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界怪造II单色的天使【录入完结】


  虚界怪造II单色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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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日日日
  插画|榎波克己
  译者|一杞
  扫图|Ozzie
  录入|ノウザン(石头兄)
  转载请保留以上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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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 * *
  战桥舞弓打从出生时就跟日本刀在一起了。
  据养父母所说,那似乎是舞弓生死不明的亲生父母遗留下来的东西。虽然觉得让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甚至还不懂事的婴儿携带凶器的父母大有问题,但毕竟是双亲给予自己的东西,所以舞弓也养成了随身带刀的习惯。
  然后她想,反正自己放不开这把刀,那就只能成为武士了。
  要成为武士的话,她想变成那种彷佛会在时代剧登场的正义伙伴一般,即劝善惩恶且堂堂正正地生活并战斗的正义武士。
  “正义武士是吗?嗯,这是个了不起的想法呢。”
  总是像天使一样笑着——就舞弓所知,世界上最堂堂正正的义兄接纳了这样的舞弓。
  “……像那样跟义兄大人一同度过的幸福生活,如今也成为过去了。”
  舞弓喃喃自语,沉重地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的,都是因为义母大人固执地不断拜托,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参加这根本没兴趣的茶会。但义母大人自己却一直没现身——虽然义母大人的性格跟生活方式都值得骄傲也让我尊敬,但真希望她能改善没有时间概念这点!”
  喃喃抱怨着不满的和服少女——身穿朴素的深褐色和服,留着跟和服搭不起来的纯白头发,并有同样特异的深红瞳孔。
  战桥舞弓端正地挺直了背,她在简朴的茶室中一动也不动地直挺跪坐着。那是被称为小间的三叠半杨榻米大的房间,中央有着茶道不可欠缺的炉。材质粗糙的嵌入式天花板上点亮着模拟和风的萤光灯。采光窗稍微开了一点,洋溢着翠绿的庭院风情跟光线一同渗透了进来。
  “……先不提那些了。”
  舞弓转了转头,用原本放在膝上交叉的双手按摩着肩膀。
  “好无聊啊。跪坐又会让肩膀僵硬,果然我还是适合在外面挥着刀——虽然值得让我挥刀灭绝的对象没那么容易找到。”
  尽管如此,就这样无所为地等待义母、浪费掉一整天时间的行为也不明智,舞弓这么心想,并看向自己放置在地板上的爱刀。
  那是刀刃长约八十公分,刀身装饰着华丽图样的打刀。刀铭上只刻着《胧武胧》,是舞弓的亲生父母所留下来,并非模拟刀的真正日本刀。
  只要自己希望能身为一名武士而活,就经常离不开刀。虽然今天因为要进行茶道而将刀放在一旁,但舞弓无论是上厕所或到学校,都会带着刀到处走。没有时间概念的艺妓义母,整天关在土墙仓库里的艺术家义父,还有四年前死去、宛如天使般的义兄,大家都训斥过舞弓,认为女孩子不该带着刀到处走。
  “嗯?”
  不发一语眺望着刀的舞弓,因为突然响起的声响而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很近——就在附近,在采光窗的对面,有个惊人的气息从被称为露地的和式庭院中靠近。
  舞弓眯起了双眼,像野兽一般警戒着,她端正姿势并瞪着那方向。
  “……是野狗吗?”
  她将姿势倾向位於右侧的地板框,以便能立刻拿起刀。她注视着正面——那非常适合恬静或寂静等形容词的露地方向。
  ——地藏菩萨,木制的门,滴着露水的桃色绣球花。
  “!”
  滴答地弄脏了高级榻榻米的是刚出炉的鲜血。
  让人想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流着血的女性——
  “舞弓!你、快逃……”
  女性打开通往露地的纸拉门,就在她开口正想呐喊着什么的瞬间,无数的锥状刀刃贯穿了她的手臂、肩膀跟大腿。
  哀嚎,鲜血飞溅——身穿艳丽和服的女性往前方沉重地倒了下去。
  “义母大人!”
  舞弓尖声大叫并绷紧了背,她站起身激动地试图奔向养育舞弓的亲人——义母陆战坂盾乃的身旁。
  “!”
  但舞弓的动作就在那时停住了。
  砰——纸拉门连同周围的墙壁一同爆裂开,细小的碎片随着冲击飞到了舞弓身旁。然后舞弓看见了,看见她无法理解的事物,看见恐怕是袭击盾乃,虽没给予致命伤但却让她受了严重伤害的对象。
  (真愚蠢,以为凭那脆弱的人类身体能够逃离吗?)
  那是毫无感情、仿佛机械一般奇妙扭曲的声音。
  站在那里的是宛如幼小婴儿般的两人。
  不,舞弓立刻察觉到了,他们并非人类。他们是身长大约到舞弓膝盖,外表如同被极为简略化的人类的存在。那生物有着仿佛布偶般质感的肌肤,以及带着光泽的圆形双眼。
  那是白色与黑色、左右对称的生物。
  右侧是感觉有些自大的漆黑躯体,相反的,左侧的躯体则是沐浴着夏日阳光,甚至让人感到耀眼的纯白。两具身体各自从侧头部长出了一对羽翼,黑色那方是宛如恶魔的羽翼,白色那方则是仿佛天使羽翼般、形状微妙的翅膀。虽然很难分辨出性别,但似乎黑色那方是雄性,白色那方是雌性的样子。
  所有一切都正好相反的天使与恶魔,完全不看倒地不动的盾乃,只是用宛如玩偶一般的双眼注视着舞弓。
  在那背后——咻咻咻咻。
  插在盾乃身上的锥状刀刃,彷佛连着看不见的线一般,逐渐被吸入露地之中。在刀刃的前方,一个态度严肃、服装特异的人物正无声地站在那里。
  那是用仿佛黑暗一般、让人感到不安的披风覆盖住全身的人物。在披风之下,可以窥见闪着黑色光芒的轻型盔甲。无论是容貌、性别或年龄,都因为那有着华丽装饰的盔甲而无法判别。
  从白与黑的生物身上感觉不到类似知性的东西,刚才的声音似乎是这家伙发出来的。舞弓一边这么心想,一边让斗气循环全身。
  (哦?你不害怕吗?外表虽是公主,不过内心似乎是武士啊。)
  天使跟恶魔突然往左右退下,位于舞弓正面的漆黑人物走进了狭窄的茶室当中。那发言让舞弓感到火大,尤其盾乃受伤一事更让她气愤不已。
  “无礼的家伙!”
  舞弓以仿佛能撕裂丝绸般的气势这么大叫。
  “不仅伤害了义母大人,还胆敢穿着鞋子踏入小间!”
  散发着异样气氛的侵入者们既不畏惧,也没有被舞弓的气势压倒。但黑色盔甲用仿佛在轻视他人一般的傲慢态度回应着大叫的舞弓。
  (无礼的家伙是你。这可是在神的面前,你最好收敛一点。)
  “你说神?”
  舞弓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咬牙切齿地瞪着敌人。从那名人物身上,即使不发出声音,也传来一股威严的气魄。
  黑色盔甲只出声笑了笑。
  (我身边带着天使跟恶魔,除了神之外还能是什么?)
  舞弓也不服输地笑着说道:“那还真是个欠缺礼仪教养的神啊,尊崇你的信徒想必很辛苦吧。”
  舞弓伸手拿起日本刀,威吓着那名自称是神的人物。
  但是,她无法行动。受伤的盾乃在她身旁,流出的鲜血绝非少量。要是被刚才从未见过的武器再攻击一次的话,一切就结束了,盾乃一定会死。对方也了解这一点,他们以盾乃为盾牌和舞弓对立着。
  (慢点,战桥舞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黑色盔甲做出牵制,短暂地拍响了几次手。
  拍手?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拍手?
  她正感到疑问,黑色盔甲便彷佛以紧绷的舞弓为乐一般,摊开了双手。
  (你不想知道你的义兄——陆战坂炮矢死掉的理由吗?)
  “!”
  舞弓变了表情。四年前,舞弓的义兄——陆战坂炮矢因为遭遇突然的灾难而死。她还记得,温柔且有着彷佛天使般容貌的炮矢,那不知因恐惧或剧烈疼痛而绷紧的脸、吐出舌头并僵硬的凄惨尸体。
  她看到那模样,内心这么想——不是对神而是对义兄发誓,自己一定要找出让炮矢变成这种模样的犯人,并彻底毁灭他。
  难道说——
  黑色盔甲看似愉快——彷佛真的很愉快似地笑着,他用低沉诡异的声音咯咯咯地窃笑。
  舞弓理解了,这种家伙才不是神,他只是邪恶的义兄的仇人,如此而已。
  光凭这一点,就有充分的理由去讨伐他了。
  <!>
  白色天使似乎是理解了舞弓的决心,她一脸害怕的表情跳到露地上,并逃了出去。神看也不看她一眼,一边继续说道一边抱起了黑色的恶魔。
  (那么,还剩下七天,在这期间内找出她并漂亮地杀了她吧。当然,你也可以找出并杀掉我们,不过这么做比较困难就是了。然后,你要在游戏中胜利,超越你的义兄。)
  这番话毫不客气地刺进了舞弓心中深邃且柔软的地方。
  她总是当成目标的完美义兄陆战坂炮矢——自己要超越他。那就像是蜂蜜一般淫靡,且不知为何带有让人感到恐惧的诱惑。
  (对了,当然我们也会尽全力妨碍你,请你做好心理准备。那么,期待你的活跃表现,要是你一下子就败北,我们也会觉得很无聊啊。)
  就在舞弓思考的时候,漆黑的两人以灵活的动作从视野中消失了,但还可以看到在露地对面、专心逃跑的白色天使。
  舞弓有一瞬间犹豫着该追向哪边,但她摇了摇头,走近倒下的盾乃并确认她的伤势,接着前往主屋。她的出血相当严重,必须叫救护车才行。
  “义母大人,您是个坚强的人,不能为了这种事而死……”
  杀害义兄并伤了义母,真实身分不明的“神”。
  不可原谅!绝对要用自己的正义歼灭他。
  舞弓握紧全长八十公分的日本刀,决定参加那杀害了义兄的游戏。
  为了歼灭邪恶并拯救世界,还有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为了成为正义的武士。

  第一章 圣战少女
  * * *
  “——打开现界的门扉,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
  空井伊依俐落地交叉双手,让戴在手腕上的纯白手镯摩擦并发出声响。
  她有比平均梢矮的身高,活泼伸展着的漆黑双马尾,悬挂在胸前的骷髅顷链,还有率直的眼眸。
  手镯发出锵一声的清脆摩擦声。
  “越过寻求尸体的魔窟,分开刀剑的山岳。”
  无尽遥远的相邻世界——虚界。
  在这边的世界——现界中生活的人类要干涉虚界时,需要借助某种金属。那金属俗称虚界石,用途为连接现界跟虚界的出入口。
  伊依套在双腕上的手镯便是使用那种金属制成,这手镯可以依照拥有者的意思,随时对虚界进行千涉。现在,用这种金属能办到的事,只有召唤虚界的生物——即所谓的怪造生物而已。
  然后研究、解析怪造出来的怪造生物,以解开虚界全貌的学问,一般称之为虚界怪造学。
  空井伊依是以专攻怪造学的学者——怪造学者为目标的女高中生。
  “游过涂着墨水的小河,跑过叠着碎石的海滩。”
  怪造需要被称为“门”的那副手镯,还有“咒文”以及“咒印”。咒文是指伊依嘴里低喃着的话语,咒印则是伊依在念咒文时所刻画出来的手腕或手指动作。透过这道“门”,理论上伊依现在是跟虚界相连,她的双腕则为了寻找目标的怪造生物而探索着虚界的世界。
  “在冰之国的三号地区,冻结住的乾枯大树附近。”
  伊依嘴里念的咒文是怪造学者所制订的虚界地名,藉由将咒文念出声,伊依可以在感觉上掌握住虚界的情况。还有在虚界的海洋跟山里,都必须刻画出各自规定的咒印,否则就会迷路。当然就算迷路也不至于会因此回不来,但就无法怪造出原本想找的怪造生物了。
  想找的怪造生物——桃子。
  伊依用力咬了咬牙。
  曾经有个名为桃子的怪造生物。那是伊依所命名、只属于她的名字,她所属种别的正式名称是“雪童”。她有着不可思议的白色头发、几乎是同样颜色的振袖、斗大的眼珠跟鲜红的木屐,并握着黑色扇子,拥有冻结物体的能力。
  五年前伊依十岁的时候,她有生以来首次怪造出来的怪造生物便是桃子。之后,两人就一直一起生活,一同欢笑、生气、流泪,偶尔也会起争执。尽管如此,她还是比任何人都重要,伊依就像对待家人一般地疼爱着她。
  怪造生物是朋友,这就是空井伊依的怪造学。
  桃子是让伊依产生这种想法的恩人,而且在跟父亲离别、母亲病死,单独一人被丢在陌生世界时,只有桃子拉了伊依一把。
  伊依喜欢桃子。
  桃子就仿佛难得的宝物一般,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但是桃子她——那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在两个月前发生的某个凄惨事件当中,被名为“凤凰”的强大怪造生物给燃烧殆尽。为了保护伊依,她用那娇小的身体将伊依推开。
  然后,伊依失去了全部。
  怪造生物是朋友。伊依甚至舍弃了心中那绝对的信条,杀了怪造生物——杀了“凤凰”。打破禁忌并失去亲友後,伊依成了一具空壳。
  她心想这样也无妨。她一度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惩罚,因为她害死亲友、杀了称呼为朋友的怪造生物,自己亲身否定了应该紧抓住的信念。
  但是,那只是在撒娇罢了,只是自己太过脆弱而已——现在她是这么想的。
  由于朋友的鼓励和数师的督促,伊依尽管内心怀抱着伤口,也逐渐搜集起粉碎成屑末的自我意识,再度构筑出朝着梦想前进的自己。
  即使到现在,构筑行动依然持续着。
  或许自己一生都逃离不了,无法从名为过去罪孽的束缚当中获得解脱。
  “在闪耀着白光的初雪上方。”
  伊依咏唱了所有怪造她所需要的咒文,了解到不像往常一般有所回应时,伊依尽管眼里浮现出泪水,仍然试着预测并找寻其他场所。
  “霜降山的锯齿河川边,阳光流泄的白色花田。”
  她知道的,“雪童”桃子已死了。伊依亲眼目睹了现场,不会错的。但是两个月前,在不知是梦或现实的瞹昧意识当中,伊依听见了。那时不知是偶然或必然所怪造出来的虚界支配者——
  魔王,承诺要让桃子复活、使她再生的约定。
  当然像那种邪恶集合体所说的话,伊依并不怎么相信。尽管如此,只有那番话支持着伊依走过来,这点也是事实。桃子说不定还活着,不!说不定复活了,所以自己就继续怪造吧。但现实却跟魔王所说的话相反,伊依根本找不到桃子的踪影。
  伊依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感觉自己就像被虚界的全部给拒绝一样。
  她知道的,桃子已死了,是自己害死她的。
  因此,伊依才要变得更坚强、变得更强大、变得更可靠,她再也不要让怪造生物死去了。
  自己是非常软弱无力的。伊依有所自觉,因而她才必须变得更强。
  <你想要力量吗?>
  伊依的背后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彷佛混入污泥一般诡异且让人感到恶心的声音响起。
  伊依中断咒文的咏唱,用身体承受着不知何时开始下起的雨滴。
  自己没有听错,那是回响在胸口空洞中的声音。
  <那就乞求吧,只要那么做就行了。乞求吧!只要你希望,我就给予你将世界之光打入不合理的黑暗之中、将地上的树丛连根拔起的力量吧。>
  那是光听就让人感到严重不安的邪恶语调,彷佛很耳熟又很陌生,感觉就像是黑暗本身、会出现在恶梦当中那种没有固定形状的怪物一般的声音。
  面对连续几天几夜都能听见的那个声音,伊依今天也是平静地回答:
  “我不需要。”
  她用直率的眼眸注视着前方。
  “我不需要什么力量。就算靠着力量想做什么,也只会破坏并杀了对方而已。”
  在“凤凰”的事件当中,伊依因为一时的感情而使用了最强的力量,结果之后残留下来的只有焦土。那种力量——那种恐怖的力量,拥有再多也没有意义。
  自己或许非常软弱无力。但是,实现自己的梦想并不需要力量。
  她希望打造出怪造生物跟人类一起生活的世界。要是为此使用力量来杀掉反对者,那全部都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看到清楚表示拒绝的伊依,声音立刻消失无踪了。
  但是,这声音确实对自己很有吸引力。无法保护桃子的自己、杀了“凤凰”的自己,只要是力量、只要不弄错使用方法,不也能成为最棒的手段吗?
  <没错,所以——>
  “请你你消失。”
  不,即使如此,自己还是不需要什么力量,至少不需要那种他人所给予、过分强大的力量。
  自己要靠自己变强,这就是伊依的决心。
  “下雨吗……”
  宛如眼泪一般大颗的水滴渗入了伊依的头发之中,流过脸颊跟下颚并逐渐滴落。伊依连忙躲到巨大的樟树下避雨。
  场所是距离伊依所居住的学生宿舍徒步约十分钟,通过伊依所就读的古顷怪造高中一旁,在并排着无数即将倒闭的办公大楼的道路尽头,仿佛偶然会想起一般存在着的公园。它名叫鬼颈公园这种仿佛有什么由来的名字,是个宽广的公园。里面并没有游乐设施,只有树木漫无秩序地并排着,脚边则因杂乱的石头、杂草或树根而凹凸不平。公园相当阴暗,稍微走进深处就什么也看不见,非常危险。因此没有任何人会靠近这里。
  正因为是这样的公园,所以如果要进行秘密行动,这正是绝佳的场所。
  伊依每天都在这里怪造桃子——保护伊依而被火焰燃烧殆尽的温柔“雪童”。伊依的赎罪行为就是不停地寻找她,但根本找不到,不可能找得到。尽管如此,伊依仍然不放弃。虽然好几次被黑暗中所传来“没有意义”、“白费力气”的声音给击败并哽咽啜泣,但伊依仍然不灰心,今天也继续寻找着她。
  她知道的,桃子死了。
  她再也听不到桃子说着“咕噜沙丹啾拉”那可爱的声音了。
  尽管如此,伊依仍然不放弃,因为她决定不放弃了。
  “……好像不会停呢。”
  ‘笨蛋!所以我不是说了,叫你早点收工吗?’
  瞬间,伊依的胸前——骷髅项链发出了回荡在脑内的阴险声音。这项练当中封印着伊依的父亲——空井灭作的灵魂。三年前,因为留在怪造学历史上的重大意外而死亡的伟大父亲,现在正身为无论伊依怎么拒绝、怎么努力,也绝对拿不下来的诅咒道具,难缠地苟延残喘着。
  两个月前,明明已经实现了他想看看魔王的愿望,但这碍事的家伙却丝毫没有要成佛的样子。他用只有伊依跟怪造生物才听得见的声音说着废话,明明已经不想再听他罗唆了。
  灭作根本不明白伊依内心的这些想法,仍然像往常一般用自大的语气给着建议。
  ‘嗯~~这样看来,用跑得回宿舍比较好吧?感觉这可不是阵雨,而是之后会下起大雨的样子。我可不会原谅你因为淋雨感冒,而无法上课的状况啊。’
  “嗯……”
  由于伊依小时候几乎是被监禁着养大的,所以她没什么抵抗力,在换季的时候一定会感冒。
  所以虽说只是这种程度的小雨,也必须小心才行。
  伊依下定决心,穿过宁静的公园。由于下雨的缘故,视野相当地模糊。虽然不是什么大雨,但这场所原本就相当阴暗,所以打从一开始就看不清脚边踩的地方。
  “哇!”
  因此,她没注意到那些被泥土弄脏的漆黑树根,被绊倒并跌了一跤。伊依夸张地滑倒在地,将项链压垮并撞上了额头,原本穿着的皮鞋也转啊转地飞了出去。
  “唔哇……好痛,而且衣服都沾满泥巴了……”
  虽说原本就是弄脏也不打紧的服装,但还是有点震惊,何况被雨淋湿的地面发出一股像是腐叶土的恶心臭味。
  “奇怪?鞋子、鞋子呢?爸爸你有看见飞到哪去了吗?”
  伊依站起身四处张望,但不知是否变成了保护色,伊依根本没看见皮鞋的踪影。
  ‘唉~~这个糊涂蛋……’
  灭作发出无奈的声音,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那是什么啊?’
  “怎么了吗,爸爸?”
  伊依的表情也变得锐利。
  ‘——是怪造生物,不过很弱,应该说——快嗝屁了?虽然气息弱到我都没发现,但他往这边靠近了。’
  “怪造生物?”
  灭作在死后,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到骷髅项链里面。据说那项链原本是拥有封印人类灵魂能力的怪造生物。
  然后,虽然这点是相当多人知道的事实,但其实怪造生物可以察觉其他怪造生物的气息。灭作就是靠他那唯一的便利机能,察觉了怪造生物在接近吧?
  伊依点了点头,决定先躲到附近的树荫底下。
  要是以前,她在这种时候根本无法做出反应,只会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而已。但越过生死线之后,伊依身上的“天真”成分已经变少了。瞬间的错误判断会夺走重要的事物,有时也会因为一点小疏怱而使得某人丧命,伊依知道了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
  ‘要来啰。’
  在灭作出声的同时,一个娇小的怪造生物拨开草丛,现出了身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强烈鲜明的白色。
  仿佛在阴暗公园的黑暗之中点起灯火一般,那是只能用美丽来形容的纯白。那无瑕的纯白一边淋着雨一边吸了一口气,并用害怕的表情看着伊依。
  “啊!”
  为什么呢?
  伊依吃惊地张大了眼,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小桃子?”
  ‘不是啦,你看清楚。’灭作冷静地说。
  那仿佛感到害怕、察觉到伊依存在而缩起身子的生物,确实不是“雪童”桃子。似乎是因为她整体纯白的形象,使得伊依弄错对象了。
  娇小怪造生物的特徵是从侧头部垂下来的白色羽翼,她用蹒跚的脚步走近之后,仿佛用尽力量似地当场倒了下去。伊依慌忙飞奔到她身旁,在近距离观察那不知是否因为昏厥而无法动弹的身体。
  只见她遍体鳞伤。
  身上四处可见明显的擦伤和割伤,漂亮的羽翼也凄惨地被血跟泥巴弄脏了。伊依不禁抱紧了她,且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愤怒——是谁做出这种事?
  ‘她衰弱得很严重啊。不过,不用担心这家伙的伤势,她身上没有一处是致命伤。但是,这怪造生物是什么啊?好像看过又好像没看过。’
  灭作感到不可思议地说道。
  “怪消!”
  伊依无视于灭作的话而唱起了咒文,但该说果然如此吗?结果并没有任何反应。
  怪消——也就是将怪造生物送回虚界,是怪造的相反词。基本上怪造生物在回到虚界的同时,大部分的伤口都会痊愈。
  但是怪消也有一定的规则,只有怪造出那名怪造生物的怪造学者可以进行怪消而已。例外是在怪造生物睡着或昏厥、受伤而变得虚弱的时候,即使是其他怪造学者也有可能怪消成功。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但咒文在这名怪造生物身上却没有起反应。
  为什么?虽然伊依感到愤慨,但也无法丢下她不管,于是伊依抱起她踏上回程。总之,既然无法怪消,就只能在现界治疗了。虽然不晓得靠急救箱能替怪造生物紧急救治到何种程度……
  “给我站住!”刹那间,锐利且沉重的少女声音回荡在四周。
  伊依像是爆裂开来似地转过头去,在视线前方——
  “你最好远离那怪造生物。”
  只见白头发配上日本刀——异样的少女正站在那里。
  少女强烈的目光和伊依漆黑的眼眸,宛如命运般地交错。

  * * *
  戴着蜘蛛网图样的头巾,肩膀悬挂着日本刀。她的身体装饰着无数银饰,深红瞳孔配上纯白头发,宛如白化症患者的外表一般。手腕上可以略微看见的物体莫非是“门”吗?
  “你用不着那么警戒。”
  她仿佛公主又像是千金小姐一般,不屈不卑且威风凛凛地现身。自信——那是将自己的存在掌握成一个确切的东西,并对它没有任何不满或不安的完美站姿。
  在蒙胧细雨之中,高大的少女笔直地眺望着伊依。
  她低喃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嗯,打从登场方式就弄错了啊……就算是我,也没预料到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又下着雨之中,会有人站在那里。总之——”
  瞬间,少女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留地拔出刀。
  她应该是拔刀了——伊依心想,但伊依没能看见那动作。
  等她察觉时,耳边响起了像是挖凿又像是切割的刺耳声音,少女已将刀收回刀鞘,那是双眼无法捕捉动作的拔刀术。一般说来,应该是无法从肩膀这样拔刀就砍的,但少女却用没握刀的左手灵活地按着刀鞘,成功完成了这困难的技巧。
  咕、咕——在少女的背后,绝不算细的树木倾斜倒下。只见树叶飞舞并响起了地鸣,眼前的光景逐渐产生变化。
  ——她砍了吗?
  被宛如吹雪一般飞舞的树叶包围着,手持日本刀的少女姿势挺直地看向伊依。
  “上天下地世人皆呼唤着我,要我打倒罪恶——应该这么说吗?”
  莫名伟大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的样子,那声音就像不会区分善恶的天真小孩一般。
  ——倒不如说,刚才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吗?
  伊依无法动弹,也无法做出反应。她只是像要守护一般地双手抱住依然昏厥的怪造生物,任雨拍打着她,并注视着有些与众不同的少女。
  少女优雅地行了个礼之后拾起头来。
  “我的名字是战桥舞弓,是正义的伙伴。”
  这个人一脸认真地报上名字,但伊依越发不知该如何对应,整个人僵硬起来。
  正义的伙伴?守护弱小、压制权势、除恶扶善的正义使者?只有小学低年级以前的学生,才会认真地这么自称吧?
  伊依这么心想。但是,她那原因不明却自信满满的态度,总觉得让人无法反驳。名为战桥舞弓这个难以发音的名字的少女,拥有那种让人不由分说的气势。
  “那么——”
  雨静静下着,周遭非常平静,只听得见刚才树木倒下的回声至今仍回荡在四周。舞弓那彷佛硬是染色出来的白发滑落着雨滴。
  “报上名后就已经解决了一件事,也演出了登场画面。之后该怎么做呢——对了,我说你啊,可以把那个怪造生物交给我吗?”
  “咦?”
  伊依将视线移向手臂中的怪造生物身上。
  遍体鳞伤的怪造生物,追逐她而来的少女——这表示伤了这个怪造生物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眼前的少女。
  ——我要保护这个怪造生物才行!
  不可以让那么害怕且遍体鳞伤成这样逃了出来的怪造生物,再遇到更危险的状况了——伊依这么心想。
  虽然她这么想,但这个少女好可怕。
  是什么呢?虽然那宛如洗链凶器般的外表也可能是原因,但她还有种身分不明、并非普通人的异常感。
  伊依用力紧抱住怪造生物,并瞪着舞弓。
  “这个怪造生物是舞弓小姐你怪造出来的吗?”
  “正是那样。”
  舞弓不知为何移开视线答道。
  “虽然是我怪造出来的,但我却没能成功控制住而让她逃走,闪此我才会大费周章地追了上来。你能把那个怪造生物还给我吗?”
  “……”
  为什么?舞弓这番言行让伊依感到奇妙的圈套存在。为了摸索出那疑问的真相,伊依慎重地紧盯着看似从容的舞弓的站姿。
  链条吊饰、货币吊饰、项链吊饰、念珠别针——装饰着她身体的无数银饰,反射着从云间缝隙暧昧地照射下来的月光而闪耀着光芒。那凶恶的光芒,就像是潜藏在黑暗中无数野兽的瞳孔一般。
  可是,伊依并不退缩。当然她是害怕得双脚颤抖,但她仍挺身而出,率直地做出宣言。
  “……我决定了,我不会将这个怪造生物交给你。”
  舞弓一边的眉毛往上抽动。
  “为何?”
  “你说为何——”
  伊依平静地说道:
  “如果这个怪造生物是你怪造出来的,你只要当场进行怪消就好了。如果你说你办不到这点,那表示这个怪造生物并非你怪造出来的怪造生物。没错,如果这个怪造生物是你的怪造生物,根本不用寻求我的同意,你应该只要一声咒文就能将她回收才对。”
  除了少数例外,只有怪造出那名怪造生物的怪造学者才能进行怪消。还有,那名怪造生物如果不是在怪造学者肉眼可以确认的距离之内,是无法怪消的。
  但是舞弓却对伊依说“还给我”。
  不是“怪消”,而是说“还给我”。
  “还有,假使你是怪造出这个怪造生物的怪造学者,因为某些理由而无法将这个怪造生物送还虚界——如果你有那种理由,我就听听看吧。我能接受的话就会‘还给’你,不过——”
  伊依眯起双眼,平静地做出宣告:
  “——要是没有任何理由,或是对我说谎、或想将怪造生物用在实验上,我绝对不会照你说的做。”
  怪造生物是朋友,这就是空井伊依的怪造学。
  伊依将理想说出口,当然,伊依并非是崇高到能谈论理想的人类。在“凤凰”事件当中,她也面临失败了。但是伊依绝对不会放弃理想跟梦想,即使会挫败好几次,她也不会丧失梦想。
  毕竟,如果在中途就舍弃梦想,要拿什么脸去面对死去的那孩子呢?伊依这么想。因为她这么想,所以才用笔直的双眸瞪著舞弓。
  “唔——”
  舞弓意外地露出为难的表情,并将手插在腰上。
  “还是不该做不习惯的事啊,果然我不擅长说谎。话虽如此,但我也并非像义兄大人一般,是个能不说谎而活的圣人。”
  然后,她用那彷佛要让人灼伤一般的炙热瞳孔看向伊依。
  两人的距离大约十五公尺,算相当远。但是要逃跑的话,又显得太近了。
  “那个怪造生物确实不是我怪造出来的,很抱歉对你说了谎。不过,我无论如何也想把她放在身边……怎么?你要阻挡我吗?妨碍我吗?要跟我战斗吗?跟我——用那瘦弱的身躯跟我战桥舞弓决斗吗?”
  那表情就像是在怜悯即将赴战场的人一般,又像是看着被当成饲料而关在蛇笼里的老鼠。
  “这算是请求就是了。”
  少女的瞳孔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是鲜红——红色的光芒。
  “别让我拔出刀来。”
  伊依没将话听到最后,便背对着她跑开了。她根本没什么目的地,但通往空蝉舍的道路被舞弓挡住了。
  这并非逃跑,何况原本就跑得慢的伊依,也不可能从展露出身体能力强到能劈倒树木的舞弓手中逃开。
  “你在打什么主意?”
  伊依打了个哆嗦看向一旁。
  只见白发且有着强烈目光的少女,在一瞬间逼近了长达十五公尺的距离并站在那里。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动作。
  她并未拔刀,似乎也不打算朝伊依发动攻击,只是用慎重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伊依。
  “唔啊!”
  注意力分散到舞弓身上的伊依,被突起的树根给绊倒而爽快地跌了一跤。只见泥土溅起、雨滴飞散,一阵剧烈的冲击跟疼痛流窜过全身。当然伊依有灵活地弯起了身体,以免手里抱着的怪造生物被压扁。
  “满意了吗?”
  舞弓的语气并非嘲笑也非轻蔑,只像是在确认一般而已。趴在地面上的伊依弯起膝盖,背向注视着这边的她。
  “……我真是搞不懂,我不认为你有必要像这般浑身泥巴又淋着雨,让自己感到痛苦。听好了,所谓生物是会自然从困难中逃离的,生物原本就会想远离痛苦跟悲伤。”
  战桥舞弓没有停顿地继续说道:
  “硬是逞强、咬牙、扼杀自己,人类——生物是可以不用那么做的,尤其是弱小的生物。像你这样的弱者,自然应该期望和平。”
  伊依不看她,而舞弓用与其说是少女不如说是少年一般的低沉声音说道:
  “战斗是我们战士的职责。这只不过是与生俱来的性能跟责任有差罢了。”
  虽然看不见,但感觉舞弓似乎歪着头感到疑惑。
  “嗯?看那手镯的颜色,你似乎是怪造学者实习生啊。为了以防万一,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别以为只要怪造出怪造生物就能赢过我,我可是自认比普通的怪造生物还要强。”
  “……”
  是那样没错吧?她一定很强,还有自己太弱了。
  所以才有准备的必要,准备能稍微变强的方法。伊依维持倒下的姿势并动着手,试着不被对方发现地只用指尖摸索地面。
  在舞弓从容给予忠告的时候,伊依已经结束战斗准备了。
  “……你的话说完了吗?”
  伊依小声地打断她的话并站起身来,舞弓则用像是感到困惑一般,稍微皱起眉头的表情注视着伊依。但她的表情没多久便垮了下来,变成惊讶甚至感到佩服的模样。
  “才在想你偷偷摸摸地不知在弄些什么呢。”
  伊依手里握着在现场勉强能弄到手的武器。她假装跌倒以背向舞弓所准备的,是从父亲那里学会、在紧急状况时聊胜於无的武器。
  没错,是武器。历经了手无寸铁前往战场,而失去重要事物的两个月前那件事,伊依已经做好持有武器的觉悟。
  制作方式相当简单。幸好伊依打从一开始便没穿鞋子,之后只要迅速地脱下及膝袜,并塞入几个大小适当的石头在里面就行了。那甚至无法称为武器的钝器,其使用方法也相当简单,只要挥舞就行了。所以,即使是力气不大的自己也能勉强使用。
  舞弓果然还是用与其说是嘲笑,不如说是确认的语调提出疑问:
  “你以为用那种临时打造出来的武器,能够赢得了战士吗?”
  当然不那么认为。
  这只不过是——威胁罢了。
  伊依使劲地挥动及膝袜,将袜子前端撞向附近的树木。于是树皮裂开,大量的树叶散落下来。要是打中人体的话,应该可以轻松让对方骨折。
  伊依调查过了。从失去桃子、失去全部,受到朋友跟教师的鼓励,发誓不会舍弃梦想的那一天开始,伊依屡次回到跟父亲生活的家里,埋首研究各种文献。文献上面也记载着理应从父亲那学过的兵法跟紧急状况时行动的方法。
  这个武器也是其中之一。
  伊依笔直地看向舞弓。
  “求求你,放过我吧。不然的话,我就要用这个跟你战斗了。”
  要是这样她也不退让的话,就结束了。即使拥有最强的武器,如果没有使用那武器的觉悟便毫无意义——伊依明白这点。还有在两个月前,使出了地上最凶恶的“武器”并失去了重要事物的伊依,认为自己现在绝对无法使用武器。
  没错,所以这是威胁。
  怀抱着伤害他人便无法达成的梦想跟理想的伊依,不具备攻击的手段。她拥有的只是胁迫与逃亡,还有作为自卫的抵抗而已。
  在处于战场的时候,伊依早已经败北了。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早一点脱离这个战场才行。
  伊依一边这么心想,一边在嘴里小声地编织话语。
  舞弓并没察觉到这点。
  “唉~拜托你,别让我拔刀啊。”
  她露出看似疲惫的表情,静静地低声说道。
  “你真是可悲的唐吉诃德啊,你弄错敌人的存在了。无论弱者持有多少武器,也依然是弱者,怎么可能打倒身为战士的我?就凭一把蹩脚的矛,是无法击败巨大的风车的,这甚至算不上赌注。你最好理解这点,然后早点放弃吧。”
  这种事伊依明白。
  不过,这可以算是个赌注了——舞弓没有察觉到的赌注。
  伊依找出了那点,并睹上了一切,只为了才刚见过没多久的怪造生物——不对,一定是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两个月前成了碎屑的梦想,伊依才会做出自己认为是正确的行动。
  “更何况,你……”
  舞弓看似不耐地擦拭着滴落的雨水,并看向伊依。
  “有用那把武器揍我的胆量吗?无论是谁都能握住菜刀,即使是三岁小孩或百岁老翁都一样。不过,能够将它挥向别人的,只有战士或恶魔而已。但你两边都不是,只是个弱小的人类罢了——以上。”
  舞弓仿佛言尽于此般,摆出了即将拉开弓箭的倾斜姿势。那似乎是她战斗时的基本姿势,只见她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比刚才更强烈了,而且她稍微举起紧握住的拳头。
  她并不打算使用刀吗?这名少女——虽然真实身分不明,但从她刚才不断担心自己安危的言行来看,似乎并非坏人的样子。
  正因如此,才不想跟她战斗的。
  伊依这么心想。
  舞弓威风凛凛的双瞳闪耀着光芒,说着让人猜不透意思的话。
  “要对付你,用‘哀舞’就够了吧。”
  伊依无视她,只是小声地一直喃喃自语。
  她念着咒文——怪造绝对不可欠缺、经过完美计算的话语。
  她小心翼翼地以免被舞弓察觉。
  “我等你五秒钟吧!五秒之後,你最好把我当成无法用言语沟通的肉食性野兽。”
  再接续相当简单。对于刚才被中断而丢下的咒文,只要伸手拿起那被放置的线,从那里再稍微编织出咒文就行了。
  “五。”
  只不过周围一片漆黑,因而怪造时从“门”所流泄出来的光芒,会无可奈何地醒目吧?
  “四。”
  所以,直到最後的最后,伊依都无法进入虚界。她只是拿起被中断的咒文,寻找着周围是否有能够一击打破这个状况的怪造生物而已。
  “三 。 ”
  然后她找到了,之后只要咏唱咒文就行。怪造所需要的咒文仅仅三个,但本来就连那三个咒文,眼前的少女也不会让自己咏唱出来吧?不过,她给了自己五秒的缓冲时间。当然这是会因她一时的情绪变化而被轻易缩短的缓冲时间,但伊依只能赌上这点了。
  “再接续完了。通过冰之国的关卡,走在蚀盐虫的田地上,掀开农夫小屋的门帘。”
  于是啵一声,微弱的光芒浮现在“门”的表面。
  “一。”
  舞弓的眉毛抽动了一下,但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很好!伊依将所有力量灌注到咒文上。
  “找到了。”
  “一。”
  舞弓将手伸向刀柄。
  同时,在伊依的周围发出了宛如落雷般的闪光。
  “——‘萌芽种子’,怪造!”
  那光芒是连接现界跟虚界的入口兼出口。只见火花四散,鲜明强烈地舞动着的那阵光芒,缓缓烧着伊依的肌肤。
  来得及吗?
  从光芒深处,有无数宛如羽虫般、仿佛玻璃弹珠似的物体飞了出来。
  “零。”
  咻一声,全长八十公分且散发着危险气息,刀身中间弯曲的刀现出了身影。
  “我撤回刚才的话,看来你并非只是个弱小的人类而已。”
  然后她的瞳孔闪耀着凶恶且灿烂的光芒。
  “不过你究竟是否跟我同样都是战士呢?”
  “‘萌芽种子’,放出全部的能力!”
  无数的玻璃弹珠发出了霹啪霹啪仿佛鱼在跳动的声音,并逐渐掩埋在地面之中。瞬间,舞弓跳了过来,刀子的前端毫不客气且毫不犹豫地刺向伊依。
  已经不是什么“好快”可以形容的速度了,肉眼根本无法看见。
  一瞬间,不知为何,伊依想起了桃子的模样。
  ——保护自己而死去的亲友少女。
  然后,就在同时——
  她想起来了,自己不可以死在这里。
  刹那间,刀猛然地逼近。
  “!”
  然后远离了。
  刀子它——舞弓她远离了。
  “什么?”
  舞弓大叫,并被植物给撞飞开来。仿佛是要替刚才被舞弓砍倒的树木报仇一般,植物接连不断地冲破地面并撞飞舞弓。
  榆树、樟树、刺楸、金漆树。
  白桦、椴树、山樱、岳桦。
  生长季节跟种类都五花八门的树木,争先恐後地袭向舞弓——不,它们只是单纯地伸展着而已,只是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而已。
  这正是“萌芽种子”的能力——即所谓的养分,也就是让植物急速生长的能力。
  名为“萌芽种子”的怪造生物,本体是刚才埋入地面之中那像玻璃弹珠一般的东西,他的能力则是供给地面养分,让植物暂时性地快速生长。只不过效力大约只能维持五分钟,所以也不能太悠哉地观赏这不知该说是奇迹或恶梦的光景。
  算了,总之虽然是千钧一发,但还是赶上了。
  “好。”
  伊依立刻将视线从眼前仿佛演变成丛林一般的光景上移开,向其实从刚才就罗唆地喊着“快逃啊、快逃啊!这个笨蛋女儿,你脑袋烂掉了吗?”的父亲说道:
  “那,我们逃吧。这招对那个人来说,应该只能暂时绊住她的行动而已。”
  ‘……是啊,真是的。说教就留到之后,赶快逃吧。我说过好几次了,你的战斗方式对心脏很不好啊。’
  伊依对灭作不满似的声音露出苦笑。她一边避开被植物堵住的通路,一边思考着逃走的路径并前进着。
  就在她背后——
  “打开现界的门扉!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
  在植物的缝隙之间,闪耀着从未见过的鲜红光线。
  舞弓充满自信、彷佛要灼伤人一般的声音流泄出来。
  “看透上下天外!不被左右门外迷惑!”
  那是陌生且掀起一阵奇妙波纹的咒文。
  这什么啊?那声响让伊依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她全身颤抖起来。
  “连接虚无的禁远仓库!拨开低俗的杂物!”
  彷佛切裂开来似的鲜红光线传达到伊依身旁。
  ‘啥?这啥东西啊?这咒文是怎么回事……’
  灭作的声音也相当急促。那是就连父亲——连传说的怪造学教授都不知道的咒文吗?
  伊依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开,重新面向行进的方向。虽然她想跑,但双脚偏偏在这种时候不听使唤。
  稳住差点跌倒的态势之后,因恐惧而脸色苍白的伊依看见了。
  鲜红的光线正开始浓缩着,它们朝着似乎是被植物包住的舞弓收缩起来。
  “钥匙是虹色十六号!钥匙孔是夜晚的右门!”
  然后,真实身分不明的武士少女——战桥舞弓大声说道:
  “开锁——怪造剑二二五!战斗形式,白木弓!”
  然后伊依看到了。从植物细小的缝隙当中,可以窥见蕴含着平静怒火的强烈双眼、姿态笔直站着的战桥舞弓其身影。在她的手上,她手的前方——
  那是——伊依心想着。那是什么?她无法理解。
  舞弓用标准的站姿拉着约有她身长一般高的弓箭。
  她几乎无法看见隐藏在细小树木后方的身影。但是她可以理解,那东西非常危险。
  那双眼仿佛在高热之下锻造出来的刀刃,手上则是将近两公尺长的纯白弓箭,搭着三枝有着危险鲜红箭尾的征矢(注I)。
  伊依打了个冷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唔啊!”
  伊依拚命稳住身体重心,将视线从舞弓身上移开并逃走。好可怕!危险根本没有远离,事态丝毫没有好转。
  现在自己正被真正的弓箭给狙击着的事实,令伊依全身颤抖。她败给了无可奈何的恐惧,转头往后方看去。
  瞬间——
  “小心了!”
  舞弓锐利的声音高声响起。
  “因为我的征矢是看不见的。”
  叽叽叽——舞弓拉紧了弓弦,将弓箭架得高高的。只见在抬起来的肩膀对面,她炙热的双眸正笔直盯着伊依。
  注一:征矢是指在战场中使用的弓箭。
  “要是为了闪躲而乱动,或许会射中不好的地方。”
  然后她静静地拉开箭束,这在弓道上算是基本的观察架势。
  “因此,你就老老实实地被射穿吧!”
  话语笔直地传达过来,伊依不知为何非常清楚地了解了状况。这是——对了,跟“凤凰”对立时一样。面临绝对存在的恐怖,无法逃离也无法抵抗,只是处于对方留自己活口的状况。只要对方一时兴起自己便没命,伊依的人生也随之告终。
  根本没有什么奇迹,生命可以轻易地消逝。
  正因如此,她并不后悔自己所选的道路。
  她要尽全力生存到最后一刻,不忘却梦想跟理想地活着。
  自己要活下去!怎么能在这种不明所以的状况之下,被那种意义不明的少女给杀了呢?
  伊依像是挣扎似地紧抱住小小的怪造生物,头也不回地逃开了。因“萌芽种子”而茂盛起来的树木,也开始逐渐缩回到地面之中。
  伊依用尽最后的力量,拚命跑着。
  在她背后,舞弓用彷佛要切裂开来的声音朝她怒吼着。
  “让开!你最好离开那怪造生物!这样下去会连你都会被一起射穿的。用不着为了区区怪造生物而丧命!”
  “你说区区——”
  那发言让伊依不禁火大地转过头去。
  “别瞧不起人!怪造生物可是我的朋友,我已经决定绝对要保护他们了!”
  这番话让舞弓消去了瞳孔中的理性,她一口气拉紧了弦并大叫:
  “真是愚蠢!”
  然后,舞弓的征矢便干脆地射了出来。
  只见弓箭贯穿了风雨。
  包括理想,甚至即将贯穿伊依身体的弓箭——
  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弓箭稍微擦过了伊依的侧腹部,以彷佛要削掉衣服质料的速度通过,并消失在黑暗之中。
  伊依捏了一把冷汗,边跑边吃惊地看向舞弓。
  虽然不知道舞弓的实力,但自己只是笔直地逃跑着而已。虽说因为下雨跟黑暗而让视野变差,但只要认真瞄准,应该是不至于射不中。
  “我就认同你吧,战士!”
  舞弓尖锐地大叫,威风凛凛地瞪着伊依。
  “但是别忘了,我是可以杀了你的。你还太弱了!同样的,你的理想也过于弱小!但是我认同你,你在最后一刻——直到征矢通过的瞬间都没有放开那怪造生物。”
  伊依将目光从不断叫着的少女身上移开,注视着前方的黑暗逃跑。
  “我认同你,你是个战士!但是别忘了,我跟你的理想是对立的。下次相见时,就是我们一决胜负的时候!”
  在单方面的宣告之后,伊依似乎听见了少女小声地喃喃自语。
  “真是扫兴……这样看来,好像我才是反派啊。”

