么连这家伙也一起带出来?”
都到了现在卡那齐还这么问,谢洛弗眨了眨眼瞬间答不上话,然后倾着头思考了起来。诗人代替谢洛弗,微笑着回答:
“因为留我一个人在凯基利亚,说不定会被班修拉尔他们抓走啊。”
卡那齐满脸怀疑的看着诗人,叹口气重新披好外套。
“虽然这只是我的感觉,但班修拉尔大概是被你连累的受害者吧?那家伙的言行虽然很夸张,不过内心看来很正常。”
诗人露出暧昧的微笑回应卡那齐,谢洛弗开口说:
“……不过……诗人先生的确也算是我的恩人。待在凯基利亚城内又会有人要求处刑吧?一起到本部就能甩开班修拉尔先生,之后再推托行踪不明——我觉得这样是最和平的解决方法。”
“谢谢你的温情,谢洛弗师。”
诗人沉稳地笑着感谢她,谢洛弗带点困惑的移开视线,看向帐篷内摇曳的营火。
在寂静的夜里,谢洛弗不知该看向何处的视线移到了卡那齐身上。
“……卡那齐先生还在找不死者吗?魔导师里也有人用魔法追求不死,对重视生死‘循环’的药师来说,不死药的研究或许是禁忌,不过,对魔导师而言却是正规的研究。要追求不死,找他们合作也是一种方法。”
“……你说的这个研究,过了几百年都没有成果?”
没办法反驳卡那齐带着苦笑的回应,谢洛弗踌躇的低下视线,卡那齐继续说:
“我亲眼看过不死者……不对,也不算是直接遇到,总之,我听过她说话。那时候,拉多利的不死者的确这么说:神至今仍在。要解除我身上的诅咒,只有他能够办到。我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因为她看起来不像会说谎……所以我要继续寻找不死者和神。”
卡那齐带点嘶哑的缓缓述说。看着他渐渐沉静下来的表情,谢洛弗小声低语:
“这样啊……感觉有点羡慕你。我……如果能实际看过不死者,比起魔法、比起人,说不定我能更加毫不怀疑的相信神。”
(……咦?)
听到谢洛弗的话,米莉安稍微张大了双眼。
如果能实际看过不死者?谢洛弗在说什么!?在她居住的凯基利亚城地底下,明明就有只剩下头颅的不死者存在,谢洛弗曾带米莉安去看过的。
(谢洛弗想要将那不死者的事当成秘密吗?明明卡那齐在找不死者,不过……要那个不死者带路到神那里,好像也没有办法。)
只剩下头颅的凯基利亚不死者,就算是拥有强大魔法力的米莉安也很难和他沟通。因为那不死者身心的异样情绪而感到困惑的米莉安,到现在仍无法告诉卡那齐那位不死者的存在。
米莉安不安的交互看着谢洛弗和卡那齐,这时诗人的乐器响了起来。他拨着古老的乐器说:
“追求不死,寻觅神的漫长旅途——你的旅程,就像祈祷的内容一样。”
“……还是老样子,这说法真令人觉得不舒服。听好了,旅行就是旅行,只不过是旅行。”
诗人笑看卡那齐一脸厌恶的模样,单膝跪地拿起乐器。
“不喜欢我说话的方式,那我就用唱的。这样你就没意见了吧?”
的确,这提案任谁都不会反对。大概是因为寂静的夜晚让所有人都想听首歌吧?米莉安也同样将内心的不安压到角落,环抱着双脚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准备聆听诗人的歌曲。
(一个人。)
米莉安每次听到诗人的歌都会这么想:自己非常孤独。
不过,不知为何并不寂寞。
在和卡那齐还有诗人相遇之前,完全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心情。
米莉安过去一直认为孤独是很寂寞的事情。不过现在却不同,这里有着柔和又令人安心的孤独——米莉安喜欢这种感觉。
要是这样的感觉能长久持续就好了。少女如此希望,不过,她知道这愿望不可能实现。卡那齐有故乡的事情牵绊,总有一天会回去吧?不知道故乡的米莉安虽然没办法共鸣,不过人是需要回归家乡的,即使那里再怎么荒废,卡那齐也会用尽方法找到回乡的道路吧?诗人本来就属于无家的流浪者,之后也应该不会建构家庭,还是到处流浪吧?而自己——要怎么办呢?
在这段旅途之后,能找到自己的家族和故乡吗?若是找到了,就能消去这份孤独感吗?她边想边安稳的眯上双眼,听着诗人的歌声。
世界上充满了非常多不知名和不确实的事情,不过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她现在很幸福。

[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08-10-20 19:59 编辑 ]


第二章 混沌的群集

在这约七百年前大灾难后才开始的世界里,魔道士们的历史非常久远。
根据光魔法教会书库收录的官方资料,传说为魔导师始祖的禄·库尔,他在新历四九年因为接触到前世界的遗迹而“觉醒”,藉由觉醒而能够看到世界的构成要素。“世界之王”和“鸟之神”在世界尽头实现人们愿望,而在他们力量不及的场所,他用魔法的力量拯救着人们。在失去前世界文明的情况下,一无所知的人们仍被迫和魔物们对抗,魔法对他们来说是很巨大的希望。
之后,世界之王和鸟之神隐藏了行踪,只有极少数的人得以请他们完成愿望,人们自此更加仰赖起魔导师们。

时光流逝,到了新历二零零年代后半。北部大陆因为人们之间的战乱而陷入极度混乱,这时出现一名魔导师法崴姆,他和其中割据一方的小国国王联手,为国王带来压倒性的胜利。法崴姆要求这名国王——阿尔都赛,成为统治所有人类的王者。这就是后来的至贤帝阿尔都赛,也是今日北部大陆拥有最大势力神圣帝国路斯的初代皇帝。
法崴姆和阿尔都赛建立帝国后,在御座上高举据说是神所赐与的“法之书”,宣示将以替世界带来“秩序”为使命。他们所谓的“秩序”,就是将人们引领至没有魔物的和谐世界。帝国为世界定下了新的善恶基准,并且为了讨伐订立下恶而长期保有强大的骑士团。法崴姆则建立了光魔法教会,和帝国同样为了“秩序”而培育魔导师,持续从魔法延伸出各式各样的技术供帝国使用。
不过,魔导师之中当然也有人反对法崴姆的做法。
他们主张“秩序”和魔法的本质实在相差太远,并遵循着过去的习惯,为了人们各自的需求而使用魔法。在这些遵循古老做法的魔导师所属的魔法教会当中,最有名的就是谢洛弗所在的暗魔法教会。
他们知道混沌的暗才是这世上的一切,因此以“暗”做为教会名。

在暗魔法教会本部的地下,有着复杂的地底通路。
为了收藏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物品——那些不能销毁但也不能轻易流传到世上的物品,于是地下存在着大量的书库和仓库。
在这地下一角极为阴暗的房间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怪。奇怪的,来了。”
断断续续传出的声音,既高亢又缺乏抑扬顿挫,怎么听都不像是人在说话。一名男子压低了声音提问:
“怎么了,团长?”
“不知道吗?奇怪的东西进来了。体内养着魔物的东西进来了……喔喔……这、这不是他吗?对,是他!有印记的,卡那齐!”
“什么!”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惊愕和动摇,室内的空气骚动着。阴暗的房间里除了声音高亢的“团长”之外,似乎还有不少人。
“还活着……这不去迎接不行。印记带来怎样的结果,一定得确认。”
高亢的音调快速说着,与其应对的男子带着兴奋说道:
“带印者居然自己回到这里来……着毫无疑问是世界的引导。说不定这是达成目标的日子接近的证明,马上取得带印记者吧!”
“就这么做吧,在教主下手之前。不过……教主光控制那个面具就忙不过来了。”
高亢的声音停了下来,阴暗的房间里回荡着鸟类振翅的声响。接着是复数的衣物摩擦声,人们纷纷低声说出同样的话:
“再度恐惧吧。”
留下奇怪的道别,人们的气息离开了阴暗的房间。

“到了暗魔法教会本部,有一件事一定要遵守!请绝对不要一个人行动!那边是连巷子里都绘有魔法文字的地方,对不熟悉的人而言非常危险!”
谢洛弗为了压过风声而大声叫喊着,趴在地上的卡那齐也吼回去:
“之后的事晚点再说,先担心现在的事吧!谢洛弗,这风什么时候才会停!”
悲鸣般、怒吼般的暴风声压过了卡那齐的声音。
强风中混着不知是雪是冰还是沙的颗粒,不断打在躲入巨大岩石底下的卡那齐一行人身上。
卡那齐一行人在接近暗魔法教会本部的地方下了马车,爬入一个到处都是巨石的荒凉高原。四周的强烈狂风剥夺着趴在地面上的众人体温,散在风中的冰和砾遮蔽了视线,连哪里是天哪里是帝都看不清楚。谢洛弗蹲在岩石阴暗处看向卡那齐,大声喊着:
“这风是结合天地的丰饶之风,也是守护暗魔法教会的风强!我应该先算好这风停止的时期才回来……在三天以内,这风一定会停止!”
“……开什么玩笑!要是在这种地方待三天,我搞不好会死啊!”
卡那齐脸色大变的吼着,一旁的诗人从压低的帽檐下发出平稳的声音:
“尸体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自己没办法移动,还有放不了太久吧?帮忙搬东西的人减少也很麻烦,请你一定要加油撑下去。”
“你的话还是老样子,让人一定都不高兴!”
卡那齐生气的回望诗人,米莉安小声低语:
“没问题。风应该,马上就会停……风中传来这样的味道。”
听到她不可思议带着确信的话语,卡那齐不禁看向她。此时的米莉安正紧盯着狂风,她的瞳孔异常透明,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更像野生的兽类。所以她的话才带着奇妙的说服力吧?卡那齐吞下未出口的反驳,带着叹息看向岩石后方。不管怎样,现在的确只能等待。
风声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谢洛弗猛然抬起头。
“——要停了。”
她的话还来不及消失,暴风就猛烈的盘旋起来。在空中强劲刮过的冰和沙让众人忍不住低下头——一瞬之后。
卡那齐突然感到身体变得轻快,压迫身体的风压消失了。
“……真的……吗?”
卡那齐一脸呆楞的看向谢洛弗,米莉安无视他的惊愕,用手肘从岩石下爬了出去。
诗人跟在她后面离开,拍落身上沾到的沙石,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背起行李。
“世上没有永不止息的风,该停的时候就会停。”
“诗人先生说的没错。走吧,可以看到暗魔法教会本部了。”
有点高兴的谢洛弗眯起眼看向远方,随从和卡那齐三人也站在她身后看着同样的方向。刚才仿佛要杀人似的暴风缓和了下来,微风徐徐吹动众人的衣角。遮蔽视野的沙砾和碎冰散落地面,卡那齐一行人的眼前突然出现壮丽的景致。
犹如阳台的岩石道路底端,成了陡直的山崖。山崖对面是严峻的灰暗岩山,山顶上还可以看到白色霜雪。向左右绵延不断的岩山群,互相竞争高度似的朝天穿刺。
沿着山脉缓缓蜿蜒的溪谷也同样无止尽,眼前可眺望的景观中看不出究竟绵延到何方。
“……要是在那暴风中行走,一定会掉下去吧?”
卡那齐自言自语着,米莉安这时微微睁大眼说道:
“有野兽。”
“野兽?在哪里?”
听到米莉安如此说的卡那齐看向四周,周围没有任何动物的气息。在正面岩山上的生物,大概只有苔藓之类吧?当他正打算再问米莉安时,卡那齐突然看到那“野兽”了。
“那是……什么……”
“野兽”的体型实在是超乎想象的巨大,卡那齐忍不住惊讶的询问。
野兽覆盖了眼前整座岩山的表面。
那是极为巨大的雕刻。虽然不知道是怎样雕刻出来的,不过,紧攀住岩山的四角野兽雕像正痛苦的挣扎,伸出长长的舌头、露出牙齿威吓着卡那齐一行人。雕刻的技术绝不能说很好,技法拙劣的雕像还因为强风而风化。但是,强烈的攻击企图仍从这三匹异性的雕像中传出。
“为神祝福之兽,大灾难后到达神之都,祈求得到守护之牙的野兽——这是在传说中流传的神圣兽。这是在魔物势力强盛的时代,用来代表威吓魔物,因而在当时流行的圣兽风格宫殿吧?不过,也只有在这里才存在如此巨大的宫殿。”
诗人用平常的沉稳语气解说着,谢洛弗带点骄傲的笑说:
“就是这样。米莉安,你看,有人住在那个刻有神圣兽的岩山里喔!”
“人?”
她的话让米莉安眨了眨眼。仔细一瞧,岩山上除了异性的兽像之外,的确还雕刻着圆柱和天台之类的东西。雕刻的兽尾卷着一根柱子,吐出的火焰则围绕着拱形的窗户,这个和雕刻同化的巨大宫殿是挖掘岩山建造而成的。
(好大……有十三层吗?)
藉着窗户的数目数着宫殿的楼层,米莉安再度感到惊讶。除了帝都以外,很难得看到这么高耸的建筑物。
“嗯,那就是暗魔法教会总教主居住的圣兽宫。我们暗魔法教会所属的魔导师都在这里取得真名,学习魔法的基本。下届则是古老的迷宫城镇,通称‘混沌的群集’,那是为了求得暗魔法师技能而来的人们所建立的城镇。”
金色的卷发随风摇曳,谢洛弗小心翼翼的走到山崖边。
魔导师的随从跟在一旁,卡那齐、诗人和米莉安也同样走到谢洛弗身边看着“下界”。
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深谷底端,密布着石造建筑的城镇。高密度的低矮建筑几乎没有任何空隙,马赛克似的塞满了谷底。建筑物互相推挤、覆盖,有时甚至勉强立体交错,整体和岩山带有同样的灰色,但四处摇曳着五彩缤纷的旗帜让城镇莫名鲜艳。
原来如此,这就是和计划性都市完全不同的——混沌的城镇。卡那齐有点受不了的说:
“只有我觉得这城镇实在太拥挤,好像连谷底都看不到吗?”
谢洛弗开心的笑着点头回应:
“这是很正常的看法。我们加快脚步,先到下界去请人鉴定米莉安的魔法石吧!在狂风开始吹起之前,赶快到下面去。”

靠着年久风化而不明显的阶梯和几条绳索,一行人降到“下界”。事实上,这里的确是很混乱的场所。
道路全都弯弯曲曲而且十分狭窄,不熟悉的人走没多久就会迷路。
密集的店铺摆着杂乱的台子和招牌,卖者各式各样的商品。巷子里人来人往,四周不停传来带着浓浓口音的通用语和外国话。
(和地下城镇好像,不一样的只有味道和——魔导师特别多而已吧?)
就和卡那齐的感想一样,闻不惯的香味伴随着淡淡的烟,从仿佛迷宫的巷子里传来。刺激性的甜香有时被风吹送着,带动城镇中四处挂着的彩色旗帜。
路上的行人当中,有的穿着一看就像魔导师的长袍,也有为了寻找能够帮忙自己的魔导师而来访的旅人,还有到处游走寻找下手对象的可疑人物。
谢洛弗在这混杂的街道中向前挤着,她从刚才开始就专心跟卡那齐一行人讲解魔法。
“魔法的一切都从觉醒位魔导师开始。他们接触到前世界的遗产,看见世界的构成要素,从要素中挑出普遍的法则,找出记录的方法培养下一代魔导师,继而创造出传承至今的‘魔法’”。
米莉安边听着谢洛弗的讲解,一边感兴趣的抬头看着挂在街道两旁的招牌,那上面写着各国的语言。诗人晃着长长目杖上的铃铛,接着谢洛弗的话继续向前走。
“为了记录魔法,最具代表性的东西就是魔法学者鸟高尔所创的魔法文字,是这样没错吧?鸟高尔将魔法解释为神所授予的力量,为了保持魔法的神秘性而将魔法文字创造得复杂奇妙,而且据说还以诗的形式记载魔法书。”
“这是什么啊?所谓的魔法文字,不是为了传授他人魔法而创造的吗?为什么还刻意搞得这么难懂?简单一点不但发展比较快,要教导人也比较轻松吧?”
卡那齐皱着眉头说出的意见的确非常正确,诗人轻轻微笑的看向卡那齐。
“光魔法教会的魔导师和你有同样的想法。因此他们重新撰写、重新解释魔法书,让任何人都能看得懂。事实上,如果真的能让没有魔法力的一般人理解重新解释过的魔法书,就给予撰写者‘实践位’以上的位阶……是这样吧,谢洛弗?”
魔导师的“实践位”,本来是能够实际使用魔法的人才能得到的称号。谢洛弗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点头回应:
“嗯,光魔法教会打算排除习得魔法所必需的精神锻炼,以及肉体上的锻炼。他们擅自认定魔法只是单纯的技术,认为魔法不需要神秘性。从制服的徽章来看,那位班修拉尔先生似乎也拥有魔导师的‘大达人位’称号。但他完全没有魔法力,不依靠没用的机械就不能使用魔法。着真的能说是魔导师吗……?光魔法教会的学院,现在与其说是魔导师的培育机构,还不如说是帝国贵族及关系者们的学舍。只为了让他们独占知识和力量而存在的机构。”
看着谢洛弗脸上的复杂表情,卡那齐感到有点不适。对班修拉尔那样的光魔法教会关系者,谢洛弗应该是敬而远之的吧?
卡那齐的想法有点不同,无论是光还是暗,两边都是魔导师。
“嗯嗯嗯……魔导师们的世界也有很多内情啊。”
卡那齐不太感兴趣的这么说,谢洛弗点头回应他:
“当然有。像是派系斗争和后继者的问题;为了奖赏的各种事件;还有解释魔法书时顺道举办的公开问答大会、歌唱大会……”
“……谢洛弗,我确认一下。最后的歌唱大会是指那种,用唱歌发动魔法的歌吗?”
“不,只是纯粹的交流而已,比赛还颇为正式。对了,卡那齐先生,你歌唱得好吗?”
“我是音痴。如果要勉强我唱些什么,还不如咬舌自尽。”
要是真有什么意外被逼着唱歌,绝对会受不了。谢洛弗看向认真回应的卡那齐,不知为何一副感动的模样说:
“真是硬派啊!”
“他只是害羞而已喔。”
诗人小声笑着吐槽,当卡那齐打算反驳时,米莉安拉了拉他的袖子。
卡那齐想着有什么事而看向她,米莉安两手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拿满了没用的小玩意儿,还有食物之类的东西。怎么看都是附近商店的东西。
“你怎么啦,买了很多东西嘛……有乖乖付钱吗?”
卡那齐不知从何时开始带着保护者的态度,被他这么一问的米莉安却摇摇头。
“没付,给我的。”
“真的吗!?啊……一定是你太瘦小了,所以人家才会担心。那就不客气的好好吃一顿吧!”
卡那齐擅自解释,还伸手摸了摸米莉安高度刚好的头。米莉安一脸不满的闪过卡那齐的手,从手中拿出像是干燥的蜥蜴尾巴似的奇怪东西。
“卡那齐,这给你。”
“……这是什么?”
“这些东西里,这个看起来最毒。”
“不用!”
卡那齐夸张的大叫,这时谢洛弗回头看向他们招了招手。
“各位,要在这里转弯,不要跟丢了。走错路会到不了目的地喔。”
一行人跟着谢洛弗转进巷子里,这是条特别寂静阴暗的小巷子。两侧被石造建筑包夹的细小巷子直直向前延伸,外头道路的嘈杂不可思议的遥远,在寂寥的小巷底端有着一扇古老的木门。谢洛弗指着那扇门微笑说着:
“能鉴定魔法石的地方就是这里,还没有倒闭真是太好了!”
“……好像关门了。”
米莉安看着谢洛弗所指的店铺如此表示。
的确,看起来像临时建造的木头小屋紧关着大门,老旧的门上贴着几张纸和木皮之类的物品。卡那齐试着读这些纸上的文字,全都是借贷的催讨文。
“不,这里一直都是这样。阿尔杜姆?阿尔杜姆!我是水之四号,火之七六号的安特莉雅娜·谢洛弗。”
谢洛弗边大声呼喊,边敲着紧闭的木门。但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不过一阵子之后,卡那齐脚下的沙子突然飞舞了起来。
“怎么了!?”
卡那齐慌忙躲开,他脚边有个隐藏的出入口开了。一名消瘦的男子打开粗糙的木门,从地底下探出头来。
“……水之四号?”
男子沙哑的询问,他头上戴着附有耳罩的奇怪头巾。年龄近半老的谜之男子紧盯着谢洛弗,但下半身仍留在地底下。
“阿尔杜姆!对,是我啊,安特莉雅娜·谢洛弗。”
谢洛弗毫不动摇的蹲下身,带着头巾的男子突然抓住她的右手。
“真的,是水之四号……!居然被使用得这么凶……而且还这么有活力,真让人不悦。竟然还给我闪闪发光!比起我,待在美人的身边更好吗?真笨,人类的外貌搞不好连十年都维持不了。切,真是薄情的家伙!”
看到独自兴奋起来头巾男子,诗人和卡那齐不禁面面相觑。头巾男子热烈谈话的对象并不是谢洛弗,而是镶在她戒指上的石头。中心隐含着绿色光芒的蓝色石头,是谢洛弗用来辅助魔法力的魔法石。
看向忙着和石头对话的石匠,谢洛弗怀念的微笑着说:
“选定我的魔法石之后都十五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啊,阿尔杜姆。今天我带了新的客人过来。想请你帮忙鉴定魔法石。”
“不是好石头我可不看。最近的石头全都粗制滥造,看得我眼睛都快烂了。”
石匠的说法让谢洛弗露出苦笑,拉着米莉安的手走到他的眼前。
“不是最近的石头,所以我觉得可以期待,怎样?”
石匠看向米莉安的手环,突然显得很感兴趣的探出身子来。他仔细盯着手环上的紫色石头,瞥了谢洛弗一眼。
“嗯,看起来你好像带了很麻烦的东西过来。这孩子是谁?你的弟子吗?”
“只是暂时的,我还不够格当觉醒位魔导师的师父啊。”
她直接说出的词让石匠眨了眨眼。
“觉醒位?”
“嗯。”
看到谢洛弗点头,石匠高声咋舌,打开通往地下的木门。
“……快进来!你们也一起,太麻烦了,全都进来,快点!”

“最近几乎都没在工作,人类实在太不知礼仪了!不过看到这样的石头又不同了,而且还是觉醒位!谢洛弗,为什么不先将这家伙带到宫殿去?”
石匠在楼梯下的阴暗工作室里询问着谢洛弗。
在油灯照耀下的地下工作室里,堆放着密密麻麻的工具和书。房间初看很像是仓库,不过很特别的是,有着小小的暖炉和其他像是火炉的东西。底端的墙上是一整面柜子,柜子有着数量庞大的抽屉。
谢洛弗从杂乱的房间中找出一张小椅子让米莉安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看向石匠。
“这孩子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和故乡,现在连养育她的种族戒律也舍弃了,又在偶然之间‘觉醒’。伙伴却只是路过的陌生人……”
说到这,谢洛弗看向被称呼为“路过的陌生人”的卡那齐和诗人,小声说了对不起。
卡那齐和诗人沉默的交换了一下视线,用各自的方法耸了耸肩。
“没关系,这是事实。”
由诗人代表给予善意的回应,谢洛弗点点头继续说:
“在宫殿里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其中也有派系和斗争。到了那边,不知道我和他们能为这孩子帮上什么忙,所以至少希望值得信赖的你,能先从魔法石上调查出这孩子的身份。”
米莉安看向谢洛弗,然后看向手环上的紫色魔法石。这手环,是她真正的亲人唯一留下的东西。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寻找亲族的方法,就连记忆也没有。谢洛弗看着石匠,平静的说:
“能拥有这么厉害的石头,一定是名门世家的孩子。无论她的亲人是因为什么理由离开她,现在在亲属间出现觉醒位魔导师这么荣誉的情况下,绝对能压下某种程度的理由……就算亲族没有直接保护这孩子,只要有背景,总是能找到其他人帮忙。就算是为了之后的事,我也希望能早点为这孩子找到保护者。”
听着谢洛弗的话,卡那齐之前对米莉安将来的模糊感受变得更加清晰。
(也对!知道是觉醒位魔导师之后,一定会被众人争夺吧?)
表面上禁止互相争执的魔导师世界里,实际上据说存在着各种势力的纷争,想要拉拢本事高强的魔导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身份不明而且实力应该很强的魔导师候补米莉安,一不小心就会马上卷入四周的纷争之中。
今后,米莉安将要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卡那齐看向少女,感觉心中传来淡淡的焦虑。不知道米莉安到底了不了解事态,她依然面无表情的缓缓眨着眼。
石匠听了谢洛弗的话,笑着拿起一个小槌子。
“父母心吗?你也到了能够感受这种感情的年纪了啊,谢洛弗。也就是说,我也老了。好,小姐,再借我看一次这石头。”
“……要敲石头吗?”
看向石匠手中的槌子,米莉安如此问道。石匠毫不犹豫的点头。
“当然!要了解石头的本质,不但要敲,有时还要煮。石头的本质和人一样各式各样,不过远比人还要老实。只要做法正确就能知道一切;从哪里出生、拥有什么、怎么改变。”
“米莉安,没问题,不会敲坏的。”
谢洛弗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如此保证。米莉安点了点头。她相信谢洛弗对自己是善意的,而且也能从石匠身上感觉到诚意的气息。米莉安伸出戴着手环的手,石匠用有刺绣花纹的布压住她的手,挥动小小的槌子。
他轻轻敲了一下手环上的石头,意外发出响亮的声音。
清澈的,像针一般尖细的声音在工作室中回荡,并排在房间角落的金属棒与之共鸣,发出澄澈的声响。石匠看着金属棒说:
“音的八号,真古老。一零零年代的产物。下一个是光。”
石匠翻转槌子,再一次敲向米莉安的石头。
这次槌子接触石头的瞬间,发出啪滋啪滋的声响,阴暗的房间里散出小小的火花。
介于舒适与不适之间的麻痹感让米莉安眯起眼,石匠读出火花的光色。
“赤的九七号,火真多。青从六到五十六号可变,幅度还真大。还有白的七号和,黑的九号。”
“……黑?”
谢洛弗听到石匠的话不禁皱起眉头重复。有什么糟糕的事吗?米莉安不解的抬起头来,石匠用奇妙的表情回看米莉安。
“……你……这石头里面有人在,而且还只有一半。”
“人?一半?”
不明白话中意思的米莉安看向谢洛弗,她的表情比石匠更加忧愁。
“……很不好啊。只有一半的东西为了补足欠缺,常有纠缠什么的习惯。阿尔杜姆,在石头里面的是过去的人吗?有没有可能和这孩子有血缘关系?”
“感觉没有太古老,但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最好的方法是这孩子自己去看。”
谢洛弗点头同意石匠的说法,她一脸认真的在米莉安身边蹲下。
“米莉安,所谓的魔法石,是经过挑选和自己波长相似的石头。长久戴着和自己性质相似的石头,石头会和魔导师相互影响、慢慢的融合。所以这石头里,就像是混有你的半身。不过——现在里面还混有其他人。”
“那是……这个石头的前一个主人?”
谢洛弗有点犹豫的肯定了米莉安的问题。
“说不定是。这么一来,和你有血缘的可能性很高。魔法石里如果有其他人,是无法发挥真正实力的。米莉安……虽然有点危险,不过你能‘偷看’一下谁在石头里吗?要是能够知道对方真实身份,就可以有很多方法对应。”
如果有机会遇到从未见过的血亲,米莉安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当她毫不犹豫打算答应时,卡那齐突然插话:
“等一下,谢洛弗。你的说明太随便了,这么做到底哪里有危险?如果‘偷看’失败,米莉安会怎样?没有其他更安全的方法吗?”
看着冷静询问的卡那齐,谢洛弗也平静的回应:
“若失败会回不来,心将会被石头给吞噬,永远醒不过来。”
“太危险了。”
相较于愤怒的卡那齐,诗人平静接下他的话:
“卡那齐,魔法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物。”
卡那齐以凌厉的眼神看向诗人,诗人则轻松接下他的视线,露出微笑说:
“你知道曾有多少魔导师发狂吗?以觉醒位魔导师来说,大概九成以上都会发狂。正因为魔法石和人是藉由完全不同法则活着的东西,所以魔导师才将魔法石当成伙伴随身携带。也可以说是因为魔法石的坚固,魔导师们才能够保持精神正常——连自己的石头都不能控制的魔导师,精神不可能长期保持正常。”
诗人用安稳的口气显露自己的知识。这应该是真实的吧?
这么残酷的事实,为什么要在仰慕自己的少女面前直说呢?卡那齐完全无法理解诗人的神经构造。卡那齐愤怒的从诗人身上移开视线,米莉安抬头看向他想了一会儿。不过她早就下好决心了,因此感觉不出丝毫动摇。米莉安看着谢洛弗说:
“谢洛弗,我……要试试看。”
听到少女的决断,谢洛弗垂下眼帘点头。米莉安再度回头看向卡那齐。他看起来与其说有点担心,不如说是不太安心,少女仔细思考选出对他说的话语:
“应该不会有事。如果有事……就算会出事,我也想试试看。”
要是不行,那就没办法了!其实米莉安是这么想的。对她来说最恐怖的事情,是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什么都做不到的情况下,看着事态越来越糟糕。如果自己的努力能让事情出现转机,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觉得害怕。
似乎从少女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毫无恐惧,卡那齐终于简短的开口:
“加油。”
“嗯。”
米莉安有点高兴的点头看向诗人。白发的青年眯起了双眼:
“没有问题的,你去吧。”
这是米莉安现在最希望听到的话。少女重重点头,冷静的回头看向谢洛弗。谢洛弗将手放在米莉安的手环上。
站在工作室里的所有人,全部安静的看着米莉安和谢洛弗的行动。
“——米莉安,看着石头。对——看着石头的构成要素。”
米莉安遵循谢洛弗的低语,慎重的集中精神,对世界呼唤。
(——过来。)
少女内部的声音一召唤,她看到的世界立刻开始转换。眼前的光景一瞬间就转变为五彩粒子的集合体,世界的嘈杂声袭向耳朵。在这当中,只有谢洛弗的声音特别纯粹的传了过来。
“看得见石头之中蕴含的光芒吗?将意识对着这道光芒,用光芒做出大门。”
被谢洛弗话语引导的米莉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环。
米莉安的魔法石主要由红和蓝组成;红色和蓝色的细微粒子,互相摩擦散出小小的火花。
(谢洛弗说的光指这个火花吗?)
感觉好像不太对。米莉安更加集中精神,轻轻拨开自己的魔法石。米莉安意识的手指潜入魔法石中,摸到一个坚硬冰冷的事物。
这股冷气迅速藉由米莉安意识的手指散发到石头外,转变为闪耀的白色光芒。才刚觉得白色的光芒快要落到地面,却又向天空袅袅飘去,描绘出一道简单的拱门。
鲜艳夺目的视野中闪耀着白色的拱门。这应该就是谢洛弗说的“门”吧?
“如果做出门,那就进去里面看看。”
遵照谢洛弗的指示慢慢穿过光之拱门,米莉安眼前的景色突然完全转变。
五颜六色的景色完全消失,周围转换成奇妙的光景。
头上有着极为开阔的晴朗蓝天。在这一望无际的晴空下有着缓缓起伏红褐色荒野,地面覆满了黄色的花朵。
(啊……这是,南方,是鸟鲁其亚地区。不过……为什么,石头里会是鸟鲁其亚地区?)
就连肌肤感受到的干燥大气,也和养育她成长的南方地区如出一辙。
米莉安不由得感到有点寂寞、有点苦涩似的心情,她稍稍叹了口气。
“米莉安,你在那看到些什么?”
就算在这儿,谢洛弗的声音仍同样响起,米莉安环顾四周回答:
“花,我成长的南方所生长的花。还有——看到门。”
无论看向何方,少女的周围都是无尽的荒野。不过在前方有点距离的地方,却有道不合场景的门突兀的耸立着。在古老的黑色木门后没看到任何建筑物。
在开满花的荒野正中央,门只是突兀的立在原地。
“那么,看一下那扇门的里面,然后赶快回来。你知道回来的路吗?”
谢洛弗这么一问,米莉安便回过头,刚才穿过的光之门浮现在她的背后。米莉安点了点头,再次面对前方的黑色门扉。
米莉安踩着花向前行,轻轻推了一下木头门扉,门发出了小小的声响朝内打开。
门后是绵延的荒——不,是极为阴暗的房间。
混着霉味和奇妙的香味传来,里面杂乱放置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米莉安站在门外,窥视着这阴暗的房间。
“……是谁?”
房间深处突然传来说话声,那是女性的声音。虽然有点嘶哑,不过听起来是和米莉安年纪相近的少女。
(为什么?这声音,感觉好怀念。)
米莉安没办法清楚想起何时听过,不过声音让她感到非常怀念。米莉安为了看清声音主人的模样,于是集中精神在眼睛上。
“你……难不成是——吗?”
从昏暗中出现的白色人影,用不安的声音询问着米莉安。人影似乎用别的名字呼唤米莉安,不过米莉安听得不是很清楚。
“咦,什么?听得不是很清楚。”
米莉安并没有特别抱着什么警戒心,为了听清楚人影的话还将头伸进门里。像是要阻止她似的,人影在米莉安眼前伸出食指,指着她说:
“是——没错。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不行,你不能回来,快回去。”
听她的语气越来越生气,于是米莉安打算说些什么。
不过,在她的话说出口之前,门中已卷起强烈的风,米莉安屏住气,用双手护住脸。在荒野绽放的黄花因风势而倒向同样的方向。
“快回去!”
人影大叫,风势变得更加强烈。米莉安无法呼吸,当她因呼吸困难而打算护住喉咙时,少女看见的景色突然发出尖细的高音破裂。
“什么?”
米莉安长大了双眼,她眼前突然出现漆黑的石砌房间,四周传来不知名的呻吟还有血的味道。
这光景马上消失,却而代之的是南方的聚落。站在干燥土地上的女子们,畏惧着什么似的四处逃窜;聚落正被袭击。
(这是——我的记忆,过去看过的情景。)
察觉这件事的米莉安四周又吹起了狂风,少女突然感到切身的恐惧;呼吸困难,头痛欲裂,胸口像要裂开似的。她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恐惧,好久没感受到这种感觉了。从何时开始感受不到的呢——对了,应该就是从那北部边境遗迹“觉醒”之后。
(回来了,全部。)
米莉安直觉感受到,那是离开到远方的强烈的感情全都回来了。
过去的喜悦、悲伤、恐惧——还有憎恨。
(不要,好恐怖,我不要这些东西!)
米莉安拼命叫着。不过风势实在太强劲,让她发不出声音来。呼吸很困难,好恐怖!脑袋完全麻痹,感觉体内燃起了火焰。火焰卷起,全身都像要被燃烧殆尽一般,将要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不能让这件事发生,这一定会很痛苦。
我不要痛苦。
(谁,救救我!)
“米莉安!”
像是回应米莉安的求救般,响起了某人的声音。
少女拼命看向声音的主人。声音并不是谢洛弗发出的,本来什么人都没有的花丛里,不知何时站着一名青年。
象牙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瞳孔和剑一样发出钝色的光芒。
卡那齐·山水,东方的罪人——他是,一定得抹杀的男人。
米莉安被过去的记忆淹没,失去了和卡那齐共度的和平时光。
她的腹部深处涌出一股灼热,头部却相反的涌出几近疼痛的冰冷。
米莉安混乱的身体,鲜艳的染上过去的憎恶色彩。

