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幻想、同人】东方·悱夜谭(更新至九十章·上篇完结)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7-5-7 16:35 编辑


序章 野火

绵山道阻壑重难,苍郁林根渡峭峦。
  心向峰沿天际阔,何忧崖底冻川寒。
  残枪透甲穿尘乱,悠颂翩裙覆墨澜。
  梦里花源终有散,孤居悱恻夜谭翰。

  这是一片红色的荒原,阵阵风带起滚滚热浪和沙尘旋转移动,空气被扭曲得辨不清远处。两名身披破旧黑斗篷的旅行者一前一后穿过干燥龟裂的土地上,走在前面的行者用右手遮挡迎面扑来的风沙。
  “还有多远?”行者向后问道,声音听来只是个少女。
  “不远了,这里已经是魔渊底层。”另一名行者回答,声音也是女性,却略显深沉。
  “想不到魔渊地界竟如此庞大,真是大开眼界。”先前的行者感慨道,兜帽下露出金色长发“先前所知与此相较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连同这片荒原,共有七个地带,即七重狱。”后面的行者说道,她的发丝赤红如火。
  “一路走来遭到过无数次野兽袭击,我已经倦了。”金发行者说道“这些生物与我原先所见截然不同,几乎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越是深入腹地环境越是严酷,魔兽也就越是嗜血癫狂,力量强大。”红发行者说道。
  “魔渊无人问津已有上千年,如此想来也是情理中了。”金发行者环顾着这片荒芜之地。
  “三千年前,这里曾经只是魔界普通的土地。”红发行者说道“远古的神灵们将反抗他们所定戒律的生灵打落入虚空夹缝中任其自生自灭。”
  “真是讽刺,若还有哪个存在至现今的古神,一定对一切都见怪不怪了吧。”金发行者笑道。
  “诸神要维护他们的神圣与权威自是理所应当,换作你我也会这么做。”红发行者说道“这即是底线。”
  “想不到你竟了解至此,连我也颇感惭愧。”金发行者转身对她说“你还有何打算,说来听听吧。”
  “我不过是经历略多罢了。”红发行者微微笑道“你不同于我在此地见过的任何人,这也是我选择辅佐你的原因。”
  “没错,你所知的一切都将左右诸神造物的命运。”金发行者说道“无论颠覆常纲还是解救众生。”
  红发行者抬头看着她,一瞬间她感到兜帽阴影下那双平淡的火红眼睛直视着自己的内心,忙将视线摆脱开来。
  “你为何需要军队?”金发行者问道,并再次望向对方时,却见她已隐藏回破旧的斗篷中。
  “那条巨龙,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神,即将苏醒。”红发行者说道“它的降临将使万物终焉。”
  “你要我向神宣战吗?”金发行者问道,她的语气中已有几丝愤怒“整个世界都背负在它身上!这么做无疑是送死!”
  “不,你不明白。”红发行者说道,她的语气轻而平稳“我只想请你暂且帮助阻挡一切种族,无论人神冥魔。”
  “那位司掌凡界如日中天的贤者曾想要执掌四界,如今看来即便倾其一生也无望奢求,我又何德何能?”
  “你是唯一一个看透这些的人,你与他们不同。”红发行者说道“曾经聪慧倔强的小女孩变得这般温存,究竟是由于时间消磨还是怨恨自己太深?”
  “因为代价太过高昂。”金发少女说道,她的长发沿肩披散,随着声音轻微摇晃“那般年轻气盛,伤害了所有亲近的人,我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我也一样。”红发女子说道“曾经畅谈的朋友可因信仰而反目,这又当作何解?”
  “我不像你。”少女停下脚步回答“我无法忘记发生的一切,当我准备打开门时便在质疑自己是否是对的,未来并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还是做了,相信了自己的直觉。”红发女子驳道。
  “但是他们并不相信,他们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少女突然大声说道“他们承诺过的。”
  “因为你不够强大,你不是他们的主人。”红发女子说道“心中所想与身力所及总要一致,否则必然受其反噬。”
  “我明白的……”少女草草回答。
  “这片荒原尽头,我们将会遇到统治魔渊的居民。”女子说道。
  “他们会视我们为敌人。”少女说。
  “或是更糟,因为你的到来。”女子微微笑道“他们定会将我们带往魔渊的尽头。”
  “然后举行他们的祭祀,以向诸神展示愤怒与仇恨。”少女接着说道“所以在所有人到来之前绝不能有所行动。”
  “是啊,就是这样。”红发女子长舒口气道“你的确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少女不禁轻声笑起来,转身向荒原深处走去,红发女子快步跟了上来。越是深入,风沙也越是强大,两人不得不拉紧斗篷迎着沙尘奋力前行,风沙令视野一时极为模糊,空气又使人口干舌燥。红发女子手持罗盘似的仪器,表盘上点点闪烁着环环刻标,她转动着仪器外圈,撑起一道球状盾面。女子正要将金发少女拉进防御圈中,谁料一只硕大的野兽窜出沙暴扑向少女,利爪将她按在地上。女子环视四周,更多的野兽走出沙尘阴影,这些动物生着红黑相间的毛发,状如狼犬,却大如虎熊。
  “小心,这是犬魔,不是普通地狱犬。”女子边喊边收起护盾,见少女右手伸向空中,猛地翻转,那犬魔竟随她动作翻倒在地,少女迅速起身,左手则凭空下压,将兽群整个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没事吧?”红发女子走上前来。
  “还好。”少女答道“我们竟察觉不到这些野兽的脚步。”
  “沙尘天气阻碍了我们的感觉,而它们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环境。”红发女子说着抬头望向天空,却只见遮天蔽日的赤沙,狂风呼啸中远处传来的声音若隐若现,令她不安。
  “我们快走吧,我总觉事情来得蹊跷。”红发女子对弯腰探查的少女说。
  “这些犬魔是驯养的,它们的耳朵都穿上了铁环。”少女捧起那犬魔的左耳说道,犬魔呲牙低吠,口水顺着牙缝流淌“我们被人追踪了。”
  “接下来按照计划行事。”红发女子将罗盘塞进斗篷内袋,继续向前走去,少女跟在她身后,裹紧斗篷。耳边充斥着风沙轰鸣,沙砾在脚下吱吱作响,很快两人听到了另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那声音来自高空,像是拍打的翅膀,少女停下脚步抬头望去,风暴令天空昏暗如夜。那扑翼声回荡在空中,伴随着嘶哑的吼叫,一个庞大身影穿过沙尘俯冲下来,金发少女忙向后跳开。
  “是飞龙!”红发女子喊道“魔渊的骑兵!”
  黑色的巨兽敏捷地滑下,后爪猛击地面,又快速攀升回高空。行者们站在沙暴中,望着昏暗天空中偶尔投射的阴影。六条龙纷纷脱离风暴降落在地,面目丑陋的黑龙折起双翼,换作前肢支撑,它们背上坐着身披革甲的骑手,表面简单覆盖少量金属甲片,手持一柄生铁长矛。这些健壮的骑兵用黑色麻布遮住口鼻,只留眼睛外露。黑龙笨拙地挪动,将两人围在其中,一柄柄长矛指向她们的心口。骑兵们用一种陌生的语言相互交谈,而后一骑兵驱使黑龙走上前来。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骑兵喝到。
  “凡间行者不慎流落至此,还请大人通融。”红发女子先开口说道。
  “报上姓名!”那骑兵重复道。
  “流落四方之人……无名无姓。”金发少女答道。骑兵看她片刻,又用那语言对其他人说着什么,金发少女则沉默地站着。骑兵围了上来,用粗绳栓住她们的手腕。
  “如何裁断长老自有决定。”骑兵说道,将两人分别拖上坐骑。
  “放我们下去!”红发女子挣扎着喊道。
  “误入此地,即受此地法令约束。”那骑兵答道,驱驾着龙升入高空,巨大的黑翼犹如黄昏时分的蝙蝠,神秘而可怖。金发少女坐在龙背鞍座后面,风沙沿着骑兵铠甲溢出,更显得粗糙,刺痛使她无法睁眼,她努力瞥向一旁龙背上的红发女子,却见对方端坐鞍后,黑衣缭绕如烟。
  龙背上的金发少女想起自己流浪的日子,那些流落在无数不知名世界的日子。她记得自己挽着妹妹的手翻过茫茫雪山,风雪刀子一样割破皮肤,她的木制手杖冻得像冰一样,又冷又脆,片片剥落。那天她们必须翻过这片雪山前往下一个虚空夹缝,因为被人们称为罪袋的漆黑怪物一直追逐着她们的脚步,这些恶心怪物对口腹的欲望逼得它们自己发疯。无休止的奔波早已耗尽了两人的体力,少女抱着因饥寒而昏厥的妹妹跪在雪中,拼命吟唱着咒语,怒吼的暴风雪湮没了她虚弱而嘶哑的声音。次日黎明时分,几近虚脱的她背着妹妹走出雪山,她记不得自己如何翻过这漫漫雪地,只是破晓的日光刺痛着她的双眼,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坚实的岩石撞得身体生疼,此时此刻少女才发现自己被拖倒在地,身处陈设简陋的洞窟中。她转头望向自己的同伴,那红发女子,挪动着站起身来,她循着女子视线看去,见眼前走来头戴狰狞面具的男人,他赤裸上身,装饰着牙与骨串联的项链。
  “何人擅闯我族疆土?”他开口问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这时他注意到一旁披着斗篷的金发少女,径直走了过来。
  “你究竟是何人?”他大声问道。
  “凡界的……行者。”少女的声音有些迟疑,红发女子不安地瞥向她。
  “凡人?”长老从她身旁缓缓绕过,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衣领,兜帽掀起,金色长发流水似倾斜下来,她被长老按在身后的岩柱上。
  “说实话!”男人吼道。
  “凡……人……”少女强忍着窒息感,尽力克制双手本能的反应。
  恶魔的长老将左手两指按在她额头上,顿时炽热的感觉沿着神经蔓延遍全身,她不觉失声尖叫。恶魔将手指移开时,她的额头现出闪烁的赤金徽记,一半鸟羽,一半蝠翼。恶魔后退一步,松开了右手,她一下跌坐在地。
  “你是……魔神的女儿?”恶魔面具下的声音有些许慌张“你来这里做什么?带来所谓神谕还是要带来灭亡?”
  “我……”少女犹豫道。
  “说!”恶魔吼道。
  “只是……迷路……”少女吞吞吐吐地回答,语气夹杂着颤音。
  “禀告长老,犬魔们曾被魔力所困。”一名黑龙骑兵坐上前来说道。
  “你在撒谎!”恶魔对她说“迷路不寻找出路,为何深入看似无人的腹地!”
  “大人,此事与她无关。”红发女子忙说道“我们确是迷路,兽群被我的罗盘所困。”
  侍卫上前从女子衣袋中搜走圆盘仪器交予恶魔长老,恶魔将它拿在手中反复查看。
  “出自凡人之手,魔神之女为何与凡人为伍?”恶魔问道。
  “回禀大人,她本就是被流放的神族,与我结伴同行。”红发女子说着,扭头看向金发少女,少女微微点头。
  “看来你的确不是强大的神类。”恶魔轻蔑地看着少女“我也未从你身上抽到多少魔力。”
  “但既然神族自投罗网,那我们就要借此羞辱高高在上的神类。”恶魔说道“传令下去,通知各位长老,明日正午我族将大行祭礼。”
  “就用她的血!”长老坐回他的石座,始终盯着那少女“带她们下去,好生款待。”
  “大人!您……”红发女子喊道,想走上前却被身后侍卫紧紧按住。侍卫用沉重的生铁枷锁背向铐住她们的双手,将两人粗暴地推进地牢深处。这牢房阴暗无光,潮湿而散发霉味,少女慢慢坐起来,摸索着靠在墙上。
  “你还好吧?”这是红发女子的声音。
  “我没事……”少女轻声答道“恶魔究竟有多恨天神?”
  “不共戴天。”女子答道“恶魔被放逐那日,坠落在此荒芜之地,那确是贵族平民一律等同,病饿而死者不计其数,整整二百年处于原始时代,直至二千多年后才有所转机,想来有谁能忘记?”
  “原来如此……”少女喃喃自语,沉默许久后又问道“你说和大贤者曾是朋友?”
  “是,我与她有些渊源。”女子说道“她本名玛艾露贝莉·赫恩,是个人类。”
  “人类?”少女惊道“人类怎么可能活三千年?”
  “所以她也是妖怪,天生拥有阴阳眼的妖怪。”女子叹口气道“就如世人所述:元分双仪清沌显,游龙理道律常删,往生轮转今年载,鸢啸孤遨宇阔间。这四界镇界之物,足以颠覆常识认知。”
  “安静点,牢狱中不许交谈!”狱卒在地牢外喊道“若非明日祭礼,必让你们活受炼狱之苦!”
  “是的,大人……”少女立刻回答,然后小心向红发女子挪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其他三件是什么?”
