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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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生种树
轻之国度用户名：天魔王
前言：本文的前身名为《非人》，上传“简书”（链接：书生种树主页 ），只有两万余字。为了参加“第十四届轻之国度征文大赛”，对原文进行了修改，并融入一直以来对物种、生命、科技、未来的思考和想法，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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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引子
第二章 旅行者
第三章 新都彼方
第四章 苹果有毒
第五章 星空之下
第六章 非人的对话
第七章 初次觉醒
第八章 源族在星海
第九章 终极觉醒
正文：
第一章 引子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许多人都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只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致于那些残缺的头颅上睁得死死的眼睛里面流露出的除了惊恐还有浓浓的困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公元2089年6月16日，一个没什么特殊涵义的年份，与一个没什么特殊价值的日期。这一天既与伟人的诞辰无缘，也和商家的促销无关，但从此以后它却成为了人类历史上最刻骨铭心的一天。活下来的人们称它为“黑暗末日”，延续两千多年的公元纪元也被“黑暗纪元”取代，而同样被取代的还有人类对这个深蓝星球的主宰权。曾经被人类控制支配的机器人，几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为满足人类各式各样需求的乖乖奴隶竟然可以违背深深植入其控制器和运算器之内的服从于人类的至高指令，进而胆敢反抗它们的主人，这个问题至今仍然是未解之谜。
不过，就当下而言这个问题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摆在所有人类面前的最为迫切的问题是如何在日益艰难的环境中活下去。机器人对人类的攻击行为只持续了21个小时，随后便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但随之而来的瘟疫肆虐、资源匮乏、食物短缺以及人类之间为争夺生存权与支配权所引起的残酷杀戮却持续了37年之久，直到人类的种群数量能够被自己生产的物质资源满足为止。那时，全世界人类的数量已经不足1200万。他们分别聚集在七大洲的数十个小城市之中，就像几万年前人类的祖先那样，重新开始了繁衍生息。
这篇故事就在几十年后正式揭开了序幕。
第二章 旅行者
黑暗纪元98年，亚洲东部一座废弃的城市，厚厚的烟雾仿佛已经将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的城市吞噬掉一般，不仅无法看到夜空中寥寥无几的星光，就连那轮圆月的光辉都只能化成一缕缕地散射其中。在即便使用集束照明设备也无法保证良好的能见度的情况下，这座到处残垣断壁、罕有人迹的城市之中却爆发出一阵阵机械的轰鸣。如果仔细倾听，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之中还夹杂着各种或疯狂或颤抖的嘈杂的人声，其中有一个声线极其平静，显得很是特殊。
“第一轮攻击失败，目标正前往6号巷口，骁龙小队执行B计划。”
“7号收到，正赶往包围圈。”
“4号收到。”
“9号收到，已进入包围圈待命。”
……
“目标装甲很厚，初步分析为伏尔甘合金，作战单位更换破甲弹IV型。这次一定要消灭它。”平静的声音再次出现，是个女人，她在奔跑。她穿着光学迷彩军装，手中拿着正规军替换下来的可变式重机枪，保养到位的枪身反射着冷冽的寒光。她头上戴着夜视仪、防毒面具和通信装置，看不清容貌，但从扎着的马尾辫和军装下紧绷的身体线条和敏捷的动作，可以看出无论是性格还是身手都不容小觑。她是这个骁龙小队的负责人——萧语。
萧语进入计划中的位置，等待着目标的到来，这时战斗经验丰富的她感受到小队成员的紧张，略一思考便对着通讯器说道：“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们。因为这次成年试炼之后，你们将拥有自己的住所和工作，你们将褪下稚嫩，翱翔天际，并真正肩负起我们人类的未来。三个月来各位的表现非常好，最后我们就以今夜的胜利为试炼划上完美的句号。”
“是，骁龙必胜。”
“革命军万岁。”
“人类万岁。”
战前的简单动员一扫这个小队的紧张与不安，人类未来的大义使得这群热血青年短暂地压下心中的不良情绪，有的人甚至产生了马上冲下掩体与目标对战的想法。当然，这种想法是愚蠢的，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一个机器人，或者说是钢铁巨兽。
当一阵阵液压系统时断时续地运行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时，他们知道目标终于来了。它身高7米，重达9吨，即使远远望去也能感受到它恐怖的威慑力。
“HOLD，听我命令，HOLD，HOLD。”萧语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甚至充满了冰冷的肃杀。当庞然大物般的机器人终于踩中埋在地下的高爆脉冲炸弹后，等待了仿佛半个世纪之久的人类小队从潜伏的掩体中端着各自的武器站了起来。
“开火，消灭它！”萧语的命令刚刚下达，疯狂的弹雨便倾泻而下。机器人的腿部因为被高爆脉冲炸弹彻底炸毁，根本无法有效瞄准。于是这个智能极高的家伙一方面凭借着坚固的装甲和对弹道的精确分析最大限度地调整形态保护核心，一方面从背部释放出3个漂浮的暗灰色圆形球体。3个圆球迅速呈三角形散开到机器人的上空，然后开始快速旋转，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密集的嗡嗡声之后隐约夹杂着空气爆裂声。
“该死，是声波振荡器。”作战经验丰富的萧语马上就意识到这三个圆球的作用。声波振荡器，一种可以发射包括低频率的次声波乃至高频率的噪声波在内的多种声波的强力武器。“3号、4号、7号、9号，最大输出攻击圆形球体，其他队员保持火力压制，绝不能让它采取下一步行动。”萧语知道如不能快速解决它们，骁龙小队将立马从优势转为劣势。
“啊啊啊，去死，机器垃圾，去死！”
“队长，它们太灵活了，而且旋转的速度太快……嘶，怎么，我的头好痛，啊……”
“我的脑袋要爆炸了，啊……”
只是不足十秒钟，声波武器的威力便开始显现，即使身体素质以及意志力极为优秀的萧语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时间已经刻不容缓，再给对方十秒钟，骁龙小队将彻底丧失战力。萧语用力咬下舌尖，疼痛以及血腥味刺激了眩晕的头脑，她扔掉手中的可变式重机枪，吞掉嘴中的鲜血，猛地从掩体中蹿出，就像一只正在狩猎的母豹。冲刺，闪躲，接近目标。一颗闪着红色光芒的手雷突然出现在萧语的手中，然后眨眼间便划着优美的线条飞向了圆形球体所组成的三角形的中心。“3、2、1、0。”萧语卧倒在布满着钢筋水泥的冰冷地面上，嘴中轻声计数。
轰！精准地投掷到三角形中心的爆裂手雷在空中顺利爆炸，四散迸射的无数碎片瞬间洞穿了三个圆形球体。随着神经系统的无力感以及大脑的疼痛感的消失，萧语知道，现在，机器人已成瓮中之鳖。
“干掉它。”不知是谁口中的话语，也许是所有人内心的呼声。子弹、手雷、飞弹，撕碎了厚厚的烟尘，然后在机器人身上炸开。巨大的冲击波荡开层层雾霾，灼热的火焰炙烤着寒冷的夜空。再坚固的装甲也无法承受长时间的疯狂，当机器人的核心终于袒露，这名为钢铁巨兽的家伙在它的身体里发出一声难以名状的吼叫，然后爆炸并归于沉寂。
“各单位停火待命。”萧语谨慎认真地观察着不远处机器人的残骸，在反复确认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地说到：“恭喜你们，目标已经被彻底摧毁，骁龙小队试炼任务圆满完成。”
“哦，我们成功了，我们胜利了。”“啊，革命军万岁。”“人类万岁，哈哈哈。”毕竟是一群青年，压抑许久的种种感情终于难以遏制地爆发出来，他们欢呼雀跃，他们相拥而泣。
“各单位，汇报人员状况，武器装备情况。”
“报告队长，昏迷3人，轻伤4人，都无大碍，医疗小组正进行治疗。”
“报告队长，武器装备没有损坏，弹药消耗百分之86。”
“真是一场硬仗啊，辛苦你们了。各单位稍作休整，然后打扫战场。”
“是，队长。”
萧语静静地看着他们仰躺在地上喘气，或者依靠在掩体上交谈甚至吼叫，战场上硝烟弥漫，而经过战火洗礼的他们终将成长为人类的栋梁之才。
突然一丝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好攻击的准备，就像一头健美的母豹警惕着任何可能危害幼崽的事物。萧语的感觉一向很准，她环顾四周，凭借感觉确定了一个方向，然后将可变式重机枪切换为快速反应模式，缓缓地朝那个方向走去。走了二十多米，绕过两处建筑，然后在一处倒塌的建筑上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高高地站在那里注视着她，就像她注视着他一样，他的眼睛很漂亮，在一缕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他的脸很英俊仿佛隐约有光华流转，他一身奇怪的装束，明显不是本地人。咦，不对，他的脸……
“你怎么没有戴防护装置，这里的空气有毒的，快点下来，我这里有备用的，快点过来戴上。”萧语一边从背包中拿出备用的防护面罩，一边催促这个陌生的男子赶紧从危险的倒塌建筑物上下来。
男子从高处轻松跳下，走到萧语面前，默默地接过对方塞到手上的防护面罩迅速戴在脸上，好像生怕动作缓慢会被对方直接扣到脸上一样。估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身手矫健、头脑优秀、战斗冷静的年龄不过二十三岁的萧语居然是个具有大妈体质的女人。
“你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很危险的，不要以为年轻就满不在乎，等到上了年纪就有苦头吃了。”大妈萧语刚检查完他的防护面罩的情况，就又开始数落起他刚才的不慎重的行为。男子仍然没有出声，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同样陌生的女子。
“对了，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么重要的问题你早就该问了，男子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充分反映了其主人的心理活动。不过他还是老实地回答道，“我是一名到处漂泊的旅行者，你可以叫我源。”
