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あずまの章]春日坂高中漫画研究社3[台/简]


本帖最后由 洁白 于 2016-6-28 05:34 编辑


春日坂高中漫画研究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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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あずまの章
插画:ヤマ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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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室内鞋柜的友情

  即使时序已进入九月,令人联想到夏天的毒辣阳光仍旧烘烤着柏油路。从二年六班的教室窗户往外看,学校的正门在太阳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一只坚忍地存活至今的蝉正在某处鸣叫。叫声听起来没什么精神,是因为寿命已经快走到尽头,还是因为只有自己在叫,觉得很空虚呢?我一边暗自替这只孤零零的蝉加油打气,一边把便当里的凉拌芝麻菠菜送进嘴里。嗯,菜汁有点多。
  「热死了!」
  坐在我使用的桌子对面的同班同学小村突然把筷子插在白饭上。而坐在靠走道的位子的千世则迅速地拔起筷子,不悦地看向她。
  「小村,你生气的话会让人觉得更热,别这样。」
  「因为真的很热嘛。说什么九月开始就禁止开冷气,根本是疯了吧!」
  「学校在这方面的确是很不通融呢。」
  千世温和地表示同意,并把刚才拔起来的筷子排整齐后还给了小村。
  我可以理解小村的愤怒。今天的气温是摄氏三十二度,跟夏天没两样。
  但根据学校的规定,校内从九月开始就全面禁止使用冷气。校方不把学生们的抗议当一回事,坚持规定就是规定,不肯退让。因为我的位子在靠走廊的那一边,所以上课时还不觉得很热,但坐在窗边的小村就被秋老虎热到火冒三丈了。
  「我们来开冷气啦,应该不会怎么样吧!只要所有人事先串好供,学校就不会发现我们偷开冷气了。」
  「听起来跟《东方快车谋杀案》很像呢。」
  我一边听着喜欢推理小说的千世插嘴附和,一边收拾吃完的便当,然后把手伸向饭后要喝的茶。当我正用装在小水瓶里的冰凉麦茶润喉时,一道呼喊着「学姐——」的熟悉声音传进了耳里。
  「好聒噪的一年级小毛头喔。让人觉得更热了。」
  小村一脸不耐烦地瞪向教室门附近。我也跟着她移动视线一看,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是学弟五味。他一边朝我们这边用力挥手,一边光明正大地踏进二年级的教室。他毫不在意周遭视线地走到靠窗的座位旁——
  「里穗学姐,你午餐已经吃完了吗?」
  他带着和善可亲的笑容这么问道。
  「我才刚吃完没多久喔。」
  「什么?真的吗?我本来还想说要跟你一起吃耶~」
  五味的右手提着一个便利商店的袋子。目前距离午休开始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可能是因为第四节是体育课而较晚下课吧,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回去自己的教室吃午餐就好了呢?
  「想跟我一起吃?你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其实没有什么事要说啦。只是偶尔也想和里穗学姐一起吃饭嘛,嘿嘿。」
  「哦~你已经开始在为下一次的考试讨好我了吗?」
  「才不是这样呢!」
  虽然我觉得噘起嘴抗议的五味相当可疑,但叫他现在回自己教室吃饭也挺麻烦的,便对小村和千世使了使眼色。她们两人接收到我的意思后,就把附近的椅子拉过来要五味坐下。
  「那就稍微打扰一下喽,学姐们。」
  不知道是不是参加运动社团的关系,五味出乎意料地有着彬彬有礼的一面。他刚刚大步走进二年级教室的时候,也是先行了个礼才把脚踏进来。
  「我开动了!」
  他从便利商店袋子里拿出两个饭团、一份炒面面包和宝特瓶装饮料后就大吃了起来。
  「全都是碳水化合物耶。你的午餐不是便当吗?」
  「平常都是带便当啦……但昨天我不小心惹我妈生气了。」
  「所以她就不帮你做便当了吗?」
  「对啊。我只是跟她抱怨小香肠的上垒率太高了,她就发火说:那你自己来做啊!」
  他妈妈会生气很正常。都替你做便当了还敢抱怨,实在太可恶了。
  「听好了,你可别小看小香肠喔。只要煎熟了就能当作一道菜,要切碎当菜里的配料也没问题,在装饰便当的时候还荣登主角宝座。小香肠可是攻守跑俱佳的强将,等于是便当界的铃木一朗喔。」
  带自己做的便当当午餐的小村也用力点头附和我。
  虽然冷冻食品也是简单方便又很好吃,但小香肠只要煎一煎就能让人有种「这是我做出来的」的感觉,是非常伟大的食物。顺便一提,我哥和我妹也曾经有段时间像五味那样嫌弃小香肠,但在我把他们便当的配菜全换成小香肠之后,他们就不敢有怨言了。这就是所谓的Sea of Wiener事件。
  大概是我激动的辩驳起了作用,五味似乎决定一回家就去跟伯母道歉的样子。不过,伯母之所以会生气,应该不是因为小香肠被瞧不起,而是她一早起来帮儿子做便当,却还被儿子挑毛病吧。
  「听了里穗学姐的话之后,就莫名地想吃我妈做的便当呢。」
  看到五味一边窸窸窣窣吃着炒面面包一边垂头丧气地这么说,我傻眼地想:这家伙还真是单纯。不过,在一旁听着我们交谈的小村和千世却捂着胸口露出一副小鹿乱撞的样子。这两个人也很单纯。
  「五味学弟,我们有点心喔,你要吃吗?」
  「原来你是网球社的一军队员啊。才一年级就能加入一军,好厉害喔!」
  才认识不到五分钟,两人就开始吹捧夸赞五味了。
  小村和千世都不是那种会积极和男生说话的人,但现在态度却改变这么多。让对手不抱警戒心的宠爱系男子,就是名为五味贵志的男人。
  「对了,五味,实力测验你考得怎么样?」
  「唔!」
  「五味学弟,你还好吧?」
  「里穗,你太过分了!竟然问一看就知道不会念书的五味学弟考试考得怎样!」
  千世你才是最过分的。我一边看着被她们殷勤关切呵护的五味,一边在心里预测:看来结果应该很凄惨吧。虽然我也没资格说他。
  「数学我只考了两分。」
  五味一脸哀戚地说出了很凄惨的事情。
  两……两分啊。因为这分数比我想得还糟糕,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对他说什么才好。
  「是满分两百分只拿了两分。这样如果满分是一百分的话,我是不是只拿了一分啊?」
  我原本想跟他说「你还会除法嘛」,但还是打消了念头。这肯定只会害他更加失落。
  「别难过,只要期中、期末考考及格,就能顺利升上二年级。」
  「那学姐你下次考试也能教我功课吗?」
  「就算我拒绝,最后大概还是得帮忙,我会和小北一起教你功课。」
  「太好了!」
  虽然他现在天真无邪地笑着,但可别忘了我们的温书团成员里还有小北这个中士喔。中士对我们这些马上就想休息的三等兵可是毫不留情的。
  「五味,你在我们班上干嘛?」
  五味正在吃小村给的点心时,和我同班的岩迫同学走了进来,他便以塞满点心的嘴含糊地说了句「学长好」。
  话说回来,这可能是五味第一次来二年级的教室。岩迫同学似乎觉得很稀奇地观察这位学弟。
  「抱歉打扰了。」
  「呃,我是无所谓啦。你刚才在这里吃午餐吗?」
  「嗯。其实我本来想和里穗学姐一起吃,但我来晚了。」
  「哦~」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预备钟的铃声。
  「五味,不快点回去的话会迟到喔。」
  再过不到五分钟,第五节课就要开始了。五味的教室位于离这栋新校舍较远的旧校舍,如果用走的回去,不是很赶就是会迟到。
  「是!那么,里穗学姐,明天见喽!」
  五味拿着变轻的便利商店袋子,一转眼就离开了教室。

  ☆

  隔天,第四节课结束后,我和往常一样拿着便当坐到靠窗的座位上。
  「今天五味学弟会来找我们吗?」
  「小村已经完全变成五味的俘虏了呢。」
  「因为他很可爱嘛。小千也这么觉得吧?」
  「对啊对啊。有种遇到理想中的弟弟的感觉。」
  五味的宠爱男孩气质太强大了。那家伙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突然跑来我们教室,然后猛吃碳水化合物而已。
  「五味平常也是跟班上的朋友一起吃午餐吧。虽然我不知道他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但今天不会再来……」
  「里穗学姐——!」
  「这不是来了吗!五味学弟,这边这边!」
  为什么你又来了?
  当我正哑口无言时,五味已经坐到和昨天一样的座位上了。他兴奋地说:「今天总算能一起吃午餐了!」顺便一提,他今天有带便当。看来伯母原谅他了。
  「学姐你们看!便当里有小香肠喔!」
  「真是太好了~」
  「看起来很好吃呢~」
  小村和千世听到五味说着无用至极的废话,便反应一致到过头地露出了害羞又傻气的表情。才说了「里面有小香肠」就这样子,如果哪天他说了「我好喜欢学姐」,那两个人会不会一起爆发呢?
  

  「里穗学姐,我们来交换配菜吧!」
  「好啊。那用我的小香肠来换五味的小香肠好了。」
  「好耶——……不都是小香肠吗!我要烧卖啦!」
  「我才不要。只有这个不能给你。」
  虽然是冷冻食品,但我却对这个烧卖抱持着一种近乎敬意的心情。简单来说就是超好吃。顺便一提,我哥和我妹的便当里都没有这个烧卖。这是只属于我的乐趣。
  「小吉,才一个而已,就给他嘛。」
  「你这样子刁难五味学弟,他很可怜耶。」
  这个无情的空间是怎么回事?连一点温柔都不分给我吗?
  我现在的心情就跟双亲的爱被后来才出生的弟弟全部抢走的姐姐一样。花菜诞生的时候我父母的态度也没有你们这么明显喔。
  「学姐,不要闹别扭啦。我把我打算留到最后吃的菜给你。」
  五味说完后,便给了我两只干烧虾仁。那是伯母亲手做的,美味程度看起来跟烧卖有得比。
  「真拿你没办法。」
  白白接受对方好意的话,身为学姐的面子实在是挂不住。于是我夹起一个烧卖,放在五味的便当盒盖上。
  「嘿嘿嘿。这是我第一次和里穗学姐交换便当配菜耶。」
  「是啊。噢,干烧虾仁好好吃。」
  「好吃吧?那我也要来吃烧卖了——」
  下次准备便当的时候也来做干烧虾仁好了。不过哥哥讨厌吃辣的,如果做得甜一点,用洋葱代替青葱的话,能增加饱足感,说不定是个好办法。
  「五味,你又来啦?」
  当我想起家里冰箱冷冻库有虾子时,拿着便当的岩迫同学走过了我们身旁。
  「阿迫学长,今天也打扰你们了。」
  「嗯。是说,你不在自己教室吃午餐吗?」
  「对啊!」
  「……喔,这样啊。」
  岩迫同学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被班上的男生叫走了。
  我们吃完午饭后,就和昨天一样四个人闲聊了起来。只要有五味在,就不用担心聊天会冷场。我望着这位手舞足蹈地说话的学弟,再次感到不可思议,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就实际情况来说,他应该被朋友簇拥着,是班上的核心人物才对。
  预备钟声响起后,五味就跟昨天一样回去班上了。
  在告别的时候,他稍微弯下比我还要高的身体,像在说悄悄话似的轻声对我说:
  「欸,里穗学姐,明天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吃午餐吗?」
  我回答「可以啊」之后,五味便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很有精神地跑走了。

  ☆

  「欸,吉村,那家伙今天也会来吗?」
  在第四节课快结束的时候,坐在隔壁位子的岩迫同学对我问道。
  我一开始没听到他说什么,便一边观察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的举动,一边把耳朵靠近压低声音的他。
  「今天你也要和五味一起吃饭吗?」
  「嗯。他说过他会来。」
  最近这一个星期,只要到中午就会出现在二年六班教室的五味,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特别是班上的女生,总是开心地向他搭话,也会参加用餐后的闲聊。窗边的空间以五味为中心变得相当热闹。那家伙大概没有自觉,但其实已经建立起一个小后宫了。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啦?以前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嗯,的确很突然呢。因为之前和五味见面的时候,不是在放学后的社办里,就是在放假的日子一起出去玩,所以在教室见面或许真的感觉怪怪的。」
  「你放假的时候也会和五味见面?」
  「偶尔啦。」
  不是去Animate,就是参加同人活动,或是在家里向他炫耀新买的模型。最近连我妹花菜也会加入一起玩游戏。受我妹邀请而到我家来的二之木少年好像跟五味意气相投,两人经常传简讯聊天的样子。
  我将说话音量压得更小,对岩迫同学问道:
  「说到五味,他是不是在社团里出了什么问题啊?」
  岩迫同学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问,稍微瞪大了双眼。
  「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好。不好意思喔,问了奇怪的事情。」
  「五味跟你这么说吗?」
  「呃,是没有啦,只是在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或许不是在社团,而是在班上遇到了什么问题。虽然以五味的个性来说有点难想像,但或许是跟人吵架……难、难道说是被霸凌之类的……!
  「岩迫同学!」
  「什、什么事?」
  我用几乎要撞上他肩膀的气势靠过去,打算把刚才浮现在脑海的想法告诉他。但在即将说出口时打消了念头。虽然只是我的假设,但这个话题太敏感了,不适合在上课时说,而且也觉得我应该先自己一个人去向五味本人问清楚比较好。如果他真的被霸凌,大概也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吧。
  「吉村?」
  「算了,没什么事啦。」
  我抽回身子,将视线移回课本上。英语老师的声音不留痕迹地穿过我的耳朵。我一边假装专心听课,一边在脑中想像各种不好的情况,心情变得很糟糕。
  「话不要说一半啦,这样我很在意耶。」
  「不,真的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我就是很在意嘛,告诉我啦。」
  我故意不去看死缠烂打的岩迫同学,却不小心和站在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穗积四目相对。糟了。我马上摆出正经的表情想蒙混过去,但为时已晚。
  「Miss吉村、Mr.岩迫,Stand up。」
  看吧,被老师发现了啦。
  在众人注视下,我们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个,老师,这不是吉村的错。是我先跟她说话的,她只是回答我而已……」
  「没错,一开始找我说话又死缠烂打地追问我的是岩迫同学。我是No guilty的!」
  「吉村你好过分!」
  「一点都不过分!我的英语成绩很差,所以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认罪。」
  不过,等到老师跟我们说「两个人放学后都到英语准备室来」后我才察觉到,当我们不小心在老师面前上演丑陋的争吵戏码时,其实事情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一般来说,在那种情况下应该都会互相袒护对方才对吧?」
  小村坐在午休时大家集合一起吃饭的窗边座位上,语带调侃地说道。
  我停下解开便当包巾的手,不满地噘起嘴唇。还不是因为岩迫同学说了那种听起来像是「这里就交给我,你先走」的话,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学姐们午安!你们在说什么啊?」
  午休开始后过了五分钟,穿着体育服的五味就来到了二年六班的教室。他明明可以先去换衣服,却直接跑了过来。他说「因为我想早点和学姐们一起吃饭!」,让小村和千世感动不已。
  五味立刻就想打开便当盒,但今天他遇到了阻碍。
  「五味,今天和我们一起吃吧。」
  叫住他的是岩迫同学和数名男生。一群人总是占据讲台附近的空间,在那边吃午餐,每个都是参加运动社团的,好像也认识五味。
  「偶尔跟男生们一起吃饭也不错吧?」
  「不要,我要跟女生一起吃。」
  听到学弟过于老实的回答,原本友善的男生们态度丕变。
  「才一年级就想跟女生吃午餐,再等一百年吧你!」
  「今天就和男生一起享受午餐吧!」
  「我们会亲手喂你吃饭的!」
  「呜哇!不要拉我啦!」
  那群男生硬是逼不愿服从的五味站起来,收起他的便当,把他强制纳入男生团体中。

  ☆

  放学后,我和岩迫同学走出英语准备室,表情沉重地看着手上的讲义。
  长文翻译。这是我们两人所受的处罚。
  「对不起。」
  「什么?」
  「是我的错吧?」
  「虽然我讨厌死长篇英文文章了,但我一点都不恨你,放心吧。」
  「语气听起来感觉很恨我耶,是我的错觉吗?」
  我用一个带有深意的笑容回应战战兢兢地窥视我表情的岩迫同学,率先在走廊上走了起来。岩迫同学慌慌张张地和我并排行走,有好一阵子都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话,让我心情很愉快。
  我们走出校舍后,我就和岩迫同学告别,前往社办了。我爬上旧校舍的二楼后,发现社办的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虽然没有开灯,但好像已经有人进去了。社长最近都忙着补习,惠惠自从暑假结束后就一次也没来过社办。应该是小北或真里吧,我这么想着,伸手打开了门。
  「五味?」
  在社办内侧独自看着漫画的是应该要去网球社的学弟。他察觉到我后,便抬起头,满脸笑容地跑向了我。
  「我还以为今天没有人会来呢。」
  除非网球社宣布自行练习或休息,否则这个时间五味通常不会在社办。既然岩迫同学朝着网球场走去,今天应该跟往常一样有社团活动才对。
  「你不去网球社吗?」
  我把包包放好,在椅子上坐下后,五味就用瓦斯炉烧起了水来,假装没听到我的问题。
  「学姐,喝红茶好吗?」
  喂,不准无视我的话。我张嘴想追问他,但在途中打住了。我在现在的五味身上看不到平常那种活泼有朝气的样子。我决定就这样坐着等待他帮我泡茶。
  「里穗学姐,让你久等了。这是五味特制茶喔!」
  「所谓的特制就是把茶包直接丢进锅子里吗?」
  「这样浓度就能统一了不是吗?」
  他那种像在说「我是天才」的态度让我感到一阵无力。五味豪迈地把锅子里的红茶倒进摆在一起的两个杯子里,然后在我身旁坐下。
  我对冒出热气的杯子吹着气,并喝了一口。一旁的五味则一直喊着「好烫」。
  音乐社的合唱歌声从打开的窗户传了进来。大概是女高音部在练习吧,女生的歌声听起来很舒服。当我正听得入迷时,歌声突然停止,并响起了轻盈的笑声。片刻之后,她们又开始合唱,这次就顺利唱到曲子结束了。
  歌声一停止,五味就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我跷掉网球社的练习了。」
  我一边把杯子放在桌上,一边「嗯」地附和他。大概是没被我责备让他放心了吧,五味用像在撒娇的声音说:
  「干脆明天也跷掉好了~」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就不要去啊?」
  我直觉地认为自己现在不能否定他的话或对他生气。现在的五味需要的是默默听他说话的对象,而不是会说教或讲些正确言论的学姐。
  五味趴伏在他看到一半的漫画上。
  「究竟是为什么呢?无论是网球、漫画还是动画,现在都一点也不有趣。人家都说只要集中精神在某件事上,就能忘掉痛苦的事情,但真的很难过、很痛苦的话是忘不了的吧?」
  五味稍微抬起头,硬是想在脸上挤出笑容。
  痛苦的事情——我脑中浮现了「霸凌」这两个字。瞬间,一种让喉咙深处有股凉意的特殊感觉袭向了我。
  「里穗学姐,我该怎么办才好?」
  五味虽然笑着这么说,但感觉一点也不开心。看着连自己脸上的扭曲表情都没察觉到的学弟,我再也忍不住了。
  「告诉老师吧。」
  「咦?」
  「我会陪你一起去的,所以你不用再忍耐了。」
  我没办法再跟他说这是杞人忧天、他想太多了。我必须尽早让这孩子安心才行。
  「你的导师是谁?老师应该还在学校吧,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呃,里穗学姐,你在说什么啊?」
  「你被霸凌了吧!」
  就算导师不能替你出头,你还有漫研社的社员。你不是一个人喔!当我抓住他的肩膀,如此鼓励他后,五味便露出一副完全傻住的样子,脖子不停地摇来晃去。
  「振作一点!你要坚强,听到没!」
  我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社办,但五味却完全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你不想把事情闹大吗?好天真,你太天真了,五味。
  「你不要跟我说什么被霸凌很丢脸喔!做错事的可是他们,你只要抬头挺胸做你自己就行了。别责备自己,也别讨厌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东西待会儿再收拾也没差了。我抓住他的手臂,打算带他去教师办公室。五味一开始还摇摇晃晃地跟着我,但在走下楼梯时突然挣扎了起来。
  「里穗学姐,等等!」
  「不等!」
  「听我解释一下啦!学姐,你搞错了!我没有被霸凌啦!」
  「那为什么你午休的时候要到我们班上来?你在自己教室待不下去吧?」
  五味顿时词穷,撇开视线。果然如此。
  「都已经念高中了还欺负人,到底有多闲啊?看对方不爽的话别去跟对方打交道不就好了?竟然还特地找人麻烦、欺负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怒火一旦涌上心头,怎么也挡不住。我每踏出一步就「可恶!」、「混蛋!」地咒骂出□。
  我一走出旧校舍,就听到了蝉的叫声。虽然阳光已经没有早上那么毒辣了,但还是挺热的。汗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里穗学姐!」
  我转头背对惊讶的五味,用手背粗鲁地擦拭脸颊。为什么偏偏要挑上五味呢?一想到这里,我甚至有些悲伤。他可是我们班的女生最推崇的学弟耶,而且还天真烂漫到简直就像是为了被宠爱才诞生的,那些欺负他的人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啊?
  「学姐,对不起,你别哭了。」
  五味温柔地拉住我的手臂,我没有反抗这股力量,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脚步。我原本想去教师办公室的,却被五味带到了中庭。平常管乐社总会在这里练习,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
  我在五味的安排下坐到了用竖起的短圆木排成的长椅上。我制止语带困扰地说「我忘了带手帕……」的学弟,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拭眼角。我的情绪好像比自己想的还激动,所以有点喘。
  「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
  我抬头看向在我身旁坐下的五味,他脸上挂着既高兴又害羞的表情。
  「然后啊,学姐,那个……」
  五味一边露出忸忸怩怩的样子,一边像是非常难以启齿似的目光游移了起来。
  你不用勉强告诉我自己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喔。泪水又开始在我眼里打转。这次五味总算表情僵硬地用真的很小很小的声音开口了。
  「呃——其实是我跟朋友吵架了……」
  「……啊?」
  「因为是我宣布说要绝交的,所以不对的人反而是我?感觉有点像这样?」
  「……啥?」
  「所以……那个……我没有被霸凌,嗯。」
  蝉在这绝妙的时间点「唧……」地停止了鸣叫。沉默降临在我们之间。
  五秒后,我满脸通红地跑走,五味则愉快地在后方追赶。好几名学生目击了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

  ☆

  我在五味的追赶下跑了一趟绕校内一圈的马拉松后,回到了我们一开始所待的中庭。我们两个坐在长椅上,态度呈现强烈的对比。闹了笑话后垂头丧气的我,以及心情很好地哼着动画歌的五味。你刚才不是还一副很失落的样子吗!
  「学姐,你冷静下来了吗?」
  看着已经恢复平常的开朗,浮现愉快表情的学弟,我现在心里甚至燃起了一股恨意。
  虽然我很想抱怨些什么,但搞错情况结果情绪失控的人毕竟是我。虽然五味那容易让人误解的态度也有问题,但我应该在采取行动前确认清楚。也难怪我会在写鳄渊老师出题的数学实力测验时被陷阱题考倒。
  「我冷静下来了。所以你快忘记刚才发生的事。」
  「哪忘得掉啊,里穗学姐可是因为我而哭了耶。」
  但我的眼泪根本是白流了!
  把我的温柔、我的水分还给我。
  当我还沉浸在愤恨的情感里时,五味的膝盖突然轻碰了我的膝盖一下。我带着疑惑把脸转向学弟,对上了他想开口说话的眼神。
  我沉默地端正坐姿,但五味并没有马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我们两人头上的棕榈树随风摇动,叶子沙沙作响。两人就这样暂时静静地听着这个声音。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露出迷惘表情的学弟愿意开口的那一刻。
  只要告诉我,就无法再回头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和五味都不知道。所以会恐惧,在心里踩煞车。
  经过一段感觉既长又短的时间后,一双尚未甩去迷惘,但已带有些许觉悟的眼睛和我的视线分毫不差地对上了。
  「学姐,你愿意听听我的烦恼吗?」
  以我对五味的认识,这项要求实在是非常谦虚又含蓄。在我的印象中,他是那种遇到烦恼就会大喊大叫然后自行解决的人,但这个学弟说不定比我想的还要纤细敏感。
  「好啊好啊,我听我听。快告诉你伟大的学姐吧!」
  我碰撞他的膝盖表示答应后,他就好像很痒似的扭动身体,然后不服输地推了回来。如果我有弟弟的话,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我脑中突然浮现这个想法。
  过了不久,五味突然停止和我嬉闹,嘟囔了一句话。
  「我被阿池讨厌了。」
  「那就是你说跟你吵架的朋友?」
  五味轻轻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或许应该说是前朋友才对。」
  我的视线左右游移,思索该说什么来安慰他,但五味却轻笑起来,摇了摇头。他应该正在烦恼才对,却反过来关心我。
  我因为失去身为学姐的威严而感到失落,五味则在我身旁跟我说了许多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他们是同班同学,那个人也是御宅族,两个人很聊得来,老是聊漫画或游戏的话题聊得很开心。而且他们总是一起吃午餐。
  「阿池非常熟悉很久以前的动画,告诉了我很多事情。他不会瞧不起什么也不懂的我。我看完他借我的动画,跟他说感想时,他总是非常高兴地听我说。所以我认为阿池是我的好朋友。也认为他一定也把我当成好朋友。」
  原本是这么想的,结果却不是吗?
  五味一边用力抓紧刚才还愉快地和我互相碰撞的膝盖,一边挤出声音。
  「他说,和我在一起会害他被比较,他觉得很难受,所以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
  「会被比较是比什么?」
  大概是觉得难以启齿吧,五味停顿了几拍。然后——
  「脸。」
  哎呀——我用单手捂住脸,暗叫不妙,忍不住有点同情起那位未曾谋面的阿池学弟。
  「你能相信吗?他竟然说我是帅哥所以不想跟我在一起耶!」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帅哥啊?」
  「我在这附近还挺吃得开的。」
  总觉得有点不爽。
  从小到大都被女生捧上天的你是不会了解我和阿池的心情的。像我就老是被拿来跟哥哥和妹妹比较。你知道我在参加法事时听到窃窃私语地说「只有老二感觉很不起眼呢」的某位欧巴桑,不对,是某位伯母无意间的批评后有多么受伤吗?
  「唉,为什么我会长成一个帅哥呢?如果我的脸再长得普通一点就好了。」
  「你去用碎石子洗脸就可以了。」
  我随便抛下一句建议,想像了阿池的心境。
  置身于经常被比较的情况一定会觉得很痛苦吧。就算对方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周遭的人也会擅自在背后谈论,所以如果意志不够坚强或不够迟钝,应该没办法继续一起行动。
  为了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我试着想像自己置身于那样的情况。如果小北是美少女,我也会想要跟她分开吗?如果我把心里的痛苦告诉她的话……肯定会被一巴掌打飞,然后被说教一顿。
  天啊!把情况套在自己身上,问题立刻就解决了耶?
  「再去和阿池谈一次。只有这个办法了吧。」
  「但是我一气之下,不小心跟他说要绝交了。」
  大概是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事吧,五味的眼睛因后悔而蒙上了水气。我发现他想用夏季制服的短袖去擦,就把刚才我用的手帕借给了他。
  「如果我能再死缠烂打一点就好了。但我隔天就开始无视阿池了,所以他绝对不会原谅我。」
  没这回事,阿池他一定会原谅你。
  这种话太不负责任了,我说不出口。虽然我自称是伟大的学姐,但现在的我光是轻抚五味的背安慰他就分身乏术了。不只跟伟大扯不上边,根本就窝囊透了。
  「阿池后来午餐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五味用手帕压住自己的脸,然后就再也没说话了。
  我在这里看不到那个老是说出白目的话,脸上带着开朗表情的五味。现在在我面前的只有暴露出平常大家看不到的脆弱一面,向我求助的学弟。我真的有办法承担这件事吗?我的脸上稍稍露出不安的神情。
  「我啊……」
  我无意义地把视线固定在伸直的腿上。一年级时买的皮鞋现在已经变得很旧了。当它还亮晶晶的时候,小北就已经陪在我身边了。
  「我很喜欢五味的脸喔。」
  我很讨厌。五味马上如此唱反调。
  「为什么?明明就很帅啊。阿池也这么想喔。」
  「但他说他不想跟我在一起。说因为自己会变得很可悲,太难受了。」
  「那代表他不是讨厌五味的脸,而是讨厌自己喔。我能够明白这种心情。当我看到社长的时候,虽然会有『我为什么不能再长得更可爱一点呢?』的想法,却不会有『为什么社长不能长得丑一点呢?』的想法。」
  换言之,这是在强求自己没有的东西。无论是谁心里都会有个理想的形象。也会有无法达成理想的悔恨。
  「但是,那是自己个人的问题吧?把错怪到对方头上是不对的。所以我觉得阿池说的话很奇怪。然后没好好谈过就跟人家绝交的你也是个大笨蛋。」
  五味原本噘起嘴试图反驳,但最后放弃似的垂下视线,点了点头。
  「不过啊,也是会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一起的时候喔。就算知道是错的,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阿池是那样的情况的话,既然他说跟五味已经不能再当朋友了,那我觉得懂得适时放手也很重要。」
  「就算我希望我们能够和好?」
  「我的意思就是,你也要体谅一下被别人比下去的人的心情啦。有些时候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
  「里穗学姐好狠喔。」
  「现实社会就是这么一回事啦。有时候分开反而比较幸福。」
  就算能够和好,周遭的人还是会照样随意比较评论两人吧。只要两人还继续在一起,就会一直这样子。
  五味握到手指发白地紧握着我的手帕,不发一语地和自己心中的某种事物奋斗着。我盯着学弟苦恼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
  「好,你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吗?那我们去找阿池和好吧。」
  我把手伸向好像还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不停眨着眼的五味。
  「要先确定阿池的想法,才能决定要不要放手对吧?」
  我挥手催促五味,他没有花多少时间思考,就握住了我的手。