  “天界龙珠、魔界黑鸢和冥界三生石。”女子凑到她耳边说道。
  魔渊的祭坛修在尽头地带,由一根赤红锁链直通天外,祭坛上披甲战士吹响龙犄号角,迎接诸位长老到来。这些长老骑着庞大的狮鹫怪兽,之中有身材魁梧、披甲携刃的巨汉,也有腰身纤细的女子,只是他们都带着雕刻着凶猛兽纹的面具,其中六人每人都有三名武士跟随,武士腰系生铁兵器骑在赤鬃黑马上,马匹长鬃高竖似熊熊烈焰。
  金发少女被带上祭坛,侍卫将她铐在中央石柱上,祭坛四周点燃油脂铁灯,燃烟顺风飘往云霄。红发女子被守卫押解着站在她后方,她试图回头望去,却被石柱遮挡了视线。烈风吹起少女破旧的黑色斗篷,风声隆隆作响仿佛来自远方的吼声。她看到七位长老们手持权杖走上祭坛,手杖末端铸上尖锐的金属装饰,镶嵌磨光的水晶。
  “三千年前吾等受天魔两界绞杀,坠落于此荒芜废土,尽受饥寒凌辱之苦。时至今日,吾等仍未有喘息之机。”一身穿黑袍、肩披羽织的长老转身面对坛下众武士高声说道“因此,吾等要以神民之血祭奠三千年的冤魂故亲!”
  “向天神复仇!”有人喊道。
  “我们要复仇!复仇!复仇!”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武士拔出铁刀向空中挥舞叫喊,一时吼声震耳欲聋。灯焰摇晃下,少女的金色长发随风飞舞,不觉脸上有冰凉液体流过,被风吹落。
  “我们要羞辱神族,让她来加倍偿还!”有人在其中喊道。少女抬头望去,一群武士用族语高声喊叫,盔甲半掩的脸上露着嘲讽笑意。
  “小姑娘,别害怕。”一名身披黑色革甲的长老向少女走来,他身材消瘦,带着蜂纹面具“我的战士从来下手干净利落,不给猎物一丝痛苦。”
  有几名长老侧望着那男人,面具下传出轻微的嗤鼻声。
  “你们……只会欺凌弱者吗?哪怕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少女开口道,强绷住颤抖的身体“就像三千年前那样?”
  “哦?”消瘦的男人伸手托着她的脸,她被迫看着男人那棕红色的眼睛,男人大声说道“小鸟儿自己开口了啊,因为她的认知不容许我们?”
  “你们总还有尊严……”她说道。
  男人狠狠一记耳光打在少女脸上,剧痛的嘴角有热辣的液体滴下,少女听到身后铁链晃动以及激烈的争吵和脚步声,她闭上眼睛,人群中不断传来用族语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成王败寇,历来如此。
  “我可以给你们自由!”少女大声喊道,用与他们一样的族语。先是七长老向她看来,看着这被铁索束在石柱上的神族少女,然后是武士们渐渐安静下来。
  “我可以给你们自由。”少女用那族语重复道。
  起先是沉默,而后消瘦的长老笑起来,接着是一群放荡的武士,粗野地大笑,夹杂着更加肮脏的声音。少女沉默地等着他们笑够自己安静下来。
  “伟大的小鸟儿,你要如何实现我们的愿望!”男人边说边模仿着弄臣模样,引得他的武士又是一阵大笑。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晃动铁链从石柱上挣脱开,手腕上生铁铐像被高温炼制般熔化滴落,好似熔蜡,然后她用手拭去嘴角的血迹。
  “我要你们宣誓!”她开口说道。
  “囚犯不得放肆!”几名侍卫手举铁刀向她冲来,却不见她躲闪,一阵烈风自她手中席卷全场,侍卫当即被掀倒在地,少女自他们后方现身,拾起一柄铁剑将红发女子的镣铐一剑斩开。
  “各位意下如何?”她向坛上长老问道。
  “别得意的太早,小鸟儿!”瘦男人向她冲来,紧跟着其他长老,以及坛下的武士。少女丟掉铁剑,双手合指,从手心中抽出一柄燃烧的红剑,长剑经手又变为炎鞭。
  “咒刃!”黑袍长老突然停下脚步,望着其他人蜂拥而上。顿时祭坛上一片喊杀,黑铁和赤焰来回挥舞碰撞,不到一刻钟,金发少女和红发女子背靠背站在石柱旁,地上伏倒着十八名武士,以及那六名长老。
  “汝……”黑袍长老还站在他停止的地方“汝为何方神圣?”
  “我是魔神之主的女儿,十年前擅自打开魔渊之门的罪人。”少女回答,此刻她感到心中最后一丝恐惧和顾虑已消失殆尽。
  “汝有何目的?”他问道。
  “我要你们向我宣誓,而我将给你们自由与力量,重拾理智和尊严。”少女说道。她伸出右手召出白色法阵,中心成双环锁链。
  “我要你们放弃三千年前的仇恨,无论个人恩怨还是家仇国恨,自今日起重获新生。”她对黑袍长老以及地上勉强站起来的长老们说道“我要你们自此放弃嗜杀天性,再不许无由杀戮纷争。”
  “此与天界纲律有何不同?”黑袍长老说道。
  “我视你们为人而非恶魔。”少女答道,用手中炎剑划破手指将血滴入阵中。
  黑袍长老拾起一柄铁剑,迟疑片刻,终是用剑将血引入阵中,法阵泛出淡淡红色。长老将剑递向他人,消瘦的男人接了过来,同样犹豫了一下,随后也如法炮制,接着是一名女性长老,直至最后一名武士将血滴入时,法阵已是深红色。少女站在法阵前,伸手向那通天赤锁。先是弯曲手指,赤锁开始晃动,随着她渐渐握紧,剧烈的振动使锁链开裂。少女猛地纂紧右手,锁链当即崩碎,化作赤沙飘落。
  “封印已被开启,而未来将是一个全新的时代。我在此承诺,将给予你们一块富足的土地,一个真正的国家。”她大声向坛下众人喊道,黑翼般的破旧斗篷在风中翻腾。
  “吾王万岁!”黑袍长老率先伏地高呼,然后是六位长老和众多的武士。
“自此契约成立,直至生命终结。”祭坛上年轻的女王说。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6 22:1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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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静止时空中度过三千年时光的幻想乡,一直过着与世隔绝、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一场看似寻常的异变到来。随着原始秩序被颠覆,陌生的外族闯入此地,古老的记忆再次被唤醒。谎言与真相,是非与善恶,曾经的恩怨纠葛,在这乱世中一一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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悱夜谭手绘静态动画片头MV: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3486780/
BGM:凋叶棕-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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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异变

朝阳笼罩着内院,灵梦坐在檐下,手握热茶杯望着被遮挡的半壁天空。
  “呦!灵梦,早啊。”魔理沙骑着扫帚从天而降,走到巫女身旁坐下来,随手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魔理沙早啊……”灵梦不经意地说着。
  “听说妖怪之山附近的天空有异变发生……”魔理沙喝口热茶,悠悠地说着“不快点的话会被人家抢生意。”
  灵梦不加理睬地着喝茶。
  “不去看看么,说不定还有弹幕可玩。”
  “不去!”回答很干脆“那帮家伙惹的麻烦自己去解决。”
  “解决异变什么的可是你的本职哎!”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哦。”巫女躺在地板上转过身去。
  “那我就自己去,”魔理沙啜口热茶便骑上扫帚“功劳可全归我啦。”
  魔法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空中,灵梦翻下身避开照射的日光。
  “真是麻烦……”巫女嘟囔着。
  魔理沙骑着扫帚乘风掠过天空,在她面前的乌云聚集在中狭小的区域中,如同一团脏兮兮的棉花,其中泛着紫色的光亮,连成一条长长的裂隙。
  “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门一样。”法师自言自语道。
  越靠近云团气流越是强烈,风围绕裂隙,在晨光的背景下格外诡异。魔理沙无法绕过乱流障壁,云团距离妖怪山不远,魔理沙便朝着守矢家的方向降下去。
  “魔理沙小姐,”鸦天狗文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啊啊,好的。”魔理沙漫不经心地答道“不过,关于异变我也没多少东西回答。”
  “呵呵,无妨,魔理沙小姐。”天狗笑嘻嘻地掏出纸笔“请问刚才你接近云团看到什么了吗?”
  “这个啊,很长的……紫色的……呃……缝隙吧。”魔理沙回忆着说道。
  “魔理沙小姐有没有看到缝隙里的东西?”文追问。
  “没有……风太过强烈了”魔理沙答道“不对……你自己不也会飞吗?”
  “话虽如此……”文说道“只是刚刚遇到了点小麻烦。”
  “等等……小麻烦?”魔理沙顿时来了兴致。
  “是啊,本想去强抢头条的,却遇到一大群飞行魔物。”文解释说。
  “什么……危险吗?”魔理沙问道。
  “被追了好久,差点被吃点吶。”文答道。
  “魔物……它们去哪里了?”魔理沙继续问。
  “啊……大概是魔法森林的方向吧,没怎么留意。”文慢悠悠地说着。
  “那我可要去看看喽!”魔理沙驱扫帚急速离开了。
  “看来只好另寻他人取材了……”文耸耸肩也离开了。
  魔理沙飞抵魔法森林,在高处俯瞰过去,繁茂的枝叶间奔走动物的骚动却异常明显,魔理沙便直接向森林降落下去。林间的动物惊慌地从她身旁夺路而逃,魔理沙抬头眺望,在树木的阴影中,那东西终于显露出来。
  那是人一般的面孔,肤色苍白,漆黑的长发垂肩,却有着巨大野兽的身体,獠牙从两侧嘴角向下伸出。那东西在狂奔!
  魔理沙见势不妙,转身就逃。怪物猛扑上来,趾爪剃刀般闪光。魔理沙甩动衣袍,点点翠色星光迸溅开来。星辰魔法坠落在皮毛中,却无半分效果。情急之下,魔理沙跃上扫帚,加速冲向住在这里魔法师的宅邸,疾行的扫帚在林地划出阵阵烟尘。
  “爱丽丝……爱丽丝在吗?”林间空地上魔理沙冲向那宅邸的大门,却无人影。眼见那野兽已追扑来,魔理沙飞身闪开,一手抓起扫帚架住挥来的脚爪,转身取出八卦炉直指怪物。七色虹光冲出枝叉的阻隔直通云霄,随着光线渐弱下去,魔理沙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魔兽,在强烈魔力轰击下仅仅燎焦毛皮,但它已经被激怒了。魔理沙不及多想,猛向后跳开,闪开魔兽再次的扑击,那魔兽迅速转身,附甲长尾如鞭一般扫向魔理沙。魔理沙举起扫帚,强大的力量将她掀起,扫帚脱手而出,魔理沙重重摔在地上,尖爪摁在她身上,动弹不得。
  魔理沙看向魔兽,只望见一张血盆大口。霎那间,漆黑、混乱以及剧烈震撼,混杂一团。恍惚之中,魔理沙只听得有人冲来,感觉尖爪离开身体——魔兽被什么东西强行推开!魔理沙起身看到了爱丽丝,空气中布满她的傀儡线,魔力丝线紧缚住怪物脖颈脚爪。
  “爱丽丝!”魔理沙踉踉跄跄爬起来“你来得太晚了。”
  “你快来帮忙呀!”爱丽丝拼命扯住傀儡线,拉动丝线的人偶已被魔兽拖得东倒西歪。
  魔理沙举起八卦炉对准魔兽的眼睛,魔光喷射熄灭,只听那魔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傀儡线挣断了,爱丽丝被拖倒在地,受伤的怪物趁机窜进树丛。
  “……捡了条命呐”回过神的魔理沙一下坐在地上“爱丽丝……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就在不久前,我看到许多魔界深渊下的东西流窜在空中,”爱丽丝坐起来说道“本来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追了出去,可惜跟丢了……回来时正撞见你被袭击。”
  “魔界深渊吗……”魔理沙若有所思地说着。
  “我见到了天上那云团的裂隙以及紫色的光……”魔理沙说道“莫非与深渊有关……”
  “应该有些联系吧,这些怪物绝不会凭空出现在地上。”
  “去找灵梦吧,这种异变需要她。”爱丽丝说道
  魔理沙点头表示同意,爱丽丝坐上扫帚随她向博丽家方向出发。
  巨兽,裂隙,魔界,深渊……所有经历的异常事件在魔理沙眼前掠过,突感一阵晕眩。
  “师父……”魔理沙喃喃自语。
  守矢家的巫女早苗抬头望向天上那诡异的云团,山间的风将她的青发兰袍吹拂摇摆。
  “又是异变吧。”早苗将节杖拿在手中自语道。
  “似乎并非单纯异变吶……”司土神诹访子从早苗身后现形。
  “诹访子大人,您知道什么吗?”早苗回头问道。
  “详细的我也不知道……”诹访子答道‘‘……只是感觉今天的风显得异常。’’
  “……那我们要做什么……”早苗问道“毕竟事发在我们这里。”
  ‘‘诹访子大人?’’看着沉默的诹访子,早苗急切的问。
  “早苗!闪开!”诹访子突然大喊道,天空中云团在延伸,逐渐遮挡太阳的光辉,厚重的云层在风暴中聚集起来。诹访子飞扑过去将早苗紧压在身下。风暴使云团环绕成漩涡,片刻之后似是饱和的云团爆裂开来,紫色光线透过空气辐射全境,冲击使地壳震荡,声如洪钟般回荡四方。强光与震波徘徊在空中,伴随金属落地的声音,早苗强睁开眼,隐约闪动着黑色身影。
  天穹被映成淡紫色,爆炸的余烬如同新的太阳放射着奇异光华,灼眼的光辉迫使魔理沙与爱丽丝转向森林下方。
  “爱丽丝…你应该对魔界了解很多吧”魔理沙回头望向她。
  “啊……也不是很多……很久的事……差不多已经忘记了……”爱丽丝坐在扫把后面漫不经心地说着。
  穿过树木茂密的地方,森林尽头的亮光投射过来。魔理沙调整扫帚准备飞过出口,突然间一群黑红色的东西从树冠俯冲而来,数十只生物将两人撞落地面。
  “爱丽丝!”魔理沙急忙捡起扫帚挥出一条路,只见大群生物被一面银盾挡在一边,银盾被人偶抬起来,爱丽丝趁机脱离包围。这些生物生着蝙蝠翅膀与鸟的身体,尖喙布满针齿,漆黑周身泛出血红光的裂纹,如同熔岩龟裂的地壳。
  “爱丽丝,没事吧?”魔理沙边跑边喊道。
  “还好…”爱丽丝说道,一边望着集群盯着她们的怪物,表情充满厌恶。
  魔理沙掏出八卦炉,爱丽丝唤出三只人偶。鸟群们观察着它们的对手,伴随尖啸集群跃起飞入茂密的树冠之中。霎那间,无数赤红箭矢自天空坠落,摩擦空气的火焰更显其灼热。魔理沙见势不妙拉着爱丽丝闪向一边,四周顿时烟尘滚滚。魔理沙手持八卦炉站起来,却见遍地破碎残骸,又是一阵红箭坠落而来,那是俯冲的鸟群,撞向人偶举起的银盾,怪鸟身体顷刻爆炸,火焰迸溅,散发着烟雾与焦臭味,随之而来是再一次的冲击。猛烈进攻迫使两人边退边抵挡,森林浓烟弥漫。
  “可恶,这样下去会被烧死的!”魔理沙将八卦炉对准天空。
  “等等,魔理沙!”爱丽丝喊道。
  数道魔光扫过树冠,将大片怪鸟击落,怪鸟落地瞬间爆炸,一时间林地烈火缭绕。
  “快逃呀,爱丽丝!“魔理沙抓住还未回神的爱丽丝跳过大片火焰,随手摘下巫师帽戴在她头上。数只怪鸟化作箭矢从她们身边擦过,炙热的尘埃扑面而来,两人疾步穿图过燃烧的林地,身后依旧接连不断传来爆炸声响。面前闪现着光亮,魔理沙拉着爱丽丝从枝叉间跳过,悬空的脚下是河流,身后燃箭飞窜,两人直落进河中,幸而河水不急,透过水面,箭矢纷纷贯入水中,与她们擦身而过,怪鸟烧焦的、狰狞的残骸随着水流慢慢沉淀。爱丽丝脸色苍白,匆匆游上对岸。
  “你……还好吧?”魔理沙望着一旁呕吐不止的爱丽丝。
  “唔……没事……”爱丽丝搪塞着,因反胃而剧烈咳嗽。
  “你的反应也太奇怪……”魔理沙的目光直盯着爱丽丝。
  “没事……只是讨厌那些恶心的东西……”爱丽丝说着站起身来,绞着湿透的衣服。
  “不对……爱丽丝,你应该瞒着我什么吧?”魔理沙拉住她的衣袖“我们介入过各种各样的异变事件,从未见你有过这样的反应!”
