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革命 上[作者/有川 浩](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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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图源:yuyuko
录入:狂奔
校对: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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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迎来该系列的完结篇了..........可喜可贺............

当然这一次的坑我会慢慢的填........因为我同时还在帮某人填交响情人梦中(苦笑)........不过那坑已经填的差不多了,应该马上就能放出来了......

另外,这次革命的图为什么美型了???

[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8-10-30 15:52 编辑 ]


序幕
正化三十四年一月——
在世间已经被情人节商战席卷的十五日,发生了一起事件。
福井县的敦贺核能发电站在深夜受到了袭击。
“大家请看,这是黎明时的敦贺核电站!”
镜头里,女主播毫不畏惧地站在滑开的直升机舱门边,用不输给螺旋桨声音的音量做出播报。
镜头先给了女主播一个特写,接着移往正倾斜飞行的机体外向地面拍摄,映出险峻地形上的整片雪景。
几乎是从正上方向下拍摄的画面里,最近几年沿着狭湾建成的三号、四号发电机组的用地当中,四处都有像是从余烬中冒出的黑烟向天空窜升。
画面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架扎进核电站设施侧面的涂有迷彩色的直升机。从拉近的镜头中可以看出,直升机的主螺旋桨和尾螺旋桨都已经全毁,机身近一半呈现出弯曲状。
为了让观众能不受干扰地看清那副凄惨的情景,导播还将声音过滤掉了。
“今日凌晨三点,敦贺三号、四号发电机组遭到刚才画面上那架战斗直升机的低空突袭。 直升机向三号机组发起了突击,但这仅仅是这次事件的开端。”
“安全系统立刻停止了三号、四号机组的运转。其后,核电警备队在联络警方和自卫队的同时迅速进入战斗状态,与从坠落的直升机上冲出的袭击者展开枪战。”
“但,此时位于敦贺半岛前段的敦贺二号发电机组也受到了袭击。”
这时画面上出现了带有标注的放大地图。
地图中标示了位于敦贺半岛立石岬一侧,包含有敦贺一号、二号机组和核能机构“富源”的旧核电站,与沿若狭湾新设的三号、四号机组的位置关系,两边被山阻隔,是采用隧道相连。
“方便起见,我们将立石岬这边的敦贺核电站称为旧核电站。在旧核电站当中,‘富源’和一号机组都已不再使用,但二号机组还在运转。目前推测袭击者是以激烈突袭若狭湾一侧的新核电站作为佯攻,真正的目的则是占领二号机组的控制室,熔毁核反应堆。但核电站所采用的高强度安全系统不是用小型飞机撞击就能够破坏的,像若狭湾这一侧的盲目袭击还无法令原子炉失控。”
“由此推测,袭击者的真正目标为敦贺二号机组的可能性极高。事实上,袭击者也是带着极高的隐避意识对旧核电站发动袭击的,天亮后在旧核电站附近海滨上发现了好几艘强袭登陆艇。而不管是袭击哪一边核电站站的袭击者,都全员死亡,无一生还。”
“目前据敦贺核能发电站发表的消息称,核电站中并没有发生核能外泄。但为防万一,还是向附近区域的居民发出了避难指示。今日后避难指示将会取消,居民可返回自己的住所。”
“接到核电站的联络后,最先出动的是福井县警机动队,据他们的报告,袭击者‘就像是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另外,旧核电站附近海滨上留下的强袭登陆艇和坠落的直升机,以及袭击者所使用的武器都已被警方扣下,这些装备多出于前苏联和共产圈,已有专家指出恐怖分子很容易便能弄到手。”
“由于袭击者拥有无后座力炮、重机枪、手榴弹等武装,机动队很快将防御交于鲭江驻地的陆上自卫队。 内阁发表了出动自卫队是接到县知事在紧急情况下以救灾的名义提出的要求,但在野党也紧接着追问防御交替如此迅速,会不会实际上是没等知事提出要求就根据现场情况先行做出了判断。”
“同时,袭击者全员死亡使得追查事件的线索中断,关于这点也被强烈批判为‘令人悔恨的过错’……”
“县警总部给出的解释是——据围困袭击者的自卫队员报告,袭击者全员都是在咬紧牙关后就一个接一个倒下,之后检查尸体时发现他们都是吞下了藏在牙齿中的毒药,但在对方没有放下武器的当时,自卫队无法组织他们自杀。”
“如果此事件与近来连续发生的国际恐怖活动有关,又有组织在恐怖主义网络上发表声明的话,这将是首次以日本为目标的事件。日本的恐怖主义防治对策能够与之对抗到何种程度呢……”


一、开端
“……哇……”
现在是六点半起床时屋外还是很暗的季节,打开房间的灯在看新闻的郁扬起了惊愕的声音。柴崎也忘了把要换的制服放进被炉里(这样一来在上班前换穿时就会很暖和了),只顾凝神盯着电视画面。
“……好想请一天假在这黏着电视啊……”
这新闻对情报通柴崎来说的确是件相当有吸引力的大事,但这样的话也实在不值得赞扬。
“要不要说今天感冒了呢。”
柴崎这种不像是在说笑的语气使得郁在她额上啪地拍了一下。
“就为了看新闻而装病,这怎么说都太过分了点吧。”
“可那是对核电站发动的大规模恐怖袭击哦!接下来肯定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情报,网上也会掀起评论之潮,你就不想把这些情报一一抓住吗?”
“不想。要是有那么多人和你一样因为这种理由而请假的话,可就要世界大乱了。”
啊,感觉真不错——郁把这样的想法藏在了心里,平时因为不听话而被周围的人说教或训斥的角色通常都是她自己。
“只有我一个的话就不会乱啊。”
“你不会以为装可怜对我有用吧。再说,你不觉得自己的态度太不严肃了吗?防御部队这边可是出现了死伤者呐。”
“我只能为牺牲者祈祷祝福。但对事件的兴趣又另当别论啦。”
“什么‘啦’啊,不要因为自己适合干情报员就得意忘形!退一百步说,就算你是不想放过和图书队有关的事件,但这和图书队完全没有关系吧!”
在郁说出这话的一瞬,脑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歪着头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中是否有过像这样抱着电视不放等着看热闹的事,不过什么都没想起来。当然郁不会否认自己也有爱凑热闹的天性,但还不至于像柴崎这样为了看电视而请假不上班。
“好了好了,去吃早饭啦。而且,如果换成是我为了这种理由找借口请假的话,你肯定要对我说教的吧?”
“不会啊,如果你是为了等着看大新闻有什么发展的话,我绝对不会阻止你。怎样,现在要交换宗旨吗?”
“不换!好了,去食堂吧。”
“什么嘛,明明自己都和堂上教官一块休息去约会了。”
“什……!”
这句完全出乎郁意料之外的犯规奇袭让她瞪大了眼。
“我们是同班,一起休息是理所当然的吧?!而且这也不是约会,只是先前约好的事而已呀!”
“这不就是约会嘛。”
“不是!”
郁涨红了脸反驳,不过柴崎完全不为所动。
“什么嘛,明明平常休息时都会睡懒觉,就偏偏今天起这么早。啊啊,如果今天也是我的休息日的话,我一定要整天黏着电视和网络。你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和上级出门!真是可笑到让人无法理解啊~~~”
“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你!好了,快点去吃早饭啦!你等下还要上班啊!”
“不要~~~~~我不要吃早饭,至少让我看到最后一刻~~~~~~~”
“啊,真是的,随你好了!”
至少柴崎放弃了请病假的念头,郁便独自去了食堂,反正柴崎的早饭本来就吃得少,少吃一餐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郁也没有提醒只顾盯着电视看的柴崎把衣服放进被炉,等她换衣服时一定会发出很大一声惨叫吧。
今天郁起了个大早。
其实是因为有事。以前曾说好一起去喝春黄菊茶的郁和堂上,约在今天十一点于武藏野车站前集合,去郁在立川发现的店。
这次约会是在从茨城回来后不久,由堂上提出的。
“最近找个时间去喝茶吧。”
似乎在茨城县立图书馆里看到真正的花之后,让他的兴趣更浓了。柴崎上班后,把衣柜打开的郁陷入了长时间思考的状态。她一边想要怎么搭配衣服,一边重复着试穿再脱掉的动作,房间的供暖效果很好,足以让她只穿着内衣内裤站在一堆摊开的衣服中犹豫。平常郁都是穿运动型的成套内衣裤,这次难得约会,她就选穿了“普通的”内衣内裤。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女性了,郁多少也有几件带着胸垫的可爱型内衣。
虽然柴崎给的评价统统只有一句“一点都不性感”,但郁也没有胆量像柴崎和其他的女图书馆员一样去买那种缀着蕾丝边的华丽的内衣,全是挑些号称“装饰少才更显曲线美”的可爱花纹的简单款式。
一米七0、战斗职种的高大女人哪时会用得上有蕾丝的华丽内衣啊——这就是郁在购买时让自己能够客观判断的闸。
因此,郁现在穿着的内衣就是有着淡绿色可爱花纹、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简单款1/2罩杯,搭配的是成套的内裤。希望“看不出来打扮过”的郁,其实还挺想得到柴崎一两句在这方面的称赞。
郁的衣柜底也有几条裙子,不过大多数还是牛仔裤,上装也有几件女性化的服装,但要怎么搭配她可就头疼了。
“……绝对不能有太刻意的感觉。”
所以裙子就被排除了。下身穿了牛仔裤,上身是多层背心和正月促销时买来后一直珍藏的毛衣,外套则挑了所有外套中色彩最明亮的水蓝色。
配上皮包一起在镜子前仔细看过后,这一套终于让郁满意了。
接着是她不拿手的化妆,不过只是化个淡妆而已,郁完成得算是不过不失。柴崎出门时说了“我的化妆盒你随便用吧”,可是郁也没有使用那么多种化妆品和用具的技术,以前她试着夹睫毛时就曾因为夹到眼皮而惨叫。
最后还要挑双平跟鞋——郁一边回想着堂上从手冢慧那里拉回自己时发过的“干吗穿高跟鞋”那句牢骚一边看向钟……
“呀————?!”
已经到再不从宿舍出发就会有迟到的危险时间了,郁不禁看向自己的表再次确认,也是同样的时间(那个钟也不是无趣的军用钟,而是专为出游准备的珍藏)。
——为什么?!明明都起得和上班时一样早了!
已经没有时间收拾挑选时脱散一片的衣物了,没有办法的郁只得将衣物全堆到床上一角再拉上床帘,就冲出了房间。
只要比柴崎早回来就行了——郁一边在走廊上跑着一边这么想。
如果被柴崎看到她整理那堆像是把衣柜全掏空一样的衣服山,一定会笑嘻嘻地说些什么“你不也乐得忘乎所以了嘛”来回敬今早郁的说教。

郁穿着平跟鞋从基地一路小跑到车站前时还是比十一点迟了五分钟,堂上已经在车站楼梯上的自动售票机前等候了。
“对、对不起,我来迟了!”
边平复着喘息的郁抬手就要敬礼,没想到反倒是这个动作让堂上斥责出声。
“穿便服时不要敬礼,而且还是在外头!会让周围的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
郁慌忙把手放下。
“……怎么每次一开始都要我骂你啊。而且难得这副打扮,也不用跑着过来,又不是出任务。这种时候,女性通常不都会迟到一下,这点程度还是可以接受的。”
突然被当成女性对待让郁的脸发起烫来,不过原本小跑着来的她整张脸都是通红的,也就没有被堂上察觉。
“不、不过,让上级等总是不好。”
“我可不是在私事上还强调上级权限的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堂上的语气稍稍有点不高兴了。
“难得你这样……打扮一番,要是途中摔倒,岂不糟蹋了。”
“也、也没有特别打扮啊,这点完全不用担心。”
听着郁慌忙反驳的声音,堂上微微笑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是笑了。
“在意时间而着急小跑的心情我明白。抱歉,本来也是我硬拉你出来的。”
——不行!不要在这种时候笑得这么温柔啊!
可惜郁在心中喊的这种话堂上并没有听到。
“堂上教官这身打扮也很难得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教官你穿便服。”
想着“总之要先换个话题”的郁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了。堂上穿起牛仔裤来出乎意外的有型(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平常就算是穿便服值勤时也都是穿西裤,在宿舍里则是运动裤,因此现在的打扮对郁来说是很少见的。
“小牧喜欢买东西,就会来来回回地四处挑。我就不行了,觉得太麻烦。一般都会在同一家店里买,也不用怕搭配不上。”
“啊,是这样啊。我就是那种会去买低价品,然后再后悔的类型,总是因为便宜的东西而浪费钱。”
“年轻时是会这样,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挑些质量好、能长期保存的东西了。”
就在聊着这种没什么实质内容的闲话的过程中,郁的呼吸慢慢调整过来了。
“那么,票要买到哪里?”
“啊,到立川……”
“等会。”
留下这句的堂上走向了自动售票机,回来时递了张票给郁。
“哦,麻烦你了。”
是这样啊,原来是在等我喘停气——发觉到这一点的郁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现在是怎样,要不要先吃个午饭?”
“啊,那家店有饭吃的……吃完饭再喝茶就好了。”
郁说的是一家专卖花草食品的咖啡店,里面的饭、茶、甜点都可以加上花草。
今天不是周末,现在又比午休时间还要早一些,咖啡店中还很空,因此郁和堂上被领到了位于窗边角落的特等席。
“有什么推荐的吗,饭之类的。”
“香草煎鸡肉,这个分量很足。”
“那就这个。”
两人看着菜单商量了一会,叫来了店员,由来过几次很习惯了郁点了餐。
“麻烦你,两份午间鸡肉套餐,要米饭。餐后要一份甘菊茶,还有我的是蛋糕套餐,要苹果慕司和甘菊茶。”
“蛋糕套餐里的饮品如果点花草茶的话,要加收一百五十元,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
就在郁要结束点餐的时候,堂上举起了手。
“不好意思,我也要带甘菊茶的蛋糕套餐……”
这话立刻使得郁吃惊地望向他,堂上选了芝士蛋奶酥之后结束了点餐。
“……有意见吗?”
堂上有些别扭地瞪了郁一眼。
“不……只是有点意外。”
“不腻的蛋糕我还是喜欢的。”
“啊,不过点芝士蛋奶酥倒是很不错,甘菊茶的味道很清淡,要是配口味重的蛋糕就会尝不出茶味了。”
“不用专门附和!”
堂上像是有些生气地将脸转向一边,他这样子却让郁禁不住喷笑出来。
“堂上教官,这种地方好可爱。”
静了一会没有回答之后,堂上才又瞪了郁一眼。
“你才是。”
“咦?”
“脸和平常不一样。”
心中惊叫起“咦——”一声的郁立刻用双手挡住了脸。
“什、什么啊!哪里不同了!”
“比平常更像女人。”
“这、这是……”
这次轮到郁被惹怒了。
“既然是私事外出,我也会化点妆的啦!不过只是淡妆啊……!奇怪吗,这样很奇怪吗?!”
对自己的化妆技巧称不上自信的郁慌得有些失措了。
今天的口红的确比平常值勤时涂得要浓,也打了些薄薄的腮红,但一想到“会不会太浓了”郁就坐立难安。
“我去洗手间看一下……”
郁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堂上抓住了手腕。
“没人说你奇怪。”
——哇!
郁就这样又坐回了椅子上。
刚才的担心已经被完全打碎了。
口中小小声地喃着“这是犯规啊”,郁直到感觉脸上不再火烫为止都不敢抬起头来。
这次专程来品尝的甘菊茶端了上来。
茶壶里泡着小朵的花。
“只看颜色就和绿茶差不多。”
堂上边说边倒了一杯,先是闻了闻味道。
“和你之前给的那瓶精油感觉有点不同……”
“那个注重的是香味,是专门提炼出来的东西,当然会不同啊。”
“不过闻起来很清淡,应该很顺喉。”
“尝尝味道怎样?”
“别这么急。”
堂上边压下郁的催促边将被子凑到口边。
“我以前没喝过花草茶也不好说,不过很顺喉。果然感觉和绿茶很像……”
“有镇静的效果,听说很适合在睡前喝。”
“从明天开始办公室里要常备,你要每天喝。”
“哇,讨厌!”
鼓起脸的郁开始倒自己的份。
“不吃蛋糕吗?”
郁有些故意地反问回去,不过堂上并没有奉陪她的作弄。
“难得你带我来了,还是想不掺杂其他味道地尝尝第一杯。”
“也没什么……什么时候想再来都可以啊,店在哪你也记得了吧。我也常常来的。”
也可以常常陪着一起来——结果郁还是没能说出这一句。
“但第一次总还是你领着来的。”
因为第一次是被领来的,所以要好好品尝这第一杯——堂上像是理所当然般地这么表示,而郁再一次确认了自己喜欢着这样的他。
来的时候一直在聊店和春黄菊,吃饭时则是聊料理,但到了吃完饭后的喝茶阶段,郁终于冒出了柴崎所说的“约会”那种紧张感。
和喜欢的人一起品尝花草茶,而且泡这茶的花里还包含有两人都尊敬的司令的信念。这情形令郁生出一种似乎两人有什么特别关系的错觉。
不,不对!喜欢对方的只是我而已!——郁一边斥责自己一边寻找不让气氛流入罗曼蒂克那种错误方向的话题——对了,今天不是有条特大新闻嘛!
“说起来,教官你看了今早的新闻吗?”
“哦,敦贺是吧。”
堂上果然也看了。
“柴崎柴崎差点想为此找借口请假了,说是要一整天黏着电视不放。”
“她的话,还真做得出这种事来呐。”
堂上苦笑着倒了第二杯茶,开始吃芝士蛋奶酥。
“堂上教官你看完整了报道了吗?”
“嗯。”
“我总觉得这次事件好象很熟悉,似乎看到过一样。难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郁有些奇怪地歪歪头,堂上则轻而易举地给出了回答。
“你看过《核电站危机》吧,当麻藏人写的。”
堂上说的书名和作家郁的确有印象,她禁不住提高了音量。
“啊——对哦,和那本书里的故事好像。”
“何止像,根本是一模一样。十点的特别节目里还在议论说恐怖分子就是拿那本书当参考,你没看吗?”
“呜……那时我在烦恼穿什么衣服嘛,哪顾得上电视。”
话出口后才发现自己泄露出了烦恼衣服烦恼了很久的事,郁赶紧捂住嘴。
“刚才的不算!是因为柴崎上班时把电视关掉了!”
堂上苦笑着喝了口茶。
“用不着特地否定拼命打扮的事,比常人更精神才像你。”
堂上这种完全看透了郁的话让她整个脑袋烧得就像煮熟了一样。
“也、也没有那么烦恼了!平常出去玩的时候也会这样啊!”
“是吗?我可是很烦恼哟。”
听到堂上很平常地这么说后,郁僵住了。
“毕竟是期待的外出嘛,我也会烦恼穿什么衣服。”
“期待……吗?和我出来。”
随自己心意的解释滑出口和,郁再次觉得自己将自己逼到了绝境。
“不,我是说,期待甘菊茶!”
“当然,茶也让人期待。”
——呀,这话怎么这么微妙啊!
不敢看向堂上的郁赶忙将鼻尖凑近手边的苹果慕司。
“那个……我也很期待的。”
“怎样的期待?”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郁有点生气地抬眼瞪了下堂上。
“大概,和堂上教官你是一样的。”
“那就彼此彼此了。”
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带过后,说着“话说回来”的堂上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没想到你也会看当麻藏人的书,这位作家的书挺艰深的,而且都以谋略为重。”
“在谋略当中可以看到男人的友情和竞争心,还有和女主角之间的恋爱也很棒啊!看到主角曾在恋人面前消失那里我都哭了!那个系列我全都读了哦!”
“……换句话说,最主要的情节你统统不记得?”
“嗯!难的地方全都跳过了,我完全只是看人物。怎么了?”
“不……那个系列你竟然能够只看人物,我对你这种才能感到吃惊。”
“我读推理小说也是这样,最后谜题解开时都会想‘哦,是这样的啊’。这样读也挺快乐的嘛。”
堂上露出一副沉痛的皱眉表情。
“这种读法让小牧听到的话,他肯定会绝望的……”
“咦,但是最后绝对会吃惊地觉得‘好厉害’的读者,对作家来说才是好读者吧?圈套绝不会被这种读者解开,这不是最让作家安心的读者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
现在连多少也读过一些推理小说的堂上都觉得绝望了。
“堂上教官你喜欢看什么书?”
“我?虚构的话,侧重谋略或是行动描写的居多,受小牧的影响多少也会看些推理小说。其他的话,还有写实文学和实用书籍吧。”
“这么说来,明明同在一个队里,我们却没有谈过谁喜欢些什么书呢。我也很喜欢行动类的。”
“不要说了!只要一想到你不管什么都只看人物,我的罗曼就毁了!”
“真失礼!那种罗曼我大概也是能理解的啦!”
“加了‘大概’就会让人不安!啊,那个,柴崎怎么样?”
这明显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听郁谈论具体读书倾向的堂上在逃避,郁虽然有些生气,不过还是做了回答。
“那家伙出人意料地喜欢恋爱类的哦,每次都边读边毒舌地抱怨‘可恶,为什么像我这么好的女人身边就不会掉下这种好男人啊’之类的。还有就是经济类吧,资产运用啊金融公司啊什么的她都很喜欢,业界再编地图也每年都买,我完全无法理解那有什么乐趣。”
“还真像她的作风。”
“手冢又怎样?”
“他似乎很喜欢悬疑类,最近偶尔也看到他拿着故事绘本。”
大概是因为晋级考试那时过得很辛苦吧,的确像是优秀又努力的手冢会做的事,这么一说,郁也回想起最近他和小孩子们说话时都不怎么会脸红了。
“小牧教官呢,除了推理之外的类型。”
“那家伙读的书相当杂,大概是涉猎范围最广的一个了吧。连轻小说都会看,虽然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能和毬江相互推荐、讨论会非常愉快。”
“哇,感情真好。”
郁一边在心中羡慕着“真好啊”,一边从杯子的边缘偷偷地看着堂上。
——两情相悦的感觉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呢?初次的恋爱如果能和这个人谈就好了。啊,不过,对方也有选择的权利……
“玄田队长和稻岭……顾问应该是喜欢时代小说吧。”
说到稻岭的职务时堂上顿了一下,现在还没能改掉把稻岭叫成司令的习惯,也可以看出他心中还是想将稻岭叫成司令的。
“他们两个好象常常交换心得。另外,稻岭顾问因为工作的关系,行政和法律方面的书也读了很多。”
“说起来,玄田队长也差不多该转院了。”
“啊啊——”
堂上难得地趴在了桌上。
“明明都那把年纪了,偏偏还恢复得那么快啊那位大叔……连陪护的折口小姐都才一个月就被他赶了回来。”
“管队长叫大叔没关系吗?”
郁戏弄了一句后,堂上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翻眼瞪了下她。
“两人独处的时候就让我发点牢骚吧。”
“两人独处”这个说法让郁的心猛地跳快了一拍。
不知该怎么回答的郁只得将茶杯端到唇边点了点头。
糟糕,转入少女模式了——发现自己切的苹果慕司比平常还要小的郁又再次动摇了——现在还装什么可爱啊,不是早就暴露本性了嘛!
喝完茶后,堂上开了口。
“接下来要怎样?”
“咦,什么怎样?”
一般来说已经可以回去了,没有设想过其他选项的郁歪了脑袋,堂上看了看手表后提了建议。
“才过了两小时,难得休息,就这样回去有点浪费吧。要不要去看电影?”
——哇,这不是和一般的约会没两样了吗?!
不过,一想到堂上觉得要中断和自己度过的休息日会可惜,郁就非常高兴。
一时乐得开不了口回答的郁于是点了点头。
“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这个嘛,大片吧,动作片或是CG片。”
“和你的风格还真搭。”
堂上笑着拿出手机准备搜索上映影片的情报。就在这时——
两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喂,我是笠原。”
郁一边在心里抱怨着“谁啊,这种时候打来”一边接起了手机,打来的是柴崎。
“对不起哦,你还在难得的约会中。”
对方一开始就故意投来的犯规球让郁不禁怒吼出声。
“都说不是那样啦!”
“说了不是那样!”
一旁的堂上也怒吼了一声,接着两人都带着疑惑的表情专注于自各自的电话。
“顺便说,打给堂上教官的是小牧教官,连被捉弄时的反应都能一样,你们的感情还是一点都没变的好呢。”
柴崎的说明让郁明白了刚才堂上似乎也被小牧说了差不多的话,所以才同样抱怨了那么一句。
“我都说过不是的嘛……”
小声说着的郁脸红了起来,而且有些在意起堂上刚才的怒吼是不是因为害羞的缘故。
“总之,抱歉打扰你约会了。两个人都赶快回来,有紧急事件发生。”
“紧急事件?”
“等你们回来再慢慢说,总之,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说完这句后,柴崎单方面地切断了电话。
几乎是同一时间,堂上那边也挂了电话。
“……看来,电影只能留到下次了。”
唉,好想和堂上教官去看电影啊——正当这么想的郁消沉下来时,堂上就像是重新点燃她的希望般说了这么一句——咦,还有下次吗?!
“至少能好好喝完春黄菊茶了。”
堂上边说边拿起帐单向柜台走去,以为当然是两人分摊的郁却看到堂上掏了两人份,她也慌忙要分摊。
“我、我的份自己来付。”
“今天就算了,当作带路费吧。因为我的拜托你才赔了一半休假进来。”
“我不觉得是浪费啊,我也一直很期待和堂上教官你一同来这里!”
结完帐的堂上拿起两人的外套微微一笑。
“一到最后关头你就老实了。”
他边说还边往郁头上轻敲了下。
“那下次就分摊吧。”
“——是!”
郁套上水蓝色的外套,追着堂上的背影出了店门。