  ☆

  「阿池的鞋子还在。」
  成排摆在校舍正门玄关的鞋柜里还有许多运动鞋和皮鞋。绝大多数都是正在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所有。
  「他有参加社团吗?」
  「阿池是回家社的。」
  不过,他还留在学校,难道是有委员会要开?我问了五味,但他表示「不知道」地摇着头。
  「那我们只能在这里埋伏了。」
  「我、我开始觉得紧张了。」
  「先跟你说清楚,等你们要开始谈的时候我会离开喔。」
  「咦咦!为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陌生的学姐待在旁边的话,阿池也会很难开口吧?」
  「那请你至少躲在某个地方观察情况啦!」
  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
  根据同样参加网球社的岩迫同学所言,五味似乎是个会在正式上场时变得很强的男生,但他现在完全没有展现出任何类似的徵兆耶。
  「他一直没出现呢。」
  我们来到正门玄关已经十分钟,期间目送了好几名学生离开,而五味只要一有人出现,身体就会夸张地抖一下,看了实在很难过。他发现对方不是阿池,脸上就会浮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随即又露出一副非常失望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久了也会疲乏,他最后终于坐下来不动了。
  这时,我听到了有人从玄关前的楼梯走下来的声音。他走到楼梯转角处时,我只看见一个画圆的男学生剪影。他走下楼梯后,就朝着我们这里靠近。
  「是、是阿池!」
  「那就是阿池?」
  和我想像的不一样。我脑中的阿池是个瘦弱的眼镜男子。之前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类似二之木少年的人物。
  但本人却是五官长得很可爱的脸上挂着一副小小眼镜的微胖型……不,老实说吧,是非常胖的男生。我只猜对了眼镜这一项。
  五味和他站在一起的话,外表上的差距的确是明显到不行。应该说比较显眼的反而是阿池!
  「我会躲在后面,你就好好跟他谈吧。」
  「我、我知道了。」
  绕到鞋柜后面的我听见学弟用分岔的声音喊了句「阿阿阿阿池!」,可以在脑中轻易想像五味直立不动的模样。
  「原来你在这里啊。」
  阿池的低语让我有些意外。于是我更专心地竖起耳朵聆听他们的对话。
  「那个……阿池!不对,池谷同学!我有话要跟你说!」
  五味的紧张好像也传染给我了。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紧握着的拳头被汗水弄得湿淋淋的。
  「请、请你……」
  加油,五味。

  「和我重修旧好吧!」

  我的额头重重地撞上了鞋柜。
  「阿、阿池,你没事吧?是贫血吗?声音超大的耶!」
  阿池好像也跟我一样撞上了鞋柜,也因此我的存在没有曝光。
  「你的头很痛吗?要不要去保健室?」
  「不,不用,没关系。」
  我听到了五味慌张的声音,还有阿池冷静地说「重修旧好是怎样啦」的声音。我按着隐隐作痛的脸,专心聆听他们对谈的情况。
  「我、我想和阿池、和好!」
  远处运动社团的叫喊声和五味拼命济出话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那个声音逐渐靠近又逐渐远离。等我听不到那声音时,阿池开口了。
  「为什么你要和我这种人当朋友?」
  他的语气流露出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的情绪。
  「就算没有我,你也还有很多朋友吧?难道是因为我是御宅族?如果只是想聊你的兴趣的话去找别人吧。」
  「不是的。我和阿池在一起很开心喔。阿池头脑好又很会说话,还有跑步出乎意料地快,这些地方我都觉得很厉害喔。」
  「你这些话我听了只觉得是讽刺。我只是比一般的胖子跑得快一点而已吧?你跑得明明比我还快,又是网球社的一军,脸也长得好看……所以周遭的人会比较也很正常。」
  阿池的口气既尖锐又带着一抹自嘲。五味胆怯似的闭嘴不语。两人沉默一阵子后,我听到了垫在地上的木条踏板被挤压的声音。
  「对不起。」
  「五味?」
  「我完全没有察觉到阿池你因为我而受了伤。经常有人说我白目,真的就是这样。我们明明是好朋友……明明之前是好朋友,我却没有察觉到。」
  我听到了吸鼻水的嘶嘶声。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要跟你绝交!我明明真的很喜欢阿池!」
  混杂着呜咽的告白在校舍正门的玄关响起。我把背靠在鞋柜上,准备在五味想求助的时候出去帮他。
  「我、我想跟你、在一起啦!但是,如果阿池真的讨厌我,不想和我在、在一起的话,我、我就不会再找你讲话了……」
  光是听着他哽咽的声音就让我有种胸口被勒紧的感觉。好想现在就出去称赞他,说他已经很努力了。
  我听到了比刚才更响亮的木条踏板被挤压的声音。
  「我刚才去了网球社一趟。」
  「咦?」
  「但是他们跟我说你不在。说你跷掉了练习。」
  「阿池?」
  「接下来我又去了漫研社的社办。虽然看到了你的东西,但没找到你。」
  原来他找过五味啊。阿池用好像随时都会消失的细小声音说道:
  「我不是因为你才受伤的。是我自己害的。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很丢脸。」
  我听到了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吸鼻水声。
  「我一直很嫉妒你。我跟周遭那些随便评论的家伙一样,也把自己拿来跟你比较。你其实一点错都没有。」
  为什么那个人会那么厉害呢?
  在我懂事后已经遇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情绪。那种光得到赞美还不够,最后总是会演变成嫉妒的情绪,我一直都以假装没看见来逃避,贴上「我才没有嫉妒呢」的若无其事表情蒙混过去。
  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承认。我明白要展现出自己认输的样子有多么丢脸。
  所以阿池很伟大。不只是我,五味也一定感受到了在鞋柜另一头的他所表现的诚实。加油。我无声地自言自语。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对不起。」
  「阿池————!」
  我听到了某种东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肯定是五味抱住了阿池。阿池喊痛的抗议声听起来也带有几分喜悦。
  「这样子我们就算是和好了对吧?我和阿池可以恢复朋友关系了吧?」
  「是啊,喂,不要捏我的肉啦!」
  「阿池的肉!好久没捏的肉!」
  两人情绪激动的声音让我不禁露出笑容。我在响亮的物品碰撞声和两人欢闹声音的掩护下悄悄离开鞋柜旁,避开会发出声响的木条踏板走回校舍。用意是去社办准备三人份的茶。
  我听到操场那边传来运动社团的欢呼声。感觉就像在庆祝两人和好一样,持续了很久很久。
  


  2 不安的种子

  我们春日坂高中的运动会是由所有班级分成四组来角逐总冠军。
  冠军旗好像会展示在校舍正门玄关的玻璃柜里,但每天应该都会经过那里的我却对此毫无印象。这是因为我对运动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关系吧。
  放学后,二年六班的学生都留在教室决定参加的比赛项目。导师把这件事委托给两名运动会执行委员,马上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说什么他很重视学生的自主性,但绝对是骗人的。
  「吉村,你想好要参加什么了吗?」
  随着写在黑板上的比赛项目一个个增加,班上的吵杂声也愈来愈大。坐在我隔壁的岩迫同学也以好像很期待的表情向我搭话。
  「吃面包赛跑是一定要的呢。」
  没想到今年竟然会举办这个我以为老早就废止的比赛。大概是学生会长的杰作吧。这名被赞誉为春日坂有史以来最胡来的会长,还提出并实现了吃糖果赛跑和天旋地转接力赛跑等项目。
  「岩迫同学你应该会参加接力赛?」
  「嗯。应该说运动社团是强制参加吧。」
  「那文艺社团的我就是用技术替红组奉献了。」
  「你对吃面包赛跑很有信心呢……」
  虽然没有参加过,但我却莫名地有自信。搞笑之血正蠢蠢欲动。
  「那大家就上来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想参加的项目底下吧~一个人至少要参加两个项目喔。还有,如果人数满了就用猜拳决定。」
  多亏了运动会执行委员小村毫不拖泥带水的主持,今天应该很快就能决定好大家要参加的项目。
  我马上就在吃面包赛跑底下写上自己的名字。另一项要填什么好呢……投球比赛好了,感觉很轻松。
  但在五分钟后我就因为猜拳猜输而被踢出投球比赛,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被分配到其他剩下的项目。
  那就是男女混合的两人三脚。
  「欸,小村,老实说,我跑步很慢耶。」
  「没问题吧?两人三脚比的不是默契吗?」
  没问题吗?
  我看了看黑板上参加此项目的男生名单,尽是运动社团的优秀成员。例如足球社的酉谷同学和在开学典礼时获得表扬的田径社的笠野同学。其他男生肯定也跑得很快。相较之下,我则是漫研社的软脚虾。这种组合简直就像猎豹配乌龟。
  不过,就算跟小村抱怨也无济于事。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就努力不让自己扯别人后腿吧。
  「他们好像说要决定两人三脚的分组,叫我们集合喔。」
  「真柴同学。」
  「其实我很不想和鰐渊老师以外的臭小子一组,万一被误会了该怎么办啊?」
  虽然真柴同学也参加了两人三脚,让我觉得很放心,但她担心的事情只是杞人忧天。「绝对没问题啦。」我只好先这么跟她说。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男女一组这件事很不合理吗?也不想想我们现在这个年纪的学生有多么纯真。」
  「你放心啦,真柴,至少我们这些男生没有把你当成女生在看。」
  「啊?你想被打断腿吗,笠野?」
  比赛都还没开始就已经缺乏默契了。
  小村说得没错。就算跑得再快,缺乏默契的话也没用。现在我眼前就有两个感觉会在变成一组的瞬间打起来的人。
  「总而言之,可以确定真柴和笠野不要一组比较好。这样吧,尽量让身高没有差很多的一组好了。」
  足球社的酉谷同学冷静地出来厘清现况。真是传了一个好球过来。
  「那吉村就和我一组吧。」
  正在和真柴同学互瞪的笠野同学说道。我们两个一并排站在一起,就能够看出他和我的身高差距比其他男生来得小。
  「那就这么决定了,没问题吧?」
  「嗯,请多多指教。」
  之后我们很顺利地替所有人分好了组,之后好像必须在运动会之前不断练习。而原本打算不练习直接上场的我当然是从现在就开始忧郁了。

  ☆

  决定参加项目的过程很顺利,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其他班级好像为此争执得很厉害,每经过一间教室就能够听到抱怨不平的声音。
  我在比往常还要晚的时间抵达社办后,发现社长和小北已经先到了。
  「咦?小北,你们班不是还在吵吗?」
  「我已经决定好参加项目,所以就先离开了。」
  小北说她迅速地报名参加大家都讨厌的长距离赛跑和接力赛后,就逃离为了决定参加项目而吵得不可开交的班上了。最讨厌别人浪费自己时间的她会做这种选择并不意外。
  「里穗你呢?你参加什么项目?」
  「吃面包赛跑和两人三脚。」
  「啊,我也是两人三脚喔!共同练习的时候一起加油吧。」
  社长好像非常期待的样子。
  运动神经超好的社长在去年的运动会上表现得相当活跃。她今年和我一样是红组,所以有机会获得冠军了。
  顺便一提,春日坂高中的运动会是将学生分成红、黄、蓝、紫四组来比赛得分。各班会制作以其组别为底色的班级T恤,在运动会当天穿上代替运动服。
  「今年社长好像也能获得运动会的MVP呢。」
  「这样一来就三连霸了吗……」
  「如果能得到的话啦。」
  含蓄地笑着的社长太美了,和这间社办非常不搭调。如果这里是统一装饰成洛可可风的城堡房间的话就再相配不过了。这时社长突然刻意地咳了一声说:
  「对了对了,你们要不要参加社团接力赛跑?」
  然后说出了这句令人出乎意料的话。
  社团接力赛跑虽然不计分,但是一项会利用穿着打扮或手里拿的小道具让人一眼看出是什么社团的充满娱乐性的比赛。去年的运动会时桌球社和剑道社就是一边对打一边在跑道上奔跑。
  「我们要拿着笔和漫画稿纸跑步吗?」
  「你在说什么,我们当然是要cosplay啊。」
  连德国人都要吓一大跳了。
  而且社长还放着我们这两个感情很好地一起哑口无言的二年级生不管,开始雀跃地谈起要cosplay什么的话题。
  不行,要是不在这时阻止她,当天一定会发生大灾难。我会在黑历史里留名。
  「还是不要吧!」
  「没错这是行不通的请再考虑一下吧。」
  「但是五味兴致勃勃喔。」
  五味那个混蛋啊啊啊啊啊!
  我要掐死他。我待会儿一定要掐死他。不过现在还是先阻止幸子社长的冲动行为比较重要。我和小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团结一心过。
  最后我们成功地让社长明白了不可以强迫人cosplay的道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话、话说回来,小北和五味都是蓝组的对吧?真里则是黄组吧?那惠惠是哪一组呢?」
  因为我一心只想着先让话题远离社团接力赛跑再说,所以没有经过思考就提起了分组的事情。
  但小北却马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并撇开视线,陷入了沉默。一看就知道不是在思考惠惠是哪一组的态度。
  「怎么了,小北?」
  我看到社长也露出同样的表情并抱着胳臂。两人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刚才见到园田了。」
  「但是她的态度……应该是无视我们吧。」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我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个很有礼貌的惠惠会无视别人?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啊?
  「嗯。园田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感觉好像有什么理由喔。」
  「我认为跟她在一起的男生是原因。」
  是我们在暑假时聊过好几次的那个「男朋友」吗?
  我更加惊讶地眨了眨眼。为什么那个人会和惠惠躲着我们有关呢?
  「我不知道。」
  「但是,小惠看起来好像快哭出来的样子。」
  惠惠,你究竟是怎么了?
  但是能给我回答的她不会出现在社办。无以名状的不安在这时首次搅乱了我的内心。


  3 一、二、一、二

  为了即将正式开始的运动会,整个学校都忙碌地准备着。
  美术社的千世在制作入场的拱门,身为啦啦队员的女生们也正拼命地记住舞步。比较讨人厌的则是体育老师比平常还要有干劲这件事。
  今天红组的两人三脚队员要在旧体育馆前集合。我和真柴同学换好体育服后就一起前往集合的地方。
  「笠野根本没来嘛。」
  「咦,你没听说吗?笠野换到骑马打仗去喽。」
  「啊?搞什么啊?」
  一问才知道,他在社团的竞争对手好像问他要不要用骑马打仗一决胜负的样子。所以会有一个原本参加骑马打仗的人换过来两人三脚代替他,但酉谷同学表示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啧,真是个随便的家伙。」
  「谁都好啦,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喔。」
  代替他的人还没有出现。应该说这个人真的会来吗?
  不,等等,如果没有搭档的话我就不用练习了吧?只要负责替大家喊「预备——开始!」就好,太棒了!
  不过,我的奢望才持续两秒就划下了休止符。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红组的女生看到跑过来的男生后纷纷发出了欣喜的叫声。
  「吉村,请多指教啦。」
  顶着帅气笑容来到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岩迫同学。

  ☆

  「小幸,要从内侧的脚开始喔。」
  「我知道了,小弥。」
  我们红组成员们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锁定在一对男女身上。那就是我们在德国出生的漫研社幸子社长,以及网球社社长香坂学长。
  互相称呼对方为小幸和小弥的两人从小就是邻居,也是从国小到高中都同校的青梅竹马。大概是因为这样,默契才会那么好吧。他们以看不出来脚绑在一起的速度在跑道上奔驰。
  只要靠那两个人就一定可以拿第一了……我们根本不用练习吧。
  「吉村,脚可以绑在一起吗?」
  结果还是非练习不可。
  我低头看着岩迫同学把两只分属不同人的脚用红色布条绑在一起,内心的紧张程度也慢慢升高了。为了掩饰,我只好抬头看天空,或是望着已经跑到第二圈的社长那一队。啊,是乌鸦。喔喔~它们感情很好地两只紧贴着彼此站在电线上……喂!快给我分开!这样根本无法消除紧张吧!
  「好,我们走吧。」
  「嗯、嗯。」
  两人三脚是一种身体要互相紧贴的竞技。因为两个人必须合为一体,所以当然得搭着彼此的肩膀。
  「哇!」
  「干、干嘛?怎么了,岩迫同学?」
  「吉村,你的肩膀好窄喔!」
  「我觉得很普通吧……」
  「总觉得有点紧张,呜啊~我的脸是不是红啦?」
  当然是红了。
  别这样,你这样会害我也跟着脸红,冷静下来!话说回来,岩迫同学你之前应该有搂过女生的肩膀吧?事到如今还惊讶什么啊?如果你这时不表现得从容一点,我会很困扰耶。
  「你们两个在干嘛?」
  「害我们这些在旁边看的人都害羞起来了,可以不要这样吗?」
  我们慌张到连酉谷、真柴那一队都有意见了。
  「只要把对方当成芋头或南瓜之类的东西就好了啦。」
  「听说是这样。」
  这一队的态度还真是坦荡啊。
  我们红着脸互看对方,露出了苦笑。
  
  
  而在开始练习后三十分钟——
  我不停地咒骂着自己无可救药的运动神经。
  「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那么拼命道歉啦。我们才跑第一趟啊。」
  「真的很抱歉!」
  话说回来,我的体力也太差了吧。跑没两下就气喘吁吁,双脚不听使唤。
  我们两个一起摔倒好几次,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想立刻挖个洞钻进去。
  「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错不了了,红组的弱点就是我。
  虽然岩迫同学在心情荡到谷底的我身旁鼓励我,但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我甚至开始猜想自己有可能会在比赛当天被众人臭骂,而吐出沉重的叹息。
  「别那么沮丧嘛,这世上又没有完美无缺的人。」
  「运动能力很差的话就等于完蛋了吧?没办法在自然界存活下来啊。」
  「但吉村你不是很聪明吗?我反而比较羡慕像你这样的人耶。而且,吉村你或许觉得很反感,但我其实还挺高兴的喔。」
  「你指的是什么?」
  「因为这下子我终于可以报恩了啊。你教我数学和其他科目的时候,我也跟现在的你一样,在心中不停地道歉。因为我很笨,只说明一次无法理解对吧?但是吉村你却很仔细地跟我讲了好几次。所以你不要道歉啦。无论几次我都会陪你练习的。一起加油吧,好吗?」
  「岩迫同学……!」
  这孩子也未免太善良了吧。国家应该要把这孩子列为自然纪念物,好好保护才对。虽然很多人都嫌弃现在的年轻人,但这里就有一个超棒的年轻人喔。
  「休息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你还可以吗?」
  「嗯。」
  我不再迷惘了。
  我们站了起来,又继续开始练习。


  ☆ 今天是晴天,心情是阴天

  转眼间就到了运动会当天。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会由多云转雨,降雨机率是百分之五十,但现在天空却晴朗得令人憎恨。
  「我好累。」
  「运动会才刚开始没多久喔。」
  甲斐同学回应了我的喃喃自语。他在不久前明明跟我一样都是软脚虾,却在夏天打工的时候突然变得很壮硕,所以好像一直很期待今天到来的样子。我看到甲斐同学兴奋地说着「今天的天气真适合办运动会」,内心顿时冒起了一把无名火。
  「班级T恤也很受好评啊,打起精神来嘛。」
  没错,我们二年六班的班级T恤是由我负责构思设计的。将导师茂木老师的特征夸张化的古怪角色大大地印在整件T恤上,连我都自负地觉得设计得很不错。虽然被当成主题的茂木老师非常不喜欢。
  下午的第一个比赛项目就是社团接力赛跑。这让我十分忧郁。
  社长原本已经放弃这项比赛了,但后来又拉拢了两名学弟妹,以多数决这种人数暴力迫使我和小北屈服。
  「可恶,我真的失算了。五味就算了,没想到连真里也对cosplay兴致勃勃。」
  「你这么讨厌cosplay啊?」
  「该说是讨厌,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呢,反正那种东西让想做的人去做就好了。甲斐同学你想cosplay吗?」
  「我?我只要在旁边看就好了。」
  「我也是这样啊。」
  社长会Cosplay来参加社团接力赛跑这件事,已经变成今天运动会的亮点之一了。她是校内第一的美少女,会引人注目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接力赛跑只有一个人是跑不起来的,还需要社员负责接棒。虽然我只是去插花的,但一想到会被大家看到,就觉得我那颗跟鸽子一样又小又没胆的心脏一定承受不了。
  「里穗穗!你的声音从刚才就一直很小声喔!」
  担任啦啦队员的真柴同学如此督促我。我慌慌张张跟着呐喊加油,但实在没什么干劲。
  「里穗穗!我要叫你来前面喊了喔!」
  加油、加油啊我!
  我在心中优先替自己加油后,发出的声音就比刚才还大了。

  ☆

  真希望途中可以下起雨,让比赛暂停。
  但老天并未听到我的恳求。不仅如此,还来了一阵风把云吹得无影无踪,气温变得更高,甚至让人冒出汗来。
  我穿着厚重的衣服,悄悄地把脸探到漫研社办外面。很好,没有任何人。
  「里穗学姐,请你不要挡住门口好吗?」
  「等等,真里!我听到脚步声!有人来了!」
  「就算被看到也不会怎样吧?毕竟我们待会儿就要被大家尽情看个够了。」
  「不不不不要推我!」
  学妹毫不留情地推挤我的后背,害我不由自主地跳到了走廊上。我听到刚才所担心的脚步声远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嘿咻!裙子太重了,还满麻烦的呢。」
  「幸好我是穿裤子。你这样真的能跑吗?」
  「当然没问题呀,菲尔逊大人。」
  「真里,你真的很投入耶……」
  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学妹的另一面。扮演罗莎莉的真里穿着以现代日本的角度来说算是跑错年代的礼服,「啊~好热喔~」地发着牢骚。
  不过就跑错年代这一点来看,我也不输她。领巾、高领上衣、及膝的裤子和白丝袜。大家可以想像一下挂在音乐教室里的莫札特肖像画。现在的我穿得比那个还要夸张好几倍。
  「喂,你们两个过来这里帮忙啊!」
  我听到社长的声音后回头一看,发现穿着女装的五味被狭窄的社办大门卡住了。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套衣服太强人所难了啦!」
  由好几层布料堆叠起来的蕾丝花边又重又庞大。如果分别扮成奥斯卡大人和安德烈的社长跟小北没有在后面帮忙,五味大概一辈子都会在这里跟门合为一体吧。
  「学姐,这样子别说是跑步了,连走路都有问题耶。」
  「说要扮成玛莉·安东妮德的是五味同学你自己吧?我们连妆都帮你化好了,就算用爬的也要给我爬到终点喔。」
  罗莎莉竟然用这么嚣张的口气跟王妃说话。虽然感觉像是在断头台前说的话,但这真的只是在cosplay。
  「社长和小北学姐果然很适合打扮成这样呢。」
  真里看到跟在五味后面走出来的两人,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我也打从心底赞叹起她们身穿男装的样子。她们两人都长得比女生的平均身高还高,和我这个矮冬瓜不同,换上卫兵的衣服后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没想到竟然会为了运动会献出第一次的cosplay。」
  我想连车站前的人气占卜师「春日坂之母」都没预测到我会有扮成《凡尔赛玫瑰》的菲尔逊大人的一天吧。
  我再次低头审视自己的穿着,顿时很想用双手遮着脸,痛苦地扭动身子。
  「大家的衣服都很相配喔。之后再请爹地帮忙拍照吧。」
  社长环顾大家cosplay的样子,满足地笑了。既然她这么高兴,事到如今也无法说不。
  所有人帮忙穿着超蓬礼服的五味东妮德走到一楼,一起前往集合地点。我们一踏进操场,就立刻引起了一阵惊呼。不,是惹来了一片嘲笑才对吧。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我们受到注目的事实。
  「大家都在看我们!大家都在看我们啦,真里!」
  「菲尔逊大人,您情绪太激动了啦……学姐,只要融入角色就不会觉得害羞了。你要不要搂一下五味的肩膀看看?」
  「谁办得到啊!」
  我向之前和我一起反对cosplay的小北抛出了寻求同伴的眼神,但因为她一脸「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周遭传来了伴随着笑声的「奥斯卡大人!」或「五味同学好可爱!」的声援。至于家长席则有不认识的阿姨吵闹地喊着「是菲尔逊大人呢!」,使我在害羞的同时也莫名地觉得有点高兴。糟糕,被影响了。
  我们抵达集合地点后,在这边也受到了众人的注目。在全穿着运动服的运动社团成员之中,我们这群穿着西洋风的Cosplay集团果然非常显眼。
  「吉村,你在干什么啊?」
  「……岛学长。」
  在暑假前关照过我……不对,是受我关照的足球社社长,毫不掩饰其愉悦笑容地靠了过来。他好像要穿足球社的运动服来参加接力赛跑的样子,这也未免太轻松了。
  「你那是什么角色啊?」
  「是菲尔逊大人。」
  

  「那是谁?」
  「和已婚妇女外遇的贵族。」
  「……我说真的,你到底在干嘛?」
  我也不知道。跟他说这是在帮社长制造回忆好了。
  『请各社团的跑者站到指定的位置上。』
  比赛规则是在一圈三百公尺的跑道上让每一棒跑一百五十公尺。虽然必须要有六个人参加,但我们社团则是由五味负责多跑一棒。如果惠惠也在这里的话,就刚好六个人了。
  对我来说,最糟糕的事情是我接棒的地方就在二年六班加油区的正前方。神啊,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啊?
  不用说也知道,我已经因此被班上同学狠狠地嘲笑过一番了。还被拍了一堆照片。我真的很想用拿来当小道具的军刀把笑得比别人夸张一倍的甲斐同学刺成肉串。
  「吉村,你的衣服好惊人喔。」
  「啥?」
  「……为什么你在生气?」
  岩迫同学在担任第三棒的我等待接棒的时候跑来找我说话。现在我看到网球社的白色运动服只会感觉到憎恨。给我穿更夸张的衣服过来好吗!
  「我也是第三棒喔。欸,要不要一起跑?」
  「和网球社一起跑?我是无所谓啦。」
  这是不会列入计分,只重视娱乐性质的比赛。只有这个项目可以允许一定程度的胡搞瞎搞。之所以把这项比赛排在下午的第一个项目,也是为了炒热中午休息后稍微缓和下来的会场气氛吧。
  比赛一开始,身为第一棒的五味就集会场的笑声和声援于一身。他粗鲁地提起之前抱怨说很重的全是蕾丝的礼服裙子,踩着运动鞋拔腿狂奔,但又立刻在中途停下来,一边用扇子扇着脸一边扭着身子往前走。
  「那家伙是不是把玛莉·安东妮德错当成玛丽莲·梦露了啊?」
  他一边送出飞吻一边缓缓地走完后半段的距离,把用来当接力棒的玫瑰交接给负责第二棒的小北。下一秒,女生们就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
  打扮成安德烈的小北正面无表情地埋头奔跑着。虽然偶尔会挥手回应那些替她加油的人,但看她这种态度,应该是觉得十分羞耻吧。
  「糟糕,我开始紧张了。」
  「你有办法照我们刚才讨论的去做吗?」
  「应该可以。」我点点头,这时,满脸通红的小北拿着玫瑰冲了过来。而网球社的第二棒也在几乎同样的时间点拿着用来当接力棒的球拍跑过来了。
  我接过玫瑰后,就和握着球拍的岩迫同学一起往前跑。一开始看起来好像互不干涉,但在跑了大约一半之后,我就衔住玫瑰,拔出军刀,并在下一秒袭向了岩迫同学。
  会场的欢呼声变得更热烈了。虽然很丢脸,但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只能继续下去。岩迫同学用球拍挡下我的军刀,展开了激烈的对战。我们在中途暂时分开,但随即又缠斗在一起。我呐喊着「Cyesto~!」(注:有多种说法,其中一种为萨摩藩士使用的吆喝声)往前突击,听见有几个人因为明白我的哏而笑出来,感到一阵安心。
  「好丢脸喔,我们快走吧,岩迫同学。」
  毕竟我也不想被其他社团抛下。我们在名次大概落在正中间时就朝着终点继续往前跑。