  “我都说过没事的!”爱丽丝猛地甩开她。
  “对不起……”望着好友,爱丽丝丢下一句话便逃开了,只留下吃惊的魔理沙愣在原地。
  直面来自天空的冲击,气压撕裂山脉岩盘,整个山头像是被劈开一般向中心滑落。天狗的城镇正建立在这个爆炸之中,街道起伏,向上攀起,留下长长的、直通地下的岩穴,雕木漆朱的楼阁院落与简陋的街巷小屋,瞬间化作沙石,吞入地腹。天狗们望着自己屹立在山上近三千年的城寨,泯灭在近乎天灾的未知力量之中,纵然有驾驭风暴的能力,亦是杯水车薪,天狗四散奔逃,断裂街道挤满了人,气压使他们无法起飞,甚至呼吸倍感困难。
哨兵白狼天狗椛也被夹在人群中,白发白袍,赤红衬边,腰间系着佩刀与枫纹盾,此时正贴向墙脱身出来,却被人从上方抓住,椛抬头看过去,只见文已登上屋顶,便借力爬上去。不远处,已有不少哨兵攀上高处,将佩刀持在手中。在他们面前,众多士兵爬上对面的房顶,这些人身着黑袍,遮盖黑甲,手上甲胄如爪一般闪烁,却不似金属,他们脸上都遮盖面具,满是刻纹,嘴的位置上叼着一柄短刀。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29 14:34 编辑




第二章 天谴

来自天空的冲击顺着地壳向下传导,深达冥界的白玉楼,大地剧烈震颤,将西行妖树的根基暴露出来,这棵植根于此数百年的噬魂树,原本擎着冥界天空上限的硕大树冠,如一根木柱般倾向一旁,镇压在根基之下的死魂,伸出满是腐土的枯爪,纷纷爬出地面。幽暗阴霾的冥空,此时亦闪烁着点点紫光,连成银河般形状,死魂们站起身向着异光吼叫,声音毛骨悚然。突然一道寒光闪来,为首的数只死魂被斩为两截,顷刻化作黑雾。穿过黑雾现身出一位姑娘,白发黑饰,身着青衣,腰佩双刀,身后跟随着飘忽的魂魄。只见她疾步冲刺,手中刀刃出鞘,刀身细长如弦月,划出弧光,令数十死魂灰飞烟灭。死魂们聚拢过来,却见那姑娘猛然点地,飞身于空中,如风般,旋转刀身,将脚下死魂一并归于无形。这姑娘名叫妖梦,是魂魄一族的末裔,数百年来,魂魄氏一直作为白玉楼侍卫而留在冥界,人处死界而活着,因而成为半人半灵,其随身佩刀,长名楼观,可斩百魂于一式,短曰白楼,可渡亡魂得升天。
  “幽幽子大人!您在哪里?”西行妖树微光忽隐忽现,妖梦不及理会遍地挣扎的死魂,向妖树跑去。幽幽子作为白玉楼主,自然成为冥界亡灵的统御者,冥界如今一片混沌,却不见了这里的主人。
  “幽幽子大人!”妖梦边跑边喊道,回答她的却只有隆隆作响的地鸣,风越来越强烈,雷霆闪电开始在冥界上空流窜。妖梦斩碎一片片钻出地面的死魂,直到西行妖树下。妖梦走近巨树,正将手贴上枝干,突见脚下黑影,妖梦瞬身闪避,一个黑色人影自树冠而落,两柄短刀深深插入土地,那人身着黑衣,装饰蓝焰花纹,头戴面具似犬狼般,飘忽漆黑披风。
  “你是什么人!?”妖梦心神未定,见那人沉默不言,直奔自己而来,刀刃拖出地面,拖着长长的划痕,妖梦持刀在前,正欲架挡其招式,黑衣人却瞬间凭空隐迹,妖梦只觉右臂一阵灼痛钻心,长刀“楼观”脱手而出,即时瞥见黑衣闪出身后,右臂自关节起始被撕裂开,便左手拔出那白楼刀同向挥出,黑影随即闪向前方。妖梦见其虚影,顺势反手劈向前方,白楼虽短,刃风锐利异常,只一挥便叫坡下断石截地,却见那黑衣人已跃入半空,刹时如狼般在妖梦周围迂回,凌厉的双刀牙齿一样将妖梦锁入圆心来回啮咬,只数秒时间,便将妖梦叩在地上。双刀已撕裂她肢体全部关节筋络,令她一时难以行动。
  “你究竟……是什么人?”妖梦徒劳地抓着左手中的白楼,挪动不得半分。黑衣人依旧沉默,手举短刀半跪下身,妖梦看到那柄短刀,刀身血红,弯曲如狼牙,铸着陌生的文字,此时此刻,那柄血刃,正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说吧,白玉楼主在哪里?”黑衣人以命令式的口吻开口说道,声音机械而冷酷。
  “我……不知道……”妖梦答道,同时感觉到刀尖嵌进皮肤的热量。突然,无数反魂蝶不知从何处飞来,鳞翅散布浅紫粉尘,连成一阵晶亮的风,袭向黑衣人,令他急忙后翻躲闪。蝶群再次袭来,黑衣人挥刀劈砍,击落数只,其他妖蝶蜂拥而来,继续填补空洞,轮番撞击,并用嘴与利爪撕咬接触的部位。与来时一样,蝶群很快停止攻击,调头消失在空中,而受伤的妖梦连同她的佩刀也一齐消失了踪影。
  漂浮于虚无存在诸多平行世界并留下隙间这样的夹缝,流落在隙间的生物会暴露在虚无之中,成为仅存本能的生物,称为罪袋。这些阴暗生物不属生死之列,大抵成人形,皆生有独眼,浑身漆黑如墨。罪袋嗜好魂魄,且唯独听命于阴阳眼的驱使。隙间道路纵横交错,夹缝彼此相通,这里暗无天日、沉眠寂静,只有各个世界缓慢移动时散发出的微弱光亮伴随偶尔罪袋哀嚎般的吼叫。
  在移动的光线间,掠过三个人形黑影,快比追逐猎物的鹰隼,他们不是罪袋。这些人身披焰纹黑袍,分别配戴赤、青、绛紫三色宝石念珠,他们的猎物,就逃匿在阴影之中。两名女子已被追得精疲力尽,一袭蓝衣,樱色短发与眼瞳,正是白玉楼主幽幽子,另一名身着白色长裙,留着淡金长发,被幽幽子搀携着,步履蹒跚,状况十分虚弱,名叫紫,三千年前大结界的缔造者之一,拥有阴阳眼的贤者。
  “想不到,竟是她们自己暴露行踪。”为首的赤珠黑袍人停下脚步,望着前方一片片形似莲叶接壤的阴影。另外两人也停止追逐。
  “逼她们出来吧,时间耗费太多了。”那首领如此说道,随手摘下兜帽,倾泻下赤金长发,那女子甚是清秀娇媚,冰肌玉骨,朱唇炎瞳。
  “幻月大人请便。”紫珠黑袍者退后一步说道,另一位则驻足而立。
  名为幻月的首领伸出右手食指,直指视线前方,即刻升腾起万丈业火,缭绕霹雳雷霆,犹如天咆地怒。
  那烈焰在两人面前形成一堵火墙,立在逃亡必经路上,四周满是异界障壁,紫抬手推向右侧,障壁打开一扇漆黑门扉。紫正欲催促幽幽子进入空间躲避,只见空洞被火焰瞬间封闭,沉默的青珠者前迈一步,右手直指两人所在。紫唤出伞杖,指向上空。
  “停下,紫!”幽幽子拉住施术中的紫“不要念出来!”
  “吾之使役……”紫咳出一口瘀血“鬼蜘蛛,现身于吾座前!”