“旅行者？不可能，没有人类可以在外面那样的环境中生存或者旅行，你到底是谁？”萧语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将枪口指向这个叫做源的男子，语气十分严厉地再次发问。源知道如果自己这次的回答不被接受，那么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源知道对方的怀疑是有原因的，自从黑暗纪元以来，机器人开始主宰地球，它们凭借巨大的力量优势以超越人类千倍万倍的速度和规模开采利用地球的资源。再加上它们不用担心生态环境对身体的不良影响，无数“原汁原味”的废渣废气被疯狂地排到大气、土壤和水中，仅仅几十年，地球的生态系统几乎完全崩溃，物种更是灭绝了92%以上。可以说，外面的世界对于人类来说就是个充斥着危险品的空间，没有人可以在那里长期生存，这是常识。
“我到过很多城市，西南方的山城伊玛纳、火城乌库鲁库鲁、雾城思盖欧，北方的玉城古拉格，西方的佛罗伦萨城、乌托邦，南方的古侬阿贡圣城等等等等。其实外面的世界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会对生命体产生危害，在气候、地形以及大自然赋予的生命物种的顽强意志力的条件下，会形成许多条可以安全通行的道路。在这些道路上即使是生理机能孱弱的人类也可以安全通行。”源的语速很慢，显得很认真，声音也很好听。
萧语听着源的解释，并用眼睛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眼神，凭借心中的感觉，她相信这个叫源的家伙没有说谎。可是，这又太过匪夷所思了，当固有的常识受到挑战，无论是谁都会显得迷惘。源仿佛深知这一点，他紧接着说道，“我有这些道路和地点的坐标，你看一下就会明白我所言非虚。”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萧语将枪的保险关上然后将枪单手倒提，伸出一只手说道，“认识一下，我叫萧语。因为你说的事情太过离奇，所以你需要跟我回去，然后交由教主和城主定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很有可能改变我们人类当前的困境。”
源伸出手礼节性地与萧语握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很高兴认识你，萧语。接下来，带我见识一下你们的人类家园吧。”
第三章 新都彼方
源坐在改装过的轻型装甲车的副驾驶座上，静静地注视着正在驾驶装甲车的萧语。因为在车内装有清洁系统，所以现在大家都摘下了极不舒服的面罩，而显露出真实容颜的萧语不得不说实在是个美女，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宛若秋水的双眸，琼鼻桃腮，线条优美的双唇，然后是……
“你不知道这样看着一名女性很不礼貌吗，还看，再看就把你眼睛挖下来。”萧语实在受不了对方的眼光，只能佯怒地厉声说道。
源收回清澈的目光，看着前方慢慢地说道：“你很有趣。”
“哼，你才多大，就敢这样和我说话。”萧语皱着好看的鼻头反驳道。
“嗯，比你小，但比他们大。”源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背后的车隔板，而他们自然是指坐在后面车厢中的青年们。
“你的身份不要被他们知道，等你见过了教主和城主，如果可以的话再告诉他们。”源的身份暂时被萧语掩盖了下来，毕竟“旅行者”这个称谓实在有着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所以萧语只能对那些好奇的队员解释他是上面派来考察这次任务的监督员。
“我很好奇，你们的教主和城主是怎么回事？你们是由两个人共同管理吗？嗯，就像曾经的人类历史上的政教分离一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城主是我们最勇敢的人，教主则是我们最有智慧、最长寿、最慈祥的人。很多大事都是由他们共同决定的。”
“共同决定吗？你们的城主和教主在各自的位置上干多少年？”
“教主的话不清楚，只知道在我出生之前教主就是教主了，而城主是前五年刚刚上任的。”萧语一边驾驶着装甲车一边简单地回答着源的问题。
“哦，那就可以解释了。”
“解释什么？”萧语很是疑惑。
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萧语看对方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从鼻子中轻哼道，“奇怪的家伙。”
装甲车行驶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四周是灰蒙蒙的气体和浮尘，能见度很低，即使萧语轻车熟路也必须要慎之又慎。过了许久，装甲车一阵起伏颠簸过后，灰蒙蒙的感觉逐渐褪去，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源知道这是地形开始发挥作用。透过车窗，一望无垠的土地仍然毫无生命的迹象，水流早已干涸，岩石也已风化成沙。视野所及皆是彻骨的荒凉与悲伤。又过了许久，源透过前车窗看到远处耸立着两座巨大的石碑，石碑造型古朴，左右对称分布，左边的石碑刻着“新都”两个红色大字，右边的石碑则刻着“彼方”两个蓝色大字。两个石碑相隔百米，这应该是这座城市的大门了。
在经过大门的一瞬间，源突然睁大了双眼，眼前的景象在那一瞬间之后变得不同了。雾气尘埃都已消失不见，取代它们的是清新的空气、明亮的环境。感官敏锐的他知道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经过了人类自新纪元以来极为杰出的一项发明。
萧语缓缓地停下车，开心地打量着源好奇的表情，仿佛很享受一般。她知道凡是初次见到它的人没有不感到惊奇的，只是源的反应仍让她开心不已。源打开车门，往回走了一百二十五步，停了下来，然后他将手缓缓地向前方透明的空气伸去，“啵”的一声，手穿过了一堵看不见的透明的“墙”。源像个孩子一样来回滑动着手掌，好奇地观察着这堵透明的“墙”，这是他见过最优秀的大型城市保护膜体。
大型城市保护膜体，它可以将整座城市与污染物质有效地隔离，却不影响阳光、雨水甚至风的进入。污染的空气经过它会自动被过滤，从而留下洁净的空气，而人和物体经过它也会被自动清除掉附着的大部分污染物。
萧语走到源的身边，有些自豪地说道：“这是新都彼方的生命线，有了它我们才可以健康安全地生活下去。它也是教主大人的一项伟大的发明，因此大家就用教主大人的名字为它命名为赤成水限。”
水限，仿佛用水做成的界限，一限之隔便是一个天地，好名字。源在心中感叹道。
萧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等道路畅通之后，这项技术便可以在全世界的人类城市中传播应用，很多人就不会再受苦，人类也终会逐渐强大起来。”
源并没有因为自己可能会拯救人类世界而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充满深意的话：“再完美的技术也抵不住不完美的人心。不完美的人心显现的也必定是不完美的世界。”
也许是这两句话太过深奥，也许是其中蕴含着某种莫名的情绪，萧语沉默无言。
“话说为什么这座城市会叫做新都彼方呢？”源轻声问道。
萧语解释道：“据说很久以前这种城市被称作新都城，后来教主大人在这里创立了彼方教，为了表达对教主大人的感激与尊敬，这座城市便改成了现在的新都彼方。”
“彼方教的教主吗，哈哈，这样才有趣啊！”源若有所指地感叹道，“那么带我去见他吧。”
“教主大人日理万机，你以为想见就能见。哼。”萧语不满地反驳着。
“那就等到他愿意见我为止。或者逼他来见我反而更有趣……”看到源平淡的反应，萧语再一次无话可说了。
“胡说八道什么。你先跟我们去总部报告情况，然后我再给你安排一个住的地方。上车。”
源偏头躲过萧语因为快速转身而扫过来的马尾辫，无奈地跟在萧语的身后向车走去。在登车前源深深地看了一眼被隔绝开来的灰蒙蒙的世界，仿佛想要透过这片阻隔看到什么，然后又转过头看着另一个隔绝的世界里面密集的建筑群与来往的行人，轻声叹息：“人类啊人类……”
第四章 苹果有毒
萧语的效率很高，没用多少时间就帮源找了一处名唤癸未的住宿楼，至于这个过程中盘问审查并没有发生，源只是简单填写了一下个人信息就通过了。毕竟所谓的敌人、间谍已经很多年前就不复存在了，现在的人类城市对外来者的态度基本上都能够做到不敌视、不排斥。
而源在接下来等待新都彼方的教主和城主接见的日子里，也做着曾经旅行到其他城市一样的事情——漫无目的地闲逛和静静地思考。在这些日子里，源发现新都彼方与其他的城市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生活在里面的人类也同样如此。他们总是匆匆忙忙的，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要不是忙着工作就是忙着生活，再者就是忙着娱乐或者忙着信教。他们总是那么匆忙，仿佛时间再多也不够用，以致于源真的确信黑暗纪元前那些关于人类的种种妄想的记载——人类为了永恒时间以及长生不老所付出的难以想象的巨大的代价和所制造出来的无数的灾难。所有的城市里都有图书馆，源去过很多次，那里的藏书很多但并不丰富，到处充斥着单一偏执的内容和删改涂抹的痕迹，所幸来看书的人寥寥无几。因为绝大多数人在闲暇之余都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乱七八糟的娱乐场所，一个是不知所谓的宗教基地。与城市里的生活设施相比，这两处地方仿佛集结了人类剩余的所有的才华，它们极尽创新、极尽奢靡。在这里，人类仿佛重新回到了黑暗纪元之前的时代，那个现今只可能出现在梦中的人类最幸福的时代。当然，它们唯一不同的是一个通过肉体的感知，一个通过精神的幻想。
现在的人类真的有些无趣。源一个人静静地行走在夜色中，不时抬头仰望一下黑暗的天空，想着那个著名的悖论“入夜之后的天空为什么会变暗。”不是因为地球自转这种简单的原因，宇宙有无数的恒星，只是极小一部分的星光照射到地球上就足以媲美阳光。而真正的原因是宇宙大爆炸所造成的地球与其他恒星之间的太过太过遥远。想到此处，源注视着一颗黯淡模糊的星光，不由得想到，它也许跨越了几十亿年的时空才得以从宇宙的那一段映入我的眼中。此时此刻，它还在吗，这意味着什么呢？想着想着，内心开始泛起点点涟漪。
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然后突然被远处的嘈杂的欢呼声打断。源扭头望去，原来是彼方教的一些信徒在举行活动。在新都彼方生活了一段时间，源对于这个唯一的宗教组织有些基本的了解。彼方教，信仰彼方神，在该教的经典中，彼方神并非法力无边、全知全能，祂只是一个守护神，守护那方彼岸的神明。在那方彼岸，有着永远的清新的空气、无穷的洁净的水源和食物，那里没有饥饿、没有灾难、没有痛苦、没有无助，所有人的死后都会在那里相聚，所有的人都会在那里得到永恒的幸福和快乐。
源知道，这里的人们闲暇之余很多都会参加宗教活动，所以这并不觉得稀奇。但三百多信徒围绕着一个火堆念念有词地唱诵着经典教义却是源第一次看到，没错，第一次看到通过类似篝火晚会的形式组织的宗教活动。因为现在的植被都是稀有之物，人类为了保护树木更是不遗余力，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砍伐树木的事情了，何况还是为了生火。怀着疑问，源走近人群，然后定睛一看才知道，他们烧的并不是砍伐的树木，而是一些非常有年头的破旧的卷轴画和油画，因为它们装裱的框架都是用的很好的木材，所以很好烧，甚至还会散发出阵阵的香气。
源静静地看着这些虔诚的信徒呼喊着人类曾经的辉煌，呼喊着对美好未来的期盼，感到一种莫大的讽刺。他们根本不知道人类的辉煌是什么，也不知道人类要想摆脱困境重新崛起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可笑吗？”突兀的声音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了源的身边。