回到武藏野后,在返回基地的路上,街上的气氛已经和早上完全不一样了。
或许是想把普通市民也卷进来,街上透着刻意隐藏起压迫感的紧张气氛,还有着稀稀落落的行人在走动。
这感觉越靠近基地就越浓厚,入队三年的郁现在已经能光凭感觉就知道——是良化特务机关。而且,从年龄和服装可以看出来,是地位相当高的队员。
“教官……”
郁毕竟没有在穿着便服、又是因私事外出的情况下碰到过良化队员,自己现在是手无寸铁,万一双方对上了——对方的西装或茄克下肯定藏着武器。
“没事的。这班家伙不会为了我们这种小人物如此戒备,绑走一介图书队员对他们也没有任何价值。”
堂上一边说一边为了让郁冷静下来而握住她的手。
“照平常的样子就行,我们警戒的话反而会被盯上。”
突然被握住手的郁脸上冒起了火,或许是僵硬起来的手传达出郁的紧张,堂上转向了她。
“不……”
郁反射性地抬起空着的另一边手遮住脸。
“请不要看。”
“知道了,我不看。”
堂上的语气少有地混进了一丝捉弄。
“我也没有看见你那张通红的脸。”
“讨厌,不要欺负人!”
郁禁不住用空着的手往堂上背后用力拍了下。
“你下手也轻点,笨蛋!”
这样吼着的堂上直到进了基地、进了办公大楼都没有松开郁的手。
“是不是先回去换下衣服比较好?”
看着完全不在乎暴露两人才出去过的样子,就这样直直走向特种部队办公室的堂上,郁微妙地有些腿软。
不过堂上只丢来一句“不要紧”。
“小牧说要分秒必争。不用管衣服——公休假我们要怎么用是我们的自由。”
只是堂上还是料错了一点。
“……哎呀,看起来很和睦嘛,不错不错。”
才进办公室,小牧就像看到错觉般地给了句微妙的评价。
柴崎则咻地吹了声口哨。
这些反应让堂上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身后的郁犹豫不决地小小声开了口。
“那个,手……”
堂上在进办公室之前忘了放开进到楼里时还一直握着郁的手,这才注意到的他赶忙甩开了郁。
“这是……因为这家伙走得太慢了!”
“但是从步幅来看明显是笠原要大步。”
手冢罕见地吐了一次槽,堂上立刻翻起眼驳了回去。
“少多管闲事,你这是在自夸吗?!”
办公室里除了堂上班和柴崎之外,就只有绪形代理队长了,这时绪形就像平常一样慢悠悠地开了口。
“没休假的其他班都在加强警戒了。你们也看到外面的样子了吧?”
“只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些情况,似乎来了很多高位的良化队员。”
堂上换成了工作中的语气,原来在戏弄两人的伙伴们不知何时也收起了玩笑的气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郁问了之后,队长室的门打开了。绪形接受代理队长之位后并没有使用队长室,因此现在那间没有主人的房间只作为接待室使用。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折口,以及折口领出来的一名初显老态的男性——
“当麻藏人?!”
堂上禁不住大声叫了出来,中途才注意到自己没加称谓,又硬生生地补上了“老师”这个后缀。
“咦,就是这一位吗?!”
郁也不禁提高了音量,毕竟是约会时(如果能这么说的话)提到的那位作家。
“为什么堂上教官你会认得啊?!”
“你是笨蛋吗,书上不是有作者近照……对你来说就算每次都登也没有意义吧。”
想起郁记人长相的能力有多差劲的堂上中途把怒吼换成了叹气,不过光凭作者近照就能记住长相,也说明堂上的确是个死忠书迷。当麻的年纪在六十上下,除了有些长的花白头发和粗黑框的眼镜之外,就没有什么抢眼的特征了。
“当麻老师常常在访谈中露脸,知道他的人很多,堂上认得也不奇怪。”
折口插了这句口,郁羞涩地搔搔头。
“对不起,我总是难记得住别人的样子。我是不记得您长相的Fan。”
“不要说你是哪种Fan,绝对不准说!会害图书特种部队被当成傻瓜集团的!”
堂上用一副魔鬼之相向郁狠狠叮嘱了之后,再转向折口,很明显担任解说一职的是她。
“今天白天,敦贺核电站事件已经被判定为国际无差别恐怖活动,政府也用前所未有的速度通过了《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那之后,各新闻社就向我社——正确来说是向主要出版当麻老师作品的出版社打听情报……”
这时,柴崎在不打断话题的情况下自然地给一直站着的两人劝座。
柴崎给当麻劝了座,手冢则给折口劝了座。看到这情形的郁,为两人不知何时变得这么默契而奇怪地歪了脑袋。
“在特别措施法当中有几个政府组织的权限得到了扩大,主要是警察和自卫队。”
但仅是这个情报的话,还没有必要特地跑到出版社去打听。
“其他还有一些内阁的内部组织,其中也包含了良化委员会。”
“……什么?!”
郁不禁叫了出来——这完全是莫名其妙!
“还要扩大权限,他们到底是想怎么样啊?!”
与咬牙切齿的郁相比,堂上则是低声地问了一句。
“是因为《核电站危机》?”
事件与书中的故事相似到令人不得不怀疑恐怖分子将此书作为参考,而且书中的描写也周密细致到足为成为参考的程度。
郁直直地看着折口,希望折口能给出否定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核电站危机》是足以成为恐怖分子教科书的危险书籍,应剥夺写作此书之人的写作权’这一意见已经主导了对策室。”
“怎么会!那这样一来……”
说着“是啊”的折口疲惫地点点头。
“万一当麻老师被他们抓去,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呢。”
直到当麻放弃写作权之前都会被监禁,良化委员会就是为此而放出了鹰犬。
“然后以当麻老师打头的作家狩猎就会开始,当然作出相关发言的人也包含在内。”
讽刺的是,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成为了在维持治安的名义下开始大规模狩猎发表言论之人的导火索。
“对于我来说,这一情报能在各新闻社当中流通,就还算是能看到希望。不过,也是勉勉强强才躲过将车子堵在老师家周围的良化队员的眼睛,将老师送到这里来。虽然良化委员会没有对普通车辆和普通人的审问权,但如果进基地之前被发现的话,说不定他们会不管权限,生硬地把当麻老师绑走……也是到了基地之后我才能对老师做出说明。”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当麻第一次开了口,是带点沙哑却很有魅力的声音,不过比众人想象中的要高一些。
“请不要在意,我们持有的《图书馆自由法》就是为了这种事态而存在的。”
在场的人中只有堂上班的成员知道绪形这句没气势的回答是在说谎,这种事态是从未发生过的,就算对时常进行审查抗争的图书队而言,也明显是意料之外的事件。
“当麻老师就由本基地保护。只是,生活上可能会有些不自由,这点还希望您能理解和配合。”
然后绪形又转向了折口。
“不过,要永永远在图书基地藏匿一个人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没办法把当麻老师的居住卡(注:日本以家庭为单位,为市区町村的居民制作的卡片。上面记载姓名、住所、出生年月日、性别、成员关系及户籍关系等,为居民基本登记册的基础。)迁到这边来。从根本上要怎么解决,这个等队上开过会之后才能给出意见。堂上!”
被叫到的堂上立正后敬了个礼。
“当麻老师的贴身警卫就交给你安排,我去向彦江司令报告情况然后开会。特种部队的人员随你编排。”
“是。”
看上去是挺镇定冷静的,不过现在一定是超紧张的吧——这么想的郁定定地盯着堂上。
“你在偷笑什么。”
“不,没什么!”
现在的状况非常不乐观,但受命保护自己喜欢的作家的堂上虽然紧张却也很欣慰,如果郁把这种看法说出来,那堂上为了掩饰羞涩肯定会在她头上狠狠敲一下。
“情况只有特种部队和柴崎知道吗?”
“当然,没有向其他部门泄露一个字。”
柴崎得意地笑着回答了,随后堂上换上有些客气的语气。
“那么,给当麻老师和折口小姐安排一下能好好休息的房间,他们应该还很疲惫吧。”
如果是在队长室,那这边会议大点声里面就能听见,看穿堂上因为紧张而希望两人离开这一意图的郁又扬起了微笑。
伶俐的柴崎不知是否也领悟到了,露出营业用的笑容站起了身。
“对面的接待室应该还空着,老师、折口小姐,请随我来。”
待柴崎将两人领走之后,堂上深深地吐了口气向前弯下身子。
“好紧张……”
“因为堂上你从以前开始就是他的Fan了嘛。”
小牧取笑了一句。
“不过他现在是要保护的对象,要快点习惯哟。”
“我知道!只是一回来就看到人登场,吓了一跳而已!”
堂上顶了回去后,郁也笑着站起身。
“我来泡茶。那么紧张,一定口渴了吧?”
似乎是对郁这种游刃有余的语气很不满,堂上也顶了她一句。
“你不也说自己是Fan吗,怎么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我也说过我完全只是看人物啊,对作者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看到本人也就觉得只是位普通的伯伯而已,”
考虑到柴崎很快就会回来的郁泡了五杯茶。
就在她泡好茶的时候柴崎正好回来了,进门的第一句就是——
“呐,堂上教官冷静下来了吗?”
“罗嗦!”
可惜被完全看穿的堂上发出的这声怒吼也只是引得周围扬起一片爆笑。
看着堂上涨得通红的脸,郁在心中擅自决定拿这和回来路上牵手时自己脸红被看到的那件事相抵消了。
不过不愧是堂上,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他喝口茶滋润了下喉后开口问道:
“基地中知道当麻老师藏在这里的人都有哪些?”
对这种没有指名谁回答的问题,果然还是柴崎给了回答。小牧和手冢都清楚她是在这种时候爱饶舌的人,而且柴崎也出乎意料地时常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收集到情报带到会议中。
“基本上来说,有图书特种部队、彦江司令、稻岭顾问,以及我。彦江司令征求了稻岭顾问的意见后,决定采用不透露给干部阵营的方针。”
“好。那首先让当麻老师在警卫的保护下住进宿舍的客房里,警卫就在隔壁房间待机。深夜的警卫由小牧—手冢以及笠原—我二人一组交替,在当麻老师休息前就由其他班的人员交替保护。”
现在已经不是说什么“哇,竟然要在深夜潜入男子宿舍”的时候了,郁和其他两人一样无言地点了点头。
“但是,就算以《图书馆自由法》的扩大解释暂时把作家保护下来,但具体的解决方法又是什么?”
提问的是手冢,郁很意外地从一旁看着他。
“……干吗?”
“不……我在想……原来你也有不明白的事啊。”
郁的话音还没落手冢就顶了回来。
“话说在前面,我和你可不是同一个等级!这个问题可是有这种高度的!”
“柴崎知道吗?”
郁顺口问了一声,柴崎轻轻耸下肩。
“至少能看出发展趋势。彦江司令派车去接稻岭顾问了,包含绪形队长在内的会议结束后,就可以定下路线了吧。”
“哇,你输了哦,手冢。”
“要论这种小聪明,你说在同期当中有谁能胜得了这女人?谁都胜不了的对象,我就算胜不了也不觉得可耻。”
“呵,谢谢你这种听起来不像称赞的极高称赞。”
柴崎所看出的趋势,在场身为上级的两人当然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这么说来,会议应该需要法律事务的专家才对。但根据刚才所说的情报保密方针,图书队的法务部不能用了,这要怎么办?”
堂上提出的这个问题由小牧给了回答。
“借用了世态社的法务部。听说现在正在过来的途中,应该会和稻岭司令在差不多的时间抵达。”
“咦,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感觉再不插口就要错过问的时机了,郁赶紧追问了一句,但堂上的回答并不像平常那样清晰明快,他自己也是沉着一张脸边想边开了口。
“宪法第二十一条第一项……简单来说,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表达思想和感情的自由受到侵害,可以提起民事行政诉讼。媒体良化法也不能做出和宪法规定的公民权利相抵触的解释。”
小牧也点了点头。
“大概就是这种方法吧,不过收集证据要花不少时间。”
叹了口气后,小牧又补充了一处难点——只是规规矩矩地起诉媒体良化委员会的话,要胜诉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须寻找他们施加人身危害的铁证。
“总之,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当麻老师,同时,他家里也要警戒。”
堂上理所当然地这么说,因为也会有为了交换当麻而绑架他家人的组织。
“小牧,你来排班,保护当麻老师的包括我们班在内三个班就可以了。”
“OK,那么当麻老师的家里也排三个班,排好之后立刻执行。”
“余下的班就装成基地的警卫,在宿舍外巡逻警戒。”
在排班顺利结束之后,柴崎提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提案。
“那么,我帮您剪一下头发吧。”
柴崎笑着这么说的对象是当麻。此刻当麻所坐的接待室的沙发前正立着一面便携式穿衣镜,他也被披上了一大块塑料布,这里俨然成了一处简单的理发台。
拿着梳子和剪刀的柴崎向着当麻那对于他的年纪来说显得稍长的头发干脆利落地下了刀,立刻有一束白发顺着塑料布滑到地上。
“你考虑得真周到。”
折口在一旁叹服地看着柴崎手上的动作。
“敌人有可能用望远镜或是其他东西窥探基地内的样子,但当麻老师也不可能一步都不出办公大楼和宿舍,所以还是改变一下造型最安全。”
目前良化特务机关有的线索只是当麻公开发表的照片,就算变装总有一天会被识破,但那天当然是越晚到越好。
“而且,图书队内要是传出流言也是麻烦事。当麻老师毕竟是名人嘛,有不少图书馆员都认得。不管再怎么隐匿,机密也总是会在没有恶意的流言中泄露出去。这样的话,改变下造型,以其他地方过来研修的人员身份留在基地内更保险。再说,当麻老师现在的样子也实在太显眼了。”
柴崎一边说着话,手上的剪刀也没有停下地不断发出让人心情舒畅的声音。虽说有不少女子都是自己打理长长的刘海和发尾,不过在这些人当中柴崎的技术又特别好,郁没空去美容院时也是让柴崎帮她剪头发(当然是有报酬的)。
“头发留得长了一点,这发型看上去会显得比花甲之年要年轻哦。不过中间分开的地方都白了,这种不平衡太显眼。所以——笠原!”
突然被叫到了郁猛地跳起身来,刚才她已经看柴崎的手法看得入迷了。
柴崎将理发前取下的当麻的眼镜交给了郁。
“和堂上教官一起再去买一副。眼镜的度数就按这个,镜架就拜托店里的人选一副普通中年人最常戴的样子。基地的出入口有人在监视,所以你或是堂上教官也买一副装样子打掩护吧。要让人看着像是傻瓜情侣去购物一样哦。”
“傻、傻瓜情侣?!”
“刚才回来的时候就完全是傻瓜情侣模式,照那样子就没问题了。反正你们两个还是便服,就不需要再浪费其他人力。”
“哎呀,小郁和堂上在交往吗?”
折口的问题立刻令郁的血液一股脑地涌上了头。
“不是那样!”
不过否认的同时脸也涨得通红,连郁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了。
“也就是休息时间时两人一同出门,回来时又牵着手的程度吧。”
“柴崎——!!”
正为当麻修剪着头发的柴崎还不忘追加对郁的攻击,但她很快又用平常的语气继续下命令。
“还有,到超市去一趟,买盒染发膏回来,尽量挑黑的颜色。”
已经没有力气回话的郁默默地离开了接待室。
“柴崎真的给当麻老师剪头发了?”
回到办公室的郁首先接到的是堂上担心的询问。
“已经很干脆地剪了不少。不用担心,那家伙技术很不错。”
“那是只有女性才会考虑到的曾面,干得漂亮。”
小牧称赞的方向虽然很合理,但堂上担心的是会不会引起当麻的不快。
“当麻老师那边没有关系的啦,他对自己的仪表似乎也没有什么执着,听到提案时只说了句‘哦,那麻烦你了’就同意了。”
接着郁含含糊糊地将话转了个方向。
“那个,刚才被柴崎命令了,让我和堂上教官去买东西,说是正好我们还穿着便服。”
要让人看着像是傻瓜情侣去购物一样哦——柴崎的这句郁当然是说不出口的。
“买什么?”
堂上露出吃惊的表情,郁就给他看了看当麻的眼镜。
“说要给当麻老师换一副眼镜,和这副同样的度数,镜框就拜托店里的人选一副普通中年人最常戴的样子。另外,因为有人监视,所以让我或是堂上教官也买一副装样子打掩护。”
“哦哦,是这样啊,装成普通情侣出去购物的样子。”
——啊,我明明在尽量避免提到这一点的!
郁恼恨地瞪了小牧一眼。
“还有,到超市去买把白发染黑的发膏。”
“我知道了,走吧。”
原本以为堂上会发牢骚,没想到他却很干脆地站起身,郁慌忙追着他出了门。
出了基地正门后,气氛依然带着紧张的压迫感,明显在各处都有监视的人。两人装作迟钝的样子无视掉这些监视的目光,堂上还向郁伸出一边手。
“来吧。”
“咦……?”
“那家伙肯定是说要装成傻瓜情侣给人看吧。讨厌牵手的话,要不要挽着手?”
“不,哪种我都不讨厌!”
干脆回答之后脸上立刻火烫起来,郁赶忙低下头,然后才战战兢兢地拉住伸过来的手。堂上用力握着郁的手,再将交握的双手收进自己的茄克口袋里。
“忘了带手套。”
堂上随后补充的这句很像是借口,但郁已经没有回话的余裕了。
——会不会是因为刚才中途打断的事才特意费这份心呢……
良化特务机关已经被郁抛到了脑后,对于柴崎的命令她现在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你的手好象小孩。”
“咦,什么意思?!”
“温温的。不过在现在这季节倒是刚刚好。”
那是堂上教官你握着的关系啊——不过这话就算撕裂郁的嘴她也说不出来。
眼镜店的店员帮忙挑选的“普通中年人最常戴的镜架”是金色镜框、玳瑁脚架的款式,从质感上看有一种“重要职位专属镜架”的感觉。当然价钱也和外观相符,先由堂上刷卡支付了,随后再以必要经费的名义向世态社报销。
打掩护的装饰眼睛决定买给郁,她试了几副普通款式之后,在一旁看的堂上开了口。
“感觉还可以。”
接着他以直白的语气毫不掩饰地说出浮上心头的感想——
“至少表面上会显得头脑好一些。”
郁很想驳回去,不过在旁人听来这应该就是会让人发笑的傻瓜情侣式对话了吧。
——装都装了,如果不收点额外好处亏的也是自己。
“哪副合适?堂上教官你来帮我挑吧?”
郁玩笑般回了这句,没想到堂上倒真的认真挑选起来。
“……这副怎么样?”
堂上递过来的是副但褐色、形状优美的镜架,试戴之后的确和郁的脸形很相衬。
“就这副吧。”
说着“反正配的是没有度数的镜片,价格也就刚好,加工又很快,就买这副回去好了”的郁拿起了价格签。
堂上原本是要掏钱的,但被郁谢绝了。
“这副是我自己想要,就让我来买吧。难得教官你说合适嘛。”
郁笑和这么说了之后,堂上突然绷着脸转向一边,嘴里嘀咕了句“偶尔……”,说得实在太小声,郁也就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在等当麻的镜片加工时,堂上在店里四处转着打发时间。郁和堂上两人的眼睛都很好,因此也一直和眼睛店没有缘分,郁也就由着好奇的堂上去了,自己则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子把刚买的眼镜戴上去又取下来地高兴玩着。
“请问,加工还要花很长时间吗?”
堂上问了店员,得到“大约还需要一个多小时”的回答,接着店员向两人提出若是还有其他的事可以先去办了再回来取眼镜的建议。
回答“那也好”后,堂上便向郁走了过去。
“好象还要等挺长时间,先去买那个什么染发膏好了。”
“嗯,好啊。”
郁边回答边戴上眼镜站了起来,但堂上抬抬下巴示意下眼镜说着“取下来”。
“咦,为什么?”
“来这家店的名义就是买这个吧,现在戴上的话回来时要拿什么借口再来一次。”
“啊,对哦。”
郁取下眼镜有些犹豫地放进了外套口袋里,里面是软布应该不会伤到眼镜。
出了店之后,果然还是能感觉到监视的目光,堂上再次拉着郁的手收进自己的口袋中。现在这季节太阳下山得早,只是黄昏时分就已经又暗又冷,手不收进口袋里的确很快就会冻僵,堂上这么做的理由倒是很充分。
郁一边告诉自己“就只是这样而已”一边悄悄在自己口袋里摸索。
“你在干吗?”
堂上吃惊地问了后,郁含含糊糊地回答了。
“不,那个……另一边手有点冷……”
“所以?”
“我想把眼镜换到空的口袋。拉着手的这边口袋空着嘛,放到这边可以避免镜片粘上指印。反正这么暗,监视的人也不可能看得清楚,就只能知道我们停下来了而已。”
说明的过程中郁已经完成了把眼镜换到另一边口袋的动作。
堂上一直等到她弄完,才再次迈开脚步向着车站前的大型超市走去。
若无其事地将盒上贴有黑色标记的染发膏放进购物篮中,为了掩饰郁又买了洗发水,而且也正好是她差不多该买新洗发水的时候了。
“教官,那个和这没关系,绝对没有关系。”
“罗嗦!这比在宿舍的自动贩售机那一罐罐买要合算,来都来了,就顺便吧。”
这么说这的堂上放进购物篮的是半打装的啤酒。
“这很重耶,真是的。”
“反正是我自己拿,不用你管。”
接下来喃着“顺便顺便”的堂上又绕到了食品柜,丢了好些熏制食品进篮里。
——啊,这么看来,就和我们房间里会常备的零食和点心一样嘛。
郁觉得稍稍能看出一点男子那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了。
结完帐后堂上看了看表。
“好,现在回去应该就差不多了。”
“啊,我买的东西我自己出钱。”
“不用了,才几百块的东西而已,不要增加我的零钱。”
堂上的这句让郁禁不住喷笑出来。
“干吗!”
“男性中果然是讨厌拿零钱的人多啊,我只是想起我爸和我哥他们也是这样。”
似乎是因为被笑而不快,堂上沉着脸加上了说明。
“钱包要是太鼓,多掏几次就会把裤子勾坏。不要拿来和女人那种什么都能塞的钱包相比,你们肯定不会空着手出门吧。”
“我知道,你买了啤酒嘛。”
“你管我!”
回到眼镜店时当麻的眼镜已经加工完成了,在堂上办收取手续的时候郁也是坐在沙发上等,这次还兼看东西。
“好了。”
这副是高价的眼镜,店里就送了眼镜盒。堂上将当麻的新眼镜放进内袋,再把原来那副放进提东西那边手空出的口袋。
“你可以戴眼镜了。”
“啊,是……”
郁一边犹豫着“我是不是要买个眼镜盒呢”一边从口袋中掏出眼镜戴在脸上。
“那个,我可以去买个眼镜盒吗?”
“下次再说吧。”
堂上毫不迟疑地拉起郁的手放进自己口袋中就走出了眼镜店,但犹豫不决的郁还是回头看了好几眼。
走出一段距离后,像是无法再无视郁的样子般,堂上松开了握着郁的手,再从购物袋中掏出一个没拆包装的眼镜盒递给她。
是一个浅绿色、大方又漂亮的金属盒。
“拿着。”
“咦,但是……”
“刚好看到相衬的颜色就顺便买了。这个可以吗?”
郁猛地点了好几次头。
“谢谢,我很高兴……不过为什么……”
“不要问!”
有些不讲理地用怒吼封住了郁的问题,堂上再次用力牵起郁的手,这次忘了放进口袋中就直接迈开了步子。