  墨黑的巨手立刻伸出隙间结界,很快六只手支撑着身体爬出虚空,怪物浑身散发紫黑光芒,仿佛是烟雾构成,将两人所在阴影照亮几分。庞大诡异的身躯填满隙间的高度,它用空洞的血红独眼环视着四周。紫将手中伞杖直指前方,鬼蜘蛛咆哮起来,在嘴的位置裂开长缝,龟裂土地一样,声音大如洪钟,怪物伏下身用八只手脚疾奔向它的猎物,只见那紫珠者从腰间抽出佩刀,刀身极细长如柳,黑袍人将手附于刀刃划过,划出白昼亮光,随即一刀直劈向鬼蜘蛛面门,哪知怪物竟拖着庞大身躯一跃而起,直抓住上空异界隔膜,口吐黑风喷向黑袍人。黑雾迸开阵阵波纹,刹那间,波纹化为漩涡,无数银箭冲出漩涡云雾,箭落在鬼蜘蛛挥来的左臂上,燃起青色烈焰。云雾渐开,露出旋转的圆形法阵,自那柳刀锐尖,银色,如月。鬼蜘蛛抓住右臂将火捏熄,似是毫无痛感,转身又投入战斗中,同时黑袍三人全部被它拖入战局。
  鬼蜘蛛激战正酣时,隙间充满黑雾,紫趁机打开虚空门与幽幽子躲进去。虚空门开口在另一片隙间,两人跌跌撞撞冲出虚空门,幽幽子正向前迈出一步,突觉不妙,自地面伸出一支水晶刺,老树般粗,直抵天顶结界。幽幽子拉着疲惫的紫闪身于水晶上,却见青珠者已现身在水晶下端,疾如鹰,敏似豹,在幽幽子惊讶之时,他已蹬上水晶刺尖,以右手助力,灵巧地一跃而上,轻盈无声。见背向受敌,幽幽子立刻拖着紫闪开,脚点水晶,即刻落于地面,由于咒术的透支,紫竟瘫倒在地,幽幽子伸手唤出樱扇。自水晶壁面凸起一柄晶刺,青珠者抓住晶刺末端贯突而来,樱扇气刃与水晶刺相撞,青珠者持晶刺使如利剑,点出阵阵暴风骤雨般的刺击,幽幽子唯恐伤及好友,扇面挥出萤尘,化作一群反魂蝶,妖蝶扑向青珠者,赤红鳞粉透着愤怒与死亡。青珠者没有躲闪,任由冥蝶包围自己,那样子,活像萤红的茧。茧缓缓自转,无数反魂蝶加入进来,茧却越缩越小,冥蝶在压榨它们的猎物,企图吸食掉最后一丝生命。茧缝慢慢透出红光,幽幽子不觉紧握扇柄,但茧却燃烧起来,绽放成红莲,反魂蝶在血红色的火焰花蕾之中燃烧,在火焰的天顶下化作枯萎的花瓣。青珠者身燃红焰,瞬间落在幽幽子面前,那柄水晶刺在烈火中升腾,看似一团雾气。只见青珠者俯冲而来,扇与利刺再次相撞,沉重的力量反冲将幽幽子直推向水晶柱,重重撞上去。紫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那黑袍人一步跨在她面前。紫举起伞杖,被他轻易抓住,夺过去,扔向一边。
  “唯独你,必须死。”青珠者开口说,将气剑直指紫的心脏,没有一丝犹豫。那柄气剑在刚刚的碰撞中,给地面留下深深的划痕。
  “西行妖!”幽幽子在一旁将扇子指向黑袍人,身体摇摇晃晃,紧捂住右侧腰间,指缝渗出殷红。
  古老妖树竟撕破隙间,从虚空中伸展开枝干,干枯的枝叶分生出新叶和蕾苞,蕾苞纷纷绽开,散布漫天粉雪花雨。
  “西行妖……开花了……”紫愣愣地看着那面前的仙境,那南柯幻梦,吐出这句话,心口只觉一阵绞痛,一股腥味铅液从嘴角涌出。
  幽幽子的身影,在花雨之中若隐若现,宛如蜃楼。
  “幽幽子!”紫脱口喊道,那声音嘶哑,伴着血沫咳出喉咙。
  “紫,我来拖住他……”幽幽子的声音,像空谷的回音,缥缈而轻柔“快离开这里,去做你要做的……”
  “不……不能……”紫还愣在原地。
  青珠者此刻一动不动站在花雨之中,妖树有力的藤蔓根须缠绕着他的身体。
  紫挣扎着爬起来,拄着伞杖踉踉跄跄向前走去,伸手奋力打开虚空门。
  “再见了,紫……”这是幽幽子对她最后一句话,那窈窕身姿最终融于画卷之中。紫没有回头,虚弱的身体再无法支撑,紫倒向门扉。
  “幽冥的公主殿下,”此刻,紫听到那青珠者慢慢说道“我非生非死,亦不受冥界所束。”
  紫的神志陷入黑暗……
  但很快,冰冷地面的触觉将她唤醒。这里是隙间的尽头,时空伊始的缝隙。紫想要爬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伞杖不知落在何处,只能用双手挪向不远处的神坛。神坛奇异的红光近在眼前,紫的连衣长裙被汗水浸透,她慢慢支起身子,手扶阶梯登上光芒笼罩的神坛。神坛由石类砖块砌成,由一道阶梯通向顶端。紫拼命沿着冗长台阶往顶端赶去,直至最后一阶落于脚下,紫终于看到了坛顶的景象。
  身穿黑袍的幻月就站在那儿,红光好似火焰,成为她的华盖,在幻月怀中,抱着用黑布包裹酷似人形的东西。
  “你来晚了,紫大人。”这是幻月开口的第一句话,不变的神情依然冷静而严肃。
  一柄长刀切进紫的后背,刀刃狠狠斩下去,紫珠剑士在她身后现身。惊异与慌乱的表情凝固在苍白的容颜上,凝固在金色的双眸中,紫跪倒在神坛上,身体即刻消散于空气,融化于焚天火焰。
“自此开始,便是新的纪元了。”幻月微微叹息,如此说道。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6 22:10 编辑


第三章 没落

逐渐下沉的妖怪山上,天狗哨兵同黑衣武士在混乱中短兵相接,长柄钢刀与短刀双刃来回碰撞,有哨兵吹响号角呼唤坐骑白狼,狼群应声跃上房顶,撕咬所见一切敌人。更多黑衣人涌过来,来自天空的裂隙,像是一群大蝙蝠,完全数量的压制迫使哨兵们不断后退。
  “文姐姐!”椛骑着白狼,手持钢刀盾牌在乱军中呼喊,两人被混乱的人群冲散,椛挥刀斩出火苗,似片片枫叶,将面前众武士砍倒在地。她骑着白狼冲出包围,见人群中的文,手持羽扇唤风吹起包围她的武士,椛见状,边呼喊边拔起地上的一柄无主钢刀掷过去,文稳稳地接住,即刻挥刀脱身而出。
  “大家,快撤退!”椛喊道。逃难的天狗们已离开这座城池去往他处,哨兵们却难以抽身而出,眼见黑衣人越聚越多,哨兵们被团团围住而无后援,椛手持佩刀又冲回阵中,与她一同的还有文,也乘骑一条白狼。大地剧烈震颤,两人趁机一路挥砍,竟将黑衣武士的阵队冲散,幸存的哨兵们夺路而逃。
  白狼骑军从连绵屋脊上直奔城寨大门,黑衣武士穷追不舍,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地鸣,文立觉不妙,忙催促队伍加快脚步。大队行至城寨外环,只听身后传来爆响,椛回头见几条白狼应声倒地,骑手立即被袭来的黑色浪潮吞没。
  “铳!”椛向周围喊道“大家小心,他们带来了晶铳!”
  话音未落,身后爆声连连,哨兵们纷纷举盾防御,魔力弹药轻易将咒祝枫纹盾击穿,不少人被射下坐骑,一颗流弹自文右肩贯通,文忙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尽力忍受钻心灼痛,文明白此时绝不可分心,山顶地壳随时会坍塌。白狼坐骑拼命加速奔跑,不是因为铳声或流弹,而是地面不断向上倾斜,身后的建筑残骸渐渐被大地吞噬。那些黑衣武士却能够在断壁残垣间飞檐走壁,如一只只饥饿的黑色蜘蛛,追捕着逃命的蝼蚁。城寨大门迫近,地面却几乎垂直——整片地壳被掀起来。天空中风暴肆虐,岩石却无法承受重量与气流,整片地壳碎裂成无数碎块。
  “大家,准备起跳!”椛带头冲向高点。
  白狼群一跃而起,顶着石雨,落向下方的土地,黑衣武士则在乱石中躲闪,紧随哨兵队伍,跃入半空,很多人将手中晶铳对准下方一通乱扫,文挥扇过去,创造出气旋将子弹统统卷入其中,接着扇指大地,掀起一阵风暴,将自高处落下的伙伴稳稳托住。
  “文姐姐,你受伤了!”椛回头正瞧见文右肩的伤口,渗红一片。
  “不碍事,小伤而已。”文冲她笑了笑。
  天狗哨兵落地立刻驱狼前行,文与椛走在队首,黑衣武士也降落下来,继续追赶,其中闪出一人,头戴面具状如黄蜂,身着蓝焰纹黑袍,遮盖一身甲衣,提一柄十字长枪,伸手拦住其他追踪者。
  “看来,这些妖怪很擅长持久战呐。”黑衣人自言自语,展开背后两片膜翼,透明且衬满咒文。那一瞬间,椛只觉一阵寒风从背后吹过,继而身体失去重心摔下坐骑,椛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突见一柄十字刃架在脖子上,一个异装黑武士站在她面前。哨兵们停下脚步,纷纷拔刀指向黑衣人。
  文被突发情况所惊,随后骑着白狼慢慢靠近,椛似乎被咒术锁在原地动弹不得,文不敢轻举妄动,但见众黑衣武士围拢过来,不觉汗流浃背。
  “放了她和我的同伴们,”文说道,尽量保持镇定“有什么要求同我谈。”
  “你似乎是她们的当家。”黑衣人慢悠悠地说道“听说你们一直是这里的原住民,又常与神灵打交道,我们需要妖怪山作为据点,不过唯恐神灵们作祟惹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所以……”他顿了一下,将枪首十字刃摁得更深,直到椛的皮肤渗血“告诉我这里神灵的情报,否则我就必须夷平整座山脉。”
  “我们也是信仰神灵的,”文回答道,她对这个语气滑腻的陌生人颇感厌恶“这种事我做不到。”
  “听说天狗是这里最爱与外族交流的妖怪,应该开明一些,不过看来还是一样的固执,对不对?”黑衣人边说边拉紧十字枪刃。
  “放开她!”文喊道,手中羽扇直指黑武士,一道气浪直扑他面门而来,黑武士只一挥十字枪便将气团击碎。此时,文已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抓着椛的手,将她甩向其他哨兵。
  “小姑娘,真是低估你了,身手不错。”文听到背后的黑武士说,忙闪向一旁,只见十字枪已钉在她刚刚的位置上,左臂也被划伤,文心中一阵惊恐。
  “貌似……事情变得有意思了。”黑武士笑道。
  文抽出白狼鞍座上的佩刀,冲向黑武士,那刀刃包绕烈风,与十字枪相撞,火星四溅,只见文猛然点地回身,一式气刃划向包围哨兵们的武士军队,由于力量汇集,瞬间伐倒大片兵丁。一柄钢刀从后方刺来,直冲扫来的十字枪,椛持刀向黑武士劈去,刀刃经风摩擦燃烧。
  “椛,你这傻瓜!自己冲过来干什么?”文口气很是愤怒“至少我还有风速,足以脱身。”
  “文姐姐,我们今天恐怕是逃不掉了。”椛的语气却出奇镇静“我们没有接应,况且他们的速度更快不是吗!”
  “你想要怎么办?”文撑刀在地急闪突刺的长枪“我们需要有人与外界联络。”
  “文姐姐……”椛一刀架住十字枪刃“他们就是想要灭口啊!”
  “椛!”文惊叫道。十字枪猛抬起,向下直刺椛心口而来,椛手中枫盾咒解,顿时撑开圆形法盾,直接接住枪尖,突见长枪被黑武士旋动,枪刃钻通法盾而前挺,文持刀刺向黑武士,随着一声脆响,文手中的精钢佩刀竟折成两截,那黑武士露出黑衣遮盖的漆黑铠甲。
  “这样吧,姑娘们,”黑武士后退两步,瞥向乱军中的哨兵部队,高声喊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当下若是再打下去结局自知,不如由这两位领军与我决斗怎样,一来是简单易行,二来我还要赶时间,来不及消受这场宴会。”
  “如果你输了,会怎么样?”文问道。
  “我会放过你们所有人。”武士回答。
  “此话当真?”文问道。
  “自然。”黑武士说“不过若是你们输了的话……”
  “那会怎样?”椛问道。
  “我会杀死所有哨兵,”黑武士说“但唯独会让你们活着。”
  “怎么能……”椛欲言又止。
  “如何,姑娘们!”黑武士高声喊道“很划算的交易吧,无论结果怎样都会有人活着离开的!”
  文与椛站在那儿,不知所措,身后议论纷纷,然后有几名哨兵走上前来,递上佩刀与枫纹盾。
  “不能这样!”椛急道“拿大家的性命作赌注我做不到!”