  * * *
  “累死我了。”
  在古顷怪造高中为了培育怪造学者而建设的五栋学生宿舍之一,“空蝉舍~在你变成玩偶之前~”的大浴场之中。
  虽说是大浴场,但并没有那么宽广,也没有露天浴池跟三温暖,由擦拭得相当干净的天空色磁砖所铺设出来的浴场跟浴缸就是全部了。因为空蝉舍里男女生都有,浴场自然是分开的。
  时间是傍晚六点。虽是星期天,但由于是个不早不晚的时间,除了伊依之外,没有其他正在洗澡的学生。对伊依来说这正好,她泡在浴缸中,清洗着忍不住带回来、被泥巴跟血弄脏的白色怪造生物。
  乳白色的水蒸气一边卷成漩涡状并飘散着。伊依累得四肢无力,将肩膀以下浸泡在稍微染成桃色的洗澡水中并叹着气。
  由于封印着父亲空井灭作的项链宛如诅咒道具一般无法取下,全裸的伊依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还是一样挂着骷髅头。当然伊依也有身为少女的羞耻心,所以父亲所在的项链被胶带给包住了全身。虽然有时会听到挣扎叫着很痛苦、很难过的声音传来,但伊依并不理睬。明明是个非生物体却还会呼吸困难,真是笑死人了。
  “真的是累死我了。”
  声音回荡在四周。
  “那个奇怪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突然就朝我攻击过来。对了,你,嗯~~”
  伊依将视线朝向将宛如布偶一般的身体收纳在脸盆当中,被热水跟肥皂泡沫给包围住的怪造生物。她察觉到伊依正看着自己之后,像是感到害怕似地眯起了双眼,并不断颤抖着。
  所有伤口似乎都在逃跑的时候很不可思议地痊愈了,她的身体早已经一乾二净。
  这先暂且不提。
  “没有名字的话很不方便呢……”
  伊依一将视线朝向她,她便移开了眼神。于是伊依在浴缸之中移动,这次换从正面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低下头来。看来似乎是个内向害羞的女孩子。
  “……”
  嗯~~伊依低喃着,没多久像是想到好点子似地试着提议了。
  “那,就叫你小梅子怎么样?”
  伊依没注意到娇小的怪造生物露出了仿佛世界末日般的表情,一脸满足地点头自我同意。
  “嗯,你有点像小桃子呢,而且感觉你应该就是叫小梅子。很好,决定了!你也觉得这名字不错吧,小梅子?”
  <……>
  被取名为梅子的怪造生物像是感到害怕一般,全身颤抖地摇着头。她还在警戒自己吗?伊依虽然感到有点寂寞,但仍然不断“小梅子、小梅子”地叫着。
  (……我觉得梅子这名字很老土。)
  伊依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喃喃自语的声音。
  “嗯?”
  伊依看向梅子,梅子移开了目光。总觉得梅子好像有开口说话,是错觉吗?
  当然智力足以理解人类语言的怪造生物相当多。实际上,“凤凰”虽然只会说只字片语,但也会说人类的语言。
  就在伊依悠哉地沉思时,突然——
  涮~只见一名少女冲破洗澡水现身了。
  “唔哇啊啊!”
  她有宛如天空跟海洋一般深邃且美丽的蓝色头发,少女彷佛维纳斯似地诞生,接着大大吐了口气,用让人莫名无力的声音,毫不遮掩前方地出声说道:
  “呀喝~~哈啰~魅神香美登场啦!”
  是魅神香美——跟伊依出身于同所国中,成绩名列全学年第一的优秀学生。只不过平时的行动相当奇特,所以看起来不太像是个优等生。
  伊依吓破了胆,整个人僵硬起来。至于梅子则是将脸盆盖在头上,全身不停地颤抖着。香美没察觉到两人微妙的反应,整个人开怀大笑。
  “附带一提,魅神香美大约从一小时前就一直在潜水了!”
  “你、你在做什么啊,香米?”
  伊依不懂她的意思。香美看似满足地笑了。
  “偶叫香美,才不是香米呢。呵呵,伊依,人要是变得会对行动追求理由,就没救了啊!那种事是哲学家的工作。某个登山家这么说了:‘为什么要爬山?因为有山在那里!’”
  砰——香美一脸非常愉快的表情,这么主张道:
  “所以说,为什么要潜在浴池当中?因为浴池就在那里啊!”
  “我想浴池应该不是拿来潜水用的……”
  伊依小声地发言。香美用力拉了拉这么低喃着的伊依的耳朵。
  “罗~~~唆~~~的~~孩~~子,有什么关系,这不也是种浪漫吗?唉呀?”
  “啊好痛好痛这样很痛,香米很痛啦,嗯?怎么了?”
  香美注视着在脸盆内侧,彷佛感到害怕似地看着她的梅子。不知是否害怕那视线,梅子转了转圈回过身之后,仿佛寄居蟹一般整个人躲在睑盆之中。真是个灵活的孩子。
  香美像是在沉思似的,“是‘爱天使’吗?嗯~~好像不太对。”
  香美这么说道,并将视线朝向伊依。
  “伊依,这个是你怪造出来要做什么用的吗?”
  “咦?不,这不是我怪造——”

  伊依话说到一半,想起梅子正被舞弓追杀一事。她心想不能让香美为多余的事担心,于是又转为沉默。
  “没事。嗯,对啦,也没要做什么,我只是想怪造看看而已。”
  “哦~~”
  香美用一脸根本不相信伊依所说的表情注视着她。那视线让伊依感到刺痛,她从浴缸中起身,抱起颤抖不已的脸盆走向更衣室。
  “啊、啊哈哈。真的,没什么事啦,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那——再泡下去也会头晕,我先走一步啰。”
  要是老实说出来的话,香美一定会尽全力帮忙自己。正因为如此,伊依才觉得危险,要是舞弓跟香美当真对上的话可就糟糕了。不能依赖香美,不能将香美卷进这不明所以的事态当中。
  “……伊依。”
  香美的声音追了过来。
  “不可以做危险的事喔!”
  那是香美很难得认真且有些担心的声音。
  “……对不起。”
  伊依没有回头看她,稍微低头致意之后便离开了浴场。

  * * *
  ‘接下来是住在梦追坂市的空井灭作先生的谘询。请听我说啊,MA—RIN老师!我家的女儿不但叫我混帐老爸、恶灵还诅咒道具什么的看不起我,今天甚至还用胶带捆绑住我全身,把我浸泡到浴缸当中。请用MA-RIN老师擅长的魔法诅咒她吧。哇~真是个过分的女儿呢!让我吓了一大跳啊!我想您女儿一定是因为想被灭作先生疼爱,态度才会这么叛逆的。’
  “……你很吵喔。”
  不断上演着独脚戏的麻烦诅咒道具让伊依哑口无言,她在空蝉舍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用吹风机吹着长发。正前方很少整理的桌上摆着一本打开的《怪造生物百科》。
  《怪造生物百科》是伊依就读的古顷怪造高中所使用的敦科书之一,全套共有十卷,记载着主要怪造生物的生态、能力以及怪造方法。
  怪造生物根据其特殊性、战斗力、怪造难度被区分为上级、中级、下级,每个等级更细分成一位、二位、三位,作为测定怪造生物能力的基准。
  由于伊依认为用打架的强弱来分类怪造生物是错误的,因此用那种基准编成的这本《怪造生物百科》的内容,她也是半信半疑。光看文字是无法了解太多事情的,她认为实际去接触怪造生物,并试着跟他们一起生活是最理想的方法。
  但是这次情况特殊。
  自称为正义的伙伴,想要梅子性命的少女——为了从她手上保护梅子,首先必须了解梅子才行。附带一提,梅子不知是否累了,正在伊依的床上呼呼大睡。
  “刚才香米好像说是‘爱天使’?”
  伊依从目次搜寻,打开“爱大使”那一页——中级一位,怪造难度虽高,但几乎没有战斗力,能力是让周围的人充满幸福感。
  “幸福感?”
  伊依认为那是个温柔的能力,看起来似乎也并非像“凤凰”那般危险的存在。只不过上面刊登的“爱天使”照片,跟梅子有点相似又不太像。“爱天使”的肌肤颜色与其说是白色不如说是灰色,身高也略高一些,从侧头部长出来的羽翼还带有某种华丽的气氛,甚至还有豪华的头饰。
  虽然讨厌用这种说法,不过感觉就像是拥有中级一位该有的高贵气质。
  共通点只有像是天使这点,伊依心想。所以应该跟梅子不一样吧?
  没了线索之后,伊依思一声地伸了个懒腰。
  “没办法,明天找个老师问问看吧。爸爸虽然一副了不起地自称是传说的怪造学教授或天才什么的,却派不上用场啊。”
  ‘MA—RIN老师,女儿唾弃我是个废物又对我吐口水,我的身心已经满身疮痍啊!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灭作先生,当父亲的就是要在这时温柔地接纳她啊!0K——伊依,爸爸知道的,你其实只是很寂寞而已吧?’
  “……”
  叩、叩、叩——伊依将骷髅项链撞向桌角。
  “你别在那接收电波了,平常就只是个噪音生产装置,至少在这种时候派上点用场吧?”
  ‘呜呜呜~女儿虐待我,虐待无害的父亲啊。’
  罗唆的父亲没出息地哭哭啼啼,然后沉默了下来。不过,就算死了或堕落成这模样,父亲也是被称为怪造学教授的怪造学权威。
  就连那样的父亲也不知道其真实身分的梅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伊依不停翻阅着《怪造生物百科》,但没多久便放弃,老实地阖上了书本。总之,明天还要上学,早点睡吧。
  伊依这么心想,关掉了书桌的台灯。
  瞬间,叩咚一声,似乎有某种小东西打中了头部。
  “?”
  伊依回过头。她将视线往下移,只见皱成一团的纸张掉落在那里。
  “这什么啊?”伊依感到可疑并捡了起来。
  伊依了解到那张纸上似乎写着某种像是文字的东西之后,将视线移向双层床下方卷成一团的棉被上。
  “……小片?”
  片津理梦——跟伊依同房的女孩子,无论天气冷热都裹在棉被之中。因此伊依到目前为止,一次也没见过她的容貌,就连听到声音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不过,有事的时候她就会像这样丢信过来,所以作为室友一同相处倒是没有问题。
  会是什么事呢?伊依一边心想一边不情愿地看着皱成一团的信。
  “现在还来得及回头喔!”
  独特的潦草文字散发着诡异的气氛。
  “我劝告过你了喔!之后我就不管了。 片津理梦
  PS不过我觉得你挺有趣的,所以别死。”
  “……”
  伊依陷入沉思,没多久她将视线栘向理梦。
  “……什么意思?”
  真实身分不明的同居人片津理梦,果然还是没有回应。

  * * *
  同一时刻,下午九点二十分。在古顷怪造高中直属学生宿舍“空蝉舍~在你变成玩偶之前~”的管理员室当中,特殊的电子声响跟敲打着游戏手把的声音,还有静静进行对话的男女说话声空虚地回荡着。
  平常被符纸跟锁链严重封锁起来、位于宿舍人口附近的管理员室里,女性跟少年灯也不开地一边注视着电视画面,一边玩着格斗游戏。
  “啊~主人,将对手困住并连续攻击是很卑鄙的。”
  “你要是这么想,就稍微手下留情点怎样?”
  从电视画面上流泄出来的七色光芒,照着认真注视画面的两副美貌。其中一方是宛如洋娃娃一般的女性,她有不带表情的瞳孔、无力伸展着的双脚,发圈固定着仿佛混入微薄绿色般的直顺金发。而且人虽然美丽却不带血色,果然还是散发着仿佛洋娃娃的气息。她微妙地倾斜着头,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画面,而细长指尖的动作早已经迅速得人类无法以肉眼辨认。
  “主人,经过解析之后,可以得知主人所使用的角色并不擅长应付从上方而来的攻击,无法防御我方角色的跳跃攻击。”
  “俺早知道了,罗唆!”
  在她旁边的,是个看起来大约小学生年纪、一脸拚命敲打着按钮的少年。跟女性同样颜色的头发在头部后方整理成四束,身上穿着很明显是尺寸不合的衬衫与牛仔裤,而且还从上方披着鲜红的披风。
  这两名外国人已经将近两小时没有站起身了。
  彷佛洋娃娃的女性——暗宫血影是这间空蝉舍的管理员,也就是寮母。她负责照顾在宿舍生活的住宿生们,包括餐点、洗衣、清扫等日常生活方面的各种问题。
  少年名叫暗宫影文,设定上是血影的弟弟。虽然他实际上并没有去上小学,但有时心血来潮会跟附近的孩子们一起玩。那时他首次知道了名为电玩的东西,并在格斗游戏上输得一败涂地。
  影文激动得手心冒汗,他拚命地握紧手把。
  “像俺这般人物——过去甚至被称为大公的俺,虽说是区区游戏,但还是不能败给那种小孩。‘虚无大公(Game Ove)’要是在游戏上败北,这玩笑实在过火到让人笑不出来。等着瞧吧,梦追坂小学三年二班的御剑真子!俺记住你的名字了!俺这个人是不会输给同一个对手两次的!”
  “影文大人,现在的战绩是我四十四连胜呢。”
  “闭嘴,你这只母猪!”
  低声喃喃自语的血影,让影文露出非常愤怒的表情低喃道。血影异常地擅长游戏,虽然她并不擅长烹饪。
  在画面之中,影文所操纵的吸血鬼正被血影的剑士大卸八块,根本就不成胜负。虽然他连忙往背后回避,但似乎是被看穿行动,所以剑士从上方使出了锐利的攻击,而且是连续好几次、固执地使出同一招。
  “……唔、可恶!你、你太卑鄙了,血影!你明知道俺这边无法防御从上方来的攻击啊!你要是个优秀的仆人,就不能漂亮地打输好给俺留点面子吗?”
  “那样对主人的修行是没有帮助的。避开无法防御的攻击,并从中思考反击的手段——这就是主人在战斗中所欠缺的东西。要是只会一股脑地突击,攻击方式或许稍嫌肤浅。”
  从上方而来的攻击——
  “那么,最后一击——我要上了!”
  从上方而来的攻击——就在吸血鬼体势崩落的时候,来了一记袈裟斩、横扫劈、必杀技!
  吸血鬼被虹色的闪光给一刀两断,发出沙哑的临死前惨叫声并败北了。
  “……”
  影文的额头冒出了血管,他不甘心地咬牙切齿,气得全身发抖。
  血影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低声说道:“这样一来,就是我四十五连胜了。”
  “……看来俺应该认真考虑该怎么处分你啊。”
  那低沉的声音让血影微微地笑了。
  “您真爱说笑,主人。要是把游戏的胜败牵扯到现实当中,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不,俺是认真地在考虑,再说你真的很令人火大。”
  “主人,这太不讲道理了。”
  沉默暂时充斥四周。只见电视画面转暗,变成角色的选择画面。影文沉默下来一事似乎让血影感到不安,她战战兢兢地出声问道:
  “……那个,主人,您该不会是当真——”
  “你注意到了吗,血影?”
  影文不知是否有察觉到血影的样子,他用认真的表情凝视着半空中。
  “有怪造生物入侵空蝉舍了。”
  “……您此话当真?”
  血影也变了表情。如果这是事实,就必须排除才行。威胁到影文生活的外敌,自己要一只不剩地歼灭掉,这就是血影的存在理由。
  “我太大意了……因为我在机能上无法察觉怪造生物的气息……在何处——主人,侵入的怪造生物在何处?”
  “别冲动,这气息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喽罗罢了。”
  影文用冷静的表情操作着手把。
  “那个——叫什么来着,头发往左右两边伸长的……”
  “是伊依小妹妹吗?”
  “没错,在那个叫伊依什么的房间里,有个小只的怪造生物。不过,既没什么恶意而且非常弱小,应该不是什么需要提防的货色。如果你很在意,就去观察她们的样子吧。”
  影文随便说说之后,便迅速地开始下一场对战。血影犹豫着应该当他的对手,或是去确认入侵者的模样。没多久她低下头来,默默地站在原地。
  “主人……”
  影文看也不看她地点头首肯。
  “嗯,随你高兴。”
  “深感庆幸。”
  然后血影的身影跟气息便消失了,似乎是去观察伊依的模样。虽然影文一直认为她是个像人偶一般的女人,但在跟住宿生互相接触之时,似乎启动了类似人的心灵。这是进化抑或是退化?影文并不知道。
  “……无论如何,都是跟咱们无关的事情。”
  就这样,“虚无大公”这次也决定彻底旁观,并埋头在适合孩童的游戏当中。

  第二章 关键
  * * *
  “……以上就是关于从星期五开始的期末考。那么,下个议题——关于‘凤凰’事件的事后处理跟其结果,我们有请宇宙木冰蜜校长。”
  今天的会议室仿佛找碴似地炎热。
  原因就是那个明明已经是夏天,却还不退休地劳动着的电暖炉。
  “终于轮到我出场了。要是没有职员会议,无论是一天或一个礼拜,我可是都不会跟任何人说话的。今天我就尽量慢慢利用可能的时间来说话吧。”
  这个性格恶劣的校长,仿佛以聚集在周围的教师们厌恶的表情为乐一般,用冷冽的声音高谈阔论着。该女性拥有冰色的眼眸、白金色的头发还有乳白色的肌肤——用这些透明的零件所构成,宛如冰雕般的外表。她的头发像是冻结住似地保持着硬度并延伸到肩膀,头上戴着看来相当温暖但不太柔软的帽子。
  她的名字是宇宙木冰蜜。身为被誉为三大怪造学校之一的顶点。古顷怪造高中的校长,且是日本仅有七人的怪造学教授。要是能治好那异常怕冷的体质跟这个坏心眼的性格,无论就能力或外表而言,她都是无可挑剔的伟人。
  宇宙木明显是以找碴为目的而聊着过去饲养小狗的话题,包括她在内,还有负责全学年的三十多名教师都聚集在这间会议室当中。在早晨的职员会议中,平常明明是个嫌麻烦而不见踪影的校长,偏偏就在今天,等注意到时,她已经让放在那边的暖炉尽全力在劳动了。
  担任一年月班导师的蚁马磁狱几乎没在听她说话,也不看她那热死人的模样,蚁马跟悠哉地坐在一旁、看不出来是否感到炎热的同事·妖森吉音小声聊着天。
  “啊~~我绝对不想堕入灼热地狱。”
  “感觉校长倒是会很开心地去呢~~”
  妖森是名有着细长双眼的诡异女性,睡醒翘起来的头发正好看来就像是野兽的耳朵。语调也让人猜不透她内心的想法,要是以奇怪的频率听她说话,就会变得想睡。
  “我说蚁马师啊~~如果要下地狱的话,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咩?刚好你又叫磁狱(注二)! ”
  “不准说什么刚好叫磁狱还是蚁马师的。啊~~应该说我是当真快死了,拜托你别提那种话题。我想谈一些更凉快的事情。”
  “怪谈吗?要听怪谈的话,我准备的量可是多到足以让你求饶呢~~”
  妖森是名爱好死灵系怪造生物的诡异女教师。
  蚁马用鼻子哼笑一声,怨恨地看着滔滔不绝聊着小狗话题的校长。
  “哈,我已经不是天真无邪到会害怕怪谈的小孩子啦。”
  “哦~~那你知道这个故事喵?听说在校长说话的时候,每次窃窃私语的教师都会被扣薪
  注二:“磁狱”跟“地狱”在日文中发音相同,都是“じごく(jigoku)” 。
  水。”
  “冷死了!真恐怖!”
  蚁马连忙看向宇宙木,只见她灿烂地微笑着。那该不会是真实故事吧?他看向妖森,只见她也露出看不透内心的笑容。
  就在蚁马当真感到不安时,妖森很难得地“噗哈哈”喷笑出声。
  “啊哈哈!啊哈哈哈!上当了~~~上当了咩~~骗你的骗你的!就算是校长,也不圣于那么蛮横啦~~啊哈哈哈!”
  “你、你这只妖狐!别扯这种似乎是事实的谎言!”
  宇宙木冰蜜冷淡地对喧闹的两人说道:“啊~~那边那两位,你们太吵了,所以减薪啰?”
  “!”
  怪谈成为现实的恐怖让蚁马跟妖森僵硬了起来,于是负责会议进行的教师用认真的声音插话道:“能容我说句话吗,校长?”
  瞬间,浮躁的空气恢复成一般温度。
  蚁马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对了,今天可是全学年共同的职员会议。在几乎处于宇宙木独裁下的古顷怪造高中里头,现场有唯一能够向她毫不客气地主张意见的存在。
  那男人,也就是二年级教务主任·仓波无乐用清澈的声音说道:
  “这个职员会议是利用早晨的时间来进行的。换言之,之后还有第一节课在等着。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题使得会议延长,会对今后的预定行程产生妨碍。我认为跟会议进行无关的话题,不妨等会议结束之后的时间,或是在私人的休息时间中谈论比较妥当。”
  那是非常委婉而且条理分明的的台词。
  仓波戴着让表情看起来稍微有些冷酷的薄眼镜,是个比蚁马稍微年轻一点的青年。他身穿笔挺的白衣,戴着像是手术用的手套,头发也往后梳成西装头。他身上总是传来消毒水的臭味,换言之,他是个有洁癖的人,或许可以用“宛如机器一般”来形容他。
  但是他待人温和,在怪人众多的怪造学校里面,算是相当普通的人。认真且优秀的怪造学者——这是蚁马对于仓波无乐所抱持的整体印象。
  宇宙木看似愉快的脸转变成面无表情,她单手靠着会议室的桌子并扶着脸庞。
  “……这么说也是呢。刚才那些的确是废话,接着进行会议吧。”
  “感谢您的体谅。”
  仓波低头致意,接着立刻像往常一般消除掉自己的存在感。
  大多人认为仓波是古顷怪造高中里第二优秀的怪造学者,但他不知为何总是站在比其他教师后退一步的地方。他不太会主张自我意见,话虽如此,但有时又会像今天这样向宇宙木提出意见。蚁马实在是搞不懂他。
  “仓波老师的心情好像比平常还要差呢~~”
  妖森小声地跟蚁马耳语。蚁马也避开宇宙木的注意,悄悄回道:
  “说得没错,他阻止校长的速度比平常快多了。”
  “对吧!听说啊~~仓波先生好像又没通过怪造学教授的资格考试了咩~~”
  怪造学者是有分等级的。没有资格的人是怪造学者实习生,成功怪造出上级怪造生物的人是怪造学者,而怪造出上级一位的怪造生物、或是对怪造学界有什么重大贡献的人,则会被授予怪造学教授的头衔。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仓波似乎好几次为了得到怪造学教授的资格而参加考试,而且每次都以失败收场。他似乎并不在意而没有特别消沉,但在资格审核结果发表之后,会像今天这样跟平常有些不同。
  妖森感到不可思议地将细长的双眼眯得更细。
  “为什么仓波老师没办法成为怪造学教授呢?他明明有那份实力的,真让人搞不懂啊。因为你看嘛,像校长那种人格有缺陷的人都被采用了唷~~”
  “……不就是因为他人格没有缺陷吗?”
  蚁马这番发言倒是挺认真的。两个月前,蚁马首次见到了宇宙木之外的怪造学教授。那真的是——该怎么说呢?无论哪个家伙都是有一、两个怪癖的魔人。
  没错,在两个月前,甚至不愿回想起来的“凤凰”事件中。
  那是名为链之岛了信的教师怪造出上级一位、被称为是分隔生与死的怪造生物“凤凰”,但没能成功驾驭住她反被烧死的惨痛事件。虽然事件在蚁马搞不清楚的状况下解决了,但蚁马其实也在幕后为了解决事件而到处东奔西走。
  一个城镇毁灭,一名人类死亡,留下了不只一处的哀伤——这事件带来的後遗症,绝非是什么好事。
  “‘凤凰’以及其他怪造生物所破坏掉的学校设施还有城镇的建筑物等等,能够修复的地方是用保险费重建。至于‘凤凰’所烧毁的——呃,那个福田镇看来似乎回天乏术,所以是打算将整个镇封锁起来弄成空地的样子。”
  宇宙木用敷衍的态度谈论着格外沉重的事情。
  “该说是幸好吗?死者只有链之岛老师一人,老师似乎也没有其他家人,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不过没留下什么麻烦的祸根呢。剩下的——还有什么问题吗?仓波老师,你有什么看法吗?”
  “是的。”
  虽然是突然被问到这个话题,但仓波毫不犹豫地回应。由于混在周围的怪人当中而变得稀薄的存在感,又稍微露出了一点。
  “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就是已故链之岛老师所负责指导的学生,空井伊依的事吧。”
  空井伊依。
  ——在仓波道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教师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接着是掀起了一阵漫长的骚动。空井伊依,她是传说中的怪造学教授空井灭作的女儿,同时也是怪造学者实习生。是她设法摆平“凤凰”事件的传闻,也在教师之间传了开来吧?所有人都小声地交谈着混杂各种传闻与臆测的对话。
  “说得也是……”
  宇宙木又再度露出了看似愉快的神情。
  “我太粗心了,得考虑一下之后负责她的教师呢。链之岛老师负责的科目是‘怪造实习’——对吗,蚁马小弟?”
  宇宙木将话题转向身为一年级数务主任的蚁马。
  ——啧,那种事忘了又没差。
  蚁马一边在内心咂舌,一边以高速运转着头脑。
  “是、是的,那个……”
  为了培育怪造学者而设立的专门学校·古顷怪造高中,其课程表当中并不包括数学或国语之类的一般课程。“怪造实习”简单来说就是怪造的修行,根据学生怪造实力的不同,指导老师跟课程内容也会有所变化。
  空井伊依从入学开始,就是由链之岛了信负责只有她一个人的特别课程,但是链之岛因为
  “凤凰”事件而丧命了。
  蚁马感到慌张。他厌恶到甚至可以说是憎恨的学生——空井伊依,她没了指导老师一事让蚁马乐得将她放置了两个月不理,这原本是让她成绩就此下滑的完美作战。
  他看向仓波。
  为什么那个男人会知道不同年级的伊依没有指导老师一事?
  “关于这件事……”
  但在宇宙木面前,要是说出自己是故意找碴才没有分配指导老师给她的话,不知道会被罗唆些什么,所以蚁马敷衍地随口说道:
  “关于这件事,啊~~实在是找不到有余力的教师,目前……”
  “请容我冒昧地说句话。”
  突然间,不知是为了帮助困扰到极点的蚁马或是没有其他意义,仓波用委婉的声音开口发言:“如果没有其他人有空,就由我来担任空井同学的教师如何?”
  “咦?啊啊……”
  这意外的发言让蚁马目瞪口呆。他是吃错什么药,会想负责那种麻烦的学生啊?
  “那还真是帮了个大忙。不过仓波老师,您真的愿意吗?”
  “是的。”
  仓波他是怎么回事呢?他用彷佛模型一般完美的笑容回答。
  “既然是那名天才怪造学教授·空井灭作氏的女儿,想必一定是个才华洋溢的学生吧。能够收到这种学生,可以说是身为教师最幸福的事了。幸好我目前只有负责一名学生而已,就算再多增加一个人,也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
  二这样啊……既然仓波老师不介意的话……”
  真是个疯狂的男人啊,尽管这么心想,但在这里拒绝他的要求也太不自然了,于是蚁马轻轻点头同意。
  虽然巴不得找个讨厌的教师或问题老师来担任伊依的指导教师,好让她的成绩一落千丈,但就连给那个怠惰教师链之岛指导,伊依的成绩也没有下滑。看来小把戏大概是不管用的吧?
  既然如此,乾脆让身为优秀教师的怪造学者仓波跟她对上,让伊依自觉到自己的平庸如何?这么一想,有种会意外顺利成功的感觉。
  蚁马阴险地笑了笑,然后用非常愉快的表情向仓波问道:
  “那真是帮了大忙——啊,这么说来,仓波老师您说您另外还负责指导一名学生吗?”
  如果蚁马的记忆正确,那名学生是可以跟伊依匹敌的问题人物。问题人物跟问题人物硬碰硬然后互相击垮对方,这种精彩的展开也并非不可能。
  “是的,另一位也跟空井同学一样,是让人很感兴趣的学生呢。”
  仓波很难得露出了看似愉快的笑容。

  * * *
  大概是因为整个人累垮了吧?在波涛汹涌的星期日过后的隔天——也就是星期一时,伊依难得地睡过了头。她慌忙整理仪容,拿了该带的东西,然后抱着已经起床并眺望着朝阳的梅子前往学校。
  伊依身穿古顷怪造高中的橘色制服。由於没有时间慢慢绑头发,所以她边梳着头边跑出空蝉舍,老梗的是嘴里还咬着土司。虽然不知道这是谁发明的老梗,但还挺合理的。尤其,竟然可以边吃边移动,就连印度人也会大吃一惊啊!
  “偶呼模勒(我出门了)!”
  伊依的一天,今天也从不成日文的招呼开始。皮制的学生书包反射着朝阳发出微弱的光芒,在经过一晚之后,天空已经完全放晴,只见四处冒出了水坑。
  “路上慢走,伊依妹妹。”
  身为寮母的血影会定到玄关来目送伊依离开。弟弟影文偶尔也会一起目送住宿生出门,但似乎因为熬夜打电动的缘故,今早没看见他的人影。不过竟然会打电动,可见影文虽然偶尔有些奇怪,但还是个普通的小学生啊。
  就在伊依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路上慢走喔;伊依。”
  从背后传来的爱困声让口中的土司差点掉了下去。伊依连忙咀嚼着土司,然后发现了穿着睡衣对自己挥手的魅神香美。
  “咦,香米!你怎么还一副刚睡醒的表情啊?”
  “唉呀,今天我真的提不起劲,就不去学校了。你看,天空又这么晴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香美不但常在课堂中睡觉,也会像这样只要有机会就不去学校,当真是没有干劲。伊依并不知道理由,她心想香美就是这种个性吧。
  对于大声叫喊的伊依,梅子露出了不安的表情。附带一提,她的食量比外表看起来更大,早上甚至吃了七个布丁。
  “唉唷~香米,你别说那种话了,去上学吧。”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学校啊……这个认真的小鬼头,去戴副眼镜吧。”
  香美留下这句退场台词,踉踉呛呛地消失在玄关大门的内部之中。事情演变至此,因为她也相当顽固,所以就算赌上一口气也不会去学校的。真是的——伊依鼓起脸颊,心想自己可没时间耗在这里,于是抛下香美前往上学的路上。
  “真是的,香米,就算是迟到也好,要来上学喔!”
  “唔~~我大概会迟到约二十四小时,等明天早上再说吧~~”
  这下是不会来了吧?伊依垂下肩膀,尽管如此,她还是积极地向前跑去。她哒哒哒地小跑步着,这期间她将头发绑成了两束。在绑头发的时候,她让梅子紧抓着她背后。
  梅子——这个甚至不晓得正式名称、真实身分不明的怪造生物,她纯白的色彩反射着朝阳,甚至令人感到目眩。在经过一晚之后,她似乎是对伊依稍微敞开了心房,开始会像这样碰触伊依,但还是有种胆怯的感觉。
  “小梅子,我们现在要去一个叫学校的地方喔。”
  <?>
  梅子感到不可思议似地歪了歪头。这种情况也很久没见过了呢——伊依这么心想且难过了起来。桃子还在时那些理所当然的行动,一个个化为细小的荆棘刺向她内心。
  “所谓‘学校’就是用功读书的地方,虽然有很多人在,但是他们并不可怕,所以不要紧的。但是,如果你不小心迷路就危险了,所以绝对别离开我身边喔。”
  <……>
  梅子尽管露出像在怀疑的表情,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似乎不明白伊依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温柔,但好像了解到,昨天是伊依从想要梅子性命的舞弓手中保护了自己一事,所以她仿佛在求助似地紧抓住伊依的制服。
  伊依跨过私营铁路的交叉口,到达了商店街。从空蝉舍到学校有好几条路线,但在赶时间的时候,这条路是最快的。只不过遇到交叉路口被堵住时,会比走其他道路更花时间。换言之,走这条路是得赌上一把的。
  幸好交叉路口正畅通着,伊依跟众多前往附近小学的儿童擦身而过。远处可见的,是因为建设高尔夫球场而变得光秃秃的鹏山。左边虽然有海,但由于住宅区的妨碍而无法看见水平线,只不过淡淡的海潮香味仍会飘散过来。
  面对海洋的梦追坂城镇,要说是都会又微妙地偏僻,要说是乡下却又太夸张了点。伊依以充满精神的脚步,彷佛要飞起来似地在这样半吊子的城镇中奔跑着。
  跨过铁道之后便到了商店街,从这里到学校已经近在眼前了。
  由于还是早晨,所以也没几间商店开着。正在准备早上进货的蔬果店老板等人,友善地跟伊依打招呼。前阵子因为某些事情的缘故,在这条商店街跟怪造生物一起抓到小偷之后,伊依这名怪造学者实习生变得微妙地出名。
  伊依认为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不知在几年前,曾有过很严重的怪造生物灾害,从那之后,人们内心深处便种下了对怪造生物的恐惧跟歧视。不过,对于期望怪造生物跟人类能一同生活在这世界的伊依而言,这里并没有那种让她不愉快的感情。
  伊依心想,自己所期望的世界,一定就像是这样的感觉吧?
  就在伊依想着这些事时,花店的自动门打开,且有个女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迟到、迟到、要迟到了咧!太姐跟哈姐为什么都不叫我起来咧!我本来想保持不迟到、不缺席、不早退到毕业,然后毫无意义地获得全勤奖的说~~咦?”
  那名女孩——特徵是宛如鲜花一般、桃色头发的少女,看见伊依之后,更仿佛鲜花绽放似地笑了开来。
  “啊~~伊依!从早上就遇到伊依咧!神啊!”
  不知怎么,少女看来一脸非常幸福的表情。这样的她——也就是同班同学的美呋次郎花举起双手,摆出万岁的姿势。她在制服的其中一部分跟左脸颊上贴着“2”的贴纸,是个看起来总是很幸福、天真烂漫的少女。
  附带一提,说到美哄三姊妹,那是在古顷高中里头只有内行人才晓得的美女姊妹花。么女名叫次郎花,比她大一岁的姊姊似乎叫太郎花。只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长女的本名,就连她是否存在也很可疑。
  次郎花拉起因为她亢奋模样而后退的伊依的手,脸颊染上了红晕。
  “怎么了咧?认真的伊依竟然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啊,该不会你是在等偶咧?唉唷,次郎花感动感腰部挺不直了咧;”
  “……”
  就在毫不客气地将身体逐渐凑近的她,让伊依僵住的时候——
  “我跟你说过不要用乡下的腔调讲话了吧,次郎!”
  有某个东西从花店二楼,美咲姊妹所居住的区域被丢了过来。那高速回转且以惊人气势掉落下来的东西是什么呢?花瓶?
  伊依立刻将身体往后仰,次郎花也连忙跳向旁边闪躲。喀锵——花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并粉身碎骨。
  次郎花满脸通红地抬头仰望二楼。
  “太姐,刚才那会死人的!打中的话会死人咧!”
  “吵死了!”
  这番抗议让跟次郎花长得一模一样,但头发是深紫色,且在右脸颊上贴有“l”贴纸的少女从窗户探出头来回骂。那是——此次郎花大一岁的姊姊太郎花吗?真实身分不明的长女大概早已经去学校了吧。
  “别用那种腔调讲话啦,丢脸死了!这样不是会暴露出我们是乡下来的吗?还有别一大早就在那搞蕾丝边(注三)!花店的女儿是百合属性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笑!”
  “乡下来的又怎么了,太姐声音那么大才是问题咧!”
  的确,因为姊妹吵架,使得凑热闹的人们从周遭的商店中探出头来看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对姊妹平常就是这个样子,太郎花想隐瞒自己出身于乡下的发言已是惯例,两人来自于何方早就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了。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但又不能丢下这两人不管。话虽如此,但就算伊依开口劝阻,看来也
  注三:蕾丝边即Lesbian,指女同性恋。后文中的百合也是暗指女同性恋。
  无法阻止姊妹吵架。伊依陷入了动弹不得的窘境,虽然很想快点赶去学校,但之后被次郎花抱怨的话也很为难。
  “唔~~怎么办才好啊?”
  就在伊依这么说着,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
  (你很为难吗?我来帮你吧!)
  突然间,她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伊依吃惊地找寻声音的主人,她环顾四周,最后看向梅子。
  “……刚才是梅子在说话?”
  梅子吓得抽动了一下身体,像是感到害怕似地别过脸去。但是,刚才那声音像是从伊依的胸口传出似的。说到伊依的胸前,就只有挂在那的父亲,跟伊依正抱着的梅子而已。可是,父亲不可能发出那么可爱的声音。
  就在伊依想着这些事时,悔子挥开伊依的手腕,咚一声降落到地面。然后她移动到正互相叫骂着的次郎花姊妹脚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摇动着纯白的羽翼,闭上眼睛并小声鸣叫着:
  <——pikiripekiripakiripikiripekiripakiri>
  那声音宛如电子音效,又仿佛无数小鸟的啁啾声。
  
  然后就像魔法一般——
  激动怒吼着的次郎花,还有在窗边气愤大喊的太郎花,两人都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并冷静了下来。像是已经消气一般,原本亢奋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而且——是怎么回事呢?两人都转变成仿佛在做日光浴一般,感到温暖幸福的模样。完全松弛下来的表情之中,已经不见到截至刚才为止的紧张气氛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伊依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交互看着梅子跟美咲姊妹时,太郎花像是回过神来似地恢复成认真的表情。
  “什么?那家伙是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暂时注视了梅子一段时间,没多久便移开视线,并将手放到窗口上。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你快把那说话方式改过来啊,次郎!”
  窗户砰一声地关上了。太郎花准备去上学了吧?至于次郎花也没有开口回骂姊姊,她一脸诧异地望着梅子。
  梅子一脸完成任务的表情,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在主张这里是自己的指定席一般,爬上伊依的双脚并坐在她的胸前。
  次郎花慌张地挥舞着双手。
  “伊依,那家伙是什么咧?刚才好像有种暖暖的、奇怪的感觉……”
  “咦、什么?我不知道耶。”
  伊依一面感到困惑,一面像在确认什么似地看向梅子。梅子似乎因为周遭的反应很微妙而感到担心的样子,自己这么做错了吗?她一脸不安地紧抓住伊依的制服。
  伊依反覆思考着这样的梅子,跟刚才她所展现出来的能力。
  ——“爱天使”,能力是用幸福的感觉满足他人。
  伊依想起了昨晚在《怪造生物百科》上查到的文字。她果然是“爱天使”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舞弓会要她的性命呢?
  次郎花虽然一脸不能释怀的表情,但她确认了手表上的时间后,指着通学路说道:
  “总而言之,不快点定的话,上学就要迟到了咧!”
  “嗯、嗯!”
  伊依把所有事情先暂时放在一旁,跟次郎花一起加快了脚步。

  * * *
  不知是昨天闹剧造成的疲劳还挥之不去,或是必须思考梅子跟舞弓等各种事情的缘故,伊依从一早开始就没什么精神,也因此第一堂课几乎陷入发呆状态,一不小心就忘了做笔记。
  从下周的星期五开始就是期末考了。要是笔记中有空白,考前冲刺时就无法顺利准备。尤其刚才的课程“虚界地理”,是两个月前拯救了伊依心灵的教师——蚁马磁狱担任的科目。为了报恩,至少也得有个漂亮的成绩才行。
  没错,这是为了报恩,并没有其他用意。自己才没有那种想被称赞“你很努力嘛”的企图。
  伊依一个人点头同意,并抱着梅子跟笔记本在教室中徘徊。梅子似乎是开始觉得被抱着走很有趣,她轻轻挥动着羽翼跟手腕,露出淡淡的微笑。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古顷怪造高中是所面海且建盖在平地上的新学校,校舍狭窄而操场广阔,而且各种设施异常地充实。在这样的高中里,伊依一人在上完课后正喧闹着的教室中走着。
  “香米——啊,对了,她休息呢!不过就算她在,我想大概也不会做什么笔记吧。啊,小花——又在睡觉。”
  小花也就是次郎花,她正在窗边的座位上进行光合作用,讲白一点就是睡得正熟。次郎花成绩很差,实在不该打瞌睡的。于是伊依无奈地放弃女同学,走近认识的男生旁边。
  “驹崎同学、魑魅寺同学。”
  “嗯?”
  正在自己座位上看着感觉很愚蠢的图画书的少年,注意到伊依的声音而拾起头。少年相当高,头发遮住了单眼但不会给人粗野的感觉,他稳重的态度带有宛如神父般的气质。
  少年的名字是驹崎学,在这所有很多学生的名字像是玩笑般的学校里头,是个奇迹似拥有普通名字的男学生。
  他敲打着坐在隔壁座位上发呆的另一名男生。
  “尸丸,快点起来。你的公主大人在叫你罗。”
  “这是在睡吗?”
  伊依凑近两眼睁得大大、一动也不动的尸丸旁边。魑魅寺尸丸——跟驹崎学不同,有着气派名字的他,外表也相当气派。他华丽地改造过的制服,配上奢华的装饰品,加上有着月亮跟花朵
  形状的耳环,相当引人注目。
  学无奈地耸了耸肩。
  “因为他有睁着双眼睡觉的怪癖嘛。跟某个武将一样,或者可以说是爬虫类?啊啊~~这样是起不来了呢。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吗,伊依同学?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学虽然不起眼,但能力相当强,不仅会念书也擅长下厨。只不过总是在他身旁的尸丸太过显眼,学也因此大多居于幕後。
  伊依定到坐在座位上的学正前方并弯下腰,打开了笔记本让他看。
  “嗯,是这样的,刚才那堂课中我忘了做笔记。如果你愿意借我抄的话,我会很感激的。不知道可以吗?”
  “是没什么不可以的啦。”
  然后学从桌子里拿出了刚才那门课“虚界地理”的笔记本。
  “来,笔记。”
  “谢谢,驹崎同学人真好呢。”
  看到满面笑容的伊依,学抽动了一下身体并稍微往后退。他的脸很红,是怎么了吗?伊依尽管感到不可思议,但仍迅速地抄写着笔记。
  学眺望着宛如奇怪铜像般僵住的尸丸。
  “不过,要是现在尸丸醒来,我可就麻烦了。如果看到我跟伊依同学融洽相处的情景,这家伙会生气的,我会被大卸八块。因为他是很冲动的生物啊,也可以说是笨蛋。”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啊?”
  驹崎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接着将视线移向一副很稀奇似地眺望着文字的梅子。梅子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吓得抽动了一下身体,并紧紧闭上双唇。
  “伊依同学,那只怪造生物是……”
  伊依停下了手,看向很害怕似地躲在自己背后的梅子。
  “啊~~嗯,她叫小梅子,我昨天跟她成了朋友。”
  “哦,那真是太好了。”
  “咦?”
  看着表情温和的学,伊依感到不解。学用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
  “我认为这是件好事喔。因为伊依同学自从小桃子不在之后,就没什么精神呢。我跟尸丸,还有美咲同学以及魅神同学大概也是,大家都很担心你呢。不过,就像这样,你再度找到了新伙伴对吧?思,你已经重新站起来了呢,伊依同学。”
  不是那样的。
  自己根本没有重新站起来。
  学没有察觉到露出沉痛表情的伊依,宛如神父一般地笑了。
  “嗯,怪造生物也不是只有小桃子而已嘛。她叫小梅子是吗?请你连小桃子的份一起好好疼爱这孩子喔。”
  听到这番话,伊依梢微陷入沉思。
  自己定不是打算将梅子当成桃子的代替品呢?证据就是自己替她取了一个跟桃子相似的名字——梅子。
  伊依心想,不,即使这样也好吗?
  就跟学说得一样,伊依打从心底想将无法完全灌注到桃子身上的爱情转移到梅子身上,但是,这等于是否定桃子存在的行为,这等于是忘掉桃子的行为。这等于是舍弃名为桃子的过去,只看着名为梅子的现在。
  这样是不行的——伊依心想。
  桃子是桃子,梅子是梅子。伊依心里明白,两者是不同的怪造生物。
  伊依了解这点,而必须注意避免将桃子投影在梅子身上。因为梅子并不是桃子的替身,不能在梅子身上看着桃子。
  伊依她明白,她明白这点。
  “!”
  突然,在某处发出了声响——像是有东西被破坏一般,跟平稳校园不搭调的声响。接着,是学生们的哀号。
  “什么?”
  伊依变了表情,从笔记本中抬起头。学似乎也察觉到骚动的气氛,他俐落地站起身。大概是为了观察情况吧?他走向教室的前门,伊依看着他的背影。梅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露出害怕的表情。教室也稍微骚动了起来,被逐渐高涨的紧张气氛给包围。
  脚步声逐渐靠近。
  卡当、卡当、卡当卡当卡当。
  哒!停住了——就在学的正面,教室的前门。
  难道是——
  伊依慌忙地站起身,她朝着此刻正要打开门的学叫道:
  “驹崎同——”
  霹哩。
  瞬间,只见教室的门朝内侧凹陷,整道门连同铰链像假的一样飞了出去。墙壁上冒出无数裂痕,灰尘夸张地飞舞着,弹飞出去的木制门扉拖着学滑开。
  就在那对面,开了个大洞的那个地方——
  “找到了。”
  白色头发跟深红色眼眸,肩膀上挂着日本刀——看来似乎是踢破了门的凶手,战桥舞弓正站在那里。