“哦,看上去显得头脑好一些……”
“够了,我已经听腻了!”
手冢是继堂上、柴崎、折口之后第四个说出这个感想的,郁咬牙切齿地顶了回去。
“很合适嘛,自己选的?”
最后问出这种正常问题的还是小牧。
“呃,这个……”
郁在一瞬间滞住了话,小牧已经了解了般瞟了堂上一眼。
“那家伙的品位还是挺可靠的,挑的东西都不错。虽然对你来说是可能买了多余的东西,不过以后出去玩时拿出来戴戴也挺有趣的吧。”
小牧悄声说的这些话让郁不禁红了脸,说不出其实还多买了一个眼镜盒。
“那么,当麻老师现在在染发?”
“嗯,在浴室。染发要花差不多一个小时,柴崎让在这段时间里准备好图书队的工作服和运动服。”
“手冢,你去准备一下这些东西。”
在小牧的指示下手冢离开了办公室。
“上层和世态社法务部的会议有结果了吗?”
堂上问的是已经回来了的绪形。
“嗯,等全员集合后再说明,当麻老师和折口小姐也在场才好说,之后就发表你的警备计划。”
“明白。”
在当麻改装结束之后,特种部队于预定中的七点召集了全体队员,即将下班而开始返回的各班成员纷纷取笑着堂上和郁不同于旁人的外出装扮,堂上则面无表情地一一顶了回去。
明明全员都应该知道当麻的事了,却也不见气氛凝重,郁一边拼命地逃避众人的取笑一边在心中想着——队里的这种作风果然全是拜现在不在此地的玄田所赐吧。
随后折口和柴崎领着换上图书队工作制服的当麻现了身。和著者近照相比当麻已经改变了很多,看上去就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办公室职员,修剪整齐的头发因为染黑了而显得年轻不少。
除了派到当麻家中的班之外,特种部队已经全员到齐了。
图书队的人读的书都比较多,队员们纷纷好奇地回头张望着,当麻对他们低下了头。
“惊扰各位了。”
接着当麻在折口和柴崎的引导下坐在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这是为了防止不断有目光投注过来。
首先由绪形传达了上层——也就是彦江和稻岭——和世态社法务部的会议结果,果然是要就侵害表达自由提起诉讼,接下来就要开始收集证据。
“要怎么收集?”
对于队员的这个问题,绪形像是很平常般地给出了回答。
“脚踏实地地收集。总之,就先从捉住在高处用望远镜监视基地的良化队员开始。只要逮到一个让他开口就行了,总会出现个把有空隙的家伙。”
没有人对这种“脚踏实地”的手段提出疑问,就算玄田不在,果然这也还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图书特种部队。
“接下来,由堂上说明当麻老师的警卫安排。”
“是。”
堂上发表了包括当麻家在内的警备计划。
会议逐项确认完各项事宜,最后由特种部队送折口和世态社法务部的人员回世态社。
“我们搭计程车回去就行了。让对方知道世态社和图书队在这个时候有接触不太妙吧?”
折口的话中虽然表现出了警戒心,但她毕竟不是专家,猜测得有所偏差。
绪形很干脆地点明了。
“敌人不会天真到以为这种事态下世态社不会向图书队求助。所以即使没有确认当麻老师进入基地,他们也对基地进行了监视。但就算没有确认当麻老师的行踪,他们也能想到世态社和图书队已经结成了合作体制。因此,还是让我们护送相关人员比较好。”
“哦,是这样啊。”
“另外,为了不让敌人分清进出基地的人是谁,请各位在上下车时遮住脸。就算是良化特务机关,也不可能做出随便抓走世态社社员的事,所以只要不让他们看到脸,各位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证。今后世态社的相关人员也请让我们接送。”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就不客气地接受你们的照顾了。”
接着折口又向当麻说了句“请多加小心”之后便回去了。

图书基地的宿舍规模很大,没有人能把所有住宿人员的相貌全都记住。另外,在公事或私人方面,也有不少与图书队有关的寄宿者进出,因此就算有面生的人在宿舍里走动也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穿着图书队制服的当麻更是毫不起眼,由绪形陪着解说各种设备,看到在他人眼里他自然就像是从其他地方来研修的干部。而且宿舍里多是年轻人,也没有人会特地去向陌生的年长干部搭话。
“柴崎的战术姑且算是成功了吧。”
在男女公用区的会议室里,堂上在睡前的班级会议上报告了成果。
“是吧?和四处分发的当麻老师的著者近照差了很远嘛,我想应该还能瞒过一段时间不会被发现。”
柴崎摆出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
这时绪形也来露了脸。
“哦,都来了啊。”
“当麻老师呢?”
“果然很累了,他说想早点休息。我把他带到客用房间,告诉他不要锁门之后就交给警卫了。”
绪形边说边在长桌上坐了下来,这是他一向的习惯。不同于玄田,绪形是个高个子,想稍微坐一下时,桌子比椅子的高度更适合。
看到绪形与玄田完全不同的体形和习惯时,郁禁不住又想起了现在不在的玄田。并不是说绪形靠不住,但玄田可以说是非常事态时的旗舰,偏偏在这种事态时不在,出任代理队长的绪形也会感觉到很大压力。
“值夜的警卫是堂上班,打起精神来啊。”
“请放心。”
堂上坚定的回答也稍稍缓和了郁的不安,在“缺个跑得快的家伙”这句明言之下她也被纳入了警卫当中。
“柴崎,在队内能保持多久不会穿帮?”
“这个嘛……保守估计,一周之内应该不会。”
虽然得意于自己的手法,不过对于绪形的提问柴崎还是谦虚地给了保守的时间,绪形点点头。
“这样啊,那还是要早点行动,先发制人的好。堂上,三天吧。”
“是。”
堂上的回答让全员都出现了紧张的表情。
之后,事情并没有发生在绪形所说的三天后,而且是在五天之后才发生了。

这一日深夜,就在熬夜的队员也差不多该入睡的凌晨两点——
在为了发生突然情况时能让隔壁的警卫冲入而没有上锁的当麻房间里,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两名队员潜进了除去原本家具外就只铺着棉被和放有一点行李的和式房间。
“当麻老师。”
一名队员在黑暗中悄声叫了下。
盖着棉被横躺着的人影像是回应般坐起了身。
那队员又悄声向只坐起上半身的人影开了口。
“情况有变。深夜里很抱歉,但请跟我们转移到别的地方。”
“我知道了。能不能拉我一下,我的腰有点……”
当麻也悄声地回答了。
队员伸手去拉坐在榻榻米上的当麻伸出的手——却被拉住了。
榻榻米上响起了咚的一声。
想拉起当麻的队员被反剪着手押在榻榻米上,立刻想逃跑的另一名队员也被从旁窜出的人影打倒了。
打倒对方的人影跨坐在对方身上将他按倒在地,这时房间里的灯啪地亮起,刺眼的灯光驱走了深夜的黑暗。
站在电灯开关旁的是柴崎,从当麻的铺盖上起身的是小牧,骑在要逃走的队员身上、揪住他衣襟封住行动的是手冢。
“情况有什么变化,可以说来听听吗?”
柴崎靠在墙边俯视着被制住的两名队员。他们当然不是特种部队的队员,而这么大规模的宿舍里就是柴崎也不可能记得住所有人。
“图书馆员?”
柴崎只能记到这个程度。
“是谁指使的?”
被抓住的两名队员什么都没说。
“没办法,把他们的手册拿来看看吧。”
听了柴崎这句指示,两名队员才初次显露出慌张的神色挣扎起来,不过被小牧和手冢押在地上的身体几乎无法动弹。
两人的手册很快被取出来,抛在了柴崎面前。柴崎打开到有照片的证件页,从口袋中取出数码相机逐一拍下。
“手册就暂时交给彦江司令,你们就做好被查问的心理准备吧。明明只要说出是谁指使的就好了嘛。”
两人惊讶地抬起脸,柴崎冲他们露出了表面上相当完美的笑容。
“现在知道图书基地在保护当麻老师的人,除了原先知道的队员之外,就只有江东馆长一个了。两天前彦江司令以向干部传达的名义给江东馆长下了饵,之后你们就来摸透警卫排班想找时机把人带出去吧?而江东馆长又是‘未来企划’中没有浮上台面的重要干部,这次事件正是‘未来企划’和良化委员会勾结的充分证据。”
在柴崎说出“未来企划”这个名字时,被手冢压住的人突然冒起火来。
“真……真卑鄙!你们这些无法理解手冢会长思想的低能人!”
手冢的肩反射性的抽搐了下,将压在地上的队员的襟口越揪越紧的他正努力克制着,但这位队员却不知死活地继续踩上他的地雷。
“手冢,你明明是手冢先生的弟弟,为什么就不能明白他的理想?!能有那样的兄长你应该感到幸运……”
“闭嘴!”
手冢松开了队员的襟口开始殴打他的脸。
“你刚才说幸运?!那个男人把我的家破坏成什么样子你知道吗?!践踏、伤害最亲近的人,破坏了整个家庭后却从没回顾过一眼的家伙,还谈什么理想!”
手冢的拳头在队员的脸上落下第二记、第三记。
“连家人都要践踏,还从没回过一次头的人所说的理想,我绝对不承认!你们不过是跟着那男人的傲慢笛声下蹦跳的小丑!听好了,看着吧,那家伙绝对会抛弃你们!把你们说成是为理想殉难的崇高牺牲品!”
队员被揍肿的脸上鼻血直流,完全失去了反驳的力气,但手冢又抓着他的衣襟将他上半身拉起来。
“抱歉,稍后再帮你接。”
小牧边说边将自己抓住的队员的手臂像人偶的手臂般向外一拉,随着一声惨叫,肩关节脱臼的队员无力地倒在了榻榻米上。
夺去了队员的行动能力后,小牧走向手冢,伸手抓住他再次扬起拳头的手腕。
“手冢,够了,对方是非战斗人员。”
喘着气的手冢终于垂下了手,激动的情绪一时无法镇定下来,只得忍耐般地紧紧握着双拳。
“柴崎,叫绪形代队长过来,我和他带人走。”
接到小牧的指示的柴崎点点头,简短地联络过绪形之后切断了电话,并没有提到手冢的事。
“好,久等了。”
这么说着的小牧向肩关节脱臼的队员走去,随着再次响起的惨叫,刚才软绵绵的肩被接了回去。
绪形没过多久就来了,接管过手冢手里押着的那名队员后,虽然稍稍查看了下队员那张鼻血流个不停的脸,但什么都没有问便和小牧一起离开了。绪形在接受代理队长一职时,应该从稻岭处听说了手冢的情况。
“接下来,也给当麻老师的警卫报告一声吧。”
柴崎用像是没发生什么大事般的语气这么说着,又打开了手机。

漆黑的室内响起手机的震动声,堂上接通了电话。
“是吗,果然去了那边,还好给当麻老师换了房间。”
在一旁听着的郁也大致能够明白是什么事情,看来陷阱很漂亮地逮到了猎物。
简短地说完之后堂上切断了电话,郁低声地开了口,隔壁的房间里当麻正在熟睡。
“怎么样了?”
“老鼠果然出现在那边了。还好把老师的房间换到了女子宿舍这边的客房,虽然给你添麻烦了。”
对于保护当麻一事,警戒对象除了良化特务机关之外还有一个,那就是手冢的兄长慧一手运营的组织“未来企划”。构成成员没有完全向外公开的“未来企划”中究竟有多少人潜藏在图书队内,这一情况尚不明朗,这也是队内负责警卫工作时最为棘手的问题。
因此,当麻由基地保护这件事只能让最低限度的人员知道,现阶段知道这种非常事态的只有彦江和稻岭,以及图书特种部队和柴崎这一特例。一般而言,这种事态当然应当召开干部会议,法律事务也是,就算有世态社的人员参与,也应该由图书队法务部出面才合理。
但关于“未来企划”,即使在特种部队里也只有堂上班和绪形知道,这是考虑到手冢的特殊家庭情况而不得不做出的保密措施。基本上来说这是支信赖关系很强的队,但依事态发展也有可能将手冢推上微妙的立场。
“不,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点点小麻烦……只是在熄灯前要一个人警戒而已。教官才是,在熄灯后独自潜入女子宿舍还是需要勇气的吧?”
“罗嗦!”
担任夜间警卫的堂上班兵分两路,一边在男子宿舍里设陷阱,另一边在女子宿舍保护当麻。这一计划中要选一名男队员来女子宿舍作警卫,从身高上看这任务当然是非堂上莫属。就算是在没有长明灯的屋内,但凭小牧或手冢的身高若是被瞧见肯定会引人怀疑。而当麻则是扮成干部以视察的名义堂堂正正地进入女子宿舍。
“这样就钓出‘未来企化’了吗?”
“要怎么处理上层似乎有不少考量。”
自己人当中有通敌者是麻烦的情况。
“不管怎么说,现在图书队在保护当麻老师的情报已经清楚地传到‘未来企化’那边了,接下来会不会传到良化委员会那边才是关键。”
“传过去的话会怎么样?”
郁提心吊胆地问。
“那就得向全图书队公开‘未来企化’的构想,也必然面临处理这个队内集团的压力吧。而当麻老师的官司里可以多一个证据,就是与媒体良化委员会勾结的图书队组织协助绑架当麻老师的事实。”
郁一时之间回不上话了。
“……对手冢来说,那会很痛苦。”
“对手冢图书馆协会长也是。”
明明不是自己的事,泪水还是涌了上来,郁咬住了唇——最痛苦的是手冢,不要把这当成自己的事一样哭!
“我讨厌手冢的哥哥。”
这么唐突的话大概会让堂上莫名其妙吧,但现在的郁不得不说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话。
“手冢好可怜。不管被伤害多少次,手冢都无法讨厌他哥哥,而他哥哥就是仗着这一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我的查问会那时也是这样。”
想救你的同伴就来求我——当时手冢慧想让郁代传这句话。第一次听郁说起那天的对话,堂上专心听了一会儿之后才给了回答。
“你没说那句话,手冢慧就没能伤害手冢。”
“但也只是少了那一次而已。”
“即使只是少了那一次,也不会毫无意义。”
只少了一次而已,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手冢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次伤害。
不过堂上这么说了——
“作为手冢的上司,我对你表示感谢,是你背负了那一次,谢谢。”
“……被魔鬼教官称赞太让我吃惊了,我可以高兴到哭吗?”
如果不是因为同情手冢,而是为了自己才哭,这样郁就能够接受。
“嗯,你就高兴地哭吧。”
堂上似乎明白郁的心情,淡淡地回答了。
于是郁漏出了平静的呜咽,像是努力不要混进悲伤的音色般,平静地哭泣着。

“当麻老师平安无事,也算值得了。”
感觉到边这么说边合上手机的柴崎会转向自己,手冢保持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姿势快速地转过身背对着她。
“别看这边!”
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睛泛起了温热,将在人前哭泣看成巨大屈辱的柴崎应该能够理解这种微妙的气氛。
“让我一个人待着。”
但是,柴崎并没有离开,而是绕到了手冢面前。在手冢低垂的视野里,即使隔着运动裤也能看得出纤细感的双腿正挺直地站立着。
“曾经弄哭人家一次,轮到自己时别以为能这么简单就逃掉。”
手冢明白柴崎是指自己责备她对稻岭引咎辞职一事保持沉默的那个时候。不过,手冢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柴崎竟然会承认她在那个时候哭了。这份吃惊也让手冢露出了能被柴崎抓住的空隙。
就在手冢禁不住抬头看向柴崎时,柴崎正好蹲下来跪在了榻榻米上。
然后——
手冢猛地瞪大了眼,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手冢只觉得自己的唇在瞬间感觉到柔软的唇贴上来的触感,随即又消失了。
“什……什么……”
手冢的话继续不下去,血液也迅速地窜升到脸上,明明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种脸,目光却无法从柴崎脸上移开。
柴崎平静地歪了歪头。
“嗯——刺激疗法?类似这种的吧。”
“这算什么!我是失神的公主吗?!而你是王子什么的吗?!”
“好了,玩笑就先放一边。”
“玩笑……竟然说是玩笑,你……这种事……!”
“不要说这种像是笠原才会说的话,你是个大男人吧。”
手冢怔得回不上话来,柴崎则用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的语气继续往下说。
“好了,你就心怀感激地接受吧。我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做这种事哦,相当稀罕呐。”
“什么稀罕,你……”
“简单来说……”
柴崎突然换上了认真严肃的语气。
“偶尔和别扭的男人这么做也不错。”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是你讨厌的话,那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就当成中了招好了。”
——中了招!在这种微妙时机里,这种微妙的气氛下!而且这是该对男人说的话吗?!
手冢猛然无力地垂下了双肩。
“……不……我无所谓……随你便吧……”
“那就那样吧。然后,我用那个稀罕度做抵押,想拜托你一件事。”
——那还能当作交易的条件吗?!啊,是了,这个女人就是这种女人。
手冢半放弃地回了句“什么事”,正如这女人所说,既然她都做了如此稀罕的事,手冢就已经等同于被剥夺了拒绝权。
“我们来交换手机吧。里面输过的电话号码不会对双方工作造成不便才对。”
不明白柴崎这么提议是什么意思的手冢只思考了一瞬,就想到了交换手机的意义。
看着手冢表情变化的柴崎呵呵地微笑起来。
“你和笠原不同,反应很快这点我也很喜欢哦。”
手冢的手机里有,而柴崎的手机里没有的号码。
以及,她要和手冢交换手机是什么意思。
“你……想和我哥吵吗?”
只是把慧的号码告诉柴崎也没有用,慧对联系自己的人肯定非常小心谨慎,自己没有记录的号码打过去的电话他大概都不会接吧。就算是稻岭或彦江,也不会连告知号码这种前期接触都没有就突然直接打过电话去。
只有使用手冢的手机才是确实能联系到慧的方法,慧也无法判断用手机打过去的是手冢本人还是借用他手机的其他人。
“你不觉得这是相当值得一看的对战牌吗?”
“……我知道了,不过……”
手冢强行将柴崎窈窕的身子抱在怀里。
“抵押品不够。”
——别以为得逞之后逃开就算完了。
没给瞬间僵硬了下的柴崎逃走的机会,手冢深深地吻上她。