  “你是我们的长官!”为首的哨兵将右手放在她肩上说道“自加入哨兵那天开始,我们就已交付性命了。”
  地底世界,传说曾是地狱的一部分,得名旧地狱。地狱是恶魂的牢房,地底活跃着大量怨灵,成为死神们狩魂的猎场,直到觉族到来。
  觉族曾是这世界最初的住民,天生拥有透视内心的魔眼,带给他们与自然的契合,也使之成为所用种族所畏惧的形象。大结界建立之初,觉族遭到毁灭,面对众族联合围剿,最终迫使觉族放弃自己的土地,迁居地底,并与地上种族订下不得踏足地底的契约。如今,所剩无几的觉族幸存者聚居在被称为地灵殿的城市,只与保持中立的山鬼氏族相安无事。
  地灵殿的穹顶如今被震塌,将古典的石雕擎柱压得粉碎,蔷薇的花瓣散落满地。地底的崩裂将熔岩引出地层,大火绵延整座岩宫。佩戴狼纹面具的黑衣人走出火焰,盔甲铿锵作响。断壁残垣的地灵殿角落,觉族末裔觉躲在阴影中,身着粉紫衣裙,浅色短发,身上缠绕赤红线,末端漂浮着那只标志性的魔眼。在她身旁靠着的小女孩戴着黑色圆帽露出银发,草色衣裙,漂浮着深蓝魔眼,眼睑紧闭,是她的妹妹——恋。
  黑衣人慢慢向这边走来,觉紧张地贴着墙壁,将魔眼浮在手心。“这里没有人!”觉心中默念,尝试将暗示法向周围扩散。
  “脚步没有停下……”觉心想“还有干扰他感官的东西……是什么……”
  黑衣人越走越近,觉将身体与残墙贴得更紧,不安地看向恋那有些茫然、呆呆地看着地板的眼睛。觉一手捧着魔眼,一手抓紧她的妹妹。
  “是振动、气味还是读心术……”觉感到脸颊有冰冷的汗水滴落“那么向所有可能的感官施加暗示如何……”
  觉正准备站起来孤注一掷,墙被撞开,随着响鼻,三匹硕大的死灵马闯入大厅,马匹全身只剩骨骼,腹腔燃烧着火焰,拖着一辆巨大的木制战车,车夫是红发的猫妖,战车奔黑衣人碾压过来。由于奔驰过快,黑衣人不及躲闪,竟伸手接向马车,一匹死灵马抬起双蹄踩踏下去,被他双手抓住,而后将战车拖离路线,划出半弧。
  “燐,趴下,快!”觉站起来冲猫妖喊道,手托魔眼指向那黑衣人。魔眼瞳孔放射出螺旋状光线。黑衣人单手发力将那马匹扔在地上,腾出一只手反指向觉,弹道立刻返攻回来,觉挥手将其在空中引爆,黑衣人已行至眼前,双刀劈向魔眼,刀刃落空,觉拉着恋闪身于他后方,匆匆跑向燐的车子。就在觉蹬上马车的那一瞬间,恋却从她手中挣脱,黑衣人急追而来,恋挡在他面前,手中聚出奇异光团,与短刀相撞,魔力波动四处迸溅。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双方都为之诧异。黑衣人一刀横劈,直奔恋的喉咙,恋并不躲闪,右手汇聚魔力冲他前额刺来,黑衣人猛然后退,恋也向后退开,点地跳起,右手劈向他面门,黑衣人挥刀架住手刃,不想恋左手上挑,正刺在面具上。黑衣人连退数步,恋紧追而至,手刃接连劈砍,混乱却极为凌厉,将戴狼面具的武士外衣斩成碎片。
“是无意识的能力……”觉自语道。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7 09:36 编辑




第四章 噩梦

魔理沙与爱丽丝乘着扫帚贴地飞行,天空肆虐的狂风阻碍了飞行法术的使用,也大大减缓了移动的速度,扫帚飞越森林,停在博丽家红漆木樑横门下,横门通过长长的石阶通向庭院,路边生长茂盛的灌木和落叶树,魔理沙走上阶梯,爱丽丝则紧跟在她身后,一路上爱丽丝一直沉默到现在。如今是秋日,脚下被强风吹落的叶子堆叠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毯子般铺开。
  “这个巫女,又在家偷懒吧。”魔理沙漫不经心地说着“也不清理一下道路,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来祈祷焚香交钱呐。”
  “魔理沙,”爱丽丝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怎么啦?”魔理沙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她。
  “没……没什么,总之……小心点。”爱丽丝快步跑过几阶石梯。
  “……”魔理沙挠挠头,跟上去,踏上庭院的石板。
  数千年的岁月,印在日渐风化的石砖与缝隙的青苔上,庭院中央的香殿并不高大,也没有华贵的装饰,香殿没有供奉的神像,石碑上的字迹也因为风化而模糊不清,唯有一个旧木钱箱被恭恭敬敬挡在香殿大门前。
  魔理沙走进大门,爱丽丝走在她身旁,绕过玄关,两人走进内室走廊,由于没有窗口和灯光而非常幽暗,全然不似平常有人的样子。魔理沙伸手拿起烛台,爱丽丝急忙抓住她的手。
  “不要点灯!”爱丽丝压低声音说着,呼吸有些急促。
  “到底……怎么了?”魔理沙觉得她的手心汗津津的“告诉我实情,爱丽丝。”
  “是……”爱丽丝吞吞吐吐地嘟囔着。
  “快说呀!”魔理沙不觉抓紧那只颤抖的手。
  “是魔气……”爱丽丝紧靠在墙壁上“越来越多,好像……”
  “好像什么?”魔理沙急了,不由得提高音量。
  “好像魔界之渊流放的怪物们统统逃脱了……”爱丽丝的声音纽成一团“他们一直缠着我……很饥饿……充满愤怒和……血腥味……”
  “等等,爱丽丝……魔界之渊,那是你母亲看管的地界……”魔理沙突然反应过来。
  “是的……”爱丽丝不住发抖“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十年前……”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莫非……”魔理沙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爱丽丝缩在墙边不再回答。
  “爱丽丝……”魔理沙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爱丽丝,只能由她安静一下。
  “魔气!这里有两个!”沉默许久,爱丽丝突然喊道,自走廊尽头闪出一个黑色身影,幽蓝焰纹如真正火焰般闪烁,掌心对准两人的方向,魔理沙手持八卦炉一个箭步冲去,耀眼红光与彩虹光泽相抵,发生剧烈爆炸,反冲力将魔理沙推撞在墙上,走廊另一段走来一个娇小人影,同样黑衣焰纹,闪烁蓝火,手提一柄极不相称的大剑,背着一张大弓。爱丽丝召唤出人偶,张开防御结界,两人背靠背站着,眼看黑衣人越靠越近,就在黑衣人们举起武器准备摧毁结界的时候,魔理沙将八卦炉倒扣过来,一股黑雾喷涌而出,带着硫磺的刺鼻气味,爱丽丝不禁剧烈咳嗽,却觉有人猛拽手臂,魔理沙将爱丽丝拉上扫帚贴着墙面飞出去。
  “她们逃掉了。”烟雾散尽,身材瘦小的黑衣人走上前来,昏暗的光线照出脸上佩戴的龙形面具。
  “她们逃不远,因为她们还会有些私事要解决。”另一名黑衣人说。
  “应该会发现吧。”龙面具黑衣人喃喃说道,随手把大剑背在身上走开了。
  魔理沙驾驭扫帚向内院急速飞去,爱丽丝不得不抓紧她的衣服以免被甩落。
  “那是什么东西……”爱丽丝由于被烟雾呛到,依旧咳嗽不止。
  “那个呀,八卦炉的燃料和炉灰而已。”魔理沙将扫帚停在通往内庭的晾台外。
  “魔理沙……”爱丽丝说道“这里有血腥气,很重……”
  “你说……血腥气!?”魔理沙突感心中一阵慌乱,快步走向木门。门未上锁,一下就被推开,正午的日光照射过来,魔理沙走进去,右手遮挡晃眼的强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灵梦!”魔理沙向墙角跑去,爱丽丝倚向门框呆呆望着倚在屋角的那个清瘦的身体。披散的黑色长发间一柄长剑将她与木墙钉在一起,血液顺着剑刃滴成泊。魔理沙跪在地上,用手擦拭那张苍白脸上的血污,就在这时,魔理沙回头望向在门边抽泣的爱丽丝。
  “她还活着!”魔理沙几乎是喊出这几个字眼,爱丽丝踉踉跄跄跑过来,手中聚起灵力,压在剑身上,慢慢抽出利剑扔到一边,然后将灵光捂在伤口上,胸口还有微弱的心跳触感。
  “她……需要更好的医疗,我们得带她离开这里。”爱丽丝情绪稍稍稳定下来,目光落在长剑上的铭文“这剑是……魔界的,不想连灵梦也……。”
  “快走吧,去迷途竹林,那些魔人很可能想用灵梦作为诱饵。”魔理沙说着,小心扶起灵梦,一手拿起扫帚。
  “诱饵?”
  “大概自我们离开魔法森林,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吧。”
  “两位小姐,正是如此。”两人闻声迅速转身,见一个人影浮出地面,那人声音儒雅,同样身披蓝纹焰衣,身材高挑,没有佩戴武器铠甲,配戴着的面具形似羊的颅骨。
  “吾一直跟随汝等,并确保汝等来到这里。这是吾王的命令。”黑衣人向着吃惊的爱丽丝弯腰行礼“陛下要吾等摧毁大结界并务必将此事传达给公主殿下,吾王吩咐,倘若殿下有意回到魔界——”
  “我绝不回去!”爱丽丝喊道,却不自主地向后退“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吾王所说,这将会是一个新的时代。”黑衣人说道“陈旧的条纲戒律会被打破并建立起新的秩序。”
  “无稽之谈……”爱丽丝咬着唇角说道。
  “殿下,吾王是殿下的姐姐,自会为殿下着想。”黑衣人劝道。
  “你说……什么?”爱丽丝不解地看着恶魔。
  “吾王即是幻月大人,炽灼金座的缔造者。”
  “幻月……她……”爱丽丝慢慢瘫坐在地上。
  “所以,殿下,请不要再固执。”黑衣人说道。
  “我……不回魔界……”爱丽丝低声着。
  “既然殿下执意如此,吾等只能遵循最后的命令。”黑衣人前跨一步“将殿下视为叛逃者强行押回魔渊。”
  “真是不巧,我们还有急事,所以恕难从命。”一旁的魔理沙突然挡在黑衣人面前,手中紧握八卦炉。
  “凡人,吾奉劝汝……”黑衣人威胁道。
  “不要介入是吗?”魔理沙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我的这位朋友可不是什么叛逃者呐。”
  话音刚落,魔理沙将八卦炉对地一击,减小的火力溅起一阵尘土,混杂着炉灰烟雾滚滚而来。在烟雾遮蔽下魔理沙急匆匆拉起爱丽丝,将扫帚塞到她手中,同时压低声音。
  “用这个带着灵梦离开这里,快呀!”魔理沙催促着她。
  “你一个人……”爱丽丝犹豫了。
  “我随后便来,他们要的是你和灵梦……”黑衣人撕开浓烟冲进来,魔理沙一把将爱丽丝推向身后。
  “还不快走!”魔理沙边吼边召唤出四象天仪,环绕自身,无数星辰光芒涌出天仪球,追着黑衣人飞去,黑衣人撑开防御盾抵挡星光。爱丽丝趁机乘上扫帚,灵梦气若游丝的身体倚在她怀里,爱丽丝回头望着与黑衣人纠缠的魔理沙,飞向空中。魔理沙向后退去,心想着如何脱身,却见黑衣人转瞬间冲到面前,手中燃烧着火焰。热流与魔光在短距间碰撞,魔理沙再次被反冲力撞到墙上,剧烈的疼痛感让她跪倒在地,瞥见影子靠近,魔理沙闪向一旁,借着惯性站起来逃向内庭,回头看去,竟不见了那黑衣人身影。
  “凡人,汝对魔力驾驭能力全然不似人类,汝真的是人类吗?”黑衣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魔理沙迅速跳开。
  “你想多了吧,我只是使用魔法的人类而已。”魔理沙笑着回答道。
  “人类,告诉吾汝之名!”巴弗灭问道。
  “我叫魔理沙,人类法师,记住了。”魔理沙说话的口气毫不低于那恶魔。
  “吾乃魔渊炼狱之主,魔法师之神巴弗灭。人类,记好吾名。”黑衣人的身体燃烧着熊熊烈焰,羊头面具眼眶中泛着幽蓝光芒。魔理沙站在原地看着那魔鬼展开背上漆黑的羽翼,从长衣下露出反生的蹄子。
  “人类,吾想见识一下汝之魔力。十年前曾有位幽灵法师击败了前来阻挡的所有魔神,正是使用人类法术。”巴弗灭说道。
  “当真?幽灵的法师?”魔理沙愣了一下,问道。
  “不错,竟使用着千万年来吾从未见过的咒术,当真是畅快。”巴弗灭答道。
  “她是我的师父!”魔理沙说道,抬头直视魔鬼的燃烧的幽蓝眼睛。
  “唔哈哈哈哈哈哈……”魔鬼放声大笑,魔理沙任由魔鬼大笑不止,等他笑够停下来,巴弗灭弯腰贴近魔理沙,与她四目而视。
  “命运使然,嚣张的小丫头,虽然汝还很嫩,但吾不妨只用三成魔力,可有胆量与吾一战?”魔鬼说道。
  “乐意奉陪。”魔理沙毫不犹豫地回答。
  巴弗灭展翅飞上天空,手中放出炙热的火焰,魔理沙躲闪开,同样浮入乱流肆虐的空中,四象天仪随着魔理沙手指所向,放出光线扫向巴弗灭,魔鬼身材庞大,被锁在光线之间,魔理沙借机吟唱法阵咒语,三重圆阵重叠成数米炮管,魔炮释放炫目光柱,轰向巴弗灭。炮击在强风中爆炸,魔理沙感觉双手一阵麻木,八卦炉微微发烫。魔理沙准备转身离开,回头见巴弗灭出现在身后,手中掷出一团紫色烈火,魔理沙急忙回避,火焰擦过右臂,留下一道灼伤,魔理沙顾不得伤口,向后连退数米。
  “小丫头,刚刚的火焰是瘴毒煞火,若是被正面击中,必定身重剧毒,非死即残。”巴弗灭说道。
  “怪物大叔……”魔理沙则心想“刚刚用来避开攻击的是相移咒吗?”