  * * *

  因为上学快迟到了,就嘴里咬着土司用跑的——是做出了这种老梗行为的惩罚吗?现在伊依成了“被叫到校舍后方揍得鼻青脸肿”这个老梗的牺牲者。
  不,她还没有被揍得鼻青脸肿。
  但是,伊依也没有乐观到被恐怖的人叫到校舍后方,还会梦想着是要在那里开茶会什么的。
  自己会被拳打脚踢,会被揍得不成人形。因为是老梗嘛!若是被恐怖的人叫到校舍后方,想当然就应该要遇到这种事。就跟起火会生烟、口渴会喝水一般,注定好的事情正因为是注定好的,所以无法躲开。
  就在古顷怪造高中进行第二堂课的时间,伊依被舞弓拉着手带到了校舍后方,现在正被追赶到墙壁的角落。
  “啊、啊~~”声音高了八度。
  由于没有空将梅子藏起来,所以她正在伊依的胸口颤抖着。她用小手按着头部,害怕地全身发抖。但是现在就连伊依也感到害怕,她也想用手按住头部并蹲下发抖。
  伊依抬头仰望无言地瞪着自己看的舞弓,她的身高比伊依还要高上许多。
  “呃;你是舞弓小姐对吧?那个,原来我们是同所学校的吗?”
  仔细一看,她的确穿着古顷怪造高中的制服。只不过,那制服也不能免俗地被改造得几乎不剩原形就是了。
  装饰着身体的银饰,宛如和服裤裙一般被拉长的裙子,肩膀上背的日本刀,蜘蛛网模样的头巾——虽然有着这样的装扮,但她果然还是古顷的学生。
  这真是在各种方面部算是最糟糕的发展。
  “在看见我持有‘门’时,你就该注意到了。”
  舞弓用低沉且像是威胁一般的声音说道。
  她的声音非常恐怖,是心情不好吗?舞弓比昨天还更有压迫感。这是当然的吧!伊依妨碍了她的目标,也就是敌人。战士是不会对敌人留情的……大概。
  “我也认为你同样是古顷的学生,所以试着找了伸手可及的地方,毕竟这附近只有这所怪造学校而已。虽然我也考虑过你是国中生的可能性,不过,看来那担心是杞人忧天的样子啊。”
  果然,她还是一副仿佛公主又宛如千金小姐一般堂堂正正的态度。虽然所做的事没有道理可言,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开口向她抱怨,应该说就是很恐怖。
  虽然大家都看到了伊依被带定的现场,但次郎花跟尸丸还在睡,学也被弹飞了出去,所以无法期待他们出手帮忙。其他学生也不会想特地挺身而出,从踢破门的舞弓手上拯救伊依吧?顶多就是通知老师而已。
  但不知自己能否平安撑到老师得知异常状况发生,并发现这个地方为止。一想到这点,伊依眼里不禁含着泪水。
  但是,这名少女怎么会拥有这种异常的身体能力呢?大门是那么容易弹飞开来的东西吗?当然,用同样的破坏力踢向人体的话,根据踢中的地方不同,肯定能轻易踢死人的。
  舞弓依然瞪着伊依,并用宛如少年般的声音说道:
  “嗯,你记得我的事吗?那么,你也知道我待会要对你做什么了吧?”
  “呃~~我可能有些地方不记得了。你是谁?是不是认错人……”
  啪叽。
  “咦咿!”
  被按住的肩膀感到一阵非常难受的疼痛。骨头——伊依以为骨头要裂开了!
  舞弓一脸诧异地垂下了眉毛,看着快哭出来的伊依。
  “……你昨天的气势跑去哪了?这样只不过就是个虚弱的女子罢了。昨天跟我正面对战并打退我的你,难道只是我看错了吗?”
  “所以说、那个……那个人大概跟我是不同人唔——唔哇啊好痛好痛!”
  霹哩——肩膀发出讨厌的声音。
  “唔……”
  舞弓低喃了一声,突然放开伊依并转过身去。瞬间,伊依以为对方愿意放过自己。但是她弄错了,舞弓立刻转过身来并再次抓住自己的肩膀。
  那是深邃无比且宛如夕阳般颜色的眼眸。
  “够了,我没兴趣了,就照约定所说的来一决胜负吧!我单刀直入地跟你要求——昨天也说过了,将那只怪造生物交给我,我需要那东西。”
  链条吊饰、货币吊饰、项链吊饰、念珠别针——装饰着她制服的无数银饰,反射着从早晨移到中午、正逐渐增加亮度的阳光。她将制服的裙子改造成宛如和服裤裙一般,举手投足就仿佛一流的弓道家。
  ——好比箭一般锐利,有如弓一般柔韧。
  “为什么……”
  伊依抱紧闭上双眼、像在求助似地抓住伊依制服的梅子,并这么问道:
  “你为什么……会找上小梅子呢?”
  “梅子?”
  舞弓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像是想通似地耸了耸肩。
  “啊啊,是名字啊。竟然会帮怪造生物命名,还真是疯狂。不过,会帮剑或枪取名的人也是多到数不清啊。”
  剑或枪?她把怪造生物当成是武器吗?虽然一股想强烈反驳她的心情袭向伊依,但伊依认为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多嘴,免得刺激到眼前的武士少女。于足她默不作声。
  长满青苔的校舍后方有许多杂草,每当风一吹过,便发出不吉的声音。四周一片安静,感觉不到有人会来帮忙的气息。舞弓也是预料到这点,才将伊依拖到这种地方来的吧?
  所以,现在能够保护梅子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虽然胸前也有骷髅项链中的父亲,但他在战斗这方面几乎是无能为力。
  就在伊依想着这些事时,舞弓仿佛理所当然地向伊依宣告:
  “你说为什么要找上那家伙?那还用说,我是为了杀掉她。”
  “……”
  那冷酷的话语,让伊依紧抱住梅子并瞪着舞弓。她是怎么一回事呢?舞弓反而一脸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这表情不错嘛。”
  “为什么……”
  伊依环顾四周并摸索着逃走的方法,但是她两边肩膀都被舞弓给牢牢固定住了。而且即使能挥开她的手逃走,双方的身体能力差距太大,八成会被立刻追上。像上次那样的突袭,这次大概也不管用了。
  不过,还是得逃走才行。不能让她杀了梅子,不能让怪造生物在自己眼前再次被杀害了——
  更何况是跟桃子相似的梅子。
  “为什么……你要杀掉小梅子呢?”
  竟然对这么无害的怪造生物下手!
  舞弓眯起双眼,松开了伊依左肩的束缚。
  “那还用说,因为那家伙是毁灭世界的关键。”
  那是什么意思呢?伊依并不明白。梅子是毁灭世界的关键?
  就在伊依感到困惑时,舞弓用恢复自由的右拳揍向校舍后方的墙壁。仿佛在演戏一般,碎片散落开来,且在水泥墙上留下了拳头的痕迹。伊依甚至看不到理应通过了自己脸旁的拳头残像。
  “事实上,这记拳头要是直接打向你的脸,你必死无疑。”
  舞弓的右拳稍微擦破了皮,并渗出血丝。她是有了这种程度的觉悟,才做了那样的威胁。为什么?凭舞弓的战斗能力,应该可以将伊依修理得倒地不起,然后抢走梅子才对。
  伊依不知为何有种想法——舞弓贯彻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信念而活着。或许那有时也会像这次一样成为她的束缚,但是,她绝对不会扭曲那份信念。所以她既不会杀害伊依,也不会硬是抢走梅子。
  什么嘛,伊依这么心想。
  伊依注视着少女强烈的目光这么心想——她跟自己很像。
  主张着像笨蛋一样的理想,且被那理想给束缚住的自爆少女(supernova)。
  “你自己选择吧!要生或死?要交出怪造生物或是跟我战斗?”
  所以伊依可以明白。正因为如此,少女才有漏洞。被束缚跟训诫给绑死的她,看起来无敌但一定有弱点。
  伊依放松力气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小梅子她……”
  伊依放松力气,放松……
  “你意外地颇明白事理嘛。”
  在表情似乎有些不满的舞弓面前,伊依放话说道:
  “不会交给你的。”
  瞬间,伊依灵活地弯曲身体并脱下制服上衣,挣脱了舞弓的束缚。然后她跌到地上,反转过身之后接住掉落下来的梅子,拚命地跑了出去。
  “我绝对不会交给你的!我不会让你杀了小梅子!”
  “哦—竟然从我手中逃开……”
  不知为何,舞弓一脸非常开心且愉快地笑了。她边笑边追着伊依,那真不是普通的恐怖。
  “这样才是我所承认的战士!”
  她没有拔刀。要是她拔刀的话,被砍上一刀就结束了。但是舞弓的个性似乎并非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反而感觉像是在享受这场战斗本身一样,她应该不会做出将伊依一刀两断这种不上道的行动。
  当然,彼此的身体能力实在相差太大了,可以想见会在瞬间被追赶上。伊依在脑里搜寻着逃跑的地方,但是要逃到哪呢?最安全的场所是宇宙木所在的校长室,但伊依尽可能地不想求助那个人。
  “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看吧,被追上了。
  在仿佛真的很愉快的舞弓眼前,伊依绊到脚而跌倒了。砰咚——她全身受到了冲击,漆黑的双马尾弹跳了起来。
  “嗯?”
  由于气势过头而稍微领先了一点的舞弓,一脸诧异地转过身来。看到这样的她,伊依仿佛机不可失似地将握在手里的泥土丢了过去。
  “是障眼法吗?”
  舞弓受不了进入眼里的沙土而按着脸。伊依趁隙一边咏唱着咒文,一边寻找安全的场所避难。现在想的应该不是要逃到哪里,而是当场设法打倒她比较好。首先用束缚系的怪造生物封住她的行动,说服她不要杀掉梅子……
  “卑鄙无耻!光明正大地跟我决斗吧!”
  舞弓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寻找着留心不发出脚步声并静静逃离的伊依。不过再怎么说,在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下应该是找不到伊依——
  “‘哀舞’。”
  舞弓静静地低声说道,转换成昨天伊依看过、仿佛在架起弓箭般的倾斜姿势。
  “舞蹈的基本是一对一,对手的呼吸就是我的呼吸。”
  然后她宛如能看见一般,就这样闭着双眼,毫不迷惘地前进而来。伊依吓了一跳,就这样抱着梅子逃向远方。
  梅子似乎是感到恐惧,紧抓住伊依不放。如果是桃子,在这种时候就会用冰之力掩护伊依。
  但桃子跟梅子是不同的,不能期望这种事。
  “基本踏(quarter)。”
  舞弓像是在滑动一般地接近过来,那动作比普通用跑得追过来更恐怖。伊依慌张地乱了注意力,发出了沙一声的脚步声。
  “反转(check back)。”
  舞弓转身面向伊依。
  “逆踏(reverse)。”
  然后,她用比刚才更迅速的动作朝伊依接近。为什么她明明看不见,却能那样毫不迷惘地行动呢?
  伊依感到害怕,小声地反覆咏唱着咒文。
  但舞弓宛如凶猛的野生动物一般,察觉到光线跟咒文——
  “找到了。”
  舞弓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接近,使出了一记重击伊依内脏的攻击。强烈的疼痛,把咒文什么的全打飞了。
  “唔咕……”
  伊依承受不住而当场倒下,她跪倒在地并呻吟着。
  好痛,痛得思考开始闪烁不定了。虽然有种厌恶感从食道攀爬上来一般的感觉,但伊依凭着毅力忍住不吐出来。
  就在那样的伊依颈项上——舞弓的回旋踢穿刺了过去
  “!”
  伊依跌倒并摩擦过地面,她连声哀号也没有地被击倒了。虽然这一记攻击应该是舞弓多少有手下留情,免得杀掉了伊依。但就伊依来看,那冲击彷佛是被什么大型车给猛然撞上一般。
  被紧抱在伊依胸前的梅子正呐喊着什么,但她听不见。
  好痛,总之就是好痛。脑袋摇晃着,无法集中思考。
  “唔,唔……”
  沙——舞弓踏着校舍后方的地面。由于刚才的沙土攻击,就连眼白也是红的——有着强烈目光的战士朝伊依走了过来。
  “感觉真差。”
  那声音像是在忍耐着想吐的感觉一般扭曲。
  “糟透了,感觉糟糕透顶。这就是战士吗?我所做的行为,是战士的行为吗?这不就只是在折磨无力抵抗的对手而已吗?”
  在反躬自问的最后,舞弓摇了摇头。
  “算了,你了解了吧?是你输了,我要杀掉这只怪造生物。”
  锵——舞弓拔出刀长八十公分,特徵是华丽图样的日本刀。然后她从伊依手中抢定梅子,将
  锐利的刀锋比向一脸苍白的梅子。
  <……>
  梅子既没有哭闹,也已经不感到恐惧了。
  她只是脸色苍白,彷佛很过意不去似地注视着伊依。像是放弃了一样——彷佛认为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而放弃了所有挣扎一般,但看起来很寂寞的表情。
  看到那样的表情,“还没……我还没输!”
  ——伊依变得不能倒在地上什么也不做。
  “我才没有输呢!”
  伊依咬紧牙根,鞭策着颤抖的膝盖,在强大的武士少女面前站起身来。
  “你躺在那睡着吧。”
  舞弓一脸惊讶地注视着伊依,梅子也同样用过意不去且悲伤的表情仰望着她。
  但是,伊依并不在意。自己还能站立、还能战斗,所以站起来了,所以要战斗。伊依心想这真是单纯的思考,只是,被揍被踢的腹部跟颈项非常疼痛。
  “我承认你那股坚持到底的毅力……”
  舞弓将刀比向伊依,那是在近处看显得更恐怖的钢铁色刀刃。
  “但你不懂胜负已经结束了吗?你根本无能为力。再说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来保护这只怪造生物?我无法理解这点。”
  空井伊依想要保护梅子的理由——
  那还用说吗?
  “因为怪造生物是我的朋友。”
  朋友都在眼前快被杀掉了,当然不能因为什么身体疼痛、还是舞弓很恐怖之类的琐碎理由而动弹不得。所以伊依站了起来,并对抗舞弓。
  “这就是我的怪造学。”
  “……”
  遍体鳞伤且勉强才能站起身来的伊依这番话,让舞弓不知为何彷佛被压倒似地倒抽了一口气。
  “……是那样没错啊,这就是你的理想。”
  然后她挥起刀,将刀锋停在伊依的眉头之间,那距离近得彷佛要划伤皮肤一般。伊依的背后冒起一阵冷汗,只要舞弓再稍微使一点力,自己就死定了。
  “不过,你的理想跟我的理想对立。虽然令人感到难过,但还是对立了。我要歼灭所有罪恶,比任何人都更完美地将正义放在心中而活。然后总有一天,我要像义兄大人一般,不再是战士而成为天使。”
  绑着头巾的少女双眸,彷佛在燃烧一般地闪耀着。
  “因此,我会否定你的怪造学。为了拯救世界,这家伙的牺牲是必要的。”
  <……>
  梅子知道伊依正陷人生命危险中,于是狠狠地咬向舞弓正抱住自己的白皙指尖。舞弓吃惊地抽动了一下身体,不由得将梅子掉了下去。但是,舞弓并没有追捕顺势逃到伊依背后的梅子。
  “我就说一下我的理由给你听吧。”
  只见舞弓被梅子所咬的手指渗出血丝,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那是三天前的事情,我老家出现了自称是神的存在。那家伙说我被选为游戏的参加者,并留下了这只白色怪造生物。”
  白色怪造生物——梅子。
  伊依只是笔直地注视着舞弓。
  “就那家伙所说,包括那天在内的七天内,如果不杀掉这家伙或是神所带着的黑色怪造生物,世界就会毁灭。或者白色怪造生物跟黑色怪造生物接触并融合的话,世界也会毁灭。这样你了解了吧?我必须杀掉这只怪造生物才行。如果你了解,就别再妨碍我了。”
  伊依心想,她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且难受的样子。
  伊依明白,舞弓其实不愿意这么做。她不想杀掉像梅子这样天真无邪的怪造生物,或伤害为了保护梅子而战斗的伊依。
  既然如此——什么嘛,那还不简单吗?伊依这么心想。
  “你真是笨蛋呢。”伊依瞪着刀锋前端,小声地低喃道。
  刀刃晃动了一下,舞弓扬起了单边眉毛。
  “你说什么?”
  “舞弓小姐,请你想一下。”
  伊依笔直地注视着舞弓的眼眸,强烈的目光跟黑色瞳孔激烈地相撞。
  “真的只有那些方法吗?不杀掉小梅子就无法阻止世界毁灭吗?应该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那个叫神的要设计这样的游戏,你不觉得奇怪吗?在那游戏当中,肯定有什么阴谋,一定有某种舞弓小姐根本不会想到、既卑鄙又坏心眼且感觉很差劲的阴谋。你连那阴谋也不知道,就这样只是遵守敌人所订出来的规则,而要杀掉没有任何罪过的怪造生物吗?”
  只见舞弓咬牙切齿,但伊依率直地说道:“这就是你的正义吗?”
  “既然这样……”
  刀锋前端不住地颤抖,舞弓用宛如鬼怪一般的样貌瞪着伊依。
  “既然这样,我该如何是好?要是丢着不管,再过三天世界就会毁灭了。还是说你有挽回那最糟情况的秘密计策吗?如果是那样,我就稍微考虑一下吧——毕竟像这样的行为,也并非我的本意。”
  “很简单啊,想想看嘛。”
  伊依乾脆地回答。
  “找出那个叫神的人,请他不要毁灭世界就好了。”
  “你说什么?”
  舞弓吃惊地张大了嘴。为什么没有从一开始就想到这点呢?说不定舞弓只能进行非常冲动性的思考吧?
  伊依一边这么心想,一边用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
  “或是去解开那个毁灭世界的机关,在时间限制来临之前破解它之类的。无论如何,我想都必须逮住那个叫神的人。现在是杀掉小梅子的时候吗?武士大人,比起小梅子或我,其实有其他更应该打倒的对手吧?”
  伊依笔直地看着舞弓这么说道。
  “舞弓小姐,你才是唐吉诃德啊!不要搞错战斗对手了。”
  “……”
  舞弓动摇不已,她陷入沉思,咬紧了嘴唇。
  她自暴自弃地用力摇了摇头,锵一声将刀收回刀鞘里。
  “……你说得很有道理。”
  果然沟通之后对方就能理解了。伊依松了口气而差点连腰部挺不直,她靠着毅力撑了过去。
  其实伊依心里害怕得要死,感觉心脏快破裂开来了。背后因为冷汗整个湿透,双脚也从刚才开始就颤抖不已。
  舞弓放开梅子,抬头仰望远处可见的太阳。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期限之前找出那个男人。所以,果然还是杀掉这家伙比较快。”
  <!>
  梅子在伊依的背后害怕得激烈颤抖着。不过伊依抱住梅子,温柔地笑了。
  “那么,舞弓小姐,我们就这么办吧!”
  伊依理所当然般地说道。
  “我来帮忙舞弓小姐。”
  “你?”
  舞弓露出诧异的表情。她完全没预料到这发展吗?
  伊依轻快地摊开双手,眼眸真挚地注视着她。
  “嗯,毕竟已经被卷进来了嘛!再说要人去杀掉怪造生物什么的,竟然会下这种让人火大的命令,让我也想教训一下那个叫神的人。我还挺擅长调查跟找东西的,最重要的是——我绝对不想让世界末日发生。”
  伊依真的这么认为,不能放任神不管。再说为了伊依所追求的梦想,世界要是毁灭了她也会很困扰的。
  “……”
  在似长若短的沉默之后,舞弓看着她答道:
  “我知道了。老实说,你愿意帮忙的话,我很高兴。”
  少女的眼眸之中含着安心的色彩。接着,她严肃地看向伊依跟她胸前的梅子。
  “但是,万一在期限之前无法打倒神,我就要杀掉那只怪造生物。只有这件事我得先说在前头。”
  “……”
  伊依无言以对。
  这并非能轻易承诺的事情。该怎么办——就在伊依思考的时候,梅子用像是有所觉悟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了解到那眼神中包含着对自己的信赖,伊依点头应允。
  “……我知道了。”
  不过,自己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自己会保护好梅子给大家看,从神手中、从舞弓手中,还有从命运之中——一定会。
  舞弓缓和了散发出来的凶恶气息,并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到这样的她,伊依举手发言道:
  “啊,小舞,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别突然省略我的名字。”
  “可是舞弓不好叫嘛。我说,既然我们要成为互助关系,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要杀害怪造生物。”
  就算是为了防止世界崩坏,伊依还是厌恶看到怪造生物在眼前被杀害。对于伊依的任性要求,舞弓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尽力而为。我的名字是战桥舞弓,从此刻开始,我就成为你的剑吧。”
  “嗯,我是空井伊依。请多指教罗,小舞。”
  仔细一想,自己并未报上过名字,舞弓也一直称呼自己为“你”或“战士”什么的。就在伊依这么想的时候——舞弓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样啊,你就是那个‘不死鸟杀手’……”
  她低喃着某些危险的话,并看似愉快地笑了。
  “呼哈哈,我开始看见一丝光明了!等着瞧吧,神啊,义兄大人的仇人啊!我战桥舞弓一定会粉碎你这家伙的野心!”
  伊依望着哈哈大笑舞弓的背影,心想着事情似乎越来越麻烦了呢——她彷佛置身事外一般地叹了口气。
  <……>
  梅子不知为何,露出一脸想哭的表情注视着这样的两人。


  第三章 战桥舞弓的怪造剑
  * * *
  战桥舞弓——决定协助这名真实身分不明的武士少女之后,伊依首先为了治疗被她弄出来的瘀伤而前往保健室。但由于保健室医生不在而白跑了一趟,于是伊依决定在回家时另外找间医院看诊。
  这种时候,就会羡慕起放着不管伤口也会自然痊愈的怪造生物。
  <……>
  附带一提,梅子似乎很怕舞弓,她躲在伊依所穿的制服内侧不停地颤抖着。由于梅子抖得很厉害,伊依也有种静不下来的奇妙感觉。这也难怪,毕竟是直到刚才都还想杀掉自己的对象。就连对伊依都尚未完全敞开心房的梅子,实在难以想像她会立刻习惯跟舞弓相处。
  这些方面的烦恼只能慢慢去解决了。
  不过,事实上,伊依等人并没有慢慢去解决的时间。
  舞弓所说的“神”设定出来的世界末日,其实是在包括今天在内的四天后。还真是棘手……在事情发展到那地步之前,伊依她们必须阻止真实身分跟目的都不明的神之阴谋。跟上次有着追捕“凤凰”并阻止她这个明确目标的事件不同,这次是连究竟要怎么行动、要以什么为线索才好都不知道的不稳定状况。
  但是,这次伊依的身旁有舞弓在。有这个成了同伴的话可以十分放心、以无敌战斗能力自豪的武士少女。
  而且还有梅子——或许能成为找到神的线索,跟桃子相似的娇小怪造生物。
  藉由从神的恶劣游戏中保护梅子一事,说不定能令伊依想起未能救回桃子和“凤凰”一事时,稍微抬头挺胸一点。这是舞弓的战斗,同时也是伊依的战斗。
  “小舞~~”
  对于提议到学校图书馆调查关于更多梅子情报的伊依,舞弓回道要调查的话有更好的地方,便早一步地走了出去。伊依看着她同样用银饰装扮着的背后,出声跟舞弓说道:“那个,我们可不能浪费任何一分一秒,所以我想讨论一下今后要怎么追捕神。”
  “交给你。”
  建设性的意见被武士少女给一击破坏掉了。对于哑口无言的伊依,舞弓只是转过头来,理所当然似地挺胸说道:
  “我说过了吧,我不擅长思考。我就像是弄错时代而生到现代的原始人一般,严重地不擅长思考。你明白吗?伊依,我跟你的职责可以说——你是头脑而我是手脚,这就是所谓的适才适用。”
  “……我也不是很擅长思考啊。”
  “跟我相比的话,你聪明得太多了。对吧?‘不死鸟杀手’。”
  对于像在揶揄自己般说道的舞弓,伊依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刚才我就想问了,那个冷死人的称呼是什么啊?”
  “唉呀?你不中意吗?这算是别名或绰号吧。既然都要称呼,比起普通的名字,不如叫出像这样的威名会比较风光吧?我可是战士,战士是很帅气的。想想看吧,要是在难得的登场机会中,说得是‘我来救你了,山田太郎!’整个气氛就搞砸了。所以在这种时候,就算是说谎,也应该说‘我来救你了,(女神刻印指杀)!’这样会风光个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吧?”
  ——果然,伊依还是搞不懂她的思考逻辑。
  她的价值观标准,似乎“美丽”、“正确”、“帅气”就是对的,其他就不行的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那种观念不是小学生的价值观吗?
  舞弓因窗外射入的光芒,仿佛女神一般地闪耀着。她用不可思议的深红眼眸,有些恶作剧似地看着伊依。
  “还有,你别装傻了。虽然我对很多事情很生疏,但我晓得你的事迹。两个月前,你凭着自己一个人对抗被称为不死鸟的怪造生物‘凤凰’,然后获得胜利并杀害了她,因此才被叫做‘不死鸟杀手’——嗯?你怎么了,脸色跟蝮蛇的颜色一样。”
  蝮蛇的颜色——是怎样的颜色啊?
  伊依一边这么心想,一边摇头回道没什么。果然一般人还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虽然那是事实,但还是觉得很难过。
  伊依带着杀气攻击了“凤凰”一事是千真万确的。
  但是,那跟自己所期望的怪造学相差许多。伊依不会再发生那种失误,不会再背叛自己的梦想,不会再舍弃重要的事物。
  “不死鸟杀手”。
  在能够再次抬头挺胸主张自己梦想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就接受被人用那名字称呼吧——自觉到自己的罪过,被烙印着惩罚而活下去。
  伊依摇了摇头,双马尾跟着左右晃动。
  “算了,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啦。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称呼我伊依就是了。”
  “这样啊。可以的话,我也想被称呼为‘战士小姐’看看呢。”
  对于顺口说出诡异发言的舞弓,伊依面不改色地说道:
  “小舞,那来谈一下找出神的方法吧。”
  “你真是冷酷!是鬼啊,没有丝毫温情的非人类。”
  不知为何被斥责了。但就现实考量来说,是不可能轻松叫出“战士小姐”这种称呼的。
  “附带一提,我所想的这个称呼是有阶段性的。刚碰面时是‘战士小姐’,感觉优秀的话就是‘温柔的战士小姐’,成为亲密关系之后就是‘我的战上小姐’。大概就像这种感觉。”
  舞弓一面相当不满地鼓起脸颊,一面做出让人搞不太懂意思的说明。看着这样的舞弓,伊依感叹地心想跟这个人相处真累啊。前途看来多灾多难,不过在充满奇人和怪人的古顷怪造高中里头,这也并非罕见的人种就是了。
  伊依无视许多事情之后,用指尖戳着正思索某些事情的骷髅项链。
  “先别管那些事了。你看这个,说不定这个项链可以成为找出神的一个方法喔。”
  “真是个品味差劲的骷髅啊……那东西怎么了吗?”
  舞弓一边爬着楼梯,一边困惑地注视着骷髅。伊依露出苦笑,朝着因为舞弓的发言而感到有点受伤、最近似乎变得纤细起来的灭作说道:
  “她说品味很差劲呢,你被这么说啰,爸爸。”
  ‘……又是蜘蛛网图案的头巾,又是全身挂满银饰品,还习以为常地带着日本刀,你叫她先照镜子看看自己吧。’
  灭作用不满的声音,感觉很火大地唠叨着。
  “……爸爸?”
  听不见灭作声音的舞弓,对伊依的台词只是感到不解。
  即使说明详情,舞弓大概也无法理解吧——伊依这么判断之后,只将重点说了出来。
  “嗯,这个算是类似诅咒道具的东西,可以感应到怪造生物的气息……呃,有效范围大概是多远来着?”
  ‘要看怪造生物的强弱啊。要是像“凤凰”那种大角色,就算是相当远的距离也没问题,但要是类似那只叫梅子的弱小怪造生物,我可就没什么自信啰。’
  伊依点头同意灭作的声音之后,试着提议暂订的今后预定行程。
  “嗯,总之,我想我们的目标可以先暂订为‘找出神’。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找出小舞说过的‘黑色恶魔’应该是条捷径吧?我想神一定跟那个怪造生物在一起。”
  “说得也是,那只黑色的大概是神在照顾吧。反过来说,能够感应到黑色恶魔的话,就可以像连锁反应一般地找出神也说不定……”
  这时舞弓变了脸色,她突然将手伸向伊依的颈项。刚才被踢到的瘀伤痕迹像是要裂开来似地诉说着疼痛,伊依低声发出了呻吟。
  舞弓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果然就凭这副身体,在万一要战斗的时候太不利了,何况神也公然说过他会妨碍我。伊依,总之我们先从治疗好这瘀伤一事开始吧?”
  “嗯?但是,保健室……”
  “不,不是去保健室。”
  不知是否以此为目的地,没多久舞弓便停在一间小房间前。不知为何,铰链跟门本身都有着像是反覆修理过好几次的痕迹,那房间仿佛随时会崩塌下来一般,让人感到不安。门上挂着写有
  “仓库B”的牌子,下面并用细小的字体写着“火灾时负责人/仓波无乐”的文字。
  “你退下。”
  舞弓对着伊依挥了挥手之后,便以左脚为重心,高高地举起了右脚。
  啊!她打算踢破门呢。
  察觉到这点的伊依打算开口制止她时, “啊!这个气息是舞——该不会又要把门……住——”
  某人的声音从内部传出来时,“战士的登场画面——在我设定的规则之中,就是要华丽地登场,所以抱歉了!”
  ——跟舞弓无视于所有一切,豪爽地踢向门的瞬间是同一时刻。
  外表看来坚固的门往内侧凹陷之后,便以仿佛装有车轮一般的气势,滑落在地板上了。

  * * *
  那房间就像是混合着各种蔬菜的料理一般,有宛如蕃茄颜色一般的宝石,与米粒形状的沙山。收纳在旁边柜子里的某些不明材料,有的贴有标签,有的则收纳在盒子里。看起来虽然毫无秩序,所有东西却是条理分明地摆放着。
  号称“仓库B”的这间房间里面,有许多伊依也不是很懂的药品跟机械,还有不知有何用途的几样“作品”。快没电的日光灯——在怱明怱暗地闪烁着的那灯光底下,那些仿佛异世界物体般的东西酿造出异样的气氛。
  从唯一一扇的格子窗外,可以看见刚才伊依被舞弓殴打的校舍后方。由于怪造高中的校舍形状相当特殊,所以一待在里头,便无法确实掌握住现在地位于何处。
  “这是你第几次破坏门了?”
  在入口的正面,某人用从白衣中伸出的细长右脚止住了滑落的门。
  “……舞,等下把悔过书交出来。”
  只见一名戴着眼镜的男子,眯着双眼并叹了口气。那是感觉似乎有些神经质且冷漠的男人。
  他身穿没有任何皱褶跟污垢的白衣,有点夸张地把头发固定成西装头。还有,稍微飘散出来的味道是消毒水的味道吗?
  听到他平静的声音,舞弓反而伟大地宣言道:
  “我拒绝,我可没那种空闲。”
  “……真是够了,你还真是个优秀的学生呢。”
  男人扶正眼镜的镜框并皱起了眉头,接着看向舞弓背后,因为舞弓的暴行而梢微变得脸色苍白的伊依。
  “……你是?”
  “啊!那个、午安。我名叫空井伊依!”
  伊依连同舞弓毁灭性礼仪规炬的份,拚命地正式打招呼。她一弯腰鞠躬,绑在两旁的双马尾便往正上方跳了起来。
  男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么,蚁马老师他已经告诉你‘怪造实习’的负责人是我了吗……算了,你就是空井伊依吗?比我听说的还要普通呢。”
  男人交杂着喃喃自语,像是在观察似地看向她。感觉那眼眸充斥着各种威情,伊依感到有些诡异,不禁缩起了身子。
  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伊依的模样,他亡羊补牢般地浮现出柔和的笑容,像是无所谓一样地报上了名字。
  “我是仓波无乐,是专门开发诅咒道具的怪造学者。可能是因为这个领域的专家比较少吧,偶尔会有人称呼我为开发诅咒道具的权威。不过,我实际上是个就连怪造学教授这种无聊头衔都无法获得的凡人就是了。”
  对于仓波看似温和但在背后却隐含着毒刺的话语,伊依无法应声,只是暧昧地点了点头。仓波似乎是不满意伊依那优柔寡断的态度,他叹了口气并说道:
  “所谓的怪造学教授是一种广告看板,也就是偶像,如果不是传奇性的气派人物是不会被选上的。也就是说,他们是让一般人对怪造学者抱有憧憬的吉祥物。但是我就如你所见一般,相当不起眼。”
  ——仓波忽然注视着伊依。
  伊依果然还是无法习惯那看似冷漠但在深处隐藏着炙热感情的眼眸,她只是保持缄默。
  “你……”
  仓波露出了完美的笑容。
  “说不定能当上呢!只要你有那个意愿。身为传说的怪造学教授——空井灭作的女儿,而且是杀了上级一位、火焰怪物‘凤凰’的怪造学者实习生,成功怪造出魔王的首位存在。不过,就算是成了怪造学教授,我想也没什么好事。”
  对于固定着表情这么平淡说道的仓波,舞弓一脸无奈地出声制止。
  “仓波,她感到很困扰。你根本不打算进行对话吧!”
  舞弓叹了口气,过意不去似地看向伊依。
  “抱歉,他就是这种男人,你别在意。虽然看起来孤僻,但他并非坏人,方便的时候是很方便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
  仓波低声叹了口气,转身背向两人之后,他走向里面的柜子并开始找着某些东西。他似乎是个相当任性的老师,伊依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呆站在原地。瞬间,仓波稍微回头瞥向伊依,看着在伊依胸前缩起身的梅子。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他小声地低喃着自言自语,没多久像是无法整合起思绪一般,他歪了歪头又回到搜寻行动上。
  对于他的行动完全不插嘴、态度看起来很伟大的舞弓向伊依说明道:
  …这个房间据说原本是仓库,是仓波擅自改造之后当成研究室在用的样子。”
  “讲话真难听,我是有获得准许的。”
  仓波似乎听得很清楚的样子,他平淡的声音传到了这边来。
  “虽然在外面也有研究所,但因为移动麻烦,所以才借用这里。”
  研究所——听到这个词汇,伊依感到有点难过。恩师链之岛了信被“凤凰”杀害的场所,也是位於操场后方深处的第三研究所。
  “是个奇怪的男人吧?”
  舞弓不知为何看似愉快地笑了。
  “不过,我也算是跟仓波有很长一段交情了,所以也习惯跟这个孤僻的男人一起相处,感觉比较放松。”
  “你说习惯?”
  这么说来,舞弓对仓波也没有用敬语说话。仓波是老师,舞弓是学生,一般来说应该要用敬语应对才是。不,是舞弓的话,或许对谁都是毫无分别、保持着这种仿佛公主又像是干金小姐般的态度。
  舞弓说她跟仓波有很长一段交情——那是什么意思?
  追根究柢来说,为什么舞弓会带伊依来这间“仓库B”?
  伊依抱着各种疑问看向舞弓,于是她一脸没什么大不了似地回道:
  “嗯,因为他是我义兄的朋友。啊,我在小时候就没了双亲,是现在的养父母领养了我——
  嗯?这样的说明顺序很难懂吗?等等,我整理一下……”
  舞弓似乎不是很擅长说话,她一脸为难地搔了搔脸颊。
  “我从懂事时开始就混在陆战坂一家中生活了。然后,我因为不满在家族当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必须报上‘战桥’这个姓氏,而提出了抗议。就当时养父母所说,我的双亲将还是婴儿的我寄放在养父母那,现在似乎是行踪不明。只不过,说不定他们有一天会回来,所以我不被允许自称为陆战坂,而是用战桥舞弓这个名字活着。这把刀也是——”
  舞弓现出有着凶恶特徵、全长八十公分的日本刀。
  “——双亲留给我的东西,刀铭是‘胧武胧’。”
  那华丽的图样让人惊艳,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艺术品般的打刀了。看似爱怜地抚摸着那把刀的白发武士少女平静地摇了摇头。
  “这倒无妨。重要的是即使没有血缘关系,陆战坂一家人依然对我很好。拥有天才气质且善变的义父,温柔且乐观的义母,还有最重要的是——曾活在远比我更崇高的正义之中、宛如天使般的义兄,陆战坂炮矢。”
  “哥哥?”
  虽然伊依也有同父义母的义兄,但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应该说在母亲的老家——寂怜院家之中,只有悲哀跟憎恨盘旋着。
  “……”
  伊依摇着头挥去讨厌的记忆,笔直地看向舞弓。
  “是个了不起的哥哥呢。”
  “是啊,虽然这世上确实的事物屈指可数,但只有这点我能够抬头挺胸地说是千真万确的。
  但是,就连那样的义兄,也在跟神的游戏中败北死亡了。”
  舞弓看似虚幻地露出微笑,接着也摇了摇头。伊依可以明白,她也在挥开讨厌的记忆。
  虽然之前就多少猜到了,舞弓的义兄已经……
  “着就别提了,回到正题。总之,义兄他也是怪造学者,仓波则是义兄的同学,两人都是这所古顷怪造高中的毕业生。从那时候开始,义兄跟仓波就是朋友了,小时候我也经常跟仓波一起玩。”
  舞弓一脸怀念似地说道:
  “所以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会把他常青梅竹马对待——这个义兄唯一承认的男人,仓波无乐。没错,因为当时两人都有着出类拔萃的好成绩,所以似乎被其他人闹着说是永远的宿敌呢。”
  “……那是炮矢说的吗?”
  仓波突然插嘴说道,他露出非常不愉快的严肃表情。
  “‘你就是我的宿敌啊!’像这样大声嚷嚷的人是你义兄就是了。”
  伊依晃动着双马尾并看向舞弓。
  “……他是个怎样的哥哥呢?”
  “是天使。”
  舞弓用认真的表情这么断言。呃,那说法让人感觉相当可疑。
  “义兄他期望着‘和平’,他想将这个世界弄成天国。只有在他周围的世界总是一片明亮且幸福,我——在我幼小的心灵当中,认为义兄的生存方式正是天使的生存方式,正是究极的正义吧!”
  舞弓低下了头,用力地握紧拳头。
  “但是,我还是个战士,是个普通的战士,而非像义兄那样的天使。太难了,要想当正义的伙伴且不使用暴力活着一事,我的修行还是不够。”
  看来她似乎在很多方面也感到复杂的样子。虽然那份理想跟一般的梦想相差甚远,但伊依能明白她追求梦想的心情,还有无法达到理想的痛苦。
  了解这点之后,伊依心想自己也要加油,而模仿舞弓紧握住拳头。
  舞弓用诧异的表情看着那样的伊依。
  “不过,想要变成像义兄那样的我,虽然像这样模仿义兄进入了这所古顷怪造高中就读……但我似乎没有才能的样子,实在跟不上课程进度。”
  “与其说是才能,不如说是因为你无法怪造出怪造生物吧。”
  仓波找出了某个小盒子。他看似不快地拍落肩膀上的灰尘,并朝伊依走来。
  “咦?”伊依这么心想。刚才好像很自然地将某些事听了过去,但仓波是不是说了什么很惊人的事情?
  “真亏你这样能在入学考试中合格呢,舞。”
  仓波神经质地拍落沾在白衣上的灰尘。果然他跟外表看起来一样,有着洁癖的样子。仔细一看,他甚至还戴着薄薄的橡胶手套,像是不想直接碰触某些东西似的。
  舞弓用鼻子哼笑道。
  “一定是我的热诚传达给主考官了吧。”
  “如果光凭热诚就能合格,就不需要入学考试了吧。”
  仓波一副平淡的模样。
  “你之所以能合格,是托了那超越常识的诡异怪造的福。”
  “诡异吗?我一直以为这才是所谓的怪造。”
  舞弓说着伊依无法理解的回答,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仓波无视那样的舞弓,他站到伊依面前,将用类似德语的文字写着某些事情的盒子给伊依看。照理说这盒子应该是收纳在柜子深处,但却没有一丝灰尘,且散发出某种神圣的感觉。
  仓波用手打开了盖子,从里面露出擦拭得亮晶晶的宝石别针。那是不太有宝蓝色透明度的宝石,它反射着房内怱明怱暗的灯光,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宝石?”
  “是诅咒道具。”
  仓波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是我制造出来的。虽然看起来像宝石,但材料是廉价的贱金属。就算详细说明原理,我想你应该也听不懂——总之,这可以说是只要装备在身上,就能自动治疗身体伤口的道具吧。”
  “啊!原来如此。小舞之所以会带我来这里,是因为知道仓波老师有这样的诅咒道具啊。
  哇~谢谢您,老师。”
  伊依开心地收下别针,将它别在制服的领口。
  瞬间,领口处冒出一股温暖的感觉,伊依确实感受到瘀伤的疼痛逐渐消失了。所谓的诅咒道具,是指可以提升怪造的效率或强化怪造生物的能力等等,发挥出这类能力的道具。道具的制作非常困难,伊依也是第一次看到。
  一般而言,这些诅咒道具被称为虚界咒具,是以被确认实际存在但成功案例仍屈指可数、藉由“物造”被带到现界来的“怪造生物之外的虚界物体”为原型。虽然大多被认为是劣化仿造品而不被重视,但伊依亲身体验到了它的效果,真的就像游戏中的道具一般方便。
  ——游戏。
  对了!治好伤口的话,必须马上继续进行游戏才行——进行那自称为神的邪恶存在所展开的游戏,那赌上了世界存在的恶劣游戏。
  仓波再度以平静的语调平淡地说道:

“即使有诅咒道具,那个瘀伤大概也要三天才能被完全治愈吧,而且可能伤到骨头了。其实应该要保持安静才行,不过,有那个诅咒道具的话,普通行动是没问题。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请你大约一个礼拜内都不要将它拿下来。”
  “是的,很谢谢您。”
  伊依打从心底感谢,并向他低头行礼。原来如此,就如同舞弓所说,他虽然孤僻但似乎并非坏人的样子。
  “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伊依再次道谢之后,跟在像是已经办完事情似地转过身去的舞弓背后离开。这时,仓波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拾起了头。
  “啊,这么说来,你们怎么没去上课?现在应该是第二堂课的时间吧。”
  “我没空。那我走了,仓波。有其他问题的话再麻烦你。”
  这种时候,伊依对舞弓能够堂堂正正这么说的胆量羡慕不已。
  不过,尽管伊依被罪恶感覆盖着,但她也同意在世界灭亡正逐渐逼近的时候,实在无法悠哉地跑去上课,因此她并没开口抱怨。
  仓波皱起眉头,将手靠在腰上并叹了口气。
  “附带一提,今天的第四堂课,你们两人都必须来上我的‘怪造实习’才对。”
  “我没空。”
  舞弓丢下这句话,跨步走向被自己破坏成一个大洞的人口。这么说来,为什么她每次都要将门弄坏呢?虽然她说过登场要弄得气派是她自订的规则,但那个自订规则其实给周遭造成相当大的麻烦。这么说来,她刚才也弄破了教室的门。一开始在公园碰面的时候,她似乎也特地将树木给砍倒。
  就在伊依想着这些事的时候,突然——
  “空井伊依。”
  仓波他用平静的声音向伊依问道:
  “你认为要怪造‘搜集冥王’所不可欠缺的东西是什么?”
  “?”
  伊依困惑地想着他是在说什么,而无法立刻做出回应。伊依尽管感到不可思议,但仍摸索着记忆的丝线。
  “搜集冥王”——那是极为特殊、没有被区分等级,被称为偶发性怪造生物的存在。过去认为其能力是让死者复活这种恐怖的能力,但在之后的研究中否定了这项传闻,所以应该没人还会关心他的存在才对。
  “呃……”
  伊依反覆思索着这些情报,尽管感到困惑,仍认真地回答:
  “……应该是怨恨,或残留某种强烈负面感情的死者遗物。”
  然后伊依稍微想到了什么,而试着补上这段话:
  “还有怪造学者强烈地想跟死者相见的心情吧。”
  尽管心想着仓波为什么要问这种事情,但伊依仍低头说声打扰了,之后便离开房间,追在舞弓后面走到走廊上。
  不知为何,背后传出了仓波的笑声。