  ☆

  社团接力赛跑非常成功地炒热了气氛。结束后随即想返回社办的漫研社社员全都被其他学生捕获,开起了摄影大会。
  被人拍照其实也满爽的……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啊?根本是逐渐被社长洗脑。明年我绝对不会再搞这个了。所以,真里,别再思考明年Cosplay的主题是什么了。
  当我回到二年六班的加油区时,下一个比赛项目已经开始了。我坐在塑胶垫上面喝着水壶里的茶,结果甲斐同学马上就跑来烦我。
  「嘿,菲尔逊!」
  「想再被我刺吗?」
  虽然刚才比赛一结束我就用军刀轻轻刺了他一下,但他似乎没什么在反省的意思。我狠狠地回瞪他一眼,他却对我露出毫无愧疚之意的笑容,还跟我说「待会儿再把照片给你」。谁要啊!
  「啊,你看,轮到岩迫跑了。」
  「嗯?啊,真的耶。」
  担任障碍赛跑第四棒的岩迫同学一走出去,不只是红组而已,所有的加油区都传来了女生尖叫加油的声音。
  「人气也太高了吧。」
  接过第三棒传来的接力棒后,岩迫同学展现了十分出色的起跑冲刺。女生的尖叫声又比刚才大了一些。简直跟偶像演唱会的现场一样。
  「岩迫真的很受欢迎呢。」
  「长得那么帅当然很受欢迎。」
  「这下子他的支持者又要增加了吧。」
  「运动会结束后大概会有一堆人跟他告白吧。」
  「吉村,你不焦急吗?」
  「咦?……啊!糟糕,我参加的吃面包赛跑马上就要开始了!」
  「啊?呃,我说的不是那个……」
  「谢谢你提醒我,甲斐同学,那我先走了!」
  好险好险,我差点就忘记了。
  除了我之外的参赛者都早就聚集到集合地点了。我一边缩起身子承受运动会执行委员那冰冷的视线,一边偷偷摸摸地进入队列。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特别大的欢呼声。我伸直背脊朝跑道方向一看,原来是排名第一的岩迫同学正把接力棒交接给下一名跑者。

  ☆

  「欢迎回来,里穗穗!」
  比赛结束后,同班同学们面带笑容地迎接我回来。
  「你太厉害了,里穗。我从没看过那么精彩的吃面包比赛喔!」
  「那是怎么一回事,你有练习过吗?跟其他人水准完全不一样耶!」
  「嘿嘿嘿,过奖了。」
  无论是跳跃的高度还是咬面包的时间点,我觉得都完美到连自己也挑不出缺点。以第一名的成绩抵达终点的我,获得的奖品是一大堆红豆面包。正好也有点饿,就马上把那些面包和大家一起分着吃了。
  「吉村,你好厉害喔。」
  「谢谢你,岩迫同学。你要吃红豆面包吗?」
  「要。刚才跑完之后肚子也饿了。」
  我和他一起分享着美味的食物和胜利的喜悦,开始觉得运动会其实也没那么讨人厌了。天空还是一样晴朗无云。这时我反而自私地希望天气能一直好下去。
  「我以前都觉得运动会这种东西最好因为下雨而取消,但其实还挺好玩的呢。」
  「吉村,原来你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啊?」
  「现在不一样了啦。」
  话说回来,这个红豆面包还真好吃啊。跟便利商店那种一百圆的东西差好多喔。
  当我正感动地品尝着绵密的内馅时,目光突然捕捉到了一个我认识的女学生的身影。我瞬间就冲了出去。
  「惠惠!」
  我追上因为我的声音而震了一下肩膀的惠惠,抓住她T恤的一角避免她逃走。
  惠惠露出好像觉得困扰,又好像觉得尴尬的表情看着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因为无论是传简讯给她还是在校内叫住她,她都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过我。
  「你……」
  「学姐?」
  「你要不要吃红豆面包?」惠惠一脸呆滞地不停眨着眼。
  我、我说错话了吗?
  「呃,那个……这个红豆面包非常好吃喔!」
  「……是你刚才赢来的吗?」
  「嗯,对!你有看比赛吗?」
  「有。学姐好厉害。跟忍者一样。」
  惠惠这么说道,笑了起来。
  好久没见到的她的笑容依旧很可爱。这种类型就是所谓的「惹人怜爱」吧。我也高兴了起来,单手拿着红豆面包对她傻笑。
  「好啦,吃一块嘛。真的很好吃喔。」
  「那我吃一点好了。」
  我们很拘谨地交谈着。我为了让对话尽量不中断,找各种话题跟她聊,例如cosplay或下个月的文化祭,把我能想到的任何话题连珠炮似的不停说给她听。
  不过,后来话题终究是用完了。尴尬的沉默笼罩在我们两人之间,我和惠惠的视线都游移了起来。
  只能趁现在了。我问了我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
  「惠惠,你觉得社团不好玩了吗?」
  我觉得这个说法很坏心。
  其实我只要问她「为什么不参加社团活动了?」就好了。或许我心里有某个角落在生她的气吧。所以才会不自觉地逼问她。
  「不是……这样……我……」
  「那是为什么?」
  「学姐……学姐,对不起…………」
  惠惠的脸像是快哭出来似的扭成一团。我一看到她在眼里打转的泪水就后悔了。
  不对,不是这样。我并不是希望她跟我道歉。我也不想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
  我是个笨蛋。到底在做什么啊?任何人都肯定不喜欢被逼着说出不想说的事情。我这样子不就等于在欺负她吗?
  「我、我……」
  「别说了!你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
  「学姐?」
  「对不起,惠惠。我吓到你了,对不起。」
  我其实很不安。一想到我觉得待起来很自在的那个地方,或许对惠惠而言并非如此,就忍不住不安。
  不过,那只是我在耍任性而已。因为自己觉得很开心,所以对方也必须开心,这除了傲慢之外什么都不是。我连这种事情都没察觉到,不小心做出了像是在责备惠惠的举动。我明明是当学姐的人。真的是个笨蛋。
  「你还要再吃一点红豆面包吗?」
  「……好。那我再吃一点。」
  惠惠的小手很客气地撕下一片面包。她的手在发抖。即使如此,她还是为我着想而吃了面包,一想到这里,我的胸口就更加难受了。


  5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算到了下午,日照仍旧不断地增强。但我的心却像是与其呈反比似的如乌云罩顶般灰暗。
  无论我做什么事,脑中都会浮现惠惠那张快哭出来的脸,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因为罪恶感而想抱住自己的头。
  竟然用那种方式伤害别人的心,真是差劲透了。为什么我都已经活到高中二年级了,还是一直没搞清楚做什么事情会伤害到对方呢?
  惠惠在那之后是不是真的哭了呢?
  「吉村、吉村!」
  我感觉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吓了一跳,便抬起头。是岩迫同学。
  「我们该集合了。」
  「啊,嗯……」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啦。」
  我勉强挤出笑容站了起来,岩迫同学便好像很担心地看着我的脸。我没办法一直看他的脸,只好移开视线,假装寻找得分板。
  「你知道红组现在得了几分吗?」
  「我们现在排名第二喔。」
  「那两人三脚比赛要好好努力才行呢。」
  我傻笑着蒙混过去,觉得岩迫同学似乎一直紧盯着我看。但温柔的他还是如往常一样顺着我的话聊下去。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被带到起跑线附近的我们用布条把彼此的脚绑在一起。
  专心,我要专心。把眼睛遮住,只思考比赛的事情。但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却是学妹感觉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脸。
  哨音响起了,第一棒一开始跑,就激起了群众的欢呼声。我感觉到周遭传来彷佛足以震动空气的热气。但是……
  ……啊,还是不行。我完全无法专心。我脑子里正在想其他事情。
  笨蛋,我必须专心才行。这样会给岩迫同学添麻烦。但是惠惠刚才快哭了。
  「下一个就是我们喽,吉村。」
  现在就好。至少现在必须集中精神。要失落沮丧等结束后再说。
  但是,但是……
  「里穗穗!」
  「岩迫,拜托你了!」
  同班同学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不会吧,已经轮到我们了?
  这时,慌张的我感觉到有人把我的肩膀搂了过去。我往旁边抬头一看,只见岩迫同学以很可靠的表情对我点点头。
  「照着练习时的感觉去跑吧。」
  「嗯、嗯。」
  从内侧开始。没问题,岩迫同学会帮我设定好步调。我只要配合他就好。我们都练习那么久了,只要冷静下来就不会跌倒。
  我们开始跑之后,我听到某处传来了小北的加油声。总觉得好像也听到了五味或真里他们的声音。女生的声音好惊人,全都是在替岩迫同学加油的吧。
  啊,是惠惠。
  「呜哇!」
  一切都来得很突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头环顾四周,看到了位于加油区的学生们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明白情况后,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好痛……吉村,你没事吧?」
  我跌倒了。
  在情急之下撑住身体的左手好痛。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到底在干嘛啊?竟然因为精神涣散而跌倒。竟然给岩迫同学添麻烦。
  我必须赶快站起来。快点。但是我的脚在发抖,不听使唤。怎么办?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笨?我听到周围传来失望的声音。怎么办?我必须站起来,但是……
  「加油啊,里穗学姐!」
  这时,我听到了惠惠的声音。
  她在替我加油。明明我们不同组、明明她很不擅长大声喊叫。
  明明我刚才深深地伤了她。
  「……对不起!我们继续跑吧!」
  我要转换情绪,好好努力。
  我想要回应那孩子的声援。因为,心想着这件事,我站了起来,但等着我的却是残酷的现实。
  「布条断掉了……」
  「咦!」
  混蛋!为什么这么不会看场合呢,臭布条!我想在这里让学妹看见我帅气的一面啊!你也未免太脆弱了吧!
  「啊,那用头上绑的代替——」
  我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飘起来?
  「吉村,抱歉了!」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女生的哀嚎声。
  那一天,我第一次被人公主抱,在哀嚎和声援中飞驰着。下一棒的跑者哑口无言的脸让我印象深刻。

  ☆

  「吉村,你别那么沮丧嘛。当时的气氛不是很热烈吗……除了一部分女生以外。」
  甲斐同学的话完全没有安慰到我。
  我不认识的女学生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从我眼前走过。「你看,那就是刚才的……」听到她们说的这句话,我顿时想把耳朵塞住。
  如果明天我的室内鞋被放了图钉该怎么办?虽然人家说谣言只会传七十五天,但两个半月其实挺长的耶。
  事后岩迫同学跟我道歉了好几次,但本来就是最一开始跌倒的我的错,所以我并不气他。不过,我还是觉得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至少也用背的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没有因此失去比赛资格。这件事最后交由学生会长来定夺,但他好像说「听起来满赞的啊」,让我们过关了。幸好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最后,红组由香坂和幸子社长这组奇迹似的追上进度,漂亮地从最后一名逆转赢得了第一名。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还挺相配的嘛。」
  「吵死了,甲斐。」
  因为他乖乖闭嘴了,我便呆呆地观看着比赛的情况。
  现在正在进行的比赛是借物赛跑。借物项目里好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害参赛者们慌张地东奔西跑。
  其中有一名男学生正在和鳄渊老师互相拉扯。他拿到的纸条大概写着要他去借老师的眼镜吧。
  我第一次看到鳄渊老师露出那么拼命的表情。看周遭的老师笑着旁观的样子,可以想像鳄渊老师平常的为人。
  「找到了~!」
  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便移开了视线,结果看到气喘吁吁的五味站在我面前。
  「里穗学姐,请你跟我来一下!」
  「啊?为什么?」
  「因为我要借的东西就是学姐!绑着两条辫子、戴眼镜的女生!」
  「真的假的!除了我之外没别人了呢。」
  延续自国中的惰性让我一直维持这个发型,但没想到竟然会有能帮上谁的忙的一天。
  「好了,快一点!现在跟我走就确定得第一了!」
  「不过啊,你不是蓝组的吗?」
  如果我跟他走,就等于在送盐给敌人吧?我最喜欢谦信大人了,在游戏里还好几次用他无双喔。不过,要是在这时帮助五味,就会让蓝组跃升第一对吧?
  「放弃吧,去找其他人。」
  「里穗学姐好坏!你觉得学弟不可爱吗!」
  「我今天遇到太多事情,现在没有心情体贴他人。啊,喂!从那边到这边都是红组的领域,别组的不准进来。」
  周遭开始好奇地盯着跨过白线跑进加油区的五味看了。这时,我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阿迫学长都办得到了,没道理我办不到!所以,冠军就由我们拿下啦。」
  「喂!快住手……拜托你住手,五味学弟!」
  就算我拼命恳求也没有用。
  于是,我在这天第二次被人用公主抱的方式抱到了终点。

  ☆

  闭幕典礼开始了。红组很可惜地没得到冠军。
  『呃~今年的运动会展现了近年难得一见的热烈气氛,连我这个学生会长也……』
  学生会长的闭幕致词有一半都被我当成噪音随便听过去了。虽然不时会传来笑声,但现在的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甲斐同学,如果我被霸凌,你还愿意跟我当朋友吗?」
  「你太夸张了啦。过于在意的话反而会显得很奇怪喔。」
  是这样吗?我的昵称会不会从今天开始就变成臭婊子啊?
  因为不只是岩迫同学,五味也很受欢迎啊。就算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还是很担心会不会有人觉得我被两个人公主抱之后就得意忘形了。
  『MVP是三年二班的幸子!』
  「啊,是社长。」
  我们漫研社的社长在拍手及欢呼声中爬上了升旗典礼台。因为高兴和不好意思而面露羞怯的社长可爱到连身为女生的我也看得入迷。
  『恭喜你连续三年都拿到MVP!还有,和我交往吧!』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学生会长好像被社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于是,今年的运动会就在会长与我的眼泪中落幕了。


  6 对不起,已经停不下来了

  我爬上通往车站月台的楼梯后,看到了正在等待电车的长长人龙。因为星期一是假日,在连假第一天的星期六外出的人好像满多的。我搭上比平常还拥挤的特快车,摇摇晃晃地坐了二十分钟后,抵达了最靠近我经常来玩的商业区的车站。
  我穿过剪票口往右转,映入眼帘的就是百货公司气派的入□。在入口旁有座很大的时钟,如果要跟人约地方见面的话,这里很好找人。
  但因为大时钟附近已经挤满人,我只好转而靠在百货公司入口附近的墙壁上等待。我打了个呵欠。因为我昨天熬夜了。
  客人络绎不绝地进出百货公司敞开的大门。大概是有促销活动吧,一群吵闹不休的大婶从我面前走过,踏进了百货公司。随后我又目送了推着婴儿车的女性、成双成对的情侣等来来往往的人离去。
  突然间,我闻到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甜味。一名拿着蛋糕盒的小女生被母亲牵着走过我面前。那味道刺激我的食欲,使我的胃缩了一下。
  百货公司前面的大时钟「咚——」地响了一下。时间是早上十一点半。
  每个小时都会展露花俏机关的大时钟周遭已经塞满了跟别人约好碰面的人们。现在就有一对看起来像情侣的男女一边说着「等很久了吗~?」「没有啦~」的对话一边离开大时钟旁。
  就在我往前踏出一步,打算去坐空出来的位子的瞬间,有个人从旁边轻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里穗美眉,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啦~」
  我是用念经般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喔。
  站在我眼前的是笑容满面的神谷,不对,是表情有点惊讶的神谷。
  「咦?你不生气吗?」
  「你明知道我会生气,却还是迟到了三十分钟吗?」
  「我正打算出门的时候发现家里的钥匙不见了嘛。」
  「神谷哥,你在掰这种理由的时候好像很有创意呢。」
  「啊,你全部都想听吗?那我们下次再来约会吧!」
  距离我们很近的一位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生好像听见了神谷那毫无反省之意的发言,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她的表情像在说「喂,这家伙是认真的吗?」,他是认真的喔。
  「我并没有生气,所以我不想听。而且我真的没有等很久。」
  「但是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耶?」
  「我是十一点二十分到这里的。」
  「里穗美眉,我们是约十一点集合对吧?你迟到了二十分钟喔。」
  「你没资格说我!」
  其实真正的集合时间是十一点半。是我想说反正他会迟到,所以才跟他约十一点。能想出这个战术的我真是太聪明了。
  「啊,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神谷哥,你把你的时钟调快三十分钟不就好了吗?」
  「喔,真是个好主意。虽然我不会照做。」
  做啦,拜托你做啦。神谷只要把时钟的指针调快半圈,他身边的人的压力大概就会减轻一半吧。
  神谷一边说「你很没精神耶~」,一边用手指戳了戳失落沮丧的我的脸颊。我要不要咬下去呢?我的脑中瞬间闪过这凶暴的念头,但……
  「谢谢你今天找我出来。」
  看到神谷高兴的脸后,我并未付诸实行。

  ☆

  我和神谷离开百货公司,两人并肩走在地下街,不时停下来确认指示牌。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们就会迷路。我们在以熟悉这里的人都会迷路而闻名的地下街持续挺进,然后爬上狭窄的阶梯,来到了地面上。跟我用地图确认过的结果一样,旁边就有一间便利商店。
  「里穗美眉,你想吃什么?」
  「拉面。」
  「咦~改吃更有女人味的东西啦。」
  「汤汁里面好像混有女人味喔。所以我要吃拉面。」
  我看到了我事先查好的店家。外面有大约五个人在排队,但应该不用等很久就能进去吧。我观察了一下店内,客人几乎都是男性。店里只有柜台前的座位,那些男性几乎快碰到彼此肩膀似的挤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吸着面条。
  「里穗美眉,你经常一个人踏进这种店吗?」
  「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店喔。」
  我每次经过都对这间店很感兴趣,但店里的气氛让我很难一个人踏进去,所以一直在想如果找小北一起的话就能钻过门帘走进去了。
  「因为我在想,神谷哥你是男人,应该比较容易走进去吧。」
  「所以你就利用了我?真是个坏女人呢。」
  「这里的炒饭也很好吃喔。我要点炒饭加拉面的套餐。」
  神谷的调侃一律无视。要是回应他的话,虽然吐嘈技能会提升,但这样一来角色类型就跟甲斐同学重复了。所以我之后也会继续左耳进右耳出的,请多指教。
  我们等不到十分钟就被带到座位上,而我和神谷都点了炒饭加拉面的套餐。
  「里穗美眉你坐这里。」
  神谷要求我坐在最里面的靠墙壁的座位上。或许是因为座位很窄,旁边又是陌生男人,才会细心地如此安排吧。他这种不着痕迹的温柔有时候会吓我一跳。
  我在这种四周充满了拉面香气和热气的情况下,从包包里拿出了一张纸。我把这张印有我熬夜上网搜集到的资料的纸递给神谷后,他一脸疑惑地接下了它。
  「这里面有十八岁的男高中生会想要的东西吗?」
  钱包、饰品、手套。我找了一些我想到的东西,但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是要送给翔太的?」
  我还来不及回答,就有两盘炒饭伴随着「您点的炒饭加拉面套餐的炒饭来喽!」的吆喝声「咚!咚!」地放在我眼前那张稍高的柜台桌上。我的注意就转向那边了。空腹的感觉正好在这时到达最高点。
  「什么嘛,原来今天不是出来约会的啊?」
  神谷用闹别扭的口气说着,拿起一盘炒饭给我。
  炒饭里放了许多切成块的叉烧肉,是这间店的特产。我马上拿起汤匙想开动,却有人抓住我的手,把湿毛巾塞进手里。
  「我知道你想快点开动,但先把手擦干净再说吧。」
  「喔、喔。神谷哥,你好像女生喔。」
  「这是常识。」
  也是喔。我不小心因为眼前的炒饭而饿到失去理智了。真丢脸。
  我仔细把手擦干净,正式朝炒饭进攻。不久,我听到神谷在旁边喊了声「好吃!」。带他到这间店来的我心情变得有些愉快。自己发现的店能让人高兴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紧接着送上来的拉面好像也很合神谷的胃口。我点的是酱油拉面,他的则是味噌。我们吃了一半之后就互相交换。
  「味噌也好好吃喔。」
  「酱油也不错耶。」
  我的女人味肯定因为这美味而提升了。
  我们吃完后就马上离开店家了。因为排队的人龙变得更长了,这也是种礼貌。
  顺便一提,我们在结帐时稍微争论了一下。因为我打算付清两人份的钱,神谷就抗议了。又不会怎么样,之前去美术馆的时候是他请我的啊。连泳装也是他出钱买给我的,区区一份炒饭加拉面套餐根本不够还吧。
  因为他一直吵着要付钱,我只好把两千圆放在收银台上,像是在说「不用找了」似的冲出了店家。比我晚出来的神谷则说了一句「多谢款待」然后把零钱拿给我。
  我们再次返回地下街,然后暂时停下脚步。我请神谷拿出刚才给他的纸,又问了一次。
  「所以,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好?」
  「啊~嗯~……好麻烦。」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虽然这上面没有,不过我觉得那个也不错喔。我不知道那个东西叫什么,反正就是挂在腰上铃啷响的链子。」
  「是腰链吧。」
  「我查了一下,还满多人戴的对吧。但我想说那种东西好像去工地就可以免费要到,就没有印在这上面了。」
  「那就只是一般的锁链而已吧。谁会想要啊。」
  神谷露出傻眼的表情,把纸折起来塞进口袋里,然后就牵起我的手开始往前走。
  「我知道一间不错的店,去那边看看吧。」
  「喔……」
  我低头看了看我们牵在一起的手,又抬头看了神谷。那种完全不观察我方反应的态度,让我觉得要是因此大声嚷嚷就输了。
  神谷就这样拉着我又往车站的方向走。逛地下街的人比刚才更多了,我的肩膀有时会不小心撞到别人的手臂。神谷便体贴地让我走在道路的外侧。
  「翔太的生日又不是最近,你却要送他东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哥?……嗯,要说有或许有吧,就是想感谢他之前帮我做的事情这样。」
  特别是暑假时发生的那件事。哥哥要是没赶来,我早就被揍扁了。虽然我后来已经跟他道谢好几次了,但还是想送个实体的东西给他。
  「不过,如果是翔太的话,送亲手做的东西他会比较高兴吧?像是甜点之类的。」
  「甜点啊……但我其实没那么擅长料理耶。」
  「但你不是负责做便当的吗?」
  「我只是把前天的晚餐放进去,也会使用冷冻食品喔。而且最近都是我们兄妹三个人轮流做饭,要说由我负责的话感觉怪怪的。」
  「兄妹三人轮流?咦?难道说翔太也会做菜吗?」
  「会啊。」
  神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我哥也是人,当然会做菜。别看他那样,其实手意外巧喔。当我这么告诉神谷后,他更惊讶了。
  「佐仓木高中不是也有烹饪课吗?」
  「有是有,但翔太什么也不做喔。他只会坐在椅子上摆架子。」
  据说那些我哥的跟班就会趁这段时间把料理做好,再把成品贡献给我哥。光是想像那画面就让我想笑。回家之后跟花菜讲这件事好了。
  「翔太就算了,我很想吃里穗美眉你亲手做的料理呢~」
  「我才不要。我又没有那么会做菜。」
  「简单的东西就行了啦。饼干之类的也可以啊。」
  「饼干更不行,我真的很不擅长做甜点啦。」
  我明明量好正确的份量,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次做成功。花菜则是量都随便抓,却可以做得很好。大概是感觉的问题吧。
  「我之前有发生过明明是要做杏仁豆腐,但做出来的却是木棉豆腐的奇妙事件。」
  「那也让人满想吃吃看的呢。」
  我才不要,而且做那个又好麻烦。去超市买一块木棉豆腐,再洒上砂糖就可以重现当时的味道喽。
  我们继续走了大约十分钟。我们要去的店位于车站里卖时装的大楼七楼。
  那是一间客群男女都有的杂货店,有许多感觉很有大人味的东西摆在时髦的架子上。
  「我觉得买平常会用的东西比较好。像笔之类的东西,虽然便宜货容易用完就丢,但品质好的就会随身带在身上对吧?」
  「原来如此。」
  我观察起放在柜子里的高级笔。价格是五千圆……一支笔五千圆。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如果对方能使用好几年的话,的确是挺让人高兴的。
  「还有,这个也不错吧?」
  神谷伸手拿起来的东西是个便当盒。外表是银色的,什么装饰也没有。不过感觉像是成熟男性会用的东西。
  「神谷哥,你中午也习惯吃便当吗?」
  「我?我都吃便利商店的东西。」
  「那就不适合了嘛。便当盒还是算了吧。」
  那还是选笔好了。五千圆……可以买五十支一百圆的笔。
  不,但我这次设定的预算是一万圆,五千的话才一半而已。这样算是买得很划算喔,里穗子。
  「等一下,里穗美眉。」
  「什么事?」
  「你说的不适合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来买翔太的礼物吗?」
  啊?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我会送我哥自己织的围巾。今天是来买神谷哥你的礼物的不是吗?」
  我刚才不是问你哪个比较好吗?
  我一这么说,神谷就僵住了好几秒,接着,他突然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转过身背对着我。
  「喂,神谷哥,买笔可以吧?我去结帐,你在这里等我喔。」
  这笔可是要五千圆,你要给我好好用一辈子啊。我每次见面都会检查你有没有乖乖带在身上的。如果你在打架的时候拿来当武器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我正打算呼叫店员来帮我打开柜子时……
  「里穗美眉,过来。」
  神谷却拉着我的手走到了店外。
  什么嘛,我都已经下定决心要买五千圆的笔了耶。
  「你要去哪里啊?是去厕所吗?我才不要陪你去厕所呢。」
  当我正在想他到底是多不能忍的时候,他却带我走过厕所,来到了位于同一层楼的露台。
  虽然面积不大,但位于七楼的时装大楼露台却种满了草木。我们走到位于角落的空长椅旁后,一直没说话的神谷就抓住我的双肩,硬是让我坐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在我旁边坐下,而是在我正前方蹲了下来。
  「是为了我?」
  「啊?」
  「你今天是为了我才出来的?」
  神谷由下往上看的眼神比平常还要认真。该怎么说呢,对了,感觉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点点头,神谷抓着我双肩的手瞬间收紧。随后就沿着我的手臂往下滑,紧紧握住我的双手。
  「根本是突袭嘛……」
  神谷像是被我打败似的露出苦笑,我一瞬间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快哭了。我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仰,结果他又彷佛很困扰地笑了起来。什么嘛,刚才是我看错了吗?
  「因为你说十八岁的男高中生,才会害我以为是翔太嘛。话讲得不清不楚的。」
  「我刚才就觉得我们的对话好像兜不起来,原来是你搞错了啊。」
  「一般来说都会搞错吧。我又没做什么要让你送礼给我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啊,你之前不是救了我吗?」
  我低头看了看神谷握着我的手,确认没有任何伤口后就松了口气。这时,我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是不是送你手指虎当礼物比较好啊?这样子你的拳头就不会受伤了吧?」
  「我才不要咧。你那是什么选择啊,太没品味了。」
  不过神谷还是露出有些高兴的表情并站了起来。他握着我的手在我身旁坐下后,跟我说了句「谢谢」。
  「我都还没有给你礼物耶。」
  「没关系,我已经收到了,这样就够了。」
  「你是指刚才的炒饭加拉面套餐吗?那种东西不叫礼物吧?」
  「不是啦。你不懂的话就算了。」
  竟然对在学校成绩优秀的我说「不懂就算了」,真是太侮辱人了。我明年就要考大学了耶,怎么可以把不懂的事情放着不管呢?
  「到底是什么啦,我很在意耶。还有,你要乖乖收下我的礼物喔。」
  「就跟你说不用了,笨蛋才会去买五千圆的笔。」
  「是你说买那个比较好的耶!」
  我们争论一阵子后,神谷屈服了。
  「这样吧,你也织一条围巾给我好了。」
  什么~很麻烦耶~
  我还有要送给哥哥的那条要织,这样子真的很费功夫。
  「织一条和织两条没什么差吧?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手工艺材料行吧。」
  神谷已经打算要去挑他喜欢的毛线了。还跟我说「你要一针一针地想着我织喔」。我想我织到一半就会在心里埋怨你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买好毛线后就去看电影吧。看完先一起吃个饭再回去。我会送你回家。」
  「买好毛线后我就要回家了。饭我会在家里吃。你不用送我了。」
  「要挑什么颜色好呢~」
  不行,他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我放弃地站了起来,以为我们会马上出发,但神谷却还待在原地不动。他感觉很宝贝地握住我的双手,轻轻地把我拉向他。
  「真的很谢谢你。」
  「神谷哥?」
  「还有,抱歉。我决定不再手下留情了。」
  神谷露齿而笑的单纯脸孔让我一瞬间看呆了。当我还傻傻地张着嘴时,那家伙就牵着我的手走了起来。
  我盯着心情很好的神谷的背影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沉稳的蓝色。嗯,就这个吧。