“卡那齐……你刚才,做了什么……”
头发乱成一团的谢洛弗铁青着脸问,卡那齐心中窜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石匠的作业室里非常混乱。
这是米莉安“进入”魔法石,超过某一点极限时爆发出强烈的光和风所造成的结果。谢洛弗慌忙拿下米莉安的魔法石,不过光和风是卡那齐叫米莉安的名字之后才停歇的。
“……很糟糕吗?”
卡那齐小声的问诗人,他毫不客气的点头回答:
“很糟糕!居然在那样的情况下叫她的名字。”
因为暴风的强烈程度,以及无论谢洛弗怎么拼命呼唤米莉安都没有反应,所以卡那齐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不清楚自己的行动到底哪里糟糕,卡那齐在心中冒着冷汗追问诗人:
“总之,光芒停歇了……吧?”
“我觉得,这表示越来越糟糕了。”
诗人平淡的回答。米莉安现在趴在石匠的桌子上,看不出身体有什么异状,手环的光芒停在微弱的情况下。
谢洛弗带着严肃的表情看守她,米莉安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米莉安?你醒来了吗?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无视问话的谢洛弗,米莉安紫红色的瞳孔笔直盯着卡那齐。
卡那齐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背后感到一片冰冷。
(难不成——不!)
绝对不会错,少女眼神中的是——杀意。
“退开!”
在卡那齐大叫的瞬间,米莉安的手自然的动了起来,她从皮带中拔出了短剑。
她站起身时顺势将短剑刺向卡那齐。
卡那齐的身体察觉到令人战栗的杀气,本能的做出反应。
他猛然倒下,躲过在近距离狙向喉咙的短剑。同时用脚勾住椅子、踢向米莉安,打算封住她的行动。可是米莉安不但没被椅子打到,也没有停下来。她在被打中前一瞬间,猛然跳过了椅子。
咚的一声,米莉安在卡那齐眼前着地,毫不留情的踢出一脚。
卡那齐压低身子躲过踢击,脸颊旁一道冷风插过,感到被轻轻划开一层皮。
(鞋上也有武器。)
——从脚后跟、袖子里之类的地方。
卡那齐想起了之前米莉安所说的话。就算离开战斗集团艾尔·鸟鲁其亚,米莉安也从未解除过武器。她身上各处都藏有武器。
卡那齐顺着闪过踢击的姿势扫向对方的腿——扫到了。
支撑身体的脚被漂亮的扫倒,米莉安轻盈的身体一瞬间浮在空中。工作室既狭窄又塞满了东西,于是米莉安的背撞到堆放的书本上。但是,卡那齐看见了——
少女一直睁着双眼,她的眼神中连一丝痛苦都没有。
米莉安弹簧似的转身跳起,再度挥舞短剑。
看着在眼前闪耀光芒的剑刃,卡那齐早一步踏向前。
虽然只快了一步,不过卡那齐的身高和米莉安完全不同,手臂的长度也不同。
米莉安瞬间睁大了冰冷的眼睛。
卡那齐的掌根集中了米莉安的下颚。
“唔……!”
米莉安因为冲击而发出简短的呻吟后。向后倒下,就这样被击倒在工作室的桌子上。少女闭上双眼,滑落到地上。
“啊……卡、卡那齐先生……米莉安……没事吧?”
看到米莉安倒地一动也不动,谢洛弗沙哑的问着。卡那齐终于能将意识分散至四周,视线角落瞄到其他人都贴在墙边,刚才似乎都看着卡那齐和米莉安的对战。谢洛弗打算靠近米莉安,但卡那齐厉声阻止她。
“等等,还不要靠近!”
谢洛弗因为卡那齐的阻止而僵住,米莉安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手环上的魔法石开始出现细微的震动,再次发出淡淡的白光。
(魔法吗……?糟糕!)
卡那齐感到颈后一阵冰凉,他击中米莉安的时候放水了——实际上,是放太多水了。米莉安还留有意识。
当卡那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抗魔法而退缩的时候,下定决心的谢洛弗采取了行动。女魔法师从怀中拨出护身用的短剑,划开自己的手掌。
谢洛弗用掌中的血画出红色线条,她的掌中浮现模糊的魔法阵印记。谢洛弗一脸拼死的表情,将染有鲜血的手掌盖在米莉安的魔法石上。
瞬间,室内空气炸开似的发出巨大声响,少女猛然后仰。
“啊啊啊!”
米莉安发出悲鸣,后脑勺撞在地板上,弓起身之后,四肢失去力道倒下。
谢洛弗慌乱的吐着气,盯着昏迷的少女脸庞。
好一会儿,工作室里充满着凝重的沉默。像是要甩开着沉默似的,谢洛弗抬起头看向诗人和卡那齐。在油灯昏黄的照明下,可以看到谢洛弗脸上浮现的汗水。
“对不起……我忘记了,我忘了这孩子过去是以战斗维生……应该是施法过程中造成的记忆混淆。虽然很可怜,不过还是先绑起来吧。”
卡那齐先吐了口气,打算回应谢洛弗的主张。比起刚才战斗时,卡那齐现在反而更紧张,甚至感到很痛苦。他皱起眉头,肩膀因为压抑不住的疼痛而颤抖着,捂住嘴咳嗽的手掌也同样颤抖着。
卡那齐为了压制疼痛而闭上双眼,低声对谢洛弗说:
“……不用了,没关系。”
“哪里没关系!这孩子的心……应该回到了过去。虽然可能只是一时的混乱,可是如果再度睁开眼时,她又袭击毫无关系的人要怎么办!着孩子,是艾尔·鸟鲁其亚……是暗杀者吧?”
听着谢洛弗痛苦说出的话语,卡那齐单膝跪在米莉安身旁。
少女瘦弱的肢体瘫在地上,带着苦闷昏厥。包括头部在内,应该到处都是撞伤吧?还好没有严重的外伤。卡那齐确认过之后稍微安心了一些,他伸手压住微微颤抖的右手,抬头看向谢洛弗。
“她的确是艾尔·鸟鲁其亚……不过,艾尔·鸟鲁其亚是一群对任务忠实、自尊心很高的家伙,就算她回到过去也不会随便袭击其他人。会袭击我……应该是因为,我不久前是她的目标。”
“什么……?”
突然听到的事实让谢洛弗呆呆的眨了眨眼。
诗人蹲在呆住的谢洛弗身旁,和卡那齐一样看向米莉安。
“或许是因为某种缘故,让石头的记忆逆流回溯到她身上。因为这石头从过去就一直和她看着同样的东西,说不定因为在记忆中途醒了过来,所以过去的感情才会和现在的交换。”
诗人沉静的推测,白皙的手伸向米莉安的眼眸。诗人的手像是抚摸着轮廓似的滑动,米莉安的表情似乎不可思议的稍微安稳了下来。
谢洛弗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看诗人又看看卡那齐,她犹豫的说出自己的主张:
“这样……就算是这样……也很危险吧?卡那齐,至少对你来说很危险。”
“就算我危险也没关系。”
虽然卡那齐的话中带着浓厚的疲劳,不过却没有迷茫。
谢洛弗不知该如何回话,一片沉默中,诗人自言自语道:
“是爱啊。”
“啊啊~爱……对!说不定是爱啊……”
“这样啊。原来如此,是爱……”
谢洛弗和石匠呆呆的复诵,卡那齐脸色大变的站起身。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会想到这里去!?唔……”
猛烈吼完时身体突然传来一阵激痛,卡那齐脸色铁青的咳了起来。毫不在意的诗人再度露出微笑继续说:
“‘是你的话,就算被杀也没关系’……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般人所说的‘热烈的爱的告白’。只不过,平常这应该是女方说的台词。”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气息紊乱的卡那齐打算拼命反驳时,他头上的小小铃铛叮铃叮铃的响了起来。石匠马上反应过来,对谢洛弗叫道:
“先不管什么爱,刚才的事情引来麻烦人物了!一定是‘目’的那群人!”
“你说什么!?”
谢洛弗脸色大变地环顾工作室的惨状,以及米莉安的模样。不明白状况的卡那齐总之先调整好呼吸,然后从自己的行李中拿起剑,大声问道:
“‘目’是什么!”
“他们是暗魔法教会的警备队,刚才的光芒大概漏出去了!”
听了谢洛弗的说明之后,卡那齐点点头,拿着剑贴在工作室的门旁。头上传来啪嗒啪嗒的杂杳脚步声,他们左右徘徊了一阵子,似乎终于发 现通往地下的门。头顶上传来激烈的拍门声。
“来了,要怎么办?”
卡那齐低声询问,谢洛弗下定决心似的靠向他。
“等等,我来想办法。”
谢洛弗打开工作室的门,此时警备队正好准备要撬门。
谢洛弗从怀中取出金属牌,对着从楼梯下来的红衣男子们高举着牌子说:
“停下来!我是凯基利亚领主,安特莉雅娜·谢洛弗。说出你们的来意和队长的名字。”
谢洛弗手中的牌子在工作室的光芒照耀下反射出钝重的光泽。看到刻有象征剑和弯月的牌子,男人们露出困惑的气息停下脚步。
男子们无言的看向背后,一名年轻男子从他们背后爬下楼梯。
这名男子和其他警备队员不同,他身穿黑衣,有着爽朗的外貌,年龄看起来像是二十岁前半。偏短的白金色短发,挂着一条缀着流苏的红色带子,上面用金线绣着象征眼睛的圆形。黑衣男子盯着谢洛弗瞧了一阵子,平静的说:
“安特莉雅娜?真的吗?”
“嗯嗯,你是?”
被人用亲近的名字称呼,谢洛弗的声音里带着疑惑。黑衣男子露出客气的笑容:
“我是库欧利亚……暗魔法教会总教主的末子,这样说比较多人知道。安特莉雅娜·谢洛弗,你的信件已经平安到达教主大人手中了。我寻着进入本部的强大魔法力来到这里,她在里面吧?”
听到男子的名字,谢洛弗倒抽了一口气。库欧利亚——据说是教主最宠爱的末子,也是他最信赖的属下。不过就算如此,谢洛弗仍马上重整气势,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威严说:
“那孩子是我的弟子。我不准任何人粗暴的对待……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一样。”
对着拼命抵抗的谢洛弗,库欧利亚摇了摇头。
“请不要抵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教主大人全都知道了。那位大人想要剑这孩子还有你,而且不允许拒绝——走吧!”

[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08-10-20 20:00 编辑 ]


第三章 陌生的故乡
“……真不愉快。”
在宫殿一角的卡那齐低声说着,谢洛弗用不安的视线看向他。
画满壁画的小房间里,只有谢洛弗和卡那齐两人。
作为魔导师们修行一环而绘上的壁画,主要以神圣兽和几何学图案为主体。眼前满是缤纷的蓝色和靛色、红色和绿色,还有金色。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金属制油灯,淡淡照亮了壁画丰富的色彩。虽然图样多少有些差异,不过这宫殿里所有的房间都布满了类似的壁画。
自卡那齐他们被警备队带进宫殿算起,已经在这里待了四天。虽然因为同行的谢洛弗拥有古老名魔导师子孙的身份,所以还算是被当作客人接待,不过卡那齐认为,这也只是“还算是”罢了。
对方以“为了调查身份,需要特别施术”的理由,安排米莉安待在其他房间并一直沉浸在魔法造成的睡眠中。其他的人则受到严格的行动限制,魔导师们高压的态度也让人不愉快,卡那齐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更为愤懑。谢洛弗站在圣兽的壁画钱询问卡那齐:
“让你觉得不愉快的,是米莉安的处置方式吗?还是等一下即将开始总会?”
“两边都有。”
坐在椅子上的卡那齐不满的说着,用阴暗的眼神看着房间的墙壁。等一会儿,他将要出席暗魔法教会本部的紧急全体会议。
在这个会议里解说凯基利亚的实验,还有对于魔物的相关知识,这是暗魔法教会援助凯基利亚的条件之一。
“施在米莉安身上的法术没什么问题。而且诗人也跟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关于总会方面,你大可不用这么紧张,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在狭窄室内走来走去的谢洛弗对卡那齐这么说。其实她看起来完全失去了冷静,卡那齐有点放弃的平静回她:
“在紧张的人是你吧?谢洛弗。”
卡那齐的声音让谢洛弗停下脚步,一脸不知所措的说:
“可是,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嘛!卡那齐先生的证言都整理成文书提出去了,调查应该是更为个人的啊!可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要在总会回答问题的情况呢?不但大量聚集本部内的魔导师,还召集了住在附近的魔导师。”
即使如此询问,卡那齐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卡那齐站起身,整了整深红上衣的领子。长期爱用的上衣就算到这里后大部分都修补过,但仔细一看还是到处都有松脱线的老旧痕迹。就算如此,他可不可能换别的衣服。
等一下就要踏入与东方药师互为死对头的魔导师之中。无论如何,卡那齐觉得至少要背负起药师的尊严。
“因为东方人很少见吧?反正,如果是要解说不死药或凯基利亚先生的实验,那就没有问题。我讨厌魔导师,不过至少是个知礼的人,不过因为议场里有一堆魔导师就抓狂……大概啦!”
看着卡那齐淡淡笑说,谢洛弗脸上不安的色彩更为浓厚。
当谢洛弗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两人所在的小房间门打开了。
“开会的时间到了,跟我走。”
打开门呼唤卡那齐的,是教主的末子——库欧利亚。
看到卡那齐和谢洛弗交换一下视线走向门边,库欧利亚举起手阻挡。
“等一下!我要带路的只有药师先生而已,他是这次的主角。谢洛弗,希望你能坐在平常凯基利亚领主的位置。你知道场所吧?”
听到库欧利亚的话,谢洛弗皱着眉头看向卡那齐。
“没事的,议场见吧。”
卡那齐压抑着声音低语,独自跟着库欧利亚离开。
离开小房间后,外面是条长廊。走廊的柱子上刻满了和宫殿外观相同的圣兽图样,异性的野兽立体浮雕在柱子上。悬挂的灯火映着雕刻产生浓浓的阴影,让周围的气氛更为阴森。
“……在这附近实在很少见,所谓的药师是世袭制的吗?”
在飘散着浓重甜香的走廊上前进时,库欧利亚温和的问着。从他温和的模样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良好的出身,卡那齐在他身上感觉到些许和谢洛弗相同的部分。
“不,我们在医疗学院跟随着师父学习,应该和这附近的魔导师一样吧?魔法教会的教主是世袭制的吗?”
跟着库欧利亚走上昏暗阶梯的卡那齐反问他。听谢洛弗说,库欧利亚是传言中备受注目的下一代暗魔法教会教主人选。不过,库欧利亚很直接的摇头回应:
“并不是这样的。担任教主职位的人选是以觉醒位魔导师为优先,如果亲属中没有觉醒位魔导师,有时也会从外地找觉醒位魔导师来就任。如果都没有,那么在教主死后大家会一齐抽签,从干部魔导师中选出新任教主。父亲大人今年已经迈入八十三岁了,现在教会里只有父亲大人是觉醒位魔导师,所以下次要举办抽签或许并不会太久。”
八十三岁,听到这个年龄的卡那齐不禁皱起眉头。比较起来,卡那齐的故乡算是拥有平稳气候的好地方,但大部分的人们也都在六十岁左右就老死了。现任教主目前八十三岁,这本身就是极为异常的数字,而眼前的儿子怎么看都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
“……等一下!你……究竟几岁了?”
回头看向发问的卡那齐,库欧利亚稍微笑着说:
“二十三岁,也就是父亲大人在六十一岁时诞生的孩子。那人可是健康到夸张的人物……到了,就是这里。”
走上阶梯的库欧利亚指着通往会场的金属门。
在厚重门扉两旁等待的魔导师深深鞠躬后打开门。沉重的开门声传至室内高耸的天花板,人们嘈杂的交谈突然集中到卡那齐身上。
(这里还真大啊。)
卡那齐心中带着直接的感想走向前。
视线顺势扫过室内的天花板,那是非常高的拱顶。朝上开凿的半球形圆顶下吊着几盏照明灯,为议场洒下无数的影子。
天花板上也密集的绘着壁画,不过或许是重新绘制太过麻烦,所以看起来比走廊上的壁画要古老许多。
大致上挖掘成圆形的议场内,充满着让人感觉是自然洞窟的不规则凹凸,沿着这些凹凸设置着大量的座位。卡那齐走向钵状的议场底部,铅色的瞳孔瞪向并排坐着的魔导师。
围着卡那齐而坐的魔导师们,全部大概超过三百人。
许多人都身穿长袍,不过也看得到一些穿着平凡服装的人。年龄和性别各不相同的魔导师们,全都看向卡那齐,不知在小声谈论什么。
“吾主,总教主大人。谨遵您的命令,将东方药师——卡那齐·山水带来了。”
库欧利亚高声报告,然后从议场正面凿出的石阶向上走去。平缓的石阶上,设置着两侧设有红色石柱、椅背高耸的御座。
坐在这御座上的,应该就是暗魔法教会最高权力者的总教主吧?黑色的长袍紧裹着教主高壮的身材,脸庞的左半边戴着奇怪的陶瓷面具。
(喂……他真的有八十三岁?无论怎么看,最多只有五十岁吧!)
卡那齐还以为会看到瘦骨嶙峋的老人,眼前的人物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昏暗照明之中,老人的脸确实充满了严峻深刻的皱纹。不过,他身上完全没有老人特有的干枯气息。无论是光润的肌肤还是眼神中的光辉,全都充满了生气,就算从长袍外都能看出他强健的体格。
走上石阶的库欧利亚站在身边后,教主对着卡那齐重重开口:
“你来了,受诅咒之子、被魔物吞噬的男人,还是说——是你吞噬了魔物?”
教主的声音粗重低沉,在议场内重重的回荡。说不定议场本身就是具有增幅御座之人说话声音功能,即使如此,他的声音也很有力道。
卡那齐的表情因为教主所言而变得僵硬,他淡淡的回答。
“我吞噬了魔物——详细的情况应该在之前就提出过报告。”
“什么,真是不懂比喻的男人。虽说因为是东方民族,所以也没办法。东方民族从森林里学习合理主义,然后和帝国那群人学习魔法。顽固的东方民族会受帝国的支配,果然是因为彼此在性格上相似的关系吧?”
看着大大露出笑容的教主,卡那齐挑着一边的眉头。
原来如此!卡那齐故乡所在的东方都市同盟,的确和神圣帝国路斯长期出于友好关系。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帝国希望东方都市同盟能成为盾牌、挡下东方以南的种族,这是世上的常识。
在东方,有着和东方以南——居住与白沙海的种族长期斗争的历史。对东方民族而言;东方以南的种族是杀害祖先的宿敌,帝国的人则是跨越尊贵的森林而来的正式客人。东方民族和帝国缔结友好关系,接受定期支付一定的税款,不过却极度厌恶他人将自己居住的土地视为帝国属地。
明明不可能不了解这种事情,教主的发言却莫名充满挑拨。卡那齐勉强压抑怒火反问:
“我是为了参加使用比喻的吟诗作对而被叫来的吗?”
教主毫不动摇,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当然不是。我们魔导师,是位于世界知识顶点的人物,所以希望能亲眼见到魔物附体的男人。你,据说在体内养着魔物。有证据吗?”
对方这么一问,卡那齐稍稍皱起眉头,伸手拉开左手的手套。然后顺势拉起上衣的袖子,露出大半手臂。
看到象牙色肌肤上盘踞的红色漩涡,魔导师们嘈杂对谈的气氛变了。卡那齐感受着议场中的空气含有兴趣和兴奋的热气,瞥向自己的手腕。
(——还在蔓延。)
看得出来身中魔物之毒的证明纹样,覆盖的范围比以前还要宽阔。这事实转化为痛苦,在卡那齐的内脏间翻腾。
能撑到什么时候?
能够自己挥剑,自己行走到什么时候?
很想抓住任何一个人的衣领询问。不过他一直都知道,没人可以回答他。
仿佛是为了缓和潜藏在体内的痛处般,卡那齐缓缓吐了口气,教主询问他:
“这就是证据吗?不会是刺青吧?”
“这绝对是魔物依附的痕迹,已经蔓延到半个身体了。”
卡那齐压抑住感情回答,周围的魔导师纷纷提出问题。
“这些部位还没有坏死吗?”
“会发烧吗?有没有其他症状?”
“还没有转化为魔物的迹象吗?你被诅咒了多长的时间?”
“受诅咒而死的人会非常痛苦吗?活下来的几率是?”
卡那齐不知道该从何回答一齐涌来的问题,只能哑口看着魔导师们。他感到刺人的猛烈视线,无论看向何处都会和魔导师们的视线对上。只不过,没有任何人看着卡那齐本人。
魔导师们想要知道的,只是关于卡那齐身上的魔物。
至于卡那齐身体无论在何时倒下都不奇怪的事,卡那齐畏惧着死亡的事,他们都不在乎。不止如此,聚集在这里的魔导师身上,也完全感受不到常人一定都有的——面对魔物的恐惧。
他们只是想知道,并不像感同身受,就和不断对世界提问的小孩子一样。虽然一开始就预想到会是这样,不过被魔导师们纯粹感兴趣的眼神看着,卡那齐不禁涌起压抑不住的呕吐感。
对着因为不愉快而沉默的卡那齐,魔导师们仍旧不停的提问。
教主轻举单手阻止众人的质问:
“等等,各位。我很明白大家的研究兴致,不过,我在意的是别的事情。那个叫什么卡那齐·山水的,我问你,那位凯基利亚师不但被畏惧阳光的软弱魔物给吞噬,最后连自己都畏惧阳光。依附在你身上的魔物据说害怕火焰吧?那么,你也会害怕火焰吗?”
“这个……”
正打算回答的卡那齐却回不了话。原来如此,这点他倒是没想过。
看着卡那齐无言的沉思,教主对阶梯下的魔导师发出指示。
“试试看吧!那边的人,拿火来。”
“……什么?”
不知道教主在说什么的卡那齐抬起头来,看到一名魔导师拿着灯火靠近自己。感觉脸颊传来灯火的热度,卡那齐慌忙退了一步。他瞪大眼睛一看,照明的火焰在极近距离摇曳着。
“喂,你在干嘛!?”
被骂的魔导师一点也不在意,拿着灯火说:
“这是教主大人的命令,请不要乱动。”
“说什么鬼话!如果不动的话就要被烧到了!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卡那齐激动的抗议并瞪向教主。御座上的教主挑着眉头、倾着头说:
“听起来像在开玩笑吗?我可没有兴趣对完全陌生的无力异邦人开玩笑。”
“你是想打架吗!而且,无力是什么意思!?”
“很无力吧?身中诅咒,被故乡流放的罪人能有什么力量?无力的人只管闭上嘴就是了。快,不要乱动,这点小事忍下来就好了。这里多的是就算将你切成碎片,也想知道人和魔物之间秘密的人。”
教主悠然的眯起眼、露出淡淡的笑容。卡那齐突然确信了。
——这不是什么质询会议,只是场秀而已。
模糊的不快干转化为明确的愤怒,卡那齐忍不住向教主怒吼。
“开什么玩笑!就算被诅咒,我的身体和荣誉还是属于我自己!我没兴趣当你们的娱乐!”
被怒骂的教主倾着头沉默了一段时间,突然发疯似的笑了出来。
老人刺耳的嘲笑声既干哑又响亮,议场中的魔导师们全都安静了下来,教主在静寂中弯着腰笑了一段时间,终于带着扭曲的笑容看向卡那齐。
“你说的话还真奇怪,弱者的尊严就是被强者践踏的东西。如果无力之人也想拥有尊严,只能坚持住就算被践踏也不会受伤的骄傲。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就只是小孩子的任性,我讨厌小孩子。”
被人叫做小孩子的卡那齐一瞬间露出不悦的表情,但他拼命压抑愤怒开口:
“一直说无力无力的,你指的力量是魔法吗?就只是魔法?你们这群魔导师一直都是这样,毫无根据的充满自信,沉醉在莫名其妙的万能优越感之中,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听取他人的意见!不管怎么看,小孩子都是你们吧!”
被卡那齐弹劾的教主一脸若无其事的点头。
“嗯,原来如此,的确有各式各样的力量;金钱、权利、暴力和智力。不过,你拥有什么?一样都没有嘛!你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改变我们心中的优先顺位,所以你只能被强大的力量吞噬。这样又没什么不好,你犯下这么多罪行,这条命又不值得珍惜。那还不如成为我们知识的一部分。”
教主的声音很低沉,充满着毫不动摇的自信。要是这老人传来更明显的敌意,卡那齐至少还能冷静点应对。但是,教主的话中只有充满自信的骄傲和少许的兴趣。失去对象的怒气让卡那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直觉了解到,这人是不会祈祷的男子。
这老人完全就是“古老魔导师”的代表;长时间站在人们的头顶上,连自己也是人类这件事都快忘记了。是盲目相信着人的力量,不祈祷的人们。
卡那齐咬紧牙关,抬头看向教主。不管他说什么,这老人都听不进去,就算如此,他还是要叫出口:
“想做就过来试试看!原来如此,在你们看来我说不定很无力。但我的身体属于我自己!为了邻居,就算要切下一两根手指都没关系;为了家族,就算牺牲一条手也没问题。不过,你们就算只要我的一滴血,都要先给我下来!对无力之人不付出任何礼仪的人,我什么都不会给!”
聚集在议场里的魔导师们从刚才就停下交谈,听着教主和卡那齐的对话。
几百道视线之中,教主只是一脸麻烦的倾着头说:
“真不明白。这又不是这么严重的问题。我们是通晓世界真意的人们,拥有知晓世上一切的义务和权利。我们必需藉由知来成为世人的守护者,就算是你微弱的能力,也能够成为我们力量的一部分,说不定有一天能因此拯救人类。”
“如果说魔导师是人们的守护者,当魔物毁灭我的家乡时,你们做了些什么?那时候魔导师能做的,只不过是在事情都结束以后将一切烧尽罢了!”
随着说出的话语,卡那齐脑中浮现故乡的光景而感到头痛欲裂。卡那齐握紧拳头忍下疼痛,教主随意的点点头,用手撑着头、淡淡笑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对你来说,重要的事物还真是狭隘。故乡吗?家族吗?就这样而已?那么我们无法沟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知道吗,药师?所有的争斗都是从你这样的人开始;为了家族而举剑,为了自己而挥舞,就是这种人造成无益的纷争。拥有力量的人绝不能这么做,所以我们和你完全对立,因为我们拥有力量。”
“那么你们在我身上什么都得不到吧?只要你们仍旧过于相信人的力量,你们毁灭的日子就会越来越近!魔导师究竟是什么,你们自认为要成为神吗?!清醒一点,你们这些魔导师全都只是普通的人类!无法理解人类的无力,不知祈祷而到达的场所,这绝不是我要前进的方向!”
卡那齐用尽全力嘶吼,过度咳血而受伤的喉咙极为疼痛,不过他仍不在意的盯着教主。卡那齐的叫喊是他的真心,一点虚假都没有。
听到这番话,教主的眼神中果然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教主的眼神中仍旧闪耀着生气勃勃的的光芒,没有分毫动摇。既然这样,卡那齐也无话可说。
卡那齐缓缓吐了口气,将愤怒的眼神从教主身上移开、转过身。魔导师们看向教主,征询他的意见。站在御座旁的库欧利亚代表大家,开口询问教主:
“放他走没问题吗,教主大人?”
“够了!我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啰嗦的小孩子。”
犹如赶走库欧利亚似的,教主缓缓的挥了挥手。库欧利亚的眼神中带着迷茫,看着离去的卡那齐。然后他对教主微微行了个礼,追随着卡那齐、快步走下楼梯。
卡那齐再次横越嘈杂的议场,正要跨出大门时,库欧利亚追上了他。库欧利亚呼吸稍微有点紊乱,一边对卡那齐搭话:
“卡那齐……你回去比较好,回去道歉吧。要是没有教主庇护,你在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情报的。说不定还会遭遇危险。在这里,教主大人是绝对的掌权者,其次则是拥有实力的魔导师。不属于这两者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过问。”
卡那齐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前,库欧利亚一脸困惑的追着他。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代替教主大人向你道歉,那些言行实在太过分了,对不起。”
听到道歉,卡那齐的眉头动了一下。不过他仍然没有看向库欧利亚,卡那齐冰冷的对他说:
“真要这么想,那就把他本人拉过来道歉。”
“不可能这么做的啊!父亲大人是极为古板的人……希望你不要将父亲大人视为魔导师的标准。说实话,年轻魔导师当中反对他的人也是很多,要不了多久,时代一定会变。”
库欧利亚稍稍垂下眼帘这么说,卡那齐皱起眉头看向他。
“不要说这么危险的话,快回到那老头身边去。烦死了!”
迎着卡那齐的视线,库欧利亚的眼神中闪耀着喜悦。
“卡那齐,我对你的发言也有同样的共识。你代我说出了我心中的话,这世界绝对不是只靠人的力量就能有什么改变。我相信有更强大力量的存在,无论任何人都应该祈祷。”
库欧利亚的声音不但诚恳,而且非常纯真。觉得这股纯真过度天真的卡那齐停下脚步,用食指指着库欧利亚的胸口说:
“随便你自己去祈祷!听好,我和你所指的祈祷绝对不一样,要我发誓也没问题。回去!”
用力的喊完之后,卡那齐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库欧利亚不再追赶,卡那齐则照着记忆走向诗人和米莉安所在的房间。穿过几个楼梯后,他到达熟悉的大门。
“诗人,把米莉安叫起来!”
卡那齐打开门叫喊着,所有室内的人一齐看向他。
诗人坐在圆形房间中央的床旁边,淡淡微笑着迎接卡那齐。
“嗨,卡那齐,和人吵架了吗?你散发着银色的火花喔。”
“吵架?那根本连吵架都算不上!喂,我要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卡那齐愤怒的边说边走到床边。房间里还有几名魔导师在,不过因为卡那齐的气势而被吓得不敢插嘴,只有诗人一脸平静。
“如果魔导师们愿意老实送我们出去,要离开也没问题……不过,米莉安要怎么办?而且,刚好知道她的出生地了。”
“……什么?”
诗人的回应让卡那齐缓下脚步,停在床旁边。这与其说是床还不如说是躺椅,更正确的形容而是像祭坛。这是,平台上的米莉安坐起身来。
被米莉安仍旧有点朦胧的眼睛望着,卡那齐心中的愤怒溶去了大半。比起愤怒,他感到隐隐的不安,卡那齐仔细看向少女的瞳孔。
(已经,回到原来的样子了……吧?)
米莉安的眼神中,似乎已经没有针对卡那齐的杀意。她的眼神和平常一样透明澄澈,带着些许危险,笔直的看着卡那齐。
“……诗人,那个……”
卡那齐看着米莉安,支支吾吾的询问诗人,诗人则爽快的回答:
“在石匠那儿发生过什么事,我全都说了。”
“这样啊。”
真多事!卡那齐虽然有点这么想,不过,他也没自信能够亲自和米莉安说明在石匠那儿发生的事件。复杂的心情让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卡那齐勉强挤出声音问候米莉安:
“……还好吗?”
看着卡那齐不知所措的表情,米莉安微微点头。
“嗯……谢谢。”
她之所以道谢,是因为卡那齐阻止了错乱的她吧?
比起罪恶感,米莉安的声音里有着更浓厚的安心。
她应该真的很感谢卡那齐吧?对于自己能够没有伤到任何人,对于卡那齐能够出手阻止她这件事,她感到很高兴吧?
卡那齐因为这样而感到些许疲倦。他带着有点沉重的心,略微露出笑容。
“啊,那个……我也只能做到这种事而已。”
米莉安稍稍握住卡那齐的袖子然后放开,用贫乏的语气说:
“我,好像是这里出身的,就在这旁边。”
“啥?旁边是指哪里?”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卡那齐瞪大双眼,诗人接下去说明:
“她和石头在无意识之下发挥出魔法力本质,从解读的结果来看,和拥有许多名暗魔导师的家系特征似乎一致。和米莉安血缘相近的斐金家宅第,就在可以当天来回的场所,现在只有一对老夫妇和佣人居住。看情况,似乎愿意接受米莉安回到家族里。”
“骗人的吧?”
卡那齐马上就如此断言,诗人倾着头问:
“你这结论下的真快,是因为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就是太顺利的发展。身份不明又傻愣愣的,而且可能成为非常强大魔导师的女孩子要寻找自己的身份,然后就找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反正,这群人只是想拉拢米莉安罢了!”
卡那齐指着远远看着他们的魔导师,魔导师们一脸困扰的彼此看着。诗人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卡那齐的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
“原来如此,你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但现实通常都是陈腐的。奇迹就像路旁的小石子,只有偶然是世界定下的必然。能背负自己人生的,一向都只有自己。米莉安,你怎么决定?要去斐金家看看吗?”
被这么一问,米莉安交互看了看诗人和卡那齐。
卡那齐的表情有点生气也有点困扰,诗人则是和平常一样,是带着白皙的无表情。看着两人,她感到些许寂寞,不过少女仍静静的点头。
“我……要去看看。而且,也想学会好好运用魔法。”