  * * *
  在商店街的对面、空蝉舍的更对面,在三城公园线路的小道上定大约十五分钟,就是舞弓的老家。在那附近有恶名昭彰的秃山,还有遍布全国的稻荷神社。即使位于梦追坂市内,仍是有种莫名寂寥且散发着恬静气氛的一角。
  空井伊依跟战桥舞弓现在在舞弓那样的老家——正确来说是养父母的家。两人在那用过午餐,之后穿过玄关大门,胸中抱持着打倒那恶劣游戏的决心并肩走着。
  “但是我吓了一跳呢。”
  伊依晃动着双马尾,露出满面的微笑。由于决定两人前行目的地的是伊依,因此她比舞弓稍微走在前头。
  “小舞,你很擅长做菜嘛。”
  “你可不能小看我。”
  舞弓果然还是宛如公主又像千金小姐一般,毫不谦虚地挺胸自豪着。
  时间大约是上午十一点,在跟班导妖森提出早退请求之后,总之为了追查神的去向,伊依前往舞弓的老家。
  现在神唯一现身过的地方,就是舞弓老家的茶室。伊依认为应该可以从那里找到怪造生物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魔力”,不然应该也能找到某些线索才对。虽然就灭作所说,所谓的“魔力”即使散发出来也会立刻消失,因此并不会残留在现场。
  “因为我养父母完全没有生活能力,所以做菜是我的工作。不过,我至今仍无法做出像死去的义兄大人那般的料理就是了。”
  “你哥哥也会做菜吗?”
  就这样来到舞弓家里的伊依,因为正好遇到用餐时间,所以接受了舞弓的招待。那是让人感觉非常怀念的日式料理,对于最近老是吃着寮母血影那仿佛惊奇箱一般料理的伊依来说,实在相当新鲜。
  尽情满足口腹之欲后,战斗意志便涌现出来。
  “嗯,义兄大人的料理虽然外表很糟,但却不可思议地美味。”
  舞弓在谈论哥哥的话题时,似乎是最幸福的模样。
  “我认为义兄他了解事物的本质,例如,只要知道料理的本质,就能够做出他人会感到高兴的味道。那并不局限于做菜,义兄他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地了解所有概念的本质。无论我怎么鞭策自己愚昧的头脑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义兄他大概打从出生时就知道了。所以,义兄才会是天使。”
  舞弓一边这么说,一边浮现出微笑。
  ——那是非常美丽,对舞弓而言是罕见且天真无邪的笑容。
  “你说天使……”伊依也跟着露出微笑。
  舞弓注意到这点之后,不知为何绷紧了原本放松的脸颊,似乎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傻笑的表情。她真是个爱在莫名地方逞强的战士。
  “小舞,你会那样称呼他,表示你真的很尊敬哥哥呢。”
  “应该说是因为义兄他自己那么自称吧,他说过‘我是天使’。”
  ……那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吧?
  “他有时比小丑更像小丑,但有时又比战士更像战士。我当然尊敬他了,我现在也很尊敬他。义兄是我的目标,无论现在或过去,这点都不会变。”
  舞弓摇了摇头,像是在说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一般,她用脸颊梢微泛红的表情说道:
  “我的事怎样都无所谓,现在应该思考的只有如何讨伐神吧!”
  “……话也不能那么说吧。”
  伊依抱住梅子,稍微转头看向舞弓并笑了。
  “因为我们成了伙伴啊,好好相处吧。”
  没错,一同阻止神之阴谋的同伴。
  伙伴——不知为何,这番话让舞弓愣住了。
  伊依用直率的笑容面向愣住的舞弓并说道:“我想知道更多小舞的事。”
  舞弓的脸变得更红了,她猛然将脸转向一旁。
  “……你真是个怪人。”
  不知是否想掩饰害羞,舞弓尽管用手指拨弄着白发,但仍一边晃动着挂在身上的银饰,一边并肩走在伊依身旁。两人并肩之后,伊依发现舞弓的身高比自己高上许多——那是相当可靠且成为同伴的武士少女。
  海潮的香味乘着夏天的微风飘送过来,专注倾听的话还可以听见波浪声跟海鸟的鸣叫声。舞弓看着前进的方向,即秃山的反方向——东方。她眺望着通往海的道路,歪头感到不解。
  “不过,这前方只有海洋而已,我们是要前往哪里?”
  “就是海呀!总之先到那就是了。”
  伊依叩叩地敲了一下骷髅项链。
  “其实啊,照理说应该不会残留下‘魔力’——你知道‘魔力’是什么吗?”
  “你认为我会知道吗?”
  不知为何,舞弓一副了不起似地挺胸说道。这么说来,她好像说过她跟不上课程进度什么的,似乎并不擅长应付学校的课业或普通的怪造。
  伊依点了点头,做了简单的说明。
  “我应该说过这个骷髅可以感应到怪造生物的气息对吧?那气息应该就算是‘魔力’,用一般常识来说明的话……”
  “若是集中精神,我也可以感应到周围约十公尺内生物的动作啊!”
  “……”
  舞弓似乎不只身体能力,就连感官也近乎怪物一般。
  尽管感到目瞪口呆,伊依仍边走边说明:
  “所谓的怪造生物,待在现界的期间应该会跟怪造出他的怪造学者以‘魔力’连系着。但是,即使我们调查小舞所说的天使跟恶魔——也就是身为其中之一的小梅子,却看不出应该连系在她身上的‘魔力’。”
  “恐怕是神用某种方法消除了那‘魔力’还什么的吧。那家伙站在有利到卑鄙的立场上进行着这场游戏,最好认为他已经事先消除掉所有会让自己败北的因素了。”
  没错,这可是对方提出来的游戏,当然是打从一开始就会设计成对方能获胜的内容。但是,在神的那份安心——那份傲慢的态度之中,肯定有漏洞才对。要趁隙击溃他,才能在这场游戏中获得胜利。
  伊依点头同意,像往常一般笔直地看向前方。
  “嗯,毕竟也是有消除‘魔力’、断绝与怪造生物间连系的方法,何况‘魔力’本来就是非常暧昧的东西,再说‘魔力’也无法长期残留在相同的场所。神是三天前出现在小舞家的,所以现场应该不可能残留着‘魔力’才对。”
  但是,伊依竖起手指强调:
  “现场却有‘魔力’残留下来,而且是非常明显,就像是在今天的一个钟头前留下来的一样鲜明。我现在正追溯着那源头,当然我认为这是陷阱。消除掉跟神本人有所连系的小梅子的‘魔力’,却只留下不知通往何方的不明谜样‘魔力’。我想这应该是神——也就是游戏的敌人,假设小舞会以某种方法感应到‘魔力’,然后反过来利用这点,亦即是为了让小舞落入陷阱而留下来的‘魔力’。”
  “……”
  舞弓一脸专心地默默聆听。她丝毫不畏惧陷阱的存在,露出认真的表情。伊依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继续说明:
  “但是,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原来如此。”
  舞弓露出大胆无畏的微笑。
  “神那家伙,应该以为我会落入陷阱而感到得意自满。我就来俐落地取下他那太过大意而放松的首级吧!”
  没错,陷阱换言之就是神的痕迹,说不定能从那里找出跟神本人相系的线索。当然,敌人可是杀害了舞弓的义兄——陆战坂炮矢的冷酷对手,所以不能太过乐观,否则大概就连生命都有危险。
  但是,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处於不利的立场了。所以为了获胜,是不能感到畏缩的。
  “对了,这个别针。”
  伊依望着仓波给自己的治疗诅咒道具,开口说道:
  “相当有效呢,我觉得轻松多了。”
  “仓波是个优秀的怪造学者。这是当然的吧!这么说来……”
  舞弓用那带有不可思议光芒的强烈目光注视着伊依。
  “你刚才跟仓波在用异世界的语言对话吧?”
  “咦?我们应该只有用日语交谈吧?”
  “嗯?就是那个叫ㄙㄡ ㄐˊ一ㄇ一ˊㄥㄨˊㄤ什么的。”
  那个啊——伊依总算是弄懂问题所在,她顺便做了说明:
  “嗯,因为仓波老师问我,要怪造出那个叫‘搜集冥王’的怪造生物需要什么东西,我就回答了我知道的事。因为碰巧爸爸有教过我,所以我才会知道一些。就是需要充满怨念的遗物,还有强烈的思念……”
  “……唔?”
  舞弓一副不是很懂的表情,并皱起了眉头。
  伊依没有察觉到这点,感觉很愉快地继续说道:
  “这个‘搜集冥王’啊,是不会在期望的时候现身、能否怪造出来都要看运气的偶发性怪造生物,要怪造出来是相当困难的。”
  伊依不但喜欢怪造生物也喜欢怪造学,所以不由得会饶舌地多加说明。
  “偶发,换言之就是能否出现在现界都要看怪造生物的心情。有时是根本没有关系,只是偶然顺道搭上通过附近的咒文而现身在现界;有时也会随性地徘徊在虚界中寻找咒文,自己动身前往现界喔。”
  还停不下来,被灌输在体内的怪造学知识,搭乘在伊依的舌头上开始滑向外界。
  “咒文失败时偶尔会出现凶狠的怪造生物——也就是所谓的怪造意外,一般认为造成意外的大部分原因都在于这类偶发性怪造生物。比较着名的是寻找外貌漂亮的怪造学者,夺走他肉体的一部分——诸如眼球、鼻子或耳朵等等,相对地将丑恶的怪物肉块埋进缺口的‘肉体癖好’;或是趁人不备时突然现身,朝周遭无差别地散播病菌的‘瘟神’吧。”
  曾有一名被那个“瘟神”杀害了全家,而误入歧途的怪造学者。伊依稍微缅怀起在“凤凰”
  事件中丧命的他,然后感到有些悲伤。
  回神一看,只见舞弓露出了相当严肃的表情。
  “……嗯,这种异世界的知识你是在哪学的?”
  “咦?在学校啊!”
  伊依是很普通地在“怪造理论”课程中学到的。关于怪造基础的基础、前提知识、还有怪造生物的种类这些项目,不是应该在课堂上被迫学到钜细靡遗了吗?
  “算了,我想应该没有连怪造生物的名字都有教吧。这个叫‘搜集冥王’的怪造生物,拥有附身在充满怨恨的遗物上,让死者暂时性地复生并开口说话的能力。因为这能力看起来像是让死者复活,所以才会被取了这个搜集死者灵魂并加以管理的冥王(pluto)名字。实际上,就是类似灵媒或巫女招魂的能力。”
  “嗯……”
  舞弓还是一脸怀疑的表情。
  “仓波为什么要问那种怪造生物的怪造方法……”
  “谁知道呢?不过,‘搜集冥王’明明是知名度相当低的怪造生物,仓波老师怎么会认为像我这样的学生会知道呢?”
  就在这么交谈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海岸线。虽然小孩子在画图时常会将海画成蔚蓝色,但实际上这边的海看起来则偏黑。是因为附近有许多工厂吗?还是因为光的折射缘故呢?这边宛如恶梦一般漆黑沉淀着的海洋,由于有水母出没而被禁止在此游泳。
  海浪不断拍打上岸又折回大海,那是乍听之下感觉很诡异的海潮声。
  宽广的沙滩要说是白色海滩实在是脏了点,被用过即丢的烟火、放置在一旁的废车,还有四处爬行的海蟑螂多到让人不太想靠近。
  伊依一面眺望着海面上的灯塔,一面跨步前往视野良好的码头。
  瞬间——
  “不要动!”
  舞弓锐利地说道。
  伊依转过身——只见她正用严厉的目光探查着周围。
  “你怎么啦,小舞?”
  “刚才,你说这是陷阱对吧!”
  舞弓握住挂在肩膀上的日本刀刀柄,将身体弯低转换成战斗姿势。不知是否害怕她散发出来的斗气,伊依手腕中的梅子缩起了身体。
  那凶恶的模样让伊依也皱起了眉头,她绷紧表情。
  “小舞?”
  “那是正确答案,你不懂吗?”
  武士少女高声说道:
  “这里是敌阵!我们被引诱进来了,周围早已四处埋伏着敌人。”
  “咦!骗人的吧?爸、爸爸?”
  ‘……啊?怎、怎么啦?并没有怪造生物的气息啊?’
  大概是刚才还在睡吧,灭作用刚睡醒的声音说道。
  不过,伊依想起来了,敌人能够消除“魔力”。
  她看向四周——被薄薄的云覆盖住的天空,黑色的海洋,流动的海风。可以听见不曾间断的波浪声,然后是——
  一部分的沙滩砰地爆炸开来。
  ——从地底下?
  等察觉到时已经太迟了。
  伊依看见的,是朝自己笔直投掷过来的刀刃——是鱼叉。
  那是用来叉鱼的道具,较强力的鱼叉甚至能猎捕鲸鱼,那是一旦被刺中便拔不出来的狩猎武器。
  伊依反射性地护着梅子,将身体压低以便闪躲,但没能赶上。
  “咿!”
  “太天真了。”
  闪光,不——是剑戟。
  在一瞬间拔出刀的战桥舞弓,将逼近伊依的鱼叉挥开。然后她像是要保护伊依跟梅子两人一般,威风凛凛地站向前方。
  飒飒飒飒飒飒飒。
  周遭发出异样的声音,只见沙滩四处隆起并朝伊依与舞弓逼近。有什么在沙子下方移动着,而且是复数。从周遭往她们聚集而来的杀气——
  “伊依,你闭着眼睛抱紧那只怪造生物,小心不要放手了。”
  “咦?”
  “快点。”
  虽然不明所以,但战场正是战士的所在之处,在这里还是听她的话吧。这么决定之后,伊依拚命闭上双眼并抱紧了梅子,梅子也一脸害怕地紧抓住身穿制服的伊依。
  瞬间,伊依的肩膀被抓了起来。
  “哇!” ·
  “那么失礼了!”
  接着被扔了出去。
  “哇啊啊啊啊!”
  就如同字面一般,伊依像是抛球似地被投掷到正上方。因为闭着双眼,所以搞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飘浮感——由于实在太过恐怖,伊依不禁为了确认情况而睁开眼睛。
  在倒转的视野下方,从容站着一名武士少女。
  只见手里拿着鱼叉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穿破了沙滩,猛然袭向舞弓。
  ——怪造生物?
  那是长着流线型黑色羽翼,形状跟人类相似的怪造生物。全身仿佛用墨水涂过一般漆黑,没有瞳孔的双眼看来凶狠地苍白。看似鳞片又像甲壳的皮肤感觉颇硬,跟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水虎鱼有几分相似。
  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为了杀掉对手而磨利的鱼叉——那无数的刀锋,朝着唯一站在原地的舞弓射了过去。
  “小舞!”
  伊依发出悲痛的叫声。在空中,在反过来的视野之中,只见武士少女摆出了应战姿势。她的身影丝毫不畏惧逼近的鱼叉,可以看见那仿佛立刻要被拔出来似的——充满杀气的刀剑。
  “……第一,坚强的存在。”
  伴随悦耳的声音,舞弓握着刀的手晃动了一下。于是全长八十公分,被锻链出来的钢铁刀刃划破了空气并舞动着。
  ——只见,同时被弹开或打飞而停下动作的无数鱼叉、发出惊愕叫声的黑色怪造生物,与在

  舞弓露出相当不满的表情。
  “再说,你是‘不死鸟杀手’吧?事到如今,即使陷入像这样的绝境,你还是要主张别杀害怪造生物的理想吗?”
  “嗯。”
  伊依笔直地看向舞弓。
  “因为我杀了‘凤凰’,所以才再也不想杀掉任何人了。”
  没错!没能保护桃子又杀掉“凤凰”,毁了理想又扼杀梦想,丧失所有一切的自己——那种事已经够多了,自己已经决定不要再次误入歧途。
  舞弓一副亟欲战斗的表情握着收纳在刀鞘内的刀柄,她拔出刀将接连射过来的鱼叉挥开,并咬了咬牙。
  “……”
  “而且,小舞,我们约好了吧?”
  伊依平静地低声说道,她看向舞弓抱住自己的凛然面貌。
  “我会协助你。相对的你也绝对不会杀害怪造生物,我们是这样约好的没错吧。小舞,正义的伙伴会毁约吗?”
  “…………唔。”
  舞弓低喃着并颤抖不已,甚至散发出比战斗时还要更强烈的杀气。
  “姆、唔唔、可恶!”
  她一睑彷佛要吐血般的表情激动地踩着地面,以猛烈的气势对着伊依大叫:
  “你、你太卑鄙了!”
  “……对不起,我是个卑鄙的人。”
  但是,只有这点绝不能让步,这就是伊依的怪造学。怪造生物是朋友,绝对不能让朋友被杀。因为伊依知道,在某个过去的日子里,只是哭泣、弱小、无法依靠任何人且寂寞的伊依——
  在桃子拯救了这样的伊依时,伊依知道了怪造生物并非是没有意志的道具。他们拥有温柔的心灵,会安慰在哭泣的某人。
  所以,伊依不会妥协。
  即使被叫做卑鄙小人,她也要主张理想。
  舞弓一睑无奈地放下伊依,然后锵一声地让刀滑入刀鞘。
  “……真没办法。总之,不要杀他们就行了吧?”
  伊依像是在上课一般地举手发言。
  “啊,可以的话,希望你尽量不要伤害他们。但是不让他们睡着或衰弱的话就无法怪消,所以,还是得请你用刀背攻击好让他们昏过去。”
  “刀背攻击对那副甲壳有效吗……”
  似乎是在测量间距一般,黑色怪造生物缓缓移动着。他们看起来很陌生,外表感觉像是半鱼人装上客机飞行翼,但有这样的怪造生物吗?当然,怪造生物的数量很多,伊依也并非记得所有种类。
  “恩,那么,用更确实的方法来解决吧。”
  舞弓从容地用刀挥开对方为了牵制而射出的鱼叉,高声笑道:
  “看好了,这就是战士的战斗方式!”
  然后她笔直地架着刀,将咒文说出口。
  “打开现界的门扉!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
  只见舞弓周围充满着普通怪造时绝对不会显现出来的鲜红光芒。这些光芒从她握住的日本刀上攀升而起,发出嘶嘶的声音并反覆着扩散与集合。
  ——这是什么啊!
  伊依吓得倒抽了一口气,灭作也说不出话来。这是昨天舞弓披露过的红色怪造。虽然那时因为躲在“萌芽种子”萌生出来的无数树木当中,而无法看见她当时的身影,但——
  没有使用咒印。
  “看透上下天外!不被左右门外迷惑!”
  只是咏唱着不可思议的咒文。
  “连接虚无的禁远仓库!拨开低俗的杂物!”
  战桥舞弓她——宛如公主又像千金小姐一般,只是堂堂正正的。
  “钥匙是锖色十一号!钥匙孔是傍晚的上门!”
  结束了只有她才能理解、真相不明的怪造。
  “开锁——怪造剑八七八!战斗形式,网罟座!”
  瞬间,红色光芒集合在她手握的日本刀——全长八十公分的打刀“胧武胧”之上。集合起来的高浓度光辉让刀身轻易地扭曲变形,一面散发着火花,一面变换着刀身的形状。
  那是——伊依无法理解,那真的是怪造吗?她对眼前的现象感到疑惑。
  她想起了今天仓波曾说过的话。
  “因为你无法怪造出怪造生物。”
  没错,这并非怪造生物。
  唯一产生的现象是武器的变化。
  舞弓双腕紧握住的那东西是——
  “这就是我的怪造剑。”
  右手是巨大的网,左手握着的大概是棍棒。网子似乎是由钢铁编织而成,拥有武器应有的某种危险美感。复杂交错的网子被扔向沙滩,她左手握着的棍棒朝正上方伸展着。
  “网罟座是古罗马的武器,简单地说就是投网。斗剑者(gladiator为了取悦观众而使用这滑稽的武器,但由于意外地强大而被正式采用——这武器附带着这样的传说。使用方法很简单,先用钢制网子让敌人动弹不得以捕获对方,然后用另一端的棍棒殴打到对方倒地。其实应该用魔鬼之叉而不是棍棒,但考虑到万一用刀刃你会抗议,才改用这个替代方案。”
  换言之,舞弓的怪造——不,所谓的怪造剑是——让她的爱刀“胧武胧”变形成其他武器,是极为特殊的怪造。
  倒不如说,这真的是怪造吗?虽然不晓得是因为怎样的理论而能办到这种事,但昨天舞弓就是用这个技术将日本刀变成弓箭的吧?
  无庸置疑的是——会变化的武器(Metamor shaver)。
  这一定是最强的武器。
  武器有所谓的属性。例如矛比刀长,所以比较有利;弓箭比矛能从更远处攻击,所以比较有利;但是在接近战当中,刀则比弓箭更强力。
  可是,她的怪造剑可以克服这种属性上的弱点。
  如果对方用矛,那让武器变成弓箭就行了:如果对方用刀,那让武器变化成矛就行了。
  应该没有人不晓得,在猜拳时能够经常慢出的话,是多么有利的一件事吧?
  只要不弄错使用的时机,便可以成为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无敌武器。
  这就是——战桥舞弓的怪造剑。
  “叽~”
  黑色怪造生物伴随着低沉的叫声同时扑了过来。舞弓迅速避开,并放出右手握着的网罟座。
  约有三只大吃一惊而无法彻底逃开的怪造生物被网罟座捕获,舞弓见状跑上前去,毫不留情地将左手的棍棒挥向他们。
  “伊依,快进行怪消!”
  对于大叫的舞弓,伊依在舞弓背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伊依在内心一面跟轻易就昏倒的怪造生物们道歉,一面敲响被称为“门”的手镯,宛如施展魔法一般地咏唱着。
  “怪消!”
  于是,怪造生物们被光吸了进去,强制送返回虚界。舞弓立刻收回网罟座,用旋转着的棍棒将接连射过来的鱼叉弹开。
  舞弓跟伊依——就像是战士跟魔法师的关系。
  前方的舞弓确实让对手无法再战斗,后方的伊依则趁机将对手送返虚界。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战斗了,怪造生物们虽然拥有伊依无法对抗的战斗力,但对手是舞弓的话,就仿佛大人跟小孩一般,根本不成胜负。
  “要止住鱼的动作,当然是网子最适合了!”
  舞弓将网罟座往横向一扫,缠住迎向前来的怪造生物的动作,并将他们往旁边推倒,紧接着是毫不犹豫的一记棍棒。原来如此,的确是很合理的武器,而且强大到甚至可以说是卑鄙。
  伊依一边这么心想,一边尽全力不断地编织着咒文。
  “怪消!”
  这行动大概持续了多久呢?
  面对剩下的唯一一只、连鱼叉也没拿,只是呆愣住的怪造生物,舞弓散发出气魄,以猛烈的气势挥下网罟座。瞬间——
  (你获得了相当方便的伙伴嘛,战桥舞弓。)
  那是宛如机械一般冷漠且奇妙扭曲着的声音。
  在舞弓以网罟座捕获了怪造生物,并用棍棒给予一击时,她吃惊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伊依也在怪消最后一只怪造生物,将他送返虚界后,用认真的表情追逐着那视线。
  海。
  经常晃动着而没有片刻平静的大海。
  在那正上方。
  装备着漆黑的轻型盔甲,以及战斗用的全罩式头盔。看似从容地交叉着双腕,让披风随风飘逸的人型存在。以及像在模仿他一般交叉起娇小的手腕,一副伟大模样的漆黑怪造生物——
  两者无视於物理法则地站在海面上。
  “……小梅子?”
  伊依的视线被轻型盔甲人物身旁那漆黑的怪造生物吸引住了。只见梅子全身颤抖着,像是感到害怕,又彷佛感到畏惧。但她的眼眸笔直地看向那名怪造生物,宛加在追寻一般。
  “伊依!”
  舞弓用紧张的声音朝着她大叫。
  “那个黑色生物似乎会跟梅子互相吸引,而且这两只接触并融合的话,世界就结束了。你绝对不要放开那家伙。”
  “嗯!好,我知道。”
  伊依紧紧地抱住梅子,重新看向海上的奇妙双人组。换言之,那就是邀请舞弓参加游戏的幕后黑手吗?神,还有会引起世界毁灭的怪造生物。
  舞弓大概是没有闲暇咏唱咒文,她只是将棍棒比向神并大叫:
  “你自己现身正合了我意!我就在这里让你成为海藻!”
  然后,伊依的制止也没能赶上,舞弓踢了踢沙滩便跳了过去。她用双手架起棍棒,朝向悠哉站着、真实身分不明的敌人笔直冲了过去。
  太大意了!伊依大叫:“不行!小舞!”
  声音并没有传达到,舞弓的棍棒轰一声地往正旁边扫开——
  (……咯咯,直是愚蠢。)
  但穿透过了神。
  (凡人是不可能碰触到神的。)
  整个挥空的舞弓身体失去了平衡,就那样在海中掀起水花并沉没下去。
  幻影?
  伊依立刻这么判断。因为从他站立在海面上时,伊依便感到可疑了。那是用某种原理投射在空中的幻影,只要有能操纵光线折射率的特殊怪造生物,这并非不可能的事。
  思考到这点时,伊依察觉到一件事。
  既然这样,那本体在哪里?
  <……>
  梅子发出不成声的声音,拉了拉伊依的衣服。伊依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寒意——背后是为了防止沙尘而连绵不断并排着的围墙,伊依看向站在那墙上,跟幻影同样姿态的存在。
  <会见然能轻易地收拾掉我的使徒们,真是场精彩的战斗。>
  身穿轻型盔甲的神摊开双手,指着站在脚下的怪造生物。
  <为了表扬你们的奋战,我就告诉你们吧——这只的名字是恶灵。>
  黑色恶魔挥舞着侧头部的羽翼,静静地提升压迫感。
  <他是神的忠实使徒,也是杀掉你们的存在。>
  空气不稳地颤动了起来,海滩上的沙子仿佛感到畏惧似地朝海面吹飞开来。
  那状况似乎让灭作感受到了什么,他用被逼急的声音大叫:
  ‘啧!不妙了,伊依,先逃再说!有东西要来了!’
  “我、我知道了!了解!咦咦?”
  说要逃跑,但是逃到哪才好?
  这里是视野良好的海岸沙滩,没有任何遮蔽物。而且就算想逃,脚下的沙子也剥夺了推进力。
  伊依明白了,神打算在这里结束游戏。这是为此而设的陷阱,伊依的脸色不禁变得苍白。就在她下定决心背对恶灵跟神逃跑的时候——
  
  恶灵那令人感到惊悚的声音,在同时响了起来。
  瞬间产生了严重的耳鸣——那像是要侵蚀脑髓、吞食血肉并流窜过全身一般的思心耳鸣。
  伊依感受到一股危机,她抱紧梅子奔向码头,然后跳到了海里。她根本没考虑到大海的深度,也不管禁止游泳的立牌,她只是为了生存而逐渐落向漆黑的海中。
  就在那一瞬间前,伊依还站着的码头伴随着轰隆声响,爆裂成粉末。

  * * *
  伊依还记得自己在黑色的海中拚命挣扎。
  也记得骷髅里的父亲用回荡在脑海中的鼓噪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
  在码头前方,伊依落下的位置比预料中的更深,坏心眼的海水缠住了伊依的手脚。
  然后,就在伊依开始分不清任何事物也分不出东西南北,胡乱挣扎的时候,舞弓用力地拉了自己一把。
  啊啊,自己老是扯她的后腿呢。
  一醒过来,梅子的脸便近在眼前。一脸担心地窥探着自己的梅子眼眸相当清澈,就宛如宝石一般美丽,让伊依一时之间只是专注地看着她那双眼眸。
  这里是——伊依环顾四周,紧闭的窗外已经天黑了,还可以闻到树木的味道。
  <……>
  伊依抚摸着脸上一副过意不去、彷佛立刻就要哭出来似的梅子,并慢慢爬起身来。脑袋一阵晕眩,在那之后,自己似乎是昏倒的样子。
  “不可以乱动。”
  低沉的男人声音。
  只见在复古风暖炉的旁边,坐着一名头上绑着头巾、宛如熊一般的男人。
  是谁?
  伊依感到困惑,她将视线栘向悠哉抽着烟的男人。
  男人摇晃着挂在鼻梁上的圆形小眼镜,笑着说道:
  “啊啊,俺是陆战坂千枪,是舞弓的老爸,虽然是养父啦。你的衣服定俺女儿换的,你啊,似乎是喝了很多水,虽然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才想着他一脸认真地这么说话,对方便秀出了一张图。
  看到那幅画的伊依涨红了睑。
  “……”
  “因为你的睡脸实在太可爱了,俺就当成主题来画啦。”
  千枪呱呱地笑着。这男人在他放在地板上的一张素描当中,描绘着伊依看似悠哉地沉睡着的样貌,就连口水的痕迹部鲜明地描绘出来。
  伊依害羞地伸手想拿回那张画。这男人就算堕落或好色也毕竟是舞弓的义父,但他却露出像小孩一般天真无邪的表情,俐落地闪躲着伊依的手。
  “呼哈哈!生气的表情也很可爱嘛;我家女儿老定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当成绘画主题一点都不好玩啊!”
  “别再搞性骚扰了,义父大人。”
  纸拉门砰一声地打开,换成轻便服装的舞弓伴随着低沉声音一起出现。看来她似乎秉持不破坏自宅出人口的主义,那还真是相当给自己方便的自订规则。
  她在托盘上放着一杯冰开水。
  “因为你喝入了海水,所以最好喝些淡水排泄一下,将盐分从血液中排出来。”
  舞弓对伊依露出淡淡的笑容,并对试图藏起伊依图画的干枪突袭了一记手刀。
  于是唰地一声,只见纸张从中央分裂成两半。
  “啊啊!你做什么啊舞弓!俺正打算将这个睡睑弄成油画来向大众发表……”
  “侵害肖像权一事就不用说了,重要的是我绝不允许你让我的朋友为难。”
  对于冷酷地放话说道的舞弓,千枪咂舌了一声,接着站起身来走向纸拉门。
  “是谁养了这么奇怪的孩子啊~~果然是炮矢吗~~哼~~真无聊~~”
  千枪像小孩子一般丢下这些台词之后,便打开纸拉门并朝伊依挥了挥手。
  “那我走啦~~要再来玩喔~~叔叔随时都欢迎你的~~”
  “义父大人,在两秒之内给我消失。”
  “真是过分的女儿啊。”
  千枪呱呱地笑着,他豪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舞弓的老家——即陆战坂的宅邸,是传统的日本房屋,看起来像是没有通电一般。但那只是气氛而已,往上方一看,理所当然地挂着电灯泡。
  舞弓端正地跪坐着,一脸为难地低下了头。
  “……抱歉,有那种义父真的很抱歉。”
  “不会啦,因为我很习惯奇怪的父亲了。”
  ‘哦?’
  总之,伊依无视含意颇深地散发出怒气的灭作。更重要的是,伊依为了了解现况而一脸认真地看向舞弓。
  “在那之后,事情变得怎样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
  舞弓露出一脸苦涩的表情,挺直了姿势之后将视线移向她。仔细一看,舞弓平时穿的服装是看来柔软的小袖(注四),蜘蛛网图样的头巾也卸下来了,感觉跟在学校的时候判若两人。
  “等我察觉到时,你已经在眼前溺水了,所以我优先救了你。接着爬上陆地后,因为你似乎意识不清的样子,所以我进行了急救……啊啊,很对不起。”
  舞弓这时中断了台词,不知为何,她的脸颊梢微泛起红晕并低下头。那不适合她的举动让伊依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怎么了?”
  是怎么回事啊?
  注四:小袖是一种类似现代和服的窄袖衣服。
  只见舞弓将暧昧的视线对着天花板一带。
  “如果说你——那个……是第一次的话,不,因为我也是第一次,所以该说是同罪吗……不不,那是——急救措施,跟那种情况是不同的啊。”
  “?”伊依不是很懂。
  舞弓焦躁地搔着头发,她稍微脸红地敲了一下地板。
  “算了,关于那件事我不清楚!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我不是很清楚刚才在讲什么话题耶……”
  但伊依也没有深入追究,她将话题拉回正题。
  “在那之后,是小舞带我到这里来的对吧。”
  “恩,对了,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就在这过夜吧。有食欲吗?”
  “不太有……”
  因为喝进了大量海水,所以感觉很不舒服。
  “这样啊,但是肚子饿了就无法战斗。量少也无妨,吃点东西吧。我现在就去准备,今后的事情就在吃饭时决定吧。”
  舞弓留下这些话之后,便俐落地站起身来。那行为举止果然还是名符其实的战士,对于想要变强的伊依来说,看起来格外地耀眼。
  ——那正义的刀锋,到目前为止应该是一直正确地挥舞着,从今以后也一定会继续歼灭罪恶。
  伊依心想,战桥舞弓就是这样的少女吧。
  “小舞,刚才你说我是朋友对吧。”
  伊依朝着她的背影出声说道。对于吃惊地回过头来的舞弓,伊依用一脸认真的表情说道:
  “我很开心,明天再继续加油吧。”
  “……”
  舞弓害羞地涨红了脸,接着像是要掩饰一般,她一副了不起似地嘟起了嘴唇。
  “……那是当然的。”
  然后她潇洒地转身,但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慌张,稍微绊到了脚。舞弓罕见的迷糊行为让伊依觉得有趣而咯咯地笑了。
  <……对不起。>
  在伊依的背后,梅子露出一脸沉痛的表情,那是感到过意不去且看来非常寂寞的表情。
  <我已经……>
  “?”
  这声音是到目前为止,曾经听过好几次的声音。
  “小梅子?”
  那悲痛的声音让伊依感受到一股仿佛有某种东西被撕裂开来般的不安。伊依注视着梅子并牵起她的手,但是梅子装成不知情的模样,将脸撇向一旁。
  <……>
  在经过漫长不已的沉默之后,梅子的眼中浮现出泪水,发出了宛如幼童一般的哽咽声。
  “你怎么了?小梅子,有哪里会痛吗?”
  面对担心地伸出手的伊依,梅子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夜更深了。
  距离世界灭亡,只剩下三天。


  第四章 虚无大公的几率存款

  * * *
  ——我一直看着义兄的后背。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从彩色玻璃外射入的微弱光线的影响,还是十年的岁月让记忆变得暧昧了?回忆有些模糊不清。并非宛如作梦般的暧昧,而像是在摩擦似地逐渐消磨掉落。
  十年前,礼拜堂——十字架之前,义兄的背后。
  并排的座位,紫色的地毯,显得格外棱角分明的圣母玛丽亚画像。
  窗外的树木上长着小小的柚子跟枸橘。
  明明已经五月中旬了,但还是有些寒冷,紧盯着义兄背后的自己,嘴角飘散着白色的气息。
  “舞弓。”
  突然,比十字架姿势更端正、比圣画更神圣地祷告着的义兄,叫了自己的名字。在此除了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即使有也是神或天使吧?总之,在没有喧闹异物的教会当中,义兄的声音清澈地回荡着。
  舞弓喜欢义兄的声音。每当他对自己说话时,舞弓就仿佛受到天使启示的少女一般因欢喜而颤抖。实际上也正是那么一回事吧?义兄是正确的、义兄是直率的、义兄是清澈的,义兄的确就是舞弓的天使。
  舞弓一直想变成像义兄那样的人。
  十年前,当时舞弓还只有六岁。有着白发与深红色眼眸,当时她喜欢的还是朴素的衣服。
  只有唯一一个义兄做给自己的链条吊饰在胸前闪着亮光。
  义兄没有回头看向这样的自己,只是说道:“……丢了那把刀。”
  刀——舞弓的刀。
  六岁的少女紧抱着跟自己不搭的巨大日本刀,那是全长八十公分的华丽打刀。少女仿佛抱着布偶一般,紧握住收纳在漆黑刀鞘里的那把凶器。
  舞弓用少女般口齿不清的声音,毫不迷惘地拒绝了。
  “不要。”
  “为什么?舞弓,凶器是会伤害到某人的东西喔。”
  并非动怒也非斥责,义兄的声音只是有些悲伤。
  那是慈爱地担心着舞弓,宛如天使一般的声音。
  但是舞弓依然面不改色。
  “即使是凶器,只要是为了保护某人而挥舞的话不就好了吗?哥哥。”
  “就算会因此伤害到别人?”
  “要是害怕会伤害到人,是无法贯彻自己的道路。能够不伤害其他人而前进的人,只有像哥哥一样无敌的存在而已。”
  看似条理分明但又不通情理的顽固歪理,令义兄一脸为难地耸了耸肩,对着朴素的银色十字架小声祷告着:
  “主啊,但愿舞弓的刀不会断绝其他人的梦想,或让其他人丧命。”
  然后他招手示意舞弓靠近,两人一同重新面向十字架。透过薄薄的彩色玻璃,可以看见吸收阳光而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柚子果实正摇晃着。
  舞弓用醒目的深红色眼眸静静地看向十字架。
  “哥哥,我不会向神祈祷的。”
  “?”
  义兄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舞弓对他述说自己真正的心情。
  “因为,要是今天跟神祈祷了,如果有一天,神变成障凝而阻挡在我面前时,就不能心安理得地砍了神不是吗?”
  看到理所当然这么说道的舞弓,义兄看似愉快地笑了。在摩擦掉的记忆中,义兄那变得模糊的脸,不知为何,看起来也像是在哭泣一般。
  他用温暖的大手抚摸着舞弓的头发。
  “舞弓很坚强呢。”
  “是的,因为我是战士。”
  舞弓理所当然地回答并背向十字架。两人的对话就在这边中断,舞弓的记忆也在这边中断了。就只有这样的记忆,没有什么意义,也并非发生了特殊事件的普通日常生活的记忆。
  但是,舞弓却无数次地回想起这段记忆。
  那个时候,自己不依赖神也不向弛祈祷。
  从决定贯彻自己道路的时候开始,舞弓永不终结的战斗人生,或许在那时就已经展开了。
  ——温柔的义兄则是在那六年后死去。

  * * *
  作了个梦——常作的那个梦,并陶醉于只会撒娇的过去。
  舞弓睁开眼并爬起身,在胸前用力紧握住双拳。
  “……哥哥。”
  舞弓挥开过去的残渣,将表情绷紧之后,掀开细心铺在床上的朴素羽毛被,从床铺上起身。
  舞弓跟伊依睡在不同房间,她让伊依睡在为了义父跟义母偶尔会找人来而准备的客房当中。
  游戏开始后的第五天。包括今天在内,距离期限只剩下三天,没办法悠哉地行动了。
  昨天,在稍晚的晚餐席上,舞弓得知了伊依跟神对话过的事实,还有那似乎名叫恶灵的黑色恶魔。
  舞弓仔细地进行柔软体操,接着俐落地脱下睡衣并换上制服。看来看去,还是这套服装最适合自己——蜘蛛网图案的头巾,无数银饰品,以及改造成类似和服裤裙般的裙子。
  “今天一定要……”
  她将刀挂在肩上,从喉咙中挤出决心。
  “为你报一箭之仇……哥哥。”
  舞弓明白自己正露出一脸想哭的表情,所以轻轻拍了拍脸颊。太没男子气概了!这样是无法跟那个冷酷的神战斗。
  就在舞弓这么想时,从走廊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舞弓立刻摆出战斗姿势,她将手放在刀柄上,朝着门大叫:
  “什么事!”
  “小舞小舞小舞不得了了!”
  拉门像要被撞飞似地打开,站在门外的是穿着睡衣的伊依。她晃动着尚未绑起来的黑发,脸色苍白地叫着不得了的大事。
  “小梅子她不见了!”

  * * *
  “影~~文,来~~玩~~吧~~”
  少女尖锐的声音彷佛要传达到天上一般地高声回荡着。
  “您的朋友在呼唤您呢,主人。”
  “就算地球毁灭也当作没看到。”
  “遵命。”
  女性这么应声,只见女性跟少年静静地进行着对话。一方是暗宫血影,另一方则是影文。天真无邪的少女声音划破他们悄悄低喃着的谈话声,回荡在早晨的天空之中。
  在古顷怪造高中的西北方,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学生宿舍——“空蝉舍~在你变成玩偶之前~”,住在那宿舍附近、非常普通的小三学生御剑真子,正大声叫着影文。那音量甚至让停在树上的小鸟们慌忙飞离,而且时间正逢早上,没有早起习惯的住宿生们也带着一副发生什么事的表情醒了过来。
  “我~~说~~来~~玩~~嘛!影~~文!”
  “……主人,您朋友的音量越来越大了。”
  “小孩子的肺活量是无限大的吗……真是烦死人了。”
  绑马尾的娇小少女不停拉扯着上了锁的门把,她拉高音量大叫:
  “影~~文~~”
  “吵死人啦!”
  影文终于再也忍耐不下去,他打开被封印住的门扉,朝着玄关跑出去。其中一名住宿生,也就是一脸刚睡醒表情的魅神香美从螺旋阶梯上探出头来,揉着眼睛并问道:“……怎么?空袭?”
  影文无视她,挥了挥血红色的披风后,将玄关的锁打开。
  瞬间,大概是因为门把突然没了抵抗力,真子发出奇妙的“唔咿!”声,并整个人跌向后方。影文反射性地伸出手,支撑着少女比自己更瘦小的身体。
  “小心一点,这样很危险。”
  影文将语调换成跟年纪相符的少年语气,一脸无奈地跟真子说道。真子虽然被影文所救,但他却不满地鼓起脸颊,说着“真是的~~”并挥开了影文的手,硬是将身体拉回了原来的姿势。
  “你这样不行啦!真子一叫你,就要马上过来才行啊!都是你害的,我才会差点跌倒!影文你这个笨蛋!”
  影文的眉头颤抖抽动着,从外面射入的阳光让他露出刺眼的表情。他讨厌太阳,自我主张强烈而且又热又刺眼又烦人,这点真子也一样。这个少女——住在附近的小孩御剑真子,不知为何会像这样偶尔尖叫着现身,强硬地拉着影文出外游玩。
  真子摇摆着橘色裙子并举起了手。
  “天因为是学校创立纪念日所以放假喔!”
  “是喔。”影文的反应相当冷淡。
  因为真子的尖叫声而惊讶地聚集过来的住宿生们,也一副“什么啊,原来是真子妹妹啊”的表情,各自折回自己的房间。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真子像往常一样,握住影文比一般人冰冷的手。
  “那我们走吧!真子今天可是为了影文拒绝了江美子的邀约,把预定行程空下来的喔!你要感到荣幸。影文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
  虽然不知道那个江美子是谁,但影文认为她应该态度再强硬点地邀请真子。为什么自己必须这么可怜地跟人类小孩一起玩?影文这副外表只不过是由于力量变弱的暂时性现象,其实他远比真子还要年长好几倍。
  所以才感到疲惫。
  跟天真无邪的真子待在一起,实在非常疲惫。
  “唉呀—真子妹妹,早安。”
  就在影文露出了绝望的神情时,血影一声不响地出现,并拉起裙子打招呼。影文认为没有必要对小三的学生这么礼貌而瞪着血影。
  真子瞬间僵住身体,她挺直了背紧张地说道:
  “啊、血、血影小姐!您今天也——今天也很漂亮!”
  “谢谢,真子妹妹今天也很有精神呢。”
  “……喂,血影,别闲聊了,快赶走这个小鬼。”
  影文小声地跟血影说道,但血影只是保持优雅的微笑并摇了摇头。
  “不,影文大人偶尔也该——影文也该晒晒太阳才对。要是整天关在房间里可会觉得郁闷,而且您正感到无聊对吧?”
  “……”
  总觉得血影最近突然变得比较叛逆,是自我意识开始发展起来了吗?虽然不知该高兴或愤怒,但实在很棘手。改天得好好指导她一下,让她知道谁主人、谁是仆人。
  就在影文想着这些事时,真子跳下有高低差的玄关,摇晃着挂在肩膀上的包包,大声叫道:
  “就是说啊,快点快点!影文你快点!要走罗!真子已经等不及了!太阳在呼唤着真子!哈~~利路~~亚!”
  真子边唱边跳,并开朗地走着。影文叹了口气,像是在找藉口跟血影说明似地小声低喃道:
  “……真没办法,反正我也难得进行了游戏的特训。”
  “是的,请您路上小心慢走。”
  呵呵——血影看似幸福的笑容,让影文莫名地厌到不快。