  7 鬼畜眼镜登场

  我在平常出门的时间走出家门,感觉到一阵暖烘烘的空气笼罩我的身体。在我通勤上学的路上有一间种植的牵牛花还开着的独栋房子。其隔壁的围墙上则有两只猫并排在一起晒着太阳。我一边侧眼看着它们,一边用手指揩去浮现鼻头的汗水。
  运动会结束后,接着到来的就是春日坂高中仅仅一周的换季期。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必须穿冬天制服上学了,但我抵达学校正门时,发现看到的学生几乎都是脱下西装外套走进校门。所以我也在玄关脱掉西装外套、换好鞋子,朝教室走去。
  在三楼的走廊上,有一些胶合板或油漆罐之类的东西搁在墙边。其中还摆放着高达天花板的巨大看板和让人联想到丛林的舞台布景。
  我没有时间沉浸在运动会的余韵里,因为再过两周就是春日坂高中的文化祭。大家都已经为了学校的这项大事而开始准备了。
  我穿过东西摆得乱七八糟的走廊,抵达二年六班的教室前,发现那里堆了一大叠尚未组装的纸箱,大概是昨天才搬来放的吧。
  「早啊,吉村。」
  从后方叫住我的是甲斐同学。我们两人一起走进教室时,已经有大概一半的学生到学校了。
  「你看到走廊上的看板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是三班的对吧?他们要做鬼屋呢。」
  似乎是美术社的人所描绘的完成度超高的看板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不只是看板,在鬼怪设计和演出效果上好像也下了不少工夫,总觉得当天应该会盛况空前。
  「负责扮鬼的人都在体育馆后面练习演技。我去倒垃圾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差点被吓死。」
  「他们真有干劲呢。」
  每个年级都必须在娱乐项目、演戏和咖啡厅这三个选项中选择两种。我们班是咖啡厅,打算提供简单的轻食和饮料。
  我放好书包,把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放进教室后的置物柜之后,披上我之前带来学校的针织外套回到了座位,甲斐同学则在这时一边拿出课本一边对我说道:
  「你们漫研社今年也会展示作品吧?」
  「嗯,而且还会出社刊。」
  社刊里会先介绍漫研社,然后再刊登社员的作品。例如我负责漫画、小北负责小说、社长则是cosplay照片这样,真要说的话算是一本内容很杂的同人志。
  「不过啊,我们一直找不到最重要的指导老师呢。」
  「还没找到?文化祭马上就要到了喔。」
  「每个老师都说很忙,不肯当啊。」
  「听起来只是不想当而已耶。」
  没错。嘴巴上说什么工作很忙,却还有办法去联谊。老师,你们还是别在桌上的行事历写下私人行程会比较好喔。
  「明明没有比当漫研社的顾问还要轻松的工作了耶。」
  我们和运动社团不同,不用远征参赛或集训,也不需要指导什么。要做的事情大概就只有每个月到社办露脸几次,或是确认拨经费下来时的收据而已。
  「哎呀,老师也是人啊,当然不想增加多余的工作嘛。」
  不准说什么「多余」!这是默默守护孩子成长的伟大工作耶。
  没参加社团的甲斐同学或许不会懂,但缺乏指导老师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距离文化祭还剩下两周。作品几乎都已经收齐了,却因为没有指导老师的关系,陷入借不到展示教室的困境。
  现在的情况就是,没有指导老师的许可章,连展示空间都借不到。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无法参加文化祭展览,而在漫研社创社以来的历史上留下污点吧。
  当我还在烦恼该怎么办时,去晨练的运动社团成员们回来了。我正在跟位于其中的岩迫同学互相打招呼时,预备钟的铃声响了。
  第一节的数学课会先考个小考。上星期上课时鳄渊老师明明有说过,但岩迫同学好像忘了,绝望地趴在桌子上。
  从前面传过来的小张考卷上印了十个题目。老师一宣布开始作答,大家就同时写起了题目。我听到隔壁传来「啊——」或「唔——」的痛苦呻吟。岩迫同学,你很吵耶!
  「可以麻烦你们安静解题吗?」
  不只是岩迫同学,连我都吓了一跳,不小心用力过度折断了笔芯。
  等到老师经过后,我才放心地吐出积在胸口的空气。别突然发难好不好。
  我正在写最后一题时,十分钟小考的时间到了。老实说,我觉得十分钟要写十题太困难了。我和坐隔壁的岩迫同学交换考卷对答案,发现他连一题都没解出来。
  总觉得反而是我不好意思了起来,我怀着这种心情,在考卷右上角的分数栏写下了「0」。
  「我就知道~」
  岩迫同学看到我还给他的考卷后,叹着气沮丧地垂下头。虽然我一点错也没有,但真的很抱歉。
  「不过,这一题好可惜喔。如果最后没有计算错的话就答对了。」
  「哪一题?……啊,真的耶。」
  「我发现啊,鳄渊老师在小考时出的题目,也会出现在期中考的考卷里喔。」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的反应太激动了,岩迫同学。
  不过,其实也只有两三题会重复啦。但假设一题三分的话,全答对所拿到的分数也很可观喔。
  「你之前写的小考考卷都有留着吗?」
  「我全丢了!」
  我早就有这种预感了……你真的是个不会让人预测落空的孩子呢。
  「安静,我们要继续上课了。请同学们打开课本第九十八页。」
  小考刚结束的吵闹声瞬间消失了。鳄渊老师沉稳的声音在安静无比的教室里听起来相当清晰。
  这种如恐怖政治般的上课情景就不能改善一下吗?我觉得很可惜地看了一眼不容许任何姑息的老师的白皙侧脸。

  ☆

  「小北,你知道伪造印章会被判几年徒刑吗?」
  我把画图时突然想到的念头直接说了出来。
  正在社办桌前整理稿子的小北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未成年,又是初犯,应该不会吃牢饭吧。」
  「原来如此。」
  「但有可能会被停学。」
  「原来如此……」
  犯罪果然还是不好。不过,只要别穿帮……不不不,不行。
  当我正在和犯罪的诱惑奋斗时,有人把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到了我面前。
  「里穗学姐,请用。虽然它不是猪排饭。」
  可以不要说这种好像我已经犯罪了的话好吗,真里?还有,就算我犯罪也不用坐牢。我道了声谢,拿起杯子放到嘴边。文化祭要用的插画不能弄脏,所以我就先把它推到桌子角落去。
  「一直找不到指导老师耶~」
  坐在椅子上的真里如此抱怨。小北停下整理稿子的手,把它装进透明资料夹,放在附近的架子上。她拿起杯子,朝里面吹几下后喝了一口,结果好像太烫了,她不高兴地噘起嘴。
  「指导老师真的是那么麻烦的工作吗?」
  我们已经询问过好几名老师是否有意愿担任指导老师了,但所有人都是一听到就开始目光游移。而在那一瞬间就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是在思考该怎么拒绝我们了。
  「我记得藤森老师是退休才离开的吧。我好喜欢那位老师喔。」
  真里很不舍地喃喃自语着,从放在附近的历代社刊里拿起了一本。
  「这是十年前的社刊对吧?指导老师那一栏写着藤森耶。」
  「因为老师在这间学校待很久了嘛。他说他在来这间学校任教的那一年就开始担任漫研社的指导老师了。」
  因为前一任指导老师默默守护漫研社长达十年,我们当然会想找个能期待的老师接任,但实情却是连有意愿的老师都找不到。
  藤森老师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社办,默默看着大声吵闹的我们。他有时候会带点心过来,有时候则笑咪咪地吃着我们在社办做的松饼或什锦烧。
  「如果下一任指导老师禁止我们使用瓦斯炉该怎么办?」
  「那还用说,当然是立刻解任啊。」
  「只要拿到展示教室的许可章,我们就用不到他了。再找下一个就好。」
  在讨论漫画的时候,放在社办的瓦斯炉是不可或缺的。这间社办原本是生物化学准备室,照理来说在新校舍盖好后应该就没人使用了。但它却在两年前成为了漫研社的社办。
  听说以前的社办是在组合屋里,位于游泳池旁边。后来组合屋被拆掉,盖了新的社团活动大楼。但搬进去的全都是运动社团,文艺社团才因此移转到旧校舍的空教室。
  这间准备室原本储放的用品几乎都还留着,连瓦斯炉也被保留下来。据说当时还是一年级的社长他们试着转动瓦斯炉开关,结果非常成功地点着了。而社长是如此形容当时的感动的……我感受到了和人类祖先第一次学会起火方法时一样的冲击。
  虽然我没办法确认是否真的一样,但多亏了瓦斯炉,我在天气寒冷的时候也能喝到温热的茶,所以还是得感谢那些决定保留它的老师们才行。
  「不过,在找到指导老师之前,这种担心都是多余的就是了。」
  「果然还是只能伪造印章了吗……里穗学姐,请你为了漫研社黑掉吧。」
  「喂!」
  这个学妹还是一样有够失礼。如果惠惠能分一半礼貌和她交换的话就刚刚好了。
  ——惠惠。我回想起从运动会之后就没说过话的学妹,为了掩饰脸上的僵硬表情而转头面向了窗户。
  加油啊,里穗学姐!
  她替跌倒的我加油的声音已经在我脑中重播几次了呢?我很想告诉惠惠,我是因为她才能继续比赛的。而我之所以无法亲口传达给她,终究还是因为害怕。那天因为追问惠惠而害她哭出来,让我变得很胆小。
  「啊,有简讯。」
  「我也有。」
  我的手机也比两人晚一些震动了起来。当我正觉得三人几乎同时收到简讯实在很巧时,发现其实没什么,只是寄件人把简讯一起送出而已。
  传简讯来的人是幸子社长。看到她传来的简短文字,我们因为太过震惊,沉默了数秒。不久后,我们才像是要确认手机画面显示的文字并非幻觉似的开口把简讯念了出来。
  「我找到……」
  「指导老师了……」
  「(笑)。为什么是笑?」
  三人面面相觑。
  总之,我们先请小北当代表回了那封简讯。上面写着「你说的是真的吗?(疑惑)」。

  ☆

  根据幸子社长所言,她现在就跟新的指导老师一起待在文化祭要使用的展示教室里。她用电话直接叫我们马上过去,所以我们便离开社办,前往展示教室所在的旧校舍别栋。
  「这个指导老师动作好快喔。说不定值得期待喔。」
  「不用伪造印章真是太好了,学姐!」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伪造印章好吗!」
  我们要去的教室和社办一样都在二楼。我听到上面传来了管乐社的练习声音。去年和更早之前,漫研社都是在这里进行展示。
  「打扰了——」
  我们三人踏进门原本就敞开着的教室后,发现站在窗边的幸子社长,就马上跑了过去。
  「你真的找到指导老师了吗!」
  「什么?难道你们不相信我吗?」
  我觉得那个(笑)让可信度降低了许多。不过,既然社长这么说,那应该就是想表达高兴到笑出来的心情吧。她根本用错了。
  「老师一结束今天的课,就特地跑来我们班找我了喔。说他可以当指导老师。」
  「毛遂自荐吗?好棒喔!那么,指导老师在……」
  我还没说出「哪里」这两个字,眼角余光就不小心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人物。
  那个人站在讲台上,用感觉不到温度的眼神看着我们。
  「唔呃!鳄渊老师!」
  在我往后跳开的同时,老师走下了讲台。他一边用手指扶着眼镜的镜架,一边用冰冷的视线盯着我。
  「你的反应还真大呢。」
  「不,那个,因为没想到鳄渊老师会在这里,所以大概是高兴到有点想吐……」
  「这样啊?」
  天啊,好可怕。眼镜好可怕。因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反射而闪闪发光的镜片在这种时候看起来超吓人。
  「社长,新的指导老师难道就是……」
  「没错,是鰐渊老师喔。」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啊,社长。
  小北和真里一直很好奇地观察着鳄渊老师。因为她们虽然知道这位老师,但并不是他所教导的学生,所以没机会接触吧。你也只有现在才能说什么「他长得好帅喔」之类的话了,真里。
  「我是鰐渊忍。现在是漫画研究社的指导老师了。请多指教。」
  这个「请多指教」感觉好假。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的语尾有点上扬喔。本大爷大发慈悲来当漫研社的指导老师,你们这些低等平民可要心存感谢啊……我是这么意译的。
  「吉村同学,你那不满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会不满呢?只是太高兴了眉间皱起来而已。」
  「你老是扯这种一下子就会被拆穿的谎呢。」
  他对我冷笑了一声。真里,别在那里喊什么「是鬼畜眼镜」了!要是被当事人听到我可不管喔!
  不知道把温柔这两个字遗忘在何处的鳄渊老师竟自愿成为我们的指导老师,让人十分怀疑他的理由。说不定指导老师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有什么庞大企图才想潜入漫研社。
  当我还在妄想这些事的时候,一回过神来,却发现教室里只剩下我和鰐渊老师两个人。
  「鲁汶同学和北川同学去仓库拿展示板,木崎同学说要看牙医,就先回家了。」
  谢谢你这段彷佛在念桃太郎故事的开场白说明喔。
  那三个人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呢!
  「呃——那我要回社办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负责在这里等吗?」
  「……老实说,我现在觉得很不自在。」
  「哦,这次不说谎啦。」
  鳄渊老师一边调侃我,一边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因为他要求我也坐下,我只好不情愿地照办了。故意选择离他有点距离的位置是我的小小抵抗。
  「你知道旧校舍最近要被拆除了吗?」
  「咦?嗯,当然知道。」
  「很可惜对吧。我听说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建造的,真的很可惜。」
  没想到鰐渊老师会主动找话题,真令人意外。
  「明明国内应该已经没几栋木造的校舍了。」
  「但是我听说因为太老旧了所以很危险喔,也没有做耐震补强。」
  现在的新校舍也因为这种原因而重建过。用钢筋水泥建造的全新校舍是春日坂高中可以稍微炫耀一下的地方呢。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当然知道。真是的,你太不懂什么叫浪漫了。」
  老师你有资格讲这句话吗?那就请你用比较浪漫的方式上课啊。
  「我也很喜欢旧校舍啊。社办就在那里,而且楼梯啊走廊啊全都是木头做的,感觉很温暖呢。」
  「你不觉得玄关的圆窗也很棒吗?如果要重建的话,真希望内部装潢能够沿用目前的设计,但以成本来说大概是强人所难吧。」
  老师一边抚摸着老旧的桌子,一边浮现放弃似的笑容。放在这里的桌椅也已经用很久了,所以大概会随着旧校舍改建而销毁吧。
  「身为一个曾在这里就读的人,真的觉得很寂寞。」
  「老师是这间学校的毕业生吗?」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我惊讶地向前伸出上半身靠在桌子上,先生则轻轻地点头表示肯定。
  「那老师就是我们的学长了呢。」
  穿着制服西装外套的鰐渊老师吗……他以前一定很受欢迎吧……不,说不定他以前就是这种个性了。当时一定被女生敬而远之吧。
  「老师还留着以前的相簿吗?我想看看老师年轻时的样子。」
  「我现在还是很年轻喔。」
  「我想看的是老师还保有赤子之心的样子。」
  「你真的很容易说错话呢。」
  老师用食指轻敲了桌子一下。这时我总算明白自己玩火玩过头了。
  「我从以前就很想跟你说了……」
  鳄渊老师的眼镜镜片闪了一下,对我发动怒涛般的攻击……不,是说教攻势。像是老在数学考试时粗心犯错啦,或是把答案告诉坐在隔壁的岩迫同学啦,唠唠叨叨地不停数落我。我只要试图反驳,他的镜片就会闪一下,让我完全无法回嘴。
  小北和社长怎么还不快点回来呢?老师连小考都要计较的唠叨程度已经让我连一分钟都撑不下去了。
  「吉村同学,你已经露出一半白眼了,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有有我有在听。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喔。」
  你没这么说吗?因为被你骂太久,我的被害妄想好像过度膨胀了。
  我把白眼翻回来,把视线固定在鳄渊老师端正的脸上,然后像要把他看穿似的凝视了大约十秒。老师好像已经习惯被注视了,态度相当从容。
  「我也有事情要跟老师说。」
  「什么事?」
  「为什么您愿意担任漫研社的指导老师呢?」
  这其中绝对有蹊跷。
  因为啊,虽然从我嘴里说出来有点怪怪的,但漫研社——漫画研究社这种奇怪的团体,和眼前这位美艳的鳄渊数学老师到底有什么接点,我完全看不出来。
  「老师,我们是漫研社喔。不是歌研社喔。」
  「歌研社?」
  「就是歌剧研究社。」
  「我们有那种社团吗?」
  「没有。」
  老师瞬间露出了像在说「这家伙在说什么鬼啊?」的粗鲁表情。
  「我想说的意思是,我们不是那种优雅的社团。」
  「所以像我这样的老师当指导老师很奇怪?」
  「我只是单纯觉得疑惑而已。我们当然很欢迎老师啊。」
  我觉得后半句说得有点假,幸好鳄渊老师并未质疑我。不过,这是因为他感觉非常尴尬地移开视线,开始拒绝和我对话的关系。
  「老师?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喔。」
  「能麻烦你安静一下吗?我正在思考明天小考的题目。」
  「这不用急着现在想吧?为什么老师愿意担任我们的指导老师呢?请先回答这个题目好吗?」
  当我正死缠烂打地追问着突然改变态度的老师时,突然传来了教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走进来的人是一名穿着运动服的男老师与几名我不认识的学生。他们大概没想到会看见我们,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鳄渊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名穿着乍看之下很像体育老师的人,其实是教美术的高村老师。我的艺术科目选的是美术,所以每周都会上他的课一次。
  「我是以指导老师的身分来监督文化祭的准备情况的。」
  「鳄渊老师是指导老师?」
  高村老师的反应看起来像是觉得这是骗人的。我其实也还很难相信,但似乎是真的。
  「啊~这样很麻烦呢。我们是听说没有指导老师才会过来的。」
  「有什么问题吗?」
  鳄渊老师具有压迫感的态度使高村老师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我两位老师的课都上过,所以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绝对无法和平相处。一边是喜欢安静、很有效率地进行授课的鳄渊老师。另一边则是嗓门很大、虽然或许可以解释成是艺术家性格,但不时会高谈阔论起意义不明的话题的高村老师。如果不是在同一所学校任教,这两个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和对方打交道。
  两人之间的暗斗因为高村老师的发言而更加激烈了。
  「美术社要使用这间教室。」
  「啥?」
  惊愕地发出声音的人是我。鳄渊老师先是稍微瞪大双眼,接着就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但我听说这间教室每年都是给漫研社使用。」
  「也只有到去年为止吧?今年他们没有指导老师,所以就给我们用了。」
  「我刚才不是说我是指导老师吗?」
  「那你已经提出正式的申请书了吗?你应该还没有获得上面的许可吧?」
  既然鳄渊老师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高村老师确定鳄渊老师还不是正式的指导老师后,便像是获得胜利般得意地勾起嘴角。而在他身后的那些应该是美术社社员的学生们则对这紧张的气氛困惑不已。
  「既然如此,能请你们离开这里吗?」
  「我、我不要。」
  我不小心说出了这句话。高村老师的视线顿时锁定在我身上,我感觉到令人不快的汗水逐渐从我的额头冒出来。
  「你是叫吉村吗?你有上我的课吧?」
  「是的。」
  「现在是指导老师在讨论事情,你一个学生不要插嘴。」
  「但我是漫研社的社员,这件事和我有关系……我觉得、老师说的话、很恶劣。」我的视线逐渐偏移,最后落在教室后头的墙壁上。因为我忍受不了高村老师的瞪视。那可不是看学生时应有的眼神。
  「恶劣?我哪里恶劣了?」
  「……像是鳄渊老师还不算是指导老师,或是既然如此,就让你们使用教室之类的……」
  「吉村!你竟敢对老师……」
  「高村老师,我认为大声威吓学生并非教师应有的行为。」
  鰐渊老师说完这句话,就叫我继续往下说,于是我心想,既然事已至此,就干脆把心里的话全部发泄出来吧。
  「我也知道高村老师说的话并没有错。但是,老师的话是在轻视我们漫研社。还有,美术社已经借了一间比这里还大的展示教室不是吗?」
  「今年我们要展示大型作品,只有一间教室不够。还有,我们和你们漫研社什么的不一样,可是很认真地在看待绘画这件事。」
  真、真敢说啊。虽然我早就隐约感觉到了,但他刚才的话完全就是在看不起我们。
  我也是很认真的。很认真地在画漫画喔。
  我以反抗的视线看向老师,老师却回瞪我一眼,不屑地说道:
  「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不觉得喜欢漫画啊、动画之类的东西很丢脸吗?」
  一点都不丢脸。
  我原本想这么说,但我说不出口。
  我只能在拥有相同兴趣的人面前抬头挺胸地宣告自己是御宅族。除此之外的人听了只会感到厌恶,这点道理我还懂。我不想被轻视,也不想被嘲笑。所以我只是不公开谈论而已,我并不觉得这很丢脸。但是高村老师完全不明白。他一点也不明白我不想引人注目的心情,
  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怎么,不说话啦?你自己不也觉得很丢脸吗?」
  「你搞错了。」
  当我低头咬紧嘴唇时,却感觉到有个东西盖在我头上。原来是鳄渊老师不知不觉站到了我旁边。
  「无论是谁都有不想被人碰触、不想被人理会的部分。你是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穿着鞋踩进去,还到处乱踢乱踹呢?」
  鳄渊老师嘲讽的声音冷若冰霜,但放在我头上的手却温柔至极。
  高村老师本想反驳,却绷紧双颊僵在原处。从我的方向看不到鳄渊老师当时究竟摆着什么样的表情。
  「不要嘲笑别人的兴趣。」
  「鳄、鰐渊老师,我并没有……」
  「我的确还不是正式的指导老师,但我的心态已经跟指导老师一样了。所以我有保护社员的义务。高村老师,你刚才瞧不起这孩子对吧?我要求你就这件事向她道歉。」
  「你说……道歉?」
  「你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沉默吗?因为她不想再继续受伤,才会这样保护自己。我是在给予连这种事都不懂的你道歉的机会呢。」
  如果要我回答现在是谁支配了这间教室,我会理所当然地说是鰐渊老师。一开始气焰嚣张的高村老师被比下去,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信。
  高村老师的抵抗并未持续很久。随后,他就用很不清楚的声音向我道歉了。
  「很好。吉村同学也接受吗?」
  「咦?啊,嗯,我没有意见!」
  他真的让高村老师道歉了。我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向鰐渊老师的脸,但他的表情却跟平常上课时一样从容沉着。
  「那我们走吧。」
  「走?呃,老师?」
  我一头雾水又不知所措地听鳄渊老师的话站起来后,鰐渊老师就快步走出教室了。我来回看了看高村老师和教室的门,最后选择了门这一边。下次上美术课的时候我大概会觉得很不自在吧。
  鳄渊老师在走廊的转角处等我。我一追上他,他就轻轻地对我低下头。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好几步。
  「我的能力不足,害你们必须把那间展示教室让给美术社。真的很抱歉。」
  不,没这回事,没关系啦。虽然我拼命地想挤出这些话,却只能唔唔啊啊地发出不成句的声音,但在下个瞬间,老师就对我露出了令人发毛的微笑。
  「这件事哪能就这么算了。」
  这次我不是只有后退几步,而是退到不能再退,背部紧贴在后方的墙上。对年仅十七岁的高中女生来说,这幕情景实在太刺激了。
  鳄渊老师收起带有魔力的笑容后,便悠然地继续往前走了。
  像侍从一样跟在他后方的我,则因他而烦恼起一个非常困难的选择题,那就是不知道该担心漫研社的未来,还是该把这视为安宁的象征。

  ☆

  鳄渊老师成为指导老师三天后。漫研社的社员们聚集在放学后的新校舍的某一间教室前。
  站在社员们前方的鳄渊老师把亮晶晶的钥匙插入门锁,当教室的门伴随着轻响打开后,跳进我视野的是米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全新建筑的味道弥漫鼻腔,让我们「哇~」地发出惊呼。
  「好宽广喔!」
  高兴欢呼的学弟妹从后方推着我,我便踏进了教室。因为鞋子摩擦而发出尖锐声响的地板让我心中涌现难以言喻的感动。
  新校舍的教室还没有人使用过,连讲桌都没放。也没有半张桌子和椅子。我们马上可以把展示板搬进来准备。没错,就是文化祭的准备。
  「我们真的可以使用这里吗?」
  「那当然。」
  后背靠着墙壁的鳄渊老师满足地望着兴奋喧闹的社员们。
  我们今年不是在之前那间狭窄又很少人经过的教室,而是在新校舍展示漫研社的作品。以弱小的文艺社团来说,这是一项破格的待遇。
  在社长一声「所有人排好队」的命令下,社员们排成了一列横队。猜不到我们要做什么的老师惊讶地眨了眨眼。站在队伍最边边的社长把要说的话传了过来。等所有人都知道后,就用「预备——起!」的口号一起说道:
  「谢谢您来到漫研社,鳄渊老师!」


  8 吾等是字宙人

  某一天,当在社办吃完便当的我返回教室时,看见有具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二年六班的入□。
  「是阿森啊,怎么了?」
  「吉村。」
  是的,我是吉村,能请你稍微让让吗?
  我从他高大的身体旁穿过,回到座位后,把吃完的便当盒收进了书包里。就在这个时候,还待在门附近的阿森对我说道:
  「你有带现代国文的课本吗?」
  「嗯,有喔。」
  我应该是放在教室后的置物柜里。虽然学校说不能把课本放在学校,但根本没有学生会乖乖遵守这规定,老师也不会三不五时就检查。
  「我找到了,给你。」
  「谢谢。」
  阿森一脸如释重负地接过了课本。虽然看起来感觉做事很一板一眼,但他实际上好像是个经常忘记带课本的迷糊蛋。
  「你们什么时候变这么熟的啊?」
  原本一直默默看着我们互动的岩迫同学开口说道。
  我和阿森同时看向对方的脸,然后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呃,这有点难解释……对吧?」
  「有点难解释……嗯,是啊……」
  「什么意思啊,快告诉我啦。」
  我怎么可能跟他说我们两个一起进过警察局啊。
  而且,之前我顶着脸上的淤青来学校的时候,岩迫同学非常地担心我。所以我哪能告诉他实情呢。
  「呃~就是那个啦,那个!」
  「是那个没错。」
  「哪个啊?你们两个是怎样,难道是不能跟我说的事情吗?」
  就算你噘嘴我也不会说!
  我是不会被你可爱的举动哄骗住的。虽然我微微……不,是严重地头昏目眩了一下。幸好上课前五分钟的预备铃在这时响了。
  「阿森,午休马上就要结束喽。」
  「对呢。那我之后再拿来还你。」
  阿森敏捷地转动他高大的身体,离开了我们教室。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事情没那么简单。总觉得岩迫同学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算了。」
  岩迫同学猛然把脸背对我,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怎么啦怎么啦,这样不就显得好像是我的错吗?但是我又不能跟他说实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岩、岩迫同学?真的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啦。」
  这下麻烦了。早知道我一开始就不要态度很奇怪地含糊其词,只要说「我们是在路上转角撞到才认识的」就好。不,这样行不通,太敷衍了。
  「我不是跟你说算了吗!」
  他、他在生气……!
  或许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会比较好。顺其自然地等待他气消好了。
  我面对座位正面坐好,一边注意隔壁动静一边准备下一堂课。我拿出课本并悄悄地偷看他的情况。但我们的视线一次都没有交会,上课钟就这么响了。
  这时我的想法还很乐观。依照岩迫同学的个性,应该马上就会找我说话了吧。
  但是,就算那天的课全部结束了,他的气也还是没有消。

  ☆

  第六堂课结束后,我正打算回家,但坐在后方的甲斐同学却拉住了我。而且一开口就这么问:
  「你和岩迫发生什么事了?」
  「啊……果然看得出来吗?」
  「当然看得出来啊。岩迫心情有够糟的。怎么了,你们吵架啦?」
  「我觉得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啦……大概。」
  已经没有人的隔壁座位。岩迫同学刚才不发一语地去参加社团活动了。平常他总是会跟我说些什么的,但今天一上完课,他就马上拿起装网球拍的袋子走出教室了。
  休息时间我们当然也没有交谈。但最让我惊讶的还是第六节数学课时的情况。
  不擅长数学的岩迫同学总是会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而我之前每次都会偷偷告诉他怎么解,但今天他却很冷淡地说「不用了」,拒绝了我。
  这带给我的打击出乎意料的大。虽然原因之一是岩迫同学当时的声音非常冷淡,但我莫名地有种他好像突然远去的感觉,不禁心想「像我这样的人不该跟他说话」,然后被这样想的自己搞得更沮丧失落。
  「我一直在后面观察,感觉好像只有岩迫一个人在生气。你们午休时发生什么事了?」
  「唔——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说吧说吧,我来陪你想办法。」
  甲斐同学看起来好可靠!真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要突然擦起眼镜的镜片啊?」
  「不,呃,什么事也没有。」
  我只是稍微搞笑了一下而已啦,甲斐同学。并不是真的在怀疑自己是因为镜片脏了才会觉得你看起来很可靠喔。
  我把擦干净的眼镜戴回去,跟甲斐同学说了午休时发生的那短短五分钟的小事件。
  「既然如此,简单来说,就是岩迫他在怀疑你跟那个叫雨宫的人的关系。」
  「总觉得不太对耶。我认为岩迫同学是觉得自己好像跟我们不是同一国的才生气。」
  「还同一国咧,又不是小学生。听好了,岩迫同学是……」
  这时,教室的门突然打开,截断了甲斐同学的话。我们两个同时往门看去,发现阿森站在那里。
  「我来还课本了。」
  然后给了我糖果,说是谢礼。因为他给我两颗,我就先把一颗放进嘴里,然后飞快地瞥了甲斐同学一眼,再把剩下的那一颗收进口袋。
  「喂,照理来说应该会分给我才对吧?」
  「可是这个超好吃的耶!」
  「我可以再给你一个。」
  阿森真有大人样。
  之后我们稍微聊一下,他就去参加社团了。
  「那就是雨宫吗?长得真帅气啊。」
  「他是篮球社的先发球员喔。」
  「篮球社今年不是打进了全国大赛吗?好厉害啊~」
  「喂,我们下次一起去看他们练习吧。就当作是谢谢他送我们糖果,两个人去帮阿森加油!」
  「这点子不错耶。那我们现在就去……不对——」
  他不输给搞笑艺人的自我吐嘈让我深深佩服。
  刚才那段无论是长度还是时间点都非常完美。甲斐同学,你有天分啊。接下来就是选择要进哪间经纪公司了,这时该脚踏实地地选择吉本或松竹吗?不,太田制作也很难割舍啊。喂,甲斐同学,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对原本在思考这种事的我说教了起来。
  「你就是这样子才会惹岩迫生气啦!」
  「什么意思啊,我完全听不懂耶。这样子是哪样啊?」
  「算了。好,我们别去篮球社了,改去网球社吧。」
  甲斐同学站了起来,拿起他和我的书包走出了教室。我便急急忙忙地跟在他的后头。
  「你要去那边干嘛?」
  「去解开误会啊。」
  「误会?」
  「吉村你什么都不用再思考了。听好喽,你待会儿要说,你跟雨宫同学只是一般朋友,请岩迫不要误会喔。」
  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那是什么意思啊?这样听起来,简直就像在说岩迫同学喜欢我嘛。」

  我觉得甲斐同学应该盯着我的脸看了整整十秒吧。因为他实在是盯得太专注了,害我也不认输地盯了回去。最后先撇开视线的人是甲斐同学。我赢了。
  「……吉村,我觉得你的态度可以再更自满一点。」
  「甲斐同学,你是宇宙人吗?」
  「啥?」
  「我从刚才就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
  「就我看来,你才比较像是宇宙人咧。」
  「那我们两个都是宇宙人呢。」
  「……或许如此吧。」
  甲斐同学露出十分疲惫的表情,把书包还给了我。然后我们两个人缓缓地继续往前走。当我们走到室内鞋柜前,正在换鞋子时,甲斐同学像是在泄漏什么秘密似的小声对我说:
  「我啊,不是坐在最后面的位子吗?所以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喔。」
  「嗯。」
  「我很清楚谁在上课的时候看着谁。」
  「嗯。」
  「有个人上课的时候一直在看你喔。」
  「咦?真的假的,超可怕的耶!」
  不知道为什么,甲斐同学听到我的回答后,脸上就露出了好像难以忍受的神色。那简直就像是在煮干泡面时要把热水倒掉却倒失败的苦闷表情。真希望他可以不要看着别人的脸露出这种表情。
  「……我要回去了。明天见。」
  「你不是要去网球社看看吗?」
  「总觉得事情会变怎样都无所谓了。因为你完全听不懂,而且岩迫大概也没有自觉吧。那只有我一个人认真得要命的话,不就跟笨蛋一样吗?」
  甲斐同学说完这句话后就真的回去了。
  我一边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一边在心里想着:为什么我周遭的男生都是那么任性随便的家伙呢?自己下完结论之后就跑回去了,到头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就算我试着回想至今交谈的内容,也完全无法理解,所以我决定放弃回家。问题来了,我该怎么跟岩迫同学和好呢?