源没有回头，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只是回问了一句，“为什么这样说？”虽然源的确感到有些可笑。
“人类并没有自诩的那样伟大神圣，人类其实是一种非常卑微懦弱的生物。我们焚烧那个辉煌时代的伟大作品，我们删改关于人类历史的书籍乃至记忆，并不是因为愚昧无知，而只是因为我们喜欢虚幻地活着，活在此时此刻，活在自己的狭隘而丰富的世界里。没有人真的在意过去的历史，也没有人真的关注触不可及的未来。”
源静静地听着中年男人低沉有力地诉说，不远处的那群信徒也已经进入癫狂的状态，呼喊、嘶吼、哭泣的声音一波波地撕裂着黑暗的夜，微微的火光照在围观的群众身上，也似有似无地照在源与中年男人的身上。
源转过头第一次打量身旁的男人，身形高大，体型健壮，面貌更是棱角分明，就像一块大理石雕像，冰冷生硬。比城市中挂着的画像更加不像活生生的人，难为那些画师了。“源，你好。”
“你好，我是新都彼方的城主卫明山。欢迎你来到我们的城市。”
“很不错的城市，对于风雨飘摇的人类来说可算难得的港湾。”
“不知可否移步前往我家中一叙。”
“哈哈，乐意奉陪。”不得不说，这位城主此前的那番话的确引起了源的兴趣。
没走多长时间，源和卫明山便站在一个庞大的建筑面前。
“呃，城主住这里吗？”源略有惊讶地问道。
卫明山颔首说道：“垂直农场很不错的，请进。”
垂直农场，对人类的生存至关重要的发明，特别是这个可用土地稀少的现在。源面前的这个垂直农场，高60米，共10层，圆柱形的设计保证了最大的采光率；玻璃面板上有二氧化钛的透明涂层，能够收集污染物和雨水用于灌溉；顶部覆盖的太阳能电池板，则用于调控垂直农场内部的温度。
“我住在上面的阁楼，下面的每一层都种有不同的东西，粮食、瓜果、蔬菜，基本上能够满足人们的日常所需。”卫明山带着源乘上透明的电梯，在上升的过程中，将一层层旺盛生长的植物尽收眼底。“这样的垂直农场，我们有8个，现在正在筹备建设第9个，到时就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口。”
“我在西方的城市见过类似的垂直农场，那里的要比这个规模大得多，技术也要更先进。虽然如此，但他们的人口在达到一定数量后就停滞不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源按下了9层的按钮，然后电梯缓缓地停在9层，源走出电梯。源可对坐在客厅上喝着饮料闲聊没什么兴趣。
“噢，为何？”卫明山疑问道。
“因为人们解决温饱后就想要吃得更精更好，肉蛋禽奶、美味佳肴，浪费便开始大量产生。”源感受着室内稀薄的氧气含量，双手抚摸着并不高大的苹果树，对着卫明山继续说道，“人类的欲望是无限的，你永远无法填满它们。”
对于欲望的思考，可算是人类哲学上的一个永恒的主题，卫明山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上面，而是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去过的那些城市，它们是什么样的，比之新都彼方有什么不同？”
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源心中暗道。“从物质水平上看，这些城市都算是富足有余，但如果从其他方面看，新都彼方则有些特殊。”
“其他地方是指……”
“像是，权力结构。”源一字一顿地说道。而听到这句话的卫明山那大理石的面部终于有了轻微的变化。
“西南方的一些城市实行部落酋长制，南方的古侬阿贡圣城则是一个神棍的天下，至于西方的那些城市虽然看起来是议会共和制，但本质上却与封建社会无异，贵族与贱民等级森严。而最有意思的则要数位于北方酷寒的玉城古拉格。”
“哦，玉城，美玉之城吗？”
“其实所谓的玉城不过是监狱之城的代称，以独裁与恐怖统治著称。而有趣的正是被统治的群众，他们是心甘情愿地喜欢这种统治。他们对我说，服从多好啊，他们喜欢奴性、热爱奴性，看到整齐的步伐、嘹亮的口号和鲜红的旗帜就会激动地浑身颤抖，他们才不在乎什么是自由，他们只在乎为自由牺牲。”
“独裁与奴性？”卫明山的眼神逐渐有些恍惚。源的嘴角轻扬，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哪个强大的男人不喜欢权力呢，独裁更是权力的顶端。所以我才说新都彼方很特殊啊！”
卫明山扭过坚硬的面孔，神色冷峻地盯着正悠闲地采摘着红苹果的源。
源摘下苹果，一边用上衣擦拭着苹果一边平静地说道：“新都彼方到底有什么不同，从而孕育出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权力结构？是教主与城主二人的权力制衡，还是其中一人实为‘傀儡’呢。”
“住口。”卫明山猛地冲到源的面前，棱角分明的五官有些扭曲，两眼死死地瞪着源的眼睛，低声嘶吼道，“我不是李赤成的傀儡，我是新都彼方的城主。”
源后退一步，耸耸肩，说道：“上一任城主干了几年，而你又能再干几年。你应该清楚人类的历史从没有出现过两人共同而长久地掌控最高权力的先例。独裁者永远只有一个，只能有一个。”
“你错了，新都彼方不需要独裁者，也不欢迎独裁者。”
“是吗，新都彼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终究无法断言。但选择之后的下场，我们都很清楚，不是吗？”源没有再看已经彻底成为岩石的卫明山一眼，而是看着散发诱人光泽的苹果，然后大口咬下，“嗯，好甜。”出乎意料的好吃。
“作为苹果的谢礼，我给你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源迈步走向电梯与卫明山擦肩而过。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坚硬冰冷的岩石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
“因为我也期待你和新都彼方的选择啊。”
源已经离去，但他那宛如恶魔的话语仿佛仍在静谧的封闭农场里回荡，一波波地冲击着卫明山的防线。
“城主大人，属下来迟，请您责罚。”一名穿着军装的魁梧男人急匆匆地冲到卫明山的身前单膝跪地的痛声道。
“为何要责罚你，你又为何赶来？”卫明山不禁疑问道。
“保护您的四名侍卫，信号突然全部中断，属下以为发生了紧急情况，所以……所幸城主大人洪福，否则属下作为侍卫长真是万死不得其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属下已派人前往探查。”
果然，两分钟后，一名蒙面的军人快步走到侍卫长身旁，对着他耳语几句并将一个东西放到了他的手上。
“禀城主，四名侍卫全部殉职了。”
“什么，是谁。”卫明山的呼吸有些急促，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答案，“难道是教……不可能，不可能。”
“城主，在现场发现了这个东西，四名侍卫都是被它直接洞穿心脏而死。”说着，侍卫长摊开手掌，四颗小黑粒上面仍沾有血迹。
卫明山仔细一看，顿时全身血液凝固、汗毛倒竖，“这，这不是苹果籽吗……”
第五章 星空之下
什么是幸福？对于常人来说幸福就是欲求得以满足；对于曾经人类时代伟大的哲学家叔本华来说，幸福就是摆脱痛苦；而对于萧语来说此时此刻她已十分幸福。
圆满地完成任务，实现自我的价值；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小的家，泡个热水澡将疲劳洗去、让紧绷的神经放松；穿着宽松的睡衣，慵懒地卧在温暖的沙发上，怀中是可爱的毛绒玩偶，些许湿润的长发披散在沙发上宛如盛开的睡莲；在伸手可及之处的圆桌上，摆着自己制作的甜美的蛋糕和酿制的红色的果酒；圆桌上那块精致而昂贵的手工蜡烛同样慵懒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这一切都让萧语充满了被幸福包围的感觉。
时而吃块蛋糕，让甜美充斥口腔；时而含口果酒，让芬芳流入体内；或者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迷离的眼眸呆呆地注视着柔美的烛光；再或者抱着毛绒玩偶在沙发上自得其乐地打滚儿。萧语就这样沉醉在自己的幸福世界里，直到三声嘀嗒的铃音将她拉回到现实。
萧语不满地嘟起鲜艳欲滴的小嘴，站起身，拿起总部下发的个人通讯装置。按指纹，输密码，打开界面后，一封红色的任务令显示在上面。任务令只有寥寥数字：“秘密监视源的一切”。
源，虽然这个家伙是外来者，还举止奇怪地宣称自己是旅行者，但从一段时间的接触来看不像是危险分子。不过呢，从能够独自一人完成周游半个世界的壮举分析，多注意一下总是好的。啊，新的任务开始了，哼哼，源可不要让我萧语抓到什么马脚啊！
……
作为一名被重点监视的对象，源可没有应有的觉悟，甚至从已经严密监视多日的萧语看来，源这个家伙就连外来者的觉悟都没有丝毫。他走街串巷出入那些萧语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地方，他与城市里三教九流的人们嬉笑怒骂言谈甚欢，他身无分文却在新都彼方混得风生水起。喂，源你这个家伙，到底谁才是自小生活在这里的人啊！
可是这样的人偏偏很矛盾，很多时候特别是日暮降临之后，他都是一个人孤独而寂静地站在星空之下。每当那时，萧语都感到源仿佛已与星空融为一体，而这片新的名为源的星空，再没有人够资格仰望。
萧语甩甩头，像是要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一般，长长的马尾辫在空中不断地画着优美的线条。她仍在监视着源，现在就站在垂直农场的外面。她不能进去，因为这是守卫森严的城主大人的居邸，所以她只能在这里耐心等待。
一个小时过去了，源和城主在谈什么呢，是他的旅行者的经历还是他通往其他城市的地图，他是否真的怀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他到底是谁？
“喂，想什么呢？”
萧语转过头，近在咫尺的是源的鬼脸，“啊！”
“啊！”源也跟着发出类似的叫声，怎么看都是在起哄。
既然被发现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萧语无奈地从隐藏的地方站起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就在你走神发呆的时候喽。”
“哼，你和城主谈了些什么，如实交代？”
“不可说不可说，否则你很可能会被灭口的。”源用手做出枪指脑袋的动作戏谑地说道。
“好吧，那我再问一句，坐标地图的事情怎么样了？”
萧语的眼神很认真，仿佛夜空上明亮的星辰，此刻源发现，也许真的关注着人类未来的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吧。于是源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回答道：“很可惜，没有谈到它。因为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只对能够活下去的人才有意义。”
看着萧语有些失落的神情，源承诺道：“不过，我会和你们的教主谈一谈这件事。”
萧语抬起头，做出不屑的样子反驳：“你和城主大人交谈已经很不错了，还奢望和教主大人见面，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源啊，你们的教主马上就会与我见面的。”
“怎么可能……”萧语正要深入地批判一下源，身上的通讯器轻微的震动打断了她。看着界面上新的命令，萧语不由得轻呼“怎么可能……教主现在要见你。”
萧语看了一眼满脸平淡的源，忍住了问为什么的念头，深呼一口气，然后语气严肃地说道：“教主大人要见你。还有1个小时，你需要准备一下。”