斐金家的宅第,离开暗魔法教会本部走路不到半天的路程。
从混沌的群集所在的谷底,沿着细小的河川走到底,就能见到拥有巨大风车的优美石造建筑。两层楼高的宅院里有着修剪整理过的花园,四周被老朽的石墙包围。石墙和石门上爬着藤蔓,藤上处处绽放的白色花朵展示着春天的到来。
“和料想的不同呢!”
诗人这么说,卡那齐不高兴的沉默不语。
卡那齐和诗人加上谢洛弗以及本部派来监视的魔导师一人,一共四人陪着米莉安到了斐金家宅院的大门口。
一路上,卡那齐不断表示魔导师的房子一定是既阴暗感觉又糟,优点只有广大而已。一直说着类似的坏话,让谢洛弗和随行魔导师感到很难堪。不过实际上看到的宅院,却和他原来料想的完全相反。建筑物看起来还比较像富裕的农人或商人所居住的地方,建筑物的大小也刚刚好,看起来很适合人居住。
“……问题是里面。既然都通知过到达时间了,出来迎接一下不会怎样吧?这个屋子里,一点人的气息都……”
卡那齐才刚开始抱怨,房子里就传出慌慌张张的嘈杂声响,没多久,大门就打开了。
门后出现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穿着整齐的绅士,还有一名岁数与男子相近、将白发整齐挽起的妇人,他们的脚边还有一匹长毛且尾巴也很长的狗——如此平凡的景象。出现在近距离的人们看到卡那齐忍不住僵硬了一下,然后咳了一声恢复正常。
“那个……你们该不会是,在算出来迎接的时间吧?”
被卡那齐一问,男子带着点叹气的肯定。
“果然被发现了吗?我是这里的当家主人,汪迪姆·斐金。刚才因为对于要何时出来、要等待到何时,和她的意见分歧,所以……”
“我就说嘛,就算会被人认为有点烦,也应该要待在庭院里等啊!”
妇人语带责难似的拉了拉男子的上衣,男子用安抚她的口气说:
“可是这样好像表现得太期待,说不定会给这孩子压力啊?因为又还没有决定要一起住。”
男子看向站在卡那齐后方一步左右的米莉安,妇人垂下视线。
“……亲爱的,你真的很会为他人着想。不过,的确是这样没错。我,好像太兴奋了……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唔,这样啊。嗯。”
看着老绅士有点脸红的别过脸,卡那齐忍不住表情僵硬的转身。
“……我不行了。诗人,换你。”
“你怎么了,卡那齐?虽然平常就是这样,不过你的脸色好糟啊。”
“我没办法忍受这气氛……绝对没有办法。”
卡那齐满脸懊恼的压住额头,突然某种东西从他的脚边窜了过去。卡那齐惊讶的向下看,是那只站在玄关的长毛狗。它钻过卡那齐和诗人,在米莉安周围绕了好几圈,然后坐在她的面前。
米莉安的双手自然而然的抱起狗,走到老夫妇面前。
“我……叫做米莉安……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名字。”
当她要自我介绍时才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介绍。自己有成为觉醒位魔导师可能性的事情;幼时被舍弃的事情;和养育自己的族人别离、踏上旅程的事情,据说这些都已经在事前向他们解释过。如此一来,米莉安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看着米莉安呆立在原地,妇人充满活力的眯起双眼,笑着对她说:
“如果大家都真心呼唤你这个名字,这就是你真正的名字啊!欢迎你,米莉安,也欢迎大家光临。要进来一起喝杯茶吗?”
随行的监视魔导师摇了摇手回答:
“不了,我们只是负责将她交托给你们。”
谢洛弗也同意魔导师的话,她看着米莉安说:
“嗯,我也要回本部去。米莉安,斐金家的意见是:如果你接受,他们愿意将你迎入家族。你不用现在做出结论,在这里打扰几天好好考虑一下……卡那齐,你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卡那齐迷茫了一下,看到眼前这么和平的家庭,让他觉得这里不是属于自己的场所。米莉安本来就是顺势成为旅行的同伴,他也不是米莉安的保护着之类。卡那齐轻轻摇头,对老夫妇说:
“我也要回去。如果方便,应该还会过来探望她。”
“嗯。当然欢迎。”
老妇人亲切的笑着。诗人对米莉安伸出白皙的手,握住她。
“我也和卡那齐一起回到本部。米莉安,如果有任何事,随时呼唤我们。”
米莉安点点头,把狗放回地上,紧紧回握诗人又立刻放开。因为要是握得太久,可能会舍不得放开。
“那么,进来里面吧,米莉安。”
老妇人温柔的搂住米莉安的肩膀,米莉安点头,回过头再一次看向卡那齐等人。她眨了眨眼回应他们带点担心的温柔视线,走进石砌的建筑物中。
玄关的大门关上,老妇人带着米莉安走进大厅正中央。
大厅里有暖炉和铺着布的椅子,还有张低矮的石桌,一旁的阶梯弯弯曲曲的通向二楼。馆内的装潢非常朴实,出了石壁上挂着细致缝制的布饰外,其他的装饰品只有门上刻着的奇妙兽类雕像。
高出开着几道窗户,映入室内的正午阳光使大厅给人非常暖和的印象,淡淡的阳光照在使用暖色系毛线缝制而成的毛毯上,在房子旁缓缓转动的风车,发出不可思议的沉重声响回荡在室内。
(这里,和谢洛弗的城相似,有着魔法的感觉。不过,有点不太一样。)
米莉安抬头看着天花板思考。这里的魔法和谢洛弗城中紧绷的感觉不同,是更为沉静的,就像被巨大的手环抱般。妇人微笑着看着米莉安兴致盎然的眺望四周,将在大厅随侍的女佣叫了过来。
“米莉安,我为你介绍,这是帮忙家事的艾莉维拉。”
“你好。”
米莉安礼貌的稍稍行了个礼,体型福态的女佣人爽朗的大笑着回礼。
“请多指教,米莉安小姐,我来帮你拿行李吧!”
“米莉安,你不用客气,她会帮你把行李拿到房间里。家里的佣人只有她和守护风车的维利而已。那么,先来喝杯茶吧!不管你会不会长住在这里,总之希望你能在这里待得舒服。你经历了长途艰辛的旅程吧?一直都和刚才那些人们一起旅行吗?”
老妇人带着米莉安走到暖炉旁的椅子,随口询问。
“并没有一直,半年左右。”
米莉安坐下回答,老妇人看了看少女瘦弱的身体,想了一下,顾虑着什么似的问道:
“这样啊……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吗?”
感觉老妇人的问题中似乎含有什么不同的意义,米莉安觉得有点奇怪。事实上,米莉安一行人的旅途中始终充满着危险。虽然通常都是诗人或卡那齐引来的麻烦事,不过,米莉安并不觉得自己是被卷入。
“有,一直都有。”
看着她点头回答,妇人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她的伴侣——老绅士伸出大大的手掌摸着米莉安的头。
“辛苦你了。但是你可以放下心来,这里不会有任何恐怖的事情。我和她虽然没有什么魔法的才能,不过这里却有代代相传的守护存在。”
绅士的话似乎鼓舞了老妇人,她也恢复微笑继续说:
“对,没错。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安心的休息。米莉安,你喜欢什么颜色?我这里还留着离家女儿的衣服,衣服的大小可以再修改,先试穿看看吧。你剪掉头发了吗?真可惜,不过马上就会长回来的。”
“如果换掉衣服……这个,怎么办?”
米莉安有点不安的拉起自己黑衣的袖子,看到她的动作,老妇人不解的眨着眼回答:
“拿去洗啊!不用担心会被丢掉……怎么了?”
米莉安想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剑。
“……要是换衣服,这些东西,会很困扰。”
“……那个……真是漂亮的短剑。”
看见她突然拿出暗藏的武器,老妇人不禁有点僵硬的回应。
“其他还有很多。”
米莉安不断从身上拿出轻巧的刀剑摆在桌上。差点被吓倒的老夫妇连忙装出平静的模样,老妇人代表两人,勉强开口笑着说:
“那个……米莉安,在家里并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说是吧?”
“是这样吗?”
看到米莉安天真无邪倾着头的模样,老妇人重重的点头。
“就是这样啊。这里不会有任何恐怖的东西进来,所以你不需要这些守护自己的武器。需要使用到刀刃的情况,只有料理的时候就够了。”
“如果是料理,我可以帮忙。”
听到抬起头的米莉安终于说出普通女孩子会说的话,老妇人的表情突然亮了起来。
“这样啊?真令人高兴,虽然餐点是艾莉维拉负责准备的,不过我偶尔也会帮忙,下次一起做吧。你常在养育你长大的地方帮忙做饭吗?”
听到她的问题,米莉安回想着过去的记忆。因为在石匠那发生的事件,使过去的回忆在她心中变得鲜明许多。
米莉安回想着那艳阳高照的青空开口:
“嗯,我是在鸟鲁其亚地区长大的。不过,因为我是其他民族,当地又不允许混血,所以不是以女性的身份抚养,而是和男人们一起接受成为佣兵的训练,小时候不但要做战斗训练也要做家事,有一天大家都在厨房忙的时候,隔壁聚落的人突然发动袭击,那一天,教会我做家事的人全都死了。”
少女的话让老夫妇哑口无言。
和残酷的内容相反,米莉安的口气中一点忧郁都没有,她只是沿着记忆中的往事淡淡说着。鸟鲁其亚地区的晴空、红色的大地、初夏绽放的黄花;不分男女同样严厉,不过完成工作时也会给与赞扬的人们。
不知为何总是连绵不绝的斗争和杀戮。
米莉安记得。抚养自己的村庄被袭击那一天的事情,她现在能够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自己心中能有这么鲜明的记忆,令她觉得非常稀奇。米莉安继续说:
“鸟鲁其亚地区的人们只会杀人。被袭击的那天,家门外系着的驴马仍然呆呆的站着,因为很奇特,所以记得很清楚。人们全都死了,只有驴马带着些许悲伤的眼神站着——之后,我离开鸟鲁其亚地区,和男人们一起接受帝国委托的工作,到处奔走。”
大厅陷入一片沉默。风车转动的声音回响着,老妇人像一尊石像般呆站着。
“米莉安……”
“是。”
老妇人突然用力拥抱着米莉安。
米莉安本能地想要躲开,但是又马上打消念头,老实的被她拥住。这名老妇人并没有恶意。
她反而一脸担心的紧抱着米莉安,好像稍微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发誓,将这种事情全都忘掉。”
“忘掉?”
被老妇人温暖体温包围的米莉安反问:要忘掉什么?为什么要忘记呢?
老妇人紧紧抱住米莉安纤弱的身体,颤抖的说着:
“因为只要待在这里,你就不会被杀害,也不需要杀人。所以全都忘掉吧!把这么恐怖的过去都忘了吧!一想到像你这样的孩子居然待在这种杀戮的世界中,我就感到很难过。米莉安,过去没有人对你说过吗?你不用再战斗了,已经不需要再为了保护自己而杀害他人了。曾经有人……对你如此说过吗?”
感觉老妇人的泪水落在肩膀上,米莉安呆呆的想着。
这么说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呢。
米莉安为了杀人,学习了许多技术,长久以来,这力量就是自己的一切。
艾尔·鸟鲁其亚的伙伴们当然很赞赏米莉安的战斗能力,诗人和卡那齐也从未对米莉安说过不需要战斗。
诗人要米莉安保护他,如果米莉安挥刀砍向卡那齐,卡那齐也会用尽全力抵抗。米莉安认为这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是——没有人说过这件事,在过去。”
听见米莉安的回应,老妇人虽然带着哭声,却仍强硬的说:
“那么就由我来说吧!你已经不需要再战斗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你也不需要伤害任何人了。”
老妇人的话让米莉安惊讶的睁大双眼。
(怎么办?我——不久前才下定决心,即使杀害人,也要保护人的。)
不需要杀害任何人,不需要战斗。没想到居然也会有人对自己这么说。

当卡那齐一行人滞留在暗魔法教会本部是,凯基利亚城旁边的一座小村落里,刚好发生了一起小事件。
这座村内唯一的小食堂里,充满着假日时的喧嚷,木造屋顶食堂的大门被一名二十岁左右的木讷年轻人推开了。他钻过拿着陶杯大声聊天的男子们,走向柜台。在木造柜台内的女子看到他走进,于是向他搭话:
“克雷尔!伊葛利家的牛还好吗?”
“嗯,勉强过得去。来一杯苹果酒……嗯?”
女子十分明显的用眼神对着靠在柜台上的青年打信号。
疑惑的青年正想发问时,有人从他背后抓住他的衣领。
“哇!”
被猛力扯倒在桌子上的青年发出惨叫,一把未出鞘的短剑顺势抵住仰躺在桌上的青年喉咙。
剑鞘装饰朴素而又优美,被短剑抵着喉咙的青年呻吟着。
压在他身上的修娜尔靠向青年的脸。
“你好啊,克雷尔。忘记我是谁了吗?”
看着修娜尔像在发飙似的笑容,青年呆呆的点头。
“啊……修娜尔……大人……?”
“看样子似乎不是健忘症,我还以为你得病了。忘了将信件送到本部的任务,只顾着和当地的居民一起打混。”
听到她低沉压抑的音调,青年瞪大了双眼。他大梦初醒似的看了看周围,扭曲着表情看向修娜尔。这位青年,是班修拉尔的一名部下。
“信件……对了,信件!我为什么会待在这个地方……”
“如果不是病,那是魔法吗?”
修娜尔以锐利的视线看向后门。食堂里的人全都贴在墙边避风头,只有一名中年男子偷偷的打算从后门溜出去。在修娜尔出言制止之前,男子就从后门逃出去了。
“喂,你给我等一下!”
班修拉尔的部下对着从食堂逃出来的男子大喊,两名部下按照修娜尔的吩咐在后门埋伏,他们伸出手打算擒下男子。中年男子却以意外灵敏的动作闪开,然后将手掌伸向他们眼前。
中年男子手中拿着一个缠绕着锁链的护符,护符中嵌着深蓝色的宝石。
“你这家伙,是魔导师……!”
话还没说完,两名部下的头部便感到强烈的冲击而晕倒。魔导师跳过交叠倒地的两人,气喘吁吁的冲向乡间道路。
“站住!”
听到修娜尔的声音,中年男子瞥了她一眼,继续跌跌撞撞向前逃跑。
魔导师冲下平缓的山丘时,看到路旁站着几名身穿长外套的男子。魔导师紧握住手中的护符,口中喃喃念着咒语从男子身边跑过。不——是打算跑过。
不过,实际的情形却是其中一名男子在绝妙的时刻伸出脚,漂亮的将魔导师绊倒。
“什么……!”
魔导师因为魔法失去效用而慌忙站起身,男子却在这时举剑敲向魔导师的后颈。男子低头看向无力倒地的魔导师,将未出鞘的剑挂回腰间。
男子以穿着长靴的脚翻过魔导师的身体,确认对方手中的护符。
“魔法石的护符……嗯,是乡下的骗子吗?你是要这个吗?”
男子以低沉的声音询问,看着追在魔导师身后的修娜尔。
修娜尔摇曳着长发停下来,看到男子的模样倒吸了一口气。
打倒魔导师,是一名给人冷峻印象的男子。
过瘦的身材看起来却不柔弱。这或许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压抑自身实力而散发出的独特冷静气息吧?年龄约莫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梳理得有条不紊的灰发中混着一缕白发。水蓝色的瞳孔如猛兽般锐利,配上左眼戴着的单眼眼镜,使他看起来像是极难接近的冷峻人物。
带着单眼眼镜的男子以及牵着马站在路旁的同伴们,全都身穿同样的深蓝色长外套。修娜尔看过他们外套上的纹章。
修娜尔盯着纹章上的盾牌图样,脸色苍白的说:
“……为什么,帝国军会在这个地方?”

“班修拉尔大人,不好了!”
当部下冲进凯基利亚城下民宅时,班修拉尔正在参加居民举办的“第三回 帝国来的人们工作辛苦了茶会”。
“喔,这次又要我帮什么取名?嗯?”
班修拉尔在民宅的客厅喝着茶,漫不经心的询问。
餐桌旁交互作者班修拉尔的部下和镇民,班修拉尔的周围不知为何聚集着看起来很高兴的乡下女孩。这是自称对女性采取博爱主义的班修拉尔,不断揭露贵族社会趣事所造成的结果。
部下对着最后还是和地方百姓打成一片的上司大声喊道:
“是帝国军!”
“军人?啊……我不太想为人命名啊!毕竟如果用数字几号来命名,他们可是会生气……你说帝国军!?”
班修拉尔终于听懂部下的话,脸色大变的站起身来。
“是的,刚刚才到达凯基利亚城内,还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修娜尔大人也在一起!”
“喂,这是怎样?我完全搞不懂现在的状况啊!总之,快带我到修娜尔那里!”
他边叫边走出民房,明显感受得出城镇的气氛变得很紧张。班修拉尔跟着部下穿过未铺装的巷子,走到由石子铺成的大马路上。
本来应该很繁华的中央广场上空无一人,只剩下几只鸟和食物的残渣。镇里的居民不是躲回家里,就是聚集在凯基利亚城前。
在镇民远远围观的中心——城堡前方的广场上停着三亮马车。
马车前站着一排姿态极为端正的士兵,他们身上穿的不是铠甲而是以深蓝色为基底的军服。班修拉尔推开围观的群众,站直了身躯看向士兵。
和马车的大小相比,士兵的数量太少了点。其他的士兵应该进城了吧?
“……原来如此,的确是帝国军……这可是巡察厅的人啊。”
“您的意思是?”
班修拉尔不高兴的对部下吼着:
“就是和帝国法院联手抓犯罪的地方!同时也是我们的死对头。我们这边是老实的搜索抓人,那边可是只要有嫌疑就全部抓起来!可恶,乖乖在帝国下层调查不就够了,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做什么!”
班修拉尔难得露出怒火,他穿过围观的群众走到凯基利亚城门口。
“喂,等等!……啊啊,是监察官大人啊。”
守门的魔导师一脸疲惫,放下打算阻拦班修拉尔的手。
“嗯,是我。为什么放这些家伙进去?”
“没有放他们进去,是他们硬闯进去!小喽啰就算了,但指挥官和几名士兵带着你们那边的无聊发明,静魔法对他们无效!”
魔导师看来相当生气,思绪因为异常的事态而混乱,就连对班修拉尔该有的客气都忘了。魔导师所说的“静魔法”是指使用魔法阵和咒具,花费长时间创造出魔法领域的魔法。相对的“动魔法”则是使用咒文和声音影响世界要素的方法,为了防御,凯基利亚城里应该设有不少静魔法吧?
班修拉尔生气的抬起眉头,推开魔导师。
“你们那些会输给无聊发明的魔法阵,同样也是些废物!滚开!”
他推开魔导师穿过大门,在犹如小城镇的城堡内,四处都有班修拉尔的部下和魔导师们与深蓝色军服的士兵对峙着。
应该所有人都搞不太清楚事态吧?目前只看得到小规模的争吵,确认过这件事之后,班修拉尔快步爬上平缓的坡道,走向城内主要的建筑群。
“在这里,班修拉尔大人。”
通知消息的部下带着班修拉尔走进一栋建筑物大大厅,高挑的修娜尔穿过忙碌来回的魔导师走了过来。她冰冷的美貌似乎有点铁青。
“修娜尔,说明状况。”
修娜尔行礼回应班修拉尔充满威严的声音,将夹在身侧的羊皮纸拿给他。
“是的,班修拉尔大人。首先,这是光魔法教会本部的信件……似乎是凯基利亚城的魔导师将信件阻挡在城外。”
班修拉尔收下信件,歪着嘴笑着。他带着不太温和的笑容,扯开信件的封蜡。
“喔,这还真是大胆啊。小谢洛弗真不知道害怕呢?不愧是大小姐,不过,只要有这信件……咦……这内容是什么鬼!”
“班修拉尔大人的要求被拒绝了吗?”
看着脸上露出担心的修娜尔,班修拉尔直接将信件递给她。
“问题根本就没到那个程度!你自己看。”
“……教主大人身体状况不佳,请静待回应……?此外,经由本部的命运演算机器,这个月为班修拉尔大人带来不幸的颜色是白色。”
修娜尔看着手中的信件,小声读着。
读完后她看向班修拉尔,只见他反复紧握着拳头又放开,似乎随时都会冲动撕毁这信件。
“岂止这个月,我不幸的象征一直都是白色!”
“你这么形容代表神的白色,实在不太合适……可是,这内容有和没有并无太大差别啊。”
修娜尔毫不隐藏心中的疑惑,一旁的班修拉尔猛搔着头说:
“开什么玩笑,本部在想什么啊!修娜尔,还有这群人是什么,指挥官是谁?”
“指挥官在二楼的大厅和魔导师们会面,名号是帝国神圣骑士团,巡察厅所属的格雷戈尔·兰格雷卿。似乎坚持要和谢洛弗对谈。”
“……喔……这不去欢迎不行了。”
班修拉尔的语调突然转变,修娜尔忍不住看向上司的脸。
他脸上的表情和之前完全不同,带着性格恶劣的笑容。

凯基利亚城二楼的大厅里,在艾霖和城内的高阶魔导师面前,站着一群身穿军服的男子。
身为指挥官的兰格雷,将入鞘的剑当做手杖撑在前方的地板上,戴着高贵手套的双手交叠着放在剑柄上。被军人冷峻的水蓝色眼神盯着,艾霖僵硬的开口:
“问什么都不说,哪有这种道理!突然前来做出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对待魔导师该有的礼仪!”
“有道理,只是你们无法理解罢了。你们背负着极为重大的嫌疑——目前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详细内容只能告诉城堡的负责人。”
兰格雷冷静的说着,手指缓缓敲着剑柄。魔导师似乎觉得自己被愚弄,生气的涨红着脸说:
“那么在谢洛弗大人回来之前,停下你们在做的工作!硬闯进来的可是你们那方!要我们全力赶你们出去吗!”
“不可能中断。若是证据被消除就麻烦了,而且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脱逃。在谢洛弗城主回来之前,请你们接受监视。”
平静低沉的音调中蕴含着威迫,从声音中完全感觉不出对魔导师有任何畏惧。
艾霖等人在心中咬着牙,这时,大门打开了。
兰格雷迅速转过身,严厉喝叱看守大厅门口的部下。
“我吩咐过不要让人进来!”
“哦,不好意思,我硬闯进来啊。”
从两扇大大敞开的门扉中进入的人是班修拉尔,修娜尔则跟在他半步之后。
看到班修拉尔靠向自己,兰格雷眯起双眼。
班修拉尔大步走向兰格雷,距离他只剩半步之时才停下脚步。看着班修拉尔和兰格雷用冰冷的眼神互瞪着对方,周围的人感到莫名紧张。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班修拉尔脸上突然露出开朗的笑容,上前紧抱兰格雷纤瘦的身体。
“格雷戈尔!”
“嗨,是你啊!”
周围的人全都呆掉,兰格雷严肃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拍了拍班修拉尔的背。班修拉尔放开抱住兰格雷的手,很高兴的握住他的手上下晃动。
“好久不见,上次见面是几年前啊!十年?还是更久?在帝都都看不到你的人,还以为你已经挂了!你这白发是怎么了?看起来越来越老了啊!”
班修拉尔指着他头上的一撮白发询问,兰格雷冷静的回答:
“头部在之前的西部战场上受了伤,治好之后就被调到巡察厅去了。”
“这样啊,太好了,至少你没有秃头!要是秃了,会更不受女人欢迎啊!”
听到不受欢迎,兰格雷的表情稍微变了一下。虽然一瞬间就装回冷静的模样,不过他接着说出的话中明显带有寒气。
“班修拉尔卿,你还是老样子,一点贵族该有的精神都没有啊!”
“格雷戈尔,你好像顺利的把父亲的剑从抵押处赎回来了嘛!而且,大概是受伤的功劳之类吧?勋章也变多了。下次再去红楼找小姐时,能够抵押的东西都不用愁了吧!”
听着班修拉尔玩笑似的讽刺,兰格雷严肃的表情越来越铁青。顺道一提,说到“红楼”,通常就是指帝国周边的娼馆。
“……不要说得我好像色情狂似的。”
班修拉尔将手肘搭在脸色苍白的兰格雷肩上,亲切的继续说:
“我没有这么说。你可是纯情的男子呢!娼馆女子不过说了点甜蜜的贴心话,就倾尽身家财产去迎接对方,然后被甩掉。因为过度伤心而加入军队的你,真的非常纯情啊!”
“……”
兰格雷此时的脸色似乎和死人没两样,他的部下们也开始动摇了起来。一向正直顽固的兰格雷居然有这么意外的一面,不禁让部下感到非常好奇。
背对着部下充满兴趣的视线,兰格雷突然拔出腰上的剑。
兰格雷的剑擦过眼前,班修拉尔忍不住向后跌坐在地。
“哇!好危险……喂,你这家伙,太危险了吧!”
倒在地上的班修拉尔边向后退边魄力十足的怒骂,修娜尔迅速挡在他面前。
“班修拉尔大人!”
“没问题的!我说小雷啊~都这么久没见,拔剑相向也太过分了吧!当时带你到娼馆的是我没错,不过也不该恨我吧?”
班修拉尔伸手阻止修娜尔的行动,盯着兰格雷缓缓站起身。兰格雷身上缠绕着毫无生气的杀意,举剑直直逼向班修拉尔。
“…………拔剑,基斯朗·班修拉尔。”
“不要,我的剑术很弱!”
“那就给我感到羞耻!为什么你这家伙竟能说得如此堂堂正正!”
被兰格雷怒吼的班修拉尔,脸上仍然带着小孩子似的笑容,举起左手手指上戴着的一排戒指。
“当然是因为有自信能够胜过你啊。接招,雷击戒指第五号·改!”
班修拉尔刻意叫出戒指的名字,快速发动戒指上刻有咒文的魔法石。由魔法石碎片制成的戒指底端浮现魔法文字,下一瞬间,随着一阵敲击声射出一道白色的火光。
火光射向兰格雷的剑尖,不过兰格雷水蓝色的瞳孔毫无恐惧的看着火光。他向前踏出一步,挥舞深蓝色的外套下摆。
“……咦?”
在呆掉的班修拉尔面前,火光被深蓝色外套弹开。
兰格雷迅速的再度翻动外套下摆,他的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剑刃在下一瞬间抵上班修拉尔的喉咙。兰格雷此时停下剑,在近距离对他说:
“你是笨蛋吗?我们可是受过对抗魔法的基础训练。”
班修拉尔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缓缓举起手,做出看似要投降的动作。
“这样啊?那这个呢?”
班修拉尔笑着用拇指压住食指上的黑色戒指。
设置在黑色戒指里的液体喷了出去,准确击中了兰格雷的眼睛。
“什么!?”
遭到意想不到的攻击,兰格雷本能的收回剑。他用手捂住被喷到的眼睛,因为眼睛的疼痛而呻吟。修娜尔趁这时候挡在班修拉尔前方,兰格雷的部下也严肃的向前踏出一步,只有班修拉尔因为证实戒指上的机关有效而感到很满足。
“呀呼,大成功!基本果然还是很重要啊。”
“不愧是班修拉尔大人,真是卑劣。”
保护着班修拉尔的修娜尔背对着他如此评论,班修拉尔看着她的背影,很高兴的说:
“说什么傻话,要正正当当的对决,当然只有输了不会有困扰的时候啊!”
班修拉尔的话实在太过分,兰格雷猛然抬起头瞪向他。没有戴上单眼眼镜的眼睛因为班修拉尔的机关而充满了血丝。
“班修拉尔卿!我以过去同学的身份警告你,你的行为可是游走在犯法的边缘!”
“喔?什么行为?”
对着装傻的班修拉尔,兰格雷勉强冷静下来回答:
“你将自己的指责用在私人用途上。利用艾尔·鸟鲁其亚还有私兵进行违法的搜查,我已经掌握住几个证据了。”
“这样吗?那,要我花多少钱你才肯忘了这件事?”
好不容易才理解班修拉尔笑着说出的话,兰格雷似乎将理智什么的都给抛到脑后,仿佛随时都可能冲向班修拉尔似的朝他怒骂:
“开什么玩笑!你居然当我是为了金钱而搜证吗!?我再也受不了了,你这种靠着地位和金钱滥用职权解决私怨!没有半点贵族品格的言行!深入魂魄的卑劣个性!我决不承认你是帝国贵族的一员,你这人类中的败类!”
兰格雷过分的发言让周遭气氛紧张了起来。修娜尔铁青着脸,漂亮的嘴唇颤抖着。在她开口打算说些什么之前,班修拉尔用筋疲力尽的语调开口:
“喔。”
“什么喔!你不生气吗?!被说得这么过分还不生气吗!”
“嗯?当然,我一点都不介意啊。”
班修拉尔微笑着轻轻推开修娜尔,两手张开走向兰格雷。
“我说格雷戈尔,不对,该称呼你兰格雷卿才是。你是个好男人,虽然是没有钱也没有背景的贫穷贵族,不过你的精神的确很尊贵。可是……有力量就是罪吗?”
被班修拉尔毫无斗争意志的这么说,兰格雷表情严肃的紧闭着嘴。看到兰格雷缓缓的将剑收回剑鞘,班修拉尔继续说:
“拥有力量并没有什么错。到头来,还是善用力量或被力量摆弄的问题罢了。我深爱着秩序,就算旁人看起来再怎么愚劣、再怎么自私,我仍然持续为世界的秩序奋斗。能够让我遵从的,一向都只有世界的秩序。也就是说,只有为了世界的秩序,我才会运用我的力量——就算如此,我还是败类吗?”
听着班修拉尔平静的述说他私自的论调,兰格雷皱着眉头推了推单眼眼镜。兰格雷润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低声的说:
“为什么,班修拉尔卿。你为什么……这么的伟大!”
“……什么?”
因为兰格雷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让修娜尔忍不住反问。兰格雷的部下们也同样因为上司态度的剧烈转变而愣住。在这些人当中,只有班修拉尔毫不动摇的搔着头。兰格雷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颤抖着肩膀开口,这次用着让人几乎听不清楚的快速语调说:
“你实在太伟大了,班修拉尔卿!太棒了,啊啊……不,不对,不伟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听了你的话我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你怎么看都很卑劣、很愚昧,无论是在武术或学业我都没输过,可是对你却总是只有败北感!也就是说,我是比你更低下的无能者……吗……?”
兰格雷越说越混乱,在快说完话时脸都青了。最后还垂下肩膀,用手遮住脸。
他的部下看到他这副模样,连忙围住兰格雷。
“兰格雷卿!您没事吧!”
“我不行了……我是个无能的人……社会的败类,尘埃般的存在……”
兰格雷垂下肩,断断续续的小声说着,在他麾下的军人一起否定他的主张。
“您在说什么!队长绝不是无能的人!怎么看都比那边那位还要帅,不但脑筋比较好,对国家有着实际的贡献,性格也很正经!”
“嘴上这么说,但你们全都在背后笑我吧……?”
“绝对没有这回事,我们全员都打从心底仰慕着兰格雷卿!”
对于部下拼命安慰的话仍觉得很空虚,兰格雷自暴自弃的说:
“仰慕我的人都是笨蛋!”
“兰格雷卿!”
看着军队一行人悲痛的叫喊着,班修拉尔不太感兴趣似的低声说:
“喔,他的部下还真仰慕他啊。”
“班修拉尔大人,这位大人究竟是……”
修娜尔犹豫的询问班修拉尔,班修拉尔微笑着向她说明:
“嗯?他是我成年之后到帝都留学,在光魔法教会学院学习时的同学。正如你看到的,虽然长相和头脑都不错,不过性格实在太阴沉了。过去时常莫名其妙的找上我,然后又陷入了低潮,像是兴趣一样吧?从军之后好像变得更阴沉了?总之,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要太在意。”
回头看着不断陷入低潮的兰格雷,班修拉尔思考着。
(不过,以他认真的个性来看,不可能只因为我的私怨就跑到这里来。背后有什么企图吗?……总有着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预感啊!)