  “请汝再观摩一下冥界的法术,这是怨灵为与死神们对抗而创造的法术。”巴弗灭的声音让魔理沙不得不转过注意力,只见魔鬼手中缠绕着黑色的气体,气体凝聚在手上,成为刀刃般锋利的长爪。魔鬼一爪劈来,魔理沙急速下落,四象天仪旋转放出星辰光点,无数光点转眼化作利箭,随着魔理沙吟唱咒文,星辰箭射向魔鬼,魔鬼转身躲避,星辰箭逐他而去,魔鬼反转方向奔魔理沙来,魔理沙突然亮出手中八卦炉,天仪星光再次锁住魔鬼,彩虹光泽自八卦炉喷出,魔鬼挥起镰爪引爆魔光。魔理沙急忙将手指反指后方,星辰箭绕过她直射其身后。刚刚现身后方的巴弗灭被星辰箭完全命中,坠落地面。魔理沙右手将八卦炉托向天空吟唱着咒语,然后下指地面,一颗燃烧的火球撕裂云层坠落下来,正中巴弗灭,将他砸入大地岩层。
  魔理沙直感浑身麻木无力,大量使用魔力开始出现副作用,便转身想要离开。就在此时,一柄短刀样的东西贯通她后背,直接穿透心脏,魔理沙下意识地抓住刀刃,不想刀刃炽热如火。
  “这是……咒刃!”魔理沙突然想到这个词,身后刀柄竟还连着火焰锁链,那是一柄链刀!魔理沙被那锁链拖拽着重重摔在地上。
  “小丫头,汝做得很漂亮,但是太低估了吾的能力。”巴弗灭爬出碎石,手中拖着火锁“此为魔力具象,汝师父的杰作。”
  “师父……创造的咒术……”魔理沙伏在地上,血液渗透衣服前襟,像冰一样冷“怎么会……”
  “咒刃以术士咒语具象,故而可据对手软肋而加重伤害。”魔鬼说道。
  “你说……什么!”魔理沙突感全身剧痛,咳出一滩黑血。
  “汝魔力已被毁了。”巴弗灭淡淡地说。
  “呜……”大量血水溢出嘴角,魔理沙紧抓住被浸湿的衣服前襟,八卦炉就在手边却没有力量使用。魔理沙看着魔鬼向自己走来,感到那柄焰刀尖刃被抽离自己的身体。
“我……真是……狼狈呢……”魔理沙嘴角微微上扬,喃喃自语着,随着血红在身下扩散,意识渐渐陷入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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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秋寒

文拿起佩刀和枫纹盾,这些哨兵的装备让文直感不惯,她更喜欢以敏捷作为武器,而如今,曾引以为傲的速度早已不是搏命的筹码。文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盾,走向空地。冲击已经过去,诡异的紫光也渐渐消退,大地恢复平静,但风暴仍在肆虐不易飞行,正午的日光在混乱的云层间斑驳如树影。自灾难发生到现在为止,始终没有前来的救援,文看到椛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远处的黑武士,而那些黑衣的士兵则将她们围在大圈内,文只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狩猎的鹿。
  “姑娘们,准备好了是吗?”看到两人站在对面,黑武士拔起插在地上的十字枪,脱下黑衣扔在地上,漆黑铠甲有着水晶光泽,看来并非金属材质,棱角十分锐利。
  文回头望向哨兵们,白狼坐骑蹲坐在骑手身旁目送她们,神情同它们的主人一般沉静严肃。文忙向前走去,不敢再回望一眼。
  “那就开始吧。”黑武士说道,持枪率先发动攻击,椛保持原地,手举枫纹盾撑起障壁,黑武士疾步难停,便踩着盾面跃入空中,枪刃前挺,猛扎向后方的文。文向后跳开,椛顺势劈斩,刀刃砍在黑武士盔甲接缝处,褐色液体喷涌出来。
  椛猛然抽刀,向后滑开。只见黑武士手向液体,从中飞出数只黄蜂,硕大如雀。椛撑起防御咒盾,文持刀挥出数道风刃将黄蜂切碎。十字枪从侧面扫来,横刃啄穿椛的盾牌,椛被推后两步,文则从侧方绕过,风从脚下流动,文在地面灵巧迂回作战,刀刃像是飞舞的燕子与长而强劲的十字刃枪点点相对,椛冲上前来,佩刀染火,将枪刃挑起,文只扑黑武士咽喉。
  一阵烈风自黑武士身周席卷而来,文被风力抛出,便反手下推,让气流稳稳托住自己,椛将刀身刺入地面,勉强接住狂风。黑武士背展双翅,竟停留在高空风暴中,文愣愣望着那个黑色怪物。黑武士手举向天空,刹时一道火红霹雳自云层引下直击大地,文忙扑地躲避,椛举起咒盾,巨大屏障遮盖地面接下四散的雷火,枫纹盾即刻被崩得粉碎。
  “椛!”文匆匆爬起,见椛持盾的左手血流不止。
  “没事,文姐姐……”椛撕下衣角包扎着手臂,从齿缝挤出这句话,文看到汗水从她脸颊流落。
  文望向天空的黑武士,伸出黑色羽翼奔他而去,刀刃划开风暴,铮铮作响。强大的阻力撕扯着她的翅膀隐隐作痛,此时文已顾不得这些,那双膜翅透射着异光,化作贯通天地的利剑,文急急闪避着错乱的光刃,将佩刀掷向黑武士,随即取下腰间的羽扇,挥出一阵气流,空气制造出风道,令包裹其中的佩刀疾驰而上,瞬间刃锋已抵向敌人的喉咙。黑武士手中十字枪扫去,叉刃轻易砸开佩刀,兵刃碰撞,佩刀碎裂发出巨响。突然间,文发觉肩头伤口剧痛,那十字刃枪正插在右肩的弹伤之中,文不知枪刃何时投向自己,只觉双翼也疼痛钻心,回身只见那黑武士空手折碎了自己的翼骨,接着被他抓住残翼猛抛下去。文从高空中坠落,椛跳入空中将她稳稳托住,文瞥见椛的受伤的左手,血液浸湿了刚刚包裹的布条,文只觉心中一阵酸楚。那十字枪持在黑武士手中,旋转反手,被掷向背对他的椛,离地数米,文忙一把推开椛,脱身跳起正对飞刃,右手奋力投出一股气浪,不料长枪贯通气流,穿透文伸出的右臂。
  “文姐姐!”椛急忙转身却没能拉住文,失去双翼的文来不及减速,狠狠撞在坚硬崎岖的山岩上,跌落地面。
  “文姐姐!”椛跑过来,双手颤抖拔出刺在文手臂的长枪,文睁眼望着泪流满面的椛,想要安慰她,或是擦去她的泪水,却既不能发声也无法行动,身体的疼痛也莫名其妙地停歇下来。文用嘴巴的口型说道:
  “契约还未完。”
  椛捡起一旁的佩刀站起来面对自天空落下的黑武士,红色的眼瞳紧盯着他,哨兵们也同样盯着这头怪物。椛单脚后迈,然后瞬发箭步,那一式无任何繁复变化,只是为了刺穿她唯一的目标。因注魔而炽热的十字刃枪刺进她的左边胸口,而她双手中的刀刃离敌人的喉咙还有半杆长枪的距离,椛咬紧牙齿向前迈步,一手抓住长枪,一手持刀平指,黑武士惊讶地看着面前看似柔弱温和的小女孩,将他手中的枪杆推得从手心里向后滑动!黑武士猛然用力,用枪刃将椛摁倒在地,发出硬物折断的声音,就在这时,那柄僵硬的刀突然落下,黑武士放手后闪,佩刀砍在护颈盔甲上,卷口刀刃崩断了。椛倒在地上咳着血,长枪刺穿了她的左肺部。
  “那么,执行约定吧。”黑武士拿起十字枪用外衣平静地擦着枪刃上的血迹。
  黑衣的兵丁围向哨兵们,文闭上眼睛,那一刻,世界寂静异常,只剩下萦绕耳边金属砍断骨头的声音,这可怖的声响整整持续了数分钟才渐渐停止,然后是披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武士向她走来。文用红色的眼瞳看着他,努力不让自己眼中徘徊的泪流出来。黑武士的枪刃炽红灼热,贴在文的背上慢慢刺出一只展翅的血乌鸦。
  “就这样吧,乌鸦小姐,倘若有缘,我将在魔渊的行宫随时欢迎你的光临。”黑武士锐利的手甲托着文的下颏强迫她抬头,文也紧紧盯着那双透过面具的棕红色眼睛“记住我的名字,魔渊暗泽,蝇王别西卜。”黑武士说完,号令着黑衣队伍离开这片山地。
  “文姐姐……”椛拖着重伤的身体慢慢挪过来,随着呼吸不住抽搐。文躺在地上,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不只为眼前所见。地平线上一支军队骑着白狼奔来,高高的红叶旗帜飞舞在前,焰色的枫纹,好似眼前那一片残红。
  天狗的禁军到了。
  大地深处,地灵殿中传来奇异的碰撞声,停止振动的地脉,从裂痕中缓缓渗出熔岩,致使这里越来越炎热。恋在梦游般的状态下竟与黑衣武士斗得难解难分,混乱的招式也使得敌人无法判断她的行动。黑衣武士在几十回合的交手之后,猛地跳上岩墟,将双刃收回腰间的鞘中。恋紧追不舍,将手中汇聚的咒力掷向黑武士,紫焰撞在无形屏障上爆裂。觉趁机闪现在她妹妹身旁,将她强行拉开。无意识是觉族的怪病,只是恋将它发挥的神乎其神,以本能来支配行动是种靠不住的能力,一旦使用者苏醒便会回复到常人般能力。
  恋想要挣脱,觉死命纂紧她的手,燐帮她将恋拉上车。然而,岩墟上的黑武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雪白的野兽,它拥有狼的外形,却要大许多,庞大的身体几乎占满了大厅。燐见不妙,忙驱使死灵马转头,巨狼扑空,随着一声震耳吼叫,一口寒气喷射而出,冻结了马车的尾槛,觉一手使用魔力化解冰霜,另一手攀在横栏上,面前是一张吐冰的血盆大口,车身因道路颠簸剧烈摇晃。
  “燐,空在哪里?”觉拼命攀住车身以免被甩下。
  “觉大人,空在通道中清理障碍,我们在路上能够遇到她。”
  “那就好……”觉坐下来,那头巨兽并没有紧追不舍。觉看着在车子颠簸中微微颤抖的妹妹,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凌乱的银发,发丝间散发着淡淡的蔷薇甜丝丝的清香。
  “恋,最喜欢蔷薇吧。”觉看着妹妹空洞的眼神低语着。
  蔷薇是觉族最喜爱的花卉,觉靠在木栏上回想着,月亮、蔷薇以及熙熙攘攘的人们。年幼的恋追着姐姐穿过街巷人群,彩色琉璃风铃在觉手中晃动。夏夜,虫鸣,暖暖的风拂过耳旁,微微发痒。觉留着长发,娇小的身体穿过一片盛开的野蔷薇,衣裙粘着花瓣,恋咯咯笑着,声音像风铃一样清脆。
  “觉大人!”空的声音将觉唤醒,火乌鸦展开黑翼滑落到车上。
  “空,你来了。”觉微微一笑说道。
  “觉大人,你没事太好了。可是,咱们的地灵殿……”空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喂!空!”燐回头提醒道。
  “没事啦,家没有了再建就好了。”觉替她擦着眼泪说道“大家都在就好。”
  恋在觉怀里睡着,空坐在一边发呆。觉望向深不见底的隧道,突然打了下寒噤,身子不觉发冷。
  “已经离开地灵殿很远了吧。”觉心想。地灵殿是她一手主持修建的,同时建起庞大的熔炉来抵御地底的严寒。地底世界黑暗而寂静,空气弥漫着腐霉气味。觉将地上的植物带到这里,用魔法悉心栽种,才有了现在地灵殿的模样。最初的那些年头,觉族越来越稀少,即没有新生命降生,也不比往日的长寿,加之恶劣的环境,却不知何故,只有觉和恋这姐妹两人活下来。
  “三千年前来到这里时……也是这样地冷。”觉心想,将熟睡的恋抱得更紧。