  9 和好的处方药

  虽然在二次元的世界经常可以看见气氛尴尬到角色按着胃的场景,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夸张表现。
  但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这种不小心和岩迫同学吵架,但我们又坐在彼此隔壁的尴尬情况,竟然真的让我现在觉得胃很不舒服。
  不过,这应该是我一大早就吞了两片烤土司害的吧。
  「吉村,你的脸色很难看喔。」
  「是吗?」
  我把讲义往后传时,甲斐同学十分担心我。
  现在是第二节课。我觉得第一节就上体育课也是我不舒服的原因。而且我昨天没什么睡,因此有一点贫血的感觉。
  我把课本放下,低头趴在桌上。老师讲课的声音完全无法进入我脑子里。历史老师会假装没看到学生在睡觉,所以很令人放心。
  我闭上眼睛,思考着该如何和坐在我旁边的男生和好。
  若无其事地找他说话如何?应该只会被当成神经大条的人。
  把我跟阿森的事情老实告诉他?……这会牵扯到阿森家里的事情,不行。我觉得这种事情好像不应该随便告诉别人。
  让时间来解决这件事?……感觉连我们的友情也会随着时间而消逝。
  最后,我根本想不到好办法。
  「吉村,下课喽。」
  「已经下课了?好快啊。」
  「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耶。」
  听到甲斐同学这么说,我缓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这么做并不能明白什么,但我觉得自己的体温好像比平常低。
  「下一堂课是什么?」
  「要在化学实验室做实验。我会帮你跟老师说一声,你还是去保健室比较好喔。」
  「……好。」
  我想起做实验的分组,决定下一堂课缺席。虽然觉得这样子永远也无法和岩迫同学和好,但想到可以不用和他面对面一起上课,还是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

  我其实已经造访过保健室好几次了。
  虽然原因多半跟体育课有关,但我生理期的时候会痛到连一般的课都没办法上,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我就会过来住进这里的床。
  「吉村同学,你今天是怎么了?」
  「吃太多、睡眠不足、贫血和跟朋友吵架所造成的精神上的疲劳。」
  「全都没办法用药治疗呢。你就在床上好好休息吧。」
  我在保健老师筱原的微笑引导下躺到了最角落的床上。保健室的床虽然很硬很难睡,但这种时候就别挑剔了。
  「老师,有没有能和朋友和好的药啊?」
  「哎呀,真令人意外。吉村同学也会跟人吵架啊?」
  「我是没有要吵啦,但对方好像觉得被排挤,就生气了。」
  筱原老师一边整理着某种文件,一边听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十分安心。
  「我以为我们马上就能和好。我一直期待他会不会跟平常一样来跟我说话。但情况却不是如此。」
  「因为一个人会想要成为谁心目中的第一顺位是很正常的嘛。会觉得没办法轻易原谅对方也是在所难免喔。」
  「第一顺位吗……」
  我觉得那样会很累耶。我从来没像那样希望对方能强烈地想着自己过。我认为朋友没有分什么先后顺序,难道这是错的吗?
  「吉村同学,你是那种不会主动跟人吵架的人对吧?」
  「咦?啊,嗯,应该是吧。」
  「与其吵架,不如接受对方的意见,息事宁人?」
  「是的。」
  「不过啊,有些对象没办法这样子蒙混过去喔。现在跟你闹得不愉快的人就是这样吧。」
  老师微微转过头看我,轻笑了一下。
  我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跟朋友吵过架。虽然难免会被对方惹毛或是遇到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我并不会特地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所以根本吵不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么做真的是对的吗?会不会有问题的其实是怕麻烦的我呢?
  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一直用敷衍的态度对待人,这次才会遭到报应。
  「老师,我该怎么做才能和好呢?」
  「你和对方说过话了吗?」
  「还没。」
  「那就先由你去告诉对方你有多重视他吧。对方应该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吧?吉村同学你必须主动告诉对方事情并非如此。你或许会不安,但只要抱持着想和好的心情去做就不会有问题的。」
  我看着筱原老师温柔眯起的双眼,微微点了点头。我从刚才躺在床上后就一直觉得很困,好像快撑不住了。
  等睡醒之后就去跟岩迫同学道歉吧。然后告诉他,他是我很重视的朋友。


  10 于是我关上了盖子

  「吉村同学、吉村同学。」
  「再五分钟…………不,再五分三十秒……」
  「不要说这种像在喊拍卖的话,马上就要午休喽。」
  「什么!」
  我吓得抬起身子,看向时钟,距离午休时间只剩十分。
  大概是睡眠不足的关系吧,我好像睡得非常熟。不只是第三堂课,连第四堂课都跷掉了。
  「我原本是想更早叫你起床,但你看起来睡得很舒服……」
  「对、对不起。」
  但我的脑袋因此彻底清醒,坏心情也完全消失了。
  我下床穿上鞋子,低头向筱原老师道谢。
  「谢谢老师愿意陪我谈谈。」
  「你太客气了,聆听学生的烦恼也是我的职责啊。」
  「总觉得老师跟妈妈一样,什么话都可以跟老师说呢。」
  「自从我从事这份工作后,就经常有人这么跟我说呢。但我明明才三十几岁。」
  我再次朝发着牢騒的老师低头道谢,然后离开了保健室。
  因为还没下课,走廊空无一人。我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检查简讯,发现班上有好几个人传了关心的简讯来。其中虽然没有岩迫同学的,但因为我之后会想办法和他和好,就告诉自己不可以太失望。
  我一边回覆简讯一边走向学校餐厅。今天我睡过头了,所以没有做便当。也因此被我哥瞪,也被我妹抗议。这些家伙真的只会想到自己耶!
  「哎呀,你好早啊。」
  学校餐厅的大婶虽然有些惊讶,但好像已经习惯会有学生在上课时间过来了。我买了午餐和我最喜欢的牛奶布丁。
  我走出学校餐厅的时候,第四节课结束的钟声响起了。当我正走在一下子变得吵闹的走廊上时,看到前方出现了鳄渊老师的身影。我的眼神一和他对上,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第四堂课不在教室喔。」
  「我在保健室休息。」
  「你应该睡得很熟吧,脸颊上还有床单的压痕。」
  他一说完就把一叠笔记交给了我。
  「麻烦你帮我搬到数学准备室。甲斐同学已经替你交了笔记,所以没什么问题。」
  我的问题可大了。竟然叫身体才刚好转的学生替你搬一大叠笔记,也太狠心了。
  「不要呆站在这里,快走吧。我也想早点吃午餐。」
  老师,我也很想早点吃午餐啊。

  ☆

  五分钟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和鳄渊老师一起吃午餐了。
  我坐在借来的折叠椅上,等待说要去泡红茶后就消失了的老师。准备室理所当然地充满了老师,都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吃着午餐。原来老师们不会像我们学生这样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啊。我兴致勃勃地观察平常看不到的情景。
  当我正盯着一名在吃外送猪排饭的老师看时,有个我认识的男老师经过我旁边,叫住了我。他是一年级时教我数学的远野老师。
  「吉村,怎么了?你闯了什么祸吗?」
  「我才没有闯祸呢!」
  要调侃我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我一直以为自己在老师们心目中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原来这是我的误解吗?竟然被视为问题学生,我打击很大耶。
  「呃,我还以为你肯定是对鳄渊老师乱开玩笑,接下来要听他说教呢,不是啊?」
  「乱开玩笑是什么意思啊?我看起来像是会惹这种麻烦的人吗?」
  「嗯,还满有可能的。」
  不不不,我一年级的时候不是超乖的吗?交不到什么朋友,老是落单不是吗?别说惹麻烦了,我还因为烦恼交不到朋友而胖了三公斤呢。我回想起一年级一学期那彷佛销声匿迹般的生活,心情不禁变得有些沉重。
  「她是来找我商量升学和就业选择的。」
  鰐渊老师伴随着红茶香出现在我面前,把两个附托盘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后这么说道。找导师以外的老师商量升学和就业选择并不算稀奇。大概是觉得有学生二年级就开始注意考大学的事情也没什么奇怪吧,远野老师接受这个理由,离开了。
  我把被怀疑是问题学生的事情先摆在一边,拿出了在学校福利社买的炸鸡和两个一份的饭团。刚出炉的炸鸡吃起来非常酥脆,饭团则大概是早上做的,我每次在中午去买的时候都已经冷掉了。但是我非常喜欢放在这个冷饭团旁边的加了许多人工色素的腌菜。
  鳄渊老师从小纸袋里拿出了三明治,正准备开动。
  我知道那是什么……!是车站前的知名面包店贩卖的三明治。一个就卖八百圆以上,价格设定得很有挑战精神。同样的钱都可以买四个普通的三明治了,是奢侈到高中生买不起的高级品。
  我停下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鳄渊老师就停住正要开动的手,叹了一口气。
  「你想要的话就给你吧。」
  「可、可以吗?」
  「你一直这样看我,我也吃不下去。」
  「那我的炸鸡和饭团给老师吧,来,交换。」
  鳄渊老师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神情,但没有其他东西可吃,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不过这三明治还真好吃啊。这是生火腿吗?乳酪也不是一般随处可见的那种。真不愧是高价品啊。
  因为马上吃掉太可惜了,我刻意放慢速度缓缓地吃。不过,虽然卖得很贵,三明治的份量却满少的,一下子就被我吃光了。
  「非常好吃,谢谢你,老师。」
  「不客气。」
  我仿效喝起饭后红茶的老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接着就惊讶地瞪大眼睛。
  「老师!这个红茶好好喝喔!」
  「哦?你喝得出来啊?」
  我喝得出来。因为我平常只会喝便宜的红茶。
  虽然这么形容老师亲手冲的红茶或许怪怪的,但喝起来口感滑顺,很容易入口。用茶叶冲的红茶喝起来都是这种感觉吗?
  我滔滔不绝地叙述自己拙劣的感想,结果老师的双眼好像有点高兴地亮了起来。
  「要再来一杯吗?」
  「好,谢谢。」
  下次要不要也买红茶茶叶放在漫研社的社办呢?社办有小冲茶壶,虽然是专门用来泡日本茶的,但红茶也是茶叶,不会差太多。
  我满足地喝完红茶后,便开始吃点心。我喜孜孜地打开牛奶布丁,把汤匙戳进去,挖了一匙送到嘴里,啊,真是太幸福了。
  「那东西有那么好吃吗?」
  「老师没有吃过吗?您不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吗?」
  

  「我当学生时总是自己带便当,所以连学校餐厅都没去过。」
  什么?在春日坂念书教书,却连这个布丁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是这所学校的人吧?
  「竟然不知道这个牛奶布丁,太不可思议了!听好喽,这个布丁可是好吃到拥有布丁界王子的称号……」
  「不过是个市面上就买得到的布丁,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您在说什么啊!请不要把这个牛奶布丁跟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布丁相提并论好吗?您不知道这个布丁是限量批发给我们学校贩卖的吗?而且一个人一次只能买一个,一下子就会卖完了喔!」
  我难掩兴奋地阐述了这个布丁的美妙之处。
  老师大概不知道吧,甚至有学生是为了吃这个布丁而进入春日坂就读。它的魅力就是如此惊人。
  「真有那么好吃的话,就给我吃吧。」
  「什么?」
  「我的三明治不是给你吃了吗?」
  「咦?我不要。」
  鳄渊老师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这个人似乎非常讨厌被其他人拒绝。
  「您那么想吃的话请自己去买。虽然我觉得应该已经卖完了。」
  「别说那么多了,给我吃一口。」
  「我就说不要了!」
  「态度真嚣张,你觉得违逆老师是对的吗?」
  「我才想问老师,您觉得抢夺学生的食物是对的吗?」
  顺便一提,现在数学准备室里并非只有我们两人。因为这间房间宽敞到可以兼作英语准备室,所以当然还有其他老师待在里面。
  因此,这表示我们在许多老师面前展现了一场水准极低的争论。
  「Miss吉村,你就给他吃一口吧。」
  教英文的穗积老师如此规劝我。
  「鳄渊老师,不用对学生这么认真吧……」
  较鳄渊老师资深的数学老师也傻眼地对他这么说。
  「对、对不起……」
  「……抱歉,引起骚动了。」
  我们两人同时落得了向其他老师道歉的下场。
  鰐渊老师看起来非常不服气的样子。这个人的自尊心也未免太高了。
  于是,我非常、非常无奈地让鰐渊老师吃了一口布丁。
  「还满好吃的呢。」
  「是吧?」
  「超乎我的想像。嗯。」
  「等一下!为什么还吃了第二口!啊,三口!」
  这里有个恶魔。
  我的牛奶布丁转眼间就被吃掉一半了。
  「多谢款待。」
  「差劲!太难以置信了!」
  我觉得教师甄选考试应该要审查人格才对,不然恶魔就会入侵我们的天使学园。实际上我的心现在就已经被摧残得体无完肤了。
  「我不是给你红茶和三明治了吗?要求这点回礼很正常吧?」
  「我不是很想听这些借口。算了,我要回去了。」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把剩下的布丁吃完,把第二杯红茶喝光,然后就离开了准备室。

  ☆

  都是鰐渊老师害的,我的午休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了。
  下一堂是什么课啊?我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一边慢吞吞地走着,却有人突然从后方拉住了我的身体。
  「哇!」
  我惊讶地往后看,发现岩迫同学喘着气站在那里。他瞪了一眼被吓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我,用我以前从来没听过的音量大声对我怒吼:
  「你跑去哪里了啊!我很担心你耶!」
  我张大嘴巴呆住了,他便急躁地拉住我的手臂。
  「过来这边!」
  我就这样被他拉到了通往屋顶的楼梯转角平台。
  放着没在使用的桌椅的转角平台毫无人气,充满灰尘。
  我战战兢兢地想,岩迫同学到底会跟我说什么呢?他生气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昨天。我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突发事件啊。筱原老师,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呢?岩迫同学气到失去理智了耶。
  「为什么你离开保健室之后没有直接回教室啊!害我还担心你是不是昏倒在什么地方了!结果你却一脸若无其事地走着,而我连午餐都没吃……」
  「岩迫同学……」
  原来他一直在找我。
  但我却只顾着跟鳄渊老师抢布丁。实在太对不起他了。
  「……明明我们从昨天开始关系就变得很僵,结果现在是怎样?只有我这么想吗?想跟你和好的人只有我吗?」
  「不是这样的!我也很想要和好啊!」
  「真的吗?」
  「真的真的!」
  「那你和雨宫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咦?」
  他看到我立刻闭上嘴巴,便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啊啊啊,罪恶感好重啊。
  「就算我跑去问雨宫,他也不肯回答……我不喜欢这样。只有我不知道的感觉实在太不舒服了。」
  「但是,我和阿森之间其实也没有……」
  「我也讨厌那个称呼!」
  「什么?」
  突然间,我觉得他的愤怒变得好像小孩子在闹脾气一样。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用手指压着眼镜凝视他。
  「『阿森』是什么意思啊?听起来有够火大的!明明你都只叫我『岩迫同学』,为什么现在搞得好像后来才认识你的那家伙反而跟你比较好啊!」
  被逼问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顺便一提,关于阿森这个昵称,其实是因为他有些同班同学都叫他「森森」的关系。大概是觉得在不知所措的我身上得不到答案吧,岩迫同学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雨宫的事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跟其他男生感情很好啦!」

  岩迫同学不小心说出口后,脸上浮现吓了一跳的表情,接着脸颊就慢慢地变红了。
  「啊!呃,不是的,刚才的不算数!」
  「好。」
  「不要同意啦!啊,真是的!」
  岩迫同学一个人抱头呻吟着。
  我试图思考他刚才跟我说的话的意思……最后放弃了。因为岩迫同学都已经说不算数了嘛。嗯,忘记吧,这样比较好。
  「欸,岩迫同学。」
  「干嘛!」
  「午休时间差不多要结束喽。」
  预备钟的铃声早就响了。于是我们便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急忙赶回教室了。
  虽然那天我们可喜可贺地和好了,但感觉和之前有些不同……不,还是别想了吧。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11 但他却打开了盖子

  「A子,很重吧,我来帮你拿啦。」
  「没关系啦,B男同学。」
  「你在说什么啊,你的手臂那么细,好啦,给我拿。」
  「谢、谢谢……B男同学你力气好大喔。」
  「这点重量很普通啦。A子你不要太勉强喔。」
  「嗯……!」
  「不过你要找人帮忙的话只能拜托我喔。」
  「咦?什么?抱歉,我刚才没听到。」
  「没什么!好了,我们走吧!」
  「啊!等等我啊,B男同学!」
  咚咚咚咚……咚。
  「就是这种感觉啦,一下子就凑成对了,懂吗?」
  真柴同学以「文化祭如何创造情侣的过程」为主题所演的小短剧让我佩服不已。至于好不好懂就另当别论了。
  「啊,帮我压一下那里。」
  「了解。」
  咚咚铿铿。
  我小心地敲着不常用的铁鎚,正在制作看板。这块用废弃的木材组合成的板子上用漂亮的字迹写着「江户时代咖啡厅」。
  「这个是不是上一层亮光漆会比较好啊?」
  「又没有要拿去室外挂,应该没关系吧?」
  「加个门帘好了。」
  「那个百圆商店就有卖喽。」
  「烹饪小老师~粪便检查交了没~?」
  「老师,不要用那么大的声音对青春期的我们问这种事情好不好。」
  二年六班的吵杂程度比平常多了一倍。其他班级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春日坂高中的文化祭后天就要开始了,校内像在进行最后冲刺似的充满了活力。
  「话说回来,虽然问这个已经迟了,但『江户时代咖啡厅』是怎么回事啊?不觉得时代倒退太多了吗?」
  「我觉得上了年纪的人会很喜欢喔。」
  风靡一时的女仆咖啡厅已经落伍了。
  虽然班上决定文化祭要开咖啡厅,但女仆咖啡厅已经被用到腻了也是事实。
  在否决女装咖啡厅、男女逆转咖啡厅和cosplay咖啡厅等提案后,我们班之决定采用「江户时代咖啡厅」这个主题的关键,在于班上有个同学说他能够帮忙准备大量和服。
  「但和服跟我很不搭啊~」
  「这种衣服还有搭不搭的吗?」
  「有啊~我长得高,肩膀又很宽,穿和服看起来会更壮喔。」
  因此真柴同学好像对这次的文化祭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还抱怨说:「要是鳄渊老师看到我穿着不适合的和服,那我一定会崩溃。」
  「说到鳄渊老师,他真的变成漫研社的指导老师了吗?」
  「喔,是啊。」
  我觉得要是太高兴的话会惹真柴同学生气,所以只好刻意表现出不是很兴奋的态度。
  「社长说找到指导老师时,我还在想是谁呢,结果竟然是鳄渊老师,吓了我一跳。」
  「这样很好耶!你在失望什么啊!我还想用我们田径社的指导老师跟你们换呢!」
  我一边和兴奋地挥舞着铁鎚的真柴同学保持距离,一边在心里想:谁要跟你们换啊?
  虽然一开始的确有点不安啦,但鰐渊老师彷佛是来替我们铲除眼前的障碍似的,帮漫研社借到了全新的展示教室,所以我正在期待明年老师会不会用他的本事替我们增加预算。
  而且我还邪恶地想,如果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还会有许多女学生为了鰐渊老师的帅脸加入社团喔!所以我绝对不会把老师交出去。
  「吉村,你看板做好了吗?」
  当我正在盘算鳄渊老师能带来多少经济效益时,岩迫同学跑来找我了。他正在制作咖啡厅的内部装潢,其中一只手还拿着折叠梯。
  「还没,还要再一下子。」
  「做好了跟我说一声。你们要把看板挂在很高的地方对吧?那是很危险的工作,不可以自己来喔。」
  「好啦好啦。」
  「女生要说『好』才对吧~」
  「男生不是也说『好』吗?」
  「总而言之,要帮忙的时候跟我说,我就待在那边。」
  岩迫同学说完就轻松地扛着折叠梯离开了。
  我把身子转回来,打算继续把看板做好……却感觉有数道视线看着我。
  「里穗穗~」
  「你这个A子!」
  负责做看板的女生们毫不留情地槌打我,我踉踉跄跄地把歪掉的眼镜戴好。我觉得她们对我似乎有着天大的误会,便开口想解释,但真柴同学却抢着说道:
  「你可不要说什么这是误会喔,听好了,男女之间是没有所谓的友情。」
  被她用铁鎚指着的我连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

  我们和好后隔天,岩迫同学的态度一如往常到吓了我一跳。
  照理来说是一如往常,但我却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但我不知道那个「哪里」是什么,也觉得我不可以知道。
  我不敢找人商量,至今还一直觉得心里闷闷的。应该总有一天会习惯然后忘记吧,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我一边想事情一边走出学校正门时,晚上七点的钟声正好响起。在准备文化祭的期间,学校会特别允许学生留到晚上八点。我们班在放学时刚好告一段落,但校舍还有几扇窗户亮着灯。
  去年我们班是演话剧。我是大道具组,只要把该做完的东西做完就没事做了,所以好像是侧眼看了排演的同班同学们一眼就迅速回去了吧。
  我还记得自己在文化祭当天很难融入班上表演完话剧后的热烈情绪中。我呆呆地望着因为太感动而哭出来的女生,心想得把好不容易做好的大道具拆掉拿去垃圾场丢才行。
  文化祭这种东西是只有部分学生在享受的活动。
  是为了班上的核心团体而准备的表演舞台。个性扭曲的我一直认为文化祭就是如此,但今年好像不太一样。
  我才走出校舍不到几分钟,手机就收到了简讯。我打开一看,是真柴同学传来的。
  『距离文化祭只剩下一天!虽然大家应该都很累,但我们明天一起把它完成吧!』
  简讯最后还放了一个可爱角色举起拳头的图案。我几乎每天都会在结束准备工作后的回家路上收到类似的简讯。
  担任班上的核心人物,指示大家去做各种事情,连这种在私底下鼓励大家的工作也没有疏忽掉。明明最累的人应该是她才对,真的让我深感佩服。
  『嗯,我们要加油喔。准备工作结束后就叫茂木老师请我们吃点什么吧。』
  我把这封简讯回覆给收件栏内的所有人后,马上就收到了一大堆简讯。内容有肉包、冰淇淋、蛋糕等等。我明明是开玩笑的,大家却已经打定主意要老师请客的样子。茂木老师的钱包明天会变得很轻吧。
  真正的文化祭只有一天。但我其实也开始在想干脆延长到一星期好了。去年那个在圈圈外望着里面的我已经不在了。人类是会改变、也能够改变的生物。我独自想明白了这件事,收好手机继续往前走。
  当我能看见住宅区的时候,太阳早就已经下山,只剩下天空的角落还勉强留着一抹深蓝色。明明不久前还是夏天,回过神来太阳下山的时间却已经开始变早,秋老虎的气息也消失殆尽了。
  我从大马路走进小径后,就一直笔直地往前行。大概是人们都在吃晚餐吧,几乎看不到人影。时间来到七点半左右的时候,头上的天空开始有少数的星星在闪烁了。
  当我正走在连来往的行人都没有的小径上时,听到背后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我快速地转头看了一眼,但不站在路灯下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是下班离开公司的上班族吗?
  这时,后方的脚步声突然加快了速度。我原本吓得瞬间停下脚步,但随后就改变想法,又走了起来。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我太自我感觉良好了,这样的我真恶心。
  那个人一定只是突然想上厕所而已,又或者只是想测试他可以用多快的速度跑回家。人类总会突然想做些跟平常不一样的事情。
  我原本还期待那个人会直接从我身旁经过,但脚步声却和我的预测相反,在我后方停了下来。
  该不会这么倒霉吧?就在我闪过这个想法的瞬间,有人碰了一下我的肩膀。
  「呀啊!」
  当我发出尖叫时,脚已经奔跑了起来。
  其实我只要用书包打跑对方就好了,但今天我刚好带了一堆课本,所以重到举不起来。
  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听说人类被逼到绝境时能发挥比平常还要大的力量,现在的我完全就是这种状态,我连书包的重量都忘了,以大概是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不过我只跑了三秒就被抓住了。
  「哇啊啊啊啊啊!」
  「吉、吉村!是我啦!」
  「啊啊啊……啊?」
  「是我。」
  是岩迫同学。
  「抱歉,因为太过突然,吓到你了吧?我应该先叫住你的。」
  「对、对啊,我还以为自己会被狠狠地刺一刀呢。」
  虽然没听说过这个和平的城市有什么杀人事件,但我原本真的以为自己会成为第一起事件受害者,所以现在安心后,就摇摇晃晃地瘫坐在地上了。因为刚才跑了一段路,害我现在很不舒服。
  我咳了好几下之后,感觉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背。当我的呼吸恢复平稳时,视线就和跟着我一起坐下来的岩迫同学对上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天都这么黒还一个人回家,就追上来了。那个……想说送你回家。」
  啊,又来了。又是这种异样感。
  「……我不要紧喔。」
  我们两个坐在离路灯有点远的地方,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事后我还是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岩迫同学你家不是和我家反方向吗?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原本打算站起来,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却不让我如愿。我们两个的视线又重合了,我马上把目光转向地面。
  「你觉得很困扰吗?」
  「咦?不,是不觉得困扰啦。」
  「觉得不要紧的只有吉村你自己喔。刚才你不是随随便便就被我抓住了吗?」
  「……下次我会逃走的。」
  「办不到啦。要再试一次看看吗?」
  这已经不是什么异样感了。
  好怪。岩迫同学变得好怪。
  「肩膀……」
  「咦?」
  「你的肩膀好窄喔。脸也很小。」
  「是……是这样吗……」
  「嗯,自从坐在你旁边之后我经常看你,你真的什么地方都小小的。」
  为什么我觉得岩迫同学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不一样呢?是因为周遭很安静的关系吗?还是因为他刻意改变了语气呢?
  他一直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让我很在意。我的心情逐渐焦躁不安起来,而岩迫同学好像也和我一样。
  「吉村,你文化祭时会穿和服对吧?」
  「啊,嗯。因为我要负责送餐。」
  「那我说不定会很不妙。」
  「什么不妙?」
  「嗯……这个嘛,嗯……」
  「什么?」
  「……我不行了!」
  「噫!」
  岩迫同学突然大叫一声,接着就抱着头把脸埋进膝盖中间了。他「啊——啊——」地呻吟了数十秒,看起来像是在跟羞耻心奋斗。我则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镜完全歪了。
  「可恶,完全不行,根本没办法好好说出来!」
  「岩迫同学?」
  「我在对你发动攻势,你明白吗?吉村,你能够明白吗?」
  「啊?攻势?」
  你不是受吗?
  当我还在想着这些事情时,岩迫同学却在我身边不停地说了起来。
  「甲斐他啊,说我要更积极发动攻势,说吉村你很迟钝,所以要用小学生也懂的方法,但是说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很不好意思,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啊,刚才说的你可以忘记吗?我会再找机会重来一次!」
  「啊,嗯。」
  「很好!那我们回去吧!」
  态度转换得太快了吧!
  我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往前走的他,发现自己在惊讶的同时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嗯,我已经隐隐约约、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我假装不明白这股异样感的真相,但其实已经明白了。
  但是我认为一旦明白就玩完了。因为有人跟我说男女之间是没有友情的,如果我明白了,就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对的。
  而我非常地害怕这件事。
  「这对我来说还太早了。我根本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没什么。对了,岩迫同学,你的背心穿反了耶。」
  「唔哇!真的耶!」
  看到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我笑了起来。
  如果能一直这样子就好了。