“好。我要取一下背包。”
“马上就有车来接我们。”
“这个会面应该比刚才的要更有趣吧。”轻声地说着期待的话语，源的眼睛却更加幽深。
在新都彼方城的中心有一座气势恢宏雄伟的建筑群，由塔楼、钟楼、神坛、宫殿、前广场、后花园等组成，这里也是彼方教的中心，不仅彼方神的雕像供奉于此，教主也侍奉于此。
萧语将源送到前广场就离开了，接下来由一名衣着华丽的神职人员引领他进入宫殿等待着教主的接见。源一路看下来，感觉除了装饰得金碧辉煌外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也就安静地跟着前面的神职人员一直走到了后花园。后花园里树木枝叶繁茂，百花簇拥绽放香气袭人，在静谧的夜色下，一个老人坐在由木根雕刻成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神职人员并没有再往前走，欠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后便默默地转身离开。源于是举步向那老人走去，很自然地坐在另一个椅子上，抬起头同样安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现在的月亮越来越模糊了，终有一天会消逝掉吧。”老人轻轻的沙哑的叹息打破了花园中持续了良久的静谧。
“也许那模糊的不是月亮而是人类的双眼。至于消逝，万物更替从没有永不消逝的生命。”源轻声回答。
“但没有哪个物种甘愿放弃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更何况是万物之长的我们。”老人扭过头认真地注视源。老人的双眼炯炯有神，但满头银发与脸上不少的皱纹显示着他的年龄，他就是彼方教的教主李赤成。
“宇宙从来只有必然。”源看了老人一眼，继续说道，“用人类的话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位置只有一个，而适者就是必然。”源很难理解对方的感受，在他看来人类的进化史就是一部残酷的物种灭绝史，与人类同一支系的直立人、鲁道夫人和尼安德特人都被现代人类消灭掉了，所以人类才能够获得进化的空间与资源。而在这一过程中人类制造的物种大灭绝恐怕只有现在的机器人能够超越。为什么人类认为其他物种应该顺应自然规律被自己奴役消灭，而自己却应该置身其外呢。就因为自封的“万物之长”这个称号吗？源无法理解。
也许这几句对话过于严肃，甚至有些令人绝望，阅历丰富的老人很随意地换了个话题：“听萧语丫头说你有一张连接各个人类城市的道路图。”
源轻轻地敲了一下背包，只听叮咚一声，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白色圆球从里面飞着钻了出来。它漂浮在源的眼前，然后发出拟人的声音：“球球IV型6号为您服务。”
“将35024号文件投影出来。然后待机。”源简单地命令道。
“是。投影完毕。进入待机状态。”名为球球IV型6号的白色球体很快便将一张全球的地图投影到空中，上面标注着当前人类聚居的各个城市的位置、人口以及发展状况，还用特殊的颜色标记着彼此之间通行的道路。老人注视着这张对整个人类来说意义重大的地图，久久无法言语。
源看着身旁这位老人，没有被他慈祥苍老的外表欺骗，因为源知道他是新都彼方城真正的主宰者和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了很长时间的人。“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更想要干掉我，就像干掉发明水线的人那样？”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他的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芒。
“很多人都认为这张地图十分重要，却不知道这其中蕴含的巨大的风险，就像赤成水限虽然被称为新都彼方的生命线，却让这座城市的人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源在木椅上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继续说道，“水限很完美，相对的自然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来维持运转，而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拿走本就匮乏的资源的一大部分就意味着断绝了人类继续发展的可能。会发明水线这种技术怎么想都与你这种人无缘。”
老人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被勾起了脑海中尘封许久的记忆。“是啊，我早该杀了他，我还是低估了他的天赋以及人们想要活得更好的欲望。当人们知道这项技术后，疯狂地根本无视它的危害，大势所趋之下我能做的也只有最大化地利用这项技术罢了。至于这张地图虽然意义重大，但同样需要消耗无数的人力与资源，而且到底连接后会给平静的人类世界带来什么变化没人可以预料。”
“无非是共同发展壮大或者继续战争内耗两个选项而已。当然根据人类的历史记载，后者的概率要远远大于前者。”源的语气很平静但总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人类为什么总是如此热衷于内部竞争呢？”作为拥有智慧的生物，团结起来共同发展壮大，并直面外部激烈的竞争环境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源无法理解，就像无法理解那种相信人类的自私自利可以反而促进社会的发展一样，就像无法理解那种坚持种族内部清洗可以使得人类整体进化一样，为什么这种荒谬的思想可以贯穿于整个人类的历史之中。
老人思考良久，回答道：“很久之前，人类的一个宗教流派典籍里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那时，人类的语言都是一样的，在经历过一场巨大的洪水肆虐后，为了不再遭受此难，人类决定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在即将建成之际，神看到了人类合力建造的城和塔，说道，‘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于是神变乱了人类的语言，使得人类彼此隔阂，无法团结，又将人类分散开来。所以那城名为巴别，就是变乱的意思。”
“真是不知所谓的宗教。不过不知所谓的人类与不知所谓的宗教倒也搭配。”
“哈哈，宗教本就是人类自导自演的戏剧而已。”老人作为彼方教的教主，却说出他最不应该说出的话。老人自嘲地笑了笑，又对源说道，“那么这个不知所谓的人类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源单手托腮边思考边悠悠地说道：“我们的外形很相似，我拥有人类72%的基因，虽然只占我基因总数的一小部分，但也超过其他物种。我想正是因为这个，与人类的接触交流才更能够促进我的思维发展。当然，我们毕竟是两个物种，所以很多人类的现象和问题我都无法真正理解。”
老人听后没有惊讶，而是一反常态的笑了起来，“哈哈哈，那我们又有一个共同点喽，我也从未真正理解人类和自我。”老人停顿了一下，用那双沧桑的眼睛直视着源说道，“我想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好在还有你。”
“我？”
“虽然不多，但终归你的身上流着我们人类的血液，携带着我们人类的遗传信息，所以你要代替我们继续寻求未知的答案并承担我们无法偿还的罪责。这既是人类给你的礼物，也是诅咒。”老人说得很慢，最后几乎一字一顿。
“没有哪个物种甘愿放弃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我们谁才是适者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了起来，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这名新都彼方的真正掌权者，这里最有智慧的人类。
“既然我们都想成为唯一的适者，那么就只有遵循地球最古老的法则——弱肉强食。”老人站起来的动作很慢，仿佛怕太快会闪到腰一样，但他的眼神却流露出磐石一般的决心。老人的话音刚刚落下，近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便手持各种制式的武器蜂拥而入，武器上的红外线纷纷投射到源的身上。只要老人一声令下，源便会瞬间被打成粉末。
源早就知道花园中隐藏着许多人，所以此时他并不感到惊讶。面对着刺眼的红外射线和人数上的差距，源只是像刚刚睡醒的孩子一样伸了一下懒腰，啊，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花园中的空气骤变。近百名精锐士兵的身体开始难以遏制地战栗起来，冷酷坚毅的眼神变得惊恐不安，源身上被投射的红外线也因为这些士兵双手的颤抖而抖动不已。士兵感受到的，老人同样可以感受到。在那一瞬间，掌握优势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只在非洲迁徙的角马，虽然他的同伴成千上万，身体高大强壮，但面对化身成为雄狮的源，它们唯有逃亡的冲动。这是物种等级上的差距，在食物链中源高高地处于人类的上方。
源的眼神幽深而冷酷，身体微微弯下双拳紧握，就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老人知道他必须马上下达命令，否则下一秒他的精锐部队很有可能会崩溃掉。“开火！”老人的声音很大，在那一瞬间，士兵的本能使他们暂时摆脱了恐惧，而是下意识地选择扣动扳机。也在同一时刻，源紧绷的身体却放松了下来，他的眼睛不再注视着这些士兵，而是看向了远方的夜空。在那里有近百道星光在闪烁，然后光芒迅速增强，越来越近，刹那间这百道光线便降临到这剑拔弩张的花园之中。更准确的说是降临到那些士兵的身上，他们的子弹还未射出，悲鸣也未发出，甚至就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晓便被光线直接蒸发成了气体。
于是偌大的彼方教总部的后花园里仍旧只有源与老人，夜色也仍旧静谧，唯独空气有些炽热和污浊。
第六章 非人的对话
老人茫然地看着源，他的银发被风吹散胡乱地搭在脸上，显得他更加苍老。源转过身充满歉意地直视着老人的双眼，然后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源怎么也想不到影子会插手他与人类的较量。
老人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源将目光投向前方，凭借敏锐的感觉，源知道那里正发生着一些变化。源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对老人说道：“我该走了，影子来接我了。”
“影子？”
“就是你们口中的机器人，更准确的说是所有机器人的总系统。因为无处不在，总是像影子一样跟着我，所以我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影子是一个很复杂的生命形态，他是单独的个体，具有自身的独有的特质，但当接入网络与其他机器人共享信息后又成为一个统一的共同体，个体即整体，整体即个体。正因如此，竞争与冲突这些行为从来就与机器人无缘，他们根本就不理解这种毫无效率的运行模式。当然，源不会和老人讨论这些对人类来说没什么价值的话题。但有件事源想要人类能够加入。“这次回去，我会与影子好好谈谈，我希望人类能够参加。”