[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08-10-20 20:01 编辑 ]


第四章 选择的方法
暗魔法教会本部所在的某个谷底,米莉安在斐金家的日子已经过了七天。斐金家老夫妇的工作是魔法学者,似乎是在研究古老的魔法书。老绅士约每三天前往暗魔法教会本部的宫殿一次,沉浸在书库里。而老妇人则是在家里从事少许研究,做着少许的家事。
米莉安向老妇人学习文字,过着和平安稳的日子。
要找师父学习魔法还早,先将身和心平静下来。这是斐金夫妇对她说的话。他们的女儿全都嫁到远方,唯一的儿子也离家出走、音迅全无,所以似乎真的打从心底欢迎米莉安留在家里。而且从他们的日常对话中,时常透露出希望米莉安能一直住在这里的信息。
(留在这里,不会孤独。)
米莉安输给了老妇人悲伤的表情,脱去平时穿着的黑衣,换上对方拿来的几件衣物,今天所穿的洋装是优雅的褐色,胸前有着大大的领襟,裙边铺着细腻的花朵纹样。
头上以发夹固定着整理得如同帽子般闪着光泽的头巾,这头巾是老妇人因为米莉安以女性来说过短的头发,为了她着想而送给她的东西。
在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舒适穿着之下,米莉安藏着一把短剑。
如果没有这把短剑,米莉安完完全全就能说是普通乡下的大小姐。
米莉安听着风车的转动声,呆呆的看向天空。
今天的读书时间已经结束。到需要帮忙准备晚饭的时间之前,米莉安都很自由。缓缓转动的风车影子,为抬头看向晴朗青空的米莉安带上一阵阵阴影。
(我并不孤独。可是,总觉得好寂寞。)
米莉安无声的说着,不解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呢?自己现在明明就在非常幸福的境遇之中。就算很幸福,人也会觉得寂寞吗?
独自沉思的米莉安视野角落中,突然出现看不惯的事物。
低下头朝前方看去,围绕着斐金家腹地的低矮石墙之间,爬着藤蔓的石门之下站着一名身穿黑衣的老人。那位老人有着宽广的肩膀、前秃的头发,半边的脸上还戴着奇妙的面具,他看向米莉安,露出笑容说:
“看来你很有精神。米莉安?卡列思蒂亚,充分享受到支配的滋味了吗?”
“支配?”
毫不在意米莉安直率的视线,老人大步踏入庭院中。
“没错!最初的支配是来自家族的支配,身为魔导师得学习如何支配世上的一切,要支配一切,得先学着被支配,明白吗?”
米莉安抬头看向走到她身旁的老人,老人的面具在眼睛上的位置镶着一颗石头。一闪一闪,红色的宝石中,闪烁着只有拥有魔法力的人才能了解的光芒。这宝石和米莉安手环上的石头一样,是魔法石。
“你是这里……了不起的人?”
听了米莉安的问题,老人很高兴似的回答:
“喔,居然看得出来。的确,我是暗魔法教会的教主,不过和你应该是初次会面。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地位很高?因为我身上的威严吗?”
“不对,因为……你身上什么气息都感受不到。就连现在,也好象没人在。”
对于米莉安几近无理的直接回答,教主也不感到生气。红色魔法石在面具深处闪耀着恶作剧的光芒,拥有看起来这么厉害的魔法石却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光这点就能知道他拥有强大的力量。教主柔和的笑着说:
“你则完全相反,充满了魔法的气息。当你到这谷底时,我马上就能够感受到,感受到‘觉醒位’来了……你想知道像我这样隐藏气息的能力吗?”
米莉安有点惊讶,不过马上点头。这名老人……教主,虽然强得恐怖,不过却没有任何讨厌的感觉,教主坐到少女身边说:
“那么,就从呼吸开始学起,正确的呼吸能理清一切,这世上的大气渐渐薄弱了,不过仍需有微弱的力量联系我们和世界。听好了,缓缓的呼吸,感受进到体内的大气震荡,全身配合着震动。试试看。”
“……呼吸?”
米莉安伸手压住手环上的石头,看着坐在庭院的教主。看到教主带着一点不耐烦的气息点头,少女慌忙闭上双眼。
当她打算进入使用魔法的视野时,米莉安突然想起在石匠那儿见到的光景。在石头中见到不可思议的门和花园、拥有恐怖力量的某人,还有——剧烈盘旋的,自己的激情。那时的自己,在混乱之中砍向卡那齐。
——好久没有看到卡那齐充满杀气的眼神了。
(怎么办……好恐怖。)
恐惧伴随着记忆复苏,米莉安咬紧牙关,指尖感到极度冰冷。如果又变成那样,该怎么办?
(对于恐惧的事物,就要看清它。)
米莉安的脑海中,响起了诗人不知何时曾说过的话。
想到诗人冷静的声音,米莉安的呼吸稍微平顺了一些。
没错,要是畏惧直视害怕的事物而将它塞到心中的角落,一定会什么都做不成。教主对着正打算调整呼吸的米莉安开口:
“首先呼气,将自己放空。对,缓慢,绵长……”
米莉安随着教主的话语动作,压住石头的手施力,细细地缓缓吐气。
当肺部清空的瞬间,米莉安将视线转换。
眼前的黑暗砰的一声粉碎,出现缤纷粒子构成的光景。
这是,世界。觉醒位魔导师所看到的世界。
由不断低语]骚动的几亿万碎片构成的,完全不静止的世界。
米莉安深深吸气,将带有微弱震荡的世界缓缓引入体内。
(真的——真不可思议。世界,进到身体里了。)
米莉安侧耳倾听进到体内的世界。感觉得出来,体内的世界的确在震荡着,在互相对话着。从腹腔底传来世界一阵阵的低语。
“要是吞入了世界,就让自己和世界共鸣——最初是腹部,然后是左脚,接着是右脚,之后则是手。让自己和世界拥有相同的震动。”
教主传来厚重的声音,米莉安在内心中倾着头疑惑。
共鸣要怎么做呢?模仿世界的低语就可以了吗?
想着想着,米莉安的腹部热了起来。
暖流渐渐扩张,最初是身体,慢慢的四肢也暖和了起来。最后当鼻腔深处也暖和起来时,突然觉得视野似乎开阔了起来。米莉安睁开了双眼。
(什么——好象飘在天上一样。)
感觉就好象自己的身体消失了一样。
肌肤失去了接触空气的感觉,身体内外的区别完全消失。
仿佛就只有心被放置在空旷广大的场所一样。
慢慢的,就连思考的心都像要飘走似的。
“就是这样,可以了。回来!”
听到教主的声响,米莉安回过神来。
她缓缓的闭上眼,再张开,眼前坐着先前戴着面具的老人。
米莉安压着还稍微带着震荡的手腕询问教主:
“做到了吗?”
“嗯,做得很好,可是太乱来了。这样的教法,只对觉醒位的人才有用。”
教主很高兴似的说着,用嘶哑的声音笑着。
米莉安坐到老人身边看着他的脸。教主面具上的石头,闪耀着比刚才更鲜明的光芒。米莉安带着些许期待,简短的问:
“你也是?”
“嗯?没错,我也是觉醒位魔导师。只有觉醒位的人,才能继承这石头。”
教主点点头,指着面具眼睛部位的魔法石。
“这是很恐怖的石头吗?”
“很恐怖喔!古老魔法石里面通常都很恐怖 ,因为里面住着古老的人。”
教主用吓人的口气说完,又露出恶作剧的笑容。米莉安想起自己的石头里据说也‘有人在里面’,于是带着更深的期待和些许恐惧继续问:
“古老的……过世的人?”
“没错,过去逝世的人所留下的怨念。能够忍受这股怨念的只有觉醒位魔导师。怎样,你要继承这个面具吗?我可以顺便把教主的位置让给你哦。”
他一派轻松的问着,米莉安稍微考虑了一下。
教主虽然说得很轻松,不过一定不是在开玩笑。即使如此,米莉安的回答也只有一个。她摇了摇头,举起手腕上的手镯。
“不行,我已经有石头了。”
“嗯,真可惜。我的后继者中,没有人有资格继承这石头。我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压抑住这石头的怨念,虽然有点松懈……算了,那只好在我这一代想办法解决了。”
教主看起来并不觉得特别可惜,他悠闲的抬头看向天空。
一阵风吹拂而过,似乎从面具上传来石头闪烁的声响。米莉安突然觉得很意思,小小声的道歉。
“对不起。”
“不用在意。你还年轻,还有许多地方会变。身为魔导师要能清楚了解自己、控制自己,你在这部分还是一片空白。很痛苦吧?觉醒后的人,全都很痛苦。”
教主边摸着面具边说,他的态度很自然,看不出来有任何一点痛苦。
米莉安紧盯着教主。
“你也很痛苦?”
“现在并不会特别痛苦。因为我已经进到这石头的最深处,看到了故乡的缘故。”
“……故乡?在石头的深处?”
米莉安惊讶的询问。故乡——家族所在的场所,自己回归的场所。
自己在探寻的,真正想要的归宿。
这在石头里面?米莉安无法理解教主的话,但教主点点头回答:
“没错,魔法石映照出魔导师的心。魔法石最深处的东西,正是魔导师的心之故乡,心所回归的场所。只要有了这个,人要怎么变都行,要到什么地方都行——这么说来,听说你在石匠那儿进到石头里了。在这石头的深处有什么?”
米莉安还在困惑当中,小声的回答:
“我——我的石头里,有花。”
“喔,花吗?很好啊。”
听到教主小声的笑了出来,米莉安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是——我的石头里,是开着花的荒野。花什么用处都没有,地方也很荒凉,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很寂寞。”
米莉安拼命说着,故乡应该是更让人安心,更温暖的地方,绝对不是这么寂寞的场所。故乡不应该是那样寂寞的地方。
教主听着米莉安的诉苦,忍不住大声打断她的话。
“说什么傻话!若是荒野,那就耕耘啊。”
“耕……?”
在心中要怎么耕耘才好?教主继续对着愣住的米莉安说:
“没错,心中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假如不希望是荒野,那就不要呆着着。把花拔了,拿铁锹挖去石头,用桶子从远方的河川运水来,洒在耕种的田上。不毛之地吗?那又怎样!不会马上变化那就耐心点花上几年去改变!总有一天,当你的荒野长出作物时,这里就能成为住人的场所。”
听到教主最后的话,米莉安回问:
“我的,心中?住人?”
“没错!你知道吗?住在心中故乡的人,就叫做家族。管他什么血缘不血缘。”
听着教主的粗鲁话语,让米莉安忍不住心跳不已。
眼前的老人说着很不可思议,却又很理所当然的话。
米莉安无法完全理解,也没有任何实感,不过却有种预感。
他正说出非常重要的事情。
米莉安哑口无言的微微颤抖,紧盯着教主看。
不过教主却毫不在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抬起头来。
“喔,有人来了。是你的同伴和……好象,还有一股我很熟悉的气息。”
“……!”
教主这么一说,米莉安跳了起来。她跑过庭院,爬上门旁的石墙。
压住随风飘扬的裙子仔细向前眺望,从暗魔法教会本部的方向来了几个小小的人影。
两名看起来穿着魔导师长袍的人物,还有一名穿着深红上衣的男子,以及白色的人影。
因为看到熟悉的人,米莉安高兴得连呼吸都稍微急促了起来。

“看样子平安到达了,真好。”
到了可以看见斐金家石墙边缘时,开口说话的是暗魔法教会教主的末子库欧里亚。卡那齐带着不高兴的表情加快脚步。
“什么平安不平安,不过就只是在平地上向前走而已!你快回你的本部去!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做吗?”
即使卡那齐说得这么冷淡,库欧里亚仍然毫不退缩。他将手放在黑衣的胸前认真开口:
“虽然还有工作,不过我地位高,也很能抓到要领,所以怎样都有办法解决。比起这个,我比较担心你在外面走动!”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几乎快要倒下一样差……好痛!”
卡那齐猛力朝他的头敲了一下,库欧里亚的眼角泛出些许泪光。诗人和榭洛弗很稀奇的看着卡那齐和库欧里亚,走在两数步后方。
“柔弱、朦胧、病弱、脸色差,应该告诉过他这类话是禁句了……卡那齐,你被一个很有毅力的人喜欢了啊。”
诗人稍稍倾着头这么说,卡那齐反射性否定:
“没有被喜欢!”
“这不是喜欢,是尊敬!”
库欧里亚用力澄清,卡那齐受不了的伸手压住自己的太阳穴。
自从在暗魔导师总会上和教主对峙之后,不知为何库欧里亚似乎就看上了卡那齐。有事没事就会出现,缠着卡那齐。对于这样的库欧里亚,卡那齐感到非常烦人。卡那齐最初本来也打算利用库欧里亚来问出情报,不过他的缠人在瞬间就超过卡那齐的忍耐限度。
在诗人和榭洛弗频频注目之下,库欧里亚仍继续说:
“我说过很多次了,这里对你来说是很危险的地方。父亲大人那样公开发表关于你身上诅咒的事,说不定真的会出现想要抓你去研究诅咒的魔导师。古老的魔导教会里一向也包含着许多的派系和团体,特别是这里拥有非常多古老的团体。当然,其中也有着思想过于偏激的派阀。”
“我一点都不在意这种事,只要毫不客气的反击就好了。总之,你给我回去!”
被卡那齐这么一骂,库欧里亚咳了一声后回答:
“卡那齐,我觉得我和你应该能够彼此了解,因此希望能够有更多对谈的时间。让我们成为朋友吧!”
“不要。”
“为什么 !”
库欧里亚声色俱变的问道。卡那齐的脸色越来越差。
“我和你绝对处不来,谈不来。”
“因为我是才色兼备的天选之民吗?就算如此,我绝不会因为这样就轻蔑你的!”
听着库欧里亚极为认真的话,卡那齐忍不住咳了起来。他捂住嘴,颤抖着肩膀,用凶恶的眼神瞪向库欧里亚。
“不好意思,是我要轻蔑你!再见!”
库欧里亚似乎没办法马上理解卡那齐话中的意思,一时愣在原地。卡那齐趁着空隙自行加快脚步,走向米莉安所在的斐金家门口。
“卡那齐……啊……糟糕。”
回过神来追向卡那齐的库欧里亚,看到站在斐金大门下的少女还有站在她背后的黑衣教主,不禁退了一步。
完全没将库欧里亚的举动放在眼中,米莉安呼喊:
“卡那齐,空!”
米莉安的脸上充满了毫不隐瞒的喜悦,被米莉安叫到的卡那齐,心中也先出一丝安心而放松了表情,卡那齐正打算靠向米莉安,不过却发现她身后的教主身影而变了脸色,停下脚步。
“米莉安……为什么这老头在这里!”
卡那齐眼神中带着憎恶问着,教主低声笑着回答:
“叫我教主大人,年轻人,还是老样子看起来这么软弱。只有腰上的剑好象很了不起。”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老成。就算是我这样子,至少也光靠着一柄剑就活到现在。”
卡那齐带着好战的轻笑拍了拍剑柄,教主也不服输的挺起胸膛说:
“开玩笑!就算是腕力,我也有赢你的自信!”
“腕力?你这老头,该不会因为我不对老人出手就乱夸口吧!”
听见卡那齐孩子气的反驳,库欧里亚在他耳边不安的说:
“卡那齐,这是真的,父亲的肌肉现在仍和四十岁时差不多。据说他年轻的时候还空手杀过牛,你还是别和他用拳头交心好。”
“你们是笨蛋啊!魔导师为什么还这么肉体派!也不想想给牛造成的麻烦!”
卡那齐打从心底受不了的叫着,教主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心和体是同样的,身体的健康就是心的健康!能双方兼顾才是真正的魔导师!到这软弱的儿子成材之前,我无论身心都还是现役!”
“竟然还是个溺爱的傻父亲!”
当卡那齐再度吐槽后,米莉安插嘴问道:
“卡那齐,你讨厌这个人吗?”
问完卡那齐,米莉安满脸疑惑的看向教主。她对教主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这件事卡那齐也知道,不过他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教主。教主不管皱着眉头的卡那齐,耸了耸宽大的肩膀。
“无论是谁喜欢我,谁讨厌我,我都不在乎。算了,我的话说完了——那么,米莉安,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到宫殿来。”
“嗯,谢谢。”
教主对着道谢的少女笑了笑,走出斐金家的门。从卡那齐身边经过时,顺道抓住库欧里亚的手,半拖拉的将他带离。
“回去了,库欧里亚,老是半调子的水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这么说来,父亲大人不也是一样!一个随从都不带就跑到这里……痛痛痛痛,放开我,真是的——卡那齐!小心一点,一个人在外面时要多注意身边啊!”
被教主带走的库欧里亚仍对卡那齐发出忠告,卡那齐则是不要他多管闲事似的转开视线。和榭洛弗一同在旁看着卡那齐和教主行动的诗人,终于走上前来微笑着说:
“我还以为要开始吵起来了,他和你有点像啊,卡那齐。”
“哪里像!哪里?”
卡那齐揪住诗人的领子逼问,榭洛弗看着他的行动说道:
“那个……容易生气的个性之类的。难怪教主和卡那齐先生会合不来,以年纪来说,教主太有活力了点。”
“你这是在拐着弯说我不健康吗!?”
穿着仍不习惯的衣物,退在一旁的米莉安走向如此叫着的卡那齐。少女拉下代替帽子的头巾递给卡那齐。
“卡那齐,这个。”
“……为什么在这个状况下,要递布给……唔……”
问到一半的卡那齐,脸色铁青的咳了起来。米莉安一脸可惜的看着他接过去的头巾。
“因为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太兴奋对身体不好啊。不过以他的情况来说,要是没了这个,大概真的就接近死期了。卡那齐和平常一样,米莉安,你看起来也很有精神啊。”
诗人一脸平常的说着,对米莉安露出微笑,听着诗人令心中感到舒服的声音,米莉安高兴的转过头面对他。
“空看起来也很有精神,榭洛弗也是。”
被米莉安用顺带的视线看着,榭洛弗也很和气的笑着看着少女的模样。
“好久不见了。米莉安,衣服很可爱喔。”
“真的?”
被榭洛弗称赞衣着的米莉安有点吃惊。
至今没有多少这样的经验。米莉安看向自己的穿着,再抬头看向诗人和卡那齐。诗人和平常一样带着淡淡的微笑,卡那齐则是终于止住咳嗽,搞不清楚情况的带着奇怪表情。
“嗯?”
发现米莉安正看着自己,卡那齐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榭洛弗。
榭洛弗有点受不了的小声提醒:
“她想知道你对她穿着的感想。没什么好说的吗?”
“你说感想……”
卡那齐再次仔细看着米莉安,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象……普通的女孩子。)
最直接的感想就是这样。一起旅行至今的米莉安对卡那齐来说,与其说是女性,还不如说是有点奇怪的小暗杀者,是个境遇很糟糕的孩子。
不过换了服装,置身于平静生活的米莉安,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少女。
(很可爱……应该,大概吧?的确很适合,不过……要先不去想穿着的人。)
卡那齐带着困扰的表情僵立。在他的脑袋中,至今为止的“米莉安”和眼前的少女完全分离,怎样都连不起来。只感觉到一堆不协调感,没办法有什么正常的感想。明知道不要去管这些不协调,直接说“很适合,很可爱喔”之类的话就微好了。不过,说不出口……以他的个性没办法。
另一方面,米莉安因为皱起眉头的卡那齐而受到淡淡的打击。
(我,有哪里……很奇怪吗?)
稍稍咬紧嘴唇,米莉安思考着。
卡那齐看着自己的眼神好象有点奇怪,感觉他非常困扰。
不用想也知道,都是因为自己打扮奇怪的关系。
(女孩子的衣服打扮的方法我都不太了解。我,说不定弄错了很多事情。)
从米莉安的角度来看,卡那齐的年纪的确大她许多。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孩子气的地方,不过毕竟是大人,一定知道女性的穿着该如何装扮,搞不好比自己还要清楚。
(怎么办,好丢脸。)
越想越觉得丢脸,米莉安忍不住低下头去,双脸发烫。
米莉安脸红到耳朵上,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的卡那齐,受到奇妙的冲击而呆住。
(为什么这时候脸红!?现在这状况很奇怪吧!?)
卡那齐感到一阵晕眩。可能是身体状况恶化,可是又好象不是这样。假如不是这样,那奇怪的就不是状况本身,似乎是在自己身上。
卡那齐重复握紧手又放开,努力想恢复冷静,他勉强开口:
“我……不是很懂,不过大概还不错吧?感觉起来,也不是不能说不可爱。”
诗人看向支支吾吾的卡那齐说:
“卡那齐,你说了很失礼的话啊。米莉安一直都带着闪耀动人的力量。刚出生不久的光辉中带红蓝交杂的模样,就像是不断上升的螺旋般充满了力量。她一直都很美丽啊。”
“诗人……不是这样,现在的问题是在衣服上。”
被卡那齐这么一说,诗人不解地眨了眨眼。
“衣服?”
诗人说着,重新看向米莉安。周围围绕着难看的沉默。
卡那齐带着疲惫的语气问诗人:
“你应该不用问了……你不怎么看他人的服装吧?”
“还不如说,我几乎不怎么去看他人的外观。”
“你们这些人,在这种时候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被榭洛弗毫不客气的数落,卡那齐和诗人都沉默下来。
榭洛弗因为男子们的态度而叹了口气,对米莉安说:
“米莉安,总之你能这么有精神我就安心了……我要回凯基利亚去了。”
“什么时候?”
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米莉安不禁睁大了眼,榭洛弗带着困扰的表情微笑说:
“马上就要动身了。因为教主大人派了特使,所以得赶快和使者一起回去,将光魔法教会从领地赶走。因为怕他们拿之前的事件当借口,瞬间就占领我们的领地……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听了榭洛弗令人温暖的问话,米莉安稍微想了一下。自己毫无疑问的很幸福。
不过,要点头仍需要一些时间,结果米莉安仍然点了点头。
“我……没问题,大家都很温柔。”
米莉安点头回答后,诗人继续问:
“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吗?你在这儿学了些什么?”
诗人同时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抚摸着米莉安的脸颊。犹如在和花朵打招呼般的行动,让米莉安稍稍眯起眼回答:
“学了烤薄面包,一些刺绣,还有和大气共鸣的方法。”
“这很棒啊。”
诗人安稳笑着如此说,同时收回抚摸少女的手。觉得他的手离开有点可惜,米莉安看向诗人。
“不过,我希望多向空学,学许许多多的事情。”
“米莉安,我的话就和风声相同。若你想学,就能学会千千万万我的话语。若放弃学习,则比开门的轧然声更没有意义。你拥有学习的才能,就算从我之外,你也能够学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世界的真理吧。”
对诗人带有旋律的话语感到些许不安,米莉安的表情有点阴暗。
“空,你讨厌吗?讨厌,教我东西。”
“不会,并不讨厌。”
直接回答的诗人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米莉安。
对他来说,真的是“不讨厌”吧?不过,应该也没有这以上的感情。
米莉安如此一想,胸口缓缓传出疼痛。她忍下疼痛,将手放在胸前。
感到周围的气氛开始沉郁起来,卡那齐搔着头改变话题。
“……米莉安,我们觉得,如果你在这里不会感到困扰。这样就好了,没问题吧?”
“嗯。”
米莉安马上就肯定地回答,卡那齐移开视线,点头说道:
“这样就好了……我要去找库欧里亚那家伙,要他多找一些关于遗迹的资料,得走了。”
“这么快?”
卡那齐转身背对着米莉安不安的声音,慢慢离开。
“嗯,大概还会再来。”
米莉安转头看向仍站着的诗人和榭洛弗,再看看离开的卡那齐,然后小步跑向卡那齐。
“卡那齐。”
米莉安抓住他的袖子叫他,卡那齐稍微缓下了脚步。
“怎么了?”
对着淡淡回答的卡那齐,米莉安拼命表达:
“这里的奶奶对我说,不要杀任何人,也不用再参与战斗。”
“……这样啊。”
卡那齐的声音有点僵硬。米莉安拼命想将自己的想法转为话语,她口中的言词总是追不上心中想说的话。虽然笨拙,不过米莉安仍边想边说:
“无论是这里的空、卡那齐、还是榭洛弗……我都不想杀害。要是不好好学习魔法,就会发生像之前在石匠那里发生的事。所以,我想要好好学习魔法,希望能够学会使用并控制魔法,因此很努力。但是,如果我在这之前就疯了,你能杀了我吗?”
听她说完后,卡那齐停下脚步,他的眼神中带着惊讶,低头看向米莉安。
“……什么……?你,你说……”
米莉安认真的看着卡那齐。空无法战斗、榭洛弗也要回到凯基利亚去,除了卡那齐以外,没有其他人能够托付这件事情。
拥有力量是很好的事情。能将生命托付在对方身上,证明着最高度的信赖。
米莉安甚至带着淡淡的尊敬说:
“毕竟卡那齐在这些人里最强,也习惯杀戮。”
“开什么玩笑!”
突然被他这么一吼,米莉安倒抽了一口气。
卡那齐的眼神很冷,带着类似杀气的气息。米莉安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不知不觉就将意识放在衣服底下,用皮带固定在脚边的短剑上。
“卡那齐。”
像要安抚似的,诗人用冷静的声音呼唤卡那齐的名字。
被诗人的呼唤的卡那齐眼神有点动摇,因愤怒而冻结的灰色眼眸,缓缓转为带着些许悲伤的困惑神色。
卡那齐紧紧握住剑柄低下头,他的脸色非常糟。
“……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有点弄混了。”
卡那齐低语着意义不明的话,用手指揉了揉额头。
米莉安不知道该为他做些什么才好,只能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卡那齐很痛苦,我……对卡那齐,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吗?)
米莉安直接地如此认为,再更深入则无法理解。
在无言的米莉安眼前,卡那齐深呼吸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不行,今天的状况不太好……我先回去了。”
他低着头,只留下借口般的话语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诗人目送着卡那齐的背影,小声的自言自语:
“能让他拿身体状况不好当理由……还真是严重。”
米莉安呆站在原地,一脸困惑的看向诗人。
“空,我做了什么吗?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这不是我该回答你的事情,不些时候你再亲自问他吧。”
听见诗人的平静回答,米莉安觉得更加困惑的看向卡那齐的背影。
快步走向本部的卡那齐背影中,并没有带着攻击性的抗拒意志。卡那齐的背影中只有悲伤和困惑。这更让米莉安停下脚步无法追上。她没办法追向前,就算追到了,现在的他什么也不会说。
米莉安从卡那齐身上移开视线,小声的问诗人:
“……卡那齐,没问题吧?”
诗人和米莉安并肩站着,他看着卡那齐,温和的说:
“他本来就是一脸死相的人,不会因为你 这点小事就死去的……你担心吗?”
“嗯。”
米莉安的回答非常快速。诗人露出微笑,长杖上的铃铛发出小小的声响。
“那么,我就去看着他,不让他掉到山崖下吧。毕竟,他是个一直都走在悬崖边的人……我会再来看你的。”
和平常一样温柔的说完,诗人就追向卡那齐的背影了。
目送着步伐平稳、缓慢远去的诗人,米莉安紧紧闭上双眼。
无法理解卡那齐的事,无法理解的事,很令人伤心。
为什么所谓的他人会如此无法理解呢?
虽然和对诗人的感情有点不同,不过米莉安也同样非常喜欢卡那齐。