  12 暴风雨般的文化祭

  我自从七五三后就没穿过和服了。
  我在当时拍的照片里总是顶着一张不悦的脸,站在旁边的花菜羡慕地看着我的和服,至于哥哥则喀吱喀吱地大口咬着千岁糖。
  「吉村同学,这样穿很适合你喔。」
  「是吗?」
  「嗯。欸,我帮你换个发型吧。」
  我把辫子解开后,头发就立刻澎了起来。班上的女生很精辟地吐嘈说:「这是会生长的海草吗?」顺便一提,妹妹是用梅杜莎来形容我的头发,听了完全不会觉得高兴。
  今天是春日坂高中的文化祭。
  我们二年六班的摊位是要开和风咖啡店「江户时代咖啡厅」。
  负责送餐的学生全都换上和服等待早上十点的开店时间到来。
  我把手机和书包一起放进置物柜,最后再确认值班的时间。
  我被分配到的时间是从早上十点开店到中午十二点一共两小时。其他时间我打算和小北一起去逛文化祭的其他活动,以及去漫研社顾摊。
  「吉村竟然没有绑辫子。」
  「甲斐同学。」
  穿着运动服和围裙,打扮得相当轻便的甲斐同学一脸惊讶地靠到我身旁。他是负责制作餐点的,所以没有必要穿和服。
  「甲斐同学,你来得正好。我想把袖子绑起来,你知道怎么绑吗?」
  「知道知道。我刚才就帮人绑过,包在我身上。」
  我把专用的绳子交给他后,他就迅速地帮我把碍事的袖子绑起来了。没想到他的手还挺巧的。
  「刚才我收到简讯,我爸妈说他们要来学校找我。」
  「你不喜欢吗?」
  「与其说不喜欢嘛……该怎么说呢,就是会有那种想法不是吗?那种被同班同学看见自己爸妈后会觉得很丢脸的想法。」
  「啊,原来你是讨厌被人家说『你长得跟你妈超像~』啊。」
  「不,我长得是像爷爷啦。话说回来,吉村你家会有谁来啊?」
  「我妹妹说她会来。」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好像会和那个二之木一起来。
  所以昨天我妹兴奋的样子有够夸张。
  她拉着我在家里办服装秀,嚷嚷着「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地换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我只能暂且先建议她不要把自己弄得太浓妆艳抹。
  「吉村的妹妹啊~我说不定还满想看看的呢。」
  「我觉得应该会跟你想像的有所不同喔。」
  「你还有个哥哥对吧?他不会来吗?」
  「我想他应该知道我有文化祭,但大概不会来吧。」
  「这样啊,真可惜。我还以为可以看到吉村三兄妹集聚一堂呢。」
  「我再跟你说一次,他们应该会跟你想像的有所不同喔。」
  甲斐同学好像一直以为我们兄妹跟金太郎糖一样,怎么切都是同一张脸。实际上我们分别是不良少年、御宅族和辣妹,三个人的特色都不一样,但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地告诉他的事情,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对了,你和岩迫说过话了吗?」
  「岩迫同学?我们今天还没见到面喔。」
  我们一到学校就忙着换衣服和进行最后确认,不只是我,大家都没什么时间管其他人。顺便一提,岩迫同学虽然和我一样都负责送餐,但我们值班的时间不一样,所以说不定在下午五点的结束时间之前连一次面都见不到。
  「这样根本不行嘛!你们到底在干嘛啊!」
  「唔哇!等等,你的口水喷到我了!这件和服是借来的耶!」
  「先别管那些了,你和岩迫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心要努力啊?」
  「有啊。我去年的确是觉得文化祭好麻烦,好想休息,但今年的我不一样喔。我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跟班上融为一体的感觉。」
  「我不是在说那个!」
  他又喷口水了。
  好可怕喔,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吗?虽然国中二年级的学生就是这个样子,但到了高中二年级还是没有改变多少嘛。
  「啊——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绝对听不懂!」
  但我对愤恨跺脚的他这么说:
  「我懂喔。」
  「咦?」
  「甲斐同学,你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喔。」
  我抛下呆滞地张大嘴巴僵立在原地的他,朝一群女生走去。
  早上十点,文化祭正式开幕。

  ☆

  今年的春日坂高中文化祭因为适逢创校九十周年,所以比往年还要热闹许多。
  顺便一提,每到这个季节,就连当地的新闻媒体也会刊载文化祭举办的消息,不管是附近的居民还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全都会来到春日坂。
  开幕后没多久,二年六班的「江户时代咖啡厅」就已经有一半的座位坐满了人。穿着和服的服务生大受欢迎,经常被要求拍照。值班时间是十点到十二点的我也亲切笑容大放送地接待着客人。
  当我正忙着把接二连三进来的客人引导到座位上时,有一对男女出现在门口,一看到我就亲昵地对我挥手。
  「花菜,二之木也来啦。」
  虽然两人并未牵着手,但他们一起朝我跑过来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不过,二之木大概只把花菜当成普通朋友吧。
  「你们这里还满热闹的嘛。」
  「吉村的姐姐,好久不见了。」
  和卯足了劲把自己打扮得很时髦的花菜相比,二之木的穿着则和来我家玩时没什么两样。身为姐姐的我忍不住想:你也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外表吧?
  我安排他们入座后,就只给了他们一张菜单,并在此时与妹妹互看了一眼。花菜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双眼如母豹般射出一道锐利光芒。
  「你想选哪个?我一直在这个和这个之间犹豫不决耶~」
  基于必须两个人一起看一张菜单的正当理由,花菜像是要让两人的肩膀紧靠着似的拉近和他的距离,并以甜腻的嗓音说道:
  「欸,二之木,我们要不要一人分一半?」
  「好啊。那饮料该点什么好呢……」
  二之木别说是紧张害羞了,连摆在自己眼前的明显徵兆都没察觉到。这是怎样?你是美少女游戏的主角吗?花菜很明显地在对你示好不是吗?
  原本已经张大嘴巴想把二之木吞掉的花菜暂时闭上嘴,莫名其妙地对我射来抗议的眼神。为什么要把错怪在我身上啊?
  「我请你们喝饮料吧。你们点自己喜欢喝的就好。」
  二之木诚惶诚恐地说这样太不好意思了,但我妹却反而点了最贵的饮料。花菜啊,姐姐我呢,觉得客气一点的女孩子会比较受欢迎喔。
  两人停留大约二十分钟后,就离开教室了。我向花菜推荐了鬼屋。在美少女游戏里,这种地方多半能让感情有些进展。
  随着时间愈来愈靠近中午,开始有人在二年六班的教室前排队了。
  而那家伙大概是在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出现的。
  「差不多该换班喽。」
  「我已经快累瘫了,还流了一堆汗。」
  「男生还好吧?你们忙到一半就把和服下摆卷起来了,有够狡猾的。」
  我们这些负责送餐的人原本还很乐观地想说只有值班两小时,但实际上在一开始的十五分钟过后就已经累得半死了。
  和服和西式服装不同,步伐会被限制住。照着平常的习惯往前踏步,结果差点跌倒的人并非只有我。
  穿不习惯的和服一直吞噬我的体力,但距离结束还剩下十分钟。我一边用双手拿着木托盘,一边使劲伸展后背,感觉到背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欸,吉村同学,结束后要不要我们几个人一起拍张照?」
  「嗯,好啊。」
  「还有啊,你的手机信箱也给我一下。」
  「啊,那也给我你的吧。」
  所谓的文化祭,就是不只容易创造情侣,也可以很快交到朋友。
  以前几乎没有聊过天的同班同学,在这不到两小时的时间内就已经和我混得很熟了。因为去年文化祭班上演话剧的时候我都只负责后台工作,所以一年来都没交到什么朋友,现在想想,那或许是一种很浪费的生活方式。
  「有一位客人光顾喔~!」
  在打工时受过训练的我反射性地露出接待用的笑容,转头面向教室的门,然后就僵住了。人类在看到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时,好像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产生异常。
  我眨了好几次眼后,才终于接受那个人——也就是神谷萤太这个男人的存在。
  「哈罗,里穗美眉。」
  那家伙无视负责带位的同学,走到了我眼前。他毫不客气地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后,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对我说:
  「你穿这样很可爱嘛。」
  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一个星期前。目的是把我终于织好的围巾交给他。当时我有跟他提过文化祭的事情,但他明明跟我说他有事没办法来。
  「你们还满用心的嘛~跟我们高中差好多喔。」
  神谷在离自己最近的位子坐下后拿起了菜单。店里的人们都很专注地聊着各自的话题,没有人注意到降临在我身上的风暴。
  「你可以帮我送这个跟这个过来吗?待会儿我们一起拍张照吧。喂,在那边的人过来一下。」
  「咦?我?」
  是甲斐同学。
  负责准备餐点的他为了补充商品,不久前才刚到这里来,原本一直默默观望着我们的情况,却突然被神谷叫住,使他的举止顿时变得很古怪。
  「帮我跟里穗美眉拍一张双人照。」
  「好、好!」
  他的声音分岔到让我觉得有点可怜。
  我可以深切地体会到他的心情。我一开始认识神谷的时候,也曾因为我们的风格差太多而被他吓得半死。御宅族和不良少年就跟水和油、咖哩和味噌汤一样,相当格格不入。
  顺便一提,因为春日坂的校风基本上很悠哉温和,所以很少出现像神谷这样的学生,一个年级顶多一两个而已。
  「里穗美眉,你到几点?」
  「文化祭是到五点结束喔。」
  「呃,不对啦,我不是在说那个。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等一下,请你不要握住我的手好吗?总觉得神谷哥你最近很奇怪耶。」
  「里穗美眉你啊,听到我说我不能去你们文化祭后,只说一句『是喔~』就没了对吧?你知道因为你反应太冷淡,我有多受伤吗?」
  「我不知道。可以请你不要搂住我的肩膀吗?」
  「像平常那样并排站着拍就不有趣了嘛。喂,你,快点拍。」
  甲斐同学,想哭的人是我才对喔。
  于是我在拍照时摆了一张臭脸,当作最起码的抵抗。


  13 我被你害得湿透了

  「真的假的?这是里穗美眉画的?很厉害嘛。」
  「谢谢你喔。」
  「欸欸,这个一点一点的也是你一笔一笔点上去的吗?」
  「那叫网点啦。」
  「是喔~啊,你衣服上经常黏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纸片,原来就是这个啊。」
  「……这是很常有的事情。」
  保持平常心,里穗子。一旦觉得不好意思就输了,里穗子。
  我把视线移向旁边,正好和在顾摊的学妹四目相对。真里,你的眼睛笑得跟鱼板一样喽。学姐不幸的样子真有那么好笑吗?
  「你不觉得这个主角和男配角很Gay吗?」
  「你想太多了啦~」
  看到这种和少量调味料差不多的互动就觉得很Gay,也未免太挑剔了。所以我才会说你们这些非御宅族什么都不懂嘛。
  要挑毛病的话我也要说实话了,你和我哥的互动才是Gay到爆咧!虽然我不会真的说出口啦!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个懂得分寸的腐女!还有,我是不会把自己的亲友拿来萌的!
  当神谷出现在我教室时,我就已经大致预料到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了。
  目前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漫画研究社借来当展示教室的多用途教室。
  这宽敞的空间和干净的程度和我们历年来借用的教室根本是云泥之别、天差地远,一个是自行影印组装的小册子,一个则是由印刷厂制作装订的同人志。
  首先,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空间就是非常宽敞。再来是经过走廊的人很多,所以进来参观的人数也远超过去年。这下子可以对明年的新社员抱持很大期望了。来参观的国中生中想考春日坂高中的人其实意外地多。要是能趁这机会替漫研社塑造良好印象,明年就轻松多了。
  鳄渊老师,真的很谢谢你替我们借了这么棒的教室。虽然对最文艺社团里最弱小的漫研社来说有些奢侈,但明年也要拜托你了。
  虽然不知道数学准备室比较靠近哪个方向,但我还是姑且朝着窗户膜拜了一下。
  「学姐、学姐——这个人说想买这本漫画耶!」
  「里穗美眉根本没在听呢。算了,来,两百圆给你。好便宜喔。」
  「要帮你用袋子装起来吗?」
  「嗯,麻烦了。」
  「请稍候一下喔~」
  「呃,喂喂喂!你在干什么啊!」
  神谷竟然趁我在脑中拼命称赞鳄渊老师的时候结完帐了。现在他的手上正拿着由小北担任原作、我负责作画的原创漫画。
  「不要买那本漫画!」
  「为什么?」
  「这样很丢脸,请你住手!」
  「你都已经拿出来卖了,说这种话不是很奇怪吗?啊,谢谢你的袋子喔~」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我很想尽情大叫,但在吸气的瞬间我就「呜!」地呻吟了一声。
  对喔,我现在还穿着和服。
  我其实很想把它拿去还,但现在马上过去的话时机不太好。因为目送我离去的同班同学们的表情就像在说「难道吉村是个品行不良的女人?」,对我误会可深了,害我有够头大的。
  我根本就不是他们想像的那种人!还是先等待一段时间,让双方脑袋都冷静下来后再来解释误会吧。嗯,我绝对不是怕麻烦喔。
  而且和这件事比起来,我画的漫画被交到神谷手上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呜呜~没有什么事情比这种东西被自家人看见还要丢脸的了……」
  「咦?原来我是里穗美眉的自家人啊。」
  不知道神谷误会了什么,他把脸靠了过来。我眯着死鱼眼盯着他那没有半点粉刺的脸,说了:
  「你是我哥的仆人吧?那就是自家人啦。」
  「里穗美眉你真的很可——爱——耶——!」
  「好痛!」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激怒神谷的我仍被他处以猛掐头部之刑。
  什么嘛,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你打架比我哥还弱吧?别太嚣张了,呸!
  「你的脸看起来好像没有在反省呢。里穗美眉,你想接受更多的处罚吗?想现在跟我一起去爱情宾馆开房间吗?」
  我跟你去那里要做什么!
  顺便一提,距离学校最近的爱情宾馆据说是叫「K书中心」。取这个名字的人也未免太有才了吧!
  「学姐,要打情骂俏的话可以到教室外面去吗?」
  「真里,学姐我现在可是身心都正在遭受暴力攻击耶~你看不出来吗~」
  「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们是情侣喔。这样会给其他客人造成困扰,请你们出去。」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们走吧,里穗美眉。」
  「呃,我还要顾摊……」
  我正想说「所以你自己走就好」,期待着真里的掩护射击——
  「如果你下次愿意请我吃点什么东西的话,今天就算了吧。你们慢走喔~」
  掩护射击漂亮地炸在我的背上了。你打错对象了啦——
  又制造出一项误会的我就这样被神谷拉着手带离该处了。

  ☆

  我的手机收到了小北传来的简讯。
  其实本来要和我一起逛文化祭摊位的人并不是神谷,应该是小北才对。
  但是当事人后来临时说她必须参演班上所推出的话剧,今天一整天都无法自由活动。因为有个蠢蛋在文化祭当天感冒了,她只好代替那家伙上台演出。
  这下子我终于明白了,我今天的运气只能用「衰」这个字来形容。
  我传了简讯给现在好像正死命背台词的小北,说我会去看她演的话剧,接着又看看在收件匣和未接来电里的一排同班同学们的名字,然后叹了一口气。因为这里面连一个他的名字都没有。
  我应该要回覆那些人才对,但我却提不起劲。我抬起头,决定把不想做的事情先往后延,结果又想叹气了。因为映入我眼帘的是正把脸埋进棉花糖里的神谷。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吃东西耶。你有那么饿吗?」
  「还好,也没有真的很饿。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气氛。参加夏季庆典之类的活动时,明明肚子不饿,但看着看着就会想吃不是吗?」
  神谷把融化后黏在嘴角的糖舔掉,露出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纯真表情。
  哎呀,真是可爱。
  我的心里冒出了和邻居大婶的口头禅一模一样的感想。基本上我是不会觉得自家人很萌的,不过任何事情似乎都有例外。
  「里穗美眉也吃吧。其实我肚子有点饱了。」
  

  「……那我不客气了。」
  我好久没吃棉花糖了呢~以前念小学时,上下学路上的零嘴店就会卖这种东西,但现在已经连店面都消失了。
  「好甜喔。」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口中瞬间融化的棉花糖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大概是廉价的滋味勾起了以前的回忆所造成的吧。
  「这明明只是一团砂糖而已,为什么会让人这么开心呢?」
  「就是因为不知道理由才会觉得很雀跃不是吗?」
  「原来如此。」
  再来就是因为周遭的人们看起来都很开心吧。我原本想这么说,但放弃了。总觉得这样很做作。
  不过学校里的气氛真的跟平常不一样。原来文化祭是这么好玩的活动啊。一年级的时候我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手变得黏答答了耶,那里有可以喝水的地方,我们去那边吧。」
  我们两人一起吃掉一份棉花糖后,就走向有饮水处的旧体育馆了。
  话说回来,春日坂高中是一间历史悠久的学校。新旧混杂的建筑物全混在校园里,漫研社社办所在的旧校舍便是于昭和初期兴建的。
  现在是文化祭期间,但悄悄座落于旧校舍旁的旧体育馆附近却几乎没有人走动。因为自从新校舍盖好后,文化祭的活动就改在那边举办,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到旧校舍这边来处理事情。
  我们抵达饮水处后,果然没有看到半个人。除了从远处传来的文化祭的喧闹声之外,这里可以说是一片寂静。
  「里穗美眉,你有带手帕吗?」
  「我放在袖子里。」
  我一边想着早知道应该在弄湿手之前拿出来,一边把湿淋淋的手伸向前方,让神谷可以从袖子里取出手帕。
  但是……
  「……不不不,你干嘛摸我的上臂啊?」
  「想说机会难得?」
  「你的想法跟这幅构图都太奇怪了。」
  「我也这么觉得。」
  他老实地把手从我的袖子里抽出来,但接着又莫名其妙地握住了我的双手。
  「……神谷哥,我的手臂被你害得湿透了耶。」
  「你可以再说一次『我湿透了』吗?」
  「少给我胡闹了,手帕呢?手帕在哪里?」
  「你好冷淡喔~」
  早知道会这样,一开始我就不要偷懒,自己把手帕拿出来了。我用自己很喜欢的方巾擦完手,然后不太情愿地借给了神谷。
  我原本想顺便拿出放在袖子里的手机确认时间,却在此时停下了动作。
  「里穗美眉,接下来我们要干嘛?」
  神谷对我说话的声音从我耳边飘过。
  下一个瞬间,我提起穿不习惯的和服下摆,拔腿跑了起来。
  「咦?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啊!」
  「去找惠惠!」
  我听到神谷说了一句「那是谁啊!」,但我现在没空详细回答他。
  因为我看见惠惠被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拉到旧体育馆后面了。


  14 三角阵型

  「你说你没办法放弃社团活动,这是什么意思?」
  在被拉走的惠惠后方追赶的我,听到不认识的男生的声音后,就像被弹开似的停下了脚步。
  我紧靠着冰冷墙壁的边缘蹲下来,朝转角另一头的通道稍稍探头窥视。惠惠就在那里。她的眼前站着一个穿着春日坂高中的制服又背对我的男生。他留着刺蜻般的发型,制服穿得不是很整齐,是我们学校比较少见的那种学生。
  「我不是叫你别再参加了吗?」
  旧体育馆后方和围住学校的围墙中间只有一条小小的缝隙。这里感觉很阴暗,是平常不会主动走过来的地方。那两个人就站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呼吸着不自由的空气。
  「你也说点话啊!」
  男生槌了一下墙壁。惠惠的肩膀害怕地抖起来。
  我忍不住想冲出去,却在即将采取行动之际被拖了回来。
  「里穗美眉,你明明穿着和服,却跑得很快呢。」
  是神谷。
  「放开我!」
  「好了好了,先稍微观察一下情况啦。不会有事的,大概。」
  他这句听起来很有事的话根本说服不了我。我狠狠地瞪了神谷一眼以示威吓,然后就推开他打算再次冲出去。
  「如果情况危急的话我会出去的,里穗美眉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吧。」
  「嗯唔……」
  结果我不仅被他从背后架住,连嘴巴都被堵起来,只好听他的话了。
  之后我会找你算帐的!我要跟哥哥告状,叫他好好教训你一顿!还有,我不会对之前说你是仆人这件事道歉!
  我一边加深自己对神谷的恨意,一边将视线转向前方。惠惠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我看着她的肤色变得更苍白,心都痛了起来。
  拜托了,不要对惠惠做什么残忍的事情啊。
  我怀着一丝希望地凝视着男生的背影。我实在很难不怀疑看起来急性子的他会对惠惠施暴。
  「我不会停止参加社团。我不想停止。」
  原本一直沉默地看着地上的惠惠突然抬起头这么说。她的表情虽然有些不安,但隐含着强烈的意志。我看到惠惠像是要鼓起勇气似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顿时有股想抱紧她的冲动。
  「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
  「你是笨蛋吗?还回去参加那种社团干嘛啊!」
  他又朝墙壁挥拳,吓到了惠惠。
  我的身体下意识地挣扎躁动,却被神谷用力压制住了。可恶,放开我!
  真抱歉喔,我们是「那种」社团!虽然我们的确有种放学后都在喝茶聊天的感觉,但该做的事情还是有好好做!你没有理由贬低我们!
  神谷虽然一直安抚我叫我冷静,但我只觉得愈来愈火大。我的怒气指数早就已经破表了。
  我终于明白了。惠惠之所以不来参加社团活动,是因为那个一年级男生不让她来。
  原来是他威胁惠惠,逼她放弃社团活动。
  我不知道你是惠惠的男朋友还是谁,但你真的这么讨厌漫研社吗?觉得漫研社很丢人吗?那你根本配不上惠惠。
  「笕同学,我呢,其实本来是要帮忙画这本漫画的。」
  惠惠的态度和生气的我完全相反,语气非常冷静。她的手中拿着我和小北两人一起创作的漫画。
  我大吃一惊,手脚停止挣扎了。
  「但我却……食言了。」
  惠惠脸上浮现像是又哭又笑的表情,缓慢地翻开了漫画。
  本来封面的地方除了我们的名字之外,还会放上助手名字。但是不用说也知道,现在上面只有我和小北两人的名字。
  「这本漫画非常有趣。学姐她们真的好厉害。明明还是高中生,却能画出这么有趣的漫画。但是,为什么我没办法帮忙呢?为什么我没办法参与其中呢?我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所以你才会说要回去参加社团吗?」
  「嗯……那个,其实我很高兴笕同学你为了我着想而叫我不要去参加社团。但是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被班上的女生当成笨蛋或私下说我的坏话都没关系。因为我并没有给谁带来麻烦。我只是在做我喜欢的事情,就算有女生因此看不起我,我也不想再理会她们了。」
  惠惠紧抱着我们画的漫画,坚决明确地这么说。
  那句话飞过那个男生,直接撞进了我的心里。这道冲击使我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连神谷也大吃一惊,至于我,就更不用说了。
  不管是谁都无法预测会有什么契机能改变一个人。我完全没想到我们制作的漫画竟会让惠惠决定回归社团。
  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幸好我的嘴巴被堵住了。我那听不懂在说什么的声音在神谷手中模糊不清地消失了。
  「笕同学,请你和我分手吧。」
  「为、为什么会是这种结论啊!」
  「因为你不是讨厌参加漫研社的我吗?」
  「我哪有说过那种话啊!我只是因为班上那些丑女说你的坏话……才会……」
  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典型不良少年的他,态度突然产生了动摇。
  我在后方看到他的耳朵以显而易见的速度逐渐变红。虽然他无意义地挥舞手臂想掩饰情绪的波动,但那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连身为局外人的我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害羞。
  「你长得很可爱,头脑又聪明,根本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所以那些丑女唯一可以拿来贬低你的就只有社团了不是吗!所以我才会叫你不要再去了啊!但是,不管你参加什么社团,我都不会讨厌你啦!」
  他一口气说完后,便「呼!呼!」地一直喘着气。
  我背后的神谷正在拼命忍笑。我听见他说了一句「根本一模一样……!」,但我完全不知道是跟什么东西一模一样。
  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惠惠的男朋友并不是典型的不良少年,而是典型的傲娇。
  「如果你已经不在意的话那就无所谓啦!要参加社团还是干嘛都行啊!但是绝对不能分手喔!」
  「……这样好吗?」
  「我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很啰嗦耶!」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惠惠就像是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似的吐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因为我也喜欢笕同学,原本还在想要是你提出分手该怎么办呢。」
  「这、这、这样喔……哼,你要好好感谢我啊。」
  「嗯!」
  确定惠惠露出笑容后,我便对神谷使了个眼色,打算离开这里。
  惠惠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成长了呢,我有些寂寞又有些高兴地这么想着,同时把还在说「那两个人待会儿会接吻喔,你不看一下吗?」的神谷拉走。
  我现在心情非常舒畅愉快,连神谷入侵学校这件事都觉得无所谓了。我忍不住想踩起小跳步,却猛然被和服卡住了。OK,我不应该勉强自己。
  文化祭结束后,惠惠就会回来。对了,把这件事告诉小北吧。
  我想从袖子里拿出手机,结果又被人从背后架住了。
  「这次又怎么了?」
  「就算里穗美眉是御宅族我也喜欢喔。」
  「我并不喜欢当小混混的男人。」
  「不要一边用手机一边说话啦。」
  「啊!」
  我转过头想夺回被拿走的手机,但眼前的情景让我倒抽了一口气。
  那里有着一张我不知道在何时何处看过的脸。
  是在什么时候呢?是在哪里呢?
  「神谷哥?」
  是暑假的时候。我们从美术馆回来,在我家的门前。
  「里穗美眉。」
  神谷眯起眼睛注视着我。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温柔,但也有种瞄准了他想欺负的对手的感觉。
  当我心不在焉地这么想着时,神谷的大拇指碰到了我的脸颊。直到他的手指沿着我泪水的痕迹移动,我才颤抖了一下,回过神来。
  不能让他做这种事。不能让他靠得这么近。
  我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啊?我慌慌张张地用手臂去顶他,结果却纹风不动。
  「哦?还会反抗啊?」
  「你在说废话吗!快放开我!」
  「因为之前你没有反抗嘛。当时要是翔太没有出现,我们早就接吻了。」
  我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接吻。
  我和神谷?
  我忍不住把视线移向神谷的嘴唇,想像了一下那两片男人特有的薄唇贴在我嘴上的样子,但随即就慌慌张张地把这个想法甩离脑海。
  「哈、哈哈……」
  「嗯~你就算笑着装傻也没用喔。而且我现在就要吻你了。」
  「我哪笑得出来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人可以用方程式解释给我听吗?
  神谷笑着低头注视因为脑袋一片混乱而没什么能力抵抗的我。我原本还期待他会跟我说这是开玩笑。但是……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里穗。」
  他强硬的语气使我的身体为之僵硬。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害羞的情感席卷了我,没办法好好呼吸。
  神谷的脸已经逼近到我眼前了,我甚至可以一根一根地去数他的睫毛。「把眼睛闭上。」他稍微把脸偏向一边,对我这么说。

  「住手!」

  哥哥?
  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身体也逐渐失去力气。我缓慢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但哥哥并不在那里。
  「快放开吉村!」
  气喘吁吁地瞪着我们的不是哥哥,而是和我同班的岩迫同学。


  15 Girls don't cry

  我以前总是冷冷地看着少女漫画里经常出现的那种三角关系的情景。
  因为我一直怀疑女主角嘴巴上喊着「别这样!别为了我争执!」,实际上却是乐在其中。
  如果喜欢其中一人的话,只要替那一方加油就好。如果两边都不喜欢的话,大可抛下他们转身离去。那种因为两边都喜欢才不知所措的女主角,完全不会让我有代入感。
  但是,我现在却想向这种女主角道歉。
  「别这样,岩迫同学!这里是学校耶!」
  看到同班同学卷起制服袖子,一副准备开打的样子,我的脸部肌肉从刚才就一直不停地痉挛抽痛。你根本就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啊!
  「神谷哥,这种时候要表现得成熟一点啊!快展现你比人家年长一岁的从容吧!」
  想也知道,我的赞美作战在神谷身上一点效果都没有。应该说他只快速地和我视线交会后就再也不理我了。那家伙的眼神是认真的。他是真的要让眼前那名善良的男高中生成为他拳头下的牺牲品。
  我被夹在这两个互瞪着对方的人之间,跟少女漫画的女主角一样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不会说我两边都喜欢这种蠢话。一边是我重要的朋友,一边则是哥哥的仆人,不对,是哥哥的朋友。更何况这里是学校,要是他们真的打起来,对神谷来说或许不痛不痒,但我和岩迫同学则一定会又痛又痒。
  「Be Cool啊,你们两个!」
  我试着模仿英文老师的口头禅对他们喊话,结果还是被无视。顺便一提,英文老师的口头禅其实是「Be cool啊,Everyone!」,但现在我没空说明这些事情。
  「岩迫同学,回教室吧。我也会和你一起回去的。」
  「抱歉,吉村,你可以稍微离远一点吗?」
  「咦?呃,等一下,你是真的想跟他打吗?」
  「放心,没事的。」
  这哪叫没事啊!
  你觉得你有办法打赢经历过多场激战的不良少年神谷吗?
  