  冬天的雪下得很大,花园工匠们修剪了的花枝,被埋在厚厚一层雪下。虽然是深冬,这里也很少处于冰点以下,浅色衣裙的少女从庭院跑过,脚上穿着单薄的鞋子,被雪弄得湿漉漉的,柔软的绒织披肩歪向一旁,和她及腰的浅色长发一样沾满雪霜,少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跑过长长的回廊,穿过那些精美彩绘装饰的大厅,最后停在没内厅一个半掩房间外,少女稍稍平复气息,推门走了进去。这个房间虽然悬着华丽的棉织帘,梁上装绘着奇花异草,陈设却很简单:一张摆放着插满冰封蔷薇花瓶的床桌,一张堆满厚书、纸张和手稿的书桌以及一张床,躺着一名女子,异常美貌却苍白而憔悴,浅色长发铺在床边,一旁的女仆小心翼翼喂她温水,勺子沾着嘴角的血丝。
  “母亲……”少女单膝跪在床边,女子伸手摸索着抚摸她的长发,女仆起身离开房间。女子开口想说什么,少女将魔眼放到床上。
  “觉……好孩子……”女子心中这样想着。
  “是,母亲”觉说道,眼泪从腮边滑落,连绵不断。
  “觉族……走到尽头了吗……”女子问道。
  “不会的,母亲。”觉回答道,感觉双手的指甲嵌进皮肤,白皙的手中竟渗出点点殷红“我会好好守护它,就像您曾做的,所以……母亲,请您放心。”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女子只是重复着同样的话。
  然后是片刻沉默。
  “我想……再摸摸……蔷薇的花……”女子突然说道。
  觉拔出一支蔷薇,放在女子手心。冰封过的蔷薇,像水晶样晶莹,宝石样绚丽。女子将它拿在手中摩挲着,慢慢地,艰难地举起来,仿佛是一柄长剑。
  “觉……知道……我们为何如此……喜爱蔷薇吗?”女子问。
  “纯净与平和……”觉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哭泣的扭曲声音。
  “还有……尖刺……”女子捏手中的蔷薇慢慢融化,落下血红的水滴。
  十几天来,大雪停停歇歇不断,琉薇城的一切也有条不紊地运行着。青色长袍在风雪中飘舞着,两名女仆跟在身后捧着垂地外袍,身披精甲的武士们单膝跪在路边,新月刀出鞘立在手中,风中回荡着丝弦乐音。仪式十分简洁,没有往日花瓣纷飞,也没有昔年诵经祈祷,机械般如此来过,就像这座城。觉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反倒是心中的重压更叫人透不过气来。觉慢慢走上大厅台阶,祭司捧起红绸上银光璀璨的藤叶冠,觉抬头见恋身着白袍,脸上浅浅笑靥,却遮不住那丝忧容。觉弯下腰,恋双手捧起银冠,为她的姐姐加冕,而后觉挽着恋的手登上王座。觉回身望着高台下的人们。
“叶茎虽残,蔷薇有刺。”觉如此说道。



第六章 血亲

妖怪山顶一片狼藉,破碎的建筑碎片与岩石混杂堆叠在一起,黑衣人来来回回走过这里,带着焰纹面具。早苗缩在角落,诹访子创造出阴影结界,使两人隐匿在暗处。
  “不知道我们家怎么样了,神奈子大人还在那里……”早苗悄声说道。
  “放心吧,那个家伙啊,不会有事的。”诹访子漫不经心地答道“她好歹也是个神明吧,怎会让别人担心生死现状。”
  诹访子说着双手按在地上,阴影咒语附在黑衣人的影子中随他一起移动,早苗也只能跟着诹访子一同跟踪这个怪异的人。
  “诹访子大人,我们为什么要跟踪这个怪人,不知道会被带往何地。”早苗紧贴着诹访子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我们要跟去他来的地方,这些人可不是凡人。”诹访子回答,注意力完全在这个身着黑衣的陌生人身上。
  “来的地方?冥界、地心还是天界?或是月都?”早苗问道。
  “不,我感觉不到灵力,不是月都的使者。”诹访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黑衣人。
  “诹访子大人能看透他隐藏的能力?”早苗继续问。
  “话说早苗啊,你不是巫女吗?”诹访子用不满的表情看着她。
  “啊……是的,没错啦。”早苗搪塞着,脸颊泛红。
  “不过说来,我也看不出他的能力类别。”诹访子说道“这个人的确能力强大不假,我却没有对这种气息的印象,如果单凭感觉说,也许是魔气。”
  “魔气?魔气是什么?”早苗越来越不解。
  “时时透着一丝癫狂味道,就像要冲破某种束缚。”
  “也就是魔界人……”早苗立刻说道。
  “哎呀,这不是反应很快吗,就是这样。”诹访子回头看着早苗。
  “不要取笑我啊!”早苗脸颊微红,抗议道。
  黑衣人在此地徘徊一会,往山下方向走去,诹访子将结界压紧他的影子,以免脱离,早苗则在一旁细细观察诹访子的动作。
  “这孩子个性太认真,有时候也绷得太紧了。”诹访子撇了早苗一眼,边操纵结界边想“也难怪,作为新手的压力或许太大吧。”
  诹访子想着两年前的时候,早苗还只是普通的学生,与现界的其他人类一样,说着同样的话题,玩着同样的游戏,过着同样平静的生活。这些,诹访子都看在眼里,她并非一定要带早苗来到这里不可。“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属于这里,是这个世界。”诹访子这样说过,但早苗毅然选择了走进大结界。害怕孤独,没错,自己也是这样,才会如此执着于早苗,诹访子心想。但是,诹访子清楚神明并非是完美的存在,正因如此,才会有着与人相似的心性吧。
  黑衣人的脚步越来越快,诹访子不得不加紧结界操纵,就在走过山顶碎石堆的时候,两人留在碎石间躲避,注视大批军队聚在这里,有黑衣武士组成的部队,也有众多不知名的生物夹杂的队伍,由几名黑色斗篷的人领导着,此外,一支庞大的重甲军队刚刚抵达,随之上眺,只见一架巨大的透明阶梯自天穹裂隙通向大地,大批士兵从这里降到地面。那黑衣人走下去,走向坐在前面凸岩上的黑武士,正是别西卜。黑衣人走上前去与他说着什么,然后别西卜持枪站起身来,直视两人所在。
  “不好!”诹访子抓住早苗的手,飞快脱离结界,别西卜一枪掷向诹访子,十字刃枪牢牢钉在地上。
  “我们被发现了?”早苗还不清楚当前的状况。
  “真是太失策了。”诹访子边跑边说说“那个怪物一开始就知道我们隐藏在影子中,他只是假装不知道,作戏给我们看。”
  长枪从身后刺来,诹访子一把将早苗推开,长枪与她擦身而过,斩断几根头发之后,将前面的岩石击得粉碎,诹访子倒抽一口冷气,拉起早苗迅速跃上碎石高处。
  “早苗,等到达山顶,就立即去找神奈子,明白吗?”诹访子匆忙叮嘱道。
  “等等,这到底怎么回事呀?”早苗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来不及解释了!”诹访子将早苗挡在身后,手中现出金刚圈,接下别西卜的刃枪,碰撞声大如鸣金,火花四溅,早苗忙捂住耳朵。诹访子只觉右手酸痛,却见别西卜先是一个踉跄,而后扑身冲来,长枪直指诹访子心口,诹访子唯恐伤及早苗,便将金刚圈横在手中,架住十字刃。焰纹黑衣人从后方跳出,手持镏金环首长杖,用锋利环刃劈向早苗,早苗双手合十,掀起一阵飓风包裹周身,黑衣人一惊,忙后撤闪开,继而辨清虚实,便又劈斩过来,早苗将节杖前顶,环刃正劈在节杖中间,节杖断成两截。诹访子难以顾后,别西卜攻击愈来愈快,令她也招架不得,诹访子虚晃一击,随后将左手按在地面。黑衣人正想趁机取早苗性命,一只棕色巨蛙自土中跃出,将他一口吞下。早苗呆呆看着这头庞大的使役兽,它浑身上下皆由土石构成,比诹访子的坐骑还要巨大,体格像是一座小丘。别西卜先是一愣,然后持枪奔向巨蛙,诹访子掷出金刚圈,砸在别西卜手肘上,十字枪脱手飞出,别西卜即刻转身展开咒文翅,双手下翻,数颗陨星自高空云层间坠落,刹时大地岩石迸溅,石蛙承受着巨石砸击与烈焰炙烤,身躯崩解化为沙土,诹访子支起防御结界奋力排开沙石。待沙尘散尽,诹访子与早苗站在乱石间,再找不到敌人的身影,诹访子捡起金刚圈环顾四周,乱石周围渐渐升腾起一层雾气,越聚越浓,诹访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层雾气慢慢自转盘绕成螺旋形状,仿佛是活生生的动物。
  “早苗。”诹访子呼唤着。
  “是,我在这里。”早苗回答。
  “自见面的那日起,你就以对神的敬语来称呼我对吧?”诹访子说道。
  “是的,怎么了?”早苗对诹访子的话,感到奇怪
  “请叫一次我的名字吧。”诹访子说道。
  “什……么?”早苗惊异地愣着。
  “一次就好。”诹访子继续说。
  “诹访……姬……”早苗试探着说道。
  “是名字好不好?”诹访子不满地看向不知所措的早苗。
  “诹访子……”早苗低声说道。
  “谢谢你,早苗。虽然,我是个无能的神……”诹访子面对着早苗说道,身边的雾气慢慢聚成形状。诹访子伸手抚摸早苗头上翡翠青蛙发饰“但是……”
  “……我爱你,孩子。”
  早苗不明白诹访子所说的话,却见她一掌击在自己心口。惊诧的早苗被她从雾气中推出,跌落山崖。
  雾中分裂出大团气体,化作一匹漆黑战马,鬃毛燎燃火焰,口鼻呼着热烟。它用红光眼睛看着诹访子。马蹄上举嘶鸣,向诹访子奔来,诹访子投出金刚圈,圆环分裂成数个,战马灵巧躲避着分裂的金刚圈,然后跃入空中,避开诹访子操纵大地的能力,金刚圈回到诹访子手中,圈体通明,诹访子使尽力气向那匹马掷去,金刚圈砸在战马头部,弹飞开来,震出裂痕,那战马却从诹访子身体上穿过,仿佛是灵体构造,诹访子也被这一幕惊呆,回头望去,战马不见踪影,只是雾气愈加浓稠,像落入泥沼,即黑暗又寂静,使人直感窒息。诹访子在雾中摸索着,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空洞无光,一声惊雷划过漆黑的天空,接着大雨滂沱,诹访子在雨中想寻求庇护,但四周没有任何物体可供使用,诹访子猛觉脚下一绊,见一把油纸伞被丟在地上,诹访子将伞捡起来,撑在手中。大雨倾盆,雾气渐散,诹访子发现自己身在一条古旧小路上,路边新绿草叶生长没过膝盖,诹访子沿着小路走下去,越来越感觉熟悉,直到一栋栋筑着土墙篱门的茅草屋出现在眼前。
  “这不是……数千年前的世界吗?”诹访子慢悠悠地有过这些古旧屋舍,屋檐下的住户们都没太在意这个贸然闯入的陌生人,不过瞥她几眼便继续手头的活儿或接着聊天,不时从院墙内传出家畜的叫声。
  雨越下越大,诹访子走进一间茅舍,向主人请求暂避,屋舍的老妇带她进屋,又烧水给她取暖,诹访子坐在柔软的草席上一边啜饮热水一边挑逗着屋中的狗儿。
  “今天雨真是好大……”诹访子嘟囔着。
  “正是因为雨水充足秋天才有好的收成啊……”一旁的老妇人说道。
  “是啊。”诹访子见过人们的耕耘收获,围着火焰庆祝丰产或是焚香祈求来年,几千年来如此。秋收时的空气弥漫着清香,她常常会坐在树枝间观望那片金色土地与火红的云彩浑然一体,看着赶车来往的农人们,迷醉其中。
  “姑娘,你是外乡人吧。”老妇人问道,她那经历岁月风霜的脸却显慈祥。
  “啊,是的……,在这里迷了路。”诹访子见不便透漏来历,便撒谎道“请问这是哪里?”
  “啊,这里是蛙圭村,姑娘想去哪里?”老妇人问道。
  “这……”诹访子犹豫了。
  “算了算了,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我这老婆子就这毛病。”老妇人说笑道。
  “您言重了……”诹访子也笑着说道“您听说过泄矢国吗?”