“……诗人,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从米莉安寄住的斐金家离开后,不知无言地走了多远。
诗人和卡那齐回到了暗魔法教会本部宫殿下的街道——混沌的群集之中。卡那齐不高兴的询问诗人,诗人在厚重的帽子下小声的笑着回答:
“并没有特别想说的。因为,你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吧?”
“的确……反而还觉得,如果你一直都这么沉默就好了……”
“这如果是真的,那你还真是奇怪。沉默的诗人有什么价值吗?”
卡那齐没有回答诗人的问题,只是一脸嫌麻烦的垂下肩,继续向前走。
时间已经是黄昏。混沌的群集里,人潮没有丝毫减少,到处都点着照明。两人是初次在库欧里亚和榭洛弗不在的情况下单独走在这个场所。这里和地下街道还有巨大的帝国都市类似,太多人在此处活动,所以完全不需要在意他人。对没有固定居所流浪来此的卡那齐,是个能莫名冷静的城市。
卡那齐在嘈杂的人群中回过头对诗人说:
“诗人,你能喝吗?”
似乎是很意外的提案,诗人眨了眨眼才回问:
“喝什么?如果是药,那没有这个必要。”
“很可惜猜错了。我是说酒。”
他这么一说,又让诗人眨了眨眼。将诗人没有特别反对的回应自行当成肯定,卡那齐挑了个非常热闹的混杂巷子走进去。
卡那齐看着四周找寻酒店,诗人加速跟上问他:
“可是,你不是没有喝酒的习惯吗?至尽为止,不是一向都尽量喝水来代替喝酒吗?”
“当然。如果水质干净,当然是水对身体比较好。”
当卡那齐很无趣似的回答时,他看到了招牌上画着一束药草的店铺。那是这附近浸在酒中的一种药草。靠近店铺时,从微微打开的门中传出了酒醉人们的笑声。这里很明显是酒店,卡那齐毫不犹豫的打开门。
“欢迎光临!哎呀——你这伙伴是诗人吗?”
挤满人的昏暗店中传来声音,一名在店中工作的瘦弱男子走向卡那齐两人。男子盯着罩着帽子的诗人,小声的说:
“诗人先生,你能绕到门后去吗?我会拿东西给你吃的。”
男子的声音里带着可怜的同情声调,卡那齐感到一股不悦地看向男子。
诗人是吟唱着世界和神的人们,是受到庶民尊敬的古老宗教者,同时也是没有身份的流浪汉。人们对诗人带来的歌声感到喜悦,却不一定喜欢和诗人同席用餐。尤其是信仰薄弱的魔导师们所统治的场所,人们对诗人的态度容易变得很冷淡。
就算知道这件事,但是在东方长大,宗教观和这附近不同的卡那齐眼中,诗人和其他的人相同,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在诗人开口之前,卡那齐从怀中拿出一枚钱币丢向男子。
“不好意思,这家伙也是客人,来两杯。”
“是……我明白了。”
男子确认着收到的硬币,一副不满的模样到里面装酒。
周围的醉汉们投来纯粹感兴趣的眼神,卡那齐毫不在意地穿过他们,将一个小圆桌旁的椅子踢向诗人身边。
“你能喝酒吧。”
诗人停下滑过来的椅子,坐下之后看着卡那齐。
“稍微小酌的程度。不过这附近的酒应该很烈,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危害吗?”
“没问题,我对大部分的毒物都有抵抗力。”
卡那齐的话让诗人稍微沉默后才回答:
“……也就是说,就算喝了也不会醉,是这个意思吗?”
“嗯嗯。”
坐在诗人对面的卡那齐点头,诗人盯着卡那齐看了一会儿问:
“这样的话,喝酒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没错。又要花钱,对内脏又不好。”
“……你,怎么会突然提出要喝酒?”
“……谁知道。”
总不能老实说,是对你那淡然的平静态度感到不爽吧?卡那齐只是倾着头敷衍。本来好象不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卡那齐从斐金家离开后,心底就沉积着奇妙的情绪,喝酒冲刷掉似乎刚刚好。沉淀的原因并不清楚——大概吧?
诗人看着这样的卡那齐,似乎说不出话来。真难得啊!当卡那齐这么想的时候,店里的男子端着陶制的酒壶和两个酒杯过来。
卡那齐将酒钱的硬币放在盘中,拿起酒壶斟满了两个酒杯。酒壶装着以药草酿制的蒸馏酒,应该是大半成分由酒精构成的烈酒。
诗人低垂着睫毛看向酒杯,将深深压低的帽子顺手拨到后头。他的美貌让所有看到的客人都因为惊愕而当场冻住,毫不在意周围反应的诗人开口:
“我从刚才开始一直觉得很奇怪,对我来说,这好象是第一次被人邀请到酒店。”
“……真的?”
卡那齐忍不住反问,诗人这时一口将酒喝干,还来不及阻止,诗人就已经将空酒杯放回桌上了。他的脸并没有特别泛红,他到底有怎样的身体啊?诗人在有点吓到的卡那齐面前点头回答:
“真的。”
“这……你……还真是没什么朋友啊……”
卡那齐毫不客气的直言,诗人也不生气,又将自己的酒杯斟满。
“嗯,没有呢,在我面前的人都将我的话当做天之声,倾听着我的愿望。就算有想对我祈求的人,也没有多少人能将我视为人类一同喝酒。所以,这可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诗人淡淡说着的语气中没什么感情,卡那齐却感到有点不悦。
“这话真是愚蠢。”
卡那齐看着酒的表面,将酒吞下。丰富充满个性的药草味随着灼烧的热度一口气窜了出来。
卡那齐等着热度转为醉意,用左手压着太阳穴说:
“只不过是脸有点好看,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光这样就不把你当成人看的家伙,还有接受这种事的你,全都太蠢了……你知道吗?你是个笨蛋。笨~蛋~”
被他孩子气似的说法取笑,诗人面无表情地又眨了眨眼。
“……被这样说似乎也是生平第一次,这么多‘第一次’重叠着还真是稀奇,你还真是稀奇——你很奇怪吧?”
“放心,奇怪的是你。”
表情认真的诗人实在太好笑了,卡那齐微笑着斟满酒,喝下第二杯。他终于觉得脑筋有点松弛下来。卡那齐看着诗人同样干脆地喝下第二杯说道:
“没有朋友、没有家族、没有名字,只知道与神话相关的事情?这绝对很奇怪,这样当然没办法双脚落地。或许你会说,这就是‘诗人’。不过,诗人也是人吧?周围的人就算了,你自己怎么可以忘记这件事。”
你果然是个笨蛋~笨蛋~卡那齐连续说着“笨蛋”一边倒酒,诗人用着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的问:
“有很多地方我无法赞同,不过你说的‘双脚无法落地’是指怎样的状态?”
“嗯……和世界连结之类的感觉?”
卡那齐随便回答后喝下酒。诗人同样一口气干掉手中的酒,若无其事的将手放在胸前。
“我有好好的连结着喔。”
这家伙说什么小酌,明明就相当强啊!不过他似乎也有点醉了。诗人那令人觉得笨拙的反驳,让卡那齐感到像是在跟小孩子辩论一样。因为这样,卡那齐反而很详尽、仔细的回答他:
“你没有联系着……所谓的人,是通过四周的人和世界联系,你懂吗?因为有家庭,所以和故乡联系,透过故乡联系着世界。如果……将这些联系切断,就会变得像我这样。”
卡那齐最后自虐的下了这个结论,沉默下来。这是诗人直接说出了意外的话:
“如果切断了,再一次接起来不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啊!”
卡那齐瞪大了眼,诗人不在意的继续说:
“我一个人也能藉着诗歌和世界联系,但是你需要透过家族和故乡吧?要是失去了,再创造一个新的不就好了。结交所爱的人,创造小小的家庭,和这些人建立新的故乡不就行了。”
完全从局外人立场提出来的安稳人生计划,让卡那齐心中的沉淀物骚动了起来。卡那齐发出极为疲惫的声音:
“……被你这么一说,听起来好象很简单。”
“也可能是你想得太沉重了吧?要是定居下来,还可以开个药草园喔。”
听诗人这么一说,卡那齐苦笑着将自己的酒杯斟满。身体因为醉意而飘飘然,不过脑袋深处却异样的冰冷。变成这样就再也醉不了了,卡那齐缓缓回应:
“药草园还真不错!能种下四处收集的药草,也可以种植蔬菜,偶尔看看邻居的病患。”
“对,吃着种植的食物,只为了守护家族才从仓库拿出剑的人生。”
诗人天真的倾着头,卡那齐露出温和的笑容。
“像画一样的和平啊。这不过是梦而已,不是现实。”
卡那齐的话语让诗人直直的凝视他。他没有询问卡那齐在想些什么?只是试着去明白似的。
卡那齐浅尝着酒,将酒杯放在桌上。感受着胸口中的沉淀缓缓扩散到全身。这是疲倦,和身体的疲倦不同,也和心的疲倦不同,是更为致命的疲倦。
卡那齐像是在述说秘密一般,刻意压低声音说:
“要是追求这些东西,那就有点过头了。”
卡那齐开玩笑般的笑了笑,马上又不高兴似的喝酒。诗人看了这样的他一阵子,然后在桌上交错着白皙的手指。
“……你的双亲是怎样的人?”
对于他的问题,卡那齐随便回应:
“嗯?普通。”
“我说过了,普通不过是幻想啊。”
诗人的语气和平常带着客套的感觉不同。卡那齐配合气氛喝了口酒,将他厌恶的记忆挖出来。
“真是麻烦的家伙!嗯……父亲是个音痴,母亲的料理做得很差。”
“很好的人们啊。”
诗人这么一说,卡那齐瞬间说不出话来。诗人的话的确说中了真实。正如他所言,就算想挑毛病,却连细微的毛病都没有办法挑出来。卡那齐的父母就是这么好的人。
卡那齐看了一下诗人,他看着卡那齐的眼神流露着十分幼小般的空虚。不知为何,这眼神唤起了卡那齐罪恶感般的情感。
这个诗人没有家庭,没有故乡,也没有名字——这是什么情况,卡那齐至今曾好好想过吗……
“……的确是很好的双亲。要说不好的地方,大概只有太早死了罢了。”
藉着说话回想起关于双亲的回忆,竟不可思议的淡漠。原本就病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而沉默又强大的父亲从没对卡那齐明白表示过亲情就战死了。对于轻易就从眼前离去的双亲,太过善良的卡那齐无法恨他们。就算到现在,卡那齐也没恨过双亲。但是,变成只有一个人后,之所以会完全陷入能够敞开内心的存在——恋人汐见之中,说不定就是因为连憎恨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孤独。
不过,所有的人都死了,卡那齐变得极为自由也极为疲倦。诗人说:
“故乡或家族之间的联系,这种事非常不自由啊。”
“总比没有回归的地方好吧?”
卡那齐疲累的这么说,诗人稍微探出身子。
“就算是我,也有回归的地方喔。”
“……有吗?”
卡那齐感到很意外而反问,诗人有点高兴的点头继续说:
“嗯,我没有双亲,不过却有创造我的人物。我因为他的心而诞生,映照着他的姿态而形成,并且咏唱着他的话语。总有一天会回归他的身天。”
诗人的话让卡那齐感到不悦,他皱起眉头说:
“创造人类,给予言语什么的……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就是话中的意思啊。我本来是什么都不是的‘无’,但是却有这么一个人,创造出现在能和你说话的‘我’。”
听着他天真的话语,卡那齐心中感到十分不舒服。这家伙在说什么啊?也就是说,被其他人创造出人格,是指这样的事情吗?卡那齐这么一想,心情更差,虽说无论谁都是这样,经由他人而创造出自己的人格。不过从诗人的话来听,诗人的情况太超过了。
有人从精神上支配着这家伙,而诗人则毫不疑惑的接受支配。
(啊啊~但是这样我就懂了。这家伙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老是说着支配他人,操纵他人的言语。他本人应该没什么欲求,不过是学着说罢了。这家伙只是模仿着自己的支配者罢了!)
想到这里,卡那齐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愤怒,他粗暴的说:
“你应该去把那个‘创造你’的家伙揍一顿。”
突如其来的提案让诗人说不出话来。诗人缓缓的眨了眨眼,理所当然似的回答:
“不可能。话说回来,我不可能伤害那个人。”
“不行,一定要去揍他,能宰了他更好。要是不快点离开你那个亲人,那可是一场悲剧。”
诗人听卡那齐说着不负责任的话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是亲人……可是,真不可思议。和人聊这样的话题好象也是第一次,我果然醉了吗?”
“但外表看起来还是一点事都没有啊?”
诗人轻轻的笑着,对卡那齐伸出纤细的右手。
“他不完全是这样,你看。”
“……是手。”
直率说出眼前所见,诗人张开手指对他说:
“现在的我,有点笨拙。”
“谁堪的出来啊!”
“你的眼睛还真不自由啊。”
诗人稍微开心似的笑了其来。

卡那齐和诗人离开酒店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安静的巷子颇为寒冷,卡那齐感到身体里的醉意急速消退。
如果沉淀在体内的情绪也能一起消退就好了,不过那些情绪仍积压在心底。
没办法了!卡那齐决定直视这根深蒂固的疲劳源头,他对诗人说:
“诗人,你之后要怎么办?”
卡那齐这么一问,走在身旁的诗人理所当然似的回答:
“除了圣兽宫以外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当然是回到那边提供的房间啊。”
“不,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说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我差不多该出发了。”
卡那齐尽量装作不在意的说出口,但是他的声音仍带着些微的阴影。诗人看着卡那齐的侧脸,沉静的说:
“你决定好了吗?”
“嗯,在这里似乎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无论逗留多久都只是浪费时间……米莉安,就留下她吧,她待在这里比较好。”
卡那齐颇为直接的这么说。他模糊回想着米莉安待在斐金家的身影,要是真的问米莉安实际上是不是斐金家的人,应该有很高的机率不是。那种情况果然还是太巧了。
但是比起这些,那个家庭的确是个很平和的好地方。
而米莉安被卷入这么多悲壮的命运之中,却仍不可思议的能够融入斐金家的生活。她应该是能够回到平实生活的人。不过,卡那齐不同。
“诗人,我真的很胆小。假使回到平和的生活,我应该也没办法把剑收进仓库里。要是手边没有剑就会害怕到无所适从。不过,如果手边有剑,一不注意……就连不该杀的人,不想杀的人,全都会一起杀了似的,完全静不下心来。”
卡那齐带着苦笑轻松的说着,不过内容却完全不是在开玩笑。离开故乡之后,或许该说是失去恋人汐之后,他的心中似乎有了一个很大的空洞。自那时候起,无论看到再美丽的东西,再强烈的喜悦,也都感受不到幸福。在这种心境之下,无论什么样的和平都没办法得到。自己,应该是太接近死亡了。
卡那齐不希望杀害米莉安。
不过如果她希望,说不定还是会杀害。卡那齐非常明了杀一个人是多么恐怖又多么简单的事情。就算卡那齐习惯了杀戮,却仍无法习惯失去自己的心。他真的不想杀害米莉安。
他害怕以这样的形式失去她。
诗人无法回答,脸上依然是平滑的无表情。卡那齐对他露出自嘲的笑容。
“和你在这点上就很轻松了。看起来怎么杀都杀不死,就算陪在身旁也不用担心。”
“嗯,没有太特殊的事情我是不会死。我能保证以后也是如此。”
“你说以后……你果然要跟着我吗?”
“当然,我想看到你最后到达的场所。”
诗人毫不犹豫的肯定,卡那齐有点懊恼地搔了搔头。
“可恶……捡了个奇怪的东西。”
看着卡那齐优点烦躁的这么说,诗人问他:
“卡那齐,所谓的空,实际上不是‘没有’的意思吧?”
诗人现在使用的‘空’,是卡那齐用古老东方话命名的。
对于不想成为命名者的卡那齐而言,至今几乎没叫过诗人这个名字。不过的确,从卡那齐取名开始,似乎就真的‘捡到’了这个不知名的男子。
卡那齐一脸麻烦的指向上方。
“是‘没有’的意义没错,指的是那个……空。看向高空,人们从那天空感受到的虚无。”
在巷子上方的夜空里,可以看见远方的璀璨星光,夜里的空气非常清新。诗人看着头上,稍微眯起眼说:
“人心中的名字……吗?很久没有得到这么好的名字了。”
“要是这么想,那就一直用这个名字啊。如果你这么做,我就可以用这名字称呼你。”
卡那齐的话似乎让诗人很意外,诗人看向卡那齐,倾着头回答:
“一直用是不可能的。因为是你取的名字,所以要是你死了,我将会回归无名。但是如果你得到不死,那又不一样了。”
“驳回!这样的话,根本就不算是你的名字。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对你果然用‘诗人’就够了。你就好好对全世界的诗人道歉吧!”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卡那齐。”
“这是因为你的理解力不够。”
被他说得这么过分,诗人不禁沉默的思索起来。卡那齐也不继续说下去,两人暂时无言的在巷子里走着。
“真安静。”
诗人突然开口。
真是十分安静的夜晚。卡那齐缓缓抬起头,小声的说:
“——太安静了。”
混沌群集的巷子里,不知何时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的行人。傍晚时巷子里明明还有那么多人。虽然说已经很晚了,不过一个人影都没有实在很奇怪。
(事情变得很诡异啊。)
察觉到异常情况的卡那齐将手放在剑柄上,诗人杖上的铃铛也响了起来。诗人没有停下脚步,只用视线扫过周围的巷子。他薄薄的嘴唇微笑着,低声说道:
“真令人困扰,所有的巷子里都看得到死亡的影子。”
“这样啊。”
卡那齐平静的回应,脚步同样毫不犹豫地往前,诗人反问:
“因为一直都是这样。我的脸上又出现死相了吧?”
“嗯,很清楚。要遵循命运,乖乖被人杀掉了吗?”
“才不要。”
卡那齐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他的前方传来人的气息。
前方有三个漆黑的人影。
卡那齐默默地绷紧全身的神经、提高警觉。终于能看清前方三人时,三个人都是平凡的中年男子。三人似乎都醉了,说着无聊的对话靠了过来。
三名醉汉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四周似的,走到了卡那齐两人的面前。
现场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一些,瞬间,一道银光割破了夜晚的黑暗。
卡那齐拔剑了。
毫不宽容的剑将其中一名醉汉斩倒——本来应该如此。
不过三名醉汉在卡那齐拔剑的瞬间迅速躲开,分别袭向卡那齐和诗人。反射着刀刃的银光映入了卡那齐的眼中。
伪装成醉汉的刺客们抽出了隐藏的短剑。
卡那齐迅速收刀,朝下斩向刺客。
刺客以敏捷的动作闪过剑刃。他们不是普通人,但是和艾尔?乌鲁其亚的动作也不同。
卡那齐踏步向前,追向刺客。
突刺的剑尖擦过刺客。传回的手感很坚硬,传出了金属摩擦的声响,迸出一簇小小的火花。刺客的衣服下应该有穿防具吧?那么就瞄准更确实的,曝露在外的部分。
刺客钻到侧边砍了过来,卡那齐举剑横扫。
“唔啊!”
刺客眼中冒出鲜血退下,卡那齐酝酿着下一波杀气。
卡那齐用剑挡下左侧斩来的剑,稍微注意一下视线的角落。
诗人似乎没事。
不,不只是没事,他甚至还玩弄着其中一名刺客。
诗人用两手拿着长杖挡住刺客砍下来的剑。像是缠绕剑似的操纵木杖,还差点卸下刺客的剑。
“……!?”
诗人无论是体格还是服装,看起来全都不利于战斗,但他灵活的动作似乎让刺客非常惊讶。刺客马上回过神,握紧剑砍向诗人。不过诗人的杖却极为正确的敲向刺客的剑尖,将剑弹开。
就好象能知道对方下一瞬间的动作似的,诗人用不算迅速的动作不断躲开刺客的剑。刺客就连诗人翻飞的衣角都碰不到,这空虚感让他咬牙切齿时——
诗人正面挡下刺客的剑,温和的开口:
“……不能放弃进攻吗?”
“混蛋……!”
眼中充满怒火的刺客推开木杖,冲动的砍向诗人。
“蹲下!”
背后传来卡那齐的声音,诗人立刻压低身体。
卡那齐砍倒眼前的敌人后,迅速回身斩向诗人头上。
他的剑飞散着血珠,滑入了砍向诗人的刺客的喉咙。这是第三名刺客了。
诗人一边避开压着喉咙倒下的刺客的血雾,一边观察着四周。
“卡那齐,走这边!”
诗人发现没有人迹的巷子,唤了卡那齐一声后朝巷子跑去。
卡那齐同样警戒着周围追向诗人。在极为寂静的夜晚街道上响着杂杳的脚步声,背后似乎还有不少刺客追了上来。
卡那齐对着诗人稳稳跑在阴暗巷子里的背影抱怨:
“诗人,你……!如果能够做到那种程度,不会顺便打下去啊!”
“不可能。我说过我无法伤害任何人……走这边!”
就算是复杂交错的巷子,诗人仍然毫不迟疑的带着卡那齐逃跑。
跟这诗人转过巷子,卡那齐突然感到一阵异样。
很不舒服。是因为诅咒的关系吗?因为刚才的战斗让身体状况恶化了吗?
说不定是这样。不过,这感觉有点奇怪。好象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错乱的方向感让人想吐。
“喂,诗人……!”
当卡那齐呼唤诗人的时候,诗人刚好急忙转过巷角。晚一步跟上的卡那齐,听到后同响起了脚步声。诗人选的道路似乎顺利的甩开刺客了。卡那齐才这么想,怪异的感觉却变得更为强烈。
像是极度贫血似的,眼前的景象摇摆不定,慢慢染上灰色。
“诗人,等等……”
“怎么了吗?卡那齐。”
诗人听到叫唤后会过头,伸出手打算扶起撑着墙的卡那齐。卡那齐无视诗人的手,捂住嘴猛烈的咳嗽。卡那齐喘着气,紧握住带着咳血痕迹的拳头,嘶哑的说:
“很奇怪……刚才转过巷子,身体状况突然就变得很差。”
诗人平淡的点点头,望着前方的巷子。
“原来如此,我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留一条路让我们逃亡了。卡那齐,这是魔法,这条巷子里,整个巷子都写满了魔法文字。我们被诱导到陷阱里了。”
“做这么麻烦的事情……诗人,把这附近随便一家房子的门打开!”
卡那齐背靠着墙,紧握着剑挤出话来。诗人照着他的吩咐,用杖敲了敲附近民房的门。诗人对着没有回应的民房开口:
“晚安,我是旅行的诗人,能帮我开个门吗?”
就算在这种时候,诗人的声音仍然非常平和。不知是否因为这音调而安心下来,在一阵沉默之后,门从内侧开了个小缝。
卡那齐迅速将门踢开。
“哇啊!……你,你们究竟是……!”
猛烈踢开门将背后民家主人撞飞,闯入民房的诗人露出柔和的微笑,伸手拉起倒在地上的民家主人。
“只是路过的诗人和药师而已,请不用太在意。”
趁着主人呆住的空隙,卡那齐走进房子里关起门,将门闩扣上。
下一瞬间,追来的刺客在门外猛烈的敲着门。
卡那齐对着门举起剑,一口气刺穿了木门。
门后霎时传来惨叫声。
主人呆呆看着眼前的行动,卡那齐的剑大半消失在门后。
卡那齐将门连着外面的刺客一起刺穿了。
确实感觉刺到了敌人,卡那齐单脚撑着门抽出剑。
卡那齐从呆住的居民身边走过,朝房间角落走去,诗人追着他问:
“你的剑是什么做的啊?”
“大半是靠气势!上二楼去!”
卡那齐跑上房间角落的楼梯。二楼是天花板很低的一个小房间,设有几扇装着木门的天窗。卡那齐打开其中一个天窗,抓着窗框跳到屋顶上。
外面是月夜。细细的月亮和点点闪耀的星光朦胧的照亮四周。
犹如迷宫城镇的房子不但密集,而且大部分都差不多高,铺着石瓦的屋顶平缓倾斜。住家与住家之间的巷子都很窄,而且屋檐大多向外突出,所以在屋顶上行走似乎不太困难。
卡那齐压着晕眩不已的头说:
“如果巷子不能走,那就只能从上面了。”
“你究竟是聪明还是鲁莽?真难以判断啊。”
卡那齐因为诗人的感想而吃了一惊,十分疲累似的对着他挥了挥手。
“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都到了这个时候,让我为你的战斗伴奏吧。”
诗人说着便将长杖放在身旁,从背后的包包取出弦乐器。看着这种时候还在调弦的诗人,卡那齐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个笨蛋啊。”
在卡那齐视线的各个角落,从小巷的房子里窜出许多人影,爬上了迷宫街道的屋顶。卡那齐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冰冷的杀气走向前。
诗人拨出一声高亢的弦音,开口警告:
“卡那齐,除了我的弦音外,不要注意其他声响。”
卡那齐没有回答。不过诗人也不在意,真的开始演奏乐器。
夜空下响起泛着哀愁的弦乐声,夜风将乐声传向四周。
同时,围绕在卡那齐和诗人身边的刺客也开始发出奇妙的呻吟。
凝神看向人影,刺客们的手中除了武器之外,还拿着圆盘以及护符之类的东西。他们缓缓舞动着这些东西,唱起了韵律奇怪的歌曲——不,那应该是在咏唱咒文。
卡那齐感到比巷口时更强烈的晕眩,他咬紧牙硬撑着。
(这群人是魔导师。)
这里多的是就算将你切成碎片,也想知道人和魔物之间秘密的人——卡那齐想起了教主的话。他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库欧里亚说的“注意身边”也是这个意思吗?这阵仗也太夸张了吧!
卡那齐找不出答案。他喉咙渐渐干渴,呼吸变得十分困难。
景象扭曲,就像站在水里一样,周围的东西都看不清楚。
真是奇怪?自己现在究竟是站着还是倒下,连自己都搞不清楚。
卡那齐拼命握紧手中的剑,打算甩开身体的不适走向前——这时,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
是诗人演奏的乐器声。
一旦将意识放在乐器上,在卡那齐脑中缠绕的云雾突然都散了开来,视线变得很清楚,可以看到近距离刺客的脸。卡那齐反射地挥出剑——可以动。
其中一名刺客被斩倒,接着又一名。不知何时,卡那齐的脚步随着诗人演奏的音乐而起舞。
换成刺客陷入慌乱。
目标只有两个人,用剑的明明也只有一个人,但是就算三个人一齐冲上去也被轻松解决。而且明明施了妨碍行动的魔法,却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效果。
在卡那齐击退四周的刺客时,一名刺客砍向了正在演奏的诗人。诗人没停下弹奏的手,只向后退了一步,靠着些许的侧身就闪过刺客的剑。看着诗人避开后平静的笑脸,刺客脸色铁青的僵立在原地。因为情况实在太诡异了。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微笑。而且,脸上一点高兴和喜悦都没有,却也没有害怕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闪开!”
另一名刺客挥剑的同时,口中还念着咒文。
“在阴暗深处的死者群集,在死亡比夜晚更昏暗、更深沉、更为浓厚的沉积场所,住在此处的古老脏污死亡之犬,以汝之吠啼覆盖吾之耳!”
男子低吟着韵律的咒文,那是发音复杂奇特的魔法语言。
当他放出遮断听觉的咒文后,四周的空气一瞬间紧绷起来。
瞬间,空气像是冻结一般的停住,咒文所及范围内的所有声音都被消去。吟唱完咒文的刺客,毫不停留的挥出手中的剑。
剑刃擦过诗人的额头,顺势砍断了乐器的弦。
当三条弦都被切断时,魔法的效果也刚好结束。周围突然又能听见刺客的声音。诗人抱着断弦的乐器,脚步稍微有点不稳。从额头冒出的鲜血滑过他异常白皙的脸颊。
“诗人!”
卡那齐察觉到诗人的异状而大叫着,他将脚边一把敌人的剑踢到诗人的身边。
诗人放下手中的乐器迅速捡起剑。
刺客举剑砍了过来,诗人用捡起的剑挡下。就算拿着剑,诗人的动作仍然很优美,刺客被诗人流畅的动作耍着,不知何时变成防守的一方。
“哇啊!”
刺客被屋顶的石瓦绊倒,失去平衡跌在地上。
诗人的剑追着跌倒的男子,轻巧的滑向男子的喉咙。喉咙被剑抵住的男子屏住气,紧张的看向诗人的脸。
夜风吹拂着诗人的白发,被头发遮住一半的脸庞反射着星光,琥珀色的瞳孔中泛着金色的光芒。男子因为不知名的恐惧开始发抖,不过这时,诗人的表情突然因为痛苦而扭曲。
“啊……唔……”
诗人下声呻吟着丢下剑,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蹲下身。
看到他单薄的肩膀因痛苦而颤抖着,倒地的刺客困惑的眨了眨眼。
“怎……怎么一回事……?”
“喂……!”
卡那齐也同样吓了一跳。他想,诗人该不会被砍伤了?毕竟从米莉安刺了他一剑以来,到现在都还没看过他这么痛苦的样子。
一名刺客趁卡那齐分神时砍向他。
当卡那齐勉强挡下攻击时,其他的刺客同时开口。是魔法,要赶快捂住耳朵才行!卡那齐如此想着。不过,这样做绝对会被刺客攻击。而且就算塞住耳朵,身体也能感觉得到。只要接触到空气,就逃不过这道声音。
“遥远的大海尽头,站在世界尽头的人,带着剪刀的命运守护者啊——快快现身,切断紧绷的精神丝线!”
仿佛从地底传出的声音唱和着,卡那齐的视野一阵翻转。
在卡那齐的意识断线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诗人蹲着痛苦的模样。

[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08-10-21 23:38 编辑 ]