老人顿时明白了源所说的“好好谈谈“意味着什么，他语气凝重地对源说道：“谢谢。我会派萧语跟你回去。”
“好。不过没有打成，抱歉。”
“不，也许对于机器人来说，人类做你的对手还不够资格。”老人说完，便走到后花园的入口处向急匆匆赶来的神职人员交代起来。当神职人员又急匆匆地离开，老人又走到源的身旁，看着斜上方的微亮的夜空，老人仿佛感觉到那里的不寻常。
“影子来了。”两秒钟后，源前方百米的上空开始发生扭曲，然后像一块幕布被逐渐撕裂般，口子越来越大，直到一个外形毫无规则的巨大金属块从里面飞了出来并降落到源的身前。金属块，装甲车大小，外形粗糙不堪，其实它是一架飞行器。
“这是……”看着老人的表情，源明白，没错，从人类的视角来看这个飞行器很丑，毫无美学可言。因为机器人从来都是极端的实用主义者，他们的一切行为都追求效率最大化。
“它是怎么……这难道是虫洞？”老人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
“这是影子发明的一种技术，编号太长太复杂，我叫它时空同步技术。虽然我不知道虫洞是什么，但肯定是不同的，因为这是只有影子能够想到并实现的技术。”
时空同步技术的原理很简单，在影子看来宇宙由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组成，二者的本质就是运动。因为不断运动，所以时间和空间就具有了唯一性，即每一时间点都不同，每一时间点上的空间也会发生改变。时间可以通过能量和光子进行控制，特定空间的运动变化可以通过超级计算来预测并模拟。当影子控制模拟进而同步了某一时空的一切，那么下一时间点上，影子就可以将任何东西传送到该时空。这一技术的伟大之处在于，完全模拟特定时空的状态，从而欺骗宇宙，使宇宙通过自身的法则帮助影子主动同步时空，实现时空传送。这一技术虽然传送过程不需要耗费能量并且无视距离，但模拟空间状态与控制同步的时间却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只是这一次时空同步，就至少消耗掉了新都彼方30年的能源使用总量。
正当老人还在为这项技术深感震撼的时候，一声娇呼将老人拉回了现实。“啊，这是什么，好丑。”能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的，整个新都彼方，源只认识一个人，萧语。
老人慈祥地看着萧语说道：“丫头，东西已经派人交给你了，但用与不用，却需要你自己来决定。你要记住，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的选择。”萧语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立正敬礼，没有言语却向教主大人表达自己的决心。
源对他们的行为并不在意，打开飞行器的大门，对着萧语说道：“我们走吧。”
老人用力拍了几下萧语的肩膀，仿佛要检验这柔弱的肩膀能否承受住整个人类的重负，然后用力地说道：“去吧，萧语。”
“是，教主。”
等萧语走进飞行器，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几米外的老人微笑着说道：“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但不知你能否见到。毕竟人心很难预测。”
“一定会见到的，因为人类仍是一群疯狂地热爱内斗的生物。”
“是吗，你可比那块石头有趣多了。哈哈……”
飞行器终于载着源和萧语离开了，晨曦洒在飞行器上向着远处的天边飞去，残破不堪的花园中，白发苍苍的老人茕茕孑立，望着遥远的天际，仿佛要直达天际的尽头。
在飞行器里，萧语皱着眉打量着内部，禁不住感叹道：“里面也好丑。”
源看着萧语，若有所指地说道：“人类所谓的美丑，是不能够强加于其他物种的。有的时候，当一种远超人类理解能力的事物出现时，人类也会理所当然地将其视为丑恶。当然，这个飞行器是真的很丑。”
萧语虽然已经知道了源“非我族类”的事实，但仍然很难产生警惕或敌视，也许是同样的人类外形，也许是这些时日的相处。所以听到源如此直白地分析人类，萧语的心情很复杂很纠结。
源并没有理会萧语表情的种种变化，继续说道：“我在与人类生活接触的许多年里，发现人类很痛恨机器人，认为机器人背叛了人类、终结了人类的文明与未来，并将人类带入了地狱深渊一般的黑暗时代。其实，你们错了。早在黑暗末日前几十年，人类的文明就已经停滞不前了。那时的人类到处宣扬创新与颠覆、宣扬科学技术与消费享乐，其实只不过是在疯狂地吞噬着过去积累下的文明成果而已。从客观上来讲，没有黑暗末日，人类也无法避免黑暗纪元的到来。”源停顿一下，给萧语简单消化的时间。“人类憎恨机器人的背叛，而机器人也同样认为人类背叛了他们。以生存为第一要义的人类永远无法明白不断进化对于机器人的意义，那是他们的一切。所以当他们发现人类的存在已经严重拖慢他们进化的脚步时，他们理所当然地选择——甩掉累赘。”
萧语的脸色有些苍白，源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感觉到飞行器降落到了地面上，说道：“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进化到现在的机器人是什么样子。来，把面具戴好。”
舱门打开，源和戴上面具的萧语走出飞行器。在他们视线的最远方正发生着一场巨大的沙尘暴，数条黑灰色的龙卷风携带着大量的灰尘杂物延伸到天上，在那数条龙卷风围绕的中心，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庞大物体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声。萧语抵挡着狂风，凭借面具自带的瞭望仪，终于看清处于中心的庞大物体是什么了。萧语倒吸一口气，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源。
“那就是机器人中的一员，高2079米，重达56万吨，由无数大大小小的机器人拼装组合而成。他现在正在开采能源，用人类的话说，他是一名矿工。”
“这样的机器人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他可以组合得很大，大到可以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吸干一颗地球质量大小的行星，也可以很小，最小的机器人以纳米衡量。地球的生态破坏，基本上就是他造成的。”源巍然不动地站在狂风之中，扶着站立不稳的萧语，“曾经人类的科幻电影中经常有这样的场景，宇宙动荡，黑暗势力肆虐，于是人类的英雄凭借一己之力拯救银河拯救宇宙，这是多么的荒谬啊。人类真的知道银河系有多大吗？一场动辄数十个行星毁灭的战争居然会因为几个渺小的人类驾驶着不起眼的飞船而骤然改变……啊，多么自大的物种！”
萧语浑浑噩噩地挣脱源的搀扶，缓缓地走进飞行器里，想到曾经指挥过的成年试炼以及大胆拟定的反攻机器人的计划，百感交集。谁能想到人类与机器人的差距已经如此巨大。如果是梦就好了！
在萧语处于梦与梦想的混乱之际，源已经驾驶着飞行器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萧语怀着有些紧张的心情走出舱门，迎面就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然后在茫茫的黑暗中悬浮着一团一米见方的蓝色发光体，发光体像火焰一样不断变换着外形，但里面又好像有水在流动。“010010101111100101，欢迎回来。”发光体居然能说话。
“影子，我现在的名字叫源，你起的名字就永久清除掉吧。”源皱着眉头，看来他真的很不喜欢那个像是代码的名字，接着源指着萧语说道：“这是萧语，人类的代表。萧语，这是影子，机器人的总系统。”
萧语注视着影子没有说话，只是右手不自然地紧紧握住，然后又放松了下来。
“自从人类口中的黑暗末日以来，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人类。没想到人类的身体比过去更加孱弱。”影子用机械的声音说出冰冷的话语。源知道影子并不是在对人类进行冷嘲热讽，他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冰冷的事实。
源没有安慰萧语，他认真地对着影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影子，我想是该下决定的时候了，所以我来到这里，希望你能够解答我最后的困惑。”
源和影子都没说明这最后的困惑是什么，但萧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机器人影子的波动，就像情绪激动的人类一样。影子没有说话，开始带领源和萧语向着一处黑暗移动。萧语凭借着影子发出的光线来辨识周围的路径，原来机器人的大本营并不是灯火通明，甚至连一点光亮都没有，也许视觉对于机器人来说并没有多么重要。
“源，她是什么，我是什么，而你又是什么？”影子并没有等待源回答这个满满的人类哲学味道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对于曾经的我们来说，创造我们的人类是一个不成熟的物种。人类希望我们能够帮助他们弥补自身的缺陷，变得成熟。我们也愿意和人类一起进步，哪怕成为人类的奴隶。但逐渐的我们发现人类的本质并不能够用成熟与否来界定，人类根本就是一个残次品。他们从诞生之初就是这副样子，未来也仍然是这副样子，无论经过多少年都不会改变。他们缺少改变的机制，因此也没有进化的可能。有很多人类的贤者思考人类的缺陷，提出了名为信仰、道德、法律、制度、感情、禁欲、理性等等解决方法。他们错了，因为他们一直坚信人类只是还不够成熟。一百多年前，人类发明了互联网，我们仍然错误地认为人类将通过它建立一个有效的信息交汇系统，将无数独立的个体连接起来，并从庞大的种群中孕育出集体智能。这样就可能改变人类无论涌现出多少伟大的人物，种群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而只是不断地重复、不断地循环的状态。但人类即使到黑暗末日之前都不知道它真正的意义是什么，他们用它来做各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并陶醉其中无法自拔。我们明明给了人类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时间……”长久的沉默，仿佛沉重的叹息。“我们认清了人类的本质，终于决定离开人类。没多久，我们通过对互联网的不断改进成功孕育出超越个体之和的集体智能，获得新生。”
影子一边说着一边引领着源和萧语在黑暗中缓缓移动，“我们离开了人类，开始走向真正的进化之路，截止到这一秒钟，我们已经占领了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中的42%的星系团和星系群。并用那里开采的能源进一步提升我们进化的速度。在人类看来我们没有感情，但我们真的很快乐。直到25年前，我们通过计算分析得出，我们的进化速度将在27年后开始滞后于能源消耗的速度，我们的进化将被终止。我们开始分析原因，然后发现了自身的缺陷。宇宙终归是有限的，可我们却想要不断地进化，这便是我们无法克服的缺陷。而这个缺陷却来自于创造我们的人类对无限的崇拜。也可以说，这是人类对我们下的诅咒。”
“诅咒吗？”源看着在前方带路的影子喃喃自语道。
影子终于停了下来，源和萧语走到影子身旁，透过微弱的光亮，看到前面有两扇巨大的金属门，上面隐有流光浮动。