深夜里响起的手机上显示着自己弟弟的号码,手冢慧毫不犹豫地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从江东来的报告中慧已经知道当麻正由图书队保护,现在这个电话表示情况正如他所料的“果然是陷阱”。
慧给江东下了不要轻易行动的命令,如果江东真的挑起事端,出面阻止的当然就是特种部队,弟弟也不是没有打来斥责的理由。
但是——
“初次认识,我是手冢的朋友。”
回答慧的是个轻得有些做作的女声。
“……你是哪位?”
慧压下瞬间生出的动摇,以平静的声音问道,不过对方又丢来了一颗炸弹。
“嗯——用吻作抵押从手冢那里借到手机的朋友?”
慧听到手机那边传来了弟弟焦躁的一声“笨蛋,你在说什么”,看来刚才那句应该事实。
“——柴崎麻子小姐,对吧?”
和弟弟亲近的女性队员只有两人,而笠原郁慧已经见过了,那么用排除法就可以知道,这个不认识的声音应该属于剩下的柴崎麻子。
“她可是情报部候补生”这一情报,在此刻慧已经得出了确定的答案。
“哎呀,能被众人口中的能人——‘未来企划’的手冢慧先生记住,我还真是光荣。”
“彼此彼此,被实验情报部锁定也是我的光荣。指挥权限已经移交给彦江司令了吗,还是继续由稻岭顾问掌握?”
“这个就任由你想象吧。”
慧已经大概掌握到了,柴崎麻子是和笠原郁正相反的类型,而且也和太过一本正经却跳不出自己手掌心的弟弟完全相反。
“继续玩文字游戏也没什么意义,我就直接进入正题吧。知道当麻藏人老师藏身在图书基地的只有江东馆长一个,今晚企图将当麻老师带走的两名队员已经坦白这是江东馆长指示的行动,以及自己是‘未来企划’成员这一身份。彦江司令也已经决定将对江东馆长和这两名队员分别进行查问,根据过来人笠原所说,行政派的查问会可是严厉得很容易让人动摇呢。”
最后一句里掺杂着一丝毒气,柴崎是在暗讽“未来企划”给笠原郁设陷阱的事。
“我们取得证言之后,‘未来企划’将受到什么处置,你只要动用一下你的想象力应该就能明白。”
“你们要公开队内有小集团在扩大的事吗?那时候社会上将对图书队作何评价,这可就让人担心了。”
“我们图书队更害怕隐藏一时后再暴露出来而使得信用一落千丈。”
柴崎带着淘气的话中藏有“不用你们操心”这种坚定的意志。
“你要抛弃那两名队员吗?但如果连江东馆长都抛弃的话,‘未来企划’内部也会发生动摇吧。连那么高位的干部手冢慧都能抛弃,会人心不稳吧?”
“你的这一军将得很漂亮啊。”
慧也曾设想过,或许普通会员中混进了情报部候补生。以普通会员的立场,虽然不可能把握到“未来企划”的组织全貌,但也可以窥见一小部分。
而图书队则会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一部分来使“未来企划”产生动摇。
“虽然对于‘未来企划’来说,当麻老师是能够让图书队‘不低头’就能升为文科省辖下国家公务机关的小礼物……”
低头的角度越浅越好——慧记得自己曾这么论辩,她应该是从弟弟那里听来的。从弟弟毫不犹豫地告诉这女人这点可以看出,不少事情他都交由这女人来判断,察觉到这一点令慧感到焦躁。
“然而对于关东图书队,以及全国的图书队而言,能不能接受这个方针还是个问题。关于这方面你准备怎么克服,我是否有幸请教一下?那个计划就连行政派都无法轻易点头答应呢。”
“关于这一点,也不劳你操心。”
慧用满含笑意的声音回答,反正柴崎也不是真心想探听答案,只要用装饰上和蔼的语气回答就足够了。
“看来论及组织的话,以双方的立场而言也只是来回兜圈子。那么我们今天就来讨论下本质如何?”
搞不清柴崎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无法听而不闻地把电话挂上,慧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被她引出了兴趣。
柴崎接着就用简直像在商量“今天午饭吃什么”一样轻松语气提了问题。
“你对审查有什么看法?”
“这是应该根除的行为。”
慧毫不迟疑地回答了。
“世上不存在‘正确的’审查。存在审查就必定反映出从政者的恣意妄为。不管是如何不好的书籍,民众都有观看之后进行判断的权利。当然,对于含有让民众利益受损的内容的东西必须慎重处理,但这是应当交由司法处理的问题。”
“在这一点上我们也是同样的想法。那么下一个,如今标榜正义的媒体良化委员,对其作为你觉得是正义之举吗?”
“当然不可能是吧?”
慧的语气几近失笑。只要不存在正确的审查,以审查为义务的良化委员会不管用什么辞藻来美化自己,其作为都不可能是正义之举。
“所以说良化法是避过民众的目光才得以通过的,若是经过成分论证并摆于民众眼前,那根本就是不可能通过的法律。他们只不过是躲过民众的眼睛抢到一个看似正义的位置罢了。”
“赞成。不过,我还另有一些想法。”
柴崎就像是鼓励般地往下说。
“媒体良化委员会之所以能摆出一副正义的脸孔,是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政府特权。贪图眼前特权的家伙数不胜数,因此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否定,绝对无法容忍图书队。是这样吧?”
“……我对你敢于如此明言的勇气表示敬意。”
慧当真惊叹不已,这不是轻易便能说得出口的话。
“这些贪图政府特权、审查特权的家伙们既然得到了‘看似’正义的位置,当然也会将守护这一立场当成义务。作为国家的隐藏代言机关,有时也被授予救济弱者的任务,他们自己能够自信满满地举起正义旗帜。但是——”
慧也出言反击了,他当然不能让自己被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
“这话是没错,但,与媒体良化委员会敌对的图书队也并非正义一方。这你明白吗?”
“当然了。毕竟图书队以对抗审查之名持有武器嘛。”
柴崎麻子自己说出了慧正准备攻往的方向。
“就算不是由自己发起的,但图书队为了与审查对抗而选择了会伤害他人甚至会夺去他人生命的手段,在做出这一选择的时刻就无法再宣称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不过,现在已经不能抛开武器了,一旦抛开武器我们就会被歼灭。”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是和我直接对话的人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对于慧来说这算是最高级的称赞了,但柴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谢谢”,她应该已经习惯了他人对自己明晰头脑的称赞吧。
“并非正义的双方却在争抢正义之球,在神的眼里这种情形应该相当无聊吧。不管是良化委员会还是图书队,从一开始就只能是‘错误的’组织,这是媒体良化法通过时注定的事。棋盘原本就是扭曲的,自然也不可能有正确的棋子存在。”
和完全靠感觉来翻盘的笠原郁不同,柴崎麻子是在完全接受自己隶属组织的矛盾后,才对慧的思想加以否定。
如果这是你选的女人,这女人的确和你很相配——慧在心中这么对弟弟说。
“总的来说,我可以认为双方在本质上还算得上意见一致吗?”
柴崎确认般地这么问后,慧“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因此,接下来有个提案。我以前曾听某个人说过,在政府内部也有反对审查的一派。”
不用多想慧就能猜出这个情报的来源是朝比奈,以前他给的“缺少判断柴崎是否是情报候补生的决定性条件”这一报告大概也是在说谎吧,看来朝比奈是被柴崎的魅力吸引了。
“‘未来企划’有完全不需要低头就能进入政府的可能,这次的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和当麻老师的事件就是一次良机。”
“嗯——这我当然知道。”
借此大好机会让各省厅和政党当中的反审查派一起行动起来,在政府当中制造出与媒体良化法对立的一大派阀。
与法务省中的反审查派有联系的“未来企划”有可能一开始便作为法务省的反审查顾问,趁着这次混乱进入中央省厅。
没有走那条路而是静观其变,这么做的慧选择的是获得扎实基础的长期计划。他也向部下说明过这种稳健,江东这次的行动也是为了用当麻和法务省作交易,想借此打牢“未来企划”的根基吧。
当然这不过是耍小聪明的愚蠢计划,但慧也不能因此而大摆架子。
结果现在慧也只能听从柴崎麻子的怂恿,对利益巨大的短期计划弯腰。这下子他也和自作聪明的江东没两样了,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的慧只能泛起苦笑。
“如果‘未来企划’能接受这一提案,那就与图书队利害一致,图书队也会支援你们。”
虽然图书队不能接受全队升为国家公务机关,但从队内分离出一部分进入中央的做法也还在可以妥协的范围内。
“图书队还是地方公务机关的实务机关,‘未来企划’则与图书队的运营无关,而是在政府内部论证审查权的审查对策机关吗?”
“当然,我们会不加查问地释放江东馆长和那两名队员,也不会公开‘未来企划’这个小集团。你不觉得这是根除审查的历史机遇吗?”
慧苦笑着回问煽动自己的柴崎。
“换成你处在我的立场又会如何?”
“当然是马上抓住机会了。历史会留下我的名字哦,能改变立场的话我还真想代替你呢。”
柴崎毫不掩饰的回答快速得甚至令人感到畏缩。
——这女人就这么自信啊。
就在慧摇摆不定的时候,柴崎又加了一句。
“对了,令弟似乎也觉得,若是你的话应该能做到。”
接着电话那边又传来了“笨蛋”的斥责声。
——是吗,你也这么想啊。
慧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下来。
“能让光听一下电话吗?”
“好的。”
柴崎立刻回答之后,传来了压着话筒对话的声音,又过了一会——
“……是我。”
慧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弟弟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差。
“你觉得我办得到吗?”
“——我说啊!”
弟弟那像是在警惕着什么般的驳斥传进了慧的耳里。
“你把家里搅得乱七八糟,总是那么自私自利,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就不过是个光会信口开河的家伙罢了!柴崎做得到的事你却做不到的话,至今为止说的大话都算什么?!少开玩笑了!做不到的话就去向老爸老妈下跪赔罪!”
“如果我答应她的提案,你就会原谅我吗?”
“少天真了,成功了再说!”
弟弟的谴责很严厉,光是努力还不行,没有成果就得不到原谅,不过,让弟弟变得那么倔强的恐怕也是慧自己。
“我知道了。换给她听吧。”
这一次交换很顺利。
“那么,你意下如何?”
“我就试试好了。放了江东和那两名会员。”
“请‘未来企划’将同意提案的正式文件寄给彦江司令,等文件到了之后我们就会放人,期限为一周,超过一周的话会开始对江东馆长进行查问。毕竟目前为止的口头约定还无法当作契约成立,这点还请谅解。”
这种让对方无机可乘的交涉也是来自稻岭的指导吧。
“知道了,我会照办。”
“感谢你的理解。”
最后慧带着连自己都意外的平静心情结束了通话。

“暂时就交换手机吧……”
柴崎一边将手冢的手机合上一边说的话却到中途就中断了。
沉默了一会之后,柴崎终于再次开了口。
“怎么,还要追加抵押?”
“你太多废话了!”
手冢差到了极点的语气令柴崎禁不住喷笑出来。

[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8-10-27 21:30 编辑 ]


二、急转直下
在“未来企划”行动失败后的第三天,手冢慧的誓约书很快就寄到了。
然后,图书队内也到了该讨论当麻接下来的藏匿处的时候。
就算当麻改变了造型,但毕竟不是动整形手术,何况图书基地里原本又是熟悉书和作家的人多。
另外,用从外部来研修这一名义滞留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大规模的人员交流姑且不说,单独来研修的人员若是停留超过十天就一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虽然当麻的存在目前还是如同空气一般平常,但长期滞留基地内就肯定会有队员发现到他的身份。
而图书队为他选择了下一个藏匿地点则是——
“真是不错的庭院。”
当麻隔着走廊上的桌子眺望洒满晨光的庭院,只是走廊和庭院之间是没有落差的无障碍设计。
采用西方园艺风格的庭院里种植的主要植物是春黄菊。
当麻对面坐在轮椅上的稻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是亡妻的兴趣……现在我自己也打理不了,只能拜托别人帮忙照顾。”
“人手不足的时候就叫上我吧,我也想帮忙。”
郁边说边为两人送上了茶水,这时在与走廊相连的起居室里,坐在沙发上的堂上插了话。
“如果不想让这个漂亮的庭院毁掉的话,还是别找这家伙帮忙的好。”
“啊,过分!别看我这样,我父母和祖父母可都是农家出身哦。”
“农活需要的技术和园艺需要的技术又不一样。你是想把这么漂亮的院子变成旱田吗?”
什么嘛,不久前明明还连“园艺”这种词都不知道——这么想着的郁鼓起了脸。堂上在这方面的知识出奇的少,连真正的春黄菊长什么样都是郁告诉他的。不过,如果堂上真心想恶补的话,只要一下子就能把郁抛到后面去,因此郁无法多说什么。
图书队为当麻选择的接下来的藏身处是稻岭位于日野的家。身为顾问的稻岭现在也天天到基地上班,知道他是独居的良化特务机关几乎不会留意他的住宅。对方似乎认为在稻岭上班之后白天只有家政妇出入的房子里不可能藏有重要人物,为了进一步确认这一点,也通过手冢慧打探到的对方的确只是对稻岭进出基地的情况做出确认而已。
于是,在基地避难一周之后,当麻混在稻岭回家的车里一起进了稻岭家。为防万一,还让和当麻差不多身形的特种防卫员戴上和著者近照里相似的花白假发在办公大楼附近走动,趁着良化队员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的时候,让当麻上了接送稻岭的那辆装有烟色玻璃窗的车。
随后,第一天堂上班的堂上和郁乘中央线来到稻岭家,第二天由小牧和手冢担任司机和副驾驶接送稻岭,晚上在稻岭家里交换警卫工作。之后就由这两组人员以这种方法每日交一次班。
虽说是警卫,但也只是白天和当麻一起待在稻岭家里而已。
“不到外面巡逻没关系吗?”
不安的郁提出这个问题后,稻岭回答了。
“没关系,我家和民间保全公司签了最新型保全系统的合约。”
“特地在签了保全契约的家外巡逻反而会引人怀疑,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失去了一条腿的稻岭的家是无障碍设计的单层建筑,包括起居室、卧室、客室、餐厅和书斋,而作为图书基地前司令、现任特别顾问,也专门设有作为书库使用的房间。
当麻睡在客室,由一名男警卫使用睡袋和当麻同睡一室,另一名警卫睡在起居室里,也是使用睡袋,而郁当然每次都是睡客厅。
饭由稻岭雇的通勤家政妇来做,晚餐是当麻和稻岭两人份,早餐是当麻、稻岭和警卫共四人份,中午则是当麻和警卫的三人份。警卫交班之后回到宿舍里还可以吃食堂,因此警卫的份只需要早餐和午餐,换洗的衣物也是带回基地。
家政妇是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似乎是稻岭的亲戚,稻岭都叫她作福姨,并没有多作介绍,堂上班也就跟着叫福姨。
福姨应该在之前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说明,对稻岭家里突然增加的客人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兴趣,只是每天都有年轻劳动力在家的情况让她很高兴。
特别是打扫高处的时候,堂上—郁这组里的郁就显得很重要,堂上则是帮忙擦洗工作和一些力气活。
“我的手都够不到高的地方,有小郁在真是太好了。”
福姨趁着有帮手时打扫天花板,小牧和手冢似乎也是每次都要帮忙,扫除是在稻岭出门上班之后开始的。
福姨就像是要抓住时机多用用似地一连串地说着“高个子真好、高个子真好”,让郁不得不在意起被派去做擦洗工作的小个子上司来。
“那个……天花板不搭人字梯都是够不着的,拜托谁都可以做得来啊。”
“嗯——不过,果然还是个子高点好。”
“但,女孩子个子太高的话会有自卑感,都不怎么喜欢听人提到呢。”
“可是小郁的身材像模特一样好啊,完全不用在意长得太高。”
哇,不行了,她是那种完全听不进别人说话的类型——郁在心中抱起了头。
“那个,我要打扫走廊这边了,福姨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吗?”
“哎呀,不好意思。”
正好这时洗衣机响了,福姨就啪嗒啪嗒地走向了那边。
“……你也不用操这种多余的心。”
正在擦拭走廊的堂上低声地说。
“咦,我也没有担心什么啊。”
“太明显了!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巧妙吗?!”
堂上边低喝边哗的一声使劲拧干抹布,宿舍里每天都要打扫一次,因此无论男女对任何地方的打扫都很在行。
“我个子矮是客观事实,用不着部下来担心。你刚入队的时候还不是老叫我矮冬瓜。”
“那是……!”
被堂上翻出自己什么都不想就胡乱顶嘴时说的话,郁害臊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对不起,那只是笨蛋在胡说八道,我已经反省过了。因为教官你没有其他可以挑剔的地方,才硬是找毛病……五厘米其实也没差多少。”
“差很多。”
堂上有些赌气地断言。
“有没有达到一七O差别很大,战斗时也是,和女人走在一起时也是。说不羡慕小牧和手冢是骗人的,我也想至少再长个三厘米也好。”
“我倒是希望能降到一六几啊。”
“但你的话,还可以说是像模特。”
堂上抬头看着人字梯上的郁。
“男人一六五就只是矮而已,要比自卑你绝对会输。”
“但教官不是能正面把我摔倒嘛。”
“当然了!连你都摔不倒的话怎么能当小牧之上的班长!”
的确,堂上和小牧的身高差了近十厘米,但两人却势均力敌。
“身高差那么多还能不分胜负,果然是堂上教官比较强吗?”
“不分胜负和身高条件没关系。”
但郁也明白要克服身高差带来的不利就必须付出相当的努力。
“为什么是堂上教官当班长?”
“玄田队长决定的。”
“我就是问这么决定的理由啊。”
“……我忘了!”
堂上明显是一副还记得的样子,但这种语气表示他绝对不会透露,郁也就随便转了个话题将这点带过去了。
“堂上擦地也辛苦了,腰还好吧?”
晒完衣服回来的福姨和堂上搭了话。
“还好,我还年轻。”
从这句话中可以听出到年尾就要迎来三十岁生日的堂上的某种执着,郁拼命忍着不笑出来。
“而且直到玄关的地板都是无障碍设计,不管是擦还是扫都很方便。”
玄关处放着稻岭担任基地司令期间一直使用的特制轮椅,那是他辞去司令一职时后勤部送给他的,现在稻岭只在家里使用,外出时会在玄关换外出坐的轮椅。
“以前这里也是普通的设计,因为是和市先生挺早以前买的房子,门槛和走廊都很高,很不方便。”
“哦,所以才改建了啊。”
郁点点头后,福姨“嗯”的一声有点头痛地笑了笑。
“亲戚们都劝和市先生早点改建,但他总是不肯动工,说是有和夫人的回忆而不想改变,还在很不方便的家里住了好几年。直到有一次他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了伤,才终于在亲戚们的再次劝说下改建了。”
听得心痛的郁禁不住低下了头,但看到堂上没有从福姨身上移开目光地听着,郁又拼命地抬起头。
“在改建工人来之前特地请来了花匠和园艺工人,说要让庭院维持夫人打理时的样子,还拍了好些照片,让他们在之后把花草树木全部恢复原样。所以现在只有庭院还和以前一样。”
“很漂亮的庭院。”
堂上这样应答后,郁也拼命地点头同意。
“那么,午饭我已经煮好了,等傍晚我再过来咯。”
说完这句后福姨就回去了,似乎还要忙自己家里的家事。
打开门离开的福姨没有再上锁,郁一边上着锁一边四下望了望,小声地开了口。
“……我之前还觉得稻岭司令住在日野会不会太痛苦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搬走。不过,看来并不是这样。”
郁终于明白稻岭为什么要住在家里了。
离开发生过悲剧的地方是想把悲剧忘掉。
但稻岭并非如此,他不想忘记妻子亡故的悲剧。
正因为稻岭没有离开发生过妻子亡故那起悲剧的地方,继续守护着亡妻留下的庭院,守护着对亡妻的感情,才会有现在这个平和又残酷的他。
“……啊,不是稻岭司令,该说稻岭顾问才对。”
过了一会才注意到用词不当的郁订正了过来,向餐厅走去的堂上开了口。
“至少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叫司令也无所谓吧。”
今天的午饭是牛肉丁盖浇饭。午饭常是这样一大碗,再多一样的话也就是沙拉,要洗的碗很少这点倒挺值得庆幸。福姨会在晚餐时做不少东西,就算只有稻岭和当麻两人份,收拾起碗碟来却也挺麻烦的。
堂上一边将勺子送进口中一边向当麻提了问题。
“今天您在做什么?”
稻岭说过当麻和堂上班可以自由使用书斋和书库,当麻在吃完早饭后直到福姨做完家事前几乎都窝在书斋里,用逃出来时带着的笔记本电脑不知做些什么。
“继续写还没写完的小说……不过不知道还能不能出版了。”
“这种事……!”
郁禁不住扬高了声音,被堂上瞪了一眼后又降了回来。
“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的,所以请您继续写吧,我们会让老师您的书能继续出版。”
“阶级最低的你竟然也敢打这种保票。”
明白堂上这句作弄是想驱散沉闷的气氛,郁鼓起了脸颊。
“这是上司的言传身教!教官你以前还不是擅自用过斟酌权限——”
看到堂上瞪大眼,郁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哪,就是培训期那次!那时候你不是擅自使用了斟酌权限吗?!”
“那……那是因为被你挑起的事端卷进去的吧!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想着“应该蒙混过去了吧”的郁偷眼看向堂上,堂上则是一个劲地把牛肉丁盖浇饭往口里送。
不过倒是成功地让当麻笑了出来。
“和图书队的各位说话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最初从折口小姐那里听到这情况时,我还以为已经无法再在日本写小说了呐……”
“大家都会在自己的职守上努力,而且现在也没有和出版社、媒体失去联系,我们也不会照着媒体良化委员会的剧本走。”
这时郁插进了话。
“这么说来,当麻老师好象是在媒体良化法通过之前就开始写小说了?”
当麻才过二十三岁就出道了,媒体良化法应该是在那之后三年才通过的。在良化法成立三十三年的现在,当麻五十九岁,是知道媒体良化法通过之前的情况的珍贵作家。
“在良化法通过之前,能自由地写吗?”
郁很期待“那当然”这类答案,但当麻在开口回答前就先露出了苦笑。
“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就算是问我当时的前辈们,答案也是一样的。”
或许是郁失望的表情实在太明显,苦笑着的当麻又接着说了下去。
“例如,若是用了‘片手落ち’这个词,就会被投诉歧视残疾人。其实词典上有说明,那不是针对身体的词语,而是‘偏向某一方的不公平处置’之意,而且从前后文也可以看出那绝对不是歧视残疾人的词。但当时有很多人根本不管什么词典什么前后文,就摆出一副自高自大的样子加以指责。类似这样的用词在校对时就会被挑出来,说是为了避免被解释为歧视用语,还是不要使用为好。其他还有像盲击、盲船、按摩、乞食等等,完全不管作品的具体情况和时代背景,来自读者的压力让出版界内部开始在用词方面进行了自主管制。”
停顿一下后,当麻又苦笑地继续说。
“在我开始写作时,这种自主管制已经是很普遍的现象了。想在抵制词语管制的情况下出版作品就必须花很大力气,而且还有实际给出压力的团体存在。虽然也有通过谈话就能解决的情况,但在我的印象中,当时大多数情况还是施压的一方会动用武力破坏作品。于是,就在我一直对此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时,心中也有了计较。”
大概是因为都吃好了的关系,三人谁也没有动勺。
“有时其实是想照自己的想法写,但是那样写的话又会引来这个那个团体的注目,因此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后,就还是放弃那种写法了。这时,在文章的某处描写中要用某个词,考虑的不是故事情节,而是能不能自保的问题。”
从当麻开始写作那时起——不,是在那之前,作家们的词语选择就已经不得不像走钢丝一样需要冒险了。
当麻望着自己吃得差不多的碗。
“视情况而言,有时不单恶意,反而是善意更让人害怕。带有恶意的人至少还有伤害他人的明确自觉,但一部分‘善意的人们’可能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对他人造成了伤害。”
成为这种善意的牺牲品的人在堂上班里就有,小牧和毬江便是如此。
而乘着这种善意的风,媒体良化法在三十三年前得到了通过。
“……我在才入队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去给要搭电梯的稻岭司令帮忙。”
“就是把司令叫成叔叔的那次吗?”
为了让气氛轻松一些,堂上用不会显得太过轻率的语气取笑了郁一句,郁此时倒很感激他的这种担忧。
“就是那次。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停在电梯前,就马上会有想到‘那是需要帮助的读者’,所以我就走过去问‘叔叔你想到哪一层’。当时稻岭司令露出了非常吃惊的表情。”
“当然了,司令也完全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不认得自己的队员吧。”
堂上这么吐槽后,一旁听着的当麻终于减少了一些笑容里的苦涩。
“接着我就推着稻岭司令的轮椅一起进了电梯,因为想到出电梯时他也需要帮忙才对,结果司令说了‘不用了,谢谢’,让他自己搭就行。我那个时候肯定是露出了写着‘为什么’的不满表情吧,然后司令也没有表明身份,只是说‘读者有选择服务的自由。你应该理解吧’,不过我当时只是模糊地觉得‘服务过头了吧’……”
要老实地向别人说出自己不成熟的地方总会让人觉得丢脸,郁到这里也迟疑了一下。
“我当时肯定是以一种高姿态来对待坐轮椅的司令,脸上写着‘明明都有人帮忙了,为什么要拒绝’这种不满。”
而稻岭坚决又温柔地给了郁指导。
“将善意强加于人就是指这种事吧。换成语言也是一样,抱着善意来指摘的人肯定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善意,就像那个时候的我一样。”
在未成年人连续猎奇犯罪那次事件当中也是这样,当时不愿提供少年犯阅读资料的图书馆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与责难。
但图书馆遵守图书馆的本分是正确的,是没有出据文件就要图书馆提供少年犯阅读资料的警察在手续上不完善,但对此不满和责难的人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正确性。
他们正义天平都会倾向自己的感情,但他们渴求正义的热情也并不虚假。因此,当时图书队员们全都被弄得疲惫不堪。
“我总是很害怕自己也会像这样把想法强加于人。我比较容易激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就做出这样的错事。”
“错了就错了,没有人能不犯错。”
堂上插了话。
“发现错了之后只要提醒自己‘下次要注意’就好,不管错过多少次,都要提醒自己下次注意。”
当麻向郁露出了微笑。
“你有个好上司呐。”
堂上的脸微微地泛红,不知道是因为被自己崇拜的作家这么直接地称赞而高兴,还是因为害羞。
“太好了呢,教官!说你是个好上司哦!”
换作平常堂上肯定会怒吼回一句“罗嗦”,但现在有当麻在似乎不好发作,只得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不敢当”之类的话。
“不过,当麻老师这次的情况不是犯了错想想‘下次注意’就能了结的,不要大意啊。”
堂上这句不自然的说教明显是在掩饰羞涩,郁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傍晚时福姨又来给稻岭和当麻煮了晚饭后便回去了。
稻岭回来的时间是六点左右,在现在这个季节里天已经全黑了,因此就算回去时换了司机和副驾驶也不会被看出来。
四人碰面时会开一下每日的例会,具体来说就是讲一下当天基地那边有什么动向,在稻岭家待机的小组几乎没什么事可以提出来讲的。
这期间稻岭和当麻在用餐,随后由留下来警戒的人员收拾碗筷。
回去前还有一点空闲时间,堂上去了洗手间,郁就趁此机会向小牧问了白天堂上没有回答的问题。
“堂上教官和小牧教官是同期同级,为什么当班长的是堂上教官?”
“啊,这是玄田队长的决定。”
“嗯,他就只告诉我这一点。”
郁微微向堂上去的洗手间那边瞟了一眼,小牧理解般地笑笑。
“因为堂上会照顾人。”
哦,是这样啊——郁表示理解地用力点下头,这种理由堂上自己当然说不出口。
“我也知道自己更适合担任辅佐的职务,如果我们两人新组一班的话肯定会这样编排。”
“我觉得小牧二正也足以胜任班长……”
手冢客气地插了句嘴,小牧苦笑着摆摆手。
“我会觉得要踏足别人的内心非常麻烦,不适合给部下做精神教育,堂上在这一方面就不会觉得烦。”
“那对毬江呢……?”
郁不禁担心地这么问时看到小牧微微震了下,从这个举动中就能明白答案的她安了心。
从洗手间回来的堂上直接到起居室一角拿了自己的背包。
“笠原,出发了,要去洗手间就快。”
“啊——是是是!”
在这种方面就完全不把我当女人看啊——郁愁眉苦脸地这么想着。战斗中也就算了,在私人住宅里、而且还是周围都是男性的情况下,她可不想被说“要去洗手间就快”这种话,但也只能自己去适应。
不过这也实在超过了一点吧!——愤然地这么念叨着的郁向洗手间走去了。