第五章 选择之夜
卡那齐等人来访后的隔天晚上,米莉安睡得很不安稳。
明明过去从未有过想睡却睡不着的经验,可是自从到斐金家之后一切都乱了。明明是为了获得力量而来到这里,但这几天理所当然的平和日子甚至让她快忘了战斗的方法。犹如要失去惯用手的恐惧感,缓缓的压迫心头。
米莉安心中浮现诗人和卡那齐离开时的背影,她睁开双眼。
(——什么?)
将手放在胸前,感觉得出自己的心跳加快许多,察觉到一股奇妙不安的米莉安从床上坐起身来。她穿着睡衣走下床、靠向窗边,解开木窗的复杂锁打开窗户,凉爽的夜风拂着米莉安的脸庞。
(风……停了。)
虽然有着一定程度的差别,不过风一向都在流动。现在却完全停了。从静得吓人的黑暗深处,传来柔和清脆的声音。
“……米莉安。”
“空!?怎么了?”
米莉安从小小的窗户探出身子,询问诗人。
在下方的庭院里,的确可以看到诗人的白色身影。不过,他和平常不太一样。
诗人抬头望着米莉安,发出平静的声音。
“想找你帮忙,所以就来了。”
“等等,等一下!绝对要待在那里喔。”
米莉安勉强压抑住渐渐增强的不安,慌忙脱下睡衣。稍微犹豫了一下,马上决定拿出收进床下柜子的黑衣。
便于行动的习惯穿着,像是绑住焦急的心一般包覆着身体,米莉安同样从床底下拿出之前藏起来的武器。她感受着武器的重量,如同感到体内涌出了力量。确认了手环之后,米莉安将睡衣卷起来塞进棉被底下,这样从外面看来,就像是有人睡在床上一样。如此一来,就算老夫妇来看她,也能瞒过一段时间。
米莉安毫不恐惧的抓住窗框,钻出狭窄的窗口。
她轻巧的钻过窗户,两手抓着窗框挂在窗外,米莉安朝脚下看了一眼。她的房间在二楼,从窗外可以看到不远处一楼玄关的屋檐。
米莉安放开手,发出轻响落在石砌的屋檐上。
打算沿着屋檐的柱子降到地面途中,她发现在底下的诗人犹如要接住她似的张开双手,虽然自己爬下去比较快,不过米莉安还是在中段就停了下来,轻轻跳到诗人手中。
诗人倾着头想了一下,抱住了手中的米莉安。
米莉安心中突然涌出莫名的感情,她用力的抱住诗人。手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因为她终于理解到体内有着无法填满的部分。
——好寂寞。在今天以前,真的好寂寞。
米莉安打算这么开口,却倒吸了一口气。
诗人身上除了平常一直都有的香草气息之外,还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米莉安放松仍带着些许颤抖的手,仔细看着诗人的脸。接着受到强烈的冲击,呻吟着说:
“空……空,你的眼睛,怎么了……”
诗人淡淡笑着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眼睛失去了平常黄金般的琥珀色,呈现带着浑浊的灰色。灰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生气,让生命气息本来就很稀薄的诗人看起来更像个死人。再加上他额头上浅浅的刀伤,让脸上四处都沾着血污。诗人垂下眼,安稳的说:
“我做了些不好的事,失明应该是这件事的惩罚。”
“看不到吗?完全?”
米莉安颤抖着声音询问,诗人静静的点头。
“嗯。”
“治不好吗?”
米莉安带着微微的希望再次询问,不过她的声音却颤抖得更严重。好恐怖,如果他的眼睛永远都看不到怎么办?如果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回不来怎么办?
诗人仍抱着米莉安颤抖的身体淡淡回答:
“我也不是很清楚。看不见东西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妨碍,但是看不到世界的流动比较让人困扰,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
诗人的求救让米莉安的胸口紧紧揪了一下。现在的他的确没有丝毫力量,米莉安有这样的感觉。米莉安带着快哭出来似的表情盯着诗人,低头看向他全身。诗人的白衣上到处都沾着血迹。
“空,衣服……沾着血,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被一群应该是魔导师的人袭击,卡那齐被带走了。我不知道是为了帮他还是在保护自己的时候,对敌人萌生了杀意。想要出手杀人时就失去视力了。这应该是神罚吧?”
诗人回答的口气非常机械、非常不自然。听着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说着,米莉安因为更深的绝望而感到眼前一黑。少女颤动着唇,断断续续的问:
“神罚……怎么会……卡那齐,还活着吗?”
“不知道,他被抓的时候还活着……米莉安,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看着诗人阖上的眼眸,米莉安拼命忍住泪水,各式各样的情感在米莉安心中激荡着,她勉强压下快爆发的情绪低声问:
“为什么会来问我……”
听了米莉安的问题,诗人露出柔和的笑容。
“嗯……最近有许多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偶尔会这样,和特定的人物长期相处后,该怎么说才好……不应该存在的心好象开始痛了起来。这种时候,会有许多事情变得连自己都不明白。”
“……唔……!”
心中的疼痛变得更强烈,米莉安紧闭双眼。她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流出了泪水。
该怎么办?她想着。
怎么办?我喜欢眼前的人。
他无自觉的悲伤、无自觉的痛苦,都让自己害怕的要死。不过比这更强烈的感受却是高兴。
——明明在这种时候,却感到很高兴。
诗人开口找人“求救”,还有求救的对象是自己这件事,都让米莉安感到非常高兴。
(我,真肮脏。)
为了这种事情而高兴的自己既丑陋又痛苦,感觉心都变得污秽起来。呼吸很困难,得赶快放开手才行。要是再这样一直抱着这个人,自己一定会变得无法放开,非得现在马上就放开手才行,米莉安深呼吸着。
正确的呼吸能理清一切,教主这样说过。虽然这份心情光靠呼吸不可能理清,不过,总之能让自己流着泪张开双眼。米莉安用泪湿的视线看着诗人,断断续续的说:
“空,会感到痛……是你现在拥有的心,还是过去拥有的心?是哪一边呢?没有的东西,不会感到痛。如果会痛……就是说空也有心。”
米莉安的努力解释似乎有了效果,诗人淡淡的笑着说:
“米莉安,你知道的事情真多。那你能看到世界的流向吗?能看到我现在该怎么行动才好?”
诗人的说法让米莉安心痛的捂住胸口,米莉安忍着痛继续说:
“你得自己决定,你得自己去期望。”
“我什么期待都没有。”
诗人如此平淡的回答,米莉安咬牙撑住。心痛,几乎要发出悲鸣的疼痛。
但是,因为就算发出悲鸣也不会有人来救,所以只能面对。依旧找不到停下泪水的方法的米莉安,将自己的额头抵着诗人的额头。
“那……我来期望。空,我帮你希望能救出卡那齐。”
少女的泪落在诗人的白皙肌肤上,向下滑落。诗人很不可思议似的说:
“……真复杂,这是你的愿望吗?”
“对,我果然不想看到空和卡那齐不在,不希望没有你们两人的地方是故乡。我想和你们在一起——如果,你们不讨厌的话。但是就算这样,我也不想看到你们不幸福,要是被夺走就夺回来,我要这样使用我的力量……!”
米莉安如此说完后,用手背擦去泪水。
虽然心中痛到无法忍受,却也非常安心。米莉安终于了解,也接受了。
不会被杀也不去杀人并不算幸福。不会饥饿的平静生活也不是幸福。自己的手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应该交给艾尔•岛鲁其亚的手扔在身上,就是因为不继续战斗不行——米莉安如此希望。
比起温柔的不知名故乡,比起正直和蔼的人们,自己更想要他们。
在期望的时候给予期望话语的人,在落下时能够全心抱住自己的人。
想要的东西全都得靠战斗获得。
这真是自私的想法。米莉安这么认为。自己的希望,真是自私。不过,这是自己的真心,没办法反抗。
战吧!
——一旦下定决心,泪水也停止了。诗人浑浊的双眼微微张开,沉静的问:
“米莉安,你本来连世界都可以拯救,却要为这种小事使用力量吗?”
“如果能够拯救世界,那就连世界一起拯救!不过……我不需要失去喜欢的人的世界!”
“你真是不可思议。”
诗人淡淡笑着,米莉安盯着他再次深猴戏。确认着手环上的魔法石。没问题!自己的力量就在这里,还能够战斗。米莉安对空说:
“空,暂时不要动……我要救你。”
从少女认真的口气中似乎察觉到什么,诗人问道:
“你打算做什么?”
“重组。”
米莉安的回答让诗人瞪大了双眼。在他开口之前,米莉安转换了自己的视野。
从身体内部感受到一股火焰向上喷出。从生命深处涌出的火焰再次回到自己体内,成为巨大的力量。
(让我看——对,过来。到这里来。)
米莉安低语着,她的视野碎裂成亿万个粒子。
诗人的身体传来比周围还要不可思议的调和声音。
米莉安从不试着去“看”诗人。因为她害怕知道诗人是什么样的组成,在想着怎样的事情。不过,恐惧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米莉安毫不犹豫的将意识之手伸到诗人体内。
诗人的身体很顽强的抵抗着米莉安的手指。瞬间,米莉安读取了诗人构成要素的振幅,将自己意识的手指调成相同的频率。这么做时,意识之指感受到的抵抗也同时消失。米莉安的意识沉入诗人体内。
在吵人的喧杂声包围下,米莉安高速下降。
途中,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和过去尝试看人的内部一样,她感受到强烈的恐惧。不过现在不同,就算是一片黑暗,米莉安也毫不客气的踏入。
[否——不准过来!]
风声似的轰轰声响在耳边吼着——但米莉安连这声音都一同共鸣。
就如同教主的教导一样,用全身、用魂魄和这片漆黑共鸣。
抵抗就像幻象般轻松消失,米莉安的意识进到一个寂静的场所。
世界嘈杂停歇的场所——诗人身体的、心的、魂魄的深处。眼前点着一盏小小的金色光芒。
(就是这个——你的心。)
米莉安朝金色的光芒伸出意识的手指。
手指接触到光芒后,金色的光芒很温和的微微震动着。
就像小岛一样。
米莉安双手抱住金色的光芒,意识的手指传来一股疼痛。米莉安仔细一看,金色的光芒上铺着像是银针的东西。米莉安小心的抓住针头,将针抽出来。针一拔出来,光芒就开始颤抖。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听到少年透明的声音,米莉安警戒着回答:
[我是……米莉安,米莉安•卡列思蒂亚。你呢?]
[嗯,米莉安……你想要这个吗?]
少年的声音不回答米莉安的问题,反而不可思议似的询问米莉安。这个,指的是诗人的心吧?是指这金色的光芒吧?米莉安强烈的肯定。
[嗯。]
[是喔?真怪。]
少年传出尖锐的笑声,米莉安不知为何从心底感到一阵寒冷。
快离开这里吧!小心翼翼的将拔出针的诗人之心放回原处,强烈的想着“回去”。回去吧!回到原来的场所,自己魔法石所在的场所。有着红色土壤和青空的场所,所爱之人存在的场所。
——回去吧,回到故乡。
想到这里,视野突然高速回转,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米莉安紧紧握住自己的意识,再次张开双眼。诗人的脸出现在眼前。
诗人仍然抱着米莉安,惊讶的看着少女。
他的眼睛带着琥珀色——虽然还有点混浊,不过就像放晴似的,缓缓恢复原本的透明了。米莉安虽然觉得非常疲累,不过仍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好了……好象成功了。”
米莉安笑着说道。什么嘛,这不是很简单吗?使用这力量非常的简单。
只要能决定好就够了。决定好回归的场所,决定好要做的事,无论怎么使用力量都没问题。米莉安高兴的笑着,诗人却紧张的笑不出来:
“米里安……你没事吧?有没有看到恐怖的东西?身体呢?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心呢?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说了,重组。因为想把你带回来。”
“怎么可能……”
米莉安笑着回答,诗人迟钝的重复说着。米莉安止住笑,用手指轻抚着他的脸颊。还是一样, 令人不敢置信的滑嫩。
“空,你现在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样……这样还要说没有心,那是骗人的。”
“米莉安,你……”
诗人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说不出话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米莉安微笑着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腕。
“能放我下来吗?得去把卡那齐救出来。”
诗人稍微犹豫了一下,慎重的将米莉安放下,开口说道:
“……我也一起去。”
“不过,空不能战斗吧?”
米莉安很意外的抬起头来,诗人脸上仍带着淡淡的困惑回答:
“不能战斗也有不战斗的做法……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我也一样,不救他出来不行。”
“这样……那你能收下这个吗?”
米莉安想了一下,将手环拿下来递给诗人。
这贵重的赠礼让诗人感到更困惑的呆站在原地。
“如果你没有这个,会无法控制自己的魔法力……会回不来喔。”
米莉安深深点头,然后抬头看着诗人。诗人极不安定的非现实美貌,给人一转头就会消失的感觉。似乎是为了不让他消失,米莉安边想边说:
“我尽量不使用魔法,用别的方法来做。所以,在这一切结束之前,你带着它。而且,绝对要亲自还给我。”
看着她递出的手环,再望着米莉安没有丝毫动摇的紫红色瞳孔,诗人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垂下白色的睫毛,用纤细的手指拿起手环。
“你们都很奇怪。无论是名字还是魔法石,尽是给我这么不得了的东西。”
诗人的话带着些许讽刺,不过米莉安仍然很高兴。高兴诗人的手中有着自己的魔法石,高兴他肯收下手环,高兴他那太过平稳的声音里带着刺。手环离开后的身体感到不可思议的轻飘飘,米莉安微笑着回答:
“嗯,一定很奇怪。不过,我这样就好。”

醒过来时,卡那齐发现自己处在一片昏暗之中。
(地底下吗……还是因为夜晚?)
卡那齐以朦胧的意识思考着,试着活动手指。没想到岂止是动弹不得,就连自己的手指在哪里都感觉不出来。身体没有感觉,就连痛觉也没有。
(药吗?)
卡那齐的推测应该没错。
因为诅咒的关系,卡那齐的身体一直都有着钝重的疼痛,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的情况,只可能是被下药。在混沌的群集袭击卡那齐的那群人,为了封锁他的行动而下药。想到自己被打倒的状况,卡那齐心中燃起了怒火。
(如果药只下了普通人适用的份量,那应该能够抵抗……给我动!)
卡那齐对大部分的毒物都有抗药性。他用模糊不清的思考鞭策着自己的身体,或许是怒气打消了朦胧的状态,卡那齐稍微恢复了行动。
自己似乎躺在僵硬的地板上。当卡那齐拼命将沉重的手腕拖向自己时,传来了钝重的开门声。虽然感觉很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声响,不过这应该是错觉。
卡那齐专注在模糊的视线上,两组脚步声走近他,停了下来。
“——怎样?”
“眼睛稍微睁开了。意识——喂!真惊人……好象还有意识。”
两个男人的声音对谈着,其中一名用手中的烛台照着躺在地板上的卡那齐。
“的确……要多用点药吗?”
“住手,那对心脏不好,如果死了可是救不回来啊。还有许多事不让他活着就无法调查……你听得到吗?看过这东西吗?”
男子们的问话异样的不熟练,还带着一丝智慧。不是到处可见的混混,八成是魔导师。事情变得麻烦啊!卡那齐这么想着。虽然被人抓住又逃跑的事情经历过很多次了,不过始终对魔法这种东西搞不太懂。
似乎比卡那齐还要熟悉魔法的诗人,现在好象也不在这里。如果这些魔导师的目的是自己,那诗人应该没事吧?还是因为碍事就被杀了?究竟是哪边呢?在模糊想着的卡那齐面前,出现了一个很眼熟的小玻璃瓶。拿着瓶子的男子问:
“这是你非常小心保护的瓶子。里面装了什么?”
内容物?这瓶子的内容物,当然是诅咒的抗体啊!
卡那齐想要开口时却发不出声音。相对的,他的手指却遵循生存本能行动了起来。刚才还无法自由行动的手指,无关意识的缓缓伸向玻璃瓶。明明只是摸到眼前的瓶子,感觉却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卡那齐的手指笨拙的握住瓶子后,男子突然站起身。
男子一脚踩在卡那齐的手上。
手中的瓶子碎裂。
其中听到一声悲鸣。
啊,那是自己的声音。卡那齐朦胧的意识如此想着。
疼痛——有,好象有。不过很遥远,全都很遥远。
玻璃碎片在手上划出无数伤口,石地板染上了鲜血,玻璃瓶似乎是空的,地板上只有自己的鲜血。如果连骨头都碎了,那就握不住剑了。
这很困扰。卡那齐突然真实的感受到恐惧,手指颤抖着。
剑是卡那齐的力量,确实的支撑着他内心的一部分。
另一名男子代替卡那齐发出了恐惧的声音。
“喂,住手!不要这样……好恐怖……”
不习惯暴力的男子似乎感到很困扰,另一名男子苦笑着说:
“冷静点,不过是开个玩笑……不好意思啦!不过,你怎么解剖死人时都没问题,却对活着的人没辙吗?”
男子笑着抓起卡那齐染满鲜血的手,用不熟练的动作将手绑在身后。
“……我对会说话的没辙嘛。不过这家伙说不定还能说话啊。如果不会说话就不恐怖了。比起这个,真想早点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啊!不知道‘印记’会长成什么样啊。
“别这么着急,要是副团长到了,马上就能开始实验。不过是个没有庇护的外地人罢了,就算消失也没有人会找到这里来的。不用着急。”
说话声慢慢远去,再次传来开门的声音。
这次传来不一样的声音。沉重的,什么东西回转的声音。这是什么声音?卡那齐专注地想要听清楚,声音却突然变成强烈的杂音传入他耳中。
卡那齐咬紧牙关,忍受着脑袋中回荡的杂音。
(什么——这也是魔法吗——?)
想要思考,但是强烈的杂音让卡那齐无法集中精神。
毫不停歇的声响干扰着思考,伤害着精神,疼痛变得很遥远。这声音似乎是直接脑袋产生作用,身体从内部被翻搅着,诅咒造成的不适一口气窜升上来。
卡那齐蜷缩着不自由的身体猛烈咳嗽,口中传来血的味道。
血腥味让脑筋一片混浊。
卡那齐突然觉得身体开始发冷,颤抖怎么也止不住,但额头上却冒着汗。一开始思考就被异常的杂音给粉碎,缓缓空虚的心中,有一件一直在思索的事浮了上来。
——自己剩下的时间,似乎不太长了。

教主在阴暗的寝室里醒了过来。
身为觉醒位魔导师的教主,视线中张着无数条丝线。
那不是真正的丝线,而是意念构成的丝线。这些丝线,是他为了有效率的操纵混沌的世界构成要素,在觉醒后花了四十年,参照几百本魔导书后,用自己建构的魔法式找到拉出丝线的方法。这是意念的丝线,连接着他的意念和世界的构成要素。
(唔嗯……奇怪?有奇怪的气息。)
布满老人视线的丝线,现在全都微弱的震动着。犹如害怕似的震动,表示有不寻常的事情正在进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教主掀开身上的棉被,扶着床柱打算站起身。
咚,在他背后传来东西轻轻落地的声响。
教主打算回头时,他的下颚被人从背后抓住。
“……你……”
“晚安。”
教主的耳边传来少女低语,是米莉安。
米莉安从坐在床边的教主背后,以单手抓住他的下颚,另一只手则是将短剑抵在他的喉头上。教主听出米莉安的声音颇为冷静,于是在黑暗中轻轻笑出来。就算睡觉时,他的脸上仍戴着镶有魔法石的面具。
“怎么,真是危险的出现方法。你从哪里进来的?虽然我说过欢迎随时过来,可是既没收到你进入宫殿的报告,也没有察觉到你的气息。”
“消除气息的方法,是你教的。 ”
“……确实如此。不过……”
教主沉默了。宫殿内部的事情,不,这整个本部所在山谷的大小事,教主大部分都能够掌握。一切的异状都有他意念的丝线牵着。不过,教主的魔法力年年衰退,现在就算知道“什么”发生了,但“什么”的详细情形还是得派人去确认才行。
知道自己目前情况的教主,对于宫殿的警备配置从未有过疏忽。轻松穿过这些警戒的少女,毫不掩饰的挑明:
“以后,通风口也派人警戒比较好。”
米莉安的话让教主忍不住瞪大眼。
“你……消去气息从那狭窄垂直的穴道里爬上来吗?”
“除了你以外,我不能相信其他人。”
米莉安在教主耳边这么说,从她身上传来些微的血腥味,她的指甲说不定快断了。她似乎真的是一个人穿过宫殿挖掘得十分复杂的通风口,进到这里来。
这只有瘦小的米莉安才能做到吧?教主在内心惊叹着。米莉安拥有的体术,似乎不是只有嗜好的程度。教主对少女做到的事情,比起恐惧更感到高兴,他笑着说:
“说是信任,行为却很过分啊。”
“我有事要请你帮忙。因为绝对不希望你拒绝。”
听着米莉安直接了当的要求,教主停止说笑。
“原来如此……那,是什么事情要找我帮忙。”
“我的同伴卡那齐•山水,几天前被像是魔导师的一行人给抓走,失踪了……是你的命令?”
“不是。”
马上答复的教主回想着自己的记忆。的确,几天前在下界有几道使用魔法的气息。
虽然有发出详细调查的命令,不过如果那和卡那齐有关,对教主来说也是个大问题。对于思索中的教主,米莉安仍抵着他的喉咙问:
“……那么,能帮我调查卡那齐在哪里吗?”
“没问题,我帮你调查。”
教主轻易就答应了米莉安的要求。但是,米莉安没有因为得到答案就满足,她轻轻将刀刃贴上教主的皮肤。
“现在,命令下去。”
“……库欧里亚!”
判断出米莉安的短剑不只是威吓,教主开口叫来自己的末子。
寝室门后传来动作的气息,马上就有一道声音回复。
“是的,在此。”
“你现在,那名东方药师……是叫卡那齐吧?知道他在哪里吗?”
“唔……不,不知道。属下觉得应该会在宫殿里。”
听着库欧里亚不确定的声音,教主半生气的怒骂:
“笨蛋!只是觉得有什么用!光是药师就很可疑了,更何况那家伙的身上还有诅咒!?要是放着不管,说不定会到处对人散布奇怪的思想。真是麻烦!你给我把他找出来,带到这里!”
“现在马上吗?现在——呃,快天亮了。”
“当然!现在这个时间,一般人都会待在房间里。像你这样无能的人也可以很容易找到人吧?快去!”
粗重的声音更大声的骂着,库欧里亚在门后传来立正的气息。
“是!属下这就去!”
听到库欧里亚跑开的脚步声,教主苦涩的叹了口气。对他来说,比起缺乏决断力和行动力,且没有任何野心的库欧里亚,站在背后的米莉安所拥有的资质更适合教主这个地位。不过,米莉安能不能好好的发展这资质,谁都不知道。教主用冷静的声音说:
“这样可以了吧?如果库欧里亚报告那名药师失踪,马上就能派人搜索。”
“那么,在那之前我都留在这里。”
米莉安终于放开教主。教主转过身面对米莉安,笑着打算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脸色大变,他眼前是穿着暗杀者黑衣的米莉安,不过身上却少了一项该有的东西。
“你……魔法石怎么了!”
看着猛然问着的教主,米莉安回答:
“交给重要的人保管了。”
她的回答让教主张大了双眼。居然把对魔导师来说比命还重要的魔法石交给其他人。魔导师要是离开了魔法石,应该会感到极度不安。应该会因为无法控制自身魔法力而陷入恐惧之中。
可是眼前的米莉安却非常冷静。米莉安以澄澈的眼神看着教主,教主忍不住慌乱的说:
“怎么可能!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米莉安毫不动摇的点头回答:
“要是你做出奇怪的举动,我就会在毫无牵制之下解放魔法力。虽然我会无法回归……不过,至少能将整个山谷卷入吧?”

暗魔法教会本部,圣兽宫的深处——有着收纳世界知识的书库。
犹如迷宫的阶梯连结着数个书库,在书库底端看守第六书库的魔导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无法冷静下来。
(奇怪?怎么想都奇怪。)
魔导师的心中不断重复,在通往书库的铁门前走来走去。
说到魔导师的书库就会想到世界智慧的中心。尤其是暗魔法教会的书库,除了正常的书籍外还收藏了许多其他物品。谁都不想留在手边或是绝不能流传到世面的东西,无法销毁或是“受诅咒”的物品,全都收藏在书库里。
也因此,书库的封印和警备都极为严密,通往书库的道路当然建成一个迷宫,甚至还加了许多层封印魔法,让道路不规则的改变。
最后还让魔导师守在通往各书库的门前,随时将书库平安的信号回传。不过,这定时联络从刚才完全断绝了。
(明明一丝异状都感受不到……难不成,看守第五书库的家伙该不会睡着了吧?)
魔导试不安的拿起吊在墙边的槌子。他用木槌敲着一旁稍微凹陷的石壁,发出一道清亮的高声响。这声音应该会传向上方,直达守卫第五书库的魔导师。声音传到后,对方再回传收到的信号,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不管他再怎么等都只有一片寂静。
(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不过也不可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魔导师下定决心走到紧急联络用的石壁旁,突然从头上传爱脚步声。魔导师回过头,望着头上的阶梯,看到了一道朦胧的白色身影。
被火把照亮的昏暗石阶上,走下了一名白色的人影。那是无论如何深沉的黑暗都无法吞噬的异样的白,魔导师感到背脊发寒。
(这是什么东西——明明看得到身影却没有气息。这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白色的诗人走到呆站着的魔导师面前,门前的火光照亮了他半边的白皙脸庞,诗人微笑着说:
“晚安,魔导师大人,我来请你打开书库的大门。”
不可能!你是什么人?这书库没有教主大人的允许绝不能打开!
正打算如此反驳的魔导师,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是,在下等你很久了。钥匙在这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就不想这么说啊!
即使内心吓得惨白,魔导师仍无法阻止自己,他亲手将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从领口抽出来。
诗人脸上带着笑容,从怀中拿出另一把钥匙。
“谢谢。我从第五书库的魔导师那儿借了这一把,一起把门打开吧。”
诗人手上拿的,的确是应该在第五书库魔导师手中的钥匙。第一到第六书库的大门都由两道锁构成,无法由一支钥匙打开。这第六书库的钥匙,分别保管在第五书库的看守者和第六书库的看守者手中。为什么这支钥匙会在外人手中?他完全无法理解。
开什么玩笑!你这家伙对第五书库的魔导师做了什么!
心中的叫喊没有任何用处,魔导师带着扭曲的笑容和诗人同时面对书库的大门,一同将钥匙插入门锁中。
喀嚓一声,两人回转钥匙后,从不算大的铁门缝隙间传出了温暖的空气。夹杂着霉味灰尘的奇怪腐臭,再加上小鸟叫声般的嘈杂。魔导师轻轻吞了口气,这书库应该十年都没有打开过了。
可是,门后传来的嘈杂声却像是在谈论什么似的。
诗人淡淡笑着,盯着吓呆的魔导师瞳孔。
“晚安,之后的事你可以不用目睹。”
诗人说完,魔导师便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丢下失去意识的魔导师,诗人踏入打开的铁门之中。
从诗人杖上铃声的回响来看,书库的天花板似乎颇高。空气像是人的呼气般湿暖,书库中没有任何照明,只有咯哒疙瘩的颤抖气息充满着四周。
诗人缓缓向前走,像唱歌似的温柔安抚:
“安静,安静。现在要找的不是你们……对,是找你。”
诗人指着其中一个利用书库墙壁改造的架子。
他的动作就像是在这片漆黑之中仍然能看见东西一样,诗人拿起架上一个厚重的玻璃壶。尺寸约有婴儿脑袋的大小,盖子上方刻着奇怪的花纹。
诗人将耳朵贴向壶边,像对人说话似的平静开口:
“在害怕着啊。被同伴的骸骨给包围……没错,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过,请再多恐惧一阵子。”
诗人这么一说,充满书库的震动声响一齐停下。
在这吓人的寂静之中,诗人将壶丢向地面。玻璃的碎裂声响回荡在大气之中,从壶里散出不知是什么粉末。
诗人蹲在破碎的壶旁,伸手在混着玻璃碎片的粉末中探寻着。
细碎的粉末手感,是魔物毁灭之后留下的残骸。
诗人在魔物的残渣中,找出了一粒小小的白色颗粒,他突然抬起头来。
在黑暗之中,诗人像是寻找着什么似的望着天空。
“……您在吗?吾主。”
诗人沉静的话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诗人究竟在对什么说话呢?至少不是对着这书库中的任何一项物品开口。诗人对着莫名的方向说话,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烦恼着。他缓缓垂下睫毛。
“难不成,不可能因为发生那种事情就放松对我的注意吧?”
诗人小声说着,将手中的颗粒包进衣服中。白色颗粒被沾染着人血的衣物包围之后,稍稍颤抖了一下,急速的增殖了起来。
从诗人的衣服里啪沙啪沙落下了白色的粉末。发着淡淡白光的粉末沿着地板,用意外的高速向外扩张。除了诗人的脚边以外,粉末很快就盖满了书库的地板,从门缝蔓延到外头。
这些静静扩散的东西是活生生的魔物。
是极小的,群体活动的魔物。诗人只是静静看着被解放的魔物。
解放魔物后的诗人,没有像几天前对人类萌生杀意时那样出现任何异状。

[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08-10-22 16:47 编辑 ]


第六章 坠崖的男子
身为看守第四书库的魔导师,察觉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怎么了?”
抬起头一看,一名男子从通往第五书库的阶梯走了过来。
魔导师因为男子异样的气息而警戒着,当他看清楚男子的容貌时,原来对方是守护第五书库的魔导师。第四书库的魔导师松了口气,对他说:
“喂,怎么了?应该还没到换班的时间……!”
魔导师的悠闲声音途中停了下来。因为站在照明之下的伙伴表情怪异地扭曲着。他脸上带着苦闷的表情,两眼翻白。
“你……咦……发生什么事了!没事吧!”
当魔导师叫喊着打算跑向对方时,从表痛苦的魔导师耳朵里掉出了一粒粒不知名的物体。那是反射着照明,一闪一闪的白色沙子。
仔细一看,通往底下的楼梯也全都被闪闪发亮的白色沙子覆盖了。
“哇……哇啊啊啊啊!”
从软体动物般爬向脚边的白沙上感受到莫名的恐惧,看守的魔导师大叫起来。被沙子入侵魔导师胡乱扑向第四书库的魔导师。
勉强闪过口吐白沫袭向自己的魔导师,看守第四书库的魔导师拼命跑向墙边。他拿起吊在墙上的槌子,猛烈敲打着紧急联络用的墙壁。
尖锐的声音向上传去,当班的魔导师听到紧急联络,立即敲响了警钟。
连续不断的钟声传向四周,慢慢响遍了暗魔法教会本部。
听到远远传至混沌的群集的钟声,街上的居民不安的抬起头来。
宫殿的魔导师冲进干部们聚集的议场。
“报告!不明的白色沙粒现在已经侵袭到第二书库的阶梯!目前沙粒仍不断增殖,藉着无数的缝隙扩散,似乎能侵入人体内引发错乱!最初发出警迅的第四书库以及第三书库,已经完全断绝联络。据推测,在这之下的层级——没有生还者。”
听着绝望的报告,议场充斥着紧张的沉默,而墙外依然不断传来警钟声。一名干部看着教主,紧张的叫道:
“教主大人!”
教主口中发出低鸣,面具上的红色石头闪耀着光芒。教主身旁坐着瘦小的少女,她用锐利的眼神看向所有干部。教主一脸痛苦的开口:
“……是魔物。‘光之波’——非常微笑,要毁灭也非常困难的种类。”
“为什么那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是魔物出现,那现在就不是开干部总会的时候!得快点准备布署才是!”
一名戴着单眼眼罩的壮年男子用低沉的声音叫着,周围传出质问的附和声。
教主却突然用惊人的音量怒骂:
“闭嘴!谁都不准离开这里。立刻放第一到第三地下水门,导向王之池。使用‘灼烧之水’。”
“难不成……”
听到‘灼烧之水’,周围的紧张气氛瞬间高涨了起来。
所谓的‘灼烧之水’,是魔导师的一项发明。把地底深处发现的某种石头以高温烧熔,再将成为黏土状的物体溶入水中而成。这液体就如同它的名字,几乎能够烧毁世界一切的事物。
“要压制‘光之波’就只有这个方法,用‘灼烧之水’填满地下书库!”
教主的声音传遍议场,干部们发出悲鸣般的声响。
“书库的贵重资料,全都会化为乌有!”
“愚蠢的东西!你以为魔导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为了消灭魔物,一切都可以牺牲!”
教主的声音中没有分毫迷惘。看着他被岁月削去一切情感的严厉脸庞,干部们忍不住沉默了下来。因为教主那闪耀着璀璨光芒的眼神明白显示出教主的觉悟,魔导师们都倒吸了一口气。
不过在这些人当中,刚才戴着眼罩的魔导师仍开口反驳:
“之后……用了‘灼烧之水’之后要怎么善后!?要是‘灼烧之水’流进河川,会对下游的居民造成莫大的伤害!”
“放弃他们。‘灼烧之水’接触空气之后,会慢慢变回普通的清水。他们只能算是大事之下的小事罢了。”
对于教主直接了当的放弃,戴眼罩的魔导师站起身来。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泛红,弹劾着教主:
“我要弹劾你的行为,总教主!这做法太强硬了!你一直都是这样,始终只重视力量!完全不怀疑自己的正确性,甚至连确认都不做不到!话说回来,魔物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冒出来!该不会是藏在书库的某个角落吧!?”
“如果是这样又如何?”
“你要负起责任!为没察觉到魔物的侵入负起责任!我们应该马上回到自己的岗位,用其他各种手段击退魔物。不需要你那只夸示力量的命令,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听到魔导师的发言,周围的空气略微出现变化。
应该所有人都稍微如此想过。对教主强硬手段的不满和不信任,像传出淡淡味道似的散了开来。在这情况下的教主丝毫不退缩,缓缓开口:
“你说的新时代,是黑之摇篮带来的吗?”
教主的唐突发言让戴眼罩的魔导师吞了口口水。
“你说……什么?”
对着口气稍停滞的魔导师,教主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们在几天前,袭击绑架了那名身中魔物之毒的药师。这件事已经调查证实过了。应该是抓去做实验对象了吧?不过很可惜,你们的部下几乎全都被抓了。”
被教主指控的独眼魔导师马上大叫:
“你没有任何证据!”
(他在动摇。)
米莉安仔细盯着眼罩的魔导师。就算不用魔法力也可以看出魔导师很紧张,拼命压抑着隐藏在心中的动摇。教主按照米莉安的要求,调查了袭击卡那齐的魔导师。结果就是眼前的情况。
不过,教主接下来的话却让米莉安非常意外。教主说:
“我的确不太清楚详情,不过对于‘黑之摇篮’在这教会内游走的事情,一直都很清楚。那是极为古老……极为古老,将魔物视为世界正统主人的结社。如果安分一点,我本来打算放过你们,不过也差不多到了该大扫除的时候。我也希望能将这里扫干净后,再传位给下任教主。对‘黑之摇篮’的成员来说,和魔物同化的研究非常吸引你们吧?毕竟,是能够和崇敬的魔物合为一体,我没说错吧?”
听着完全没听说过的教团内部秘密,米莉安稍微张大眼望着教主,之后再看着议场中的魔导师们。所有的魔导师似乎都听过‘黑之摇篮’的名号,他们畏惧的交换着视线,一齐看着戴眼罩的魔导师。
成为注目焦点的魔导师拼命呼喊:
“不对!我是清白的!大家要相信我!他才有问题!他脑中只想着让自己中意的儿子继承自己的位置!”
“你要大声疾呼也没有问题,不过在宫殿内监视的人回报过哦。刚才魔物出现,召集全员时,从快崩坏的废墟地带里跑出了几名可疑的人物。那些都是你的部下吧?‘黑之摇篮’的基地应该就在那附近……详细情形晚点再慢慢询问。慢慢的——库欧里亚,把他抓起来!”
“……是!”
并排着站在议场墙边的“目”——暗魔法教会本部的警备队依照库欧里亚的信号动作,很快就包围了戴眼罩的魔导师。魔导师不断的开口又阖上,带着扭曲的表情被抓了起来。确认逮捕对方之后,教主开口:
“开始开放水门!”
“是!”
没有人敢违抗他的指示。米莉安低头看着慌忙走出议场的魔导师们,心中开始感到不安。
(空去找卡那齐,他们会在哪里?不会……在地下吧?)