  
  办不到啦!这是不可能的!你好歹也拿一把网球拍当武器吧!竟然想两手空空地和人打,就算是故意提高游戏难度也没有人这么夸张啦!
  我原本以为岩迫同学比较容易说服,结果大错特错。五味也好,岩迫同学也罢,运动型的人真的都不会好好听人讲话耶!
  应该说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要准备打架的情况啊?
  岩迫同学突然出现,神谷看到之后就放开了我。接下来两个人便互相瞪着对方,一副随时会打起来的样子。
  太奇怪了。前因后果根本兜不起来。跟一+一=九万一样奇怪。如果我写出这么乱七八糟的算式,鰐渊老师应该会一脸正经地跟我说:「你是笨蛋吗?」
  啊,对了!只有我是行不通的!
  第三者!把毫无关系的第三者也牵扯进来吧!
  虽然这等于在依赖他人,也会给人带来极大困扰,但为了打破现况,我需要其他人的帮忙。应该说只靠我自己已经无法应付了,快来人救救我啊!
  但是我的手机还在神谷那里,也不敢抛下两人去叫别人来帮忙。因为只要我的视线稍微离开一秒,那两个人肯定就会演变成连少年漫画的角色也脸色发白的情况。
  总觉得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呢。
  对了,是阿森。他和我哥曾经互殴过。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事件真的闹得很大,最后还出动了警察……不太可能吧,不太可能连这次都必须动用国家权力吧?而且认真说起来,如果不打一一〇的话警察是不会被召唤过来的,现在这里又只有我们三个人……
  「呃,喂喂喂,你们两个快停止啊!」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在物理而非恋爱的意义上逐渐缩短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岩迫同学,你根本没打过架不是吗!」
  「表弟的话有打过。」
  「那种温馨的小故事跟你现在要打的架完全不同好吗!」
  「里穗,马上就结束了,你稍微退后一点。」
  「请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啊——真是的!认真说起来还不是因为神谷哥跑来我们学校才会这样!」
  「不对吧。是因为里穗才会变成这样吧。」
  听到神谷说的话,我瞪大眼睛愣住了。
  「你觉得这件事跟你无关吗?你觉得不会有人喜欢上你吗?」
  神谷刚才明明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气氛,现在却用极为温柔的表情看着我。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猛然被一股力量撞到了旁边。闯进哑口无言的我视野里的是岩迫同学。
  「吉村!我对你……」
  「喂,谁说你可以插嘴的?」
  「不要妨碍我!」
  「你才碍眼咧,明明在同一个班级却还没办法搞定,真的很扯。」
  「所以我现在就要……」
  「是我先看上的,应该是我先才对吧?」
  我看着争论起来的两人,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刚才神谷所说的话带给我的冲击大到可说是前所未有。
  正如神谷所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和恋爱这种东西无缘。恋啊爱的不是只会惹来麻烦而已吗?和那种东西相比,看动画或漫画轻松了好几倍,画漫画也更能让我兴奋雀跃。
  恋爱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要这样想就轻松了。我不是无法谈恋爱,是我不谈而已。只要这么说服自己,就不会察觉到了。
  但岩迫同学出现了。我们明明是朋友,他却在我们感情变好时用不同的眼神看我,害我因此察觉到了。

  没什么了不起的是我才对。

  「吉、吉村?」
  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争论了。我听见岩迫同学焦急的声音。
  我并没有哭。
  「我对自己没有自信。」
  虽然没有哭,但我的声音却难以克制地颤抖。我像是要把和服弄出皱摺似的用力抓着,以无力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既不像妹妹那么可爱,唯一做得到的事情大概也只有画漫画而已……」
  既不像小北剑道那么厉害,也不像五味个性那么开朗,更没有像眼前的岩迫同学那样受欢迎。
  自卑感的集合体,那就是我。
  「虽然我一脸对恋爱没兴趣的样子,但其实不是这样,我只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人的评价对我来说根本不痛不痒——高中二年级的我还没有坚强到能说出这种话。其实我是个非常在意周遭的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渺小人类。
  「我……不是岩迫同学你所想的……那种人啊。」
  眼前的东西变得好难看清楚。我觉得眼睛发热,跟刚才因为惠惠的话而流的欣喜泪水不一样的眼泪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别、别哭啊。在这时哭的话不就代表我是个很糟糕的女生吗?哪有人会因为察觉到自己的本性而哭的啊?这要是出了社会,一定会遇到比现在更难受的事情喔。
  所以我不可以哭!
  「对不起,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我知道这种话……不符合我的……个性……但是……」
  我硬是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结果说话说到一半就很不自然地中断,没办法再继续讲下去了。
  好尴尬。
  而且岩迫同学根本还没有跟我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啊。如果搞了老半天,一切都是我会错意,那我会恨死甲斐同学。
  我不想再让两人看到更多我丑陋的样子,便慌慌张张地转向了后方。光是想像他们现在会用什么表情看着我,就让我心灰意冷。
  如果我长得可爱一点,是不是情况就会不一样了呢?是不是就会对自己有自信了呢?
  但是我完全无法想像自己拥有一张可爱的脸的样子,明明正在哭,嘴边却一直挂着笑容。为什么我老是无法维持严肃的气氛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背后传来两个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而我的视野也同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原本还以为肯定是云朵遮住了太阳,结果抬起头之后,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张露出不悦表情的熟悉脸庞。
  「……哥哥。」
  你不是在家里吗?
  蓄积在眼眶里的泪水取代这句疑问一滴滴落下,沾湿了我的和服。大概是因为感到非常放心,所以泪腺才会不小心溃提了吧。
  「你是真的哥哥吗?」
  「废话,你在说什么啊?」
  明明他用非常恐怖的表情低头看着我,我却好像一直在傻笑。而且还是边哭边笑。
  我的脑袋还没开始质疑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手指就已经抓着哥哥的衣服了。他的身体不知为何猛震了一下,却没有把我的手甩开。不只如此,他还小心翼翼地把大手伸过来放在我的头上。
  「啊……」
  为什么岩迫同学出现的时候,我会以为他是哥哥呢?当哥哥用笨拙的动作摸着我的头时,我终于明白其理由了。
  看来我似乎非常信赖这个难以亲近的哥哥。
  我稍微踮起脚尖,像是要让身高很高的哥哥也能清楚听到一样——我将这股心情老实说出。
  「我喜欢哥哥。」
  我自然而然地吐出这句话后,哥哥的动作就完全停住了。至于我的后方……
  「有这种事喔!」
  岩迫同学和神谷异口同声地这么喊道。


  16 聚光灯的焦点不在我身上

  「我喜欢哥哥。」
  说完之后才恢复理智的我,感觉一股热意迅速地集中到脸上。哥哥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反应。用搞笑来比喻的话就是完全冷场的状态。但现在的我还没有练出可以把这升华成冷场搞笑的技能。那该怎么办呢?我想现在只能设法蒙混过去了,便无意义地挥动双手,嘿嘿嘿地笑着。
  但是哥哥却以睁大到极限的双眼低头看着我这个想装傻敷衍的妹妹。这、这跟他特地把布丁留下来,想等洗好澡后再来享用,却发现被妹妹花菜吃掉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的身体很自然地往后退,打算逃离这里,却想起岩迫同学和神谷就在我身后。既然如此,就从侧面逃走吧,但哥哥却突然对我使出了擒抱。
  「呜呃!」
  肚子被用力挤压的感觉让我吐出了少女不该有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我的身体飘了起来,一阵冲击袭向我的脸。当我扶正歪掉的眼镜后,看到一了一条怒目而视的龙。我对这东西有印象,这不是哥哥的刺绣夹克背面所绣的图样吗?
  「吉村!」
  「翔太,你在做什么啊?」
  哥哥对我使出擒抱后,就把我扛到了肩膀上。我还来不及对哥哥出乎意料的举动感到困惑,又有一阵振动袭向我。我勉强抬起剧烈晃动的头,看到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的岩迫同学和神谷。

  ☆

  「哥哥,我想喝饮料。」
  我用粗暴的语气抛出这句话后,哥哥沉默了一下。最后,他叫我在原地等他,接着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我被哥哥以类似绑架的方式带到了比较多人走动的新校舍。人潮拥挤的情况在中午过后到达最高峰,光是和人错身而过都会碰到对方的肩膀。我在走廊角落等了一会儿,哥哥就拿着宝特瓶饮料回来了。
  「给你。」
  他拿给我的是碳酸饮料。但我比较想喝别的。大概是我的表情漏了馅,哥哥把宝特瓶抢回去自己喝了起来。
  「你在气什么啊?」
  「因为……」
  因为你很任性妄为嘛。我一噘起下唇露出不满的表情,哥哥就把喝到一半的宝特瓶瓶口猛然塞进了我嘴里。
  「你不是不想跟那些家伙待在一起吗?」
  等等,住手,不要用倒的!哥哥像在喂小牛喝奶一样硬是让我喝下饮料,害我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走吧。要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可能又会被他们发现。」
  哥哥拉着不停打嗝的我在人潮拥挤的走廊上走了起来。明明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到处都看得见大家撞到别人的情景,我们两人却可以畅行无阻在通道上前进。这大概是因为从对面走过来的路人都自动让路给我们吧。不愧是哥哥,跟锐利小刀一样的脸孔在这种时候非常好用。
  「欸,哥哥,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泽田跟我打小报告,说神谷偷跑去春高的文化祭了。」
  我的手原本抓着刺绣夹克的背后,避免跟哥哥走散,但后来就被哥哥的手牵住了。
  「那家伙最近老是找你麻烦吧?」
  「与其说是找我麻烦,不如说是经常传简讯给我。」
  「怎样的简讯?该不会都传一些下流的话给你吧?」
  哥哥叫我把简讯给他看,我就把手伸进和服的袖子里寻找,但没找到。我又找了另外一边,还是没看到。
  「对喔,我的手机被神谷哥拿走了。」
  哥哥啧了一声,跟我说他待会儿会帮我拿回来。对了,他没有寄下流的简讯给我,你放心吧。不过,如果我跟哥哥说,他几乎都寄一些在讲哥哥做了什么的好笑近况报告给我,哥哥会有什么反应呢?
  「你不要跟神谷走得太近喔。那小子可以说是个对女人来者不拒的家伙。」
  那应该是在讲哥哥你吧?之前泽田他们才说你身边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我也听说那些女人为了争夺哥哥,已经上演过好几次轰轰烈烈的女子斗殴了。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哥哥你还是跟花菜多学学会比较好。」
  以前花菜的交友关系和哥哥半斤八两,但现在是二之木少年一直线。至于我的话,别说男朋友了,连喜欢的对象都没有。
  「花菜那稼伙最近老是带一个奇怪的男人到家里,没问题吧?」
  「哪里奇怪了,二之木少年可是花菜最喜欢的人喔。而且他还是一百个哥哥也比不上的好孩子。」
  二之木少年品行端正的程度应该可以和三个我匹敌。我有时候还会良心不安地想,就这样让他被名为花菜的母豹轻而易举地吃掉好吗?不过,叫他来女生家玩就不假思索地跑来,他迟钝和单纯的程度也很有问题。所以我要趁现在先找好脱罪的借口,就算他哪天失去了贞操,那也跟在旁边观望的我无关。
  「原来你在这里啊。」
  二之木少年失去贞操的问题被一个我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是和我同班的甲斐同学。他把围裙脱掉了,代表现在应该是自由活动时间吧。
  「你见到岩迫了吗?」
  甲斐同学好像没察觉到我的脸颊瞬间抽搐了一下。
  「我一跟他说你被看起来不像善类的男人带走,他就冲出去了,结果搞老半天,他没见到你啊?」
  我没有表示否定或肯定。是甲斐同学擅自解读了我的反应,所以我不算说谎。
  我露出亲切的笑容掩饰内疚的心情,向他介绍了另一个不像善类的男人。
  「甲斐同学,这个是我的哥哥。他也来我们文化祭玩了。」
  不方便谈论的话题就是要用别的话题蒙混过去,而且冲击性愈大愈好。
  甲斐同学似乎完全没预料到站在我旁边的男人是我的亲人。我哥用彷佛去除了一切宽容和温柔的眼神一瞪,他就双眼圆睁地僵住了。
  「不准用『这个』称呼人。」
  「抱歉抱歉,哥,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甲斐同学啦。」
  「……喔,就是将来想成为搞笑艺人的那个。」
  「你为什么要乱说谎啦!」
  我好想对瞬间从接近翻白眼状态复活的甲斐同学鼓掌。看来是搞笑之血唤醒了你呢。
  「你看,他吐嘈的反应很快吧?」
  大概是身边很少出现这样的人吧,哥哥好像很佩服地点着头。
  基本上还满常说蠢话的哥哥,周围也聚集了一群类似装傻性格的人,真是可怕。不,与其说那些家伙在装傻,或许该说他们是顺势乱起哄才对吧。其中只有神谷会偶尔吐嘈一下,但吐不吐嘈也是看他的心情而定。真是的,他们应该要跟甲斐同学多学学啊。
  被我点名的甲斐同学来回看了我们兄妹好几次,一直问我是不是在骗人。
  「那真的是你哥?」
  「你怀疑吗?他的脸充满了慈爱,跟我很像对吧?」
  我原本期待他会吐嘈我「哪里像啊?」,他却不断点头表示赞同。喂,就算我哥一直对你施以无言的压力,你也不能屈服啊。想视对手切换吐嘈的开关?你还早得很呢。
  「里穗,我们该走了。」
  哥哥抓着我的和服领子把我拉走了。甲斐同学对着逐渐远去的我喊道:
  「记得传个简讯给岩迫喔,他很担心你!」
  而我又再次一声不吭地敷衍过去了。保持沉默虽然很好用,却也是个卑鄙的手段。在心怀愧疚的时候特别能感受到这点。
  我转身往前走后回头一看,甲斐同学已经渐渐被淹没在人群中,找不到他的身影了。别说什么简讯了,我刚刚才和岩迫同学在一起呢。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想呢?我虽然有股想现在就掉头回去把真相告诉他的冲动,但牵着我的手却不允许我这么做。
  「要进去喽。」
  「咦?鬼?鬼鬼鬼鬼屋?」
  掀起黑色帘幕踏进鬼屋的哥哥硬是把我也拉了进去,我的思绪和视野便如字面所示地转黑中断了。

  ☆

  在布置成鬼屋的视听教室旁边有个休息区。因为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参加者十分疲惫地瘫坐在这里,要推测出我在鬼屋遇到了什么事情应该不是难事吧。
  二年三班的鬼屋在文化祭刚开幕时就成为话题,但我想说这终究只是高中的文化祭,应该没什么,因此完全小看了它。
  实际上里面的鬼怪和布景水准都很高,根本看不出来是出自高中生之手。彻底活用视听教室这个场地的音响效果也成功地引出了参加者的尖叫声。
  不仅如此,在外头播放的音乐还刻意挑选跟鬼屋很不搭的轻快活泼曲子,完全体现出二年三班阴沉的特质。那些家伙真的太夸张了。外头跟里面也未免反差太大了吧。我现在甚至可以从他们的选曲中感觉到恶意。
  哥哥究竟跟我说了几次「冷静一点」呢?不过,所谓的冷静本来就不是说一句「冷静下来」就能办到的嘛。本来就很冷静的人不会明白这点啦。
  我听到隔壁教室又传来尖叫声,吐出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疲惫叹息。刚才被一进场就化为无尾熊的我当成尤加利树紧抱着不放的哥哥,现在正若无其事地吃着章鱼烧。看到他在逛过鬼屋之后竟然还吃得下那种东西,让我觉得更加无力了。
  就在我把脸转开,想逃离章鱼烧酱料味道的瞬间,钟声正好响了起来。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快走到三点半了。
  「糟糕!我必须去体育馆才行!」
  因为小北他们班的话剧是三点半开始表演。我必须把突然被找去当代打演出的小北的英姿烙印在眼底才行。虽然当事人叫我绝对不可以去看,但我觉得那跟叫人不要按某个按钮是一样的意思。
  「哥,你吃快一点啦。」
  「我知道啦,等我一下……喂,这里面没有放章鱼耶。」
  「不要因为这种事发火啦!快点~快点啦~」
  我想在正中间的最好的位子看话剧啦~我这么向哥哥撒娇并催促他后,就迅速地离开了休息区。
  我们在开演五分钟前抵达体育馆时,观众席已经有大约三分之二的位子坐着人了。后面虽然比较多空位,但以观赏话剧来说还是离得太远了。
  我原本已经放弃希望,打算去坐后面的空位,但和我手牵着手的哥哥却一直往前走,我只好跟着他去了。他该不会是想硬逼人让位吧?
  我的不好预感只实现了一半。
  「给我坐靠近一点。」
  我们的座位在从前面数来大约第十排的正中央,位置非常好。原本剩下的空位是像踏脚石一样单独散落在各处,但在哥哥的威吓下,我们获得了两个并排在一起的位子。
  我一边道歉一边道谢地坐下来后,体育馆的灯光转暗,宣告话剧开始的蜂鸣器响了。原本相当吵杂的体育馆内的喧扰声像是开始远离似的逐渐安静了下来。
  突然间,一道聚光灯打在舞台边上,浮现了一名穿着西洋风服饰的学生的上半身。他完全融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摊开一份看起来很古老的卷轴,念起了开头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的固定台词。
  小北的班级——二年一班所表演的剧本是《白雪公主》。虽然是所有人都熟知的故事,但据说他们在剧情上做了不少改编。
  当演得超投入的继母在故事一开始的时候跳出来,观众席就充满了笑声。魔镜被拟人化,由一个单手拿着小镜子、只顾着在意自己浏海又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生饰演。根本是一出场就害大家笑翻了。
  「哥哥,这出话剧的剧本是小北写的喔。」
  「喔,是那个大个子的女生啊。」
  你形容女孩子的方式也太不体贴了吧。还是别告诉小北好了。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肯定会演变成像生死格斗那样的情景。
  「哇,这苹果看起来好好吃喔!」
  话剧演到大约一半的时候,接受了公主教育的白雪公主不肯直接大口咬下苹果,而是叫老婆婆剥皮切给她吃,让暴怒的继母现出了原形。两个人互相推挤,想把苹果塞进对方嘴里时,白雪公主不小心滑了一跤,因为后脑杓撞到地上的石头而死去了。舞台在这时播放起周二悬疑剧场的主题曲,灯光也暂时暗了下来。顺便一提,饰演白雪公主的是个男生,还是游泳实力足以挤进全国大赛的虎背熊腰的王牌选手。你在干嘛啊,王牌选手?
  等舞台再次亮起来时,七个小矮人已经围着死去的白雪公主不停啜泣了。但其中有个小矮人却抱着胳膊,表情不悦地站得直挺挺的,相当显眼。
  「是小北!」
  我喊得很小声,以我和舞台之间的距离,应该绝对听不到,但小北饰演的小矮人却直接看向了我这里。她在那瞬间露出的表情就像在说「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啊啊啊!」。
  接着,聚光灯照亮了体育馆的最后方。观众席的人全都转头往后看,在他们视线聚集之一处,饰演王子的男学生被三个戴着马头面具的学生扛着登场了。
  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应该是非常受欢迎的学生吧,观众席传来了分不清是女生的尖叫还是兴奋欢呼的声音。在观众的喊叫声中前进的王子等人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请让我们通过——」一边用手刀让狭窄通道维持畅通,迅速地冲向舞台。
  「啊啊!多么美丽的公主啊!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王子那缺乏情感又坦荡荡地放声大喊的演技让观众们又笑了出来。我也一边发出声音笑着,一边思考关于岩迫同学的事情。
  他应该不会像王子那样觉得我的长相很美丽吧。他绝对不可能对我一见钟情。
  我不是公主,所以不会有所期待。
  而且,我今后仍旧不会期待。我绝对不会去做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情。我只要站在远处观看那个闪闪发光的世界就好。因为要是不小心踏进去,我可能会因为太耀眼而迷失了自我。
  我突然想像了一下。坐在阴暗观众席的我以及站在明亮舞台上的岩迫同学。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他却完全看不到我的脸。这种我无意间想到的关系,是现在的我觉得非常理想的。甚至让我的心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里穗。」
  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一边哭一边笑。舞台上正演到王子靠近白雪公主,打算亲吻她的一幕,气氛也到达最高潮。
  「哈哈哈,什么事啊,哥哥?」
  我擦了擦眼角,像在表示我是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但泪水还是不断地溢出眼眶。
  我们不适合,你和我在一起太浪费了……我有很多理由可以否定他的想法。但是,真正的理由、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原因是什么,我自己早就很清楚了。
  对不起,岩迫同学。
  你选错对象了。
  「这出话剧很有趣呢。」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和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实在太不相配了,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忍不住凝视坐在隔壁的哥哥。
  「非常有趣。」
  「……那真是太好了。」
  白雪公主和王子原本已经快要在舞台上亲吻了,但白雪公主却在两人的嘴唇即将贴合之际坐起身子,头部猛地撞上王子,两人痛得抱头挣扎。然后就分别喊着「我真的没办法!」、「真的太乱来了!」,顾不得现在还在演戏地互骂了起来。
  哥哥一直面无笑容地观赏着话剧。被灯光照亮的侧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此乐在其中的样子。
  这出话剧已经演变成白雪公主和王子的互殴场面了。小北饰演的小矮人还在一旁喝倒彩,煽动两人的情绪。她的演技还真是生动啊……不对,这是演技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烦恼什么……」
  白雪公主拿起了舞台上用来固定的支架,观众的欢呼声变得更热烈了。这已经不是在演戏,而是在比职业摔角了吧?
  虽然场内相当吵杂,哥哥的声音却很神奇地清楚传进了我耳里。
  「但你可别太厌恶自己喔。」
  「……我才没有呢。」
  「那就好。」
  突然间,我感觉到头上传来了一股重量。在我抬头朝旁边看的同时,哥哥把我的头拉向了他自己。
  「你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差劲。好歹也是我的妹妹,绝对不会糟到哪去的。」
  这时我才终于察觉到,死也不肯正眼看我的哥哥,其实现在正对自己做的事非常难为情。证据就是他的表情比平常还要冷酷严肃。
  

  在那个瞬间突然冒出来帮我的哥哥,说不定其实一直在看着被自卑感折磨的我。他笨拙的安慰让人觉得浑身发痒,害我不停地在位子上挪动屁股。
  此时,舞台上的两人也终于分出胜负了。先站起来的是白雪公主。
  「你的拳头实在太迷人了。请和我结婚吧。」
  白雪公主说完这句话并把王子扶起来之后,就用超越公主抱的方式,像挖土机般地把王子抱了起来。观众席内响起热烈的拍手和欢呼声。这时,聚光灯又再次照向了站在舞台边负责说旁白的学生。他以清晰的嗓音宣告两人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话剧在观众们激动地起立鼓掌的气氛中落幕了。体育馆内的灯光也逐渐亮了起来。
  「哥哥,你要回去了吧?我送你到学校大门口。」
  文化祭的结束时间是五点。一小时的话剧结束后,体育馆外挤满了打算回家的观众。
  「哇,人好多喔。我们绕到后面去吧。」
  学生们都知道的绕道路线就在围住整间学校的墙壁旁边。我们和抱持同样想法的春高学生们一起走过这条潮湿的通道,最后看见了位于出口旁边的旧校舍。
  「喂,里穗。」
  哥哥抓着我的手一拉,猛然抱住了我。虽然他马上就放开我,但一群走在我们后面的女学生却害羞地尖叫了起来。不是的,你们误会了。
  「已经没问题了吗?你可以一个人面对了吗?」
  我还没开口问他到底在确认什么,就找到答案了。
  当我和站在出口旁的岩迫同学四目交会的瞬间,我就知道逃避的时间已经结束,该面对的时候到了。
  「怎么做都行,就是态度不能模棱两可,知道没?」
  哥哥说完后就率先走向出口,把岩迫同学逼到墙边,和他说了一些话。虽然我这边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但岩迫同学即使面露惊惧,还是点了点头。这时,有个人碰了我的耳背一下。
  「里穗,你忘了你的手机喽。」
  我立刻放声尖叫,哥哥和岩迫同学听到之后,就同时冲了过来。神谷不只没有感到愧疚,还厚脸皮到令人惊讶地找我说话,哥哥硬把他拉离我身边后,原本已经举起拳头,却又在挥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转而把我推向了岩迫同学。
  「去吧。岩迫,你明白吧?」
  他再次提醒后,岩迫同学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也想和里穗说话耶。」
  「你要说话的对象是我。用这个说。」
  哥哥举起紧握的拳头示意,脸上浮现狰狞的笑容。神谷耸耸肩,比了个想把手机还给我的手势。
  「你最好别给我打什么歪脑筋。」
  「不会啦。过来,里穗。」
  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神谷便把手机放在我的手掌上。但在下个瞬间,他就把我的手连同手机一起抓住,我的耳边感受到一股气息。
  「我都知道喔。」
  然后马上就被人拉开了。我以充满畏惧的眼神看向神谷。
  「所以,我要第一个教你。你现在只要记得这个就好。」
  直到被大发雷霆的哥哥一边拖着一边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为止,神谷的目光都没有离开我身上过。
  「吉村,你还好吗?」
  那种喉咙一直被刀子抵住的感觉突然消失了。总觉得好像很久没看到岩迫同学的脸了,真是不可思议。
  他和我之间的距离比平常还要远一些。一定是不想让我害怕才会刻意这么做。但察觉到他的温柔也让我感到难受。
  「你哥哥答应让我跟你说话了。所以,你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吗?」
  再过三十分钟,文化祭的收拾工作就要开始了。好短的时间。我有种哀伤的预感——一切都会在这段时间里改变。