堂上开车回到基地时,基地四周仍然能够看到在监视的良化队员。
将车开回基地内的停车场后,两人绕过正门进了宿舍。明天将由堂上和郁接送稻岭,傍晚再和小牧、手冢换班。
“明天八点半在这里集合。”
在宿舍玄关留下这句之后,堂上就离开了。离十一点熄灯还有两个小时左右,郁必须在那之前吃完饭、洗完澡、洗好衣服。
“唉,虽然不累,不过好忙哦。”
郁边叹气边回到房间,正看到说着“辛苦了”的柴崎合上手机塞到一边。
“哎呀,柴崎你换手机了?”
发现手机颜色变了的郁这么问,柴崎说了句“算吧”就将话题带了过去。
“这么频繁地换班还真是麻烦啊。”
柴崎少有地露出了担心的模样。
“可是不一天一换的话又无法及时得知情报啊,而且也可以趁换班时聚下,开个会什么的。”
“哦,你已经能说出‘无法及时得知情报’这种挺像样的话了嘛。”
“我都已经是士长了,这种程度是当然的吧!”
郁自鸣得意一番之后,柴崎又追加了一句“不过单纯这点还是没变”的打击。
——这女人还真是!
郁冲柴崎呗的一声吐了吐舌。
“现在情势如何?”
“你知道我们已经和‘未来企划’联手了吧。”
“嗯,听说了……不过是真的吗?手冢都不太说到这一边。”
“毕竟他也和他哥一直争执到现在了嘛,他自己的心情应该也很复杂吧。”
“不担心对方反悔吗?”
郁提了有手冢在的班级会议上不好问的问题。
“他已经写了誓约书。如果‘未来企划’被作为‘做出协助媒体良化委员会行为的’队内小集团向全国的图书队公开,就会被日本图书馆协会除名,所以他也不得不同意吧。”
“嗯,但是,手冢的哥哥头脑那么好,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手冢是不是也因为担心这个才那么慎言……”
“他只是在闹别扭吧。目前为止那边都在暗中活动,甚至在稻岭司令被逼引退的事上推波助澜,现在却突然联手,他也无法平心静气接受吧?”
“……我怎么觉得……”
郁撅起嘴。
“你好象很清楚手冢的想法嘛。”
“聪明的我和聪明的手冢接触增多的话,互相之间的理解度会上升也是当然的了。”
柴崎理所当然地这么说了后,郁的嘴撅得越来越高了——反正我就是不聪明。
“总之,从实际问题考虑还不用担心‘未来企划’会背叛。如果被认定为队内小集团,那‘未来企划’本身就会崩坏,凝聚在手冢慧身上的向心力也会消失。”
柴崎换成了解释的语气。
“那就不是从零再开始,而是从负值再开始了。手冢慧虽然傲慢,但根除审查的意志还是和我们相同的,你和他直接说过话,应该也知道这点吧。”
“嗯……”
“目前只有图书队拥有审查对抗权,你觉得那个手冢慧会让自己走到被图书队完全敌视的那一步吗?”
手冢慧那个要花上几十年来根除审查的计划和现在的图书队不相容,在这一现实下,“未来企划”只能作为一个研究会进行探讨,而真正想得到的位置则一直没有对外公开。
因此,若在此时将“未来企划”这一目标暴露出来,对手冢慧而言将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不管怎么说,关于这次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的解释,各厅和政党当中都有不少质疑媒体良化委员会动向的声音。”
原本审查就是被宪法第二十一条所禁止的行为,与该条相背的媒体良化法虽然因昭和后期的暗箱操作而得以通过,但取缔出版后的的媒体这一行动是有“事后审查不算审查”的判例可寻姑且算是不违宪的前提下立法的。
无论某本书被无差别恐怖分子当成教科书的可能性有多大,剥夺该书作者的写作权这一行为对民众的刺激都实在太大——这样主张的人有不少,官方对策室里也完全分成了强硬派和稳健派两个阵营,而各省厅和政党中的反审查派都趁此机会宣扬平时不能说的主张。
在强硬派、稳健派、反审查派三大派当中,稳健派为了在不刺激国民的情况下继续审查,这次也会选择稳健的路线,而强硬派的企图则是借此机会一举扩大审查权限。
“总之,不管理由是什么,这下子政界都得动摇,现在是打进楔子的好时机。在法务省中也有反对审查的势力,已经聘用‘未来企划’作为反审查顾问组织了。之后就要以那个楔子为核心,看看能将反审查派和稳健派整合到什么程度。手冢他哥寄出誓约书才不过十天,工作就进展到了这一步,果然是个厉害的谋士。”
柴崎边说边往马克杯里倒了茶,也替郁倒了一杯递给她。
接过茶的郁心头正猛跳着。
“……难道说,历史要改变了?”
“哦,你理解得挺快嘛。”
柴崎笑得像只小猫一样。
“的确,机会就在眼前,可以的话我都想代替手冢慧去抓了。”
有野心的柴崎会这么想也不奇怪,郁就没有她这种才干。
“这么说,更要守护好当麻先生了。”
当麻是这边的王牌,虽然敌人的王牌是什么还不知道。
而郁的任务就是——不管敌人是谁,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为了守护当麻而战。
就算为此开枪是错误的,明知这个错误的郁也会继续扣下扳机。
郁突然想起了茨城县展的事件。在大约三个月前的那场战斗当中,特种部队的重伤者——狙击手进藤在上个月终于康复归队了。直到现在,郁的双手还残留着当时射完子弹还猛扣扳机的感觉,只是,现在回想起来时手已经不会再发抖了。她在心里暗暗决定,下次绝不能狼狈到再出现让堂上帮换弹匣那种不像样的事。
在或许能根除审查的岔道上,郁并不是带有野心的人,她只是一个默默战斗的无名士兵,只想尽量跟随着堂上。
“啊,对了,这次保护当麻老师是根据《图书馆自由法》哪一条?”
郁问了之后,柴崎露出彻底服了她的表情。
“你这算什么,都保护当麻老师好一段时间了,却连这还不知道?”
“咦——可是谁都没有告诉过我啊。”
“是《图书馆自由法》通过后,再补充的图书馆法第四章的相关实施细则,对抗审查的权限当中有包含发言人和著作人在内的条目。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会真有的用上这一条的一天。”
“那是实施细则的第几条?”
“第八。”
“不行,我绝对记不来这么多。”
郁搔了搔头,柴崎咚咚地敲了敲她的头。
“没关系,也好久没见到你这种傻傻的地方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看着孩子会站回走的父母心情,看到孩子成长之后还是会觉得寂寞啊,傻傻的你也很可爱嘛~~”
“太、太失礼了!你以为你是哪位大人呐!”
“是柴崎麻子大人啊。”
被柴崎满不在乎地回了这句之后,郁整个人趴在了被炉上。

这一天,绪形决定先拿站在正门边上的良化队员开刀。
“折口小姐,接下来要正面对决一次,请不要放过拍照的机会。”
在正门前常青树的树丛阴影中,被几名队员围着保护住的折口用力点下头。
“我也是写过战场报道的人,就交给我吧。”
是句让人安心的回答,绪形接着转向步话机开了口。他的视线盯着位于正门边的机库屋顶,低伏在那处的是康复归队的狙击手进藤。
“进藤,能行吗?”
“嗯,这玩具对才康复的我来说刚刚好。”
进藤说的是自己拿着的步枪式电动气枪。
“试打过好几次,近距离下还是有吓退对手的威力的。虽然我对这种玩具不是很清楚,不过根据提供的后勤部所说,填装的是重橡胶弹,能够连射近七十发……应该足以在你们完事之前赶走周围的良化队员了,而且也稍微改装过一些,增强了冲击力。”
“手没问题吗?”
“只是这种程度的负荷而已,打完一梭绝对没问题,就算要换备用弹匣也可以。”
“那就交给你了。我们上!”
绪形奔了出去,队员们也跟在他身后。监视基地的良化队员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扭着肩膀压在了地上。
“拍照!”
绪形一边从良化队员的西装外套内袋里掏出他的手册打开一边叫道。
闪光灯闪了好几下,接着又响起几下不带闪光的按快门声。
这时从周围向被抓住的同伴跑来的良化队员们发出了惨叫,像是跳舞般在原地踏着步子。想跑过来的队员有五六名,但进藤的射击让他们一个也没能靠近现场,后勤部提供的虽是橡胶弹,威力却也大到了令他们无法强行突破的程度。
折口将USB录音笔递到被压在地上的队员面前。
“到今天你们已经监视图书基地二十一天了!你们的目标是绑架在基地里接受保护的作家当麻藏人吗?!媒体良化委员会要剥夺当麻氏的写作自由这一传闻是真的吗?!”
“什么都别说!”
被进藤阻止而无法靠近的良化队员发出了怒吼,可惜这一指示正表明了他们心中有鬼。折口微微一笑,这些已经足够写报道了。
“请尽快撤退,掩护的子弹快完了。”
步话机里传来进藤的话,绪形于是向按倒对方的队员做了指示。
“撤退!”
待全员都退回门内时,等在门边的队员关上了正门。进藤的子弹射完之后,终于跑了过来的良化队员高声地啧起了舌。就算他们想至少能抢走折口的相机也好,但图书馆姑且不论,没有代理执行宣言是绝对不能踏入图书基地的,如果出现这种行动,那性质就会转变为带有被起诉之觉悟的袭击了。
从机库顶上下来的进藤感叹地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把电动气枪。
“除去用于恶作剧和犯罪不谈,不能使用实弹的小规模战斗中这个还是挺管用的嘛。虽说在开阔的场所远距离射击的话风对子弹的影响会很大,不过以今天这种场地为前提的话威力就真是不容小觑。”
绪形也点了点头。
“而且我们和敌人不同,没有先开枪的权利,但换作用玩具的话就应该没问题。”
刚才绪形从被打倒的良化队员的挂肩皮枪套里抢过了枪,和图书队一样是通过自卫队的路子买来的SIG-P220手枪,如果不是进藤挡住了其他队员的脚步,说不定他们就会掏枪出来了。
“折口小姐,能写出报道来吗?”
“足够了。”
折口拍了拍胸膛。
“反正他们也不会开口的,只要有状况证据和对方心虚的指示,就足以写出暗示事态的东西了。而且还有通过‘未来企划’得到的情报,可以写篇至今为止对良化法最具爆炸性的报道。另外,这次拿到的情报我准备在出版界内共享。”
“我们拭目以待。”
于是这次的小规模战斗就此结束。

第二周,《新世态》和其他的周刊都刊载了暗示当麻藏人有可能被绑架、以及被剥夺表达自由的报道。
是官方对策室的指示、是想借机扩大权限的媒体良化委员会的企图,等等推测一时之间被传得沸沸扬扬,不管怎样,民众的视线都猛然聚集在这之上了。
关于剥夺当麻表达自由之举,在政界中存在着与良化法支持派对立的反对派及稳健派,因此良化委员会的审查也不能像平常那般无所顾忌。
另外,全国的图书队也接到了关东图书基地在保护当麻的消息。
而在社会与图书队被卷入这一新闻的旋涡时,藏匿在稻岭家的当麻的身边并没有发生异变。
当麻继续过着与世隔绝一般的平稳隐居生活。
这一天,堂上和郁送稻岭回家后和警戒的小牧、手冢换了班。
警卫一方的报告还是和平常一样,上午帮福姨做家事,傍晚时福姨也像平常一样来准备好晚饭后便回去了。郁往厨房望了一下,今天的晚饭是炸鸡排,这让在宿舍里吃过晚饭才来的她有点羡慕,福姨的手艺很好,炸鸡排又是郁爱吃的东西。
换班之后,小牧和手冢返回了基地。等稻岭和当麻吃完晚饭后,郁和堂上便开始收拾碗筷。就在郁将洗碗布从挂布架上取下来时——在这时没有叫出声对郁而言是很不错的表现,她用手肘捅捅堂上,用目光示意了下挂布架。
挂布架上用透明胶贴着一张字条。
(在傍晚过来之前,我被几个像是良化委员会的男人叫住了。他们问和市先生有没有把当麻老师藏在家里,我很害怕就脱口回答说是的。那些男人给了我窃听器,让我装在起居室里。我瞒着小牧和手冢把它装在起居室那个饿钟的后面。另外我还画了家里的示意图,也说了当麻先生住在客室里。对不起。)
写下这些内容的字有些颤抖,对于福姨来说她已经尽了全力。福姨只是一名平凡善良的主妇,在良化队员的威胁下当然无法反抗他们的命令,而拿着窃听器又令她无法和小牧、手冢商量,就算想用笔谈,身为普通人的福姨怕这期间不自然的安静会引起敌人注意也不奇怪。
堂上将字条递给还在桌边喝茶的稻岭和当麻后,走向了起居室。这个时间窗帘已经拉上了,窗帘是遮光式的,从外面应该无法窥视到屋内。
看了看起居室所挂时钟的背后,堂上做了个OK的手势,窃听器果然是装在那里。
再回来的堂上将晚报丢给了郁。
“喂,你不是说今晚有要看的电视节目吗?”
在堂上镇定的指示下郁也叫出了声。
“啊,我都忘了!谢谢教官!”
郁边叫边快速地扫视过节目预告栏,寻找最热闹吵杂的节目。
“那个,请让我看东京电视台的‘壮烈冲击影像百连发’吧。”
“有哪个女人会专门去看冲击影像的啊?”
堂上装出服了她的语气,郁也顺着他的话提出抗议。
“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自由吧!冲击影像系列和警察二十四小时这些我都喜欢。”
“随便你了。不好意思,可能会吵到顾问和当麻老师,也请你们一块看吧。”
“我们倒是无所谓。到这个年纪,不管什么电视声都会被当成背景音了。当麻先生也会这样吧?电视剧还没演完自己就先睡着了,看推理剧时还会因为最后没搞清犯人是谁而伤脑筋。”
“嗯,是会这样。”
只有说这句的当麻的声音有些僵硬,不过话很短,应该也没有显出不自然。
使情况变成大家一同看郁选的节目之后,堂上从书斋拿出了本子和笔分给众人。
在此期间,郁配合着冲击影像发出“哇”、“好厉害!”之类的声音,稻岭也不时笑着插上几句。
堂上先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简短的一句转向当麻。
(没事的。)
接着又写了比较长的句子。
(请遵从我们的指示行动。敌人大概会在深夜入侵。在带老师过来这里时,我们就在车库里准备好了逃走用的车辆。)
车库平时都拉着卷门,也堆了半边东西作掩饰,在当麻转移过来的几天后,就准备好了车窗、车身甚至轮胎都防弹的车子。
接着写下话的是稻岭。
(我家的保全系统做了乍看之下看不出来的伪装,这边会尽量拖住良化队员,当麻先生就趁这段时间返回基地。堂上二正,联系基地派出支援,也请附近的图书馆部队过来协助。)
点点头的堂上说了句“是定时和基地联络的时间了,我失陪一下”便站起身来。
在通话都已经数据化的现今,虽然基本而言要窃听手机是不可能的,但只有公家的机关有可能采用特殊装备进行窃听这一点已经公开的秘密了。良化委员会也不例外,因此图书队后勤部也对队员的手机进行过防窃听加密改造,稻岭家的电话也安装了防窃听的装置。正因为无法窃听电话,良化队员们才采取了第二手段,逼迫福姨在屋里装上窃听器。
(但是,要怎么尽量拖住良化队员?)
当麻在本子上写下问题,稻岭也接着写下了回答。
(我代替当麻先生待在客室等他们,请您跟着两名警卫找机会逃出去,保全公司的人和附近图书队的人很快就会过来了。)
(这很危险啊。)
(您忘了我是什么人吗?)
这么写着时,稻岭微微地笑了下。
(我可是从“日野的噩梦”里活下来的人。)
——不愧是稻岭司令。
稻岭那平和稳重的笑容让郁看得入神。彦江毕竟没有经历过那种残酷的战场,这家里的所有人都会自然地将稻岭叫成司令便是因为这一点。尤其是对特种部队的队员而言,稻岭就算引退了,也还是精神上的司令。
这时画面上放出了一架进行空中表演的战斗机在拉高时失事坠落地面的场景。
“呀——!刚才那里看到了吗?!驾驶员没事吧?”
在意窃听器的郁再次叫出声。
“应该没事吧,他会在坠落前从驾驶舱内弹飞出去。”
出乎意料的,回答郁的是当麻。
“您好清楚哦。”
“我以前接触过飞机。”
当麻似乎已经不再紧张了。
“失礼了。”
郁装出天真的声音向回来的堂上开了口。
“啊,教官,刚才放了很可怕的飞机失事哦,你错过还真可惜。”
“哦,空中表演还是什么?哪个机种?”
堂上一边回应着一边坐到了餐桌旁。
“嗯——我分不出机种那些东西。”
郁故意大声地说着有些傻气的话,当麻很自然地插进了话题中。
“是欧洲制的。”
“您真是见多识广。”
堂上边说边在本子上写着郁很熟悉的不太好看的字。
(支援计划已经决定了,方式可能有些粗暴,还请您见谅。)
(哪里,我才不好意思,因为从没碰到过这种事,如果我跟不上的话请尽管扯我走没关系。)
(出了这里之后会先向立川前进,之后就请您相信我们,完全交给我们好了。)
(麻烦你们了。)
接着众人又商量了一下逃脱过程的细节,准备在十一点看完电视就装出上床睡觉的样子,而堂上和郁又借着电视声的掩护把行李运到了逃走用的车里。随后,众人便待在各自的位子上,在黑暗中等待着。
具体来说是稻岭到了客室里,准备逃走的三人则穿好了鞋留在起居室中靠近通往车库的走廊之处。
凌晨两点,黑暗中后门处响起了扭动门把的声音,后门是通往餐厅的,从起居室也可以清楚地看到。
堂上没有一丝慌乱的样子,根据之前决定好的路线将当麻引导到沙发的阴影里,郁则移动到了衣柜的阴影中,堂上也未引起一点声响地藏身在电视机柜后。
保全系统的警报器已经切断了,只有报警系统开着,保全公司应该已经接到了警报,稻岭提过的要求是不需电话确认就尽速赶来,因此电话也没有响。
从打开的后门里鱼贯潜入了应当是良化队员的人影,总共四个。
潜入的人数比预料中的要少,应该还有更多人在外面待机吧,大概是想偷袭熟睡的当麻后用枪威逼他将他绑走。稻岭的宅院建在宁静的住宅区中,若是引起骚动会引来附近居民的注意,良化队员应当也希望在不引起稻岭和警卫的注意下带走当麻。
这些堂上等人都预计到了,也通过窃听器送出了让敌人觉得这一计划很容易实现的假情报。
福姨曾给良化队员画过屋内的示意图,此时他们只是稍稍瞟一眼根据情报应该是没人的起居室,便直接向客室走去。
当潜入的良化队员全都进入死角之后,堂上和郁引导着当麻向通往车库的出入口潜去。
潜入的良化队员在进来后又把后门关上了。
“要去把后门锁上吗?”
“也好,小心在外面看守的。”
“明白。”
不出声地交流完后,郁展开了在特种部队中训练出来的灵活动作,不引起一丝声响地向后门靠去,侧耳听了一会后,门外附近并没有良化队员在看守的感觉。
郁以非常缓慢的动作无声地上了锁。
良化队员屏着息打开了客室的门。在客室正中等待这客人来访的稻岭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真是抱歉,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不过,在保全公司和图书队到达之前,你们就留在这里陪陪我吧。”
啧着舌的良化队员伸手向墙壁摸去,按下电灯的开关,应该是想通过开灯通知外面的同伴行动出了差错。但灯并未亮起。
“没用的,灯泡已经取掉了。”
“哼,就算这样,坐在轮椅上的你又能干什么!既然当麻和警卫逃了,我们只要出去追就完了!”
就在良化队员们丢下这句话要转身的时候——
喀嚓!
房间里响起了金属声,在良化队员们还没转过身之前,稻岭已经从轮椅座位下取出了一样银色臂状物品指向他们。
良化队员们抽了口气,稻岭正举着一把传统式样的双管枪,瞄准的是站在正中间像是上级的男人。
“藏、藏有枪的轮椅吗……?!”
“这架轮椅是图书队后勤部特制的,‘情报历史资料馆’那次事件时,如果我也坐着这架轮椅,就不会那么轻易被绑走了。”
“竟然做这么无聊的东西……”
“已经发生过很多次让这个无聊的东西派上用场的情况了,这样你还会觉得它无聊吗?”
稻岭的声音非常沉稳。
“请不要动,这里可是日野。”
如此沉稳的声音强调出的地名让良化队员们动摇了。
这里是日野,而稻岭是“日野的噩梦”的生还者。
“我年轻时曾和妻子一起练过多向飞碟射击,我的技术还不错呐。而且拿到这把枪也没有疏于保养,一直都定期调试。”
日野是稻岭失去妻子、失去才竣工的图书馆的地方,他坐在轮椅上的身体正是他在此地失去一条腿的象征。
“日野是我被你们夺去一切的地方。”
“我、我们和那次事件有关的证据可是一个都没有!”
“那要我换个说法吗?——日野是我被媒体良化法夺去一切的地方。”
挑起那次事件的是媒体良化法的支持团体,因此稻岭换成这种表述后,良化队员们再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请不要动。我是个埋头于图书队的建立工作才勉强压抑住妻子被杀的复仇心的男人。在这片土地上,在我和妻子一同生活过的这个家里,你们没有得到我的许可就擅自闯入,在我眼里你们的脑袋和飞碟并没有两样。我现在还剩有一点点理性不让自己扣下扳机,但如果你们动了的话,说不定我就会反射性地扣下去了。”
稻岭极其平静的声音重重地压倒了面前的入侵者们。
在起居室里没有听到骚动声传来,稻岭应该是依计划牵制住了入侵者。
“好,我们走吧。”
堂上打开通往车库的门。
“当麻老师坐后座,上车之后请趴在座位上。”
当麻遵从指示趴在了后座席上,堂上悄无声息地关上车门,然后坐上了驾驶座。
从车内打开副驾驶座那侧的门后,堂上向郁开了口。
“笠原,能行吗?”
郁用力地点了下头。
“交给我吧!”
卷门是可以电动控制也可以手动开关的类型,但根据在准备车子是实验过的结果,还是大力的手动操作开的速度更快。
“请等一下。”
郁从车库后方提出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两罐满满的灯油夹在手臂下,然后站到了车前方的门边。
“倒数三下就开始。”
“明白。”
于是堂上开始倒数。
“三、二、一、零!”
堂上发动了车子的引擎,同一时间郁使尽全力把卷门向上推去。
“干得好!”
接着郁向注意到车子的引擎声而跑过来的良化队员们逐一扔出了灯油罐,趁着敌人害怕的空隙,堂上的车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靠了过来,郁飞快地钻进副驾驶座。
连给郁系安全带的时间也没留下,车子迅速地冲了出去。在转过第一个转角之前和保全公司鸣着警报声的车子擦身而过,图书队应该也在匆忙向这边赶来吧。
被抛下的良化队员们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追郁等人的车子,但已经被落下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郁系好安全带之后,堂上开了口。
“手臂没事吧?”
刚才她一口气推上卷门后又丢出两罐灯油的动作似乎让堂上有些担心。
“没事,平日的锻炼现在有回报了。”
“回基地后还是得贴膏药,瞬间承受那么大的负荷,过后才酸痛的可能性很高,而且你本来就有用力过猛的坏习惯。”
这种听起来冷冰冰的担心话郁现在已经能坦然接受了,如果是才入队那时,她肯定会抱怨出“你就没有更亲切一点的说法吗”之类的牢骚。
“要回基地吗?”
不泽手段也要抓住当麻的敌人大概会在通向基地的路上设下重重障碍吧,这种程度郁还是能预测到的。
堂上嘀咕了声“也有些成长了嘛”之后回答了郁的问题。
“所以要先往立川走。”
日野原本就不是特别热闹,在接近凌晨三点的现在,街上的车辆就更少了。
只花十五分就开到了立川,不过良化特务机关也追了上来。
“咦,这里……”
似曾相识的景色让郁不禁叫出来,堂上边打着方向盘边回答了她。
“没错。”
这里是在与“情报历史资料馆”有关的稻岭绑架事件中被图书队买下的生活小区,似乎还没有开始销售,虽然建筑是增加了,但没有生活感这点和三年前没什么改变。
郁向印象中的那栋楼望去——咦,那是什么?
楼前开着一个四方型的洞。
“咬紧牙关!”
咬紧牙关——这应该是给后座上的当麻的指示。车子开近后,郁才借着车灯看清那个四方型的洞是打开的集装箱。
车子开进集装箱后扬起尖锐的刹车声停了下来,没有撞到前方,与此同时后方响起了金属声,是集装箱关了起来,其他各处的细微金属声应该是有人在外面做着让集装箱不会打开的处理。
接着郁听到了久违的HU60JA的螺旋桨声,即使坐在车里也可以感觉到集装箱被吊起来的悬浮感。
堂上熄了火后四周就全暗了下来,车灯当然是全熄了,车内没有一点光亮。
“这么黑可能会不安,请暂时忍耐一下,只要十分钟就能到了。”
“黑是没关系,倒是我有轻微的密闭恐惧症。”
“啊,我理解!我也觉得封闭的地方有点可怕……”
“连你也怕?”
堂上有些意外地问道。
“嗯,虽然很轻微,不过坐在车里又被封在集装箱里面,总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只是心理的问题。当麻老师也是这样吧?”
“是啊,现在可以说是双重密闭的状态。”
“我们都加油忍耐吧!这架直升机的速度很快,没关系的!”
郁说着话缓解双方心中的恐惧时,右手突然被握住了,她连忙压下不由自主就要发出的叫声。
或许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人会不自觉地这么做,郁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穿插进对方的指间。
堂上像是鼓励般地和她十指交握,这让而身处黑暗的郁非常感激。
要是被人看到她现在的脸,郁一定会咬舌自尽。