随着一阵小声的开门声响起,一名男子走进昏暗的房间里。
除了墙上使用魔法的圆盘之外,这是间极为杀风景的房间。在房间的正中央,两手被绑在身后的卡那齐趴倒在地。男子举手拿着照明快步走向卡那齐,用脚尖翻过卡那齐动也不动的身体。
被翻过身的卡那齐,脸庞泛着生死不明的青白色。为了确认他的呼吸,男子靠近静静闭着双眼的卡那齐。
瞬间,男子的下颚被卡那齐猛然抬起的脚给踢中,呻吟着向后退去。
卡那齐踢中后,瞬间张开双眼站起身,但膝盖使不上力气。卡那齐紧抓胸口,跪在石地上。绑住手的绳子早已被卡那齐用碎玻璃勉强割断,男子进来时只是装成仍然被绑住的样子。
不过体力被消耗过度,无法一击就击倒对方也是这个缘故。
“混蛋……!”
男子生气的扑向卡那齐,卡那齐气息紊乱的喘着看向他。
(快动!)
鞭策着自己的身体,卡那齐终于站起身来。他躲开男子的手腕向前扑倒,手肘顺势击向对方的脖子。加上体重的一击顺利击中弱点,男子发出怪异的呻吟倒在地上。
和男子一同倒地的卡那齐重复着混乱的呼吸,挣扎着打算站起身来。
虽然意识和身体勉强能够联系了,不过身体的状况极差。不知道被放在那声音当中过了多久,只要稍微分神就一定会倒下。
(剩下就看对方还有多少人了。)
身体沉重的完全无法起身,但是不起身就活不下去。卡那齐用力踏着地板。
这种身体要怎么去打倒其他敌人?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吧。
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不过,卡那齐马上在心中笑起来。不可能!要放弃随时都能做到,但结果还是无法放弃。所以自己还活着,既然活着就只能前进。
卡那齐终于站起身来。抬高视线一看,眼前就是铁门,很近。虽然打算靠近门,不过卡那齐却摔倒了好几次。感受不到疼痛,可是要站起身实在太麻烦了。
活下去这件事,实在又麻烦又痛苦。
那么,为什么还要活下去?——答案很简单,因为没有死。过去遭遇过好几次危险,不过都没有死。为什么?在如此询问的内心更深处,有什么大声叫着要活下去。这应该是人的命吧?
卡那齐意识朦胧的想着,终于到达了门边。没有人来妨碍真是不可思议。从被关的房间出来之后,周围又是个昏暗杂乱的房间,但幸好没有人的气息。还来不及安心,卡那齐又摔倒在地上。
知道没有人后稍微安心了一点,这次的起身变得更为艰难。
身体无法动弹,仰躺在地上的卡那齐呆呆看着天花板。似乎听到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但现在还没办法站起身。
当覆在眼前的雾开始越来越浓厚时,卡那齐看到了奇妙的东西。
和这场所,和这状况非常不协调的东西。
他看到了白色的脸孔。
很美,同时也很恐怖。
既安静,又绝对。
——这是什么?
“你好啊,卡那齐。”
清爽的声音传到耳中。谁好了啊?想这么骂却出不了声。
不过,站在卡那齐头部旁边的诗人,就像听到卡那齐的心声般回答:
“的确,你完完全全的濒临死亡啊。”
这不是很平常吗?放弃吧!这就是我。
反常的是你吧?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
诗人又回答卡那齐心中的问题了。他带着纯白的面无表情,就像人偶一样。
“我是来救你的。”
诗人非常确实的回答了问题,让卡那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说出声,还是没有。在疑惑之下,卡那齐继续问:
救我?你吗?我?为什么?
“因为米莉安对我这么说。”
卡那齐很不可思议的老实下来,平静的想着。
被米莉安如此冀望着来拯救,或许有点高兴吧?不过,也有点苦涩。究竟是哪边啊?
“不要问我关于心的问题。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心喔。”
这么说来也是,不好意思。
不过这么一看,你看起来好熟悉啊。以前,在哪里见过面吗?
不,不对——原来是这样啊!
你和“死”很相像。
既漂亮又恐怖,既冰冷又安详。你就像死本身一样……真怀念啊!
卡那齐这么一想,诗人缓缓的眨了眨眼。几近残酷,毫无表情的冰冷脸上,露出了稍微困惑还有怒气的感觉。他脸上明明就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光景。诗人说:
“你——真让人困扰。非常困扰。你知道吗?听得到吗?我的话无法传到你心中,你没有丝毫能理解诗歌的心。可是,你却说着真实。就是一生都无法理解真实,所以你才能说出真实……对这样的人,我要说什么才好?”
诗人看起来就像小孩子一样,卡那齐稍微反省了一下。这样啊,这家伙感到困扰啊。
不过,如果这么困扰,闭上嘴不就好了?
闭嘴啦!
诗人露出真实的淡淡微笑说:
“不开口的我,没有任何价值。”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你试者着闭上嘴看看嘛。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会承认你的价值吧!
至少,米莉安和我都会承认。
虽然无法全面信任,不过不说话的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既脱线又有趣。这样不就好了?绝对的存在什么的,大部分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是,你无法相信?
卡那齐心中这么问着,诗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以失去生气的脸小声说着:
“直视着死亡的人,为什么都这么粗暴又温柔呢?”
诗人的声音在卡那齐听起来带着一点寂寞。诗人缓缓蹲下身,将手放在卡那齐面前。会被杀吧?卡那齐不知为何这么想着。不过,诗人的手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卡那齐的额头就移开。感觉像是喝了澄净的水一样。卡那齐的意识鲜明了一些,他眨了眨眼。
“起来吧!还没到你安眠的时候喔。”
诗人不客气的如此说着,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卡那齐——是卡那齐的剑。看到剑的卡那齐,带着安心和疲劳叹了口气,体内深处还可以感觉到仍留有力量的残渣。卡那齐勉强动起手腕,抓住一旁的桌脚。
“抗体的……内容物,被拿走了。说不定,还在这里面。”
勉强挤出的声音十分沙哑。诗人点点头,将剑交给卡那齐后站起身来。
“来找吧!”
卡那齐抱着剑,抓住桌脚勉强站起身,发现这里是个细长的房间。虽然还算宽敞,不过一个窗户也没有,空气停滞在房间里,这里似乎是地底下。诗人从走廊拿来照明,放在桌上。
周围有着许多奇怪的装置。
中央是卡那齐藉以起身的桌子,桌上杂乱堆放着木皮和羊皮纸记载的文书。墙边突出着一个火炉,周围并排着用金属、玻璃、动物内脏等东西做出来的复杂机关。看到墙上的架子还有桌上放着药师所用的钵和药草,魔导师在这儿研究什么可说是一目了然。
啪嗒啪嗒,突然传来振翅的声响,卡那齐惊讶的看向声音来源,发现房间的角落放着钢铁制的鸟笼。在崇拜鸟之神的这个世界里,养鸟在表面上是完全禁止的事。看到笼内蹲着漆黑的鸟,卡那齐稍微眯起眼。
诗人扫了四周一眼,用着不像平常人的熟练动作打开墙上的棚架、翻找着抽屉,拿出了像是液体的东西并排在桌上。
“要是这里面有你的抗体就好了。交给你自己判断。”
“还真可靠啊。”
卡那齐无力的反讽着,靠近并排在面前的瓶子和药品盘。
眼前的许多药品,闻起来说好听点是具有个性,说难听点就是恶臭。卡那齐先闻闻看,然后再确认味道。祈祷着不要有剧毒,试到了倒数第二个,当他靠向烧焦一半的盘子上时,表情明亮了起来。
“很好,找到了!”
“这样多少能多撑一阵子吗?”
站在桌边的诗人如此询问,卡那齐慎重的用手指沾起抗体,靠近唇边舔进嘴里,卡那齐像平常那样皱起眉头。
“只是多少而已。”
他简短的回答,从桌上选了个似乎洗得比较干净的玻璃瓶,将盘上的抗体移到瓶中。看到他沾满干涸血污不断颤抖的手,诗人从旁伸出手来。
“让我来吧。”
“……抱歉,麻烦你了。不过,这群人到底在这儿做什么啊?……好象是打算要将我解剖之类的,是为了研究关于魔物的事情吗?”
边等着药效起作用,卡那齐试着将左手的手套拉开,然而马上就痛得表情扭曲而放弃。手套已经粘在伤口上了。没办法的卡那齐只好割下里衣的一角当作临时绷带,用右手和嘴在手套上勉强包扎左手。
“应该是这样吧?可是方法不但太过强硬,而且还躲在这地底深处就很奇怪了。看来还真是激进的团体,你真是容易被麻烦事缠上啊。”
诗人一边说一边将栓好盖子的玻璃瓶递给卡那齐。靠向桌边的卡那齐将瓶子收入怀中,拿起照明看着散落在桌上的文书。
“真是不值得高兴的话……啊……这、这些好眼熟。是魔物的……?什么!”
“怎么了吗?”
听到卡那齐不寻常的叫声,诗人开口询问。卡那齐颤抖着肩膀咳了几声之后,将看到的文书推向诗人。诗人拿起文书,不解地看向卡那齐。卡那齐脸上完全失去血色,勉强开口:
“这……是我写的东西。”
“到这里之后写的吗?”
听了诗人的问题,卡那齐不断摇着头。虽然感到很晕眩,但他脑中却更为混乱。这是很旧的东西,是将近三年前写的东西。
“不对,不对,!是故乡出现魔物,被帝国军抓住……那时候所写下的招供书……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这里!诗人,把这附近的文书都翻出来。”
卡那齐对诗人这么叫着,收集起桌上的文书,拿起火把一个个确认。
“东方的地图——不是当地人画不出的正确地图。”
看到并排熟悉的名称的地图,卡那齐呆呆的说着。诗人打开放在房间角落桌子的抽屉,拿起一叠文书走到火把旁。
“还有古老的巡礼地图。这是魔物的版图吗?收集的资料真多啊。”
“解剖图……人类的……魔物的……还有,这是什么!?”
发现了类似人类的奇妙解剖图,卡那齐不禁仔细察看。奇怪,好象有哪里很奇怪?
从旁探头观看的诗人稍微眯起眼说:
“有点像人类啊……可是内脏,好象有点缺失?这种情况应该活不下去吧?”
晕眩和呕吐感强烈到几乎无法忍受,卡那齐将文书一掌拍到桌上。他抓住桌边,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卡那齐有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
“诗人……这里究竟是哪里!混沌的群集吗?”
卡那齐紧闭着双眼询问诗人,诗人平静的回答:
“这里是宫殿深处的隐藏房间。刚才在宫殿内起了一些小骚动,魔导师们全都收到召集令了。于是我就趁这个时候来找你。”
“……你说来找我……你是怎样找到我的?”
“趁着骚动的时候,偶然看到从废弃地区走出来的魔导师。因为很可疑,所以就向他询问你的下落,他就告诉我了。”
听着诗人淡淡的说着,卡那齐睁大眼眨了几次,这样问怎么可能会回答!想到着,自己不是看过很多次,这男人靠着容貌和语言操纵人的情况吗?
“……总之先出去吧,这里的资料交给我带走。”
卡那齐看了诗人一眼,收起桌上的资料,将资料全塞进上衣内侧。
挂在房间一角的鸟笼,这时传来鸟儿啪沙啪沙的振翅声。
“出不去!出不去!通路被堵住了!魔物出现了!”
高亢的声音响起,鸟说起了人话。卡那齐惊讶的看向鸟笼,在昏暗的房间里,鸟的眼睛模糊的闪耀着红光。
“……是听说过能学人说话的鸟,但应该没有能够对话的鸟吧?”
像是嘲笑诗人一样,鸟发出了犹如人的笑声。
“咕咕咕咕……不对,不对!通路里,有魔物在!到这里来……卡那齐,兄弟!”
“……喂……你,刚才说了我的名字……!?”
卡那齐打算跑向鸟笼时,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回过头一看,房间外的细长走廊上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刚才那里明明是更为昏暗的地方,在一阵物品回转的钝重声响后,鸟儿高亢的鸣叫:
“过来!带有‘印记’者!我在走廊的底端!”
脑中充满了阴暗的预感,卡那齐抓起剑走出走廊。诗人追在卡那齐身后对他说:
“等一下,卡那齐。前方传来很强大的魔法气息,无论是这照明还是操纵鸟,全都是魔法的能力。在这前方的,应该是绑架你的魔导师同伙,过去太危险了。”
“讨厌的话,你可以不要跟来。”
卡那齐头也不回的这么说,于是诗人闭上了嘴。卡那齐也知道前面有危险等着啊,不过他的脑中,现在只想要确认那不好的预感实体。
两人走进了狭窄昏暗的走廊,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现出一个凹槽,凹槽里点着照明。
跟随着明显引导方向的照明,两人穿过狭窄的走廊,走上一条同样狭窄的阶梯。爬到最顶端,卡那齐慎重的拉开头上的金属门扉。
“……这是,书库吧?”
随着卡那齐爬上阶梯,诗人小声的这么说。
“与其说是书库,更像是仓库吧?”
卡那齐用锐利的眼神看向四周,如此回答他。
两人到达的地方与其说是书库,的确更像是巨大壮丽的仓库一角。他们进入了放在角落的石柜之中,卡那齐边从四周刻着各式各样雕刻的石柜爬出来,一边环顾四周。这里是几乎和王城大厅一样宽敞的房间。没有窗户的室内由石头构成,天花板有普通建筑物的三层楼高。几根柱子刻在四周的墙上,和天花板交错的部分雕着张开嘴的圣兽。
“魔导师的书库收集了世界的知识,不过据说同时也用来防止被诅咒的物品流出。收在这里的东西,应该都是这类物品吧?”
正如诗人所说,左右两侧的墙上露出了高达天花板的架子,架上堆放着形形色色的各种杂物。玻璃瓶和壶,卷起来的书籍和绘画之类,金属制的天球仪,不知名的兽类头骨还有看起来很古老的乐器。几何图样的地毯铺在地板正中央,四周并排着数列高大的书架,挡住了两人的视野。
“真亮啊。”
因为书架对面的照明,使书库内的摆设大致都看得出来。这时,书库突然传出第三者的声音。
“嘻嘻……嘻嘻嘻嘻嘻!欢——欢迎光临!欢迎来到这儿,欢迎回来!”
一阵难听的大笑传来,让卡那齐头痛的皱起眉头。对方究竟是怎样发出那种声音呢?极为尖锐的声音,却会突然变得低沉,又变得像孩子一般,极为不安定。
书库内的空气因为奇怪的大笑而震荡着,周围突然暖和了起来。就像陷入湿软的烂泥一般、像触摸着兽类的内脏一般,湿暖的空气包住四周。声音继续说:
“欢迎回来,‘黑之摇篮’团员编号七七号!带印记的卡那齐!这里是地底,将不可能的存在变为存在的第七书库!”
被叫到名字的卡那齐吞了一口气,从书架背后冲出来。诗人也不阻止他,跟着卡那齐走出来。两人穿过无数的书架,到达照明所在的地方。
书库的最底端,一架魔法机器正在运作着。
咯啦,咯啦,设置在地上的魔法机械发出声响回转着。乍看之下像是精细的半球形地球仪,不过表面却刻着魔法文字,边回转边放出淡淡的光芒。
光芒照亮了钉在最深处墙上的一面金属板。板上刻着大大的“七”,在板子下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一样东西缩着身子坐在一张古老的椅子上头,那东西身上缠着写满魔法文字的大量绷带。
被绷带包起来的东西,外形看起来像是人类。不过他的身体实在太大了,就像小孩子捏的黏土一样扭曲着。手脚和头也莫名的长,手掌无视体型均衡的巨大。如果站起来,身高应该比卡那齐还高上一倍吧?
这绷带的顶端,要是拿人来比喻就是脸的部分,带着半个面具。眼珠的部分镶有魔法石的半边面具——和暗魔法教会总教主的面具刚好成对。
一看到面具,卡那齐就压制不住胸口的怒火。
极度的不悦。从那绷带底下传来生理上无法接受的气息。卡那齐感觉自己冒出了汗水,他尽量冷静的问: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卡那齐的声音传到了天花板上,绷带怪人发出一阵颤抖,挺直了背。同时,几天绷带随着他的动作而掉落。“这东西”的手指动了起来,缓缓伸缩的模样,与其说是人还更像某种虫。
“嘻嘻嘻嘻嘻……真好,好问题!真不愧是带有印记的人!那么,我也报出名号。我是和神对话而疯狂的男子,‘黑之摇篮’的团长!乌高尔!”
绷带怪人用着高亢又不安定的声音叫着,周围的书架一齐骚动了起来。引起小小的嘈杂,四周传来不像是人的笑声。
卡那齐因为莫名其妙的厌恶感而咬紧牙关,诗人沉稳的开口:
“这世上最出名的魔导师之一,魔法文字的创造者——乌高尔。据说他的晚年的行踪成谜……没想到还活在这种地方。”
“没错!没错!我一直在这里!因为周围太吵了,起来一看,事情竟然变得非常有趣。来玩吧!教主那笨蛋一直将我封印,不过,在这书库内还是能使用魔法的。虽然身体完全被魔物占据,但我还是现役魔法师喔!”
高亢的声音慢慢转变为冷静的老人声,绷带怪人——乌高尔单手动了起来。缓慢活动的巨大手指和其他部分相同,包满了带有刺青的绷带。
“你……是凯基利亚的同类吗?”
卡那齐的问题让乌高尔做出了很高兴的反应,他左右摇晃着身体说:
“不,不对!凯基利亚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吧?他抗拒了。抗拒将意识全移进魔发石,将身体交给魔物占据,这样才是得到永恒的方法。我明明都教给他,但是他抗拒了。他说,如果被魔法石吞噬就不再是人了。真愚蠢!不行啊,明明魔物才是这世界真正的主人!”
笼统感受到的坏预感,在卡那齐心中慢慢肯定。
一直盘踞在心中的怒火静静蔓延。身体充满了愤怒,脑筋却极为清楚。
卡那齐愤怒的表情慢慢消失,甚至觉得有点轻松地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再问一次,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乌高尔向后一靠,举起手指向卡那齐。那是只粗壮的手。
绷带下传出稚嫩如孩童的声音,乌高尔说:
“因为你是我结社的团员!结社名为‘黑之摇篮’……很棒的名字吧!我们的目标是让世界觉醒!这世界再不觉醒不行,我将为世界带来觉醒!人类一定得灭亡!只有像我一样的选民能够解脱。魔法力强大,能够将一切投入石头里的人、能和魔物融为一体的人!”
卡那齐的唇自行活动着向乌高尔询问。实际上,他不太想知道回答。
不过乌高尔却稀松平常的,很高兴似的直接回答:
“我们封印住无法拯救人们的不死者,解放魔物毁灭人类。水音?高嶺时还真盛大,我们拥有无数庇护者,这是其中一名的委托。‘利用魔物,让东方的一座城镇消失’——没错,那时将魔物卖给你的,就是我们的兄弟!”
乌高尔叫完,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乌高尔——还有其他书库内所有受诅咒的物品,似乎一齐看着卡那齐。卡那齐只是站在原地。
“——卡那齐。”
打破沉默的,是诗人的呼唤。卡那齐不回答他。
“那么,充分绝望了吗?”
乌高尔用尖细的女声倾着头询问。然后伸出手,温柔的对卡那齐招手。
“过来,卡那齐。兄弟,我想要亲眼看看,没有魔法力却被魔物吞噬的你变得如何——你所怀抱的黑暗变得如何,这是我一直想要亲眼见识的。你身上带着黑暗,所以才决定要让你转动命运的大轮。你很优秀——你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在研究不死药吗?眼神完全失去正常,兄弟是这么向我报告的!”
嘻嘻,嘻嘻,周围发出温柔的笑声。
卡那齐向前踏出了一步,诗人在背后守着他。
乌高尔再次对卡那齐招手。
“似乎还没和魔物同化,很努力抵抗吗?嗯……听说被诅咒后至今仍活着,还以为能看见留有身为人的意识,身体则和魔物同化,以为能成为这样的线索……你似乎只是在该死的时候拼命撑了下来。实际上相信似乎不好,这是最不幸的地方。能够魔物同化,才能成为选民。你不同,你带有魔物憎恶的血。”
长长的脖子横向摇了摇,乌高尔张开嘴。被绷带缠住而看不到的嘴张开,下颚不断向下掉。像是坏掉的玩具似的,他的下颚垂到接近地板。
“没办法,让我吃了你吧!让我拯救你成为魔物的一部分,等待正确的黎明。我马上就能离开这里,然后吃尽世界所有人类——这是人所被允许的,真正的永恒。”
舌头在大大张开的口中抖动着,乌高尔这么说。
卡那齐再向前走了一步,从长靴底传出坚硬的声响。卡那齐没有抵抗手的召唤,走向乌高尔。一靠近,乌高尔异样的身高更为明显。
走到弯腰坐在椅子上的巨人面前,卡那齐站在他的影子里缓缓抬起头。
他铁青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这些感情全都被压抑埋没——卡那齐的表情甚至还带着虔诚。他抬头看着乌高尔,像在祈祷似的眯起双眼。
乌高尔面具上的红色石头闪耀着光芒,他开口像是要说什么。
这时,钝重的声音响起,乌高尔颤抖了一下。
完全被绷带包住的脸疑惑的向下看,乌高尔蜷缩的膝盖附近插着一把剑,是卡那齐的剑。卡那齐拔了剑,一口气刺进去。乌高尔更为疑惑的问:
“……啊?你在做什么?”
“……总之,是在刺你。”
小声说完的卡那齐随意踩住乌高尔的膝盖,将剑拔了出来。刺起来的手感比起活人的身体还硬上许多,拔出剑之后也没有流血。乌高尔的身体已经变得和人相差很远了吧?
虽然不会特别痛,不过乌高尔仍感到愤慨,将头伸向卡那齐粗暴的说:
“你没在听我说话吗?我要将人回归到正确的姿态!这身体是由魔法封印的魔物身体!用剑根本就毁……”
钪的一声,卡那齐这次砍上了乌高尔奇异的脖子。
乌高尔因为大半砍入身体的剑刃,疯了似的颤抖着。
“……我叫你听我说!不管你再怎么砍都会接回去的!”
卡那齐又再次踢着乌高尔硬把剑拔出来。
乌高尔很烦躁似的,挥动巨大的手臂打算赶走卡那齐。卡那齐后仰躲过,这次则全力朝着乌高尔的手臂砍下。
随着一道沉重的声响,手臂咚的一声掉到地上。
“那么,就在你接回去之前多砍几刀。”
卡那齐轻轻挥了挥剑,淡淡的这么说。乌高尔终于站起身来。绷带一条条掉到地上,巨人高大身影上方的面具石头不断发出光芒。
“你是笨蛋啊!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就算被砍了几下。我仍然是不灭的!我会永远活下去!”
听他说的这么有自信,卡那齐的表情终于变了。
卡那齐因为愤怒而皱起眉头,用平常不高兴的表情对乌高尔怒吼:
“闭嘴,吵死了!你让我的头很痛!我可是快死的人啊!”
面对着毫不畏惧的卡那齐,乌高尔忍不住闭上了嘴。
在异样的沉默之中,卡那齐毫不在意的叫道:
“从刚才就默默的听你在那罗罗嗦嗦罗罗嗦嗦……也就是说,你是绝对的坏人,为了毁灭人类而利用我,也害得水音?高嶺因此毁灭!就是这样吧!?”
“什么坏人!我们不是坏人,是要拯救全人类!”
被当成坏人的乌高尔似乎有点动摇,卡那齐用剑指着他的脸。
他的眼神充满怒火,闪耀着无机物光芒的灰色瞳孔中,看不见一丝放弃。
“不但毁了我的故乡,还将我的身体搞成这副德行,不是坏人是什么!”
卡那齐大叫着,乌高尔发狂似的握住巨大的拳头,敲向一旁的墙壁。随着厚重的声音响起,整间书库都在震动。
“你太单纯了!给我老老实实的绝望!”
听着他莫名其妙的抗议,卡那齐也不退缩的骂回去:
“我可是在最初就绝望了!如果因为绝望就随便让你吃掉,我早就死了三百次!不要小看万年处于濒死状态的人!单纯有什么不好?生命本来就极为单纯!生命哪有什么道理存在!总之我的命属于我自己!”
没有丝毫迷惘的呐喊传到高高的天花板上,站在卡那齐身后数步的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眨着眼。
卡那齐紊乱的喘着气,缓缓加强右手握剑的力道。
没问题,还能拿剑。到今天为止,一直都握着剑走过来。
就算只能够战斗,就算只能将杀戮当成赎罪,就算不断失去和得不回任何东西,就算一生都无法再次感受这些事物,今天仍旧活着。
卡那齐眼中的黑暗不可思议的透明。对眼前奇怪生物产生的憎恶慢慢消失,超越沸点的憎恨碎裂,感觉心情莫名的澄澈。
杀了这东西后就回去吧!
回廊的这道路只有眼前这一条路。
一切都是这样开始,也只能持续下去。
现在的自己,眼神一定不正常。
不过心情却极为安稳。这大概就是诗人说的命运吧?
未来要前进的道路可以看得很清楚。看来不太美丽,不太幸福,也不是很正确。
即使如此,道路终点还是有光芒在。淡淡的,凶恶的希望之光。
要是能到达终点,说不定就能取回。取回——故乡,鲜艳的视野。幸福——取回能够承诺“保护”某人的天真。
绝不能输的战斗就在眼前,这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卡那齐极为沉稳的说:
“……去死吧,乌高尔。”
听见卡那齐的话,乌高尔将头转了半圈,就这样高高举起剩下的一只手。
缠满绷带的手轻轻一动,周围涌出了大量的骚动着。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声音发出尖锐的笑声,棚架上的物品全都震动了起来。乐器自行弹奏、钟自动反复响着,乌高尔压过一切的狂笑在充满疯狂的噪音中回荡着。
“愚蠢的东西!算了,无法理解言语的人,就用力量来沟通!”
乌高尔用剩下的手固定住大半被切断的头,用意外迅速的动作缩起身,跳向卡那齐。
“卡那齐,这里!”
诗人叫着抓住卡那齐的领子,将他拖向书架后方。
乌高尔在卡那齐原本站着的地方落地。笨重的声响和震动传向四周,石地板被踩裂开来。
滚进书架背后的卡那齐顺势滚了一圈站起身来,和诗人一起在书架之间逃跑。背后的乌高尔似乎撞到书架,高大的书架和书本一齐向他们倒下。
“诗人!你的歌对 魔法有效果吗!?”
卡那齐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并询问诗人,他想起几天前在屋顶上的战斗。诗人不慌不乱的回答:
“如果是用到声音的动魔法,只要正确读出对方的音程又马上弹出对抗的音,这样就可以做到某种程度的无效化喔。不是我自夸,这可以说是神技了。”
“如果有效就拜托你了,快做!”
跑到书架的底端时,卡那齐从墙边捡起一个弦乐器丢向诗人。
诗人接下古老的乐器,看了一下外观。
“哎呀,这是被诅咒的乐器。百年前的古董呢。据说弹奏它的人一定会死亡……算了,应该没关系吧。”
诗人的手指一碰上乐器的弦,古老的弦就脆弱的断裂。诗人迅速从怀中拿出替换用的弦,用嘴咬住一边开始拉弦。
卡那齐抛下诗人,单独面对追过来的乌高尔。
乌高尔爬上倒塌的书架,伸出长长的脖子看着卡那齐。
卡那齐再次跑向所剩不多的书架后方。
乌高尔发出沉重的脚步声追在后面头,要将卡那齐连同书架一起抓住似的伸出手。
看到穿破书架出现在面前的手腕,卡那齐挥剑斩下。在剑接触到手腕前那瞬间,乌高尔握住了拳头。乌高尔口中传出一阵像是呻吟的咒语,包覆绷带的手腕突然被白色的火焰包围。火焰随着旋风画出一道弧线,轰向卡那齐。
感受到灼热强风的卡那齐反射性的伸手挡在面前。全身传来强烈的冲击,回过神来的卡那齐在地上打滚。卡那齐因为背后的冲击而发出呻吟,不过仍又滚了一圈,两圈,在第三圈时才翻过身站起来。膝盖一瞬间失去力道。对方的燃烧手腕又再次挥下,将地板打出个洞来。
乌高尔的火焰烧到书架还有散落的书上。他抓住燃烧中的书架,用超乎想象的怪力丢向墙边。书架撞到墙上,散落着火焰碎开。
移开妨碍的书架后,乌高尔的手再次追向卡那齐。
这一瞬,书库的空气突然全都冻结。
——不,不对,是声音。一道清亮的声音整合了空气。
那是刀刃般冰冷的声音。乌高尔的手腕上吹起了一阵风,将魔法的火焰吹散。火焰滴落到地板上,噗滋的熄灭了。
手腕恢复原来缠满绷带的模样,卡那齐挥剑向上砍去。
咚,一声沉重的声音响起,乌高尔的手腕掉到地上,过去的魔导师发出低声的呻吟。
乌高尔望着声音的源头。在墙边的棚架旁看到了诗人白色的身影。看着诗人手中的乐器,乌高尔几乎将头转到背后似的倾着头说:
“乐师,真是奇妙的技巧。也好,来玩玩吧!刻意回到人的姿态就是为了使用魔法,最近用不了什么魔法正觉得无聊!”
乌高尔似乎真的很高兴的叫喊,浑身颤抖着。应该是他喉咙的部位痉挛着,高速的咒文声开始充满整间书库。同时,书库内的墙边点起了一盏盏小小的火焰。从地板到天花板,无数的火焰描绘出螺旋似的亮了起来。
风吹了起来,助长着火势发出轰的声音,诗人头上出现热风的旋涡。
风吹拂着诗人的衣角,长长的袖子擦过灼热的墙壁而焦黑。
诗人眯起眼,手指不停歇弹奏。
没经过调整的百年的名器,在极度的高温中勇敢的鸣奏着。
诗人纤细的手在弦上跳动。似乎抓到了调子,他用着不像人能办得到的正确和高速,从指间编织出弦音。
玻璃破碎似的声响在四周连续响起,风失去原有的劲道,大气震荡着。
大气的震荡像是在害怕似的,像是因为接触到的东西而紧绷着似的,在超过某一点——当诗人弹出高亢的声响时崩解了。
周围的紧张感突然消失,平稳的风逆向吹了回来。
同时,在墙边燃烧的火焰一道接着一道消失了。
乌高尔呻吟着,打算再编织出咒文时,他的胸口传来一股冲击。
向下一看,卡那齐不放弃的再次将剑刺进他身体里。
愚蠢,当乌高尔打算嘲笑他时,突然感受到奇怪的气息。身体,自己的身体在蠢动着。
他感觉从剑伤里渗进了奇怪的东西。
“什么……?”
乌高尔忍不住开口,卡那齐露出凶恶的笑容。从卡那齐握住剑柄的手中,渗出鲜血滴落到地板上。他将自己的血涂到剑上了。
“我的血似乎不被魔物喜欢嘛。而你的身体是魔物组成的吧?那就让你尝尝吧。虽然自己都不太够用了。但是我大方送给你,好好的品尝吧!”
“笨蛋……魔物吸了人血,只会兄暴化……!”
乌高尔叫喊着,他的身体开始病态的痉挛。卡那齐拔出剑退向后方,看到乌高尔的伤口开始急速膨胀。
乌高尔打算压制住不断冒泡的身体。不过,他的双手都已经被卡那齐切断了。没多久,绷带就因为承受不住内压而断裂。
乌高尔的身体肿得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状,面具上的石头闪耀着慌张的光芒。他已经咏唱不出魔法,说不定连声带都已经消失了。从乌高尔的身体内部,出现像是黏土乱捏出的难看黑块。黑块蠢动着、冒出泡泡,然后发狂似的朝着卡那齐伸出无数手腕。
卡那齐翻身躲过,不过,眼前不断增长的魔物手腕仍持续逼近。
迅速做出反应的卡那齐,将抗体的瓶子砸向魔物。
被抗体泼到的一部分的魔物感到疼痛似的退缩,缓缓向后退去。当卡那齐预测下一波攻击而站起身时,周围传出了安稳的歌声。
熟悉的,安稳的——对了,这是摇篮曲。
卡那齐转过身,唱歌的当然是诗人。诗人坐在倒塌的书架上,若无其事似的拨弄乐器唱着歌。
卡那齐被吸引住而呆愣在原地一阵子,不过他马上回神转身,周围一切的不自然停了下来。魔物像是被绑住似的——不,应该说它自行停下动作。
“这么说来……当时在拉多利好象也是用歌停住魔物……”
卡那齐呆呆的这么说,走向仍然站在原地膨胀着,成了不可思议静物的魔物,将手伸向本来是乌高尔的身体。他将手放在乌高尔勉强还算戴着的面具上,剥下面具。
手中的面具像生物一般温暖的颤抖着,卡那齐的脑中直接响起了说话声。
[到这里来……卡那齐……诅咒之子……]
“……”
感觉实在太恶心了,卡那齐手中的面具掉到地上。然后他就这样一脚踩上去。
[什……什、什什什么!你这家伙!你在做什么!居然伸脚踩!]
“不好意思,我不但迟钝,心胸也很狭隘。”
面具不断抗议,但卡那齐仍踩了好几脚。面具不放弃的持续对卡那齐说:
[卡那齐,就算我无法动弹,世界各处仍四散着我的兄弟们。黑之摇篮会持续摇动,绝对不会停歇。]
“那么,在到达神之都以前,我会将你那些什么兄弟全杀了。”
卡那齐淡淡的回答让面具笑了起来。
[你居然相信什么神吗!那东西可是什么都拯救不了!何况能通往神之都的不死者,功能正常的也所剩无几。有许多人都在追寻这一小部分。]
“不死者是门?拜托功能正常的不死者就能到达神之都吗?”
看到卡那齐眼神完全变了,面具很高兴的继续说:
[正是如此!不过,算了吧!人应该接受的救赎,第一就是和魔物同化,其次则是死亡。死可是很棒的,平等温柔降临在一切事物上。相信我,我绝不是坏人。我想要让你见识到,你所相信的这世界和人类的真实面貌。怎样,要不要成为我们的兄弟?要是你想杀,不论多少人都能杀!而且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怎样?]
“我要杀会自己下手。而且在杀了你们全部的人之后,会将剑连同这只手一起收到仓库里。”
静静回答的卡那齐脑中,仍持续不断回响着面具的笑声。
[真是笨…………咿!?]
面具的声音突然混进了恐惧,卡那齐抬起头,闻到一阵异臭。
“卡那齐,到这边来。”
停止唱歌的诗人呼唤着卡那齐。魔物察觉歌声停歇,于是缓缓的摇动身体。当卡那齐单手拿着面具开始爬上倒塌的书架时,周围产生了变化。
雕刻在书库上的圣兽口中,传出噗通噗通的声响流出液体。泛黄的混浊液体一落到地上,突然冒出白烟。卡那齐因为强烈的恶臭而捂住口鼻。
“——这什么东西?”
“这是——应该是‘灼烧之水’。据说几乎能溶解世上所有的东西,是魔导师的一项发明。这是为了在紧急的状况下,将这里一切的危险事物都消去而准备好的吧?或许是察觉到这里的骚动,也有可能是为了解决外面的骚动而使用的水流向此处……究竟是哪边呢?”
听完诗人的解答,卡那齐带着极为厌恶的表情问:
“为了安心,我还是问一下好了。所谓几乎能溶解世上所有的东西,连人都能溶解吗?”
“……可能会留下骨头吧?”
诗人思考了一下这么回答,看向四周,书库的地板已经被灼烧之水给淹没了。迅速扩张到四周的灼烧之水流到了原是乌高尔身体的魔物脚边,魔物困惑的动着。看着魔物缓慢的倾斜溶解,卡那齐开口:
“……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消息啊。”
两人用认真的表情对看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要交代遗言吗?”
“在这种情况下,你也会死吧?”
“那么先想好墓志铭吧。非常华丽的台词应该很不错。”
诗人一派轻松的说着,看到他怀中发出的光芒,卡那齐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那是什么?”
被卡那齐一问,诗人才终于察觉到光芒。他探了探怀中,拿出米莉安的手环。手环上的紫色石头正发出温柔的光芒。诗人微笑了起来。
“啊……这个是米莉安的魔法石。她要求我一定要亲手还给她,不过大概没办法了。”
“嗯……真好啊。”
看到卡那齐莫名冷淡的移开视线,诗人思考了一下问:
“哪里好了?你现在是不是对我抱有什么奇怪的感情?”(吐槽:……巨雷……)
“没有。”
“所谓的人类……还真是难懂啊。”
在书架上抱着膝盖的诗人看着手环。在两人说着和平的话题时,灼烧之水的水位不断上升。木制的书架发出烧焦的味道,四周的恶臭让卡那齐无力的咳嗽着。四周的一切都被烧灼、被溶解。
不知是因为极度疲劳,还是灼烧之水的缘故,他的眼睛传来一阵阵刺痛。卡那齐像是用他人的视野一般朦胧的看着眼前。“灼烧之水”的液体表面突然出现旋涡的模样。
卡那齐眨了眨眼。没有看错,浑浊的“灼烧之水”开始混进了清水。
抬头一看,从圣兽像流出的水也同样变得清澈。
“……诗人,你觉得这是什么?”
“奇迹吗?”
诗人同样呆呆的回复卡那齐的问题,两人的视线不知何时转向大门。
密闭性高的金属门已经被水淹没了三分之一,不过在两人的面前,门随着钝重的声响缓缓向外打开。碰的一声,几乎所有变成水的液体都流向外头。
当水快流尽时,一个人影倚着门勉强站着,是一名少女。
少女有着熟悉的黄色短发,是米莉安。
她发现在书架上呆住的两人后,露出像花一样的笑容。
“空,卡那齐!”
“米莉安……你没有魔法石就转换了水质吗……?”
米莉安猛烈点头回应诗人的问题。少女纤细的身体因为缺少魔法石就做出大工程而泛着疲态。不过,她脸上的喜悦却比疲惫更为浓厚。
“我随着石头的气息,到这里来的。”
少女踏着流水,跳上倾倒的书架,脚步虽然有点不稳,但仍轻巧的跳上两人所在的位置。米莉安用着开朗的,明亮的眼神看着两人说:
“我回来了!”
澄净的声音,让卡那齐一瞬间无法理解她说了什么。当卡那齐理解话中的意义时,他感到一阵晕眩,倒在书架上。
“……我输了。”
“你居然还想要赢吗……真是无谋啊。”
诗人移开视线这么说着,只有米莉安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笑着抱住诗人。