  * * *
  梦追坂的商店街就在古顷怪造高中附近,因此附近居民在买些小东西时,经常频繁地利用这条街。十字路口以被酸雨毁容的伟人像为中心拓展开来,沿途并排着四处可见的普通商店,诸如花店、蔬果店、书店以及面包店。
  一对少年少女正兴高采烈地走在这样的城镇上。
  “所以说啊,江美子她真的很过分……你有在听吗?你有在听吗?影文你~~~有~~~在~~~听~~~吗?因为有人买新衣服给她,她明明都穿来跟真子炫耀了,却打死不肯让真子碰耶!江美子根本没把真子当朋友嘛!”
  “……不,我想应该是让你碰的话,你就会把衣服的布料给扯破的关系。”
  “我才不会弄破呢~~~我不~~~会弄破!”
  真子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用尖锐的声音大叫。影文一脸困扰地按住耳朵,看着忙碌工作的店内职员,还有一脸愉快走着的客人身影。
  从小孩子的身高来看,那是感觉会无限延伸下去的漫长商店街。设置在各处的圆形时钟,看起来就像是在观察着路过人们的巨大怪物的眼睛。天空高高在上,风中搭载着各种香味,而越来越强烈的阳光果然还是很刺眼。
  “所以说啊!你有在听吗?”
  真子用力拉了拉影文的披风,硬是将他转向自己。影文甚至开始感到头痛了,他试着像恳求般地以低姿态说道:“我说啊,你能不能再稍微小声点说话?”
  “啊~~好漂亮!”
  无视吗?
  真子活泼地晃动着马尾,整个人紧贴在服饰店的陈列窗上。路人慈祥地看着这般天真无邪的真子,但让人感到不愉快的是,在一旁的影文似乎也被当成真子的同类,因而偶尔可以听见类似“小孩们真可爱呢”的话语。
  ——俺才不是小孩!
  “呐、呐,影文这很漂亮吧?唔哈,真厉害!”
  “……”
  只见橱窗里装饰着纯白的结婚礼服。虽然影文不是很清楚,但这似乎是女性在结婚典礼这个人类特有的仪式当中所穿的衣服。他在电视上看过,设计师感叹希望举行不花钱朴素婚礼的人增加,会买结婚礼服的人越来越少,生意实在难做。
  “好厉害呢!真子有一天也想穿上这样的衣服。”
  “只要你的人生顺利进行下去,就算不愿意也有机会穿上吧。”
  影文冷淡地回答。要是不回答,这个少女就会立刻变得不高兴。
  “嗯……”
  于是真子的脸颊泛起红晕,她像在作梦般地合起双手,擅自陶醉了起来。
  “真子要变成很漂亮的新娘。我要变成像血影小姐那样的美女,穿上合身的结婚礼服。然后啊,我想要丢那个,就是捧花。很厉害吧,影文,结婚典礼的捧花啊,能使在幸福颠峰的两人也让其他人变得幸福喔!”
  “……什么意思?”
  真子所说的内容让影文有些在意,他歪头感到不解。真子一面用宛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眸眺望着结婚礼服,一面说道:
  “恩,要怎么说呢,在结婚典礼的最后,新郎新娘会丢捧花喔。据说接到那东捧花的人,就会在不久的将来结婚。所以在结婚典礼时,为了接到捧花,大家都会争先恐后地去抢呢。很好玩吧!”
  为了自己的幸福而争夺吗?
  “人类真是丑陋啊。”
  “只是忠于自己的梦想而已!”
  对于影文冷淡的态度,真子毫不气馁地笑着,并将充满梦想的眼眸望向空中。跟她一起来到商店街之后,早已经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但真子亢奋的情绪依然没有衰退。小孩的体力说不定是无限的。
  真子摇晃着肩膀上背的包包,脸红地低下了头。
  “真子也想去参加某人的结婚典礼,然后接下捧花。”
  接着她看向影文,用稍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样一来,就算是小学生也可以结婚。真子已经决定好要结婚的对象了。”
  “那对方还真是不幸啊。”
  影文敷衍地回答,因为肚子有点饿了,他想着哪里有摊贩并一个人走开。只见真子在影文背后发出不高兴的抱怨声,但仍跟了过来。影文实在不明白小孩子的心理变化,算了,只要让她吃点东西,心情就会重新变好了吧?
  拥有“鲷鱼烧——始终如一,四十五年来坚持使用红豆馅”这般权威性的招牌,却输给了时代,在角落上写着“开始贩售奶油口味”的意志薄弱摊贩。影文在那买了两个热腾腾的鲷鱼烧。
  虽然学生宿舍的管理跟收入支出等等全都是交给血影负责,但影文每两个月会从她那拿到一次相当金额的零用钱。
  这么一想,真的跟小孩的生活没两样。
  影文叹了口气,看向一脸佩服似地瞪大了眼的真子。
  “……你干嘛摆出奇怪的表情?”
  “没、没有啊!真子很可爱喔!”
  这家伙似乎一亢奋就会变得比较客气,但怎样都无所谓就是了。
  真子一副很想要的表情并注视着鲷鱼烧。
  “好、好厉害!我看影文应该有三个胃才对!一次吃两个吗?吃两个鲷鱼烧吗?就算是大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喔!”
  “不,一个是你的。给你。”
  影文理所当然地说道,并将包在纸袋内的鲷鱼烧递给真子。真子惊讶地愣住了,不知为何,她双眼湿润了起来,接着以像要跳起来般的气势,开心地露出满面笑容。
  “影、影、影文真是温柔!”
  小孩子这么单纯真好啊。相比之下,血影最近则是越来越难应付了,真伤脑筋。影文一面想着这些事,一面吃鲷鱼烧并跟真子并肩走着。
  “好烫!鲷鱼烧好烫!”
  真子看来很开心地笑着。虽然她既吵又善变,而且搞不懂她的行动原理,尽管如此,偶尔跟这种什么也没在想的人待在一起也不错。“虚无大公”的身体是由虚无所构成,那是无论怎么刺激或摇晃也不会掀起风浪、即将变成硬块的淤泥大海,因而有时会想要温暖或晴朗这种明亮的刺激。
  啊啊,影文有些明白血影说偶尔也该晒晒太阳的真正含意了,因为自己又差点要被虚无的淤泥吞食了。
  “真好吃呢,影文。”
  真子开心地笑着,影文则是绷着一张脸回应她的笑容。
  “不过要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吃这个鲷鱼烧,大概也不好吃吧。”
  就这样,影文暂时抱着可以说是难得的平稳心情走着,但真子突然又用力拉了拉他的披风。
  影文顺势往前方倒下,他绷着脸转身看向真子。
  “怎么了?”
  “唔哈,那个!你看那个!好、好、好、好可爱!”真子指着前方。
  在商店街的角落,店跟店的空隙间有一只娇小的怪造生物。
  她有跟宝石相似的眼眸,从侧头部上长出白色羽翼。质感仿佛布偶的那只生物注意到真子的声音,吃惊地抽动了一下身体。
  那只怪造生物是——影文眯起双眼,他因无法理解而感到混乱。那只怪造生物是什么啊?不,那是怪造生物吗?那仿佛有着某种缺陷的半吊子存在是——
  “!”
  思考到这边之后,影文了解到更惊人的事实。
  “……啧,是打哪来的家伙想出了这种恶劣的事情!”
  影文咂舌一声,真子在他身旁看着逐渐远离的怪造生物,激动地跳上跳下并尖叫着。
  “啊,她逃了!她要逃走了!影、影文,抓住她!”
  “为什么是我?”
  对那种怪造生物出手,只是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而已。现在最好丢着别管也别动她,采用适当的方法通知适当的对象,这样就行了。特地去靠近危险,可以说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看到毫无干劲的影文,真子鼓起脸颊说“算了!”之后,自己跑去追捕那只怪造生物。
  “等等我!小天使!”
  <!>
  怪造生物被真子的气势吓到,发出尖锐的叫声并逃开了,影文也无可奈何地追在真子后面。
  在远处追上了怪造生物并抓住她的真子,叫着:“真子拿到了捧花喔!感觉就像那样!”这些意义不明的话语。

  * * *
  穿过商店街的内部,在不知为何这镇上很多的稻荷神社境内,真子正努力试着想让刚抓到的怪造生物吃鲷鱼烧。那只怪造生物被真子用掉落在附近的绳子绑住,她一副不满的表情并将脸撇向一旁。
  真子近乎不自然地天真笑着,她将手伸向那怪造生物用被绑住的手很小心地拿着的蓝色别针。
  别针?不,那个是——影文眯起双眼,露出诧异的表情。
  “啊~~你拿着很漂亮的东西耶!呐~如果你肯让真子看那个东西的话,我就给你吃鲷鱼烧喔~~”
  <……>
  白色天使冷冷地将脸撇向一旁,没有任何反应地保持缄默。真子的笑容瞬间崩溃了,用一副快嚎啕大哭的表情看向影文。
  “影、影文,没有用!她不肯亲近我!”
  “那还用说,她怎么可能会亲近突然扑向自己的人类。”
  影文冷淡地回道,并眺望在神社角落戳着地面的麻雀跟鸽子。这间神社之所以总是一片寂寥,是因为神社主人是个怪人。他前阵子还贩卖伪造的护身符,被警察狠狠教训了一顿。
  影文静静地看着拚命想讨好怪造生物的真子。他现在只能乖乖地旁观而已,如果硬是要抢走这只怪造生物,真子大概会激烈地抵抗。既然这样,不如告诉她这只怪造生物的危险性,让她自己远离会比较好。
  “你不怕那只怪造生物吗?”
  “嗯?ㄨˋㄞ ㄗˋ ㄕㄥˋㄨ?”
  真子有些吃惊,她暂时陷入了沉思。
  就社会上的认知而言,一般认为怪造生物是“恐怖”且“危险”的。就像即使火焰再怎么美丽,应该也没人会希望自家遇到火灾。无论是多么可爱或多么能干的怪造生物,只要弄错一步,就会杀害大量人类,并将城镇破坏殆尽。
  所以怪造生物才会被讨厌。
  “啊,这么说来,妈妈好像有说过呢。”
  真子一边抱住抗拒的怪造生物,一边笑着说道:“她说怪造生物很危险,所以不可以靠近,而且比狗更会咬人。但是,我很少看见怪造生物耶!他们真的很危险吗?”
  “三十年前……”
  影文冷淡地低喃道。
  “宛如妖精一般可爱的怪造生物在现界繁殖,并虐杀了许多人类,那是史上最糟的怪造生物灾害。在那之后,人类便疏远了怪造生物,无论他们的外表有多么可爱。你知道吗?因为那场怪造生物灾害而死掉的人类数量,可以跟天灾的死亡人数匹敌呢!”
  没有人类会爱好原子弹爆炸的——影文小声地这么低喃道。
  原子弹爆炸是什么?真子这么问,并露出为难的表情。
  “真子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就算怪造生物杀了人,那时候真子也还没出生啊!我不是很懂耶。再说,这孩子很可爱呀!”
  像真子一样对怪造生物没有歧视的孩子们确实地在增加——不晓得过去伤口的孩子们。这时在怪造学界中有所变革的话,或许怪造生物也能在现界被更多人接纳——像这样的未来,大概只是个梦想的故事吧?
  “就算不提三十年前,还有十年前的‘无情洞’事件,以及两年前的连续怪造学者杀人事件。怪造学的周遭被血弄脏了,像在两个月前,也有名为‘凤凰’的怪造生物毁灭了一座城镇。
  你懂吗?真子。怪造生物是不能离开虚界到现界的,就算到了现界,也只会杀了人类而已。就算被人所爱,总有一天也会背叛。你懂吗?人类跟怪造生物是无法手牵手一起生存下去的。”
  “……”
  像是要将内心的淤泥清扫出来一般,影文难得冲动地吐露出感情。之后,他将视线从沉默下来的真子跟不知为何注视着他的白色怪造生物身上移开,看向了天空。
  渺小地谈论着理想、梦想或是过去未来什么的,真的是为了一些琐碎的烦恼而痛苦并活着的人们,天空一定会像看着捣蛋的小孩一般,尽管感到诧异,仍然包容着这样的人们。
  “真子不懂啊。”
  真子突然追着影文的视线,边看向天空边低声说道:
  “这孩子很可爱呀!或许只有这孩子很可爱而已,但这孩子的确很可爱。所以,我想跟她当好朋友。这并不奇怪吧?真子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真子抱着怪造生物站了起来,她毫无意义地朝着神社的本堂大叫:
  “影文真是莫名其妙!”
  “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子。”影文叹了口气。小孩会把所有事情都弄得很单纯,会只靠着感情行动。所以才让影文感到烦躁,且羡慕得感到火大。
  但是,总有一天真子一定会了解的。
  人类跟怪造生物是无法一起生活的,这里并非那样的世界。
  现界跟虚界是无尽遥远的相邻世界,双方绝对不会互相接触,也不会有融合的一天。
  “真子,把那家伙放回原来的地方。”
  “咦?才不要呢!好不容易才成为朋友的。”
  “你会将朋友绑起来吗?”
  影文无奈地看向娇小的怪造生物。怪造生物一副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是注视着自己——
  “虚无大公”。
  <……会改变的。>
  那是相当小声且寂寞,仿佛钤铛在滚动般的声音。
  <世界说不定会改变,或许伊依会改变这个世界。>
  那声音小得被风给吹散而消逝了。
  <所以不能让世界在这里被终结。>
  真子注意到这声音,她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奇怪,刚才有声音吗?还是我听错了?”
  瞬间。
  非常突然的。
  从半空中射出来的一枝鱼叉,轻易地射穿了真子的胸膛。
  “!”
  是血。鲜血喷了出来,将影文的脸染上一片红。
  被鱼叉钉在地面上的真子不稳地摇晃着。
  “啊?”
  在吃惊地瞪大了眼的影文跟怪造生物面前,只见真子嘴里也流出血来,然后咚一声地垂下了头。
  影文战战兢兢地试着碰触真子那幼小的颈项。
  ——她已经死了。

  * * *
  “真子,把那家伙放回原来的地方。”
  “咦?才不要呢。好不容易才成为朋友的。”
  “你会将朋友绑起来吗?”
  穿过商店街的前方,因有着奇怪神社主人而出名的稻荷神社。在香油钱箱的对面,被木栅栏围住的是来路不明、长满青苔的石像。少年跟少女还有娇小的怪造生物,坐在本堂的阶梯上,聊着稀松平常的对话。
  在那祥和的空间之中——瞬问,冒出了一道龟裂。
  包括开朗露出微笑的真子,还有不满地保持沉默的怪造生物,就连神社中飞舞着的砂石跟盆栽细微的摇动,都停了下来。
  停止。
  完全的停止,支配了这个空间。
  注意到这个现象,在这空间当中唯一还能行动的少年——影文,像是放弃了什么似地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睛,平静地深深叹了口气。
  在他正面,站着另外一个脸上被某人喷出来的血给溅到的影文。
  浑身是血的影文跟静静地睁着双眼的影文互相嘲笑着彼此。
  “……这是第几次失败(game over)了?”
  “俺已经没在算了,所以不晓得。”
  是谁说着哪边的台词,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虽然不晓得这些答案,但两人依然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并谈论着。
  “哼!没想到俺‘虚无大公’竟然会为了救一个小女孩的性命,而消耗掉贵重的力量。算了,只不过是区区数十秒、一条人命的重来罢了,应该不会对这副快腐败的身体造成太大的负荷。”
  “自制一点,‘重置按钮(reset button)’也没办法按太多次。”
  “俺知道。”浑身是血的影文这么自嘲,并将手伸向另一个影文。照理说是绝对碰触不到对方的指尖超越了因果并按住他的额头,从浑身是血的影文口中落下了低沉且禁忌的话语。
  “你就在这里结束游戏了。”
  瞬间,坐着的影文便漂亮地消灭了自己的存在。影文代替他坐到真子身旁,飒——他知道冻结住的时间开始动了起来。
  “哇!”
  看到突然间浑身是血的影文,真子大吃一惊,充满活力地大叫:
  “唔哇哇!影、影、影文你流好多血!你怎么了?”
  “……这是你的血。”
  “咦?你说什么?”
  影文将手放到一脸困惑的少女腰上,只凭着腕力将少女拾了起来。由于连续滥用能力而使得身体越发衰弱,现在几乎没有剩下任何战斗力。在按下重置按钮的前一刻,可以稍微看见的鱼叉速度相当危险。要是不赶快移动,真子或是自己又会再度被杀。
  “啧,偶尔外出就遇到这种事。”
  “等等,影文?不行喔,真子跟你都还是小学生喔!”
  明明不知道原子弹爆炸事件,为什么对这种事特别清楚?影文皱起眉头,抱着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的真子在神社中奔跑。记得在本堂后方的小池子对面有道后门,从那里跑定的话应该可以回到空蝉舍。只要能逃到宿舍,之后就交给血影,总是有办法应付的。
  ——嘎嘎嘎!
  伴随低沉的声响,坚硬的鱼叉在同时刺入神社的石板地上,那是原本应该会射穿真子的鱼叉。影文想起来了,在按下重置按钮的前一刻,看到被鱼叉贯穿的真子,涌现在胸口的感情不知为何是憎恨。
  “……没有感情的感情,在大公之中内心最不容易动摇的‘虚无大公’——看来可不能对血影抱怨了,俺这个人也改变了吗?”
  “等等;影文,快停下来!请你停下来!”
  是怎么啦,吵死人了,抱着人跑可是很累的。
  影文一看,只见无数的影子正围住被留下来的白色怪造生物。白色怪造生物瞬间看了影文一眼,她摇摇头并握紧蓝色别针,千钧一发地闪过鱼叉前端。
  “那孩子很危险!应该说,那到底是什么啊?”
  只见在真子疯狂视线的前方,有复数的影子手里拿着鱼叉,奔向依然蹲在地上的白色怪造生物身旁。影子有流线型的体型,全身一片漆黑,双眼则是白色,背后长出了宛如客机一般的羽翼。
  黑色恶魔?
  “那也是怪造生物。”
  看来那些家伙似乎是瞄准那只白色怪造生物而袭击过来。他们无视于逃走的影文等人,只朝着白色怪造生物前进。
  “她、她危险了!得救她才行!”
  “……你疯了吗?”
  真子意外的发言让影文目瞪口呆。
  “那可是强化了战斗能力的怪造生物喔!而且像是用某种东西强化似的,无法感应到对方‘魔力’也是因为那东西的缘故吧?总而言之,我们是拿他们没办法的,现在还是……”
  “真是的,影文老是这样。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
  难得影文甚至使用密技来救了她一命,但真子却一副理所当然似地挥开了影文的手,跑去拯救白色怪造生物。她的背影跟记忆中的某人重叠在一起,影文记得自己也曾有过敞开心房的对象——那个背影。
  为了帮助某人,绝不会停留下来的背影。
  影文在最后的最后,无法保护住的背影。
  “啧!”
  影文咂了咂舌,追在真子背后。黑色恶魔一边发出刺耳的叫声,一边逼近滚着逃离包围的白色怪造生物。
  <!>
  他们高举起鱼叉,毫不犹豫地将鱼叉往下挥向白色怪造生物。
  “不行!”
  这时真子冲了过去。她抱起差点被鱼叉射穿的白色怪造生物,转啊转地滚动逃开,头部撞上石板地,一下子便头昏眼花。
  真是笨蛋!没考虑到事情的后果吗?就是这样影文才讨厌小孩。
  影文朝着那样的真子跑了过去。事到如今也不能吝惜力量了,他将右手伸向怪造生物们。
  “你们伤害到俺的机率是——‘零’!”
  瞬间,无数鱼叉刺向为了保护真子而跑出来的影文全身。不——是看起来像刺了过去,但鱼叉接连地射偏或是飞往其他方向,丝毫没有伤到张开双手保护着真子她们的影文。
  “啧!我的存款啊。好不容易一点一滴存起来的,竟然浪费在这种地方……”
  影文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并这么说道。
  “你真是可恨啊,真子。但是你很勇敢。”
  “唔唔……影文?”
  影文让转到头昏眼花的真子勉强站稳,然后牵着她的手跑了起来。黑色恶魔们对于自己的鱼叉为何会射偏一事暂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没多久便迅速地放弃思考并追了上来。
  影文右手抱着白色怪造生物,左手拉着真子前往后门。
  “啧……是怎样的因果让俺得处理这种麻烦的差事!”
  影文甩开杂草并踏着地面,到达开始腐朽的后门。
  来到这里的话,之后只要跑下石头楼梯就行了——就在影文这么想的瞬间。
  “叽!”
  展开羽翼的黑色恶魔们,从本堂的屋顶上滑行过来,那羽翼似乎并非装饰品。但是,这下糟了。这些家伙跟刚才袭击过来的家伙似乎是不同群,所以“无法伤害到影文”的暗示并没有产生效用。
  影文一边感到慌张,一边思考着突破这个状况的方法。
  “剩下的存款是——唔,四十二?很微妙啊。依这些家伙的能力,计算出来的鱼叉命中率大约七十%。就算减掉四十二,也会以二十八%的机率命中。”
  换言之,只要敌人射出三枝鱼叉,大约就有一枝会确实命中。而且影文先暂且不提,瘦小的真子或白色怪造生物只要被刺中一次,就当场归西了。
  就在影文烦恼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真子这时绊到脚并跌倒了。
  “哇啊!”
  “这、这、这个蠢货!普通会在这种时候跌倒吗?”
  牵着手的影文当然也被拖下水地跟着跌倒了。只见灰尘飞了起来,黑色恶魔没有放过猛然往前跌倒的影文等人,逐渐逼近过来。
  “啧!只能拼了吗?”
  影文做好觉悟,打算用掉最后的存款而将手伸向黑色恶魔时——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的伙伴,在此登场!”
  该怎么说呢?感觉像是根本跑错地方的明朗声音在影文伸出手的同时响了起来。那声音在宁静的神社中四处回响着,并不可思议地传达到众人内心深处。
  “叽?”
  因为突然冒出的大音量而警戒着的黑色恶魔,其中一只指着刚才自己跳下来的本堂屋顶。
  只见一名少女正站在那里。
  “来吧,孩子们,你们可以放心了!正义的伙伴就是小孩的伙伴!尽管大叫吧,说‘救命啊’!”
  ——吸收着太阳的及肩白发,仿佛在燃烧一般的深红眼眸,装饰全身的无数银饰品,蜘蛛网图样的头巾,还有垂落下来宛如和服裤裙般的裙子。
  影文完全无法做出反应而惊讶得目瞪口呆,在他一旁的真子则不知道是被那气势影响,或者因为还是个小孩,她一脸认真地大叫:“救、救命啊!请救救我们!”
  “交给我!”
  那少女看来很雀跃——真的是一脸非常雀跃的表情。只见她潇洒地从屋顶上跳厂下来,然后在空中俐落地固定住姿势,用手里握着的弓箭——弓箭?
  不,那个是——
  影文察觉到讨厌的可能性而瞪大了眼睛。
  “那个是——‘胧武胧’?这么说,那个女的是……”
  “接招吧怪物,怪造弓!”
  只见一道闪光划过,细长的箭剌向四处站着的黑色恶魔们。有的被射穿肩膀,有的则被射穿膝盖。发出哀号并逐渐倒下的恶魔们,有些明明没有被射中要害,但为何——影文这么感到疑惑。
  只见少女若无其事地着地,背向依然跌倒在地上的真子跟影文并笑了。
  “很完美!战士的登场画面就是要像这样才行。正义的伙伴应该华丽地登场,就有如搭载着希望而东升的朝日一般!”
  少女说着意义不明的台词,让影文开始觉得头痛了。
  难道说、该不会——他这么心想。
  但是,少女持有“胧武胧”。
  少女转过身来,闪耀着深红眼眸并笑道:
  “不要紧吧,孩子们。有我战桥舞弓在,你们可以放心了!”
  “……俺没道理要被你说是小孩。”影文一脸嫌恶地说道。
  竟然真的是战桥舞弓,弄错人的可能性因此消失了。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表情阴暗地沉默了下来。
  “唔?最近的小孩都像你这样吗?你不要紧吧?”
  舞弓一脸不可思议地将手伸向真子,麻烦的是真子还用尊敬的眼神注视着她。但真子抱在胸前的白色怪造生物看到舞弓之后,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舞弓看了她一眼,接着垂下了眉毛。
  “梅子,我不晓得你是抱着什么想法离开我们身边。虽然我可以理解,不过,你别把我们当傻瓜了。”
  <……>
  舞弓看着一脸快哭出来的怪造生物,宛如公主又像干金小姐一般地挺胸宣言道:“你应该要更信赖我跟伊依,还有,你用不着觉得欠我们什么。如果你认为被我们保护着这点让你感到过意不去,那我告诉你,别把我们当傻瓜。我只是想打赢神而已,而那个神是把他人性命当成垃圾对待的畜生。从那种笨蛋手中保护你,是身为正义伙伴该做的事——我最近是这么想的。”
  舞弓将视线从被叫做梅子的怪造生物身上移开,用标准的姿势架起弓箭。配合着被改造成宛如和服裤裙般的裙子摆动,那身影仿佛一流的弓道家。
  “我在箭头上涂了会影响神经系统的毒。”
  舞弓自顾自地说明起来。
  “只要被这枝箭射穿,有三十分钟会全身麻痹到动弹不得。话说回来,在跟她相遇之前,我一直把杀生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不杀的话就会被杀,所以我认为杀掉袭来的敌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砰、砰。
  弓箭冷酷地被射了出去,接连打倒袭击而来的黑色恶魔。
  “但是,我这么想了,这些家伙只不过是被那个恶劣的神给操纵的可悲怪造生物。杀掉并非靠自己意志而是被迫去战斗的士兵,是违反战士道义的。所以,我不会杀掉怪造生物。”
  锐利的征矢深深刺进最后一只怪造生物。
  “跟她相遇之后,我便领悟了这样的想法。我觉得这样的做法,更接近义兄所秉持的正义。 ”
  舞弓自豪地低声说道之后,便咏唱起咒文。
  “——收纳。战斗形式、基本型,胧武胧!”
  瞬间,细长的弓箭被鲜红的光芒包围住,变化成一把日本刀。宛如魔法一般的这副光景,让真子吃惊地用尖锐的声音叫着“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厉害~~”。
  果然是“胧武胧”。
  自虐的刀刃——战桥舞弓她寸步不离地随身带着吗?
  那把刀总有一天会成为保护她的獠牙,同时也会把她吞没到深邃的虚界黑暗之中吧?虽然,现在就连三分之一的能力都还没发挥出来的样子。
  尽管影文这么心想,但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舞弓。
  于是,从远处——
  “小、小舞!你跑太快了啦!你真的是人类吗?”一名少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近。
  影文认得她,将长发绑在头部侧面,名叫空井伊依的这名少女,是空蝉舍的住宿生。少女跑近之后似乎是累了,她大大地吐了口气。
  “都是小舞突然就跑走的关系啦——唔、唔哇!地上倒了好多怪造生物!”
  “战斗已经结束了。你最好再稍微锻链一下,就连乌龟都跑得比你快。”
  舞弓一边说着相当过分的话,一边望着将怪造生物接连怪消的伊依。伊依大概是想尽快让怪造生物们从麻痹的痛苦中解脱吧?她加快脚步,拚命地四处奔波来回。
  影文看着她的身影,突然这么想:“像她或真子一样爱护怪造生物的人们,如果能继续增加下去,说不定……不过,这才是在作白日梦吧?”影文这么自嘲。
  “梅子。”
  舞弓用锐利的声音叫着梅子,梅子则脸色苍白地注视着伊依。
  “你要好好跟伊依道歉。她今天一直在镇上四处奔波,用那比我瘦弱许多、就连乌龟都比她优秀的脚程,没有休息或停下过片刻地不断在找你。”
  白色天使那宛如宝石般的眼眸湿润了起来,并陷入沉默,那是相当哀伤且过意不去的眼眸。
  虽然影文不晓得事情经过,但他感觉气氛非常沉重。
  “我说小舞啊,我将怪造生物怪消之后,掉下了这种黑色的球耶。”
  似乎是把黑色恶魔都怪消完毕了,只见伊依手里抱着几个球回到舞弓身旁。那个球是——虽然影文眯起了双眼这么心想,但由于不能在此时向她们暴露自己的真实身分,因而保持着沉默。
  但无论是这个球或被叫做梅子的怪这生物,都散发着某种危险的气息。这样看来,或许应该跟那个人物商量一下并事先提出警告比较好。
  “……”
  舞弓一言不发地用手指向白色怪造生物给伊依看。
  伊依则漫不经心地看向梅子。
  “呼~”
  她像是感到安心一般,从腰部放松下来并叹了口气。那是感到非常高兴且幸福的表情,就像是得知小孩平安诞生的母亲一般。
  只要还活着就好——那是知道梅子只要还能待在那边,就很开心了的表情。
  伊依抚摸着梅子的头,整个人笑逐颜开。
  “我很担心你喔,小梅子。”
  <……>
  被叫做梅子的怪造生物,虚弱地将脸转向一旁。伊依仿佛理所当然似地抱紧了这样的她,用混着泪水的声音低喃道:
  “小梅子,我知道的。你觉得对我们很过意不去对吧?你不想看到我们受伤对吧?但是,我们也不想看到小梅子受伤喔!”
  <……>
  梅子握紧蓝色别针,压抑住声音啜泣着。
  她把头靠在伊依胸前并咬着牙,一脸为难地哭泣着。
  舞弓、影文还有真子都默默地看着这景象。
  现界跟虚界,无尽遥远的相邻世界。跨越过那世界的分隔,彼此心灵相通的人类跟怪造生物确实存在着。那是希望,也是奇迹。
  <……我觉得梅子这名字很老土>
  梅子小声地这么低喃。
  <但是,我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用名字称呼我。>
  就这样,她紧紧抓住伊依,像是在说她不会再放手也不想放手一般。

  * * *
  会到那让人觉得是灼热地狱的房间来访的客人非常少。就算有这样的人,在这对人体相当不亲切的空间里头,大概也忍耐不了五分钟,便会在无法好好谈话的状况下自己离开。
  因此,古顷怪造高中的校长宇宙木冰蜜,今天也舒适地认为反正没人在看,而偷懒地放着工作不管。季节正值夏天,对宇宙木而言,这是唯一比较好过的季节。自从被名为“冰雪舞姬”的怪造生物诅咒之后,宇宙木便成了必须经常开着暖气才能活下去的体质。在温暖到有些过头的房间里,穿着光看就觉得热的服装,这就是怪造学教授宇宙木冰蜜的日常生活。
  先别提这些。
  宇宙木冰色的眼眸闪着光辉,嘴角绽放出笑容。
  “真稀奇呢,你竟然会主动过来。”
  在某个角落,将房间的美观整个破坏掉的石像之前,有着一头仿佛融入淡绿色般的金发少年。暗宫影文,正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可能的话,俺也不想来这种地方。”
  影文一脸嫌恶地抱怨着,他的语调跟外表的少年模样完全搭不起来。看到这样的影文,宇宙木丝毫不掩饰她愉快的表情,笑着说道:“你还是一样一点都不可爱呢,‘虚无大公’。”
  “你还是一样,性格腐败得不得了嘛,‘冰雪舞姬’。”
  宇宙木咯咯咯地笑了,真的是很可爱的大公呢!谁能想像得到,怪造学会的怪造学教授跟最糟糕的怪物,竟然会像这样互相拌嘴呢?
  宇宙木看到一个人站着的影文,感到不可思议地稍微歪了歪头。
  “今天你那忠实的兵器娃娃没有来吗?”
  “俺怎么可能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来找你,她在上面。”影文比了比天花板。
  在那上面,“我警告你,‘冰雪舞姬’。”——那是毫无感情的茫然眼眸。
  将直发以发圈固定住的一名女性,无视重力地倒立站在那里。不可思议的是,就连她的头发也朝向天花板倒立地伸展着。
  “你要是敢动一根手指危害主人,我会轻易地割断你那纤细的脖子。”
  “唉呀,真可怕。”
  宇宙木一脸从容的表情,将视线从笔直俯视着自己的倒立女性身上移开。
  “那副态度以一位淑女来说,实在不值得称赞呢。不过,她似乎比以往都还要起劲嘛!”
  “因为今天早上俺才刚被怪造生物袭击。”
  影文看似无聊地将脸撇向一旁。原来如此,为了保护他而被制造出来、只有这点存在理由的女性,并无法感应到主人的危机。所以现在自然会格外有干劲,虽然,无法欢迎那不知该说是敌意或警戒的感情针对自己而来。
  宇宙木用手指叩叩地敲了敲桌子。
  “那今天有什么事呢?怪造学会跟‘虚无大公’应该是有结成非战跟协力的同盟吧,还是你认为那同盟关系也只到今天为止,而跑来取我的人头呢?”
  “感觉你就算只剩下一颗人头,嘴巴还是会照常讽刺人的样子啊!要杀你的话,最好是不留痕迹地消灭掉。不过,俺在想你是否知道这回事。你很执着的那个空井伊依,抱着可能会毁灭世界的关键。”
  那是——
  听到伊依的名字,宇宙木的表情混入了认真的神色。
  “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听听详情。”
  “今天中午,俺看到空井伊依跟某个怪造生物感情很好的样子。因为只有稍微看到,所以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怪造生物很不自然。从那份不自然的感觉仔细观察后,有个不是很安稳的想法浮现出来。”
  影文用认真的表情静静注视着宇宙木的眼眸。
  “照这样下去,要不了三天世界就会灭亡了。”
  空气中有一瞬间充斥着冷气。以宇宙木靠着手肘的位置为起点,她的桌子跟文具用品接二连三地冻结起来。
  影文并不介意周遭的变化,淡淡地向宇宙木问道:“你要怎么办,‘冰雪舞姬’?”
  “让我听听详细内容,‘虚无大公’。”
  宇宙木用冰冷的声音这么低声说道,并叩叩地敲着桌子。
  真是够了——事件接二连三地来,伊依也真忙呢!但也因为这样才有趣就是了。
  
  之后“虚无大公”所说的推测,确实在理论上并非不可能,而且那是足以称为世界危机的情况。问题是这种程度的世界危机,若是宇宙木或怪造学会认真想排除掉的话便可以轻易解决。当然要是大意而丢着不管,宇宙木所爱的这个有趣世界就会变成相当严重的状况。
  不过,这是两回事。
  “……”
  “……你又露出在打什么坏主意的表情了。”
  就在宇宙木沉思的时候,影文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并这么说道。宇宙木冷冷地露出微笑,并将手放在额头上,不为所动地回答:
  “唉呀~~真没礼貌。我无论何时都只想着世界和平的事喔!嗯?怎么啦,看你一副同时感到头痛跟肚子痛的表情。”
  宇宙木愉快地笑着,并扬起艳丽的嘴唇。
  “谢谢你,亲爱的邻居‘虚无大公’,感谢你又提供精彩的情报给我。”
  “再追问下去的话会让俺感到嗯心,所以俺无视这些话……”
  影文退了回来,转过头这么说道:
  “只有这次,你也不能默不作声地旁观了。如果你不希望世界灭亡,就丢掉那些无聊的想法,迅速地把罪魁祸首击溃。那俺走了,感觉差劲透了。要回去罗!血影。这家伙似乎又打算使出什么诡计了。”
  “要打道回府是吗?我明白了。”天花板上的血影一声不响地降落在地。
  在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准备回去的影文背后,她飒一声,用仿佛人偶一般、欠缺所有感情的表情看向宇宙木。
  “我忠告你,‘冰雪舞姬’。”
  但她眼眸中所亮起来的光芒,是宇宙木首次见到、仿佛人类一般的光。
  “每个住宿生都是我亲爱的孩子们。如果你伤害——不,是故意将他们逼入危机当中,我会毫不客气地与你为敌。”
  “……我会铭记在心的。”
  血影瞪着不怀好意笑着的宇宙木,没多久她叹了口气,深深行个礼之后便离开。
  等到她的气息完全消失之后,宇宙木抬头仰望天花板,并高声地笑了。
  “啊哈!”
  她仿佛忍俊不住一般,将手放在额头上笑倒在地。
  “啊哈!哈哈哈!真是的,人偶娃娃这么冲动真是伤脑筋呢。不可以把他们逼入危机当中?真是外行啊!生物就是要跨越过危机才会成长。遇到障碍就破坏掉它,才会得到新的力量啊。”
  虽然没有任何听众,但宇宙木仿佛演员一般用响亮的声音说道:
  “嗯,诡计啊~你答对罗,‘虚无大公’。有人告诉我这么愉快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计回报地、机械性地解决事情呢。嗯~~那么,要不要来思考一下我的野心跟我学生们光辉的未来,顺便想一下世界和平之类的问题呢?”
  就这样,怪造学教授宇宙木冰蜜一个人,在灼热地狱中策划着计谋。



  第五章 不放生不灭口不犹豫
  * * *
  “打扰了,我是一年星班的空井伊依。”
  “同样打扰了,我是一年月班的战桥舞弓。”
  双马尾的伊依用双手从背后穿过白发少女舞弓的腋下并将她固定住。两人用这样的状态进入室内,似乎是为了制止有踢破门癖好的舞弓。伊依一脸为难且疲惫不堪的表情,将不满地鼓着脸的舞弓推入室内之后,便低头打招呼。
  “早安,校长。”
  “……”
  在“虚无大公”暗宫影文来访的隔天,正享用着早晨红茶的宇宙木,难得地无法立刻做出反应。她像是在沉思一般地眯起了双眼,并注视着来访的两人。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有怎样的过程,让这两个人……
  是怎么一回事呢?
  宇宙木用指尖叩叩地敲着桌子。
  宇宙木所看中、或许能改变怪造学界的原石们——有着空井灭作这个父亲,但却跟父亲正好相反,大方地公开宣称怪造生物是朋友的空井伊依;以及在今年的入学考试当中,自信满满地参加考试,却每项科目都以让人无话可说的零分合格的战桥舞弓。
  古顷怪造高中的入学考试大致分为四个阶段,包含用来观察国中时成绩跟操行等等的推荐分数、测试有关怪造学知识的笔试、观察其为人的面试、了解怪造实力的技术测验。校方藉由这四个阶段来测试学生各自的实力。
  舞弓她在这些测验中全部不合格。
  首先是推荐分数。舞弓在国中时经常缺席,成绩跟操行都差到要不是义务教育的话,根本无法毕业的程度,也曾因为暴力事件而被休学。就算是推荐标准比较松的古顷怪造高中,她的推荐分数调整之后依然是零分。
  然后是笔试。难以理解的是,舞弓在这个阶段也交了白卷。要说干脆的话的确是很干脆,但宇宙木心想不知白卷背后是否有其他含意,而在面试时问:“为什么你在笔试时交了白卷呢?”
  “因为我不知道答案。”舞弓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笔试时交出白卷,从这当中可以推论出的答案只有一个吧。当然,就是我不知道答案。毕竟我的脑袋是由肌肉构成的。”
  这并非值得自傲的事,蚁马也气得怒骂舞弓至少该用敬语说话。于是舞弓不慌不忙地更进一步触怒了他的神经。
  “敬语?嗯……等我判断出你们有值得我用敬语的价值时,我就会保持谦恭。不过,我的自尊心可没廉价到无论对谁都保持谦卑。”
  就在这时,蚁马已经气得理智断线,强制地要舞弓打道回府了。看来似乎是因为宇宙木在场而直线上升的热度让他感到烦躁。
  当然,没能参加测验的舞弓,在技术测验方面也是零分。因此,总分合计零分、史上最糟糕的考生就此诞生。
  但是,宇宙木发现了——在那场面试中甚至把刀带了进来的舞弓,她的态度、对于自己的绝对自信,还有闪耀光辉的可能性。
  宇宙木瞒着蚁马跟其他教师,之后找了一天偷偷地把舞弓叫出来。
  有一点让宇宙木非常地在意,那只是纯粹的好奇心,就类似兴趣一般。
  不过,那的确是正确答案。
  宇宙木看到了那鲜红的光芒、逐渐变形的日本刀,还有听到了那陌生的咒文,以及一副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怪造的少女。
  但是——舞弓,不是那样的。
  她以为是怪造的行为,是更加、更加精彩的奇迹。了解到这点的宇宙木,利用校长特权让继伊依之后的第二颗原石入学就读。当然蚁马有发牢骚,但宇宙木用她擅长的最终兵器——减薪,让蚁马安静了下来,将事情给敷衍带过。
  就这样,前所未闻的零分合格者战桥舞弓,在古顷的历史上烙印下了传说。
  “伊依,虽然你感到不满,但请你了解,身为战士的人应该要华丽气派地登场,以主张自己的存在。”
  “这种正义的伙伴与其说是英雄,不如说是破坏神吧?我说啊,虽然这样讲很罗唆,但是门不是用来破坏,而足用来打开的东西喔!”
  这样的少女——战桥舞弓,不知为何跟伊依似乎很亲近地交谈着。这两人不知何时感情变得这么好了,伊依是一年星班,舞弓是一年月班,而且双方都没有参加社团,照理说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想到这边之后,宇宙木突然想起来了。
  这么说来,在“怪造实习”这个课程中,似乎是仓波负责指导这两人的样子。
  ——尽管在脑内这般忙碌地思考着,宇宙木仍然用冰冷的微笑迎接着她们。
  “嗯~欢迎啊。在这种时间来访,是有什么事吗?是觉得没看到我的脸,一天就不会开始吗?真令人高兴啊,呵呵,看来我满腔洋溢的爱总算是传达给学生们了呢!”
  “……爱?”
  一脸困惑地互相看着彼此的伊依跟舞弓——真是老实的学生们。要怎么做呢?宇宙木用冻结住的微笑注视着亲爱的原石们。
  在她们的脚边——
  “唉呀?”
  从侧头部长出羽翼的怪造生物,害怕地抬头仰望着自己。
  这就是那个怪造生物吗?
  “……呵呵。”
  话说回来,没想到不单是伊依,就连舞弓也被卷入这次事件。
  那个大公断言是毁灭世界关键的怪造生物,正在伊依跟舞弓的手中。她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被迫背负着世界的命运。
  为了以防万一,在听了影文所说的话之后,宇宙木便立刻联络了执行部,所以应该不会演变成太严重的局面。但尽管如此,情况还是一样很危险。要是宇宙木没有控制得当,会让两个才能同时消失。
  怪造学会执行部——地上最强的对怪造生物灾害部队,其任务是收拾掉逃离怪造学者控制的流浪怪造生物,以及惩罚想将怪造技术滥用在坏事上的怪造学者。只要他们采取行动,至少在局面演变成世界灭亡之前,事态就会平息下来吧?
  不过,难得伊依她们跟这次事件相关,事情要是那样发展就太无趣了——宇宙木这么心想,并吐出甚至冻结住空气的叹息。无趣的事情是不好的事情,这就是宇宙木冰蜜值得向他人夸耀的哲学。
  逐渐温暖起来的室内就连空气都要使人烫伤一般,伊依跟舞弓都感到呼吸困难的样子。舞弓甚至还绑着头巾,所以看来感觉更热。
  宇宙木啜饮一口香气四溢的红茶,注视着半空中并小声地低喃道:
  “既然这样,应该再来场测验呢。”
  这次为了避免事情演变成像之前那样讨厌的发展,在执行部部长爆川嫌风那边要仔细慎重地安排一下。嫌风她虽然意外地认真,但并非是无法沟通的对象。就某种意义而言,或许是怪造学教授当中性格最善良的人物也说不定——虽然她说话有点粗鲁。
  宇宙木用平稳的表情露出微笑。
  “那么,你们是有什么事要找心地善良且属于大家的校长呢?无论什么事都尽管开口无妨喔!校长会尽可能地助你们一臂之力。”宇宙木张开手这么说道。
  只见伊依跟舞弓仿佛看到什么诡异的东西一般,脸色苍白了起来。然后两人小声地交谈着:“太可疑了,那个性格扭曲者难得一副温柔的模样。”
  “嗯,虽然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但现在只能拜托校长了,没办法啊。”
  “……我都听到了喔,学生们。”
  真是的,自己到底被当成什么了啊!虽然自己的确偶尔会用话语戏弄学生或教师,或者用视线戏弄、欺负、为难他们,但这些不过是开玩笑而已嘛!自己不是个相当友善的校长吗?
  就在宇宙木感到不高兴时,伊依用有点僵硬的表情笔直地看着她。在上次“凤凰”事件时,对于专程跑到校长室来的伊依,宇宙木说了许多无心的逆耳忠言。在那之后,宇宙木有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或许是被她讨厌了。
  温柔可以分成糖果与鞭子两种,而自己则有着只会给予鞭子的性格。但是无论多么带刺或伤人,那也是温柔而非坏心眼,真希望伊依能明白这一点——虽然这么心想,但也觉得由自己来说明这些似乎不太对。
  宇宙木叹了口气,用冰色的眼眸看着伊依纯粹的黑色眼眸。
  伊依不因那冷淡的视线而退缩,只是笔直地注视着校长。
  “校长,关于这只怪造生物,您知道些什么吗?”
  果然,她们想知道的是这件事吗?根据“虚无大公”所说的内容,宇宙木已经充分了解这只怪造生物的真实身分跟她的危险性。但遗憾的是,宇宙木并不打算告诉她们真相。似乎有人想利用这只不自然的怪造生物进行某个阴谋,但宇宙木认为,就是要打败那种下流的敌人,才能够有所成长不是吗?
  所以宇宙木故意装傻,说些她们应该早已得知的知识。
  “我不晓得呢,不过她跟叫做‘爱天使’的怪造生物长得很像。”
  “这样子吗……”伊依失望地垂下了肩。
  在她一旁的舞弓则往前进一步,并摊开手心。
  “那么,你对这东西有印象吗?”
  那是一个纯粹的球体。球体带着黑色光泽,大小跟棒球差不多。在舞弓细长的五指中心,那东西看起来像在散发着淡淡的磷光。
  “那个是……”
  “虚无大公”的情报当中没提到这东西呢——宇宙木一边这么心想,一边歪着头感到不解。
  舞弓淡淡地宛如公主又像干金小姐一般,用堂堂正正的态度说道:“虽然不能说明详情,但这是昨天击退向我们袭来的怪造生物,并将他们怪消之后发现的黑球。虽然我一开始认为这是毫无关系的石头,但那些怪造生物全都留下了这个球,所以我们感到相当可疑。”
  “如果这是怪造生物持有的东西,进行怪消之后应该会一起返回虚界才对。就像怪消掉小桃子——也就是‘雪童’的话,那孩子身上带的扇子也会一起返回虚界。”
  伊依接在舞弓的台词之后,用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希望的表情这么说道。
  “但是,这东西却留下来了。既然如此,或许这是某人所残留下来的痕迹,说不定是个线索。拜托您,校长,我们无法告诉您详情,其实也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但这是很重要的事。如果您知道些什么的话,请您告诉我们。”
  那是拚命的表情——认真追求着某些东西的表情。
  就“虚无大公”所说的来看,要是所有事情都朝坏的方向进展,再过一天或两天世界就会毁灭了。她们是想阻止那样的发展吧?
  但是,如果跟执行部通报这件事,跟她们敌对的某人就会被制裁,协助那人的怪造生物也会被杀掉。因此她们才不依赖任何人,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件事。
  她们想在拯救世界的同时也拯救怪造生物吗?
  那是非常幼稚、不成熟且过于天真、充满梦想的思考方式,同时也是相当危险、愚蠢且自以为是的伪善。但是,那也是相当强烈的心情。
  宇宙木是这么想的。所以伊依的眼眸才会这么闪亮,那身影、那话语甚至传达到宇宙木心中——被“冰雪舞姬”给冰冻住、丧失热情的这个内心。
  宇宙木感到愉快而扬起了嘴角。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认为那东西肯定是诅咒道具没错。想知道详情的话,就去问仓波老师吧,毕竟诅咒道具是仓波老师的专业。”
  “诅咒道具?”
  没错,那肯定是诅咒道具,是可以强化怪造生物并给予他们某些特性的诅咒道具。跟她们敌对的某人,果然是拥有高度怪造技术的怪造学者。这次事件就某种意义而言,是与单纯的对“凤凰”之战有所不同,因为人类会由于场合不同而变得卑鄙不已。
  对伊依跟舞弓而言,这次事件应该会演变成未知的战斗——互相推敲着对方的企图,并彼此设下陷阱的人类之间的战斗。
  希望她们这次一定要完美地获胜。
  宇宙木一边这么心想,一边用并非演技而是真心地说道:“我不是很清楚你们被卷进了什么事件当中。”
  被伊依的热诚给融化掉的冰色眼眸,抱持着应该已经遗忘的热情光辉。
  “不过,在你们当真遇到麻烦的时候,不要迷惘,就来跟我商量吧!你们并非独自一人。你们知道吗?所谓的教师啊,似乎是带领并教导学生的职业喔。”
  “…………”
  伊依暂时用认真的表情注视着这么说道的宇宙木。她像是对有所隐瞒一事感到过意不去,又像是想说出所有事情以寻求帮助一般地动摇着。
  但那也只有一瞬间,她立刻低下了头并挥去那样的想法,双马尾也跟着跳动了起来。
  “非常感谢您提供宝贵的意见,校长。”
  “要找仓波的话,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那个仓库里。”
  舞弓跟道谢的伊依形成了对比,她丝毫没考虑到礼貌什么的,这使宇宙木实在很想让她低头一次看看。
  “快走吧!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有丝毫的犹豫了。”
  舞弓这么说完之后,便潇洒地离开了校长室,伊依慌忙跟在她背后。
  “那个,校长。”
  伊依在中途突然折了回来,有些害羞地露出微笑。
  “我以前可能是误会校长了。”
  伊依只留下这句话,便关上门离开。
  爱作梦的少女们留下冻结住的女性,回到了她们自己的战场。
  宇宙木将暍到一半的红茶凑到嘴边,察觉到自己的嘴唇正扭曲着。
  “……年轻真好呢。”
  宇宙木这么低声说道,并看似愉快地露出微笑。
  “不过,那可不是误会呢。宇宙木校长她啊,性格可是腐败到会将你的乐观弄得粉碎。”
  “嗯。”
  突然有个低沉、像是压抑住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是很腐败……嗯,是很腐败——对吧?”
  宇宙木注意到声音并看向那角落,只见将血红色头发绑成一条辫子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穿着将没什么突起的身体包得更紧的贴身服装,并有着剧毒般颜色的刺青跟彩绘指甲,与宛如肉食性野兽般闪耀着光芒的金色眼眸。
  少女露出装饰着花俏外表的邪恶笑容,若无其事地坐在宇宙木单手靠着的桌子上,低声说道:“我~~说~~啊~~喂!宇宙木,你会不会察觉得太晚了?不是吗?腐败掉的东西啊~~会发出很臭的味道喔~~有类似那样的味道啊;你这样很不妙喔~~你没注意到吗?是吗?一般人都会注意到的喔;你的鼻子已经坏掉了吧!”
  那声音感觉很慵懒,像是睡迷糊的猫一般。
  宇宙木追逐着少女看往不同方向的视线,并用愉快的声音跟并没有开门进来、只是埋所当然地存在的少女说道:“我说啊,之前我就想问了,你们这些怪造学教授为什么都会隐藏住气息进到我房间来呢?小时候没人数过你们礼貌什么吗?”
  “你很罗唆喔~~”
  少女晃着脚,并将从口袋中拿出来的弹珠放进嘴里,接着发出了弹珠跟少女牙齿互相碰撞的声音。
  “什么礼貌的啊~~敬语的啊~~别期待我们会有那种东西。再说仔细一想,是没察觉到我在房间里面,注意力散漫的你不好吧~~去死。”
  那句台词——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少女像是被附身似地不断反覆着。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少女呸一声地将弹珠吐出来,俐落地用指尖旋转着弹珠。她的手腕上戴着象徵身为怪造学教授的金色“门”。
  这时,少女总算从正面注视着宇宙木。
  “所以说~~宇宙木啊!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就算看起来这样,也是很忙的喔~~拜托你不要让我牵扯到太麻烦的事喔~~”
  “你说话可以不要这么粗鲁吗?这样很糟蹋你可爱的容貌呢,爆川小妹。”
  爆川嫌风——怪造学会执行部部长,年仅十九岁,以最年少身分获得怪造学教授资格的年轻菁英。这么说的话虽然感觉很伟大,但其实只是个思春期的少女,捉弄她可以获得很多乐趣。
  “不!”
  嫌风因为宇宙木的话而瞬间变得满睑通红,她激动地挥舞双手并大叫:“不、不、不准说我可爱!笨蛋去死!去死去死!”
  她用带着刺青的手腕用力地敲着桌子。由于嫌风的腕力相当惊人,装有红茶的茶杯差点翻了过来,因而宇宙木轻轻地用手指扶住杯子。
  嫌风露出她感到为难时的习惯,不停拉扯着自己的辫子并说道:“我说啊~~宇宙木校长~~你是为了像这样戏弄我,才叫我过来的吗?我会翻睑喔!应该说我已经有七成五点六感到不爽了,我要杀了你,我从很早以前就想杀了你啦!”
  即使说着这种话,她也总是嘴巴说说而已。虽然她把去死这句话当口头禅一般地不断重复着,但宇宙木认为那是她对人的亲爱表现,她说的“去死”只有所谓“早安”的分量。当然,要是打起来的话,根据情势发展,她也是强得甚至能杀掉宇宙木的对手。但她虽然容易动怒却也容易息怒,所以不至于演变成那种局面。
  宇宙木认为,她实际上是个好孩子呢。
  虽然语气跟态度都糟得不能再糟,但不知为何就是让人这么觉得。
  “爆川小妹,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啊?反正又是什么麻烦透顶的事吧~~什么事啦?”
  虽然脸上一副厌恶的模样,她却会认真地听从别人的请求,真是让人搞不懂的家伙。是爱逞强还是想使坏,或是单纯地笨拙呢?
  宇宙木冰冷地露出微笑。
  “就是啊,昨天我不是有跟执行部通报吗?能不能麻烦你暂时丢着那个问题怪造生物不管
  呢?”
  “啊啊?又是这种事啊!”
  嫌风目瞪口呆地皱起了可爱的眉头,接着嘟起嘴并拉扯着辫子。她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一样,没多久便垂下了肩膀,并看向宇宙木。
  “啊~~啊啊~~唔~~不好意思,大概不行。你这是要我像上次一样,放过危险的怪造生物对吧?说什么为了学生的修行~~不过啊,这次要是丢着不管,世界马上就会灭亡,而且会被久渡痛骂滥用职权的啦;”
  嫌风再度将弹珠放人嘴里,一边敲响着弹珠并不满地鼓起脸颊。
  “上次那件事啊,久渡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跟总长报告说宇宙木和我都有责任,但是大概没第二次啦~~那个毒香菇在不留情面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喔~~然后总长更不会手下留情对吧?要是又发生像上次那样的惨剧,我们可是会一道被抹杀掉的喔~~”
  嘎哩嘎哩,伴随让人感到厌恶的声音,只见爆川将玻璃制的弹珠咬得粉碎。她的下巴是什么构造啊?再一看,只见她用手帕将弹珠的残骸确实地回收并包了起来。真是个乖孩子!
  “算了,我会试着努力看看啦~~不过也是有极限的~~嗯,有极限的。毕竟我们的工作就是杀掉怪造生物,而且这次危险的不只是一个城镇,而是牵扯到整个世界啊。我啊~~最喜欢的家伙们啊~~虽然弱小却很努力地活着,我喜欢他们活着的这个世界,当然不希望世界灭亡啦~~所以我没办法手下留情喔!”
  嫌风轻盈地跳了起来,降落到因为高热而干扁的地毯上。她俐落地转过身,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将手放在柳腰上并注视着宇宙木,然后这么低声说道:“因为我们是肉食性野兽啊~~有猎物的话,就只管去狩猎而已~~”
  执行部部长只是静静留下这句话,便打开门消失离去了。