终于,集装箱碰到地面的感觉传了过来。
堂上若无其事地放开了交握的手。
在集装箱打开之前脸色能恢复正常就好了——可惜能让郁考虑这种悠闲事的时间只有一瞬。
外面激烈射击的声音灌进三人耳里,听枪声似乎是向着空中打去的。应该是埋伏的良化特务机关向直升机开了枪,就算直升机坠落在基地里也不会对市区有影响,现在他们已经无所顾虑了。
堂上用车上的步话机接通了公共频道,虽然这么做会消耗蓄电池的电量,但基地内似乎腾不出人手来打开集装箱,这也是不得已的措施。
“驾驶员中弹!着落地点旁边的人都跑远一点!”
步话机里蹦出了让人不禁倒抽口气的话。
“如果坠落在集装箱上面……”
郁禁不住低喃出声,但堂上说着“不会”否定了她的话。
“螺旋桨的声音离得远,不是在会被卷进去的头顶位置,而且吊着集装箱的钢索也已经松开了吧。不过,不知道着陆时能把损伤减低到多少……”
从步话机中听起来,操作已经由副驾驶员接受了,但机体的中弹情况似乎很严重。
“虽说驾驶员和副驾驶员应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堂上担心地说道。
“着陆,关闭引擎!螺旋桨完全停止之前不要靠过来!”
副驾驶员怒吼出指示后,即使不通过步话机,也能直接听到外面传来的金属冲撞声。直升机应该离集装箱有一段距离,还能听到这种声音就表示没能安全着陆。
接着,集装箱终于打开了。堂上确认过后方解除了手刹,将车倒出集装箱,等在外面的是小牧和手冢。
“直升机怎样了?”
堂上最先问的是这句,小牧沉着一张脸回答了他。
“都不知该说是着陆还是坠落,看上去受损很严重,万幸的是两名驾驶员只是负伤。”
“这样啊。车要开回哪里?”
“特殊车辆的车库。当麻老师先下来进办公楼里吧。”
啊啊,怎么不叫我一起啊!——郁在心里这么叫。手上还残留着刚才在黑暗中十指交握的真实感,郁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堂上才好。
开出了车子的堂上什么都没说,郁也就没有开口。
“今天你干得很好。”
堂上用平静的语气这么说了之后,郁才得以从被束缚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谢谢。”
总算是用普通的语气回答了,接着突然想起来的郁又担心地开了口。
“稻岭司令没事吧?”
“如果有事的话刚才小牧就会先说了,我们逃出来时不也和保全公司的车错身而过了嘛。”
说完这句后,堂上保持着没对着郁的方向换成了说教的语气。
“在这里叫顾问,也要顾虑下彦江司令的立场。”
最终也没敢看向堂上的郁边回答着“是”边低下了头。
郁和堂上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特种部队办公室。
“辛苦了!”
一根丁字拐杖正摆动着对踏入房内的两人表示欢迎,堂上在看到的瞬间猛地软了膝盖,郁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随后堂上抬起绷得死紧的脸瞪向对方。
“都还没开始复健的病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
回答堂上这声怒吼的,是身穿因位置关系而成为图书队专用医院的住院服的玄田。
“才转院就碰到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躺得住!放心吧,稻岭顾问没事,已经以非法入侵私人宅院的罪名将良化队员交给警察了。反正他们也会动用他们的特权线路,很快就能被放出来了吧。”
堂上边听边抱起了脑袋。
“难怪我听到这个计划时会有强烈的即视感……”
“抱歉,若是告诉你的话你大概会操多余的心,所以我没说。反正你回到这边也会知道的。”
这么说明的是小牧,在稻岭家时堂上联络的便是他。
“外出……不,应该是外宿许可,你取得医院的同意了吗?!”
“没关系,队长过来之后马上向医院赔罪了。”
从绪形这句调节中可以听出玄田果然是擅自外出,堂上怒瞪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期间护士是怎么拼命找你的啊!住院的人就要像住院的人一样,请老老实实地待在病房里!这不是为了队长你,而是为了护士,你明白吗!?”
“别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嘛,都这么久没见了。”
边听着好久没听过的玄田和堂上的争吵,郁悄悄拉了拉小牧的袖子。
“堂上教官为什么这么生气啊,这明显是玄田队长会干出来的事嘛。”
“啊,因为那家伙的母亲是护士,所以他很清楚到处找擅自离开病房的病人那种情况。”
“哦,是这样啊。”
没想到竟然听到了心上人的私人情报,虽然明知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郁还是觉得赚到了好处。
“不过,我们和医院那边也来往那么多年了,那边也知道玄田队长是个伤脑筋的病人,原则上说,让病人擅自外出如果碰到事故的话,医院是要负责任的。所以队长在住院期间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堂上总是会狠狠教训他。”
“啊,这么说来队长不是第一次住院了啊。”
“像这次这么重的伤还是第一次。像他那么乱来的人,受的伤自然也比别人多好几倍。”
这时说教了好一阵子的堂上突然想起来似地环视了下室内。
“当麻老师呢?”
回答他的是在这种时候会理所当然般混进来的柴崎。
“在休息室休息,毕竟是累了。”
当麻虽然没有受伤,但精神上应该相当疲劳了,就算他是写过很多策略类行动类书籍的作家,本人却没有经历过这种粗暴的事。
“遗憾的是,现在敌人也已经知道当麻老师的藏身地了。”
不过绪形的语气却没有太多遗憾,和“未来企划”联手之后,只要当麻还在基地内受到保护,良化特务机关就无法夺走他,绪形有着这样的自信。
“当麻老师家里怎么样了?”
这的确是被和情报隔离开的玄田会确认的事项,回答他的还是绪形。
“他夫人和读大学的儿子都留在位于琦玉的家里,从事件开始起那边也由我们的班轮流警戒,两人外出时也有警卫跟着,不过他们也是尽量减少外出,一直待在家里。”
“那也是当然的,一家之长都被卷入这么过分的事件当中。良化委员会还高唱什么拥护人权,哪里还有比这更践踏人权的事。”
“另外,通过折口小姐的关系网在周刊界把这次事件炒热了,也已经向全国的图书队公开了关东基地在保护当麻老师的消息。”
“报道的反应如何?”
回答着“还是老样子”的绪形闪现出一丝苦笑。
“关于当麻老师的这次事件毕竟是违反了宪法,正经的市民团体和作家协会、还有书迷的反应都很激烈,不只各出版社,其他基地也来询问是否需要协助……但对于对出版界没有兴趣的民众来说,还是会把自己国家成为无差别恐怖活动的对象、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得到通过这些事,和区区一名作家的表达自由一同放在天平上来比较轻重。虽然这两者原本就没有可比性可言……”
但日本对与核能、核电站相关事故的不信任感及恐怖感是根深蒂固的,将此选为积极攻击的对象,这件事本身就能教唆人产生“与此相比表达自由微不足道”的强烈倾向。
而且,作为普通民众最大情报来源的电视新闻和报纸,也因为顾虑良化法的取缔,多是采用将之前绪形所说的比较论原原本本搬出来再加上一句“你如何判断呢”的方式来报道(实际上,媒体良化委员根据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又加强了对媒体的取缔权。)
因此现在的状况是连报道都相当勉强。
玄田沉着脸思考了一会之后又抬起头来。
“明天一早就叫折口过来。”
玄田已经不打算明天——日期改变后已经是今天了,总之他是不打算只待一天就回医院,堂上放弃般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
“绪形,现在开始指挥权由我接管。”
“我早准备交给你了。”
上级们的谈话告一段落之后,有一名其他班的成员回到办公室。
“良化特务机关暂时撤退了。我方负伤者八名,包含驾驶员和副驾驶员在内。另外,UH60JA的损坏比预想中的还严重,着陆时尾螺旋桨冲进了机库里,饰带全毁了,齿轮箱、旋转轴、稳定板也受损严重,后勤部看过以后说要回厂修理才行。”
听了这句后全员的表情都沉了下来。UH60JA是仅次此一架的虎之子,受损让人心痛,回厂修理也需要时间。
“不过,亏得两名驾驶员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把损害降到这种程度。”
玄田尽量从好的方面说了一句。
“两人伤势如何?”
“驾驶员肩膀中弹,子弹留在身体里,要动手术取出来。副驾驶员上臂骨折。另外两人似乎都因为着陆时的冲击断了几根肋骨,都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好,辛苦了。”
得到玄田慰劳的队员轻轻敬个礼后又出去了,大概还要处理善后。
将情报整理一遍后,在场的众人都因为涌上的疲倦感而陷入沉默。这时,手冢有些不情愿地开了口。
“不过,为什么敌人到了现在还会突然知道当麻老师藏在稻岭顾问家?目前为止明明一直都没盯上那里。”
目前为止良化委员会都没有表现出察觉到当麻改变藏身地的模样,他们依然在基地周围展开威慑般的监视,稻岭每日上下班时也没有被跟踪的迹象。
“未来企划”的手冢慧很自然地将当麻在基地中受保护的情报流入法务省内的反审查派和稳健派中,在世态社的带动下各周刊的共同报道中也透露出同样的消息。
在报道之前连图书队内部也只有一部分人员知道当麻在此接受保护,消息应该不会传到良化委员会那边。而既然在基地里接受保护能够安全就不会特地采取转移到个人宅院这种冒险的行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判断,敌人没理由反其道而行专门跑到稻岭家去堵人。
当然,考虑到队内在偶然间向外部泄露情报的可能性,当麻的情报公开后,实情只透露给了防卫部的监视班。干部楼里也准备了住宿设备,装出当麻在此接受保护的样子给普通队员看,以达到就算有情报泄露也只会泄露出假情报的目的。
而这一切措施也的确如预想般发挥了作用,实际上在今天之前当麻四周一直很安全,谁也没料到会出现如此骤变。
手冢不情愿的表情和声音都暗含了他在怀疑兄长手冢慧是否又在暗地里有了小动作。
“既然达成联手,就算要反悔,手冢慧也不该是单纯到这么没耐性、现在就翻脸的人才对……”
对于手冢的怀疑玄田倒是持保留态度。不管手冢是太过拘泥于此,还是习惯性地立场就对兄长产生怀疑,站在上级的角度来看他的这一判断还是妥当的。
“总之,就让柴崎确认下吧。”
“是。”
柴崎回答之后拍了拍手冢的背。
“走吧,反正对方肯定还没睡,赶快解决它。”
手冢绷着一张脸在柴崎的催促下站起了身。
“咦,为什么是柴崎和手冢的组合?”
郁不禁提高了音量,柴崎像是唠叨般地回答了她。
“你觉得手冢能冷静地和他哥说话吗?与‘未来企划’联手后,和他那个狡猾的哥哥交涉的角色都是由我担当的,但是那个人啊,不由手冢说一下的话就不会回应的了。”
柴崎说明了自己在事件中的角色和任务,这的确很像她的作风,郁也就接受了这种说法。
手冢不甘愿地跟在柴崎身后出了办公室来到走廊上。
“没必要离开办公室吧,反正也要把打听到的事全部报告上去,手机也给你了,用不着特地由我来打。”
“不要因为和你哥牵扯上就闹脾气。”
柴崎搪塞一句之后,又用带点不痛快的声音开了口。
“要是看到我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用你的手机,那家伙还不知道会叫成什么样。”
“……你讨厌吗?”
“想和我平稳缔结协定的话你就要记住,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喜欢因为这种事情而引来他人的吵闹,就算是笠原也一样。虽然我也很相信笠原,但事关原则又另当别论。”
这算什么——结果手冢还是没能问出这句。
这时柴崎已经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掏出手冢的手机开始查找电话簿了。

看到弟弟号码的手冢慧接通了电话,但对方是柴崎。
“你好,我是柴崎麻子。虽然很晚了,不过你应该还没休息吧?”
柴崎这种玩笑般的轻松语气从两人开始联系之后就没有改变过。
“偶尔也希望这个号码打过来时能听到舍弟的声音啊。”
“等到冰雪消融的那个时候就能听到了吧?”
慧也察觉到自从柴崎麻子担任交涉代理人之后,弟弟就突然避开了自己,看来他应该相当信任柴崎这个女人。
虽然这不是令慧愉快的事情,但和弟弟相比,的确是和柴崎说话更顺畅。
“当麻老师的藏身地泄露了。我是不认为你会做出这么见识浅薄的事了,但令弟的疑心似乎相当重呐。如果你心里有数的话,能不能知会一声,也省得我两头受气啊?”
“比起亲弟弟,反倒是你更相信我,我还真不知道该觉得悲哀还是该觉得感激了。”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自己的弟弟吧,那男人闹起别扭来可是固执得要命呢。我只是能够客观地判断你的能力罢了,和信任不同。而且你也不会信任我吧?”
“这倒也是。”
“在我看来,连那张含有于己不利的惩罚条件的誓约书都肯写的‘未来企划’代表手冢慧,也不会事到如今才去做那种叛投媒体良化委员会的蠢事。你都被政界的反审查派和稳健派聘为顾问了,如果这时却叛投到审查方去,那把‘未来企化’当成敌人的可就不仅仅是图书队了。”
也不仅是反审查派和稳健派。既然一度被聘为反审查顾问,那对于赞成审查的一派而言,“未来企划”的确是无法信任的。
弟弟应该也明白这一点,换句话说他其实是在向同伴和柴崎撒娇,特别是向柴崎,能理解到这一点也是因为柴崎通过说话的细节让慧察觉出了弟弟在避开自己的事。
慧承认柴崎是个厉害的女人,除了她有本事驾御弟弟这点之外,更重要的是——
历史会留下我的名字哦。
光这一句就不得不让慧认输了。连慧在考虑到的瞬间都会感到畏惧的豪赌,只因为那女人的这么一句就让他心动了。
“我没有把情报流给‘未来企划’的主要成员知道。”
慧先回答了这一点,然后进行了补充。
“不过,我有些线索,确认过后在天亮前应该可以联络你,这样如何?”
“嗯,我等没关系。”
“打舍弟的号码就可以了吧?他似乎已经把手机交给你了。”
柴崎一点也不心虚地回答了一声“对”。
“能换舍弟听一下吗?”
接着慧听到电话被递走的声音,然后弟弟接了电话。
“……什么事?”
“她还真是厉害的女人呐,感觉上和那种爱撒娇的千金小姐差得很远。”
慧的揶揄现在已经刺痛不了对方了吧,弟弟只是无言地听着。
“让人想得到她呢。”
“不行!”
弟弟反射般的怒吼声灌进了慧的耳里,简直和以前兄弟两人吵架时一样。没错,慧就是想听到这种声音,这种就像是回到了从前般的、脱开面具后的粗暴声音。
“为什么,你有权利说不行吗?”
“不,这……大概没有,但不行就是不行!”
“要不要交涉也是随我吧?”
“罗嗦!我的同伴一个都不准你碰!去死吧!混蛋老哥!”
虽然没能听到对方坦白理由,不过几乎隔了十年没听到过的“去死吧混蛋老哥”这一句还是让慧笑着切断了电话。
切断电话后,慧立刻转动了下书桌前的椅子,用手机拨出另一个号码。
他的表情也随之一变。手机的液晶屏上显示出呼叫的名字是江东贞彦。
铃声还没响完一遍电话便接通了。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打过去才对。是你吧?”
没给对方报上名字的时间慧就下了断言,江东稍稍沉默了一会。
随后,他终于用压抑着什么般的声音做了回答。
“我之所以支持你,是因为认可那个根除审查的长期计划有实现的可能。就算发生了这种不可预测的事件,‘未来企划’也不应该因此摇摆、轻举妄动。如果就这样更改路线,会被良化委员会彻底视为敌人,至今为止建立起来的渠道和信赖关系都会付诸东流。”
“与此相对的,能够在反审查派和稳健派当中扩展更宽广的渠道,依我们的鼓动方式,他们有可能会成为主流势力。无差别恐怖活动是良化委员会的良机,对我们而言也是大好机会。”
“这一点也不像你,竟然被图书队的花言巧语哄骗得舍弃了中立原则。‘未来企划’要想在反复无常的情势中生存下去,就要坚守中立。”
“所以你才把当麻藏人卖给了媒体良化委员会,是这样吧?”
电话那边的江东抽了口气。
“……这并非我的本意。”
随后慧听到江东用发着颤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中立就是这样。为了让‘未来企划’保持中立,你帮助反审查派的份就不得不靠谁去协助媒体良化委员会补回来。无论事态向哪边发展,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万无一失地生存下去。你踏出了中立之外,我只是要再次取回平衡。”
听完江东的说法之后,慧缓缓地开口询问了。
“谁让你这么做了?”
江东这次完全无言以对,刚才慧听完了他说的话,现在轮到慧说了。
“说到底,当初当麻被迫离开藏身的宿舍就是因为你的自作主张,我并没有给你那种指示。或许你是以你自己的方式在为‘未来企划’着想……”
慧下了不要轻举妄动的命令,而江东的一意孤行让命令系统产生了混乱。
“我之所以没有抛开你说的‘中立原则’,是因为它能让你和实际执行的会员得到救赎——我不点到这个侧面你就不明白吗?你赔罪时我没有追问详细情况,因为就算问了也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而且行动也失败了,就算我听了你的理由,‘未来企划’被图书队贴上狂热集团的标签这一事实也不会改变。再说就会内而言,如果抛下身为干部的你,就会产生动摇,我也会丧失领导力,从长远来说‘未来企划’最终会得夭折的下场。”
不只是因为柴崎的煽动,江东的抢先行动也迫使‘未来企划’不得不在方针上做出大的转变。
“未来企划”召开会议,提出舍弃至今为止和媒体良化委员会相通的渠道、答应反审查派的聘请这一方针时,会员中也产生了很大的动摇。慧说明了转变方针是为了反过来利用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也以能够和图书队正式联手这点加以说服,完全没有触及江东的失策。当然,江东的失策让自己的凝聚力下降,这点也在慧的计算之内。
“而且,我也不是认定除了中立论之外就无法达到根除审查这一目的的不知变通的人,现在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测,我自然也该拿出灵活应应对的器量。”
“失败的话,你准备怎么负责?”
慧已经开始厌烦了,江东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未来企划”的重要人物。
“这原本就是我创办的研究会,就由我亲手毁掉好了。你就去创办你理想中的‘未来企划’吧,要遵循中立原则或是其他什么原则来活动都随你便。”
“对遵从你的理想而追随你的会员们,你又准备怎么负责?”
这种天真人性的论调让慧松开了最后的缰绳。
“你不要误会了,我可从来没有拜托谁遵从我的理想,对你也一样。你和其他会员会加入‘未来企划’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依照自己意志做出的选择当然该由自己对此负责。你还是小孩子吗?对我转变方针不满的人,全都有退出‘未来企划’的权利。”
实际上慧发表了转变方针的决定后,并没有会员退出,江东也是因此才留下来的吧。
“但是,只要留在方针转变后的‘未来企划’,就有接受这一转变的义务,对有可能损害研究会的利益的行为都要小心谨慎。”
这回江东也答不上话了,他应该已经明白了慧要宣告什么。
“江东贞彦特等图书监,你已经两次危害到‘未来企划’的存续,现在将你从‘未来企划’中除名。”
慧几乎可以想见电话另一端江东那张发青的脸。
“关于你把当麻氏的情报泄露给良化委员会一事,我会向图书队的彦江司令报告,图书队会决定对你的处分。”
江东没有回话,慧就这样切断了电话。