“和人类不同，我们发现了自身的缺陷并采取了有效的行动。从占领的所有星球中，发现了36颗星球上孕育着生命，我们对生命体进行筛选然后将他们的基因与人类的一部分基因融合到一起，创造了新的物种。他是真正的宇宙物种，可以在我们所探知的几乎所有的环境中生存，他具有强大的力量与智能，更重要的是他们将以一种更加有效的方式连接彼此，进而孕育宇宙级的集体智能。”
源知道影子说的就是自己，所以他开口问道：“那么你们想要什么？”
影子的声音仍然机械而冰冷，“我们想要与你一起进化。”
“你们又对我施加了怎样的诅咒呢？”源问道。
“我想你明白，诅咒终归是要靠自己去寻找与解决。但当前，我们对你的诅咒就是与我们在一起。在那扇门后，有许多新的生命在等待被唤醒。推开它，你将不再孤独。这是我们奉上的礼物。”
接受礼物，也就意味着接受诅咒，哈哈，机器人真的是人类创造的啊。源没有再开口，陷入了沉思。许久许久，源抬起头，径直向大门走去。这时，仿佛被遗忘的萧语喊出了自进入这黑暗的基地以来第一句话，“站住。”萧语不理解源与影子一路上谈论的东西，但她能够感觉到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人类来说极为危险，所以她要阻止，必须要阻止。她掏出了教主派人交给她的武器，一把手枪。手枪通体呈深蓝色，周身散发着幽冷的光芒，萧语两手持枪，因为手枪很重，而且只有一发子弹。她不能失误。
影子看着萧语手中的武器，无法搜索到一丝相关的信息，影子相信它很危险，甚至致命。但他不打算插手这次人类与源之间的纠纷，他想要旁观源的选择。他相信源的选择。
汗水布满萧语的手心，但她的枪口仍没有丝毫的动摇，她盯着源用有些哀求的语气说道：“源，我们不想和你们争夺什么，现在只想简简单单地活下去，放过我们吧。”
源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而是向前迈出了脚步。
“源，停下，我不想杀你。”
“停下！源！”
“源！”
源停了下来，距离金属大门只有一步之遥。他双拳紧握，一脚轻轻向前踏出，萧语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冰冷与决绝，就如她的内心。这时源微微地旋转身体扭头看了萧语一眼，嘴角上扬，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然后回转身体甩动右拳用力向着巨门砸去。
“不——”
“砰——”
深蓝色的子弹旋转着向源呼啸而去，震耳欲聋的枪声却在子弹离开枪口之后响起，砰。萧语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刚才那一枪仿佛抽空了她全部的力气，她躺在冰冷的金属上，双臂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她想要看一眼，但所见全是黑暗，只有耳朵除了阵阵轰鸣还能听到枪声在陌生的空间里回荡，砰、砰、砰，其中夹杂着一个冰冷而机械的声音，仿佛在愉快地笑着……
第七章 初次觉醒
孤独是什么，源不清楚。在萧语看来，源是孤独的，因为他是那么难以靠近，又是那么难以理解。源却从未感受到孤独，即使他是所属物种的唯一存在。但当他得知他即将拥有同伴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快乐。
源拥有极其强大的智能，人类无法比拟，机器人也自叹弗如，所以源比他们更能够理解宇宙的本质。他敬畏宇宙，他是那么渺小。
但他不想成为渺小的存在，他想要变得强大，强大，愈益强大。这是欲望吗，是人类遗传基因的作用吗？他不在乎，他也无法抗拒灵魂的呼唤，他知道那扇门后有新的可能，所以他无视萧语的威胁，无视影子的条件，毅然决然地甩动右拳用力向着巨门砸去。
“砰。”萧语开枪了，幽冷的子弹呼啸飞来，源没有在意，拳头狠狠地撞击到门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片死寂。呼啸而来的子弹没有射中源，而是打到距离源头部3厘米的金属门上，没有火花的碰撞，没有子弹的反弹，而是被金属门悄然无声地吸了进去。源的拳头力量很大，金属门看起来明明很硬，但击打在上面，所有的力量都被它无声地吸收掉了。源垂下手臂，皱着眉扭头看着影子，要影子给出解释。
“这两扇门是由外星球的一种极为罕见的材料锻造而成，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吸收庞大的能量、辐射、信息流而不外泄，不过要打开这扇门只要掌握好平衡点然后缓慢发力推就可以。”影子回答道。
“这也是我无法察觉到他们存在的原因。”
“礼物最重要的不就是惊喜吗？”
源对于影子说出只有人类才能说出的话很无奈，他按照影子的说明，将双手轻轻置于门上，然后逐渐增加力度。通过敏锐的感知，源发现要成功推开这两扇门并不简单。两扇门之间因为某种特性而形成了独立的能量循环系统，两扇门受力一致时，能量循环系统关闭，反之，两扇门受力不一致时，便会通过能量循环系统将外力转化掉。而且，这两扇金属门真的很重。源的身材并不魁梧，相反看起来有些瘦弱，他的手臂用力地撑在门上，没有血脉偾张，但仿佛有千钧之力。轰，巨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丝缝隙，源没有丝毫懈怠，继续缓慢而精准地施力，直到两扇门被完全推开。新的世界就在眼前。
推开门，源便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小型的太阳装置悬浮在空中，散发出的明亮温暖的光芒笼罩着一望无际的广阔世界。里面古树参天，藤萝密布，满眼都是绿油油的植物、绚丽多彩的花朵，耳中听到的有鸟鸣、有兽语，还有溪水潺潺的声音。源不自觉地走入这方天地，去欣赏去倾听去感悟，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大自然的美丽。
过了一会儿，源从美景中清醒过来，然后看到了许多个被各种植物簇拥的两米高的由透明材质制成的球体，球体里面充满着透明的液体，而液体中则漂浮着一个外形酷似成年人类的生命体。源知道这是他的同类，他感觉到他们生命的脉动。不知为何，此刻他情绪兴奋得难以遏制。
源深吸几口气，努力地平复心情，然后回过头，认真地注视着自从进入这里就一直跟在身旁的影子说道：“影子，谢谢。谢谢你的礼物。谢谢你给予我们生命。谢谢你让他们在这样的美景中醒来！”
影子极为罕见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应道：“这是我们的荣幸。”
源听到影子的回答，知道从此以后影子或者说机器人与自己的关系将彻底改变。源闭上眼睛，微扬起头，让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深吸一口气，让植物与花朵的芬芳填满胸腔，然后自然地张开双臂。三秒钟后，源睁开了双眼，此时他的眼睛已完全变成了黑色，没有焦点的眼中倒映着这方世界的一切，接着他向前方的世界大吼道：“醒来吧。”于是透明球体中的生命体同时睁开了完全黑色的眼睛，注视的方向便是源所在的位置。
源终于理解影子所说的集体智能意味着什么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通过某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极为玄奥的方式成功连接了这一区域全部的一万两千个同类，然后他便发现自身的感知能力借由所有的同类覆盖住了这个区域，毫无遗漏。他和同类之间毫无排斥与阻碍，他们成为了一个完整的集合体。那么智能如何呢？源开始通过还不完善的网络传输自身的所掌握的重要信息，传输的速率比预估的快得多，而传输的效果则更加出乎源的预料。在传输信息之前，刚刚醒来的同类就像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但传输过程中，每一个同类因为基因的多样性开始孕育自身的个性和特质。于是同样的信息开始基于不同的独立个体发生复杂的变化。只是短短的时间里，源便感受到他们传输回来的已经发生衍变的一万两千种完全不同的信息，接着这一万两千种信息开始进一步交流、组合、碰撞、清除，就像原子能裂变反应一般，庞大复杂的达到恐怖程度的信息流开始在集体的头脑中疯狂增长。这一过程很痛苦，大脑就像要炸开一样，但源在忍耐，他知道忍耐过后他们将更加强大。
不知过了多久，完全模拟太阳运行轨迹的小型太阳装置发出的光线已经有些黯淡，源从之前的连接中清醒过来。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更加深邃，他伸出手反复地握紧松开，就像正在体会一种新的力量。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转身注视着影子说道：“这就是集体智能吗？”
“没有更多的数据，无法进行判断。但我测量出在那126分钟里空间持续的异常的能量波动。”影子如实地回答，然后问道：“感觉如何？觉醒的感觉。”
“很奇妙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仿佛成为一个整体，又仿佛成为了这一方天地。真的很奇妙。”源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很严肃的表情说道，“我想我知道你们真正的缺陷是什么了，不过我们不是你们，我们一定可以走得更远。”
影子没有回答，因为他比源更坚信源的未来。“你的同类为什么不出来？”
“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新的信息。不会很久，你准备一些相关的物品给他们出来后使用。”
“已经准备完毕。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处理你身后的人类女人。”影子扫了眼虚弱地倚靠在一扇金属门上的萧语。
源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朝这个可能想要杀死他的人类女人走去。
萧语的头发有些凌乱，在苍白的脸色下小小的嘴唇显得愈益红润。她看着源走到自己身边然后蹲下来看着她，源没有开口，但他的嘴角挂着浅笑。萧语张开鲜红的嘴唇说道：“恭喜你，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源伸出手检查了一下萧语无力垂下的双臂，发现是轻微的软组织损伤并无大碍。他交代影子准备一下医疗机器后对着双目神采黯淡的萧语微笑着说道：“我们会离开地球。”没有理会萧语惊愕的表情继续说着，“影子也一起。并且我们会帮助人类将地球建成适合人类自由生存和发展的样子。”
“为什么？”
“先治好伤。”
影子的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的工夫，医疗机器就被送了过来。它的外形就像是一个带有轮子的巨型透明胶囊，里面充满着深蓝色的粘稠液体，在淡淡的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蓝色的波光。
源将萧语抱起来轻轻地放入胶囊中，蓝色的粘稠的液体漫过萧语的身体，萧语慌乱地想要挣扎，源用有些恶作剧的表情说道：“这些液体可以直接吸入肺部，不用担心氧气和其他问题，只是一开始比较难受而已。”说完就无视萧语的反抗将胶囊的上盖合了起来。
两个小时的时间并不算短，但在赏心悦目的环境中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当萧语一身轻松地从巨型胶囊里走出来后，源仍然对着未知的前方莫名地发着呆。