  * * *
  卡当、卡当、卡当卡当卡当,像在跳跃又仿佛在舞动一般,只见舞弓轻快地奔驰在走廊上。
  那动作有些类似子弹,当然人类是不可能追得上子弹的。
  “小舞!我说不行啦!”
  伊依的脑里甚至没想到不能在走廊奔跑这些道理,只想着自己得阻止舞弓才行。当然,舞弓并非是要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真正危险的,反倒是——
  “喝!”
  舞弓伴随着一股气势往上跳,轻盈地飞翔了起来。她飞向打扫得相当乾净的走廊深处、贴着“仓库B”这块牌子的房间门扉。
  当然是打算踢破它。
  伊依想要阻止她,伊依是想要阻止她的。
  但是要阻止赌上一口气在奔驰的舞弓,对人类而言是不可能的。
  舞弓用端正的姿势伸出了脚,瞬间,她的踢击在门上爆裂开来!
  墙壁梢微震动了一下。
  但是,就仅止于那样而已。
  “什么?”
  舞弓一脸震惊地迅速着地之后,像是在确认一般不停摸着自己刚才踢的门。她大吃一惊,小声地说道:“竟然是假的?”
  于是门叽一声地打开了。
  不,是墙壁打开了。
  完全是漆成同一个颜色的墙壁,其中一部分像是门一样地打开,绷着一张脸的仓波无乐从里面露出脸来。他的表情之中带有无法完全隐藏住的得意神色。
  “让你每次都这样踢破门我也很伤脑筋,所以我稍微设下了蒙骗猴子用的陷阱,看来你漂亮地上钩了呢。”他露出了微笑,“正义的伙伴,在此落败——是吧?”
  “真……”
  舞弓像是受到相当大的打击而愣在原地。
  “真可恨……”
  “算了,进来吧,无礼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
  留下这句话之后,像是为了避免门被弄破一般,仓波故意将门敞开着并进入室内。这时伊依总算是追了上来,她站在不知是因愤怒或屈辱而全身颤抖着的舞弓身旁。
  还真是意外呢,伊依这么心想。
  明明看起来像是对胜负之类的事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但仓波竟然能让舞弓沉默下来。不过要是每次都被她那样弄破门,无论哪种人都会感到火大的吧?
  伊依拉着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的舞弓,说着打扰了并进入仓库B里面,映入眼帘的是在仓波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大量文件。就在伊依看着那堆文件时,仓波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而耸了耸肩。
  “因为累积了不少工作的缘故……最近总觉得提不起劲来。”
  “真稀奇啊,仓波,你明明只有认真这个优点而已。”
  “你以为你是谁啊。算了,大概是因为我一直认真地活了过来,所以偶尔也会想玩乐吧。”
  舞弓的话让仓波叹了口气,他摆动着笔挺的白衣转过身去。从可以看见校舍后方的窗外射入了阳光,今天在这装潢介于珠宝盒跟玩具箱之间的房间里面,也四处并排着意义不明的作品跟器具。
  伊依没什么特殊目的地眺望着办公桌,突然,她变了表情。
  桌上有散乱的文具用品、用途不明且制作到一半的诅咒道具、堆积的文件、仔细写满每天预定事项的桌历,以及——
  “?”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伊依在那之中感受到一股奇妙的不协调感。
  “空井。”
  被叫到名字而猛然回过神来的伊依看向仓波,他用一脸似乎不太愉快的表情注视她。
  “那里也放着这次的考卷之类的东西,是不能让学生看到的。”
  “啊、是的!对不起。”
  虽然这么道歉,但在那里发现的不明所以的不协调感,仍然烙印在伊依脑海中。
  距离神所宣言的世界末日——把今天也算进去的话,还剩下两天。今天结束之后,只要日期一改变,到时就全部结束了。现在已经走到无论世界何时开始毁灭都不奇怪的地步。
  但是,说到自己这边的情况,却是几乎没有掌握住任何情报。伊依虽然外表看不太出来其实也相当慌张,她跟舞弓约定,在期限之前如果不能阻止神的话,就要杀了梅子——只有这点是无论如何都想避免的事态。
  绝对不可以让世界结束,但是也一定要让梅子活下来。
  因为自己这么决定了,因为自己打从心底这么想——自己已经不会再度背叛自己了。
  一定要不背叛梦想、不杀害任何人,然后打败神给大家看。
  对于利用怪造生物伤害人甚圣打算毁灭世界的神,这种家伙绝对不能原谅,一定要把他找出来并揍他一拳。
  “仓波老师,你对这个诅咒道具有印象吗?”
  为了这个目标,首先必须将敌人的真实身分弄清楚才行。必须探查出神所在的地方、把握他的目的,将他的阴谋粉碎得不留痕迹才行。
  因此需要情报,还有需要更多的线索。
  但是仓波歪了歪头,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我没印象呢。”
  唯一的希望理所当然似地被切断了。
  “这东西真的是诅咒道具吗?”
  看到哑口无言的伊依跟舞弓,仓波似乎立刻对黑球没了兴趣一般,他看向伊依问道:“先别提这些了,倒是我借给你的诅咒道具,你还带在身上吗?”
  “啊?是、是的。”
  预料之外的回答让伊依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并比着领口处,只见能够治疗持有者伤口的蓝色诅咒道具正闪着光芒。虽然昨天被梅子带走了,但在跟梅子重逢时,伊依有确实将它拿了回来。
  “要不要还给您呢?这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不用,反正我也不是马上要用,你就带着它直到伤口完全痊愈为止吧。”
  仓波像是要说服伊依似地补充说道:“只不过,请你千万不要弄丢喔!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时一直望着仓波的舞弓小声地说了句话:“真稀奇啊。”
  她像是在沉思似地皱起了眉头。舞弓大概也因为失去线索,而思考着今后该怎么做吧?虽然她嘴上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似乎也正整理着情报。
  “仓波,因为我至今没听你说过自己有什么重要或重视的东西,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的无聊人类呢。”
  “我也是人类,至少也有个重要的东西……”
  仓波不知为何露出了有些悲伤的表情,他将眼镜扶正着说:“不过,我也觉得这世界有太多无所谓的东西就是了。”
  “你这个人就是认真过头了。”不晓得哪边才是教师而哪边才是学生,舞弓说着莫名成熟的台词。
  “义兄大人他可是更享受着世界,享受着活着这件事。仓波,虽然你的确是个优秀的怪造学者,但就这层意义来说,你并没有获得任何东西、没有到达任何境界。你并没有羽翼——像义兄大人所拥有的天使羽翼。”
  “我跟炮矢相差太多了,跟炮矢同等的存在,就算找遍世界也找不到的。”
  舞弓的话似乎触怒了仓波,他用冰冷的眼眸看向据说是青梅竹马、年纪有些差距的少女。
  舞弓一定是在仓波身上看着死去义兄的身影——因为他是义兄的朋友,在他身上一定含有义兄的记忆或回忆等等,这些义兄一部分的事物。
  但是,仓波无乐绝非陆战坂炮矢。
  “我这个人啊,舞。”
  仓波用阴沉且像在看着远方的表情低喃道:
  “我从来没有赢过炮矢,就连一次也没赢过,一次也没有——所以那家伙死了让我很不甘心。我已经绝对无法赢过那家伙了,无论我活多久、学到多少东西,都绝对比不上炮矢。一想到这点啊,舞,我就会感到非常空虚。”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看向伊依握着的黑色球体。
  “那个像是诅咒道具的东西也是,如果炮矢活着的话,就可以立刻调查出它的能力吧。因为炮矢很优秀,无论何时他都是第一名。相比之下,我经常是第二名。”
  是因为一时冲动吗?仓波比往常都还要饶舌地说着。就宛如被封印住的东西获得解放一般,话语从他嘴中淡淡地被吐露出来。
  “我能够俯视那家伙的机会,是在那家伙变成了尸体之后。虽然,死掉的那家伙已经没有像活着时一般的光辉了……”
  光辉?是那样吧——就舞弓的话来看,据说炮矢是以相当凄惨的模样死去的。他的舌头吐出在外、双眼瞪得老大,全身因恐惧而痉挛。
  是怎么回事呢?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再度感受到那种无法说明且尚未消化的感觉,让伊依皱起了眉头。
  “差不多该回到搜索行动了,伊依。”
  舞弓似乎是不想听到关于炮矢死亡的事,她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并拉着伊依的制服。伊依点头同意,抱起将掉落在地板上的书本当成积木在排列着的梅子,退出了房间。
  就在这时,伊依突然转过身去。
  仓波正看着她,用一脸静不下来的表情看着她。
  “老师。”
  伊依小声地低喃着,将率直的视线栘向仓波。
  “关于之前那个问题,我有点事想请教您……”
  “啊啊,你是说‘搜集冥王’吗?”
  仓波露出诧异的神情。
  “谢谢你,空井。托你的福,我成功怪造出‘搜集冥王’了。不过,无论怎么做都没能听见死者的声音。”
  “您是想听谁的声音?”
  “搜集冥王”的能力是将心怀怨恨而死的人其声音从遗物当中播放出来,据说那景象看起来就仿佛是将死者的灵魂给呼唤回来一般。
  “就是炮矢啊。”
  这句话让走廊上的舞弓背后抽动了一下。
  仓波看着远方继续说道:“不知为何,我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听听那像在装傻的声音。但他似乎对世界没有遗留下什么怨恨的样子,所以我没能听见他的声音。”
  “这样子吗……”
  伊依深深地点了点头,接着用率直的眼眸看着仓波。
  “就我从小舞那边听来的内容,据说炮矢先生是非常痛苦地死去……”
  仓波像是回想起来一般,用沉痛的声音答道:“是啊,是很凄惨的表情呢。但即使被折磨成那样而死,结果炮矢还是没有怨恨任何人,真的是——宛如天使一般的男人。”
  “……”
  伊依闭上了眼睛,伴随着平静的声音向仓波行了个礼。
  “……谢谢您,仓波老师。”

  * * *
  距离世界毁灭剩下两天,或者说是一天,因而绝对不能悠哉地行动。但是状况仍然处于摸索中的状态,找不到决定性证据般的东西。
  不过,从至今为止的几次交战以及从人们那收集来的情报,也有掌握到一些事
  因为自己似乎是负责头脑的样子,必须思考才行。
  “好好思考吧!”伊依这么心想。
  场所是舞弓的老家,是用瓦片堆砌而成的复古房屋。伊依坐在座垫上,一声不响地啜饮着舞弓泡的茶。虽然不是什么很高级的茶叶,但不知是否因为泡法高明,感觉疲劳从舌头开始融化掉一般。
  伊依呼一声地叹了口气,笔直看向前方。
  慢慢的、慢慢的,思考逐渐整合了起来。
  但是,现在仍然欠缺决定性的证据,亦即伊依需要让累积起来的众多线索统合在一起的某样东西。
  就快要碰到那样东西了,伊依有着这样的确信。
  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这可是怪造学者的拿手绝活。跟深邃又黑暗的虚界相比,神所设计的阴谋应该根本不成问题。
  所以,伊依才需要决定性的证据。
  她追寻着欠缺的最后一片拼图,在脑海中不断思索着。
  纸拉门沙一声地打开了。
  “我照你所说的,让义父大人外出了。义母大人因为受伤还在住院,所以打从一开始就不在家里。”
  “嗯,谢谢你。”
  伊依点了点头,抬头仰望用一脸失落表情站着的舞弓。她似乎直到刚才都在洗碗,泡沫沾到了不适合她的围裙上。其实只要她说一声,自己也会帮忙的嘛。
  舞弓摇响着围裙之下戴着的无数银饰品并跪坐下来,她锐利的双眸在和室中显得更庄严。接着,她边揉着大概是因为做家事而感到疲累的肩膀,边垮下脸叹了口气。
  “世界灭亡正逐渐逼近,竟然还在洗碗,真是悠哉——或许你会这么斥责我,但原谅我吧,我的个性就是无法在这种地方妥协。”明明没有人在意,但舞弓却像在找藉口似地这么说道。
  然后她不知为何看向远方,消极且沉重地低喃着:“不过,要是世界没有灭亡,从后天开始就是期末考试了,我根本没有念书——这也让人感到忧郁啊。”
  “啊,对喔!我完全忘记还有考试这回事了。”伊依随口回答。
  突然问,她脑海中的疑问拼上了拼图的碎片。
  ——考试?
  “……”
  对了,从后天开始就是期末考,学生跟教师在现在这个时期,应该都忙着准备考试才对。包括伊依在内,这种时候应该会确实地拟定出预定表,想着今天要念什么,或是明天会遇到不擅长的科目真讨厌啊之类的。
  既然如此,那个是——
  “啊……”
  “怎么了?”
  看到一脸苍白的伊依,舞弓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她端正好坐姿并诚挚地开口提议:“算了,首先来思考一下今后该怎么办吧。”
  “嗯。关于这件事,我有个想法。”
  伊依闪耀着率直的黑色眼眸,这么说道:“我大概知道犯人——神是谁了。”
  “……此话当真?”
  舞弓变了表情。她将身体前移,以差点撞倒桌子的气势将脸凑近伊依。操纵怪造生物、开始这恶劣的游戏、意图毁灭世界的敌人——伊依可以推测出这个神的真实身分了。
  接着只剩确认了,只差把敌人的真实身分完美地揭露出来。
  为了这个目的——需要陷阱,需要经过精密计算的完美陷阱。
  对于淡淡地这么说道的伊依,舞弓不知是因为愤怒或欢喜而颤抖着肩膀。
  “果然跟你联手是正确的,‘不死鸟杀手’。好了,快告诉我吧!告诉我敌人的名字。我要报义兄大人的仇!我就是为了砍倒那家伙,四年来一直磨着这把刀!”
  “不,我还不是完全确定啦,那只是我的推测喔!再说,这对小舞而言,或许是很讨厌的发展也说不定。”
  伊依只是这么说道,然后笔直地看向舞弓。
  “最后让我问个问题。对不起,这可能会让你想起讨厌的事——发现炮矢先生尸体的人,是小舞没错吧?”
  舞弓一瞬间露出悲痛的表情,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压抑住那份动摇。然后她静静地看向伊依,用彷佛硬挤出来的声音答道:
  “……没错,是我。我接到谜样人物——现在想来,那大概是神吧?我接到神的电话催促,在平常没人会经过的巷子里发现了被放置在那的义兄大人的尸体。”
  “有别人跟你在一起吗?像是你爸爸或其他人。”
  “不,只有我一个人,当时双亲都非常忙碌。我发现义兄大人的尸体之后,用颤抖的双脚回到家中,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双亲处理并哭泣着。”
  “这样啊……”
  伊依点了点头,感到过意不去而道歉。
  “对不起,让你想起讨厌的事。”
  “无所谓。为了打败神,这是必要的事情对吧?”
  舞弓燃起了复仇的强烈目光,正因为强悍而危险。光定跟她对上视线,就仿佛要被烫伤一般。
  尽管如此,伊依还是说出口了。
  用话语的刀锋刺向战士。
  她将真实告诉被悲哀命运捉弄的一名少女。
  “……我知道神的真实身分了。”

  * * *
  伊依跟舞弓两人躲在阴暗的储藏室当中。舞弓似乎还无法接受伊依所指出的犯人,她像是在想什么似地绷着一张脸且默不作声。
  舞弓的白发在储藏室的黑暗中显得更明亮,深红色的眼眸宛如夜晚中的萤火虫一般发出耀眼的光芒。
  “关于犯人——算了,就这样吧。”
  她叹了口气,用认真的表情看向伊依。
  “这是你归纳出来的答案,我这个手脚只是服从你这个头脑所计算出来的结论——虽然这些都无所谓,但是,为何我们要待在储藏室里?”
  所谓的储藏室就类似位于室内的仓库,简言之就是放置物品的房间。这间储藏室是为了收纳衣服等东西而建造的,室内相当狭窄且充满着热气。
  “嗯。对不起喔,没有说明就把你推进这里来。”
  伊依露出苦笑。当然她是不会毫无意义地进到这种又暗又有霉味的地方,只是她想不到其他可以藏身的好地方而已。
  不知是否因为保湿剂的关系,空气相当闷热,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至于理由嘛,当然是为了胜利。”
  伊依用率直的眼眸注视着黑暗,开始说明:“小舞,这个是陷阱啊。”
  “陷阱?”
  没错,陷阱——为了抓住神并揭露他真实身分的完美陷阱。
  伊依笔直地看向舞弓。
  “嗯。从第一次被那个像是黑色恶魔的怪造生物袭击时,我就在想了……”
  黑色恶魔——服从神的命令,硬是被强迫协助毁灭世界的可怜怪造生物们。可能的话,希望也让他们解脱,因为或许他们其实是心地善良的怪造生物。
  “从一开始我就有点在意,昨天小梅子被袭击后我的疑问就更深了——总觉得神好像经常能把握住我们的位置。”
  “嗯?仔细一想,是很奇怪……”
  舞弓用一脸不是很懂的表情歪了歪头。在她的视线前方,只见在伊依胸前的梅子虽然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但仍拚命压抑住那恐惧并颤抖着。
  没错,仔细一想,敌人确实是异常清楚自己这边的行动。
  一开始在海边的袭击还好,自己是明知道那是陷阱仍追查着神所留下来的魔力,刻意落入陷阱来引诱出神的。但是第二次——在神社那次事件又怎么说呢?梅子会跟她们分离这件事应该没人能预料到才对,但黑色恶魔却迅速地发现并袭击她了。
  所以,应该有某个可以特定出这边位置的明确指标才对。就在思考那会是什么的时候,虽然还有些模糊,但伊依总算是开始看见神的真实面貌。
  就舞弓的话来看,在她还未跟伊依合作的前两天内,似乎完全没有遇到神的妨凝。这段期间,应该可以理解为神还无法捕捉舞弓的位置吧?
  换言之,在伊依跟舞弓联手的那一天那一刻起,被附加上的东西正是指标。
  “然后,可以证实这点的,是昨天敌人袭击小梅子这件事……”
  神找上了离开伊依身边的梅子,那时候梅子身上带着的东西是什么呢?
  只不过,有一点无法说明的事,那就是神所说的游戏规则。不杀掉梅子或恶灵的话,世界就会毁灭。换言之,只要梅子一死,就会自动变成舞弓胜利。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但神却找上了梅子。
  即使知道对方是梅子,敌人却仍然没有停下攻击的原因是什么呢?
  “!”
  突然,舞弓像是野生动物一般吃惊地抬起了头。
  “有什么声音……是复数的脚步声——这并非义父大人。”
  伊依点头同意,并看向骷髅项链。
  “依照惯例,怪造生物的气息……”
  ‘没感应啦。’
  这次完全派不上用场的父亲很不高兴似地低声说道。伊依抚摸着那骷髅项链,并简短地说道:“来了呢,是神要登场了。”
  虽然说侵入这里的大概只有黑色恶魔们而已。
  “在对面——嗯?不知为何不是往这边,而是往靠近后面的仓库?”
  伊依无言地点了点头,那里放着伊依所推测出来敌人定标用的东西。
  看来似乎是猜中了——伊依这么心想,并静静地宣言:
  “那么,要行动罗!爸爸跟小梅子请尽全力探测出魔力。知道我们不在仓库内的话,怪造生物们应该会跟神报告并请求指示才对。在那瞬间,怪造学者跟怪造生物之间的连系会恢复,‘魔力’也应该会流出来。我们要观察那股魔力的流动以推测出方向,然后判断神现在的位置并捕获他。”
  “了解。”
  舞弓低声说道,并挺直了背。
  “我的‘头脑’真是优秀啊!”
  “这样起来像是在称赞自己耶……”
  两人暂时说着无聊的话并等候着,无法探查出“魔力”的伊依也露出一脸紧张的表情探查着周遭气息。要是现在被察觉自己这边的位置,一切就结束了,陷阱会变得毫无作用。
  在看似漫长又短暂的时间之后,灭作终于愉快地大叫:
  ‘伊依!是“魔力”!从这边看过去西北方,距离大概是……两百公尺吧?’
  “‘魔力’!方向是西北方!距离两百公尺,小舞!”
  听到灭作的声音之后,伊依立刻将资讯传达给舞弓。舞弓尽管诧异地眯起双眼,但仍大胆无畏地笑了。
  “很近嘛,就在庭院的范围之内。是因为大意而太过接近了吗?”
  舞弓低喃着,并抢先飞奔而出。
  “……两百公尺算很近吗?”
  伊依这么喃喃自语。不过才想说这屋子的庭院很大,没想到会这么宽广——伊依一边这么心想,一边抱着梅子拚命追赶上去。
  从高处俯视着她们,自以为是游戏支配着的神——现在是清算这笔帐的时候了。
  伊依抬头仰望天空向桃子祈祷庇佑,接着便气势汹汹地从玄关飞奔到外面。不知是否因为摇晃,梅子小声地发出哀号,并抓着伊依的衣服。
  好远——无论前进多久也看不见前方,终于,庭院里的树群在毫不犹豫前进的舞弓前方、在养鱼池的附近拓展出空间。
  <!>
  站在那里的是带着一脸惊愕表情并吓得暂时停止呼吸的黑色恶魇,还有总算是反应过来、不知是否在传达指示给袭击者而正叫着些什么的神。
  神身穿孕育着黑暗的轻型盔甲转过身来。他抽身想闪开拔刀逼近的舞弓,接着立刻从腰部附近拔出漆黑的双刀大剑。
  “将军(checkmat)了——神啊!”
  但他并未赶上,只见头盔被勉强闪过的舞弓刀刃给撞飞了。

  * * *
  隐藏住神之面貌的头盔,发出喀锵喀锵的声音掉落下来。
  “呼……”
  那是震动着空气,游戏主宰者——神本来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发现我的探测器。”
  是因为只用剑压攻击,或是稍微擦过而已?只见他额头上流下一抹血丝,并叹了口气。
  ——冰冷的眼眸,无机质的鼻梁,洁癖性地梳理整齐的西装头。
  “难……道说……”
  大概是直到最后一刻都还相信着他吧?舞弓一时感到困惑,但没多久便任由颠覆了动摇的愤怒宣泄,大声怒吼:“真的是你这家伙!”
  “……”
  男人保持沉默,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挺直了姿势。
  拿下似乎是装饰用的眼镜,只是任血流着,彷佛有些不愉快似地看着舞弓的男人,是仓波无乐——身为怪造学校的教师,同时也是诅咒道具的权威,而且是舞弓她熟悉的青梅竹马。
  “指标——也就是探测器,正是别针。”
  和颤抖着肩膀看向仓波的舞弓形成对比,伊依冷静地编织出话语。自己可是负责头脑这个部分,必须说服感到困惑的手脚(舞弓),让她正常地动起来才行。
  “仓波老师借给我的别针,小梅子从我这带走的诅咒道具,那就是你的指标。”
  即使不拿出“魔力”或诅咒道具这类东西,只要在别针里头装设追踪器,就能够探测出对方位置了。而且,这原本就是仓波持有的东西。只要随便找个藉口,在有人受伤时将别针交给对方使用,信赖仓波的舞弓便会不疑有他地收下吧。
  明明是收在柜子里面,却根本没染上灰尘的盒子。放在那盒子当中的诅咒道具,就是神所设下的陷阱。
  确定了犯人是谁之后,便可以接连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老师最大的失败,就是放在办公桌上的桌历呢。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老师的个性相当吹毛求疵对吧?实际上,老师在日历当中也写满了每天的预定事项。”
  伊依用认真的表情注视着仓波并说道:
  “但是——没错,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不协调感。在那个日历当中,没有写下任何后天以后的预定。明明从那天开始就是忙碌的期末考了,但为什么……这么一想之后,我注意到了。如果明天世界就会毁灭,就不需要后天以后的预定表了。那么,老师你为什么知道明天世界会毁灭呢?”
  一边慎选着说出口的话,伊依一边回想了起来。
  ‘因为我一直认真地活了过来,所以偶尔也会想玩乐吧。’
  ——昨天仓波这么说了。
  没错,世界毁灭的话,所有一切就归无了,根本没必要努力工作。或者说,如果要工作的话还不如来玩吧,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你观察得还真仔细呢。”
  仓波皱起眉头,他抬起下巴并用冷淡的眼神俯视着伊依。
  “大概是因为一直跟迟钝的舞弓相处吧,我似乎变得不够谨慎的样子。”
  “……”
  不知为何,平常要是被人这么说的话,舞弓不可能不生气的,但她却依然颤抖不已,拚命地在忍耐着什么。
  “为了不被怀疑,我还是会到学校露面。不过这种程度的障眼法似乎骗不过你呢,‘不死鸟杀手’。”
  这句话——沉重地剌向伊依胸口,讨厌的话。
  “我、我是……”
  “你看来一副不满的表情呢。为什么?我知道的,大家都知道,只要稍微调查就会知道。你是‘不死鸟杀手’,同时也是魔王的怪造者。对世界而言,你才是比其他任何人,甚至比我更危险的存在吧。”
  那是事实。
  如果伊依再次怪造出魔王,说不定世界这次真的会毁灭。
  仓波静静地露出微笑。
  “不过,要毁灭世界的人是我。如果只是妨碍游戏进行倒还无妨,但请你千万不要抢走我要做的事。虽然,我在观察之后了解到你似乎没有那样做的打算。”
  他——仓波彷佛理所当然似地说道:
  “能够毁灭世界的唯一存在,只有神而已。而且,神不需要有两个。”
  “为什么?仓波!”
  舞弓张开战栗的双唇大叫。
  “为什么仓波你要……为什么?”
  舞弓她意外地在眼中浮现出泪水。这是当然的,就算她再怎么自称是战士,但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杀害了敬爱义兄的人是熟识的青梅竹马——她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样的事实。
  “你问为什么?”
  仓波面不改色,只不过散发出来的气息当中混入了些微的愤怒。
  “你不会懂的,你们不会懂的——在炮矢身旁经常被迫看着漂亮的世界,了解到在那个世界当中没有我存在场所的瞬间时,那种心情……”
  仓波静静架起漆黑的剑,那恐怕也是拥有某种威力的诅咒道具。
  没错,他是制作诅咒道具的天才,这正是问题所在。甚至被称为是权威的他,就连并非专家的宇宙木都断定为诅咒道具的黑球,他却没有仔细调查就回绝说他不晓得——于是伊依首次对他产生了怀疑。
  所以在最后才会套他的话,像是再继续随口闲聊的对话一般。
  ‘就我从小舞那边听来的内容,据说炮矢先生是非常痛苦地死去……’
  然后仓波这么回答了:
  ‘是啊,是很凄惨的表情呢。’
  就舞弓的话来看,第一个发现炮矢尸体的人是舞弓。之后直到葬礼开始为止,仓波似乎没有任何机会看到炮矢的尸体。
  但是,葬礼时放在棺材里面的尸体,无论是多么痛苦地扭曲了脸部的尸体,也会因为遗体化妆而显得祥和平静,像是在消瘦的脸颊内塞人棉花,或将苍白的嘴唇擦上淡红。
  所以,是不可能出现“凄惨的表情”这种形容词。
  知道炮矢露出凄惨表情死去的人,只有第一发现者的舞弓,以及神(犯人)而已。
  这些事情——日历也好别针也好,这些都绝非仓波无法解释的重大证据。但是,只要汇集了渺小的疑问就能够进行推测,之后就只剩找出决定性证据就好了。
  然后现在,伊依了解到神=仓波无乐。
  <……无论如何,真的是很精彩。>
  像是在代言仓波的心情一般,恶灵啪啪地拍着手并这么说道。
  (不过,就算得知主人的真实身分,结果还是一样的。只要我们在这里将你们全部歼灭就行了吧?)
  不带任何感情,只是纯粹的恶意。
  伊依不禁感到战栗。这个黑色恶魔——对伊依而言,感觉是比仓波更危险的存在,他简直像是被咀嚼且浓缩起来的纯粹邪恶。
  但是,他所说的话确实命中了核心。
  这样一来总算是对等了。
  在这里让他们逃掉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已经没有时间,应该要在这里结束掉一切。
  “我问你一件事,仓波。”舞弓拔出刀,颤抖着并挤出声音说道。
  她是正义的伙伴。对正义的伙伴而言,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被信任的人背叛吧?
  因此,她正感到动摇。
  但是在那表情当中燃烧着的,是被泪水弄湿的炙热强烈目光。
  “杀害义兄大人的凶手,真的是你吗?”
  仓波从容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但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了笑容。
  “是啊,是我杀了他的。”
  “……”
  舞弓低下头,瞬间,她将一直绑在头上的头巾粗暴地扯了下来。
  “既然如此,包括十年以上的羁绊、累积到今天的回忆,连同这份信赖——这些全部都在这边切断。我要舍弃掉这些东西!”
  黑色盔甲的剑士跟白发的战士——两人的距离逐渐逼近。空气仿佛在卷着线一般地绷紧了起来,并从其中一端开始忍耐不住而裂了开来。
  “你的脚在发抖喔,舞。”
  仓波嘲笑着。
  “你只会嘴上说说是吗?还是说,你以为这样发抖,到时候坚强的义兄大人就会来救你呢?”
  “!”
  舞弓像是被激怒一般地瞪大了眼并叫道:“仓波无乐!”
  刹那间,舞弓的头发发出了淡淡的磷光。同时她的刀也闪耀着红色光芒,散发出刺眼的闪光。火花啪滋啪滋地跳动着,庭院的杂草因热气而逐渐枯萎。
  这——是什么啊?
  “小舞!”
  伊依无法动弹,只能叫着她的名字。
  舞弓没有回答,光之战士奔驰在大地之上。
  “为了阻止世界毁灭!为了报义兄大人的仇!我要砍了你!”
  “你的道义责任非常充分呢。”
  仓波低喃着,用剑挡下那一击,并发出冲撞声跟四散的火花。
  “不过,只是为了某人的话,可会步上炮矢的后尘喔。”
  舞弓反转过身,激烈地挥下刀。
  “因为我看不惯,所以要阻止你!”
  “这就对了”仓波这么说道并露出微笑。

  * * *
  链条吊饰、货币吊饰、项链吊饰、念珠别针——舞弓挂在身上的银饰品发出碰撞声响,像在眨眼一般不断怱明怱暗地闪烁着。瞬间,舞弓散发出仿佛要撕裂丝绸般的气势,挥落下来的刀将仓波连同剑的防御一道撞飞出去。
  不,那早已经不是刀了。
  散发出鲜红光芒,舞弓称之为怪造剑——专属于她的独特怪造。照理说只有在她怪造时才会散发出来的光芒包围住刀,她所挥舞的那把刀看起来就仿佛“光之剑”一般——漫画跟电影当中,正义伙伴以相当高的机率会持有、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武器。
  “喝啊!”
  舞弓放声怒吼,将鲜红的光爆裂在仓波身上。只见火花四散,仓波手拿着、仿佛盾牌般的诅咒道具被一击粉碎。碎片四处散落,舞动的鲜红光芒将周围的地面逐渐化为焦土。
  “唔……”
  装备着轻型盔甲的仓波因冲击而跌落在地,只见他将双手面向舞弓。
  “这个威力,果然凌驾在我的诅咒道具之上吗……”
  瞬间,他手中射出了无数钻头。舞弓用肉眼辨别出那些用线绑着的武器之后,不用任何咒文地让刀变成矛,那是握柄跟刀刃同样染成鲜红色的长矛。舞弓挥舞着长矛,轻易地化解逼近而来的攻击。
  “就这点程度吗?仓波!”
  舞弓大叫,只见她原本应该是白发的半长发缠绕着磷光,染上了鲜红光芒的战士对仓波进行猛攻。“胧武胧”早已经不具备武器的固有型态,而变化成宛如刀又像矛一般、在挥下的每个瞬间都改变形状的危险武器。
  这——是什么啊?
  伊依再次感到困惑地自问,并看着蜕变之后的舞弓身影。
  打从一开始相遇时,伊依就认为她是个奇怪的少女了,包括外表、行动跟语气等都是。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怪造剑也好,“胧武胧”也好,先不提它的原理,那些都并非无法掌握的异常。
  但是,伊依无法理解现在的舞弓——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不断挥舞的剑戟,还有怒吼。
  现在,宛如修罗又仿佛恶鬼一般战斗着的舞弓,跟做菜给伊依吃的那个少女是同一人吗?
  <别得意忘形了,小姑娘!>
  恶灵吼叫着,为了帮助居于劣势的仓波而飞奔过去。仓波用意外的表情看了看他,咂舌一声之后便从手臂附近接连地发射出爆裂弹。
  光,然后是破坏,接连不断的爆炸晃动着庭院中的树木。舞弓将刀变化成小型十字弓之后,以同样的速度射出小型弓箭,让那些爆裂弹在碰触伊依或舞弓之前便在空中爆裂开来。
  但是那一瞬间,舞弓的视线从仓波身上移开了。
  “在这里是不行的,恶灵。”
  仓波低声说道,他抱起恶灵跟头盔之后,便以迅速的动作脱离战线。他虽然穿着厚重的盔甲,行动却很机灵,恐怕是因为有用诅咒道具进行强化的关系吧。总之,他以异于常人的动作跳跃过墙壁并离去。
  这下不妙了,伊依看向舞弓,“小舞,不能让他逃掉!”
  要是在这里让他逃掉,仓波一定会躲藏起来。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或许就再也无法找到他。只要一直躲下去,就是他赢了。只有在他一时兴起或因为从容而找她们麻烦的时候,才是捕获他的唯一机会。
  “那是当然的!愚蠢的仓波,你以为自己能够从正义的伙伴手中逃离吗?”
  舞弓仍一如往常的台词让伊依稍微感到放心,并目送着同样以异于常人的跳跃力越过墙壁的舞弓。自己也得追赶上去才行,得快点在事情变得无法挽回之前赶上。
  “小梅子、爸爸。”
  伊依叫着胸前的同伴们,拚命朝着门跑去。
  “小舞正在战斗,我也得赶过去才行。”
  空井伊依追着光之战士飞奔而去。现在没时间说什么很累或喘不过气或脚很痛的怨言了,要战斗才行。为了世界——这么说似乎有点夸张,因为其实并非那样,而是为了将自己的理想变成现实。
  那绝非悬挂在夜空中、无法碰触到的理想。
  那是只要努力加油地挺直了背,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碰触到的理想。
  伊依曾经失败跌倒,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东西,也曾经一度想放弃梦想。
  尽管如此,伊依之所以没有舍弃梦想,是因为周遭的人们支持着自己,像是父亲、朋友、老师还有怪造生物。
  绝对不能让他们所活着的这个世界毁灭。
  必须将从诞生到今天这个时刻为止所受到的恩惠还给世界才行,伊依是这么想的。自己不希望世界毁灭,那是无论是谁都会这么想的常理。
  自己以闪耀着光芒的舞弓为指标跑了多久呢?越过了几条巷子、经过了多少转角、踩着坚硬柏油路面跑了多久呢?
  回过神时,伊依正在商店街中跑着。糟了,伊依这么心想。这里经常有大量的人潮,而舞弓跟仓波的战斗是脱离常人范围的。要是常人被卷进去的话,可没办法轻易了事。看来,仓波打算把他们当成盾牌逃脱。
  舞弓虽然看起来冷酷,但其实是非常善良的少女。她无法杀掉在公园跟她战斗的伊依,在校舍后方时也是,每次揍向自己时,她都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即使到了期限,也不晓得她事到如今是否真能杀掉梅子。
  所以,情况才不妙。
  虽说因为愤怒而差点丧失了理性,但人们要是被拿来当盾牌的话,舞弓就束手无策了。
  伊依这么心想并奔跑着,果然如她所料——
  “怎么了,舞?”
  在聚集起来的人群中心,形成一处空地的场所中,黑色盔甲跟鲜红的战士正互相对立着。舞弓似乎无法完全控制住那把怪造剑,她瞪着不停变化形状的刀身,整个人气喘吁吁。
  另一方面,对峙的仓波则看不出什么疲惫的样子。毕竟他甚至拥有能够治愈伤口的诅咒道具,说不定在身体里也装有能够消除疲劳的诅咒道具。更何况那件披风就跟魔术师的衣着一般,是最适合拿来隐藏各种诅咒道具的衣服。
  “就算拥有强大的力量,无法熟练应用的话就没有意义。幼童是无法挥舞大剑的,只会承受不了重量而被压垮而已。”
  “真卑鄙!”
  舞弓一边计算着距离并脚不离地移动,一边看向感到稀奇似地眺望着他们、数量让人无法视而不见的人们。要是一记大动作的攻击被闪开就结束了,被牵连进来的路人会变成两半。
  仓波镇定地盘起了双手。
  “卑鄙?你似乎有所误会呢,舞。虽然你像是在怀疑我会不会拿路人来当盾牌……但你知道吗?他们并非盾牌,而是武器。”
  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舞弓变了表情的同时——
  <不行!>
  梅子张大了眼并发出尖叫声。她像是生病似地全身颤抖着,并不断冒出冷汗。她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大叫:
  <不行,快点逃!>
  <我的分身啊。。
  黑色恶魔·恶灵,此时一脸憎恨似地扭曲了表情。
  <了不让你将我们的情报泄漏给那些家伙,应该有对你下了强烈到会使精神扭曲的暗示才对。你甚至突破了那暗示想警告她们吗?但是,已经太晚了!>
  黑色羽翼舞动着,于是一阵风流动而过。不——是被吸了进去,在人潮的中央、仓波的旁边,空气以黑色恶魔为中心正收缩着。
  仓波一边戴上黑色盔甲,一边用平静的声音命令恶灵。
  “时机尚未成熟,你还无法完全发挥出力量吧?一声就行了,恶灵,让他们见识你的力量。”
  <遵命。要收拾这些家伙,一声就够了。>
  只见,恶灵那应该形容成纯粹邪恶结晶的眼眸发出微弱的光辉,收缩的空气被凝聚起来,充满在他娇小的身躯上。
  “?”
  伊依感到一阵耳鸣——像是要撕裂头盖骨内部一般、感觉非常嗯心的耳鸣。
  那耳鸣透过血管流窜在全身,将不愉快的感觉传播下去。
  <不行!伊依、舞弓!快点逃!>
  