这日一早,“未来企划”正式向图书队做了报告。
关于对“未来企划”转变方针、与图书队统一步调不满的干部江东贞彦特等图书监向媒体良化委员会泄露情报一事,已经给予江东从“未来企划”中除名的处分。
之后就随便你们处置吧——慧的意思就是这样。
江东即日便被解除了基地附属图书馆——武藏野第一图书馆馆长一职,被由原则、行政两派人员共同组成的查问会传唤。“未来企划”的向心力果然还是凝聚在手冢慧身上,“未来企划”的成员中同情江东的寥寥无几。
武藏野第一图书馆多少有些动摇,目前暂由副馆长秦野二监担任代理馆长。在江东就任馆长之前是鸟羽担任代理馆长,不过在鸟羽之前也是由秦野担任代理馆长,因此工作上并没有出现混乱。
之后,被玄田叫来的折口再次造访了图书特种部队。
“啊,怎么又是这副样子。”
让才进门的折口马上发出牢骚的是玄田穿着住院服的模样。
啊,果然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很多次——看着两人的郁再次领会到了这一点,而且就她看到的情景,玄田的拐杖用得出奇地纯熟,在笔直的走廊上行走的速度快到四肢健全的人甚至要跑步才能跟上。
“别说这个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嘛。”
“对了,当麻老师这次可真是碰到了大麻烦啊。”
折口一边说一边转向了也在房内的堂上班。
“听说是小郁和堂上保护他回来的,谢谢你们了。”
折口向郁和堂上点头示了意,堂上则用认真的语气做了回答。
“哪里,这是图书队全体作战的成果,稻岭顾问也担任了诱饵。”
“不过,小郁受伤了不是吗?”
折口边说边抬了抬鼻子。
“啊,这个是……”
郁像是要减轻引起注意的程度般环抱起手臂,折口指的是她长袖制服下贴着的膏药。
“只是姑且贴了膏药而已,昨晚有点用力过猛,不过没有受伤。”
回到基地后郁就照堂上的提示贴了膏药,因此没有出现肌肉酸痛的情况。
“用力过猛?”
“那个……手动推起车库的卷门之后,又连续向敌人丢了两个灯油罐。”
“灯油罐是空的?”
“不,装满的。”
折口无语地翻眼望向天花板,然后用惊呆的声音低喃出声。
“果然是学不来……”
“普通女人做不到也无所谓啊,我是战斗职种嘛。”
“你也不用做这种事。”
堂上咚地敲了郁一记。
“这么乱来地使用臂力,一个搞不好肩膀就会脱臼的,要扔东西过去也该挑些轻点的东西扔吧。”
堂上似乎昨晚就注意到了,现在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昨晚在逃走时没有说的余裕,从空中被运回来时又怕降低郁的战意而一直忍耐着没说。
可恶,就算这样,到了现在还要说也是犯规啊——郁边在心里喊边抱住被敲疼的头。
“那当麻老师呢?”
“还在休息室休息,昨晚搞到快通宵了。等他醒来后准备让我们的医务人员给他做一些简单的诊察,他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回答折口的是端着茶出来的柴崎。
“嗯,事情我已经听说个大概了……没想到竟然是江东馆长。”
“看彦江司令的势头今天就要开始查问了,最终也就是降级、减薪吧,至于是降一级还是降两级……反正是别人的事,我们只要抱着轻松的心态看看就好。”
看着一笑了之的玄田,郁禁不住缩了缩肩膀,一想到自己曾因查问会让队上担心,她就觉得很对不起大家。
然后郁突然注意到堂上也微微绷紧了脸,堂上也有过接受查问的经验,应该也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吧。
折口随便找了张空着的椅子坐下来,边喝着柴崎端出来的茶边问了今天的主题。
“那么,今天叫我来又是为什么?”
这个原因连队员们都还不知道。
堂上班、绪形、柴崎都向玄田看去。
玄田用认真的表情回答了问题。
“世态社能不能把媒体召集起来?”
这似乎不是折口能够立刻回答的问题。
“媒体……要看什么范围内了,出版社的话就基本能联系到。”
“电视、电台和报纸呢?”
“这个嘛……”
折口垂下脸摆出了长时间思考的姿势。
“不能一概而论,有和某方面公司巧妙维持关系的出版社,但有的公司因为播放关系而和出版界完全无缘。报纸的话,全国发行的报纸几乎都归电视台所有,那些报社也都拥有自己的出版社。对世态社而言,虽然还不至于到和播放完全无关的程度,但还是要问过营业和宣传……”
然后折口抬起了头。
“你想干什么,玄田?”
玄田立刻回答了。
“创办媒体联盟。”
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气。
“我也知道这样做很冒险,但这次核电站的恐怖袭击未遂事件对敌人而言是个机会,对我们来说也是大好时机。媒体良化委员会要拿当麻老师打头炮开始作家狩猎、言论狩猎,种种说法都热起来了。审查利益就摆在眼前的人,主张审查是剂良药的人,目前为止一直潜伏着的政府、政界内的反审查派和稳健派都一口气抬了头。当年暗箱操作酝酿出来的良化法终于触到了宪法第二十一条‘公民有表达思想和感情的自由’这个禁忌。审查也是在生硬造出来的借口下才得以强行执行至今,但扯上剥夺作家的写作权又要怎么解释?他们想利用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但借口就更难制造。”
因此当麻这一边才能以世态社为中心支援他,正在做着起诉良化委员会侵害人权的准备。
“对于激进派而言,如果能将民众对核电站恐怖袭击产生的恐惧当成盾牌排除一切非议,那审查的正当性就如同磐石一样了。目前的审查无法取缔流通前的媒体,但之后他们就不需要再辛苦去找借口,只要给发言者叩上危害社会治安的帽子,就可以随意剥夺公民的表达自由。不过,这对于那些家伙们来说也是一次危险的赌博。”
但这样的好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所以眼前就摆着媒体良化法的家伙们才踩了进来吧。
“一旦良化法权限扩展到作家和言论的情况稳固下来,《图书馆自由法》就会显得更加无力。而且良化特务机关若是大规模地狩猎作家和发表言论者,以图书队现在的规模也不可能将被狩猎的人全部保护起来。如果作为媒体言论来源的人力资源全被拉走,那媒体自身就不再存在,《图书馆自由法》也只剩个空架子了。”
“这我们当然知道,所以现在才在准备起诉……”
折口插了口,但又被玄田以更加有力的语气截断了。
“这种方法太软弱无力。普通民众都把当麻老师的事例当成特殊事例来看待,敌人一开始就是要以这次事件的特殊性为借口打开先例,让这个先例得到普通民众的认可。《核电站危机》有可能被当成核电站恐怖袭击的教科书,这一特殊性足以让民众接受对表达自由的管制,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玄田用拐杖使劲地敲着地板发出咚的沉重一声,所有人的肩膀猛然弹跳了下。
“当麻老师只不过是个作家。”
“这……这是什么意思?”
郁忐忑不安地提出问题,玄田浮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换句话说,对于不读书的人而言,当麻老师的事件根本事不关己。”
这正是冲着盲点而发起的进攻。
“实际上,周刊界报道了当麻老师的事后,并没有在社会上引起大混乱。也就是出现了一些作家协会主办的游行和讨论会、读者们发起的联名活动而已,但也不是足以震动社会的规模。”
对于不读书的人而言,的确是事不关己,他们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为此尽心尽力,如果再次发生核电站恐怖袭击的话岂不是很可怕吗,区区一名作家的事又怎么能和防范恐怖活动相提并论。
在这一名作家身上反映出的致命之处,他们看不出来。
“……非常遗憾,我无法对此提出反驳。在当今世界上,媒体的中心并不是印刷品。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人质疑是不是会出现一代人脱离印刷品这种严重的情况,在审查横行的这个时代更是如此。”
现在的民众已经习惯被电视所养了,电视剧和电视节目都遵从着良化法的播放规则,选择一些不会引来麻烦的词语,娱乐节目和电影也是一样。
虽然漫画由于台词和画面都需要人工审查,初次面市又多是采用杂志的形式,因而很少被审查到,但现在也开始进行自主管制了。
“正因如此。”
玄田浮现出了肉食猛兽般的浅笑。
“也是时候给在不知不觉间被媒体良化法养乖了的世人献上媒体良化法的真实姿态了。因此,光聚集出版社造不成足够的冲击。能给世间造成大面积冲击的还是电视,尽量把关键的大电视台都拉拢过来。能设法做到吗,折口?”
折口苦笑着回答了。
“你不总是会说‘想办法去做’嘛。”
“就是那样。”
玄田摆出副伟大的样子点点头,折口很快拿过皮包站了起来。
“而且你还会得寸进尺地要我尽快办到吧,所以今天我就先告辞了。当麻老师醒来后替我问候他一声。”
之后折口踩出规律的脚步声离开了办公室。
吼着“听好了”的玄田用只有他才发得的强而有力的声音说道——
“我们要抓住良机。”

[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8-10-29 16:36 编辑 ]


三、机不可失
这一日,以东京首屈一指的规模为荣的大电视台——△TV中,某个招牌新闻节目的演播室正被异常紧张的气氛笼罩着。
观众熟悉的片头放完后,镜头焦距对准了一男一女两名主播。
接着,男主播先开了口。
“各位观众,在情人节已经过去、女儿节商战开始的现在,比这些更能让社会骚动的,果然还是得算敦贺核电站的恐怖袭击事件。”
电视上出现了至尽为止已经不知被放过多少次的、恐怖袭击发生后不久的影像。
“国际恐怖组织也发表了声明,恐怖组织的指导者称,日本作为世界上支持不平等的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绝不能使其成为免受恐怖活动的对象。与此相对,官方对策室也通过了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的草案,采取了为维持治安而强化警察和防卫省的权限这一对策。”
这时女主播接着说了下去。
“另外,在恐怖袭击发生后,作家当麻藏人氏的《核电站危机》立刻被指出与此次恐怖袭击类似……而根据图书队的发言,媒体良化委员会要强硬剥夺当麻藏人氏的表达自由权这一点可能已经得到了证明。”
这时影像又切换了。
电视上出现了用便携式摄象机在地面上拍摄的夜间影像,是一架吊有集装箱的直升机冒着来自图书基地外的猛烈射击正试图在基地内着陆。
直升机松开吊有集装箱的钢索,然后拉开和集装箱的距离,镜头追着它移动,而射来的子弹也顽固地缠着直升机。
这时影像中传出了步话机里的声音。
“驾驶员中弹!着落地点旁边的人都跑远一点!”
“着陆,关闭引擎!螺旋桨完全停止之前不要靠过来!”
接着是摄象机直接录到的金属撞击声。拿着摄象机的人在现场奔跑起来,影像变得摇摇晃晃。
画面再次恢复静止时,拍到的是尾翼冲入机库被卡住的泛用直升机。
“根据图书队的说明,直升机的驾驶员和副驾驶员都因为中弹及着陆时的冲击而受了重伤。”
这时男主播转向女主播开口询问。
“音无小姐,这是段什么影像?”
“是图书队和良化特务机关围绕当麻氏的争斗影像,是图书队提供的。”
“能说明一下影像的相关情况吗?”
“好的。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通过后不久,官方对策室就因当麻氏的著作是被恐怖分子当成参考书的危险作品,而提出要剥夺他的表达自由这一提案。得知这一情报的当麻氏向图书队寻求保护,图书队便将当麻氏藏匿于某个地方。但是,当麻氏的藏身地被良化委员会知道了……”
“良化特务机关就到那里想绑架当麻氏吧。”
“没错,正是这样。而图书队为了不让当麻氏被带走,便带着他逃出了藏身地。刚才直升机下吊有集装箱吧,那里面装着逃走用的车辆,当麻氏和担任警卫的图书队员就坐在车上。”
“良化特务机关竟然向吊有载人集装箱的直升机开枪!而且,刚才大家也看到了那架直升机的惨状,良化特务机关为什么要追逼到那个地步?”
“关于这一点,请大家来听听图书队的发言。”
接着画面切换到一名由脖子拍下去的身穿战斗服的图书队员,像是从上面往下窥视的画面中可以看到队员交叠着长腿坐在一张凳子上。
“大概是想连同在集装箱里的当麻老师一块收拾掉吧,媒体良化委员会的最终目的是要绑走当麻老师并剥夺他的表达自由,攻击直升机应该是近似泄愤的行为。这是常有的事了,虽然审查抗争的交战规定中禁止以杀害对方为目的开枪,但良化特务机关常常抛开这条规定不管,茨城县展的事件时也是如此。如果在市区内击落直升机造成民众伤亡的话就是良化委员会的责任,但如果直升机坠落在图书基地内,那伤亡的只是图书队员,所以他们在需要精细操作的着陆时候毫不留情地向驾驶舱射击。幸好两位驾驶员都只是负伤而已……”
画面又切回了演播室。
男主播低喃着“真是不人道”边转向了女主播。
“但是,表达自由是宪法第二十一条保障的公民权利,国家可以剥夺吗?”
女主播又回答了男主播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请对此有卓识的人来评论了,大家请看。”
这次的影像比刚才拍图书队员时还要更注意保护个人隐私,连声音都改变了。
“因为这次的事例实在太特殊。利用民众对核电站恐怖袭击的巨大恐怖心理,抬出不能不剥夺当麻氏的表达自由这个论调的一派在官方对策室——延伸下去就内阁、各省厅、政界当中都存在着。他们借由当麻氏的特殊事例来制造类似紧急避难的借口,想在媒体良化法里加上‘允许对特定人物的表达自由进行一段时间的完全管制’这条,良化特务机关要带走当麻氏的根据便在于此。在我看来,三十多年前通过的《图书馆自由法》当中准备了能与此对抗、保护当麻氏的实施细则这一条非常值得赞赏……不管怎么说……”
画面中打着马赛克的人物停顿一下后又把话接了下去。
“让民众将当麻氏的事件当成特殊事例就此放过,这便是良化法赞成派的企图。若是当麻氏被看成特殊事例放过,以此为开端,宪法第二十一条保障的表达自由这一公民权总有一天会形同虚设。媒体良化委员会的强硬审查手段,相信大家都非常清楚。”
画面再次切换了。
这次是从背后拍的脖子以下的身影,声音同样做了处理,打出的字幕是“掌握官方对策室情报的A氏”。
“官方对策室中对于媒体良化委员会的意见一分为二。强化审查的强硬意见除了作为官方的说法之外,主要是法务省和支持良化法的有力政界派阀在主张。但是,这次的情况还有一大特征,就是持反对意见的一派也不易动摇。在管辖媒体良化法的法务省当中也有反对审查的一派站了出来,而实际担任维持治安一职的警察和防卫省也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另外,借着此次机会,政界内对有关媒体良化法的讨论也开始活跃,反审查派已经达成同盟。而说到审查抗争自然就要提到图书队,作为图书队临时调派机关的‘未来企划’这一智囊团,已经被以法务省反审查派为中心的反审查同盟聘用为审查抗争的顾问。
“与在我们触及不到的三十多年前就得到通过、实施到今日巩固下地位的媒体良化法不同,这次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当中包含的措施明显违反了宪法,是剥夺公民权利的行为。若是今天默许了这种暴行加在一个人身上,那将来的日本就会是一个言论管制大行其道的社会。良化法及其推进派的阴谋就是创造出实施这项措施的‘第一人’。不过,对策室内部还对这项措施摇摆不定,这也是当然的,只要走错一步演变成违反宪法,就不得不全体提出辞呈。若是因违反宪法而导致内阁全体辞职,对任何一人此后的政治生涯和官场生涯来说都会是重大的污点。从目前的情况考虑,赞成派大概会和险足这一案中的派阀达成某些交易吧。”
“不过,看情况发展,也可能许多内阁成员和官员都会拒绝这种交易。媒体良化法的阴影是制造出‘前例’,这一计划许多周刊做出过猜测,可能性很高。知道这一计划时,向外部泄露出情报的人大概不只一个吧。”
接着镜头切回了演播室。
男主播将手边的挂图转向镜头。
“这挂图上写的便是宪法第二十一条。”
日本宪法 第3章 公民的权利及义务
第21条 1.公民拥有集会、结社以及发表言论、出版作品等一切表达思想及感情的自由。
2.禁止对此进行审查。通信及通讯的秘密不可侵犯
“重新仔细看看,的确会让人觉得媒体法是从正面否定宪法这一条款的法律呐。另外,鉴于最近对国际恐怖主义的常识,危机管理专家们的意见是,恐怖活动的目的是给社会带来混乱与恐慌,让政府作茧自缚。由此看来,与这次把日本当成目标的敦贺核电站恐怖袭击相对,政府扭曲本国宪法、剥夺公民本该得到保障的权利,这种做法才正中恐怖分子的下怀吧。这样一来,日本就要成为先进国家里第一个向国际无差别恐怖主义屈服的国家了。”
女主播又接了下去。
“关于媒体良化法的确立过程,也还有许多疑惑纠缠不清。讽刺的是,此次核电站恐怖袭击给了我们一次重新审视良化法是非的契机。”
这时,旁边似乎有人在叫女主播,她从桌下接过了些东西后又转向了镜头。
“现在播放一则通告。”
对于这则预定外的“通告”,男主播也没有表现出动摇的模样。
“就在刚才,我们△TV接到了媒体良化委员会传真来的通知——因本日的报道内容不适当,给予明日二十四小时禁播处分。”
女主播边说边将传真展向镜头,镜头将其上打印的高压文字和“法务省 媒体良化委员会”的署名作了放大处理。
“虽然是擅自下达的禁播处分,但明天预定播放的全部节目也只能延至处分解除的后天播放,之后的节目也将顺延播放,请各位观众谅解。”
女主播深深鞠了一躬,镜头便切到了男主播这边。
“另外,本日播放的媒体良化法和恐怖主义的后续报道预定于明日在没有受到禁播处分的其他台播放,虽然有些麻烦,但想看到后续报道的观众可以从其他台收看。”
最后两名主播一同鞠了躬,便若无其事地转入了下一则新闻。