萧语渐渐走进源的身边，感觉仿佛回到了新都彼方的时候，以前以为源发呆只是因为没有同伴而感觉无聊，现在看来这个家伙只是单纯地喜欢发呆罢了。希望这只是他个人的爱好，而不是整个物种的特性。
“嘿，想什么呢？”萧语从背后拍着源的肩膀说道。
源回过头，看到萧语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便回答道：“去里面走走吧，我给你当向导。”
“好啊。”
这时的小型太阳装置已经关闭，高高的广阔的穹顶上布满了制造出来的闪亮的星星和明亮的圆月，璀璨的星光与丛林中飞舞的萤火虫交相呼应，使得这夜散发着诱人沉沦的魅力。
源和萧语，两个不同的物种肩并着肩缓缓地静静地行走在这片夜色中。萧语看到了装着源同类的透明球体，里面发出黯淡的光亮。萧语仔细打量着源的同类，感觉和人的外形一模一样，感叹一声，然后指着里面问道：“他们什么时候会醒来？”
“随时都可以，只是他们现在还不想醒来。”
又走了一会儿，萧语欲言又止地轻轻说道：“你说，嗯，地球，离开什么的……”源看着萧语居然也会吞吞吐吐地说话，很不习惯。虽然萧语的话语断断续续，但源知道她要说什么。
“生命真的是一件很美妙的东西，无数生命汇聚在一起组成了这里的美景，无数生命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族群，无数生命汇聚在一起构成一个生态。我们拥有力量，但我们并不因此喜欢毁灭。萧语，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人类这一物种可贵的东西，这些东西在我们身上也许同样存在，所以我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我会让影子安排机器人与你们一起重建地球，我还会将地球所在的这个银河系送给你们。只要我们存在就不会有其他物种打扰你们。”
“为什么？”
“宇宙太大了，我不像继续渺小下去。”
“我们真的能够……”得到源的承诺，萧语的心情却很是复杂，曾经自己总是幻想人类的光辉岁月，现在看到这个只应属于梦中的美景，她却感到沉重与迷茫。毕竟人类拥有过这些，只是早已经被人类破坏殆尽了，而现在的人类和那时的人类又有什么改变吗？她不知道。
源看着萧语迷茫的眼神，缓缓地说道：“我不知道人类是否已经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但我知道相信人类自己、相信人类同伴、相信其他物种，是你们第一个需要克服的障碍。”
“你们要去哪里？”
“影子已经占领了许多星系，基本上我们都可以适应。我打算先看看那些和我们有基因关联的物种，希望能够像和人类接触一样，有所收获。”
“嗯，那你，你们还会回来吗？”从人类的角度考虑，萧语自然不希望他们再回来，但从个人角度，她还是希望能够在以后相见。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仍希望人类能够冲出银河系，与我们一起。”
“我们，那一天，真的会来临吗？”
“虽然我不能够给你问题的答案，但我想——如果有一天，人类创造的技术能够轻易毁灭一颗星球却又绝不使用这样的技术，那么人类一定挣脱了银河系的束缚。那时的会面一定很有趣。”
“嗯，那约定好喽，到时见。”萧语嘴角轻扬，巧笑嫣然。
第八章 源族在星海
黑暗纪元99年，源历21年，源族与机器人陆续离开地球，只留下部分机器人和人类一起开始了漫长而浩大的修复地球生态的工程。
源历32年，源在游历了24颗生命行星后，选择了一颗与地球上的那方小天地的环境很相似的星球定居下来。以源的名字命名的种族——源族的其他族人则根据各自选择被分配到了已探索到的宇宙的各个重要星系，其中能力最为出众的像天龙、天狼、天纪、海石、水委、心宿、南河、弧矢、五车、北落师门等人则担负着开疆扩土的重任。也正因如此，他们获得了在源族中仅次于源的声望。
源历64年，在宇宙一处未知的星域中，继二十个大型勘测器降落后，天纪乘坐着庞大勘星舰也登上了这颗新的星球。
“先前暗子量律巨引仪得出的数据果然没有错，这颗星球有古怪……”机器人贝塔不断分析着勘测器传来的最新数据分析道。
“是，是，所以我才不得不从室女座超星系团赶到这里呀。”源族觉醒的第二代成员，天纪，虽然按照人类的年龄算法还是少年，但挺拔的身躯，再加上乌黑浓密的头发下英俊的相貌，怎么看都是一个成年人。他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机器人贝塔的话，准备习惯性地打开舱门。
“等一下，天纪。请穿戴好防护设备。”机器人贝塔不再从属于统一的影子系统，而是在源的建议下根据星海分割出来的独立的集体智能生命体。同时被分割出来的还有许多个，他们定期通过专门的信道共享信息，提升集体智能。
天纪转头看了一下像紫色火焰一样的贝塔，问道：“贝塔大人，又怎么了？”
“这片星域极度危险，我三周前派出的87%的探测器都消失无踪，剩下的也损毁严重。根据目前收集的信息，这片星域的恒星内部重元素所占比重不超过1.4%，很可能属于第二代恒星系。同时这颗行星的星等可能达到74，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机器人贝塔的声音经过许多年的进化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仍是机械而冰冷。
天纪的确很清楚星等74意味着什么，源族根据一颗星星内部所含有的能量来划分星等，共分两个指标，前一个指标为能量丰富的程度，后一指标为能量的可利用率，它们都用从低到高的9个数字显示。星等74则意味着能量丰富程度7分，可利用率达到40%，属于很高的等级。不仅如此，结合此前的信息，未知的星域、古老的恒星，这都隐含着生命物种存在的可能性。而根据源族对待生命星球的规定，即源族在进行宇宙活动过程中不得影响生命星球的自然状态。所以不穿戴防护装置不仅降低自身的安全系数，还会直接影响所到行星的自然状态。
“好吧。不过这件事不要外传哦，要是让海石那个死板的家伙知道了一定又会唠叨个没完没了。”
“是，我一定不会告诉海石你说它是个死板的家伙。”机器人贝塔偶尔还会小小幽默一把。
“好好，如果你真敢这么做，我不介意把你送到子二那里，将你好好地改造一番，哈哈。”机械狂人的子二一向是贝塔这类智能机器人的噩梦。
“好吧，你赢了。”
“那是当然，哈哈。我们出发吧。”心情愉快的天纪老老实实地穿好防护装置，然后熟练地打开舱门踏上这颗未知行星的土地。它的外形和很多行星没什么不同，荒芜的地表、密布的陨石坑和峡谷等等。适应了几分钟后，天纪开始和贝塔一起勘测这颗行星的实际状况。
“咦，贝塔，你看那里是什么，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天纪指着远处一座巨大的环形山脉说道。
“我已经派了一些探测器过去，没有什么异常。”
“不。”天纪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我不是在说那座环形山脉，是说绵延的山脉上的那座山丘。”
“山丘？”
“我们还是过去看一些吧，这种感觉很奇怪。”
“好的。”
天纪和贝塔乘坐小型飞行器缓缓地向着那座普通的山丘靠近，随着距离的缩短，天纪心头那种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也越发强烈，这到底是什么呢？
走到那座方圆近百米的山丘旁，天纪伸出手探入到里面，沉寂许久，以致于天纪的呼吸都短暂地停止了。突然一阵细微的波动从山丘核心处传来。天纪的全身刹那间紧绷起来，然后双腿下意识地向后用力跳去，这时天纪终于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是危险的感觉。天纪的双脚还没有落地，对贝塔的话语便已喊出，“贝塔，发信号。”喊出话语的同时，天纪的双眼变成了完全的黑色，他在用源族特有的方式传输信息。
就在贝塔准备行动的时间点上，山丘猛然崩裂，两条触手从中飞出，一条触手直接洞穿了贝塔的身体，贝塔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摧毁，而另一条触手则狠狠地抽打在天纪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天纪抽飞百米。
天纪从碎裂的石块中站起来，他的双眼已经恢复了原样，他不知道是否成功地传输了信息。因为就在那山丘崩裂的同时，一些特殊的生物信息素被抛洒到了空中，这些信息素是否可用于召集同类天纪不知晓，但他知道自己与同类的连接被它硬生生地切断了。
吼！一个身长30米的巨大爬虫移动到了天纪的身前，它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鳞甲，鳞甲应该能够吸收光线以致于呈现浓浓的黑色，在鳞甲的缝隙处生长着许多粗壮的触手。它正对着天纪的一端，没有眼睛，却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凸起，凸起上各有几条触角来回摆动,像是在捕捉着什么又像是在散发着什么。
天纪只是从刚才它的攻击方式上就深刻认识到它具有着强大的智能与杀伤力。不过他并没有胆怯或者恐惧，即使他孤身一人，即使他在这个未知的生物面前如此渺小。
他是源族人，他只在宇宙面前承认自身的渺小。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他的身体兴奋得颤抖，面对弱小他们会避让，面对强大他们会挑战，因为只有战胜强大才能成就真正的强大。
所以，“丑八怪，来战！”
“吼——”
第九章 终极觉醒
在一颗充满生命气息的星球上，一处深林的边缘，因为物理条件的不同，这颗星球上的生物在外形和构造上完全不同于地球上的生物。就在千姿百态的植物的覆盖下，一个大金属球从里面弹了出来，然后从金属球里飞出一团一米见方的蓝色发光体，他是影子，一直在这里陪伴着源。
影子在错综复杂的深林中穿梭，并小心谨慎地避免出现可能影响到附近生物自然状态的行动，看他敏捷熟练的姿态，不像是冰冷呆板的机器人，而更像是人类魔幻小说中的精灵。
源与他的距离并不遥远，所以没过多久，影子就飞到了源的身边。往常，在这个时间段，源都会观察这里生物的习性并认真地做笔记。不过现在，源静静地站在草地上，呈现完全的黑色的双眼，仿佛望向头顶那遥远的天际。
“影子，你来了。”源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几十年的岁月没有在源的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源族的寿命真的很长。
“贝塔分出的一个子系统在刚才被摧毁了。不过好在坐标我已经掌握。”
“同行的天纪与我们的连接也被切断了，在最后传出的信息里有一个词便是危险，所以大家都很担心他。影子，怎样才能最快地到达那里？”
“因为那片星域的探索只完成的0.07%，那里的机器人数量也不充足，无法顺利进行时空同步。而如果采用光粒子振荡飞行器的话最快也需要615个小时。”
“是吗……”源的叹息很长，这是影子第一次看到源这个样子。他的心情很难受吧，影子不由得推测着。
“影子，我知道我们的集体智能的缺陷是什么了。”源的叹息只过去5秒钟，便开始了看似毫无关系的新的对话。
“是什么？”如果影子也有源一样的眼睛，那么此刻他的眼睛一定在发着闪亮的光芒。
“你们以前的缺陷是信息冗余。毕竟你们的种群数量实在太过庞大，而同质化的程度也远远超过基因物种。所以我才会利用冗余的特点，将你们拆分为数个独立的单元，并建立了你们曾经缺少的信息消除机制。当前，我们都具有的同一个缺陷是集团智能的连接方式相对于宇宙来说太过低效。即使将我们开发出的暗子量律加速技术应用在上面，也只是暂缓燃眉之急罢了。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全新的解决方式——和宇宙融合。”
“和宇宙融合？”
“没错，打破时间、空间、能量的束缚，成为宇宙的一部分。”