  梅子不停拉着伊依的衣服。
  就在伊依跟舞弓无法应付那突如其来的话语而僵硬住的时候——
  (wling soul down(尽管哭泣喊叫吧))
  吸进了宛如黑洞般的空气、怒视着周遭的恶灵放声哭喊着。
  (———————— )
  瞬间。
  (——————————————啊啊!)
  涌现出危险的不和谐音。
  “唔……”
  那个声音、那个应该形容成破坏力的巨大声响,让伊依的脑部跟全身都激烈地摇晃了起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
  伊依大叫,一股冲动奔向喉咙,从嘴里进出了尖叫。那并非疼痛、难过或恐怖什么的,只是单纯的叫声。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地痉挛着,声音爆发出来,肺脏也爆裂开来,伊依退化成只是单纯地吸人空气,并将它转成哀号呐喊出来的生物。她无法思考,没有疼痛或苦楚的感觉,只是完全丧失了身为空井伊依的机能并大叫着。
  周遭的路人似乎也是一样,毫无例外地僵硬着,并凝视着天空尖叫。那是,仿佛地狱一般的光景。
  不,只有舞弓一人还活着。她张大了眼并压抑住哀号,扑向了恶灵。但是仓波华丽地化解那一记攻击,满足地看了看持续尖叫的人们之后便逃离现场。
  他跳向商店的屋顶,接着从这一屋顶跳往另一屋顶,就这样逐渐远去。
  被他逃掉了。
  
  猛然一看,只见梅子正一脸拚命地发出叫声,那是以前曾经听过、宛如钤铛滚动般的声音。
  
  那声音传达到鼓膜,接着传向脑海当中,发出了喀擦的声音。
  就在那一瞬间,刚才的痛苦感觉像假的一样,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起来。伊依自从跪倒在地之後,张开着嘴巴、仿佛坏掉水龙头一般不断爆发出来的哀号消失了。
  是梅子消除掉的吗?
  只见周遭同样停止尖叫的人们倒落在地,伊依也感到一阵头痛。她眯起双眼看向仓波离去的方向,但是为时已晚,仓波他们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了。
  被逃掉了!
  “小舞。”
  舞弓正倒在地上。她是在那波真相不明的攻击之中,唯一抵抗住那波攻击并挺身对抗仓波的人。伊依飞奔到舞弓身旁并抱起她,发现舞弓全身热得吓人。虽然刀早已经恢复成原本的姿态,但不知是否固定了下来,变成介於金色跟绿色间颜色的头发依然保持着那副模样。
  那头发跟瞳孔的颜色——虽然感觉那组合似曾相识,但现在那些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小舞!小舞,你没事吧?”
  少女丝毫不掩饰她紊乱的气息,用深红色眼眸仰望着伊依。
  “不,我的话不要紧……只是累了而已。”
  舞弓咬着牙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喃道:
  “从以前,像这样愤怒一到达顶点,理性就会变得难以维持……”
  舞弓低声说道,不甘心地扭曲了表情。
  “失策!让他给逃了。你的陷阱明明成功了……抱歉,都是因为我的力量不足……”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小舞!”
  面对压抑住声音哭泣着的舞弓,伊依尽管嘴里安慰着她,但仍无法将绝望的神色从表情中挥去。
  陷阱被攻破,敌人也逃走了,世界的灭亡正逐渐逼近。



  第六章 连环尖叫
  * * *
  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西沉的太阳,冷酷无情地持续回转的时钟,在世界末日逐渐逼近的城镇上,浮现出来的是大约十五只覆盖着光芒的怪造生物。
  “——打开现界的门扉,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
  空井伊依在那中心彷佛要吐血一般地咏唱着咒文。刚才的尖叫使得她喉咙沙哑,累积的疲劳让她双手宛如铅块一般沉重。尽管如此,伊依仍然持续着怪造。
  “——穿越过雷电童子的祠堂,将注连绳(注五)上的淤泥摇晃推落,赶走无辜的羽虫,点亮灰暗天花板上的灯火。”
  怪造会伴随着非常惊人的疲劳,因为必须让精神跟虚界同调,宛如机器一般地进行演算,并经常集中精神以防失败才行。
  只要弄错一个咒文,只要忘记一个咒印,虚界就会很干脆地拒绝伊依。
  “浮现出来的是苍天壁画,摩擦双头神的图案,在不动的墙壁上冒出龟裂,被光之通路给吞没——”
  注五:注连绳是指为了区别祭祀神的神圣场所跟其他地方,而拉起来用以划分界线的绳子。还有在庆贺新年等时候,会挂在房屋的入口处驱凶避邪。
  不晓得其他怪造学者能够持续怪造多长的时问,但伊依可是为了怪造出最糟且最强的魔王,而被纯粹培育出来的空井之女。
  连续怪造又怎么样,那根本不算什么苦差事。伊依回想起,对於怪造学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被父亲不断施予地狱般训练的时代。
  那时,常边用餐边构想出理论,只要有空闲就得怪造出怪造生物。咒文书得伊依的喉咙差点失声,也曾有过好几次用沙哑的声音哭着入眠的夜晚。
  跟那些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自己还能冲,自己的极限应该不只这样而已。
  “拉近夜晚的琥珀——”
  伊依想着死去的怪造生物们——“桃子”、“凤凰”、“黑暗编织者”、“木灵”。
  曾经有怪造生物被燃烧殆尽。
  曾经有怪造生物被黑暗吞噬。
  跟那些怪造生物们相比的话——
  “快住手!你想变得无法再度咏唱咒文吗?”
  舞弓怒吼着,明明她自己也在跟仓波的对战之中用尽了体力。
  梅子也从刚才开始就抓着伊依的衣服并大叫些什么,但自己咏唱咒文的声音成了妨碍而听不到梅子在说什么。
  自己明明还不要紧的。
  声音变得沙哑,嘴里则带有血的味道。
  那又怎么样。
  舞弓推倒像是被附身一般不断咏唱着咒文的伊依。咒文跟咒印都一道被推飞,伊依急促地喘着气。
  她无法出声,用手摩擦着疼痛的喉咙。
  但是,剩下来只差最后一步的话,自己应该还不要紧。
  伊依再度站起身来。
  “伊依,已经够了!”
  伊依笔直注视着大叫的舞弓并摇了摇头。
  自己已经不想再度失去了。
  上次以天真的心情站在战场上,结果因此失败了。虽然靠着魔王的力量打赢“凤凰”,但就整体而言,伊依认为那时候的选择、那次的怪造是失败的。
  但这次一定不会弄错,绝对不能弄错。
  伊依赌上自己的尊严,已经决定要靠自己阻止神了。不依赖任何人,就这么决定并擅自开始行动的自己是有责任的——对于世界的责任。
  不需要什么天真的心情。
  就算只有现在也好,忘记极限吧!
  看着完全不听制止的伊依,舞弓用宛如烈火般的气势大叫:“如果自虐是你的兴趣,就随便你了!”
  “对不起。”
  看着垂下眉毛的伊依,舞弓像是在斥责般地说道:
  “不要道歉,我只是对什么都办不到的自己感到焦躁罢了。明明你是那么努力,我却什么也办不到……”
  “不会的,我认为不是那样。”
  伊依低声说道,转身看向怪造出来约十五只同种类的怪造生物。
  “以前小舞说过对吧?说要适材适用。我认为就像你说得那样,我有只有我才能办得到的事情,小舞也有只有小舞才能办得到的事情。”
  伊依将手伸进小包包里面,拿出在神社一个不剩地回收起来的黑色球体。
  这八成是仓波制造的诅咒道具吧?也是使怪造生物消除“魔力”,让他们进行隐密行动的原因。
  能利用的东西,就算是对手的武器也照样利用。
  伊依认为这就是战场。
  她吐出囤积在嘴中的血色唾液,用率直的眼眸看着舞弓。
  “我们要赢!小舞,去阻止仓波老师吧。”
  武士少女点头同意,她已经不再阻止继续怪造的伊依了。

  * * *
  在结束所有准备工作之后开始寻找仓波的身影,接下来就只剩找出他并跟他对峙而已了。
  伊依的陷阱被仓波攻破了,但那陷阱并非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那个时候,虽然仅是一瞬间,但伊依确实将了仓波一军,所以他才会不顾形象地在那种地方命令恶灵攻击。
  但是,从那仅仅一次的交战之中可以找出胜算。
  “不是商店街,也不是学校。”
  伊依奔跑着。在处于不早不晚时间带的梦追坂之中,超过负荷的怪造让精神感到疲惫,这几天内的奔波更让体力到达极限。
  但是伊依忍耐住了。胸前有梅子、旁边则是舞弓,伊依跟同伴一起奔驰着。
  “还有什么地方会有很多人呢?”
  “很多人?”
  舞弓感到不可思议地看向伊依。
  “应该是很少人的地方吧?仓波是逃亡者,逃亡者一般会逃到没什么人烟的地方吧?虽然混入人群中也算是个好方法,但他那副打扮又太引人注目了。”
  “嗯,我想执行部的人大概也那么认为。”
  在刚才一般民众也遭到伤害的时候,怪造学会执行部——对怪造生物灾害部队大概已经开始行动了,所以伊依得加快脚步才行。
  伊依唯一能够领先执行部的优势,就是她知道仓波的能力。仅仅这一点而已,伊依就以这一点为根据思考着。
  “不过,恶灵的能力是周遭的人越多就会越强。”
  那是体验到恶灵的能力,而且从仓波的言行之中得出的结论。
  在使出攻击的瞬间,恶灵做了什么?只要考虑到这一点,便可以想出好几个对策。
  伊依静静地道出自己的看法。
  “怪造学会执行部正因为是职业的,才会被固定观念束缚住。像是认为犯人会尽可能逃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而且会尽可能逃向远方,所以我想执行部首先会封锁住交通机关。”
  有关犯人——仓波无乐的存在,早已经透过宇宙木联络了执行部,但只是这样而已。就请他们变成让仓波不会逃得太远的栅栏吧。
  只要找到仓波,同时也会找到恶灵。这是可以推测出梅子跟恶灵之间关系的现在,绝对要避开才行的事态。
  当然,只要恶灵被收拾掉,世界就能获救了。
  但是那样的话,伊依就会跟“凤凰”那时一样,又再度失去某些东西。
  <你想知道敌人的所在地吗?>
  ——传出了黑暗的声音。
  残酷的声音在伊依的内心响了起来。在这穷途末路的状况之下,那实在是极具魅力的诱惑。
  <是否话就乞求吧,乞求我的力量。那种渺小的诅咒道具根本无关紧要,用不着一秒我就可以找出你的敌人给你看了。>
  但是,伊依认为不能接受这个诱惑。如果这声音的主人是如同伊依所推测的存在,在接受诱惑的瞬间,便会让世界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不要。”伊依这么回答,并握紧了拳头。
  于是——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声音静静地低喃道。
  要蹂躏伊依的心灵,那是最有效的台词——指出了矛盾点,指摘伊依自我的台词。
  但是伊依咬着牙突破了这个关卡。
  “如果你打算做坏事的话,就算是朋友我也不会原谅的。我一定会阻止。”
  <……>
  声音沉默了下来,彷佛在策划什么似地低鸣着。
  <……算了,但是你最好记住,你的梦想总有一天会吞噬你。>
  声音低喃着不祥的话语,然后静静说道:
  <你所追寻的敌人在车站。>
  车站?所有交通机关应该都被执行部封锁了才对。不,仓波是料到了这个想法,为了反将伊依一军才选了车站吗?伊依不晓得——但是,车站确实有很多人在。如果这是事实,说不定会变成很严重的情况。
  伊依尽管犹豫了一瞬间,但仍认为只能赌一把了而选择前往车站。
  <这就对了。>
  声音嘲笑着,那是非常邪恶的邪恶笑容。
  <就照这个样子,记住我的使用方法,贪图我给予的恩惠,直到无法从我这里逃离为止——
  尽管使用我的力量吧。)
  声音阴暗低沉地嘲笑着,但伊依集中精神地甩开那声音,然后笔直跑了出去。

  * * *
  人群时而集中时而四散,宛如不定型生物一般流动着。在伊依她们到达梦追坂最大的交通机关——私营铁路的车站时,时间正好是五点整。
  夏天的热气跟水着气一起往上飘,在空中卷起了漩涡。伊依大致环顾了一下车站周围,寻找着神——仓波无乐的踪影。
  特徵强烈的车站建筑——那是外表跟城堡相似的建筑物,镶嵌在尖塔里、硬邦邦的圆形时钟,则用回荡在腹部的钟声宣告着时刻。不知是以哪个国家的城堡为雏形,在外观异样的车站建筑上设有几个陈列窗。
  伊依将疲劳跟叹息同时深深地吐了出来,她擦了擦汗,看向怒视着周遭的舞弓。
  “仓波老师他应该就在这车站的某处。”
  “要分头寻找吗?在这人群当中要搜索应该也不容易。”
  “不……”
  伊依摇了摇头,看着恐怕会成为战场的周遭环境,她尽可能地确认包括建筑物在内的地形。
  从正面那就连大型卡车似乎也能通过的巨大出入口,正络绎不绝地飞奔出人群。虽然梦追坂并非大型城镇,但因为是住宅区,所以从市中心等地回来的人相当多。尽管如此,伊依还足认为并不需要这么广大的车站。
  舞弓注视着在不搭调的总站中来来往往的人们,低声提出了疑问:
  “他真的会在这里吗?”
  “嗯。应该说,如果他不在的话就麻烦了,因为时间应该已经所剩不多了。”
  在今天交战的时候,仓波曾说过恶灵还没有进入最佳状态。然后伊依想起来了,在七天之内不杀掉梅子或恶灵的话,世界就会毁灭。
  恐怕在经过七天的那一瞬间,恶灵的力量就会到达颠峰吧,而那力量甚至可以毁灭世界。
  Howling soul down——如果那能力跟伊依推测的一样……
  但是,假设伊依的想法是正确的话,根据做法不同,或许能够防止世界毁灭。
  伊依还没有放弃,她还能出声。可以编织咒文,身体可以动,能够刻画咒印。
  自己能够战斗。
  <……对不起。>
  梅子在胸口处露出过意不去的表情。
  没错,她能够说人类的语言。
  梅子低下头并叹了口气。
  <我在现界回过神时,就被注射了某些奇怪的东西,变得搞不清楚状况。即使我知道伊依有危险,但也无法告诉你那些事。>
  那一定是恶灵所说的暗示什么的吧?是因为药物使得意识朦胧而受到了暗示,或者是药物本身就拥有某些效果呢?总而言之,梅子大概是变得无法做出任何对伊依她们有利的发言。
  <对不起,我明明就在身旁,却什么也办不到。>
  梅子颤抖着。她是生性胆小,只要发生一点小事就会立刻感到恐惧的少女。在无法依靠任何人、净是些陌生人类的这个现界当中,她曾是多么不安呢?有人想要她的命,又毫无道理地被追杀,甚至还被牵扯到世界灭亡的问题。
  伊依认为她太可怜了。
  自己也是,如果跟梅子处于相同立场的话,一定只能害怕地四处逃跑吧。
  所以伊依才感到悲伤。
  背负着不幸命运的这个娇小怪造生物,或许直到最后都不会有所回报而就此消失也说不定。
  <伊依,你已经预测到我们的能力了吗?嗯,你了解所有一切了吧!你的表情足这么说的。
  虽然我什么也不能透露,但只有这件事请你听我说。>
  梅子低下了头,闪耀着宛如宝石一般的眼眸并露出笑容。
  <我能遇到伊依真是太好了。被丢到现界来时,我好害怕。大家都要我的命,但是,伊依救了我对吧?我好高兴,只有这件事请你一定要记得。>
  梅子的小手紧抓着伊依。虽然她的身体还是在颤抖着,但眼眸早已经不再动摇了。
  梅子她——
  <一开始我并不晓得伊依为什么要救我,但现在那些事怎样都无所谓了,我只想跟伊依在一起。所以……我觉得有一点遗憾。你明白吧?伊依。无论是赢是输,我们都已经无法在一起了。>
  在性急的第一颗星星开始闪耀的天空之下,梅子灿烂地笑着。
  <但是,我不要紧的。因为我就是我,是喜欢伊依的我。所以,我不要紧的,因为我们的心还是会在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梅子?”
  舞弓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像是生离死别时说的话?”
  就在舞弓顺势凑近梅子时,耳边啪啪地传出了小声的拍手声。在流动群众的缝隙间,站着一只被来往经过的人们用可疑表情注视的娇小怪造生物。
  恶灵——黑色的恶魔,毁灭世界的怪造生物。
  穿着轻型盔甲的男人——仓波无乐,正静静地站在他身旁。
  两者都露出了像是感到疲惫又像在忍耐着疼痛的表情。对了,他们并非为了打倒伊依才到车站的。一定是不晓得执行部已经锁定了交通机关,打算逃到远方时却被抓住——是跟执行部战斗或是勉强保住性命地逃走了?他们现在正像这样存在于这里。
  所以,他们也露出了被逼入绝境的表情。
  明明手中掌握着世界的命运,却露出急迫的表情。
  “仓波!”
  伊依抓住激动的舞弓的肩膀,并摇了摇头。
  “小舞,那是幻影,不要又上同样的当了。”
  “什么?”
  伊依将她的身体转向跟仓波他们相反的方向,只见同样并排着的仓波跟恶灵正站在那里,不同的是仓波一手拿着像是放映机的机器。那恐怕是藉由光线产生出幻影的诅咒道具吧?从舞弓会受骗这点来看,那甚至连气息跟声音都能反映在幻影身上。虽然伊依一开始时并非十分确定,但毕竟受骗过一次,为了以防万一,伊依稍微一瞥反方向时便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只是这样罢了。
  仓波感到憎恨似地扭曲了嘴角。仔细一看,本人的脚下有影子,但假的那边则没有影子,由光所制造出来的立体影像似乎不具备影子的样子。
  这也是相当琐碎的小事。
  “会像这样跑出来,表示老师你打算在这边让一切结束对吧?”
  伊依毫不退缩,她拚命运转着头脑,思考突破事态的方法。
  仓波无言地首肯。时机应该尚未完全成熟才对,虽然就现在这个时期,能否成功毁灭世界这点大概仍有些微妙,但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最后,我先问个问题吧。”
  仓波简短地说道。
  在最后的最后、要终结世界的前一刻,仓波不惜这样冒险是想要问什么呢?
  “舞,你认为炮矢为什么会死呢?”
  他这番话让舞弓皱起了眉头。
  “你说为什么……”
  瞬间,舞弓的头发闪起了危险的磷光。
  “因为是你杀了他吧!”
  “啊啊,虽然是那样没错,但我一直很在意。四年前,我用跟这次一模一样的游戏向炮矢挑战,但是我败北了。结果,我一次也没能赢过炮矢。”
  仓波像是在回想什么似地看着远方。那视线穿越过位于正前方的伊依她们,就彷佛在凝视着天国的炮矢一般。
  “他封印住恶灵、拯救了世界,而我败北了。你的义兄很厉害呢!舞。但是,在最后的最后,炮矢却完全没有闪躲我不甘心地射出去的诅咒道具,从背后被射中并因刀片上的毒而痛苦地死去了。”
  炮矢并非被恶灵杀掉的。但是,为什么呢?伊依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炮矢没有闪躲仓波的攻击呢?不,他是从背后遭受攻击的,会是因为出其不意的攻击而没能反应过来吗?但是,他会做出背对打算毁灭世界的人这种大意的行动吗?
  “这点我实在想不通。虽然这次我跟继承炮矢遗志的舞再度开始了游戏,但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明白。就算怪造出‘搜集冥王’,也没能听见炮矢的声音。那真的只是因为炮矢大意的缘故吗?”
  “……”
  舞弓深深地、拉长语尾地叹了口气,她追着仓波的视线,有一瞬间仰望着天空。虽然她似乎在低喃着些什么,但伊依没能听清楚内容。她一定是在传达某些话给天国的炮矢吧?
  “……你真是愚蠢啊。”
  舞弓用仿佛叹息一般的声音说道。
  “义兄大人是不会怀疑朋友的。仓波,你确实曾经是义兄最要好的朋友。或许你并不那么认为,但在义兄大人的心中,你甚至远比我位于更深处!”
  舞弓像是在生气一般,接着用更加悲伤且沉痛的表情这么大叫。
  另一方面,仓波则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提出了疑问。
  “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用说。那个笨蛋义兄大人,真的认为那是个游戏。真是愚蠢!真是太愚蠢了,义兄大人!这么说来,义兄大人在死去之前,似乎很愉快地四处奔波着。一定是因为个性认真又完全不笑的朋友第一次主动提出了有趣的游戏,而兴奋过头了吧!笨蛋义兄大人。直到最后的最后,真的是直到生命消逝的最后一瞬间为止,他都不曾怀疑过你,甚至没有理解到自己将死一事吧。真是让人目瞪口呆的义兄大人啊!”
  舞弓看似悲伤但又彷佛感到骄傲一般,非常难得地放声笑了。
  “你说你就算怪造出‘搜集冥王’也没能听见他的声音对吧?那是当然的,因为义兄大人是对世界没有任何怨恨地过世的!哈哈哈,义兄大人!我果然还是很尊敬你!义兄大人——直到最后都没有输给任何人,直到最后都没有怨恨任何人的陆战坂炮矢,你果然是我的天使!我该怎么做才能更靠近你呢?”
  舞弓像是在唱歌一般从嘴里流露出来的话语,让仓波露出了奇妙但又似乎可以接受的表情,那表情爽朗得像是背后灵被驱逐掉一般。他大概真的是只对那件事感到不可思议而等候了四年,等待身为炮矢义妹的舞弓成长吧。他认真过头地在内心一直抱持着笨拙的误会。
  “老师,最后也让我问个问题。”
  伊依低声地问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仓波。
  这是伊依一直很在意的疑问。是要怎么做、又有怎样的理由,才会烦恼到想毁灭世界——让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明白的仓波之动机。
  “四年前,你为什么会开始这个游戏?为什么会想要毁灭世界呢?”
  人类会畏惧世界产生变化,更不用说是世界崩坏了。
  仓波稍微歪头想了一下,接着像是理所当然般地说道:“因为感到无聊的缘故吧。”
  这就是理由?伊依瞪大了眼,注视着仓波看来纤细的眼眸。
  仓波简短地低喃道:
  “说得也是,仔细一想,就只是那样而已。空井,我这个人啊,一直非常认真地活了过来。
  就像在爬着漫长的楼梯一般,拚命努力、获得成功、被其他人认同。然后有一天,我在炮矢身旁发现到一件事。炮矢似乎活得很快乐,那差别甚王让我觉得他所活着的世界跟我所活着的世界是不同的。”
  他静静地将手放在胸前,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老实地吐露出自己的内心一般,用一副连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继续着独白。
  “我认为这实在太没道理了。明明我这么努力,被大家认同的人却总是炮矢,而且他还看起来比较快乐的样子。我那时觉得有两个世界,没多久我开始对自己活着的这个世界感到非常无聊。就在那时,我第一次在怪造学教授的资格考试中失败,我非常挫折,知道了这世上有即使努力也无法到达的场所。”
  因此感到厌倦了吗?
  那样的生存方式的确很无趣吧?但是只因为觉得无趣,就会轻易地想要毁灭世界吗?就像把无聊的游戏摔到地板上一般,这么轻易且干脆。这是怎么一回事?
  伊依并不明白。那一定是只有仓波才了解的感觉吧?他所说的那个只有他才看得见的“无聊世界”,或许是比伊依所想得还要更令人讨厌的世界。
  “因为我厌倦了,开始不想活得太久,在最后,因为我到目前为止一直认真地活了过来,所以才想要来玩一下,只是这样而已。对手当然是炮矢,因为要是直到最后都赢不了他,我就算死也不瞑目啊!”
  就在这时,他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似地露出了微笑。
  “是这样啊!我或许是想要破坏炮矢的世界吧。我或许是嫉妒他的世界,而想要粉碎那世界来获得满足吧。”
  “……仓波老师。”
  伊依首次想要连仓波一起拯救。遇上了障碍而自暴自弃、想要抛弃一切的仓波,那跟两个月前与“凤凰”对立时的伊依一模一样。那个时候,实行了魔王怪造的时候,世界干脆毁灭掉算了——伊依能断言她连一瞬间也不曾这么想过吗?对所有事物都感到憎恨,眼前变得一片空白的当时的自己。
  但是,有人拯救了那样的伊依。使她相信无聊且坏心眼的世界一定可以改变,明白毁灭世界这种事果然还是不可行。
  所以,必须阻止仓波。
  代替已经死去的天使,拯救这个可怜的怪造学者。
  这次一定要避免像“凤凰”之战那样,直到最后都无法挽救的情况。
  “老师,那么游戏好玩吗?”
  伊依笔直地注视着仓波,真挚地这么问。
  “世界还是一样无聊吗?”
  如果是的话,他仍然会期望世界毁灭吧。
  “……”
  仓波不发一语,露出了非常虚幻地微笑。
  伊依伸出戴着“门”的手腕,舞弓也气势汹汹地拔出“胧武胧” 。不用等他回答也能明白——空气冻结了起来,避开他们定着的路人发出短暂的哀号。恶灵将嘴巴大大地张开,梅子一脸悲伤地降落到地面上,两者间的距离大约十公尺。
  仓波用悲伤的表情低喃道:“空井,我似乎没有快乐游玩的才能。”
  耳鸣传了过来。云隐藏住太阳,用灰暗的影子覆盖住世界。伊依低下了头——自己无法用说的来阻止他,这份无力感让伊依咬牙切齿。
  
  空气朝着恶灵汇集起来,行道树被吹得树叶四散飞舞。
  hoeling soul down——恶灵毁灭世界的能力。那能力的真面目与真正的威力,现在正要发挥出来。
  伊依、仓波、舞弓还有梅子,所有人都同时动了起来。
  <——SOUl down>
  舞弓跳了起来,打算在能力发挥效果之前砍了恶灵。她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挥舞着正扭曲变形的光之刀。火花四散开来,那一记攻击被仓波横扫的一记黑剑给挡下了。虽然光靠那阵冲击就让诅咒道具的剑坏掉,但仓波毫不在意地戴上貌似诅咒道具的头盔。那是——对了,今天第一次交战时,在不断尖叫的人群之中,只有仓波一个人若无其事地行动着。
  “唔……”
  在反转身体、用回刀瞄准恶灵的舞弓脚下,只见黑色恶魔张开大嘴,用足以毁灭世界的声音哭喊着。
  来得及吗?
  用这方法对吗?
  这真的会有效果吗?
  伊依并没有闲暇或余力去感到疑问,她挥动沉重的双手,感受着沙哑喉咙的疼痛并大叫:
  “‘木灵’!”
  现身的是大小不一,宛如人偶一般有着平坦身体的怪造生物们。淡绿色的光芒仿佛薄膜一般地缠绕在他们身上,只见飘浮在半空中那些怪造生物们的手大得跟身体个成比例。
  发出宛如萤火虫一般的光芒,逐渐降临的怪造生物约有二十只。
  这是伊依为了对抗恶灵所怪造出来的怪造生物。她用黑色恶魔原先持有、消除“魔力”用的诅咒道具,抹消掉“木灵”的气息并让他们在上空待机。
  但是恶灵的哭声快了一瞬间地解放出来。
  那是深深渗透到人体当中、让全身颤抖起来的尖锐声音。只要听到一次就全部结束了,那是会让自己也不得不呐喊起来的恶魔之声。
  ——刹那问间形成的音速反应。
  四散各处并围绕住所有人的“木灵”,一起提高亮度并发出人类无法听到的声音。伊依的身旁也有一只,拚命抖动着娇小的身体,并从手心的洞穴中发出激烈的声响。
  声音——没错,恶灵的能力就是声音。
  不知是因为不甘心或是还有余力的缘故,为了从伊依她们手中逃离时,让伊依她们见识过一次这个能力这点就是个错误。
  一开始伊依认为是类似共鸣现象的状况。所谓的声音即空气的震动,会传播到物体上并扩展到一定的距离之内。如果那是固定的频率,特定的物体就会产生激烈的反应并发出巨大的声响。
  震动物体的抵抗如果越少,声音就会越大。只要附近有那个物体存在,数量越多声音越会传递下去,并无止尽地散播开来。
  恶灵的能力恐怕也跟这种共鸣现象一样。
  只不过,他的哀号是从一个人类传给另一个人类。
  伊依也亲身体验过,她看向再次接连地发出哀号的人们。就在那时,她知道了恶灵的能力,也确信了那能力拥有毁灭世界的危险性。
  虽然声音只不过是空气的震动而已,但只要增幅到一定程度以上,也会形成破坏力。
  以单位来说,大约在到达九十分贝之后,声音就会蜕变成凶器。超过九十分贝的声音会刺激生物的副交感神经并进而使其失眠,增强不愉快的感觉。随着声音变大,甚至会让生物无法思考,没多久大脑机能便会被破坏,并且毫无例外地发狂死亡。
  当然,这个影响并不是只会波及到生物而已。
  震动是凶器,过大的震动就跟地震没两样。建筑物会倒塌、地表会歪斜、还会产生山崩,交通机关也会全部被破坏。恐怕现代文明所构筑起来的所有建筑物,都会不留原型地化为单纯的瓦砾堆。
  剩下的只有大脑被破坏而死亡的无数残骸,以及丧失机能的成堆破铜烂铁。不晓得地球这个行星是否会毁灭,但人类会确实地灭亡,一个世界会就此落幕吧?
  这并非玩笑也非虚张声势,不是谎言更不是幻想。
  这是极为现实、相当简单明了的世界末日。
  但是,只要知道其中机关,也并非无法阻止。
  要在这里阻止想毁灭世界而哭喊着的黑色恶魔,阻止仓波毁灭性的行动,然后要解决一切并回到日常生活当中。
  舞弓被相等于冲击波的声音给直击撞飞,并旋转着身体而着地。只见刀上爆发出鲜红色光芒,像是在保护舞弓似地缠绕着她的手脚并流动着。
  “什么!”
  仓波在这时总算察觉到了异常状况,他张大了眼说道:
  “为什么尖叫没有连锁下去?”
  没错,周遭的人们虽然被怪造生物四处飞舞的这副光景吓到而惊慌地逃跑着,但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痉挛与尖叫。虽然其中也有发出哀号的人,但那叫声并没有传播到各处,只是在半空中回荡着。
  人们退到车站建筑物内避难,执行部赶过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这么心想的伊依为了让一切结束而编织着话语:“‘木灵’是操纵声音的怪造生物。虽然是很平凡的能力,但现在光靠这样就足够了。只要将原本会朝向周遭人们传播的哭泣声加以扭曲,不让它传人任何人耳里就行了。”
  仔细一想,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要比喻的话,恶灵的Howling soul down就像是个小小的火种。
  假设有火种在燃烧,为了避免周遭也着火,该怎么做才好呢?很简单,只要包住火种就行了。用绝对不会烧起来的某样东西,将那个火种包围住就行了。被封闭住的火种不会烧掉其他东西,没多久便会耗尽氧气而自己熄灭。
  恶灵也不可能永远地大叫下去,之后就是持久战了。能够维持这个状况多久——这关系到整个事态的发展。
  “——”
  虽然恶灵似乎在大叫着什么,但他的声音并不会传达到这边来。但他可是强力的怪造生物,而且“木灵”也因为大概是初次经验的缘故吧,看来很惊险地用不太习惯的感觉拚命阻挡着声音,靠着二十只“木灵”才总算能抵挡住恶魔的哀号。
  换言之——
  “答案很简单,只要一只一只地将这些家伙收拾掉就行了。”
  仓波动了起来,他挥起披风并射出无数钻头。
  “休想得逞!”
  被鲜红光芒守护着的舞弓,从“木灵”所制造出来的安全范围内跳了出来并追着钻头。那晃动的光之刀以神速被挥舞着,接连地将钻头打落。
  但是这样不行,舞弓似乎无法控制住那把光之剑,处于这种状态的她据说难以维持住理性。
  光芒彷佛失控般地喷射而出,疯狂挥动着的刀身看起来像是要将“木灵”切裂开来。
  “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舞。”
  仓波锵啷一声地拔出漆黑的剑。那件披风底下究竟藏有多少诅咒道具呢?伊依一面这么心想,一面拚命地对“木灵”下达指示。要往哪边行动、要怎么行动,伊依俯视着整体景象,请他们进行最完善的行动。这是只能拜托他们的事情。
  他们曾有一只同胞因为伊依的缘故而被烧死了。
  但是,他们现在也像这样帮助着伊依。怪造生物并非是绝对服从怪造学者的,虽然仓波似乎是用那个黑色诅咒道具来控制怪造生物,但伊依并不晓得那种方法,也不想使用那种方法。
  怪造生物并非道具,无论何时,他们都是伊依的朋友。
  所以这是请求而非命令。
  自己并非能够命令怪造生物的伟大存在,毕竟自己是为了实验而大量杀害怪造生物的空井灭作的女儿,在学校又是吊车尾的,而且曾经好几次误人歧途。
  但是,怪造生物们仿佛理所当然似地回应着这样的自己,那是用诅咒道具来控制怪造生物时不可能发生的事。正因为他们愿意发挥出最大极限的力量,才会有这样的行动。
  “木灵”们努力地像是在编织丝线一般封印住恶灵的叫声,伊依也不顾性命地拚命下达指示。只要恶灵的声音稍微泄漏到外头,一切就结束了,所以自己不能大意也无法妥协。
  就连一瞬间也不能放松,即使快要昏倒也要凭着毅力把指示传达下去。
  另一方面,虽然处于这种状况,但仓波却非常地冷静。
  “舞,你觉得学校怎么样呢?”
  那是跟这个场合十分不搭调,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悠哉的发言。舞弓抽动了一下眉毛,但仍握紧咆哮的剑袭向仓波。仓波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了舞弓那一记厚重的攻击。由于他阻挡着去路,使得伊依她们无法接近恶灵。
  仓波更平淡地说道:“你在学校看到其他学生们的怪造了吗?看过之后,你怎么想呢?想了之后,你还相信自己的那个能力是怪造吗?”
  “这是……”
  舞弓脚踏大地,放出一记横扫的攻击。这也被仓波蹲下闪过了,并且,他冷静地朝着“木灵”射出类似手里剑的诅咒道具。舞弓无法放着这情况不管,而跟仓波保持着距离并打落手里剑。
  然后,舞弓像是在求助一般地大叫:“着是我的怪造剑!”
  “没有那种东西。”
  仓波冷酷地说道。
  “你那个能力啊,是物造喔,舞弓。”
  在扭曲的声音泛滥着的世界当中,诅咒道具的权威这么断言。
  “物造是从虚界召唤生物以外的物质,也就是召唤虚界咒具的技术。虽然被认同有其存在,但物造的成功例子在过去仅仅只有一件。实际存在于现界中的虚界咒具数量是零——一般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视线明确地注视着“胧武胧”,并仿佛若无其事般地说道:“你知道吗?过去唯一成功达成物造这个奇迹的女性,听说名叫战桥。还有她所物造出来的虚界咒具,据说是巨大的盔甲跟一把刀。”
  “战桥……”
  舞弓曾经说过,她是寄放在陆战坂家的养女。她甚至不晓得亲生父母的面貌,只知道他们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是“胧武胧”。
  “那是……那是我的……”
  她的双眸洋溢且交杂着希望与不安。
  “是你的母亲吧,炮矢没有告诉过你吗?算了,毕竟是老早以前就已经死掉的女性,无论说或不说都没什么差别吧。”
  那是非常坏心眼的台词。舞弓不管再怎么强也还是普通的人类,那番话让她产生动摇——她一瞬间僵硬住全身。
  “果然对你来说,精神方面的攻击似乎比较有效呢。”
  仓波冷酷地说道,然后用漆黑的剑划开舞弓的大腿。于是血喷了出来,连忙闪躲的舞弓将手按在地面上防止跌倒。这时,仓波的血刀追击过来。虽然舞弓转身闪躲但无法完全闪开,肌肤跟衣服都被切裂开来并留下伤口。
  血雾飞舞着。
  舞弓跳了起来,是气魄吧——虽然脚被深深地砍了一刀,但舞弓仍然站起身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也浮现出豆大的汗珠。
  “你真的很厉害呢,刀法也跟炮矢非常相似。他虽然没有学过剑术,但刀法却异常地厉害。”
  明明正在战斗当中,但仓波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似的,露出了像在反刍记忆一般心不在焉的表情。
  另一方面——大概是相当难受吧?舞弓步履蹒跚地瞪着仓波。
  不先打倒他的话,伊依的作战就无法达成。不仅如此,只要有一只“木灵”被解决,恶灵的声音就会溢出并造成世界灭亡。
  得请舞弓战胜才行。
  在被分离开来的声音漩涡之中,被卷入的人类跟怪造生物同样激烈地战斗着。
  仓波看似从容地挥掉刀身上的血,接着又拿出了一把剑,摆出二刀流的架势。一把是防御的剑,另一把则是攻击的剑。
  “我这样可也是用强化肉体的诅咒道具提升了相当多的肌肉力量,但尽管如此,还是只能让自己勉强保住性命而已。这是技术跟经验的差距吗?舞,你变强了呢。”
  “就算被你称赞,我也不会感到高兴!”
  舞弓丢下这句话后猛然扑向仓波。但不知是否大腿感到疼痛,她的动作即使就伊依看来也不太对劲。
  仓波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甚至没有用防御的剑便闪过舞弓的刀,接着他同时挥下两把剑。舞弓的两肩猛然喷出了鲜血,她差点弄掉了刀。
  “小舞!”
  伊依不禁大叫,但舞弓的眼眸仍然不变,甚王更强烈地燃烧了起来。
  “别过来,‘不死鸟杀手’!我说过要适材适用吧!”
  武士少女将气魄传达到颤抖的身体之中,像是赌上一口气似地大叫:
  “这家伙由我来打倒!必须由我来打倒才行!”
  相对于遍体鳞伤的舞弓,仓波则是从容地站着,可见彼此剩下的力量有压倒性的差距。但是,就算伊依在这时插手帮忙,也只会碍事而无法派上用场。适材适用——真是个讨厌的词汇!虽然是自己也说过的话,但那是多么差劲的训诫啊。
  仓波再度摆出二刀流的架势,戴着头盔的那副身影感觉就像会在电影或漫画中登场的坏人首领。既然这样,正义的伙伴当然不可能会输的——伊依一边这么祈祷,一边继续控制“木灵”们的行动。恶灵依然持续着哭喊声,而且慢慢地膨胀了起来,试图打破“木灵”所制造出来的隔音墙。
  “竟然想靠区区‘木灵’来阻止恶灵,这想法真是不简单呢!但是,这样虽然能够暂时制止住声音外泄,却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还有要比耐力的话,是这边压倒性地有利喔,空井。”
  没错,眼前的恶灵与其说是疲劳而失去力量,不如说他似乎正逐渐地增强了声音的力量。虽然伊依以为他总会喊到声音沙哑并到达极限,但自己猜错了吗?
  看到慌张的伊依,仓波更施予她心理沉重的压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距离世界末日还有七天吗?因为恶灵在那个时候能够发出最强的声音。
  他在像这样喊叫的时候,也持续地补充着力量。现在呐喊出来的声音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只要时机成熟,那声音就会突破这种渺小的隔音墙,然后奔驰在世界当中吧!”
  要是演变成那样,世界就会灭亡了。
  这预料之外的事态让伊依默默地咬了咬牙。这明明不是无法预测的发展,但是这样一来,自己真的无法沉着应战了。形势会逆转过来,仓波会压倒性地赢过自己。
  “呼—我会这么多话还真难得呢。我应该很讨厌无谓的对话才对,是我在不自觉当中享受着这状况吗?明明我在圣今为止的人生当中,一次也不曾感到享受啊!”
  的确,他看起来是充满活力的样子。似乎连他本身也对这点感到不可思议,他一边甩开舞弓变化成矛的“胧武胧”,一边说着自言自语:
  “舞,无视现界法则的那把刀肯定是虚界咒具没错。我是知道的,正因为是我才知道。现界的诅咒道具,只不过是以智商较高的怪造生物所说的虚界咒具为参考,运用现界的科学技术跟怪造学制造出来的劣化仿造品。但是那把刀——就单体而言,肯定比我所制造的诅咒道具还要强。”
  就如同他所说的,挡下了长矛攻击的漆黑大剑,光是遭受到那一击便轻易粉碎了。彼此的强度完全不同、威力完全不同,所有条件都相差太多了。
  仓波握紧剩下的刀并攻击而来。他避开矛的攻击距离,从接近战当中使出锐利的突刺。舞弓千钧一发地闪避开来,她将矛恢复成刀,尽管姿势不稳仍做出了反击。
  这时伊依注意到了——
  不知不觉间,舞弓被逼人了“木灵”所制造出来的隔音墙角落,她的背后有一只“木灵”。
  舞弓也察觉到这点,她叽一声地咬牙切齿。
  “舞,炮矢生前曾这么说过。”
  仓波淡淡地用剑刻画着对炮矢名字产生反应的舞弓。舞弓的皮肤裂开,从她的口中首次发出了哀号。
  “那把刀由炮矢或其他人来使用的话,似乎只是把普通的刀。在我悄悄地解析之后发现,那把刀是用跟虚界石非常相似的金属制成的。虽然不知道那金属现在存在哪里,但跟刀同时物造出来的盔甲,或许也是同样的东西。虽然不晓得理由,但这两种类的虚界咒具选择了你的母亲而被召唤到现界来。”
  虚界石——连接现界跟虚界、也用于伊依的“门”上的贵重矿物。但是,从未听说过有跟虚界石相似的矿物。
  仓波仿佛理所当然般地说道:“换言之,那跟对我们怪造学者的‘门’而言,是同等的存在。无法怪造的你应该可以了解吧?舞,怪这是需要让虚界石跟波长相合的特殊才能。”
  没错,光是戴上“门”跟咏唱咒文是无法怪造出怪造生物的,需要跟虚界同调并能够自由探索那世界的才能。
  也就是说,舞弓具有物造的才能吗?被虚界咒具的刀——“胧武胧”给选上,拥有罕见才能的少女——那就是战桥舞弓。
  “我并不清楚物造的理论。让那把刀变化的现象是物造吗?或者只是那把刀的能力呢?但是,你所操纵的那种力量,肯定是包含在物造的范畴内。”
  “那又怎么样!”
  舞弓大叫,虽然应该是痛到快昏倒了,但她仍不停地继续战斗。
  “我这个人怎么样、母亲她怎么样、或是刀怎么样什么的,我才不管呢!说这么多无聊的废话——你什么时候变成那么活泼的性格了,仓波!因为我看不惯,所以要砍了你!”
  舞弓彷佛暴风般流动的一击撞飞了仓波,将他全身摔向地面。舞弓看来很难受地喘着气,鞭策着受伤的身体跑向仓波。
  仓波握着黑剑,靠着被强化过的肌肉力量迅速站起身。
  舞弓挥动着刀,从中间将他残留的最后一把剑给一刀两断。
  “算了,那的确是无关紧要的话题呢。我原本只是打算让你在精神方面产生动摇,但却不由得讲了长篇大论。啊啊,总觉得我讲完了这一生当中该说的话,或者是被封印到今天为止的所有话语都泛滥出来了呢——算了。”
  认真且不起眼、在炮矢阴影中活过来的男人,突然脱下披在身上的披风,并开始整理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像魔术一般藏了好几样诅咒道具,看似平凡的黑色披风——只见它从前端开始变得尖锐,变化成仓波从刚才就一直使用着的漆黑刀剑。
  ——不,虽然很相似,但有一点点不同。这把剑更长更粗,且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把刀名为‘VENTER(胃袋)’,是我最出色的杰作。它的刀身形成了亚空间,会将碰触到的东西部吞没进虚无。不过,平时的能力就只局限于收纳诅咒道具。”
  仓波看似麻烦地说明,并看向因为受伤而无法像平常一样行动的舞弓。
  “……十年,不,还要更久吗?”
  他像是感到怀念似地,有一瞬间眯起了双眼。
  “长时间以来很谢谢你——啊啊,请你也跟天国的炮矢问好。因为那时候我动摇到忘了说出
  “仓波。”
  舞弓的眼眸燃起了愤怒,她怒吼着:“那些话你自己跟义兄大人说吧!虽然说——地狱跟天国相距太远,你的声音大概无法传达到吧!”
  鲜红的光芒扭曲了起来,变成细长弓箭的形状。舞弓顺势以端正的姿势接连不断地射出征矢。
  “太天直了!”
  仓波将刀沉重地往下放。
  接着,他让刀由下往上滑动,使出一记仿佛要深入挖掘般的攻击。
  “VENTER” 一碰到弓箭,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将箭给吸了进去。舞弓瞥了一眼消失在虚无当中的箭,将持续失控的“胧武胧”恢复成原本的形状。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更糟糕的是,膨胀起来的恶灵哭声开始撼动着隔音墙,“木灵”们没能控制住的噪音散落开来。虽然周遭的人影已经变少,但车站建筑物内仍有大量的人群,还有爱凑热闹的人跑到附近看好戏。
  这样不行,howling soul down只要传播给一个人,就会在那瞬间开始产生共鸣,将这个城镇、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给吞噬掉。
  <伊依,由我上!>
  就在这时,梅子飞奔而出。
  这突然的状况让伊依无法做出反应。
  害怕地躲在阴影处、抓着伊依衣服并全身颤抖的少女——但梅子现在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反而用一副做好觉悟的表情朝着恶灵飞奔而去。黑色恶魔像是在嘲笑这个白色天使的行动一般,梢微扭曲了嘴角。
  “不行,小梅子!仓波老师他还……”
  这么大叫之后,似乎是由于伊依散漫了集中力的缘故,“木灵”的控制变得不够周全,噪音越来越严重。
  伊依连忙集中起精神,可是,她又要在自己眼前束手无策地失去重要的怪造生物了吗?
  “小梅子!”
  伊依这么大叫她的名字,于是梅子转过头来看向她。
  然后她低声地说着,用小小的声音像在恶作剧一般地说着。
  <再见罗,伊依。爱哭鬼的怪造学者实习生。>
  伊依注意到了,自己正在哭,很没出息地皱起了一张脸哭着。没有其他方法了吗?自己无论何时总是在行动之后感到后悔。
  又要……自己又要再度地……
  心地善良的“雪童”——桃子最后露出来的表情跟梅子重叠在一起。
  “唔!”
  仓波产生了反应,他闪躲过舞弓之后,立刻瞄准了梅子。
  能够冲过去吗?不,太慢了,慢得近乎可以说是残酷。是为了拯救舞弓吗?在赌上一切飞奔而出的梅子身旁,只见仓波宛如野兽一般地扑了过去。
  不行,得想想办法——得怪这些什么。
  “打开现界的门扉——”
  应该来不及的。
  但伊依的“门”突然披一声地发出光芒。
  瞬间。
  霹哩。
  解放出来的破坏力,瞬间令伊依以为是魔王打破界线现身了。但是不一样,刚才的力量跟魔王不同。飞翔着的透明破坏粒子并没有恶意,只是被有些温柔的光芒给包围着。
  伊依看着自己在无意识当中刻画出来的咒印,她记得这个形状。
  在很久很久以前,第一个记住的形状。
  已经反覆进行过好几次,完全变成习惯的手指形状。
  右手只留下中指跟食指并弯起小指跟无名指,且将大拇指往旁边伸展到极限的基本咒印。它代表的意义记得是友好的意思,不具备太大意义,只是单纯的亲爱表现。
  像是在回应着这个咒印,从“门”当中可以稍微窥见细长且柔软的手指——似乎是犹豫着要不要完全现身一般,悄悄地躲藏着的两根手指。
  虽然对那手指没有印象,但不知为何,伊依的胸口流窜过一阵冲击。
  ——这是……
  “喔喔?”
  朝梅子逼近的仓波被那记攻击打中左半身,只见他翻了个跟斗后转身倒地,那副黑色盔甲从腰部到肩膀的部分完全冻结了起来。
  是冰——冷气?
  “难道说……”
  会回应自己亲爱的咒印、操纵冷气的怪造生物——
  伊依可以猜到是谁但是回神一看,只见“门”早已经关了起来。
  靠着自己意志随性地跟着咒文或咒印出现在现界的怪造生物,那被称做偶发性怪造生物,是极为稀奇的种类。那孩子她——应该不是那种怪造生物才对。
  就在伊依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梅子也逐渐逼近恶灵。她发出pikiripekiripikiripikiri这般宛如钤铛的声音,中和着恶灵的Howling soul down。
  “什么?不行啊!快停下来!”
  遍体鳞伤的舞弓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一旦跟恶灵接触,世界就会毁灭!不能靠近他啊!梅子,你疯了吗?”
  另一方面,仓波则用难以置信的表情回头看向伊依。
  “空井,你甚至注意到那点了吗?”
  这番话让伊依确信了。
  “小舞!向小舞说明那规则的人是谁?”
  伊依接连不断地将真相说出口。
  “是神!是仓波老师!是我们的敌对者!我说小舞,你为什么会相信那种人说的话呢?你相信他的根据是什么?仔细想想看吧,小梅子跟恶灵一旦接触世界就会毁灭这些话,根本没有任何根据啊!”
  没错,这是非常奇妙的一点。
  一开始会感到奇怪,是因为梅子被袭击一事。
  只要杀掉梅子就等于舞弓获胜了,规则不是这样吗?但是仓波在伊依成了舞弓的同伴,定下了不杀掉梅子来获胜的方针之后,不知为何开始盯上梅子的性命。
  在神社那次如此,还有现在也是。
  不感到可疑才奇怪呢!
  然后,关键字是“爱天使”。每个人都说“爱天使”跟梅子很相似,伊依也实际用图监确认过的那只怪造生物,是有着灰色或者黑白交织般体色的怪造生物。由于比梅子他们稍微高一点,散发出来的气势也不同。所以,伊依曾一度感到疑问,认为大概是没有关系的吧。
  但是,那不可能没有任何关系。
  有一条规则是这样的——梅子一旦跟恶灵接触并融合,世界就会毁灭。知道时没有感到不可思议这点连自己也觉得奇怪,所谓的“融合”到底是什么啊?
  因此,伊依想了一个假设。
  梅子跟恶灵会不会原本是一只叫做“爱天使”的怪造生物呢?怪造生物当中有相当大量的种类,就算有会分裂的怪造生物,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唔!”
  仓波的表情中失去了沉着,他似乎打算舍弃冻结住的半身,他用单手握住“VENTER”
  并追着梅子。
  “你这家伙,还在欺骗我们是吗?”
  舞弓大叫并挡住仓波的去路。仓波仿佛嫌她碍事一般地挥动着“VENTER”,但并无法吞噬掉无限延伸出去的“胧武胧”。
  <!>
  恶灵为了不让梅子靠近而更大声地吼着。但是梅子也不输他,拚命地用声音持续中和。距离逐渐地缩短,梅子逼近似乎是动弹不得、只是不断往后倒的恶灵。剩下两公尺、一公尺……
  “小梅子……”
  那背影让伊依无法抑制住眼泪。
  仔细一想,那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
  那是神所设下的坏心眼陷阱。当舞弓遵照游戏规则而杀掉梅子时,应该就可以确定世界会灭亡了。
  因为梅子——她是恶灵的控制装置。
  “爱天使”的能力是让他人充满幸福感,《怪造生物百科》上有说明那是“共鸣”的能力。
  例如有人笑的话,自己也会跟着露出笑容并感到幸福——无论是谁应该都有过这样的经验吧?
  “爱天使”所创造出来的幸福,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一定只是唱着明朗的歌曲,将笑容跟幸福传达给周遭人们的能力。
  但是从那之中将“温柔”等等的“善良感情”去除的话,剩下的就只有共鸣的能力,以及毫无罪恶感的纯粹邪恶心灵。将美好的部分全都去除的话,就会从产生幸福的天使中变出堕落天使——也就是恶魔。
  正是黑色的恶魔,藉由将尖叫传播到周遭并让它连锁下去的方式,让人类一个不剩地发疯死亡——用那聚集起来并增强的哀号毁灭全部,破坏的化身。
  梅子是被去除出来的部分,也就是善意。让某人的内心向善——只有这个功能的安全装置。
  之所以留下这个装置,是因为仓波的恶意吗?只要梅子不存在,游戏就不会成立。但是,舞弓遵照游戏规则杀了梅子的话,世界就注定会灭亡了。换言之,会变成是舞弓造成世界灭亡,是她扣下了那个扳机。舞弓会因此被完全的败北感给打倒吧?
  恐怕是为了这样、为了让仓波的胜利锦上添花,才设下这坏心眼的规则。
  但是,察觉到那个陷阱一事,拯救了伊依她们跟这个世界。
  打破规则让两只怪造生物融合的话,她就会恢复成“爱天使”。只要一恢复,那只怪造生物便没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了。这是伊依她们真正的、唯一一个的胜利条件。
  当然,仓波不可能容许这样的结果。
  “碍事!”
  他不顾形象地挥舞着的“VENTER”,跟笔直挥落的“胧武胧”激烈相撞。鲜红跟漆黑
  互相吞噬着。一边是创造,一边是抹杀——是力量的不同,还是虚界咒具跟诅咒道具的差别呢?
  “!”
  “VENTER”它突然发出了霹哩的一声哀号。
  光那一瞬间就足够了,梅子朝恶灵跳了过去。
  <——回到“我”身上吧!恶灵。>
  梅子静静地低声说道,并闭上了双眼。
  <不——不要!我——>
  恶灵中断了哭喊声,用悲痛的表情大叫:
  <我还想大闹一场!我还没有破坏够!我还没有杀够!>
  <对不起,在我内部的“恶意”。>
  只见阴阳的怪造生物融合并混在一起。
  <不过,你放心。大概就跟爱护我一样,伊依会爱护“我们”的。因为这么相信,所以我不感到害怕,也不害怕“我”会消失。>
  最后,梅子转过头来并露出微笑。
  <这并不是永别,伊依。)
  然后光芒灿烂地闪耀着,两只怪造生物结束了融合,剩下的是茫然地站着的一只“爱天使”。
  “啊!”
  在确定败北的瞬间,仓波像根木头似地一动也不动。
  “你也不像自己所说的那般不容易动摇嘛,仓波!”
  舞弓的声音让仓波架起了“VENTER”。但是太慢了,为时已晚,舞弓的刀早已经以鲜红的轨道捕捉住仓波了。
  可是,伊依她忽然大叫:“小舞,不能杀了他!”
  即使是为了报义兄的仇,但杀人还是不好的。要是她那么做就会跟伊依一样,在内心抱着杀了人的黑暗而活着。
  那是不行的。
  正义的伙伴并不需要那种黑暗。
  就在伊依这么想的时候,舞弓的“胧武胧”粉碎掉“VENTER”并在仓波的盔甲上炸裂开来,而且四散着火花。舞弓像是要给跌倒的仓波致命一击一般,对着他的脑袋又使出一记攻击。
  ——发出了不吉利的声音。
  “放心吧!”
  舞弓宛如公主又像千金小姐似地从容转过身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所以是用刀背攻击的。”
  舞弓爽朗地笑了。
  舞弓也一样,有某些地方产生改变了,她一定也跨越过了某些障碍。