以△TV的播放为首,各大电视台开始了播放和禁播交替的日子。
受到禁播处分的电视台会一整天都固定显示“因受到媒体良化委员会的禁播处分,直到明日为止无法播放一切节目”的赔罪画面。
登在报纸和杂志上的节目表示失去了意义,观众不得不自己确认被拖延的播放日期来寻找想但的节目。虽然各电视台的官方网站上都有相应的节目搜索引擎,但观众的抱怨还是直线上升。
不过,以各台接力的形式连续播放的有关良化法的报道也让收视率不断地上升。现在不仅东京的主要电视台,连地方的次要电视台、地方台、甚至有线电视台都加入到了接力报道中。电视台的混乱报道终于在全国引起了对良化法报道的注目。
另外,各广告赞助商也因为接力报道的收视率和关注度,想要借势吸引观众的注意,不过对于电视台撤消广告的决定也只有一部分地方引起了骚动。
“想看的电视剧全乱了,很头痛啊。”(二十三岁、公司职员、女性)
“能不能把那些孩子们爱看的节目集中起来,专门开出一个不受干扰的台来放啊?”(三十二岁、家庭主妇)
“要找想看的节目的确很不方便,不过现在接力报道的内容本来就是会被良化法取缔的内容吧?”(二十一岁、专科院校学生、男性)
“我觉得接力报道的内容是非常正经的,因为这种报道而受罚才真是无法理解,只能让人认为因为那是对良化法不利的内容才加以取缔。”(四十六岁、公司社员、男性)
“想看的节目整个乱套了,这种接力报道赶快结束吧!”(二十岁、大学生、男性)
“我看不出接力报道的内容有什么特别的。这个都要取缔,那看来到目前为止电视台的播放都避开了良化法。”(十七岁、高中生、女性)
“现在追接力报道是最有趣的事了!”(二十二岁、大学生、男性)
“反正节目的变更时间可以在官网查,干脆把这个接力报道继续下去好了,要是能追溯到昭和那时的黑幕可就太强了。”(三十三岁、公司职员、男性)
“我是当麻老师的书迷,绝对不会原谅要强制结束老师作家生涯的事!”(五十五岁、公司职员、男性)
“如果当麻老师的作家生涯被这样强制结束,那说不定有一天同样的结果就会发生在其他发表言论的人身上,我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作家、艺术家也碰到这种事。坚决反对良化法!”(二十七岁、公司职员、女性)
“但是这次的恐怖袭击是参考了当麻藏人的书之后才发生的吧?那样的话对表达自由增加一点管制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啊,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参考了?也对,犯人全都死了,也没法确认。不过,手法也实在太像了……对吧?”(二十四岁、无业、男性)
“恐怖活动太可怕了……取缔作家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十八岁、高中生、女性)
“说来惭愧,至今为止我对媒体良化法都没什么兴趣,也觉得有关当麻藏人的话题和不看书的自己没什么关系。不过,没想到那是在媒体回到报道使命上时会让社会陷入这么大混乱的法律,经过这次的事我才第一次发觉到这点,我为此感觉到羞愧。”(六十七岁、无业、男性)
播放过街采访之后,在画面上登场的人物在让郁扬起“出来了”的叫声,队员们都挤到特种部队办公室的电视前,其中只有手冢一个人绷着脸。
画面上出现的是手冢慧,他是接力报道在今日邀来的评论员。
“噢噢,上电视了,不愧是你哥。”
玄田啪啪地拍着手冢的肩,绷着脸的手冢显露出的不快又浓了一分。
“和我又没关系。”
“呀,你哥果然是最适合这种角色,有种公正的感觉,让世人看到这种魅力也是很重要的哟。”
玄田则是完全没有听进手冢的话,两人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对答让一旁的郁和柴崎都小声地喷笑出来。
“今天请来的评论员是法务省中反审查派聘用为顾问的‘未来企划’研究会长手冢慧氏。手冢先生,感谢你来到我们的演播室。”
“不客气,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向主播点头示意的手冢慧无论举止还是视线都非常沉着。
“那么,手冢先生,就先来谈谈媒体良化法和审查的正当性吧……”
“首先我要先强调一点,审查是日本宪法所不允许的行为。宪法第二十一条第二项清楚地写着‘禁止对此进行审查’。但,因为成有过‘事后审查不算审查’这种对审查作出狭义解释的判例,良化法的审查便是利用了这个作为托辞,不过,这一行为仍然与第二十一条第一项的‘一切表达思想及感情的自由’相抵触。如果不谈及修改宪法的论调,那么媒体良化法完全是一部违反宪法的法律。这样的法律能够确立不能不说是极其异常的现象。”
“但,实际上媒体良化法的确是得到通过并实施至今了。”
“这要追溯到三十三年前,只能推测是当时暗箱操作的结果。不过,从关东图书队接管的‘情报历史资料馆’里关于当时良化法案的报道资料来看,当时推进法案的一方主张审查和言论压制的主要着眼点并不在于维护人权。而且,提出的草案当中在审查和言论压制的可能性论述上——甚至可说在意图上,其实是千疮百孔的,也有很多有识之士指出过这一草案的危险性。”
“因为推进派想要抓住法案能带来的特权吧。”
“特权吗?”
“拥有一个能制裁对自己不利言论的合法机关,这对政府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如此方便的机关当然不可能不附带特权,这个法案有着即使动用强硬手法也要通过的价值。而关于法案得以实际确立,则不能不归咎于当时媒体的报道方式和民众对政治的漠不关心了。”
“这真是尖锐的批判呢。”
“那个时代里,各媒体不断做出夸张报道后又没有任何解释,出现报道伤害后也不反省,司法部门的质疑也的确有充分的理由,据说当时有不少司法相关人士是真正本着尊重人权的心愿赞成法案。而关于这一危机,媒体中之所以没有反应,是因为当时还没能看透法案的危险性。当时被报道得最盛的是某位政治家的丑闻,也有人提出这是令媒体无暇顾及法案的计策。再加上民众的漠不关心,这些对推进派来说都是很有利的条件。相对的,对于反对派而言就是最不利的情况。”
“而结果就是良化法得到了通过……”
“刚才街头采访中最后一位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因为对良化法和审查完全没有兴趣,所以觉得那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但在如今,媒体如果想做出‘不用顾虑’良化法的自由报道,就只能采取此次这种接力报道的手法,良化法就是造成这种状况的蛮横法律。这一次,各电视台不惧媒体良化法的处分,采用电视这个对社会最具影响力的媒体进行联合报道,我认为是一项伟业,让所有电视观众都知道了存在良化法的社会究竟是怎样的社会。”
“您过奖了。”
“我想,大概在这次接力报道开始之前,还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各广播台、出版社和书店其实并没有审查对抗权。”
“目前拥有审查对抗权的只有基于《图书自由法》的图书馆吧?”
“但迫于良化法成立时的压力,这一权限基本上只限定在与图书馆有关的情况内。在实际运用时可以随时补充实施细则,采用这种以无限权力对抗无限权力的方式,至少保住了出版自由。可是,对于当时希望确立一部能和拥有‘对各种媒体的监视权’的良化法全面对抗的新法的反对派而言,这也是极其苦涩的退让。”
“如果能够确立那样一部新法,现在的情况又会如何?”
“如果出现了两部完全对立的法律这种奇妙的状况,那两部法律应该都会被废除吧。不过先确立下媒体良化法的支持者展开的监视非常严苛,反对派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用了强化对方警戒薄弱、又是既存行政法的图书馆法这一形式。”
“那样的新法没能确立还真是让人不甘啊。我台明日也会因处分而停播。”
“如果《图书馆自由法》的权限也能扩大到播放上就好了……不过敌人——啊,不能称之为敌人,不过良化委员会的动作非常快,在良化法确立的同时就制定了让我们无法插足于此的实施细则。”
“这真是件憾事。”
主播和手冢慧都笑了笑之后,画面切成了广告。

“这男人还真适合搞宣传。”
玄田边看电视边“嗯嗯”的点着头。
“不过,最大功劳还是你的。”
一边说着,玄田一边转向了折口,折口则说了句“还行吧”,也不谦让地点了头。
“当麻老师的事件也让各媒体都升起了危机感,并没有碰到我预先设想的抗拒。政界和官员中出现良化法反对派也算是种支持,在这一点上,手冢的哥哥能把分散的反对派和稳健派以法务省为中心集中起来,的确是了不起的手腕。要不是他组织起了这支势力,我想媒体也无法这么快就结成同盟。”
折口的评价很中肯,但手冢就像是完全没有兴趣一般脸色又沉了些。
“干嘛啦,手冢,你就承认你哥哥的成果吧。”
郁又加了一句,手冢更是气得边低喝着“罗嗦”边甩开郁的手。
对郁而言,她只是单纯地为手冢慧和图书队——延长来说就是手冢兄弟之间不再是对立的关系这一点感到高兴,但手冢本人的心情却非常复杂。
“当麻老师最近怎么样?”
回答折口这个问题的是堂上。
“又搬回了宿舍的客房,隔壁每天都安排有警卫。已经公开了全队都在保护当麻老师的情况,所以防卫部那边的人力也可以使用,警戒比之前轻松了许多。最近还和家人见了面,交换过生活用品,老师家里的警戒也轻松了。另外,老师正在集中精神写东西。”
“以前老师曾开玩笑地说过要是能在图书馆附近工作就好了,没想到愿望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得到实现。”
“客房里的终端可以检索第一图书馆的藏书,想看的书队员很快就能取来,最近警卫都有兼任秘书的感觉了,虽然每天都会换人。”
不过郁从没有担任过去取书的秘书一角,因为周围人对她的评价是——要花很多时间找书。
“好象看不到有什么压力?刚才见面时我瞧他气色还挺精神的。”
“是啊,也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模式了吧。这里除了吃饭和洗澡有固定的时段之外,其他方面都很自由。不过,关于处在事件旋涡中的心理压力我们就不好揣测了……”
“那位老师只要还能写就没问题了,他总带着点游离尘世的感觉。这次的事他自己也说是难得的经验,大概会详细地记录下来吧。”
电视上手冢慧登场的部分和关于良化法、恐怖主义的报道结束了,主播再次对明日的停播道歉后画面切换到了下一则新闻。
“当麻老师的官司什么时候开始?”
玄田问了之后,折口给了“下周”的回答。
“这次是第一次采用新的审判系统。”
折口补充的这句说的是去年、正化三十三年引入的审判系统,将担任民事诉讼与行政诉讼、以及行政诉讼中与国税通则法相关的审判员分开,希望能大幅缩短审判其。
“材料已经收集充分了,也引起了社会上的很大关注。下周开始良化法报道当中应该会加入当麻老师官司的内容,追踪官司进展的报道又会将接力报道拉长。”
“嗯,是好倾向。”
玄田带着副伟大的表情点点头,周围的队员们都扬起了笑声。

由于媒体开始在图书基地四周取材,良化特务机关原本露骨的监视收敛了一些。而采用人海战术绑架当麻的做法已经不具实现性,因此在基地四周监视的良化队员也减少了很多。
虽然如此,图书队也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加强了对大门的监视和基地内外的巡逻。
另外,保护当麻不是秘密任务之后,图书特种部队又有了轮休。
只是非常事态还未解除,队员在外出时要事先报告行踪(包括住在职员宿舍的许多已婚队员)。
在堂上班轮休的前一天,工作结束后,小牧在办公室向堂上开了口。
“堂上,我明天要外出。”
“去哪?”
“就在附近吧,范围大概在吉祥寺到三鹰这一带以内,只是想见见毬江。”
“知道了,去吧,在行动预定表里填个大概地点就行。”
听到两人的对话,正在写日志的郁不自觉地用谁也听不见的极小声音喃着“真好”。
看来,电影只能留到下次了。——这是在上次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约会的两人外出时,被此次紧急事件打断后,堂上向郁说出的话。
也说了——那下次就分摊吧。
还记得我们约过下次一起出去吗——这种话郁问不出口,而且在眼下这种要把外出地点写在行动预定表里的时期,她也没胆量让表里出现显示两人一起外出的相同地点。如果是公认情侣或是同性朋友也就罢了,只是上级和部下却没有在交往的男女在休息日一同外出,这肯定会引来旁人的戏弄,而堂上又特别厌恶那种戏弄。
如果我告白的话,胜算能有几成呢?——郁发觉到自己已经在考虑这种毫无进展的情况是否有突破的可能。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但一想到由自己发起这种突击会不会有违和感,郁不禁抱住了头,脑海里完全发现不出乐观前景的想象。
——总觉得,他只会摆出冷淡的表情回一句“……然后?”
客观来看,到目前为止堂上的确是有过不少让郁能够期待的言行,最近一次就是黑暗中握过来的手,而且在郁禁不住将手指穿插进他指尖后,堂上也回应般地和她交缠起十指。
——照一般情况来说的确是能让人期待的事,但是,换成我的话一定是因为有特殊情况!
这种情况究竟算不算是有希望,还是仅仅是上司为了让部下冷静下来的行为,以郁的经验还闹不清答案。
“喂!”
郁因为堂上的声音而弹了下身,这才注意到小牧已经不在办公室了,行动预定表上则新增了“公休:武藏境、三鹰附近”这一排端正的字迹。
“不在你的日志上盖章我可就下不了班呐。”
“对、对不起,马上了!还差一点!”
郁赶紧埋头进日志里。
算了,先不管了——反正在当麻的事件结束之前也不可能有闲暇去考虑这种让人心神不宁的事,郁暂时下了这样的决定。
“写完了,麻烦你盖章!”
郁将日志递出去后,堂上细致地检查一下才盖了章。
“那我先下班了。”
“嗯,去吧。”
就在郁走出办公室要关上门的时候,堂上漏出了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喃。
“下一次……看样子还早得很啊……”
堂上显然不是要说给郁听的,而已经拉上门的郁现在也做不到再打开门去问。
——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耍我吗?!
郁感受着针扎般地心痛,关上了门。
——不过,如果刚才的“下一次”是指电影的话,这应该和特殊情况没关系,说不定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小牧向警卫出示证件之后出了队员专用的出入口。
偶然将目光扬上空中时,他才发现从门上跨过的樱树枝头已经染上了粉色,这是开花前的色彩,紧紧闭着的花蕾大概还要半个月才会绽开。
小牧边喃着“已经是这个季节了啊”边迈开步子将樱花抛在了身后。
接力报道是从女儿节前开始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大概三周。
从保护当麻开始也已经过了约两个月,在这期间小牧都没怎么和毬江见过面。
(抱歉,要开始忙了。)
在事件开始时小牧给毬江发过这么一条短信,而毬江也回了一条——
(我知道了,你要小心哦。)
偶尔两人会在图书馆附近碰到面,但也只是相互笑笑,连话都没能说上。去年毬江高中毕业后补习了一年,今年成功地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大学。去年在考试前上补习班时毬江也因为听觉障碍而受到了影响,高三时没能应届考上想读的大学。虽然毬江也想过是否要修改志愿,但考虑到听觉障碍者能适应的大学生活,还是决定补习一年再考一次。
毬江考上大学的事小牧并不是听她本人说的,而是通过母亲给宿舍留的言才知道。那时情况正紧张,小牧只给毬江发了一条祝贺短信,毬江也回了。对于有听觉障碍的毬江来说,要通过电话来交谈是很困难的,但那时的情况也不允许小牧抽身和她见面。
因此庆祝的事也就暂时放在一边,不过毬江也没有发来一条不满的短信。
现在的情况连见个面都不容易啊——这么想的小牧不禁露出了苦笑。
不知不觉间小牧在毬江家里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毬江的母亲都会在玄关和他拉一些家常,现在却不怎么拖着他闲聊,小牧也就随着她这份心直接往毬江于二楼的房间走去。
大概是之前约过时间的关系,小牧用力敲了几下门后,门很快便打开了。
“抱歉,这么久没能见面。”
小牧还是不自觉地先赔了罪,毬江却笑着摇摇头。
“我知道现在情势很严峻,小牧你没事就好了。”
只不过才两个月没见,毬江看起来就成熟了不少,大概是四月开始就要成为大学生,今年要满二十岁的关系吧。
“能稍微放松一下了吗?”
“嗯,暂时算是。要带薪休假还不行,公休外出也要先说明地点。”
小牧边说边坐在了床边,毬江没有起身坐在他旁边,只是将坐着的椅子转向小牧的方向。
看到小牧定定望着自己,毬江有些不解地偏了偏头。
“怎么?”
“没……在想你现在真的是懂事了。”
似乎明白了这句的意思,毬江笑了。
“我只是觉得不该再为这种事撒娇了,搞不好会让最珍视的人烦恼啊。”
毬江边说边扯了扯用银链挂在脖子上的细长哨子,从小牧把这个交给她的那时她就一直戴着。
——真伤脑筋,果然是长大了。
小牧回应似地笑着点了点头。
“接力报道的反响很强烈哦。就算我接触的范围很窄,但光是在附近就引了很大话题。爸爸的公司也是,和客户交谈时也会说到良化法。感觉上还是反对良化法的人多啊,联名活动的活跃程度也是接力报道开始前无法相比的,接受为‘支持重新看待良化法’,‘反对压制当麻老师’这两个主题签名的方式有好多。这附近的话,吉祥寺和三鹰的车站前也都在征集联名,也接受通过邮局寄来的和用电子邮件寄来的签名。”
毬江努力说出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小牧已经知道的事情,联名活动势头大振有部分原因是由于“未来企划”开了接受签名的窗口。
对不知道方针转变前的“未来企划”的外部人而言,由作为图书队直接向反审查派临时调派的机关“未来企划”来征集联名是能让人信赖的,也接受个人签名这种“对签名者而言很简单”的方法,结果便是让全国的联名活动活跃起来。
当然,玄田口里的“适合搞宣传”的手冢慧在电视上的评价所产生的影响也很大。
“不过支持派也在对抗,四处派发的传单上宣称反对派的意见是极端论,限制当麻老师写作只是基于恐怖主义对策而暂行的紧急避难措施,还出动了宣传车到处演说。”
毬江边说边拿起桌上几张折叠的纸递给小牧,小牧打开来发现都是支持派的传单,上面印的内容是在接力报道一直持续到现在已经显得贫乏无力的审查拥护论。
“这是爸爸拿到的,不过图书队大概也拿到了吧。”
当然,图书队随时都会注意敌人的动向。不过对于收集这些的毬江这份即使能帮上一点忙都好的心意,小牧非常感激。
“还有,我去参加入学考试时也收到了学生派发的反对良化法的传单。”
这次毬江拿出了一个薄文件袋,里面满满地装着各种各样反对派的传单。内容多是很有学生风格的过激或幼稚的东西,不过光是热情就远远凌驾于赞成派之上。
“我去不了远的地方,就只收集了这附近的而已。”
毬江有些对不住地缩了缩肩膀。
“不过,真的很多人对良化法反对派的征集联名和演说有反应啊,我之前和妈妈一起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也签了名,当时旁边也好多人。”
“谢谢,调查了这么多事。”
这么久没见了,毬江最先在意的却是小牧的工作,这也是毬江不再是小孩子的证明。
“大学那边没问题吗?”
“嗯,那间大学是可以找笔记抄录员的学校。”
“是吗,那太好了。今天就来庆祝你考上大学吧。”
也是关心我工作的回礼——小牧在心里加了第二个目的。连自觉活动范围很小的毬江都能感受到社会上有这么大的动作,从这个侧面就可以看出图书队得到了战略上的成效。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其实小牧有想送出的东西,但又怕毬江收得不甘愿。
毬江有些烦恼地低下头,好一会之后才像窥视小牧般地抬起脸。
“那个……虽然这种东西可能不该让我来要求你送,不过……就算是便宜货也好,我想要只戒指。考上大学以后,为了听笔记抄录员制度和其他疾障制度、疾障设施的说明,我已经去了好几次学校,曾在校园里被男人搭讪……给他们看了助听器之后几乎都会放弃,不过听到看见的人道歉说‘对不起’也很痛苦。”
说完后毬江又再垂下头。
“如果左手无名指能戴上截止的话,应该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太好了,我本来也是想送这个。”
听到小牧这么说后,毬江抬起了被点亮的脸。
“真的?”
“嗯。你毕竟是大学生了,我也想送些别人一看就能明白的东西。”
“好高兴!高中时看到朋友和她男朋友戴对戒时我还很羡慕呢。”
对于在一年前改变身份的事毬江已经能不自觉地当成过去的事一样说出来了,这令小牧很欣慰,虽然她拼命追着自己跑的样子是一目了然的,但小牧还是希望给这份心情加以证明。
脱下高中校服换上便服后,不管由谁来看毬江都已经不是孩子了,大学生活开始后她的世界还会更加广阔,小牧也希望处在新世界中的毬江的手指上能有一个会让她想起自己的东西。
“那么,我们也戴对戒好了。”
“可以吗?!”
毬江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对于毬江而言,能得到一只戒指就已经很开心了,没想到还能和恋人戴对戒。
不过,她很快又换成了担心的神情。
“可是,买一对不是要花不少钱吗?”
“最近还不能好好见面,就连之前一直没能联系你的份一起,豁出钱来买一次也无所谓。”
这么说着,小牧在毬江的额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花钱的方式还没有堕落到需要二十岁的女性来担心荷包的程度。”
毬江也察觉自己有些操心过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就到吉祥寺的伊势丹附近逛逛吧,我还去不了很远的地方,抱歉。”
毬江“嗯”的一声精神地站起身,因为之前约好要出门,她已经事先准备好了。等毬江穿上她曾穿去图书馆的那件白色外套后,小牧也站了起来。
“妈妈,我们出门了!”
毬江在玄关喊了一声后便出了门,走在一块的两人自然地牵起了手。

[ 本帖最后由 狂奔 于 2008-10-30 15:5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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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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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arthurian 王爵
非期待剧情的发展  不知道堂上和郁会怎么样  还有柴崎和手冢的发展也令人在意

15 年前 0 回復

eliteboy888 伯爵
終於也走到這一步了呀
從最開始與良化隊的對抗 圖書館戰爭
再到內部自己人扯後腿 圖書館內亂
然後是稻嶺司令底下的圖書館出問題 圖書館危機
現在總算到推翻良化隊的 革命了嗎?
...
這一路 好長喔...
圖書隊隊員 加油!!
要是有的話我估計也會去加一個
十分喜歡讀小說 有審查大概不會忍受吧

15 年前 0 回復

十六夜 騎士
什么时候有下文呢?
很关心这两人的进展呀
估计是快要突破表白了吧
~~
话说很有兴致看闪亮亮粉红红的别册出现
楼主拜托了
让故事接着出现吧

15 年前 0 回復

凜月霜華 平民
這本是上冊啊,接下來就等著辛苦的大大po上來了.

感謝您喔!!

15 年前 0 回復

deathlym 伯爵
这是最后一本吗?怎么感觉还有不少的 样子?

15 年前 0 回復

maaya392 平民
TAT上完结了,下啥时候开坑,终于要迎来真正的完结拉

15 年前 0 回復

Liminality 騎士
很好看,谢谢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清水羽翼 騎士
是快完结了吗?好可惜
小牧教官的故事真是令人感动~

15 年前 0 回復

blackkitten 騎士
这本好甜啊……居然有双约会
小牧同学的手脚果然快,厄,买了对戒可以算订婚了么?

15 年前 0 回復

b11812sex 騎士
快等穿了,加速填坑。
LZ辛苦了

15 年前 0 回復

klac 伯爵
图书馆这个系列还没看过,动画看过一点,如果合口味,就好好补一下,thx

15 年前 0 回復

penpenhe 平民
 
又有新小说可看啦,多谢~!

15 年前 0 回復

lingz 騎士
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圖書館系列似乎走到了一個高點,

在壓的讓人喘不過氣的故事背景之下,
能看到堂上和郁甜死人的相處過程,
好感動啊!

堂上感覺像是打死也不承認有照顧到人,
但是卻無意間伸出援手幫助郁,
這種完美的男人很難找到啊!
(排除身高這點來看,雖然這也是個萌點)

雖然到「革命」時年紀快到30歲了,
但是他卻是這系列最棒的萌角ˊAˋ

狂奔大加油(搖旗吶喊
我期待接下來的故事劇情。

[ 本帖最后由 lingz 于 2008-10-29 19:08 编辑 ]

15 年前 0 回復

winterstnd 伯爵
难怪插图都变成少女画风了,完全是为了和文章配合啊!!!!

15 年前 0 回復

melodycat 騎士
哈哈,郁和堂上两人相处得很自然嘛。这结局篇会不会有两人的结局呢?

15 年前 0 回復

howardno1 伯爵
我記得後面還有雨絲之國(裡面有出現的一本書)

15 年前 0 回復

thenornir 平民
如此快就看到革命...樓主效率真是太好了...
雖然已經被雷過劇情, 可是實際上看到的時候還是著著實實的閃到了...
第一章沒想到怎麼這麼閃....XD 別冊該怎麼辦吶.....

雖然主題很沉重, 可是支線劇情讓人乙女心全開阿.....(掩面)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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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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