  17 我喜欢你

  文化祭正逐渐迈向尾声。
  我和岩迫同学爬上了没有人的楼梯。漫研社社办所在的旧校舍有一部分并未用来举办活动,所以完全看不到学生或游客的身影。
  我看着岩迫同学默默走在前方的背影,想像我们现在爬的楼梯永远没有终点的样子。因为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却还是想逃避,想要拖延作出结论的时间。
  先站到四楼走廊上的岩迫同学沉默地低头看着我。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的午后阳光使他的脸呈现逆光状态,看不清楚表情。他或许正因为紧张而紧绷着脸。跟现在的我一样。
  再往上爬三阶,我和岩迫同学的友情就会结束。他不能再重新考虑一下吗?
  再两阶。我开始流汗了。如果他现在突然谈起完全无关的话题,像是「其实我想问你明天的数学小考该怎么准备」的话,我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会很欢迎喔。
  最后一阶。我开始想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了。仅仅十五公分左右的高低差竟能带给我这么大的折磨。
  五点的时候我们就必须回二年六班的教室开始收拾善后了,但我却完全无法想像三十分钟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吉村,走这边。」
  岩迫同学看我一直不肯爬上最后一阶,便牵起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了四楼。
  我的视线在脚离开楼梯的瞬间迅速往下移,因为我觉得自己无法直视他的脸。
  和服的下摆和室内拖映入我的眼帘。我在这个很突兀的组合对面看见了岩迫同学穿着制服的双腿。文化祭明明还没结束,这里却安静到像是被隔绝一样。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便看向了身旁的窗户。
  「我可以开窗吗?」
  岩迫同学没有回答好不好,而是直接帮我打开了窗户。
  文化祭的喧嚣和风一起吹了进来。走廊一下子充满各种声音,刚才的寂静瞬间就消失了。外面的世界相当热闹,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在这之前都听不见声音。学生招揽客人的声音、轻快的背景音乐,呼唤人名的声音与回应呼唤的声音,都和这里牢牢相连着。一体认到这件事,我就觉得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了。
  我在心里作好觉悟,抬起头直视岩迫同学。站在前方的他脸上并未出现我想像的僵硬表情,只是温柔的眼里带着一抹阴影。
  「……那个……对不起。我不应该逃走。」
  我垂下头后才发现总是会碰到脸颊的辫子不见了。这么说来,我今天的确是绑了不一样的发型呢。平常会习惯性地碰触的东西,现在却不见了,这让我开始感到焦虑。到底该碰触什么才好呢?我的双手在空中茫然地游移。
  「那我也可以说一句话吗?」
  「咦?嗯,好啊,请说。」
  他要说了吗?这么快就要说了吗?
  我把刚才不知道要摆在哪里的手握成拳头,绷紧下腹的肌肉。小北以前曾跟我说过,在战斗之前只要这么做就没问题了。
  「吉村你很可爱。」
  「啊?」
  我听到了出乎意料的台词,空气从绷紧的腹部漏出来,发出有点愚蠢的声音。
  「你、你很可爱!」
  「你不需要说两次!」
  原本以为对方会使出直拳,结果来的竟然是刺拳。不过我还是受到巨大伤害,涨红着脸后退了好几步。
  「其实我早上就想跟你说了,但老是找不到机会跟你独处,然后神谷跑来搅局,甲斐又不知道在搞什么,一直催个不停,所以我才会想说只能趁现在告诉你,对不起。」
  最后那段话是多余的。甲斐同学,我不是叫你不要多管闲事吗!
  等回到教室后我要赏他一记金臂勾……如果能顺利回去的话。
  岩迫同学说他觉得我很可爱后,该怎么说呢,现场的气氛瞬间变成了粉红色。如果我一边大喊「又酸又甜啊——」一边在走廊地上打滚的话,他会因此打消念头吗?这看起来像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使我有一瞬间差点就想付诸实行,但我脑中的理性和常识替我踩了煞车。
  岩迫同学并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正在进行愚蠢的想像,一下子把制服的袖子抚平,一下子又伸手在裤子上擦来擦去。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握紧拳头,用音调有些上扬的声音说道:
  「其、其实啊,我知道运动会可以和你一起跑两人三脚的时候,真的非常高兴。」
  「这、这样啊。」
  「我听说原本和你一组的笠野要找个参加骑马打仗的人跟他交换,想说这是个大好机会,所以就……」
  我一边拼命跟想要逃跑的冲动奋斗,一边听着他说的话。他的声音跟我今天吃的棉花糖很像。甜甜的、轻飘飘的,然后吃太多的话就会火烧心。
  「我还买了我抱着吉村跑步时的照片。」
  「你买了?」
  摄影社的人所拍的照片被贴在学校正门玄关的那一天,我因为觉得太丢脸,差点就要昏过去。那些家伙竟然把我被岩迫同学公主抱的照片贴在最显眼的地方,也就是幸子社长的cosplay照隔壁。
  「我也买了你在社团接力赛跑时打扮得很像莫札特的照片喔。」
  「那是菲尔逊大人啦!你买那种东西要干嘛啊!」
  「咦?要、要干嘛?这……」
  你为什么要慌成那样啊?算了,我不问了啦。要是再问下去,害羞的人大概会是我。
  「我原本打算和你一起逛文化祭。但是想说北川同学要陪你的话,大概就没机会了,所以原本已经放弃了,结果听说你和神谷那家伙在一起之后,我超级火大的。」
  「这、这不是我的错喔?」
  「我知道。但我就是没办法理性思考。会忍不住想——不准和我以外的男人在一起。」
  我知道岩迫同学的引擎已经发动了。我只要碰上跟恋爱有关的事情,别说是煞车了,连驱动方面都有致命缺陷,但他现在却正准备朝我冲过来。
  我压抑着想转动方向盘避开他的冲动。我不能再维持模棱两可的态度。无论是装作不知道,还是想假装没发生过,现在都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
  「听我说,吉村。」
  我感觉到文化祭的喧闹声突然淡去消失了。我用眼睛追着岩迫同学嘴唇的动作,觉得自己的心情跟等待判决的罪人一样。

  「我喜欢你。」

  他的话宛如一阵风,吹过了我的身体。
  别看我这样,其实已经稍微做好觉悟了。还猜想自己会不会连站都站不住,双腿不停颤抖。
  但是,实际上又是如何呢?岩迫同学的话非常温柔,绝对不会伤害我。
  只是我听完之后,对他感到相当抱歉。
  「对不起。」
  「……你的意思是你讨厌我吗?」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说嘛。」
  举例来说,我曾听过一种说法,那就是人如果吃了平常没在吃的高级料理,反而有可能会闹肚子。对我来说,岩迫同学的心意就是这种感觉。这是我第一次尝到男生对我的好意。
  外表看起来非常地美味。但是用汤匙舀起一口送进嘴里后,就突然搞不清楚这究竟好不好吃了。但如果之前曾经吃过,就没有这问题了。
  「因为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喜欢这种心情是什么。我没有喜欢过谁。」
  我都知道喔——我知道里穗你不知道什么是「恋爱」。
  当时神谷一定是想这么说吧。他为什么发现了呢?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这个男人真的很讨人厌。
  他说得没错,我不知道恋爱是什么。疼爱家人的心情、喜欢朋友的心情,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我一直都是只靠这些活着。我不觉得困扰,也没有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但下场就是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对不起,害你喜欢上这种女生。」
  竟然好巧不巧地选上了我这种人。
  笑不出来的玩笑指的就是这种事情。我无法给他任何回应。我觉得我必须做点什么,但我什么也没办法做。
  「吉村你才不是『这种女生』呢。」
  我忍不住苦笑起来。他比我自己还要重视着我。这也是一种笑不出来的玩笑吗?
  「我喜欢上的女生才不是会被说成『这种女生』的人。你并没有做什么必须跟我道歉的事情。」
  岩迫同学的脸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又好像很悲伤。他一定是同时怀抱着这两种心情,认真地在替自卑的我着想吧。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无法理性去分析的。无论是我喜欢上吉村你的理由,还是你没有喜欢过人的理由,都没有人能够知道。这是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心情啊,有什么办法嘛。」
  岩迫同学说得没错,真的没有办法。我无法喜欢上谁,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所以,没办法回应他的心情这件事,也一定是无可奈何。
  「我就算不去喜欢谁,也不会觉得烦恼啊。」
  「但我会很烦恼啊!」
  他一脸焦急地说道。感觉像是在设法把快要松开的线绑回去。
  不过,如果那条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如果我的小指上头什么也没绑呢?
  「欸,我啊,真的是很糟糕的人喔。因为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岩迫同学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我知道恋爱是什么、如果我能够理解岩迫同学的心情,答案或许就不一样了。
  「我的心意让吉村你觉得困扰吗?」
  「一点都不困扰。只是,我根本毫无办法……就算我想做什么,也做不到,就只是这样。」
  这便是我的回答。我一开始就知道岩迫同学的恋情不会实现了。
  所以我不想伤害他。因为岩迫同学是我很重视的朋友。
  我为了他好,到目前为止一直假装没有察觉。因为我只会伤害他,所以一直逃避。这一切都是为了岩迫同学好。没错,连我自己也觉得这个谎非常完美,但是……
  「神谷把一切都毁了。」
  明明岩迫同学还站在我面前,我却忍不住愤恨地吐出这句话。
  都是那家伙害的。因为神谷的关系,害我察觉到我一直下意识假装没看到的自己的本质。
  因为他让我看见了自己没办法回应岩迫同学的窝囊之处,让我看见了自己没办法谈恋爱的残缺的心。
  所以我才会不小心察觉到啊。
  察觉到我不想伤害的并不是岩迫同学。我最想保护的不是他的心,而是我自己本身。因为我不想体会不懂恋爱的痛苦,所以才会这么做。
  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呢?为什么我会想逃避呢?我在认清事实的瞬间就已作好觉悟了。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找我说话时的事情吗?就是岩迫同学你叫我教你数学时的事情。」
  我悄悄在袖子里握紧拳头,让自己的声音不会一松懈就发抖。岩迫同学大概察觉到我的态度有所改变,便有些戒备地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我不可能忘记。」
  「嗯。我有时候会想起那时发生的事。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或许就不会变得要好了。」
  如果第一学期的时候我没有教他数学,我们两个人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有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就读同一个班级,却只知道彼此名字的两人。
  如果我们两个变回那种关系的话——
  「那个时候,岩迫同学并没有找我说话。」
  「你在说什么……?」
  「你去找别的同学问问题了。那个人不是我。就把它当成是这样吧。」
  「你别开玩笑了!」
  就连岩迫同学愤怒的声音也无法动摇我的心。我对他露出困扰的笑容。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的态度像是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欸,你讨厌我了吗?」
  岩迫同学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大概是反驳我的话吧。但我不让他说。我坚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没用的。
  他的眼睛顿时瞪得比平常还要大上一圈。后来,他终于闭上嘴巴,彷佛在忍耐痛苦似的阖上了双眼。我可以看见他原本握到快发白的拳头突然放松下来。
  岩迫同学的恋情在这个瞬间结束了。

  「我喜欢阿昌————!」

  那是一道充满了活力,彷佛要把凝滞的空气吹跑的大喊声。我们两人一时忘了自己所处的情况,不约而同地看向敞开的窗户。
  有个人影紧紧地贴在新校舍屋顶的铁网围篱上。我心想应该没有人能跑进去那里才对,
  便定睛凝视那个人影。
  「社长?」
  肯定没错,那个留着显眼金发的人,一定就是我们的幸子社长。我把上半身探出窗外,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那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啊?
  突然上演的告白戏码引来了还留在校内的游客及学生的注目。所有人都停下脚步仰望校舍,一下子举起手指指点点,一下子和身旁的人互相对视。
  中庭里有一群人持别地吵闹。他们像是在替社长加油似的喊着她的名字,情绪非常激动。只有站在那群人中间的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哑口无言地抬头看着在屋顶上任凭风吹起自己头发的社长。
  幸子社长又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你在烹饪课时穿围裙的样子,或是打网球时认真的表情,或是很文雅的地方,我都喜欢!阿昌是我心目中的大和抚子!我从二年级的时候就一直一直很喜欢你了!」
  当那个原本一直看着屋顶,一动也不动的男学生突然往前踏出一步,满脸通红地发出声音时,我才知道他就是「阿昌」。
  「我也……我也很喜欢……幸子!」
  「我听不到——!」
  「我最喜欢幸子了!」
  时间停顿了数秒。紧接着,社长的喜悦之情爆发了。
  「呜呀啊啊啊啊!阿昌————!」
  社长高兴的方式实在是太糟糕了。蹲马步嚎啕大哭是什么意思啊?
  「我现在马上过去你那边!你要接住我喔!」
  当社长作势要翻过铁网围篱时,这次就换成所有人一起大声尖叫了。我知道你很高兴,但这也太乱来了。
  片刻之后,有几名老师从屋顶上的门冲出来,把进行公开告白的幸子社长带走了。真是有如暴风雨般的一分钟。
  「……副社长在哭。」
  我听到这句话后才发现被告白的男生是网球社的副社长。难怪我一直觉得好像看过他。他摘下眼镜,用袖子不停地擦着眼角。周遭的同学们则动作很粗鲁地在祝贺他。
  这段文化祭最后的惊喜让中庭的气氛沸腾了起来。从我和岩迫同学所在的四楼走廊可以看见数也数不清的笑脸。
  「欸,吉村。」
  刚才站在旁边和我一起看着中庭的岩迫同学正注视着我。
  「喜欢这种东西很厉害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开心,又充满了骄傲。这就是我对吉村的感觉喔。他彷佛想这么说,双眼闪闪发光。
  那是一种好像有人用双手拍了我脸颊一下的冲击。实际上根本没有人碰到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却觉得非常受伤。
  我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大家却都理所当然地明白。这让我觉得很寂寞、很悲伤。没想到不懂恋爱这件事竟会把我的胸口勒得如此难受。
  这时,双臂被两名老师架住的幸子社长刚好走出了校舍。她一看到网球社副社长,就使出足以反抗正常成年人的力气把老师甩开,拔腿跑了起来。而她的目标当然就是已经与她心意相通的对象。
  「我决定不放弃了。」
  岩迫同学面向已经没有人的屋顶说道。
  「因为我决定我要一直保持喜欢吉村的心情。」
  他这句话并不是在说给我听,而是在和自己立下约定。
  现在的他就站在那个屋顶上。
  

  「……我觉得你还是放弃比较好喔。」
  「没问题的。我已经知道吉村你有多难对付了,接下来我打算一步一步地攻略你。」
  「岩迫同学,你好恶劣喔。」
  「或许是这样吧。不过,都已经喜欢上了,这也无可奈何吧?」
  我明明已经把他的心意践踏得体无完肤了,他却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害我愣住了。
  岩迫同学不理会僵在原地的我,径自走下楼梯。感觉像是在说事情已经谈完了。喂,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自己先跑掉啊?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你在干嘛啊,吉村?我们该回去喽。」
  他在走到靠近楼梯中间时停下来,把手伸向了我。那从容的表情让我顿时一阵火大,便以穿着和服的状态轻快地冲下楼梯,用力地打了他的手一下。
  「少得意忘形了!」
  「你在气什么啊?等一下,不要丢下我啦!」
  我提起和服的衣摆,匆忙地跑下楼梯后,就直接冲出了旧校舍。有一群人在旧校舍正前方的中庭围住幸子社长和网球社副社长,正在怂恿他们亲吻。社长虽然脸颊浮现红晕,却还是积极地逼近副社长,副社长则一直试图逃跑。我从他们旁边跑过,打算奔进新校舍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强风吹来,中庭的树木剧烈晃动了一下。染上黄色或橘色的叶片遮住我的视野,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追着我而来的岩迫同学看到我之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有东西在你头上喔。他这么说着,替我取下了卡在我头发上的叶片。
  马上就要进入真正的秋天了。我们的关系也会像理所当然地更迭的季节一样改变吗?他手里的叶片已经有一半染上秋色了。


  后记

  好久不见了。我是知道第三集要出版后,惊讶到想把副标写成「第三期没想到竟然会出!」的あずまの章。
  主角终于跟恋爱扯上关系了,但最后一话我难产了非常非常久。主角恋爱白痴的程度真是太严重了,害我一边写一边想:「这女人怎么麻烦成这样啊!」但我觉得被自己笔下的角色拖累,也跟着在网路上捜寻「恋爱是什么」的自己,肯定也是个麻烦的女人。最后,被截稿日逼入绝境的我领悟了一项道理:所谓的小说呢,就是要把只有「我喜欢你」、「对不起」这两句话的剧情尽可能拉长成完整的故事。
  对了,这次我准备了番外篇要给各位读者。还请大家尽情享受从主角以外的视点来描写的《春日坂高中漫画研究社》。
  最后,我要在此感谢愿意阅读第三集的各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あずまの章


  番外篇 甜食男如是说

  甲斐基春,高中二年级。
  大家都擅自推测不参加社团的我是个没有兴趣也没有朋友的家伙。
  我的朋友的确很少,但也并非一个都没有。而且我也有做点心和逛甜点店这两个连女生也会脸色苍白的兴趣。顺便一提,我这种男生好像被称为甜食男,不过在网路上捜寻的时候,「甜食男恶心」这个绝望的关键字会跳出来排在搜寻建议的第一项,这个世界真是太不讲理了。
  男生喜欢甜点又不会怎么样。我一边埋怨着现代的社会风气,一边把昨天做的柠檬塔送进嘴里。真好吃。不过,以这个柠檬的酸度来说,杏仁奶油馅应该可以再做甜一点。我将这件事记在脑海里,打算在下次制作时好好运用,然后把课本翻了一页。
  『——那我们再来播一首听众要求的曲子吧。呃~我看看……这位听众的名字是:恋爱的网球拍。』
  房间里播放的广播传来DJ正夫轻快的说话声。一边听这个广播一边写作业是我每天都会做的事情。
  我现在在写的是数学作业。鰐渊老是特地自己做题目给我们写,难怪会讨人厌。如果是写试题本的话,答案就会印在最后面了,但那家伙完全无法容忍抱持这种天真想法的学生。
  『我现在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哦~真不错呢!呃……是高中生?真是青春啊~』
  正夫的情绪相当高昂。别说那么多了,快点播那个人点的歌啦。我对连脸都没见过的其他人的恋爱故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个女生总是说很好笑的事情来逗我笑。而且和我不一样,头脑很好,我数学有不懂的地方,她也会教我。』
  啪!折断的自动铅笔笔芯弹了起来,打到我的额头。其实还满痛的。不对,现在更重要是,刚才正夫说了什么?
  『一开始我只把她当成一般的朋友,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正夫先生,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告白吧!这只能告白了!』
  正夫,冷静点。恋爱的网球拍就是因为无法告白才会找你商量吧?他就是害怕在此时随便告白的话会被甩啊。
  『他所点的曲子是〈说不出口说不出口不停颤抖〉……怎么这么没志气啊!下一首曲子是〈爱情革命〉!』
  喂,不准随便换掉听众点的曲子!恐怕所有的听众都会对DJ正夫说出同样的吐嘈吧。附带一提,他最后还是乖乖播放了听众点的曲子,让我松了一口气。
  即便如此,我还是怎么样都不相信这个恋爱的网球拍——太长了,简称「恋网拍」吧——是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隔天,我无法忘怀心中疑问地到了学校。当我正在换鞋子时,发现正门玄关旁的公告栏区域莫名吵杂。朝气蓬勃的学生聚在一起观看的东西似乎是照片的样子。
  「甲斐,早安。」
  当我正呆呆地看着人群,手还一直停留在鞋柜上时,来到学校的岩迫出声向我打招呼。他今天早上没有晨练,所以是穿着制服来学校。
  「恋网拍……」
  「啊?什么连网派?」
  「没事没事。先别说那个了,运动会的照片好像已经贴出来喽。」
  运动会结束后已经过了三天,我和岩迫两人走到公告栏前,看到被标上号码的照片已经贴到超出公告栏,一直延伸到走廊上。
  我旁边的一群女生指着一张照片兴奋尖叫着,气氛相当热烈。我稍微看了一眼,照片上印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帅哥。我听到有人小声说着「买一张吧」,跟DJ正夫一样觉得她们真是青春。
  我单纯出自好奇地靠向了人特别多的地方。那些照片是拍到了什么帅哥或美女吗?我伸直背脊窥视,跃入我眼帘的是运动会气氛到达最高潮的瞬间。
  我忍不住噗!地喷笑了出来,一个站在我眼前的女生则满脸厌恶地转过头来看我。我急忙撇开视线,离开了那里。至于岩迫则是很认真地检视着照片,好像在寻找谁的样子。
  「岩迫,我们待会儿再看吧?预备钟差不多要响喽。」
  「嗯……抱歉,你先走吧。」
  是那个吗?恋网拍同学该不会是在寻找Y村小姐的照片吧?
  我原本想语带调侃地这么说,但看到岩迫认真的侧脸后就放弃了。以开玩笑的心态干涉玩弄他人的恋慕之情,是DJ正夫最讨厌的行径。
  那我就先走喽。我抛下这句话后就爬上了楼梯。走到一半时我转头往后看,发现岩迫好像找到了他想看的照片,脸上浮现跟小孩子一样欣喜的表情。
  我抵达教室后,打招呼迎接我的是坐在我的座位前面的吉村。不过,所谓的迎接其实是一边看着课本一边打招呼,视线也只有一瞬间抬起来。
  「早安,你看到贴在正门玄关的照片了吗?」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呢。」
  她冷淡的反应让我领会了一件事。吉村肯定也看到了那张照片。
  「你被岩迫公主抱的照片前面聚集了很多人喔。」
  吉村砰的一声阖上课本,锐利的视线射向我。
  「聚集了很多人的是贴在旁边的幸子社长的照片好吗?」
  「你也未免太谦虚了~不愧是摄影社,拍得真不错呢。」
  「……真的拍得很不错呢。连甲斐同学挖鼻孔的瞬间也精准地捕捉下来了。」
  「咦?呃,你是骗人的吧?」
  「你也未免太谦虚了~」
  我才没有谦虚!不不不,这是骗人的吧?那种照片哪有可能贴出来啊!连我自己都不会买耶!真的是骗人的吧?
  「这件事告诉我们,可以随便乱咬人的只有已经作好被乱咬的觉悟的家伙。」
  吉村一边磨着牙齿一边威吓我。跟我家附近邻居养的那只出了名地凶暴的玛尔济斯狗一模一样。
  欸,恋网拍,什么人都好,还是别挑这家伙吧。
  那天的课上完后,岩迫拉住了准备回家的我。我明明什么都没问,他却自顾自地快速跟我说他今天社团是自行练习,并把我带到了没有人的空教室。
  岩迫唰的一声反手关上门,还顺便把门锁锁上,接着就什么话也不说地把一头雾水的我逼到墙边,手臂还放在我的脸旁边阻止我逃跑。
  这、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壁咚……!
  「甲斐。」
  岩迫表情严肃的脸缓缓地靠近我。拜托了,谁来杀死竟然心动了一瞬间的我吧。
  那家伙在眼神已经死一般的我耳边轻声低语:
  「你可以帮我去买吉村的照片吗?」
  足以吓死人的沉默笼罩了只有两个臭男生的空教室。
  因为我一直没有回答,眼前的帅哥便用虽然没有实际说出「不行?真的不行吗?为什么?欸,为什么不行?」之类的话,却让我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眼神看着我。
  「你自己去买啦。」
  原来我也能发出这么冷淡的声音啊。我有些惊讶地这么想着,把岩迫推开,打算走出空教室。
  「等、等一下!拜托你啦,甲斐!」
  「放开我。竟然为了这种无聊事把我叫出来。」
  「如果我自己去买的话,你知道的嘛,摄影社的人就会想:『这家伙喜欢这女生吧』啊!」
  「谁管你啊!想买喜欢的女生的照片就自己去买啊!」
  「我、我对她的感觉、并不是那种、喜、喜欢……」
  「你摆明了就是喜欢她嘛!可以跟DJ正夫说,却不能跟我说吗!」
  谁都看得出来你喜欢对方,竟然还否认,帅哥就是帅哥,可以毫不在意地做出这种做作的行为。你之前不是才用恋爱的网球拍这个笔名向广播主持人商量恋爱烦恼吗?
  「我平常不听广播耶。」
  他不假思索地否定了。呃,可是情况一模一样耶。当我还有些怀疑时……
  「与其去找见都没见过的正夫,我觉得跟甲斐你商量比较好。」
  他这么说道,又让我再次心动了一下。
  我花了几分钟才找回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在这段时间里,上锁的教室化为恋爱谘询室,我们两人也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了下来。
  「我先问你一件事,你喜欢吉村哪一点啊?」
  顺便一提,吉村喜欢的男生类型好像是「不会排斥我的御宅族兴趣,放假时也不会找我约会。一年只要见面几次就好」的样子。我说吉村啊,你形容的条件根本就只是普通朋友吧。
  「……我一定要说吗?应该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大概是暑假结束的时候吧。你其实一直在无意识地散布你的爱慕之意喔。」
  「骗人的吧!」岩迫惨叫一声,双手抱着头趴倒在桌上。呃,我没有骗你喔。虽然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但上课中或其他时候你都一直看着吉村啊。因为我一直看着这样的你嘛。老师不是还骂你上课要专心吗?
  「难、难道说吉村也发现了……?」
  「不,这倒是没有。」
  那家伙并没有跟少女漫画常见的女主角一样对恋爱感情很迟钝,但她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会成为别人的恋爱对象。我觉得这样的情况相当棘手喔,现在可不是放心地说「太好了」的时候啊,岩迫。
  「所以,你究竟是喜欢她哪个地方啊?」
  我会这么想知道答案,是因为对象是那个吉村。她长得很平凡,又是个运动白痴,虽然数学很好,却非常不擅长英文,总是气冲冲地喊着「性能高超的翻译机总有一天会被发明出来,英文课就会被学校驱逐出去!」,说出来的话大概有七成都很失礼,又戴着眼镜。虽然我觉得自己跟她还算满要好的,但我对她连一瞬间的心动都没有。
  但岩迫却脸颊有些泛红地低下头,小声说道:
  「可爱的地方。」
  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吉村很可爱啊。」
  「啥~~?」
  这次我真的说出口了。虽然岩迫露出愤怒的表情,一副想反驳我的样子,但我还是不能接受,我也想表示抗议。那家伙如果很可爱的话,那我也可以说自己很可爱了吧!
  「像是上体育课的时候只会对桌球比较有干劲、有时候会出现奇怪的举动,还有如果我看不懂她在模仿什么,就会对我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等等,明明就有很多可爱的地方啊。只是甲斐你没有发现而已啦。」
  他列举的标准有点古怪啊。虽然这些事情我全都知道,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爱的。
  「而且吉村她非常地体贴人。」
  「我倒是不记得自己有被她体贴过。」
  「吉村的体贴就是……该说有点难懂吗……」
  岩迫摆出了像是在拉坏的神秘手势。我觉得更难懂了。
  「我想她应该没有认知到自己在体贴别人。那应该是无意识的行为吧。她会为了朋友若无其事地勉强自己,明明对方在担心她,她却好像不当一回事地笑着。平常明明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发生事情时却会拼命地深入其中解决问题,这些都让我觉得她很体贴人,又很厉害喔。」
  原本像是在拉坏的双手轻轻地收拢,彷佛包住了什么东西。岩迫的表情十分温柔。
  「如果换成其他人的话,或许就不会喜欢上了。会像甲斐你这样正常地和她说话、正常地与她接触吧。但是我现在只要和她说话,或是看到她的脸,就会觉得心脏跳得好快。」
  岩迫现在究竟把什么东西关进了他双手里那个空无一物的空间呢?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看,结果岩迫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就把手藏到桌子底下了。
  这要怎么说才好呢,对了,应该说是我被闪瞎了吧,觉得胸口好撑。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替你去买照片吧。」
  岩迫的表情显而易见地亮了起来。就我看来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却一脸好像放下了心中大石的样子,不停地向我道谢。对我来说只是照片,对他来说却不只是照片。岩迫他高兴到害我看着看着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们约好之后再把买到的照片交给他,然后就离开了空教室。两个人一起下楼走到校舍正门的玄关。因为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已经过了满长的时间,只有一个学生还在贴着照片的区域看照片。
  「是岩迫同学和甲斐同学啊。你们还没有回去吗?」
  站在走廊看着照片的人是吉村。我们两个同时看了彼此的脸一眼。岩迫的心脏现在应该正跳得飞快吧。他一直没有动静,我便拍拍他的背,把他推了出去,他因此失去平衡,但仍不忘一脸惊讶地转头看我。
  「我还有事情,要先回去了。」
  其实我根本没什么事。硬要说的话也就只有听DJ正夫的广播而已。
  我才走了几步,岩迫同学就大声叫住我。
  「有找甲斐你商量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了!」
  我没有转过身,只举起手臂挥了挥当作回应。吉村则一脸搞不清楚状况地目送走向鞋柜的我。
  我走出正门玄关后,发现外面天色变得比我想的还要昏暗。远方的太阳正释放出今天最后的光芒,逐渐沉入建筑物之间。我一直看到它完全消失后才开始往前走。
  DJ正夫曾经说过:恋爱就是战斗。你只能以自己的心意为武器来迎战对手。不过,在战斗前最好先停下来仔细看一下周遭。一定会有人愿意替你加油的。只要能找到那个人,就算觉得好像快失去斗志,或是已经有放弃的念头,也一定可以再继续奋战下去吧。还有,我不只是个喜欢听恋爱故事的大叔……接下来的内容不重要,就省略吧。
  我一边计算着距离文化祭还剩几天,一边哼起了这个月广播一直在播放的曲子。


附录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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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P的悲剧 平民
感谢录入
插图好有爱啊(¯﹃¯)
同样的死宅现充设定,感觉比那个动画化的【我太受欢迎了该怎么办】有趣呢

7 年前 0 回復

agreatman 王爵
沙發
樓主辛苦了,這部其實可以看,怎麼人氣這麼少....

8 年前 0 回復

洁白 公爵
喜欢书的精神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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