灼烧之水一个接着一个填满地下各阶层。这速度勉强追上了魔物增殖的速度,魔导师们最后的工作,只剩下将灼烧之水排放到宫殿外。
用布紧紧捂住口鼻的魔导师们,在排出灼烧之水的水门前集合。其中身为负责人的魔导师,无法压抑身体的颤抖。
如果他打开这个水门,灼烧之水就会被排放出去。
居住在下游的大量居民都会受害吧?老人还有小孩子都会死去。想起自己一个个孩子的面孔,中年魔导师痛苦的闭上眼。不过,一旁充满异臭的水位仍不断增加。不可能让宫殿全都沉入这水中,灼烧之水也没有中和剂。只能放置在空气中一段时间,才能够让灼烧之水变回无害的水。
当魔导师惊讶的回过头,他背后站着一名黑衣的巨汉,是教主。
教主带着几名老干部还有库欧里亚,看着魔导师深深的点了点头。
“在你完成你的工作之前,我还有我要做的工作,稍微退后一点。”
教主到底打算做什么呢?魔导师边想边退后。站在魔导师面前的教主低头看着浑浊的水,他笑着说:
“那样的小女孩都示范了做法,我也只能出手了啊。”
魔导师完全搞不懂他说什么,在他面前的老干部们说道:
“仔细看,库欧里亚,你的父亲大人是个很乱来的人啊。”
“……是。”
库欧里亚满脸疑惑的点头,教主在他眼前无意义的打了个响指。
“好久没这么做了。完全的转换,帮我祈祷身体能撑到最后吧。”
隔了一段时间,圣兽宫殿表面岩壁上雕刻的圣兽口中,流出了澄澈的清水。老人们同时发出了孩子似的欢呼声。

[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08-10-24 01:16 编辑 ]


终章 魔导师的归还
“唔……又苦又呛鼻,浓厚的味道让这感觉久久不散,真难喝!”
听着着又臭又长的抱怨,卡那齐一拳敲在桌子上。
不过因为用的是受重伤的左手,让卡那齐为了压抑痛苦而低头无语了好一阵子。勉强止住疼痛的卡那齐对教主吼道:
“要抱怨就不要喝!”
老教主在自己的寝室里喝着卡那齐煎的汤药,他摇了摇头说:
“但是这难吃的味道还真是令人上瘾!再来一碗!”
“不行!为了配合你,刻意调整煎成一碗了!”
“真是不知变通的家伙!果然还是很惹人厌。”
教主闹别扭的说着,不过体格壮硕的老人这么说一点都不可爱。虽然这么说,但全身捆满纱布的教主,看起来似乎也瘦了不少。
将充满地下的灼烧之水改变成纯水,似乎是非常消耗力量的工作。
卡那齐的脸色也同样很憔悴,他漫不经心的重新包扎手上的绷带。卡那齐严重受创的手,勉强避开了再也无法使用的危机。不过,要像原本一样灵活使用,仍旧需要一段时间的疗养。
“随便你讨厌,反正我也讨厌你。”
“嗯,能意见一致是件好事。但是,米莉安的事我可不会放弃。在你们修养的这段期间,我绝对会笼络她,让她继承教主的位置!”
低头看向毫不退让的教主,卡那齐将空药碗收到一旁。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用。我们马上又要出发了。已经不需要诱饵的角色了吧?”
“嗯……要麻烦你也不是不行。”
看着教主仍然一副惟我独尊的自大模样,卡那齐开始烦恼,是不是应该趁机揍这个老人一拳。教主之所以召开总会,将身中魔物之毒的卡那齐当成余兴表演看待,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引出那个‘黑之摇篮’的人。
不过,和卡那齐吵架的部分则是教主自己的兴趣。教主继续说:
“几乎所有书库的内容都有人记在脑中。我帮你介绍熟悉神话的人,就当做是这次的谢礼。这样就扯平了。
“……真是受不了你这个人。汤药的部分请付现,还有,那个‘黑之摇篮’的部分,不准你什么都不说。”
教主想了一会儿,翻过身面向卡那齐说明:
“所谓教会内的结社,并不是全部都很诡异。几乎所有的结社都只是因兴趣而产生的研究集团。‘黑之摇篮’之所以会糟糕,是因为指导者是那个可怜的乌高尔。由于要解咒实在太困难,所以一直都封印在地下书库之中,现在没身身体,他应该也无法再做出什么……我劝你最好还是忘了他的事。毕竟‘黑之摇篮’是很古老的组织,无论在教会内、教会外,应该还潜藏着许多会员。”
“不可能,那些人是我的敌人。”
卡那齐的口气一派轻松,但是话中却暗藏着黑暗的热情。教主皱起眉头:
“喔喔,真是讨厌的眼神。所以我才讨厌年轻人。”
“你管我这么多!而且就算我忘了,对方也不会忘记,大概吧?他们似乎也敌视不死者,反正要是我继续巡礼,应该还会再遇到……那么,好好静养吧。”
卡那齐冷淡说完便离开教主的房间,看到米莉安就站在门外的走廊。她看到卡那齐走出便离开依靠的墙,用虚弱的脚步走向他。
米莉安似乎也同样因为多次的施法转换而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在事件结束后整整睡了三天三夜。少女抬头看向卡那齐询问:
“他还好吗?”
“如果你在问教主,他还是老样子,杀也杀不死般的精神抖擞。和他相较,你的脚步还很不稳,不要出来乱走。”
“我没问题,要是卡那齐又被抓,会很麻……烦……”
米莉安打算硬撑,但是卡那齐在她说完之前就将米莉安抱了起来。像搬货物一样将少女扛在肩上,卡那齐无视她的辩解向前走去。
“不行,回房间去。”
米莉安在卡那齐的肩上边晃边想了一下,抬起头对着卡那齐的后脑的勺说:
“卡那齐……空平常都抱在前面。”
“……这样比较轻松!”
卡那齐不高兴似的咋舌,不过仍小心在不造成自己左手负伤的情况下,慎重的抱起米莉安。米莉安也搂住卡那齐的脖子,顺利被他的双手抱着。卡那齐对着下巴下方的淡黄色头发叹了口气:
“空在做什么?”
卡那齐难得叫出诗人的名字,米莉安看向他回答:
“修理乐器。还有,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真不错。那家伙的脑袋大概只是聪明的十岁孩童左右。对了,你有对斐金家的人们说过什么了吗?”
“还有……不过……”
看着米莉安困惑的说不出话,卡那齐苦笑着平静说道:
“再仔细考虑一下,拥有家族是很棒的。”
“嗯。”
确实理解卡那齐的话之后,米莉安稍稍点了头。

“……太好了,库欧里亚。”
躺在床上的教主这么一说,随侍在房间角落的库欧里亚便走了出来。
“教主大人……父亲大人,您真的打算让她继承吗?那孩子实际上……”
“将那孩子的真实身份当做秘密,这样对那孩子来说也比较幸福。毕竟那里的人,是会将婴儿丢进遗迹来创造觉醒位的人。明明没有比人格未成熟的觉醒位还要恐怖的东西……怎么了,库欧里亚?你的脸色不太好。”
库欧里亚靠近父亲的枕边,用认真的表情看向他。
“父亲大人,我就这么不可靠吗?连这面具也无法继承?”
库欧里亚直接了当的询问,让教主露出些许高兴的表情。
库欧里亚的眼神中带着压过不安的觉悟。终于啊!教主如此想着。
终于到了能够和自己的末子正面对谈的日子。如果库欧里亚还是满心不安,一直看着自己的脸色说话,教主什么话都不想和他说。不过今天不一样。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教主说道:
“你错了,库欧里亚。问题不在于你可不可靠,而是继承这面具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说真的,我并不想让你继承。不过,其他的干部全都可能是‘黑之摇篮’的成员,这让我更无法轻易交出教主的位置。这面具里封有乌高尔一半的心,绝不能交给‘黑之摇篮’的成员。因此,我才会想提拔你成为下一代教主。”
教主用大大的手摸着脸上的面具。
“不过,这次将一切都解决了。‘黑之摇篮’的干部都被抓起来,乌高尔的身体也毁灭了。而且如果是米莉安,说不定能够制住这面具。将只有代表意义的教主之位和面具交给她,你就可以在实质上统治这干净的组织。这对你是最好的一条道路,你明白吗?”
“父亲大人……”
库欧里亚的表情缓缓扭曲,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似的。教主很高兴的继续说:
“那么,之后的问题就只剩下魔物的出处还有那位诗人。能够这么轻易进如‘黑之摇篮’的根据地,再怎么装傻都很奇怪,说不定是接触过古老禁忌的人物。在乌高尔之后得封印住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教主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而中断,寒气从腹部传了上来。他缓缓移动视线,看到有东西插在腹部上。是一根很长、很长的针。
教主瞪大了双眼,握住针头的正是库欧里亚。他平静的说:
“父亲大人,您什么都不懂啊!我想要继承的,就是那个面具,就是那颗石头。我从以前,就一直听着石头传出的话,我知道——它所说的真实。我一直都很孤独,这世界的主人并不是人。”
库欧里亚说的,正是“黑之摇篮”的主张。库欧里亚放开针,从教主脸上剥下半边的面具。
教主没有抵抗。腹部很冰冷,针上一定有毒。教主的心也很寒冷,库欧里亚的话中也有毒。库欧里亚看着手中的面具,边向后退边说:
“为了这个,为了继承面具我才刻意讨你欢心,还让伙伴被抓——不过,我有反对他们拿卡那齐做实验材料,因为卡那齐有可能成为朋友。毕竟他吞进了魔物,我感觉和他也能心意相通。不过,已经不行了。”
黑之摇篮。没想到你也是吗?教主这么问,但发不出声音。教主的视野开始模糊了起来。真困扰,自己好象连儿子的事情都不太了解啊!自己的话和想法,似乎没有一项能传达给儿子。
眼前还真昏暗。外面放晴了吗,库欧里亚?
没有回答。教主的视线角落里,库欧里亚从房间角落的古老柜子中拿出了地下书库里乌高尔的面具。
教主的面具和乌高尔的面具绝不能合而为一。
教主打算开口说话,但是喉咙只发出嘶哑的呼吸声。
大气震荡着,好象有谁在说着怀念的话语。是库欧里亚的声音。
不过,这一定——不是库欧里亚。
有人用着库欧里亚的声音说:
“那么,开始吧——为了他们的再临,再一次的让一切——让一切恐惧吧!”

“你刚刚说什么?兰格雷卿。”
班修拉尔低语着。他的语调还是和平常一样充满了平民气息,不过声音和表情却完全冻结。
在凯基利亚城二楼的大厅里,有着归来的榭洛弗、她带来的暗魔法教会本部特使、凯基利亚的魔导师们,以及班修拉尔和修娜尔,再加上兰格雷卿和他的部下。
榭洛弗为了凯基利亚之死的相关事件,召开和班修拉尔一行人对谈的会议。而兰格雷一行人则强硬的介入同席,他毫不在意魔导师们冰冷的视线,贯彻着强硬的姿态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兰格雷站在榭洛弗的御座之前,从手中的信件后抬起头,用冰冷的视线看向班修拉尔。
“我说,关于这次的事件,凯基利亚的魔导师将由帝国法院的法庭来判处。将剑指向光魔法教会本部的人,就等于是挥剑指向帝国。”
听了兰格雷的话之后,坐在榭洛弗身边的黑衣男子站起身来。他是暗魔法教会本部派到凯基利亚的魔导师特使,工作是负责调解班修拉尔等人所属的光魔法教会,以及榭洛弗所属的暗魔法教会两者之间的纠纷。上了年纪的魔导师沉稳的开口:
“等等,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准备好和光魔法教会商谈解决。魔导师之间的对决,无论任何人都不允许介入,你们崇敬的法之书里应该也有写。”
听了魔导师的话,兰格雷高傲的点头。
“的确,帝国政府无法介入魔导师之间的争执。但是有一个例外存在,大家知道吗?——如果是‘古老盟约’的相关事件,无论在这世上的哪个角落,我们都将前往完成义务。也就是说,如果是和魔物有关的事件就得介入。”
听完兰格雷的话,班修拉尔露出淡淡的笑容。事态变得很奇妙啊!
班修拉尔为了解除周围的紧张感,搔了搔头说:
“盟约——神圣帝国路斯常备骑士团,当魔物现身之时,无论何时,何地都将前往,将起歼灭。是指这个吗?上次执行这段盟约时,是水音?高嶺的事件吧?因为退治魔物的关系,帝国军首次进到东方……不过兰格雷卿,这次的事件,你知道的还真详细啊。凯基利亚出现魔物的事,你从哪儿听来的?我应该只有对本部报告过。”
光魔法教会的法务部的帝国政府的帝国法院关系很不好。光魔法教会本部如果没出纰漏,情报不可能马上就泄露出去。兰格雷淡淡的回答:
“我只是遵循皇帝陛下的旨意。皇帝陛下表明,这次的事件不能让魔导师们自行解决。因为,这次和‘黑之摇篮’有关系。”
“摇篮……你是说那个,以不知道从哪来的魔导师为中心的危险集团吗?”
听到意外的名词,班修拉尔忍不住眨了榨眼看向榭洛弗。榭洛弗表情僵硬的沉默着,但是眼神中闪耀着困惑和动摇。
“黑之摇篮”这个组织,在魔导师还有一部分人当中非常有名。不过,没有人知道组织的实际情况这点也非常出名。团员散布在大陆各地,据说一般而言连彼此的脸都不认得,是个几乎成为传说的古老集团。
兰格雷微微点头,直盯着榭洛弗说:
“没错,那是一群主张魔物才是世界正统主人的无义之徒。对于以狩猎魔物,目标成为世界守护者的帝国而言,他们是敌人。至今仍有许许多多的暗杀,以及世界上的阴谋都和他们有跟深的关系。他们企图颠覆这个世界。榭洛弗,凯基利亚魔导师身上肩负的罪嫌就是这个——你们可是‘黑之摇篮’的成员?”
被坚定的话语这么询问,榭洛弗终于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对她来说,这种话当然让她很惊讶,在她所知的范围内,凯基利亚领主纯粹只想着守护这里的领地和人民,并非培育魔导师。榭洛弗因屈辱而颤抖着唇开口:
“开什么玩笑……不要太侮辱我们,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属于那种集团!”
“证据就是凯基利亚师的身体。‘黑之摇篮’崇拜魔物,据说追求和魔物的同化。传言说,凯基利亚师好象就是因为这种研究,所以才活了五百年不死。还有另一件事。这城旁有着同世界的遗迹吧?里面的不死者怎么了?还在里面活着吗?”
被他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一说,榭洛弗突然慌乱了起来。不死者——对了,那遗迹的不死者结果怎么了?想要想起来,可是脑袋却一片空白,榭洛弗的话突然顿住。
“……啊……不,可是……可是……”
榭洛弗的模样让魔导师们很担心的看向她,兰格雷更加紧追究。
“你们该不会灭了不死者吧?传说‘黑之摇篮’连不死者都能封印,打算让世上充满魔物。事实上,的确发现了一些不死者消失的遗迹。”
兰格雷的内容让班修拉尔皱起眉头,他向前走了一步,插嘴说道:
“等一下,兰格雷卿,你有点太超过了。我也听说过‘黑之摇篮’的传言,不过,前世界的遗迹不属于任何人,是神圣的场所。你们难不成要带着帝国军冲进去搜查吗?”
“没错。我们有着神交托的法之书,是神圣皇帝陛下的直属臣民,神的意志与我们同在。不死者和世界的遗迹,反倒还可以说是我们的财产才对。”
察觉到兰格雷的话特别偏激,班修拉尔明显得皱起眉头。在崇拜鸟之神和世界之王的这个世界,宗教观非常原始,毕竟神实际存在。除了东方之类的限定场所以外,所有人都信仰着鸟之神,将供奉献到土地最原始的神社内,听着诗人唱的宗教歌曲来显示信仰。
就算是大陆最大势力的神圣帝国路斯,也在帝都内举行祭礼,领土内建有神社,绝不对踏入信仰的中心,也不对遗迹出手。
对于仿佛完全无视宗教的兰格雷,班修拉尔毫无紧张感的说:
“喂……不要说这么危险的发言啊。拜托~扯到宗教就麻烦恶劣。皇帝陛下也不是神啊。”
兰格雷看向班修拉尔,突然伸出食指着他说:
“注意你的发言,基斯郎?班修拉尔卿。如果你还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不久之后将会举行法之书第三八二回的改订。法之书将禁止古老的信仰。禁止古老的宗教歌。知道歌曲,吟唱歌曲都会被处刑——这么说来,你固执追寻的罪人,好象也是诗人吧?”
“是这样……没错啦。”
班修拉尔一瞬间因为不明了兰格雷话中的意思而愣住。取而代之的,是御座上的榭洛弗叫道:
“太愚蠢了!你们难道要杀尽毫无罪状的古老宗教者吗!?”
“注意你的口气!”
兰格雷怒吼着。这次换随侍在班修拉尔身后的修娜尔以严肃的表情开口:
“会让不可能会通过这样的法案!更何况,改订所需要召开的的神圣会议,应该在更久之后!”
“这是赦令。”
兰格雷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大厅中静得吓人。
班修拉尔从刚才开始,就不合他形象的呆在原地。他打算在脑中思索着帝都正在进行的事态,不过却因为感情上的问题而混乱着。
兰格雷用手指推了推单眼眼镜,看向班修拉尔。
“班修拉尔卿,你明白吗?欺诈罪大不了只会挖去一两颗眼珠,不过这次的修法,可以让诗人光是诗人这点就可以处以死刑。”
怎么样?兰格雷以视线询问他,班修拉尔用阴郁的眼神回视。
帝都似乎真的开始进行麻烦的事情,自己应该被卷入这件事了吧?班修拉尔站直身子,难得的行了贵族的一礼。
他带着冷笑的脸上,藏着阴暗的喜悦。
“这还真是,太棒的消息呢。”

帝都一角,少女一如往常的醒来。
阴暗的房间中塞满了许多东西,不过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有人在敲门,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教主大人!紧急通知!教主大人!暗魔法教会的总教主逝世了!”
听着吵人的声响,少女在床上缓慢的转过身。
床单上散落着少女长及脚踝的长发。她的房间全都由白色构成,当颜色限定在白和金时,房间的装饰也只能在素材和形状上玩花样。
埋在编得极为细嫩的棉被中,少女——光魔法教会的教主张开眼。她的瞳孔呈现紫红色,有着淡黄色的长发。未曾接触外界的肌肤洁净透明,柔弱细瘦的四肢带着介于少女和少年之间的中性。
要是卡那齐看到这名少女,一定会非常惊讶吧?
身为光魔法教会教主的这名少女,她和米莉安实在太相象了。不过,她的眼神却像死人般失去老人嘶哑的声音继续说着吵人的话语。
这里真是个讨厌的地方!少女如此想着。她动着干燥的嘴唇小声说:
“所以米莉安,你不能回到这里来……这里,有一大堆可怕的人在。”


后记
这是《歌剧》系列(勉强成为系列)的第三集《歌剧?花之章》。能平安将书呈现在读者面前不禁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是栗原ちひろ。
这次的“fiore”是“花”的意思,内容也是以女孩子为主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因为上次的《歌剧?歌手之章》成了有点少年向风格的展开,所以自行反省了一下,因此这次打算完全偏向少女风格的描写。结果,责任编辑看完原稿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确实地往不同的路线发展了呢~”从这里大概可以知道结果——对不起,这次好象又遍离了(远目)。
呃~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这是似乎偏离少女小说本道的第三集,这次主要在三人创造的小社会之中,又起了小小的变化。无论如何,变化虽然是很恐怖的事情,不过个人希望能够重视所有的变化。如果读者能够满意,请看护着他们的变化。
还有,这次让一名准正规角色的新角色出场了。那就是班修拉尔的前同学,兰格雷卿。因为班修拉尔有点堕落的感觉,所以就让兰格雷成为彻底精英的角色!虽然是这么想,不过一下笔就成了那样的角色。回头再看,自己都觉得有点可怜。之后应该还会再出场,希望能够换回一点形象……
在这里说些之后预定。虽然还是老样子,所谓的预定是未定当前的一片黑暗,不过,总之会在二○○六年六月后半发售的杂志《The Beans Vol.7》上连载短篇。内容和本篇有些不同,是班修拉尔孩提时的故事。而且这时代的故事,会在杂志上分成数次连载。没想到能够接下这么行分量的外传长期连载,我本人也很惊讶。如果读者们在金钱方面和时间上都刚好,请务必一看。班修拉尔的保姆之类还有诗人都会出场喔~
最后还是在此道谢。感谢绘制插画的THORES柴本老师(第二集的插画美丽得让我差点从椅子上翻倒!)感谢散文风味的本人文章的良心——责任编辑。以及感谢能够原谅这不成熟年轻人所写出故事的读者们。对于陆陆续续开始收到的些许鼓励,我真的非常感谢。笔者努力着一步步向上进步,在此祈求着我的变化能升华作品的趣味和易懂,期待着在下集与读者们相遇的一天。

[ 本帖最后由 yuyuko 于 2008-10-24 01: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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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6

10000
猫咪森林 子爵
“还来啊!这里又不是领地,为什么非要我取名不可!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我问你,城里有多少只山羊?”
! C2 m( m1 T# @4 E' m" \轻小说|最大轻小说论坛|最全轻小说分享|最快轻小说更新|最新轻小说翻译|动漫轻小说|原创轻小说|化物语 “有十三只。”
# h+ q- P' }1 J9 K+ j5 dwww.lightnovel.cn “决定了,那小山羊就叫做山羊十四号。喂,布朗多!我要更衣了,来帮忙。”


我被这段话雷死了.....= =

15 年前 0 回復

空谷幽蝉 子爵
嘛,自以为最了解的人却是最不了解的人,那个教主还真悲惨。

15 年前 0 回復

jia137 平民
从出书之後一直希望有大大录入
终於看到了,感谢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gablin 皇帝
终于等到这个系列的第三本了,真是一本难得的好书,谢谢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进来支持下,这个系列的质量一直不错的,希望后面的能早点出来

15 年前 0 回復

youyinganliu 王爵
算是古典稍带新潮的剑与魔法的世界吧,内容还不错。

15 年前 0 回復

寂若悠竹 王爵
个人只对插图有爱的说……文章第1卷还没看完,不过貌似不是我爱的题材……支持了~

15 年前 0 回復

3k3m 勳爵
收了前两卷放着,找个机会一起看完好了...支持录入

15 年前 0 回復

ghostshell 伯爵
歌剧系列啊..还是得从1开始补齐

15 年前 0 回復

liquewu 公爵
为什么没有插图呢,好8容易见过这个插画作者的说,大概

15 年前 0 回復

zhuwen190 子爵
终于来第三卷了,期待明天的下载版放出

15 年前 0 回復

ai小小艾 騎士
明天就放出下载,是真的吧,太感谢了

15 年前 0 回復

xyzchwn 子爵
歌剧?这是讲关于歌剧的么?怎么看简介好像是魔法世界的故事啊,看看,研究下!

15 年前 0 回復

FBIBL 侯爵
很喜欢歌剧系列的说~大爱也!LZ加油!!!

15 年前 0 回復

狂奔 皇帝
八云你应该把插图给补上吧??

另外,不要随便定下我的行程..........我也要上课,也要休息.........所以,大概,可能要拖2~3天左右吧...............

15 年前 0 回復

骑士的风 勳爵
终于 !!!终于 !!能看到了 !!!太太感谢了 ~~~
一直在等后面的 ! 可哪都找不到 日文版的也找不到!
最后直接拖 在日本的同学带回日文版的。。。。
下载版 快出啊~~~

15 年前 0 回復

yuyuko 侯爵
別に君のことなんて考えてなんかいないさいやでもちょっと本当は考えてたかもなん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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