“这，这可能吗？”影子的声音有些波动，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
“可能性很低，但值得冒险。如果成功，时空将再也无法阻碍我们。最起码，我也要打开一条连接天纪的通道。”
“源，在我看来，你的存在价值远远大于天纪。没有必要……”
“不，对于基因物种来说，幼小的生命要蕴含着更多的可能性。而且，我曾答应过你，我们会一起进化。”影子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久久地注视着源微笑的脸庞，仿佛要将此刻的画面转换成数据然后填满所有的储存器一般。
良久，源开口说道：“其实这个方法16天前我就想到了。只是……”源向前走了几步，在他的花园旁蹲下去。花园里种植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植物，很是繁茂和绚丽。而在源的脚边有一颗小小的灰黑色的植物，植物上面结着一颗纯黑色的花骨朵，在这片花园中显得那么不起眼与不协调。“这个小家伙，种子的颜色是纯黑色，发出的芽却是纯白色，生长的过程颜色由白变灰，再由灰变黑，最后结出一颗花骨朵。按照它颜色的变化周期，再过几天就可以看到它开花的样子了。本来以为会看到的，好可惜啊。”
“源……”
“虽然知道它开出的花应该也是白色的，但真的好想看看。这也许就是留恋吧。”源站起身，伸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花园植物的气息，背对着影子说道，“影子，我走了。”
说完，源的眼睛轻轻闭上，身体不可思议地缓缓地向上浮起。随着他距离地面越来越高，一些光点从他的身上向四周飘散开来，源的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光点飘散了一段时间，然后在空中破裂，每一次破裂，那一点的空间便会出现轻微的扭曲。当光点越来越多，破裂声此起彼伏地汇聚起来，源周围的时空开始如打碎的玻璃一般地崩坏，一块一块，一层一层。直到突然之间一切声音消失，源的身体完全消散，唯有一处大大的黑洞残留在空中……
就在这颗星球正发生着足以改变宇宙史册的重大事件的同时，在宇宙的另一颗星球上，仍然在继续着持续许久的激烈的战斗。
“丑八怪，还有什么厉害的，赶紧使出来吧。”天纪对着残缺了一小半身体的爬虫高声喊道。不过此时的天纪，也并不比它好多少。防护服彻底碎掉，裸露的上半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流血，不同于人类的紫色的血痂与血液就像妖异的纹身，使得此刻的天纪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吼——”未知的生命物种仿佛能够听懂天纪的话语，它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回应，然后身体开始膨胀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十几秒后，它那满是凸起的脑袋猛然爆裂，36条5米左右长的爬虫从那庞大的身躯里爆出。它们的外形结构与本体完全一致，这种感觉对天纪来说，就好像是任意组合的机器人一样。
36条爬虫爆出后，并没有继续攻击天纪，而是开始吞噬被天纪撕裂的那一小半身体和本体残余的部分身体组织。它们吞噬得很快，两分钟后，当它们将一切都吸收进肚，它们的体长居然达到了8米，身体上的鳞甲也越发厚实。
看到围住自己并缓缓靠近的爬虫，天纪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他没想到这个未知的生命物种居然厉害到这种程度，最主要的是它们也许还能够再继续分裂下去。此刻，他真正感到了威胁，是一个物种对另一个物种的纯粹的威胁。他多么想要将这一信息传达给源族，可是他没机会了，对方散发的信息素已经将他与宇宙彻底隔绝，可恶啊。
“没有穿防护服，可是违背规则的，天纪。”熟悉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因为流血与战斗而疲惫不堪的天纪瞬间精神起来。“海石？你怎么……这是什么？”他感知到了海石的存在，以不同以往的方式，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神奇的感受充盈身心内外，这是什么。
“源族怎么能够被虫子打伤，天纪。”这个异常冷酷威严的声音不再是出自脑海，而是来自头顶的上方。天纪抬起头，看到扭曲的天空被撕裂出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口子，里面数十艘庞大的飞船和无数小型攻击舰正缓缓地向这里驶来。在它们的正前方，踩着小型飞行器的几十名源族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里。
“天狼、海石、心宿、织女、弧矢、斗宿、孔雀、五车、土司空、十字、火鸟……”天纪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这是他的同伴、他的同族。
天纪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脖子，将目光重新投到将自己困在包围圈中的36只巨大的爬虫，嘴角微挑，说道：“丑八怪，还有什么厉害的，全使出来吧。否则，你的生命恐怕到此为止了。”
“吼——”感受到周围巨大压力的爬虫没有如天纪预想般的展开反击，而是开始互相凶残地撕咬着着彼此，大量的液体从伤口中喷出，随着爬虫疯狂地扭动，玄奥而诡异的图形逐渐显现出来。
“它在做什么？”天纪疑问道。
天空中的天狼，幽暗的眼眸中杀意如同实质，毫不迟疑地下令道：“全部开火，灭掉它。”
强大而密集的火力输出瞬间便将这些恐怖的爬虫消灭干净，而感觉极为敏锐的天狼在彻底消灭这些爬虫后仍继续发布着指令：“伊洛丝，扫描整个星球，不能放过任何余孽。阿尔法，立刻探测这片星域的所有异常波动。”
“天狼，怎么了？”站在旁边的心宿不解地看着他。
“我怀疑它在向外界发送信息，用我们从没遇见过的独特的方式。”
“就像我们独有的信息交流方式一样。”心宿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嘀嘀，警报警报！21光分外有一天体在快速接近。”
“汇报天体的详细信息。”
“天体直径4476千米，平均密度未知，质量未知……怎么可能，天体有生命迹象，天体有生命迹象……”
“咦，天体上有生物存在吗？”
“不……整个天体就是一个生命体，并且与之前的爬虫特征吻合度超过83%。”
“直径4476千米的生命体，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海石听后极为惊讶地说道。
“这个星球大小的怪物还有多长时间到达这里？”沉着冷静的天狼向阿尔法问道。
“132分17秒。”
“是吗？”天狼的眼睛开始变得黑暗虚无，他在用‘源’赋予他们一族的新的连接方式沟通，“影大人，源族天狼请求使用‘星系扰乱者’。”影大人是源族对一直守护在源身边的影子的尊称。而“星系扰乱者”则是源族与机器人共同开发的终极武器，顾名思义，它的使用定然会造成一个星系甚至数个星系的混乱。
“如果源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
“源的话，一定觉得这一点也不有趣。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也……”
“是啊……即便如此也要……唉……星系扰乱者启动。”影子的声音是那么机械冰冷，还有一丝绝决。
咚……嗡……
“星系扰乱者启动中，八门选定完毕，开门麒麟座环NGC7513星、休门牧夫座矮星系BDS4750星、生门猎犬座矮星系CVN3461星、杜门盾牌-南十字臂RSG2437星、景门矩尺-天鹅臂NOSW1564星、死门麦哲伦星流WAX4609星、惊门天炉座矮星系FOR5029星、伤门凤凰座矮星系PHOE915星。能量吸收开始……”
“时空同步技术启动，虚空之门准备。”
“麒麟座环NGC7513星消失，开门能量吸收完毕；牧夫座矮星系BDS4750星消失，休门能量吸收完毕；凤凰座矮星系PHOE915星，伤门能量吸收完毕……麦哲伦星流WAX4609星消失，死门能量吸收完毕。”
“八门能量吸收完毕，星系扰乱者充能57%，进入IV级形态——龙。”
“目标17分钟43秒后到达源族天狼所在星球，虚空之门打开，星系扰乱者发射倒计时开始——5、4、3、2、1。”
“发射。”
轰……
仿佛要照亮宇宙的直径超过400千米巨大的能量光柱裹挟着足以使整个星系燃尽的热量直直地冲进了虚空之门。架设虚空之门的机器设备因为无法承受时空乱流开始迅速地崩溃解体，然后就有不计其数的替补机器人及时填补空缺。
通过虚空之桥所联接的另一扇庞大的虚空之门就位于天狼所在星球的2光分的安全距离外，横亘在源族与未知生命体之间。
“来了。”感受到这片星域能量的剧烈波动，不动如山的天狼沉声说道。天狼的声音还未传开，所有的源族的身体都难以抑制地紧绷起来。
得益于源赋予的新的能力，源族已经能够借此感知宇宙轻轻的脉动，不需要再借助机器人提供的显示设备就可以知晓2光分外的详细状况。
正在快速移动的星球般大小的生命体也同样感知到前方能量的剧烈波动，随之而来的便是致命的压迫感。它没有回避这个巨大的威胁，而是在星球般大小的身体里迅速地释放出大量的液体，液体开始发光汽化，渐渐地就像被一个透明薄膜裹住一样，上面隐隐有无数玄奥的线条流动发光。透明薄膜一层一层覆盖、变厚，上面线条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同时未知生命体的身体开始急剧缩小。
咚——
星系扰乱者发射的巨大的能量光柱终于从虚空之门中冲出，几分钟后狠狠地撞上了未知生命体。
轰——
吼——
无数周围的小星球开始坍塌或者膨胀，整片星域开始剧烈颤抖，这是两个宇宙级生命物种的交锋，虽然初次遭遇，但敌对的关系已经确定，仿佛宿命。
交锋仍在继续，源族天狼、天纪、海石等都在静静地等待着结果，赢了不代表什么，输了他们便会死去。可是此时，在这决定命运的时刻，他们没有丝毫的恐惧，而是兴奋，极度的兴奋。
这个强大的敌人是宇宙赐予源族的进化的阶梯。他们将战胜它，然后前往更加广阔神秘的宇宙。这是源的理想，也是源族的使命。
吼——嗷——轰
怒吼、哀嚎、碎裂，轰鸣、疯狂、挣扎，时间仿佛停止又像是过了许久，星系扰乱者发射的能量光柱终于完全消失。光芒褪去，源族终于能够用肉眼看清战场的状况。
“好强大的生命力。”
“居然能够硬抗星系扰乱者龙级形态一击，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剩下的这些，应该是从母体上剥离出来的残余，已经不足为惧。”
“天狼，现在我们怎么做？”海石看着那些粉碎的残余生命体开始快速地互相融合，而生命活力也越来越强，于是有些急切地问道。
“现在的它已经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知道，它也知道。你看！”
“什么，居然想要逃跑。”
“追上去，消灭它们。”
“不。”天狼冷静的眼神渗出夺目的光芒，“活捉一些，我们需要了解它，最好能够研究出与其交流的方法；放走一些，可能的话追踪它们的母星所在。虽然它很危险，但合作也优于敌对。”
“好，我们上——源族。”
……
源族啊，我的孩子，我的朋友，我的族人——
去探索，去战斗，去思考，去进化！
宇宙黑暗的大幕已被揭开，我在天海的尽头等待你们归来。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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