  * * *
  然后,战桥舞弓就这样带着笑容倾斜,并沉重地当场倒落。另外,只见“爱天使”似乎也因为融合的缘故而非处于最佳状态,灰色的身体缓缓地分成黑色跟白色,且像是用尽力量似地倒在原地。
  大家其实都早已经到达极限了,当然伊依也一样。
  “辛苦了。”
  伊依对着“木灵”们微笑。他们似乎还剩下一点力量,只见他们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照耀着倒地的战士们。周遭围观的群众中有人大声地喊着叫救护车跟警车,还响起了“你们没事吧”的声音。啊啊,感觉真和平呢——伊依这么心想并笑了。
  这么一想,身体便从膝盖开始感到无力,而一屁股地瘫坐在地上,双马尾也没精神地下垂着。真是累死人了,不过,这次或许是成功办到了。
  这次,说不定伊依真的没有误入歧途地让事件结束了。
  “啊啊……”
  伊依叹了口气。产生自觉之后,便因为疼痛不已的肌肉酸痛而泪眼汪汪,因为今天四处奔波的关系。伊依想了一想,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骷髅项链。
  “爸爸,我好累喔!我想回去了,回宿舍。好想吃血影小姐的料理喔,好想跟影文弟弟一起打电动喔,好想跟香米聊天喔,好想去学校喔。我已经——像这样的事件,我真的不想再遇到了……”
  ‘……’
  灭作保持着沉默,这让伊依感到很不自然。就在她俯视灭作的时候,耳边同时传出了非常慵懒的声音。
  “你~~好~~啊~~”
  只见一名少女正坐在叹息几乎要碰触到的距离内。
  ——血红色的辫子,刺青,手腕上发亮的金色的“门”。
  “我们是执行部~~你好。”
  她拉长语尾的台词让伊依感到战栗。
  怪造学会执行部——只见异样的人们将周遭给包围了起来。
  那外表很明显地异常。该怎么形容呢?他们用跟少女头发同样颜色的帽子覆盖住整个头部,并透过圆形的洞稍微露出眼睛跟嘴的部分,但无论是谁都有着一副壮硕的体格。他们用现代西装覆盖住那肌肉发达且经过锻链的肉体,手上拿的恐怕是装载着实弹的怪造学会特制枪剑。
  你们是打哪来的诡异宗教团体,还是黑暗组织的干部们吗——那模样让人很想这么大声吐嘈,但是聚集成这样又恐怖到没有人敢抱怨。
  该说是压迫感吗?总之是一群带着讨厌气氛的恐怖集团。
  他们就是——对怪造生物灾害专门特殊部队,怪造学会执行部。
  既然这样,那这个仿佛衰颓一般、用微妙姿势坐在伊依旁边的少女是……
  “嗯~~我吗?”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似乎是察觉到了,只见少女用独特的语调报上名字。
  “我吗?我啊~~~叫爆川嫌风。呃~~嗯,就是那个啦~~是执行部部长。不过小妹妹如果不打算做坏事的话,不用记住我的名字也没关系~~想做坏事的话就记好了,听到嫌风这个名字就下跪道歉吧~~要是逃跑的话,我会让你遇上比道歉时还要凄惨大约七倍的下场~~老实说我会宰了你~~”
  嫌风嘿嘿地可爱笑道。由于笑得实在太过自然,甚至让人感到有些诡异。她就这样毫不客气地紧盯着伊依。
  “哦——还好你外表没遗传到那个大叔的基因呢。长得不像嘛!真可爱。真的是真的吗?你当真是那个像鬼一样的大叔的小孩?嘿~~宇宙木她啊~~说什么你跟大叔正好相反~~原来不是指内在,而是说外表啊!虽然我不晓得内在怎样啦~~话说大叔变成了骷髅是吗?哇哇!”
  嫌风跳了起来,露出非常高兴的表情。然后她红着脸跟伊依挂在脖子上、封印着灭作灵魂的骷髅项链打招呼。
  “大叔大叔,是我!嫌风啊!去死!应该说你是死了!噗噗噗~~Bravo!嘿嘿~~我还以为你好不容易死了,结果竟然还活着啊!这个变态老头!混帐老头!我很开心耶!我很开心喔!怎么你不能说话啊?真没意思,不过我很开心喔,去死!”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
  灭作倒也难得地发出似乎很愉快的声音。
  ‘啊~~我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当过执行部长,这家伙是当时的部下。哈啊,她当上怪造学教授了吗?虽然她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机灵的家伙啦……’
  虽然不是很懂,但她似乎是灭作还活着时就认识的人。不过是怎么一回事呢?伊依感到有点不满。尤其是很少称赞自己的灭作,竟然这样称赞嫌风让伊依感觉有些讨厌。
  就在伊依绷起一张脸时,嫌风从口袋中拿出弹珠并放进嘴里,开始舔着弹珠玩。
  “算啦,要闲聊的话是说不完的啦~~我们跟小妹妹都是——嗯?呃~~~啊~~对了对了,伊织妹妹。”
  “我叫伊依。”
  嫌风点了点头,抬头仰望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只像是变态集团或杀人部队的执行部。
  “对了对了,伊依妹妹你大概也累了吧,算啦~~今天就回去了。喂,平悟跟隼人跟健一,把那家伙随便绑一绑丢到第三地下。之后联络处理班,还有跟待机组说一声事件解决啦~~”
  嫌风对着那些名字跟外表相反、普通到让人意外的执行部队员们下达命令。他们拿掉那诡异的帽子之后,大概也是很普通的日本人吧?
  伊依茫然地望着被绑住并带走的仓波。她无法阻止,毕竟执行部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仓波的确是做了那些事,但是——包括了自己断送掉他未来的愧疚,胸口果然还是一阵疼痛地留下了细刺。
  伊依站起身,在最后注视着逐渐远去的仓波。
  他在这之后,会仍然不觉得世界有趣,并期望着世界末日而活下去吗?
  伊依这么想着,且不忘将这件事也烙印在心上。
  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变成像他那样。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被高墙阻挡或遭遇到极限,而抱着头沉溺在无力感当中吧?在那时候,自己的身旁存在着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魔王。或许自己会像仓波一样,期望着一切全都终结也说不定。
  为了不让事情变成那样,伊依回想着重要的人们还有最喜欢的世界。
  为了不输给魔王的诱惑,必须更坚强、更振作地活下去才行。
  就在伊依眺望着逐渐离去的执行部队员们,并想着这些无聊事情的时候——
  “大概就这样了吧~~~”
  嫌风笑了笑,并悄声对伊依耳语。
  “你很努力啊~~嗯,对不起喔~~其实我差不多从一开始就待在附近了,只是有人拜托我别出手啦;所以在情况变得非常危急之前,我都没法插手帮忙~~”
  她说着不可思议的内容,并靠近倒在地上的“爱天使”。然后她顺势将“爱天使”捡起来,缓缓地转身看向伊依。
  “啊~~这个怪造生物还是要暂时交给我保管啦~~因为规定就是这样。不过,我不会把她处理掉的,所以你放心吧,最糟也顶多是放逐到虚界而已。反正做出判决的人是我,你只要暂时等一阵子,我一定会让你们再会的。”
  “啊,是的……”
  梅子——不,“爱天使”能活着真是太好了,能够保护她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看到幸福笑着的伊依,嫌风突然恭敬地挺直了背并敬礼。
  “那么,我作为世界人类的代表,擅自跟你道谢啦~~谢谢啦~~伊依妹妹,我真的很高兴这个世界能平安无事。”
  看到嫌风这样的笑容,伊依又突然放松下来,差点当场倒了下去。她勉强撑起来,并模仿嫌风跟着敬礼。
  “是的。不过光靠我一个人,大概是办不到的。”
  不知是用尽所有体力,还是流了太多血的关系,伊依对睡得像死人一般的舞弓说道:“向正义的同伴——敬礼。”
  然后她看向天空。
  “据说是天使的小舞哥哥,你妹妹她战胜了。”
  太阳完全西沉,只见星星像是在回应伊依似地反覆闪烁着光芒。
  就这样,伊依她们的战斗总算是结束了。
  “啊~~”
  伊依也因为到了极限,像突然断电般地失去意识。



  终章
  * * *
  “为什么我总是得处理这些该说是事后处理或收拾残局或回收厨余,这类并不怎么起眼的幕后工作呢?久渡这么随口流露出不满来保持心灵的安定。”
  仓波是在被监禁到不知位于何处的个人房中,尽管对于不卫生的环境皱起眉头,仍然坐在椅子上发呆时,听见那以平淡且不可思议的频率漫长回荡着的少女声音。
  他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里站着外表看来只像是小学生的娇小人物。那是拥有接近原色的绿色头发、眼神冷淡到让人感觉世界在她眼中大概就像是方程式一般的少女。
  尤其她最大的特徵是,那巨大到反而不醒目的帽子。无论怎么想,那帽子都比少女的上半身还要大。里面不晓得是装了什么,帽子蓬松地鼓起。虽然看起来相当厚重,但少女却能维持平衡地直挺站在牢门前。
  仓波无乐因为危险使用怪造生物的名目而被怪造学会执行部逮捕入狱,这是在那隔天早上的事情。其实应该不会再升起的朝阳东升,还有大概是因为舞弓的手下留情,仓波也还活着。
  他不可思议地感到开心。即使活着,明明也没什么愉快的事情才对。但光是为了能活着的这个事实,便感到安心的自己真的是不可思议。
  伊依她们听到的话一定会生气吧?但在事件结束之后,支配着仓波内心的感情,只有玩得很愉快的感觉。一直认真地活了过来——洁癖似地远离游戏或娱乐之类的东西,活到了这把年纪后,他似乎总算是了解了游玩的乐趣。
  不过,自己可是差点毁灭了世界。怪造学会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自己大概马上就会遭受处罚吧?这点是很容易想像的,仓波因此感到可笑,并露出了微笑。
  尽管有铁制的牢门,但香菇头少女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处稍微歪头感到不解。
  “有什么好笑的吗?虽然并非打从心底威兴趣,但我仍将这当作展开话题的契机来提示出疑问符号。”
  “找我有事吗?怪造学会副总长,久渡贵乃子。”
  仓波平静地注视着将绿色头发宛如羽衣般披在肩膀上的少女。久渡面不改色地轻轻搔了搔脸颊,仍旧用着没有抑扬顿挫的平淡语调说道: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呢?当然是因为我很有名对吧?尽管知道答案却还是这么提问的理由是,久渡想让你以为我对你的台词有兴趣,进而让你更加积极地发言。啊啊,附带一提,虽然设定上不动是潜藏在那一带的黑暗之中,但一般人是感受不到他气息的,所以你不用介意也无妨——我试着提出这种代表请你务必介意的相反提案。”
  真的是比预料中还要惊人的迂回说话方式,令厌恶多余事物的仓波看似苦闷地扭曲了脸。附带一提,统率怪造学会各项实务的久渡在怪造学者之间相当有名,被认为是比真面目不明的总长还要更令人畏惧的存在。
  久渡果然还是不眨眼地注视着他。
  “啊啊,因为很恐怖,所以我在一开始先对你做出以忠告为名的威胁,在你抱持某种恶意而对久渡展开攻击的场合,首先不动会宛如野兽一般地袭击你。只不过这头野兽很懒惰,或许不会有所行动,要是这样的话,久渡在事件进行上就会变成一个人单独奋战。”
  负责事务的怪造学教授流利地进行着理论性的威胁。
  “在你认真想杀了我的状况下,即使久渡个人尽全力逃跑,恐怕也会在二十五秒左右后确定死亡。但是,只要我能保住性命约四秒,在大门对面待机的爆川就会宛如野兽一般立刻袭击你吧!这头野兽可是很勤奋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仓波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语,平静地这么问。
  “您是来杀我的吗?”
  “附带一提,久渡并不喜欢自己的话被打断,在台词被中途打断的情况下,有时会说出比原本该说的内容拉长约三倍的长篇大论。我将这称为久渡的三倍奉还法则,不过记得这点在实际社会上并没有任何帮助,所以你没空的话,可以不用记住也无妨。”
  对话微妙地没有交集。
  “附带一提,要说为什么懒惰的野兽在内而勤奋的野兽在外的话,是因为这两头野兽的关系极端差劲。尽管你露骨地显现出不感兴趣的表情,为了找你麻烦我还是会继续这个话题。”
  说到这里之后,久渡维持面无表情并突然陷入了沉默。在灰暗且充满霉菌臭味的牢狱之中,久渡的声音四处回荡着并发出唔啊唔啊的声响。
  “……唉,我发出声音这么叹息。”
  她还是一样连眉毛都不动,宛如机器一般地编织着话语。
  “刚才所说那头比较懒惰的野兽,在右下角度约七十五度之处将刀子刺向久渡。虽然这大概是他表示快点把话说完让他回去的主张,但若能容许久渡表达个人意见的话,在道义上我并不推崇这种动刀的沟通方式。”
  仓波即使注视着久渡背后的黑暗,但仍然不认为那里站着任何人。但是他知道那名字——不动雾晴,他是怪造学教授,据说也定唯一没有任何职位的男人,但仓波并不清楚详细情况,诸如他是何时成为怪造学教授,或是以怎样的理由而负责那重要的任务。
  但照这样看来,实在难以想像他的人格会适合团体活动。
  唉——久渡又再次刻意地出声叹息。
  “久渡也还想活个以日数来说大约还有10590天的时间,所以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屈服于威胁之下。但就内心牢记着之后要跟总长告状请他来斥责你这点来看,久渡的性格是很阴险的。
  不动,你退下。”
  瞬间,仓波感觉影子似乎移动了。但那也许是眼睛的错觉,毕竟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味道,至于对方的身影则打从一开始就因为视野不良而无法辨认。
  “那么,仓波无乐,我们谈论正事吧。在我这么发言之后,你露出梢微安心的表情,提升了我想找麻烦的心情,但因为我生理上讨厌被刺杀,所以我无视那诱惑而继续进行话题。”
  只要少女整理一下她的语调跟情报,大约用这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台词就足够讲完她想表达的意思了吧——尽管仓波这么心想,但他也差不多感到疲倦了,因此他默默听着少女的话。于是,久渡道出了仓波作梦也没想到的发言。
  “仓波无乐,要是你有那个意愿的话,我想请你在怪造学会<裏>研究部‘拉比林特斯
  (Labyrinthos)’以研究部员的身分工作。当然,是附带监视的。顺道一提,‘拉比林特斯’是据说就连作者都无法逃离的希腊神话中的迷宫。还有身为研究部长的郁宫当真把建筑物弄成了迷宫的构造,因而曾发生研究员无法脱离而造成所有人差点饿死的愚蠢趣闻。”
  “<裏>研究部?”
  这听不惯的词汇让仓波变了表情。
  久渡稍微地点了点头。
  “是的。在怪造学会中,拥有一般社会不会谈论到的内部,虽说那边才是我们的本质就是了。在那里头,被筛选出来的研究员们为了某个目的而每日繁忙不已。”
  这还是初次听到,令仓波慢慢地起了兴趣。怪造学会的秘密、不为人知的内幕,要是有那种东西的话,仓波不禁想去了解。
  久渡毫无感情地用像在解析一般的眼神注视着那样的仓波。
  “不过,这是特例。我报告了这次的事件之后,总长感到很有兴趣,并下达了让你在<裏>研究部工作这种当真让人无法理解的命令。”
  久渡稍微摇了摇头,用同样的语调说道:
  “‘感觉挺有趣的,就让他在<裏>工作吧,把他当奴隶一样使唤。’以上是总长的发言。这位人物平常就很善变,所以这倒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虽然很麻烦。”
  少女在最后稍微混入了真心话,并笔直地注视着仓波。那眼眸毫不客气,仿佛要透视到人脑部内侧一般。
  “那么,你要怎么办呢?仓波无乐。照你想做的去做吧!以久渡的立场而言,像你这样的危险人物,无论多有利用价值,留你活口一事都非我的本意。”
  “你提及怪造学会的暗部一事,表示我在这里做出否定回答的瞬间,刚才所说的野兽就会杀了我吧?”
  “你的观察力不错呢,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人——久渡没什么意义地试着这样称赞你。啊,附带一提,久渡的心是献给总长的,所以你要是误会而对久渡有思慕之情的话我会很困扰,久渡这样极为献身地给予你忠告。”
  “……”
  由于多方面感到不快,仓波试着做出些微的反击。
  “不过,你们无所谓吗?要是杀了我,在法律方面……”
  “仓波无乐。”
  久渡用非常冰冷的眼眸看向仓波,那锐利的光芒让仓波不禁感到一股冷颤。
  “一年间,由于怪造失败等原因而丧命的怪造学者数量合计有百人——你不曾想过这是个过多的数量吗?”
  难道说——仓波这么心想,名为怪造学会的伏魔殿所孕育的黑暗,比仓波所想的还要更惊人吗?
  他吞了吞口水。
  久渡依然是面无表情。
  “利用怪造生物来大捞一笔、将怪造生物利用在军事上等行为,怪造学会——总长他对那种人是毫不留情的。我们是为了将怪造生物封闭在虚界而存在的,而且是为了破坏虚界、为了杀掉魔王。所以——相反的,将怪造生物当成朋友或家人或同伴之类的人,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竟然说怪造生物是朋友,啊啊真是太可怕了。”
  少女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默念着。
  “我说仓波无乐,你不曾想过怪造生物的大量虐杀事件实在太多了点吗?报导出来的怪造生物失控事件不会太多了点吗?怪造生物保护协会什么的在一个月内便倒闭一事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还有市民也能入场的怪造生物动物园,你认为其设立者的死因真的是老毛病的心脏病吗?在那之后动物园的怪造生物们立刻失控一事也是偶然吗?被怪造生物咬死的全都是跟设施有关连的关系者这个事实也是偶然吗?在培育怪造学者的学校之中,为什么所有教科书上都只写着怪造生物是道具呢?可爱的学生们被灌输教育着,怪造生物是道具是道具是道具——为什么?追根究柢,为什么社会上的一般大众厌恶怪造生物?为什么会歧视怪造生物到这种地步?惹人怜爱的怪造生物——方便且非常活跃的怪造生物,像这样的怪造生物应该也很多,为什么全部都被当成怪物对待呢?”
  久渡贵乃子像是在批判一般地说道。
  “你没有想过这些事吗?”
  黑暗降落下来,周围陷入沉默。
  在仓波的脸颊上——流过一抹冷汗。
  久渡以非常冰冷、冷淡的眼眸默默地注视着仓波。
  “总长厌恶在现界——在现界生活的人类们跟怪造生物有所关连一事。不过,要是让所有人类都远离怪造学,是不会出现新人才的,因此才开放了一小部分。你了解了吗?所谓的虚界怪造学啊,是比你所想的还要更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
  少女愉快地露出微笑。
  “——丑恶的东西,仓波无乐。”
  然后她摊开双手,宛如诱惑人的恶魔一般宣告着:
  “来吧,选择要生或要死吧。只不过就你的情况而言,无论生死都是地狱吧!”
  久渡的台词让仓波动摇了。就这样死去也不错,但是——在仓波内部觉醒的喜好愉悦跟危险部分,对久渡的邀请感到有吸引力这点也是千真万确的。
  ——啊啊,炮矢。
  仓波的眼眸中亮起凶恶的光芒。
  “……果然我还是无法前往天国的样子。”
  然后在灰暗地下牢狱的深处,怪造学者——仓波无乐将给久渡的答覆说出口。

  * * *
  早晨,伊依忍耐着仿佛要痛死人般的肌肉酸痛到了学校之后,等候已久的友人们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
  “啊~~伊依!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伊依咧!神啊!”
  夸张地落下斗大泪珠、班上最漂亮的美少女——亮丽的外表跟地方腔调不成平衡的美咲次郎花这么大叫,并发出脚步声靠近一脸吃惊地愣在原地的伊依。然后,伊依被她从头紧紧抱住而动弹不得。
  伊依困惑地拚命挥动着手,并将疑问说了出口:“慢点,小花!你怎么了?这态度是怎么回事?我只是稍微请了几天假不是吗?”
  “可是可是可是,猪头驹吓我说,伊依被‘外表看起来很恐怖排行榜’一年级前段的战桥舞弓给带走且不会回来了嘛!”
  原来有那种排行榜啊。
  “……你说谁是猪头驹啊?”
  有着宛如神父般气质的驹崎学一脸为难地走近,今天他手里也拿着名为《妖怪大作战》之类感觉很愚蠢的书。
  “算啦,总而言之,我很担心你喔,伊依同学。虽然月班的片津同学有跟我们联络说‘同寝室的空井伊依染上了严重的感冒感觉快死了所以她说要请假’啦,而且联络信是绑在箭上的。”
  ——啊啊,原来如此。光看那种诡异的联络方式,大家一定会担心的吧。伊依的室友片津理梦,不知为何厌恶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模样。但话虽如此,将信绑在箭上实在是……伊依心想,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吧。
  “伊依同学!我亲爱的伊依同学!”
  就在伊依消沉的时候,身穿奢华金色刺绣装饰制服的魑魅寺尸丸飞扑了过来。
  “你一定不知道我担心得连三餐都食不下咽正衰弱着吧!但是我不介意的!因为我知道唯有不求回报的爱才是真正的爱!啊啊话说回来,你真的是空井伊依同学吗?为了确认你的身体跟记忆是否符合,现在立刻让我们拥抱——咕啊!”
  次郎花对为了拥抱伊依而前来的尸丸使出一记宛如雷电般的肘击,并满脸通红地向趴倒在地上的尸丸补踢一脚。
  “可恶!可恶!你这变态不准碰伊依咧!”
  “好痛、好痛,可恶,你做什么啊,美咲我只是想跟伊依同学来个爱的拥抱……”
  喀擦。
  “唔哇~~发出了很吓人的声音耶!而且魑魅寺同学变得一动也不动了。”
  驹崎学用平淡的表情回答一脸苍白地低喃着的伊依:
  “不要紧啦,这个生物是很强壮的。只要过个五分钟,肯定会一脸没事地复活过来,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那个,驹崎同学跟魑魅寺同学是朋友对吧?”
  “是朋友啊!”
  依然面无表情地歪头感到不解的驹崎,让伊依感到一阵疲惫,她推开学跟次郎花前进。
  伊依顺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打理好平常早上在做的惯例事项。首先是准备铅笔盒,将第一堂课的教科书摆在桌上。第一堂是蚁马老师的“虚界地理”,所以要用小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外表仪容。发型很完美,脸上也没有饭粒,虽然脸颊上有0K绷,但这点程度还算可爱吧?
  然后在课程开始之前,跟隔壁的香美交谈。
  “早~~上~~爱~~困~~啦~~”
  香美不会像次郎花一样骚动,不会像尸丸那样开玩笑,也不会像学那样顾虑伊依,就宛如往常一般,真的是很理所当然似地跟自己搭话。
  “找到了!早上很爱困。”
  “这大概就连纪元前的人都知道吧……”
  香美的碧蓝眼眸宛如大海跟天空一般包容着自己。看着她的眼眸,伊依感受到啊啊—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呢——伊依不禁高兴得笑了。
  世界还没有结束。
  人生还会继续下去。
  所以今天也要用功读书,明天也要用功读书,并且偶尔修行一下,努力再努力。为了在不久的将来打造出人类跟怪造生物能一同生活的世界,空井伊依会继续追寻着梦想。
  “伊依。”
  一脸爱睡地趴倒在桌上的香美,将视线移向伊依并低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不要紧的。”
  “有什么难过或痛苦的事吗?”
  “那些也不要紧的。”
  要说遗憾的话,就是为了再度调查危险性而被执行部带定的梅子吧。不——可以叫她梅子吗?一想到那跟恶灵合体的灰色天使,伊依感觉有点悲伤。
  还有桃子。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还没有找到她的方法,但是自己一定要——总有一天一定要将她找出来。
  伊依将不知道是第几十次、几百次的誓言烙印在心中,同时,对于香美“你有精神的话,就跟我交换今天的值日生打扫工作吧~~”这种想偷懒的台词,微笑地回道“不~~行。”
  如果世界早巳经结束的话,应该是无法看到这光景。伊依沉醉在这理所当然的幸福之中,心想着暂时想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呢,香美趴倒在桌子上。
  卡当,卡当,卡当卡当卡当卡当。
  但是,这样的平稳并没有维持很久,熟悉的尖锐脚步声从走廊传了过来。然后——
  “叨扰了。”
  砰——只见才刚修理好的门被踢破了。会像这样以精彩且毫无常识的方法登场的人,伊依只知道一人。她跳了起来,很慌张地叫着那目光强烈且从容站着的白发少女。
  “小舞?”
  “啊~~你这个伊依诱拐犯!”
  次郎花站起身,粗暴地朝着舞弓走过去。不行啊!次郎花,那边只有不晓得常识的战士而已喔——伊依更慌张地紧抓住次郎花娇小的身躯。
  “不、不可以!小花,你不可以跟小舞起冲突。”
  “唉唷伊依,在大家面前这样你还真大胆咧~~”
  “真碍事。”
  舞弓啪一声地用一记巴掌甩开次郎花。接着,感觉像是很久不见一般,威风凛凛的武士少女放松了嘴角。 、
  “嗯,你看起来挺有精神的嘛,伊依。”
  看到这么说道并露出温和微笑的舞弓,伊依也跟着稍微露出笑容。
  虽然初次碰面时那种宛如刀锋一般的气势已经消失了,但舞弓果然还是彷佛公主又像干金小姐一般堂堂正正。在同班同学们都被华丽登场的她给吓到时,她看似开心地露出微笑,并张开了细长的双手。她似乎完全无视发出不平抱怨声的次郎花。
  “伊依,你该感到高兴。”
  “?”
  是怎么一回事呢?看到困惑的伊依,舞弓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知道吗……这也是当然的吧。也罢,你看一眼就明白了。你看!”
  在她所指的前方,只见紧紧握住舞弓宛如和服裤裙一般的裙子,还有似乎是已经完全定型、跟仿佛在白皙肌肤各处混入黑色一般的灰色完全不同色彩的“爱天使”,正站在那里。由于外表跟最后所见的模样不同,让伊依有一瞬间感到困惑。
  但是,确认到少女她仿佛在害怕什么似地抓着舞弓的裙子,且战战兢兢地抬头仰望自己之后,从她的动作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那是跟伊依同生共死——虽然期间很短但曾亲密生活过的伙伴。那稍微成长的外表让伊依露出笑容,并弯下身体紧抱住她。
  <……>
  少女也用那双小手回抱着伊依。虽然些微地颤抖着,但似乎不是感到害怕的样子。从她的双眼之中落下了斗大的泪珠。
  “校长她啊。”
  舞弓靠着墙壁向伊依说明。
  “虽然是将融合之后的‘爱天使’委托怪造学会观察与管理,但不知是她本人提不起劲还是有什么阴谋,她似乎要把管理的工作交给伊依。‘因为“爱天使”好像很怕外人,所以比起陌生的自己,观察她跟伊依在一起的模样会比较自然’——这是校长她的说法就是了。”
  银饰哗啦地动了一下,舞弓露出淡淡的微笑。
  “不过,这大概是校长给你的奖赏吧?表示你很努力去做了——像这样的看法,会不会过分善意解释了校长的行为呢?”
  “不会的,我想应该就像你说得那样。”
  伊依静静地摇了摇头,在内心感谢宇宙木。
  然后,她用最灿烂的笑容迎接害羞地在意着外貌变化的“爱天使”。
  “欢迎回来,小梅子。”
  <……>
  梅子白皙的脸颊稍微变得苍白,她失望地垂下肩膀,深刻且沉重地叹了口气。
  <又是那个名字?我和恶灵融合之后,严格来说已经跟以前的梅子是不同人了喔!而且……>
  没多久她的肩膀颤抖起来,不知足在哭或在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她一脸幸福地再度紧紧抱住伊依。
  然后,她用宛如漂亮滚动着的钤铛声音低声说道:
  <……我觉得梅子这名字很老土。>
  会老土吗?伊依嘟起嘴唇露出苦笑,舞弓也耸起肩膀微笑着。看到这样的伊依,香美像是安心似地露出微笑,接着趴倒在桌上。唯一没有笑的,只有似乎是因为上课时间已经开始而现身的教师蚁马磁狱。
  “喂,开始上课罗!回位置上坐好~~”
  看见他端正的容貌,伊依满脸通红地莫名充满了干劲。归来的日常生活——在这个守护住的幸福世界当中,空井伊依今天也继续研究着怪造学。
  “那么,有机会再见了。”
  
武士少女舞弓轻快地回到她的教室,也就是一年月班。
  才这么想时,她又突然将脸转了回来,认真地说道:“伊依,这次真的很谢谢你。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想起战桥舞弓这个名字吧!我会尽我的棉薄之力帮助你的。”
  “嗯,小舞。”
  伊依露出笑容,舞弓则将手大大地由上往下挥。
  “失礼了。”
  这次她整个人消失了踪影。
  这时,蚁马总算注意到入口大门不见,追着离去的舞弓探头看向走廊。
  “站——站住,你该不会就是那个破坏门的惯犯——不、不见了?”
  “啊哈哈。”
  伊依边笑边回到座位,并静静地拿出敦科书。然后她仰望着窗外,那肯定跟天国连系着的蔚蓝天空。
  只见天上浮现出娇小怪造生物的容貌,伊依的瞳孔瞬间闪过悲伤的色彩。
  “……小桃子。”
  伊依小声地低喃之后,便集中精神在课堂上,入迷地看着一边抱怨杂事一边点名的蚁马。
  她伸了个懒腰,打开教科书。今天的授课范围是哪边呢?
  “好!”
  于是伊依的一天就像这样,如同往常一般地开始运转起来。


  后记
  “不行!梅子应该更可爱!” “不可能再更深入了!” “还不够!应该像这样更深入挖掘!” “嘎吱——”——透过像这样跟本篇没什么关系的血泪努力,今天《虚界怪造学Ⅱ单色的天使》总算问世了。关于可爱的角色……日日日在性能上是写不出来的——我这么示弱之后,责任编辑立刻变形成杀人机器,所以我试着努力看看了。谁来称赞我一下吧!
  话说回来。
  因为我获得了大量后记的页数,那就来聊些跟本篇好像有关又彷佛无关的话题吧。
  在以前我还是个小学生或中学生时,差不多在那个时期,我跟一名男孩子成了好朋友。由于他是个性格粗暴的男孩子,我们不时会吵架或变得疏远,但之后又凑在一起,就这样来往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总是散发出猫咪味道的男孩子,有着相当有趣的特质。
  他所说的话题都颇令人玩味。当然伶牙俐齿的人可以说四处都找得到,但他并非那种交友广阔的类型。应该说他是类似那种多嘴而惹人厌的孩子,常发出让人想说:“你是在跟我挑衅吗?这个混帐!”般的发言。
  但他所讲的话题真的是值得玩味。
  当时我贫困得没钱买书,跟那男孩子一问之下,发现他似乎是阅书无数。常常在放学回家的途中、或是随性漫步而遇到他时(不知为何遭遇机率颇高),他会跟我聊他之前看了怎样的书,然后滔滔不绝地讲着有关那些书的故事。
  说到故事,当时的我只知道收录在数科书上的东西、不知所云的艰涩古典,还有桃太郎而已。他所说的什么机器人、魔法、宇宙那种诡异(抱歉)的故事让我十分入迷。于是直到太阳西沉之前,我常听他口头说了好几本小说的内容,然后,他每次都说“将来我们一起住吧!”这句固定的(不过我们现在并没有住在一起)招呼而道别分开。
  我非常喜欢那样的时间。
  有一天,那男孩子很难得地跟我聊起我也在看的漫画。我心想“喔!这个故事我知道。”但看他很想聊的样子,也不好打断他,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我听着听着,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男孩所说的故事内容,逐渐跟我所知道的情节越离越远。
  于是我发现了,那名男孩子从中途开始,便无视真正的故事,而自己创造起故事来了。他似乎是看着我的表情或听着我没有意义的发言,然后“虽然真相是这样,不过这种内容也挺有趣的吧?”像这样即兴地想着故事内容。
  我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听着他流畅且滔滔不绝地所讲的故事,心想他真是厉害。无限生产出来的机器人、魔法、宇宙等内容,是只有在他开口时才会诞生的故事。该怎么说呢?感觉闪闪发光,且仿佛就要跃动起来一般地鲜明且强烈。
  他就定身为《虚界怪造学》主角——空井伊依的雏形。
  虽然他讲话的语气应该比较接近灭作,但那种闪闪发光的感觉,还有喜欢说:“我们一起住吧!两个人住的话,房租就是半价了耶!餐具就在百元商店凑齐。”像这样虽然让人搞不懂,但却非常愉快的梦想。
  还有,无法预测他会做出什么事——我当时经常心想,他现在虽然像这样在我身旁讲着奇怪的故事,但一个不注意,搞不好就会无视重力而飞了出去。
  我跟他现在也经常在放学途中碰面(因为家离很近)。
  虽然他已经不会再说要一起住了,但每次相遇时,还是一样会说些奇妙的故事来娱乐我。
  我并没有告诉他我成了小说家这件事。
  因为我敌不过他嘛!像是故事的有趣程度就比不上。应该说告诉那家伙的话,肯定会被他编造成个一样的故事。算啦!总之,为了让身为雏形的他不会蒙羞,我打算让伊依从今以后也坚决地谈论着梦想。可别输了啊!
  如果他那份“闪闪发光的感觉”能传达给您,我会很高兴的。多谢。
  *以下是道歉文。
  首先,是依然帮我处理非常琐碎工作的责任编辑。这次真的是,不,是这次也给您添了相当多的麻烦。我会成长的……慢慢地长大(长快点吧)!
  还有,跟日日日不同,以有目共睹的超速度在进化的插画家榎波克己老师。在百忙之中,承蒙您将各个男女老幼都描绘成精彩的插图。多亏了插画家老师跟责任编辑精彩的工作手腕,日日日才能勉强混口饭吃。
  另外,靠着其他各种专家们的支持,《虚界怪造学II》才能像这样出版。这期间让我感受到小说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诞生的呢!
  最后,当然是各位读者。看到这边之后,“口弗口弗口弗……我已经看出这一系列的方向了!日日日,你还是太肤浅了!”像这样以武将语调高声大笑的读者,也请再梢等一下。从第三集开始,我会以超速度来回收伏笔,并尽可能地颠覆那预测给您看!大概……
  那么,我们在下集的《虚界怪造学Ⅲ》再会吧!
  日日日

[ 本帖最后由 maylog 于 2008-10-23 22:2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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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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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mikitty 平民
强大的名字+1
嗯~治愈系女主还是很可爱的

15 年前 0 回復

空谷幽蝉 子爵
上一卷最后主角没能贯彻自己的坚持,这一卷呢?

15 年前 0 回復

tycemd 侯爵
又等了好几天了,快转下载区吧,有点等不及了

15 年前 0 回復

fyfun 子爵
看到 日日日 這作者名就來看看

感謝您的錄入

15 年前 0 回復

hetgsy 王爵
哦哦!!什么时候出的~~这一刻无比幸福啊~

15 年前 0 回復

mike2451 平民
感謝分享 光是一段時間沒碰
熱情就快減半了

15 年前 0 回復

邪猫 平民
插图很不错哦~~谢谢楼主

15 年前 0 回復

lko123 子爵
日日日的書謝謝楼主的录入了

15 年前 0 回復

笨狗 勳爵
日日日的出版速度和数量真的很惊人...... 
相较于其它作品,这本走向很王道啊,但写法并不会令人感到厌烦
本篇能看出日日日风格的部份大概只有取名了,而且似乎也是个大坑......

总之,感谢LZ的热心录入

15 年前 0 回復

darkbluecode 公爵
不是很喜欢日日日的风格,但还是支持lz的劳动了

16 年前 0 回復

yaflyjack 伯爵
不知道这一系列究竟会走向何方呢,第一卷就够吓人的了~

16 年前 0 回復

storytime 伯爵
准备补完第一卷,话说我还是更期待狂乱家族啊

16 年前 0 回復

gablin 皇帝
谢谢楼主录入分享,这位作者的作品还真多啊,不知道狂乱家族的第六本什么时候出啊?

16 年前 0 回復

xyzchwn 子爵
日日日这个作者的名字好耳熟啊!狂乱家族是不是他的作品啊?

16 年前 0 回復

3k3m 勳爵
感觉第二卷比第一卷好一些,但看人物时总是有一种违和感

16 年前 0 回復

littledark 子爵
日日日.....同志的 不知是不是继承了一贯的洒脱(还是说狂乱)风格呢 
.....期待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哀love柯南 平民
这种类型的是我超喜欢的啊 谢谢LZ!!! 

16 年前 0 回復

siewwq 勳爵
我怎么有股……看死神的感觉……
难道我眼花~

16 年前 0 回復

tycemd 侯爵
好物,没注意就已经录入完毕了,大大的感谢楼主,支持轻国事业

16 年前 0 回復

jaming 王爵
日……日日……
本人对此人所有作品不作任何评价
but石头兄录入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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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log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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