  “啊啊,当然当然。”老妇人说道“泄矢大人可是我们的恩人呐,这个村子就属于泄矢国。”
  “什么……这里是泄矢国?”诹访子不觉洒出了些水在衣服上。
  “是啊,姑娘。”老妇人说道“虽然村子的大家都没有见过泄矢大人,但她生下一个女儿交给一户人家收养,才有了常年的风调雨顺。”
  “交给人……收养……”诹访子重复着这句话,然后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
  “大概有……十多年了吧,那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了。”
  “这样啊……”诹访子感觉心里翻腾“务必请您告诉我她的住处。”
  “这种事,恕我直说,孩子。”老妇人突然神色严肃地说道“我不能随便把这种事告诉外人的。”
  “求您……告诉我……”诹访子一时忘却了来的目的。
  “姑娘,这事儿真的不行。”老妇人站起身来说道“我看天不早了,请你……”
  “求求您告诉我!”诹访子快步冲到门口,双手抓住老妇的衣袖,这种不理智的行动从未发生过,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或许这一刻,她只是想要作为一个凡人,完成折磨她数千年的夙愿。
  “我只求能见见她。”她恳求道。
  外面大雨滂沱,诹访子撑伞走在渐黑的村间小道上,现在的她,头脑中全是久远的记忆,婴儿的啼哭、倾盆的大雨、震耳的雷声以及那翡翠青蛙,一幕幕从她眼前晃过。诹访子收起油纸伞,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不想如此光景像极了当年在雨中放声大哭的自己。诹访子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想要静一静。村里消息早已传开,门都紧闭着,诹访子抬头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
  “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神呢。”诹访子自嘲道。
  入夜的天空回荡着咆哮的雷声,只有闪电这唯一光源,诹访子浑身湿透,打着寒噤,想要爬上一棵老树避避风雨,不想脚下一滑,掉进一户人家的院落里。
  “是谁在那儿?”这是个女孩的声音,诹访子忙隐身躲在墙角阴影中。
  “站在那里的那位是谁,是神灵还是妖怪?”女孩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灯笼慢慢走过来。
  “灵视!”诹访子猛然想到这个词,便自己走出阴影,灯笼微弱的光照亮两人所站的小片区域,诹访子看着那女孩,留着长长青发,身着朴素的麻布衣裙,胸前戴着翡翠青蛙项坠。
  “翡翠青蛙!”诹访子猛然一惊。
  “你怎么浑身湿透啦,会着凉的。”女孩跑过来,将灯笼放在地上,拂开诹访子粘在脸上的头发,这时女孩注意到她的蓝色外衣绣着青蛙与莲叶,女孩突然用手捂住嘴巴,向后退去。
  “你是……泄矢大人……”女孩吃惊的脸上滴着水珠,不知是雨还是其他。
  “不,你……认错人了……”诹访子勉强笑着说,扭过头去“我只是路过……而已……”
  “你是……大地的神……”女孩重复地说着。
  “不……不是!”诹访子真希望她不要再问下去,喉咙好痛,像哽住什么坚硬东西。
  “妈妈!”女孩突然叫道,诹访子看着向自己跑来的女孩,在灯笼摇晃的光晕下看起来很像早苗,或者,应该说早苗很像她,那身姿与自己当年远远所见一模一样。诹访子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任由女孩扑进自己怀中,紧紧搂住自己。
  “妈妈……您为什么要躲避我!”女孩的手指紧抓着诹访子的衣服。诹访子已无话可说,只是伸手抱住女孩,轻抚她青色的长发,感受着她的体温。
  银色的光从空中划过,宛若流星。诹访子的嘴角流出鲜红的液体,女孩双手握住一把咒文匕首刺进诹访子的后背。
  “泄矢大人,此剧可否满意?”这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自那女孩口中说出,红光的匕首刃口狠狠地没入诹访子体内,诹访子脸上凝着水滴,吐出一口鲜血。
  “恶魔啊,我还是要感谢你,你送我的礼物我非常满意。”诹访子面带莫名的笑容,紧紧抱住那女孩,任凭她怎样挣扎也无法从中脱身“所以呢,我决定带你一起去地府,请不要推辞。”
诹访子摊开右手,手心燃烧着黑色的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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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彼岸

西洋式大厅内,穹顶天窗装饰着玻璃彩绘,透射下五色光亮,三把黄金铸造的王座环绕中心魔阵放置在嵌金丝红绒毯上,幻月在正中央,并没有穿着黑袍,而是一身白底蓝衬衣裙。一旁是名少女,金色短发,与幻月几分神似,身着淡青长袍,手捏水晶十字架,怯生生地站着。紫珠剑士坐在左侧,依旧黑袍于身遮住容貌,长刃柳刀佩在腰间。右侧的座位则始终无人入座。
  大厅正门外传来脚步声,铠甲与武器碰撞铮鸣,七名黑武士走进大厅,黑色斗篷垂地。首位是巴弗灭,他此次身披黑晶甲,手提一柄紫晶石手杖。别西卜走在他身旁,锋利铠甲后折叠着咒文膜翅。黑武士们走到王台下环形魔阵,停在六星魔纹中。巴弗灭单膝跪下,右手晶杖撑地,黑武士们纷纷下拜。
  “平身吧,诸位。”幻月叹了口气。
  “启禀陛下,吾等已完成陛下旨意。”巴弗灭说道“倒影法阵已经可以运作。”
  “很好,辛苦了。有她的消息吗?”幻月忧虑地盯着空空的右侧金座问道。
  “陛下,那位大人目前还是处于异世界中。”蛇纹面具的黑武士说道“但那空间非常奇怪,我们无法知晓细节。”
  “就这样吧,不必再理会,由她去吧。”幻月漫不经心地说着“按目前的情况,执行倒影。”
  “幻月大人,如此以来,所有既定状况都将发生变化,我想我们应该……”紫珠剑士提醒道。
  “请让我再仔细想想……”幻月打断了她的话。
  “好……”紫珠剑士向她作出了让步。
  黑武士们领命而去,紫珠剑士也就此告退,大厅中只剩下坐在金座上发呆的幻月以及她身后的少女。
  “最重要的时刻她却不在……”
  “梦月啊,”幻月回头对身后的少女说道“你觉得我这样做的话,会怎么样呢?”
  妖梦不知睡了多久,只是当她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妖梦坐起来,感觉昏昏沉沉,便扶着身边的树干慢慢站起来,妖梦环顾四周,想不起自己如何来到这里。这是一片森林,妖梦捡起落在地上的佩刀,向前走过几步,发觉关节一阵阵疼痛,脚下一软,扑倒在地。看着手臂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妖梦突然想起什么。
  “幽幽子大人……”妖梦低声自语,扶着树干向前走去。这片森林黑暗而幽深,枝叶茂盛,妖梦总有一种感觉,这些树木本身就是黑色。傍晚的光线几乎无法透过,妖梦只能摸索着寻找道路,身后跟随着的半灵发出微光,仅仅只能照亮脚下,风吹草木沙沙作响,触在肌肤上冰冷刺骨,身体不停地颤抖。妖梦从盘曲虬根间的空洞中爬过,不想一脚踏空,妖梦从斜坡滑下去,然后落在低地,幸得身下厚厚一层草苔才免于伤及筋骨,妖梦慢慢支起身体,受伤的关节像生锈了一般迟钝。就在这时,两把镰刀架在妖梦脖子上,妖梦转头见两名身披白色斗篷的蒙面人出现在这片空旷地,胸前白袍上装饰着血红色的花。
  “你们是……死神!?”妖梦惊喜参半。
  “你是什么人?夜晚带刀出现在这里要做什么?”其中一位死神问道。
  “我叫妖梦,白玉楼半人半灵的庭师,在这里迷了路。”妖梦答道,她真希望死神赶快移开手中的镰杖,僵硬结痂的伤口如今撕裂般疼痛难忍,但她很快等来了更糟的答复。
  “最近活动着会变化身形的怪物。”另一位死神说道“只能先将她带去见首领。”
  “怎么这样啊!”妖梦抗议道“难道审判官这样吩咐你们连自己人也分不清的吗?”
  “不,小姐。”死神说着解下妖梦的两把佩刀“地狱现在没有了审判官。”
  “怎么……”妖梦身体发软,倒在地上,脖颈的皮肤擦过镰刃,落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里遭受了袭击,审判官下落不明。”死神们边说边用铁枷扣在妖梦身上,拖着她离开空地,妖梦实在无力对抗两名死神,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那你们要做什么?”妖梦问道“难道就这样为所欲为?”
  “小姐,请注意你的用词。”一名死神说道“我们现在只能暂立首领,凡事小心为上。”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妖梦问道。
  “三途河彼岸坡。”一名死神立刻回答。
  “等等呀,我都说过我是半人,一旦渡过三途河会没命的!”妖梦又惊又怕,大声喊道。
  “不必担心,小姐。”死神回答“倘若首领应允,我们自会送你回来。”
  “你们直接送我回白玉楼不是更好吗?”妖梦有点跟不上死神的脚步,被拽得踉踉跄跄。
  “不行,小姐。”死神简单地答道。
  “为什么?”妖梦追问。
  “这是首领的命令。”死神毫无感情地说。
  “那走慢一些总可以吧?”妖梦踉跄着问道。
  “可以。”死神回答,但脚步依旧没有减缓。
  地狱是阎魔的地界,死魂在这里接受审判或是进入轮回。死神是地狱的执法者,并被赐予永生,虽然被称之为神,却并非拥有神祗的能力与地位,索命、渡魂、追杀怨灵,这是死神的天职。数千年来,死神一直坚守着地狱与阎罗殿。
  妖梦被死神们带到彼岸坡时已走了近两个小时的路途,被拖拽得疲惫不堪的妖梦抬头望着身旁盛开的彼岸花,红如血滴,妖梦听幽幽子讲过这是活在幽冥世界最美丽的生灵,每一朵花都寄宿着一个徘徊的灵魂,因而充满对人世的眷恋。死神走过荧光闪烁的彼岸花丛,妖梦不舍地回头观望,忘记了身体的疼痛。花丛间有东西在挪动,没等妖梦细辨,只觉身子一沉,扑倒在杂草中。一名死神走向那条大河,三途川,这里是阴阳两界的分隔线,一条小船穿过浓浓雾气驶向河岸,撑船的死神披着白色斗篷,身材略显清瘦,兜帽边缘露出金色头发,扎着白玉雕琢的骷髅饰物。
  “火莲,这个外来人行迹可疑,将她带到阎罗殿审问!”那死神喊道。
  “那就带她上船吧,大人。”叫做火莲的死神说道,声音柔和而语调锐利,妖梦奇怪地注意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死神将妖梦推上船,随手将她的佩刀扔在船上,火莲对死神伸出手来。
  “两份,大人们。”火莲说得很简洁。
  “什么?我们还要付船钱?”两名死神面面相觑。
  “当然,犯人属于公务,其他人属于搭载。”火莲回答。
  “没有这种规定。”一名死神肯定地说。
  “有的,大人。”火莲反驳道。
  “什么规定?”死神问道。
  “映姬大人说过,死神的船是渡魂之用的。”火莲说道。
  “是的,没错。”死神点头同意。
  “你们是死神,不是死魂,对吧,大人。”火莲提醒道。
  “我们是你的上司,跟随押送犯人。”一名死神抗议道。
  “那随你喜欢吧,大人。”火莲头也不回,撑船飘离河岸,留下两个骂骂咧咧的死神在岸上。
  妖梦愣愣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当船驶离岸边很远后,火莲在她身边坐下,手指从船头灯笼中引出青色火焰,点开锁着妖梦双手的铁枷,然后将火敷在妖梦膝部关节上。
  “别怕,这对你有好处。”火莲埋头处理妖梦的刀伤,说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妖梦感到十分诧异。
  “没有原因,反正你不也是无辜的么?”火莲边说边从袍子上撕下布条为妖梦包扎。
  “渡河的死神不是小町吗?”妖梦问道。
  “待会你可能会见到她,如果可以的话,替我向她问好。”火莲继续清理妖梦手臂的伤。
  “你不喜欢刚刚那些死神吗?”妖梦问道。
  “怎么说呢,那些败类应该不算死神吧。”火莲抬头与妖梦对视,妖梦看到一双红色的眼睛“竟然觉得还会有人入侵阎罗殿,那些怪物是冲着映姬大人去的,那些败类不但不管不顾映姬大人死活,反而像惊弓之鸟乱作一团。”
  “那映姬大人去了哪里?”妖梦继续问道。
  “唉,庭师妹妹,你还真是问题多耶。”火莲叹口气,对妖梦微笑道。
  “你认识我?”妖梦更觉糊涂。
  “半人半灵在这世上似乎也只剩一个了吧。”火莲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你已入死界自然是变成全灵了。”
  “呀!”妖梦发现身后跟随的半灵不见而万分焦急“这要怎么办啊?”
  “放心,你只是暂入死界,毕竟寿数未尽,等返回彼岸坡必定自然恢复。”火莲看着妖梦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这样吧,不妨送你个人情,待会我来陪你前往阎罗殿,记住待会在阎罗殿不要胡思乱想。”
  “好……好的。”妖梦老老实实地答道。
  船渐渐靠岸,火莲将铁枷扣在妖梦双手上,用一根细绳固定住暗处,然后火莲对她说道“记住,这个铁枷只是样子,千万不要让它散掉。”
  “好的。”妖梦回答,双手手指暗暗抓住铁枷边缘。
  火莲走在前面,尽量放慢脚步使妖梦能够跟上,通往阎罗殿的道路架设着一盏盏灯笼,发出摇晃的荧光,道路尽头是雄伟的高墙,围绕一座庞大的宫殿,高墙门口站着两名死神守卫,一手持诛魂镰杖,一手持锁链。在大门不远处火莲停下来。
  “记住,庭师小妹。”火莲叮嘱道。
  “我叫妖梦。”妖梦纠正。
  “好的,妖梦,我只能送你到门口,进入以后不要胡思乱想,还有……”火莲在隐约看到大门的地方停下来叮嘱妖梦道“若是那帮懦夫要监禁你,就挣脱铁枷想办法逃掉,之后的事我自有安排。”
  “我的刀……”妖梦不安地问。
  “别担心,我替你保管就是。”火莲说道。
  “你为何要帮我这么多?”妖梦不解地问。
  “缘分而已,何况我也会有求于你。”说罢火莲继续向阎罗殿大门走去。
  “这是流落到这里的陌生人,需要接受首领的审判。”火莲对门卫说道,守卫立起镰杖放妖梦进入,门内三名死神走上前来,领妖梦走进审判大厅。
  大厅光线通明,这让刚刚从黑夜中走出来的妖梦双眼一时无法视物,死神们领她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妖梦听到厅堂大门被关闭以及前方一声落锤,妖梦眯着眼望去,见远处席位上坐着身着白袍的人,兜帽遮住面孔。
  “来者可是有罪之人?”那声音回荡在大厅中,分辨不出说者的音色。
  “我是无辜的!”妖梦喊道,感觉身旁的死神紧紧摁住她的肩膀。
  “罪行有无岂由你所定!”妖梦渐渐适应光线,却见一块令牌迎面朝自己拍来。由于行动受限,妖梦无法躲闪,令牌打在她的额头上,既而落地,发出一连串翻滚碰撞声,回荡在突然鸦雀无声的大厅内格外响亮。
  “好痛……”妖梦抱怨道“说话就说话,干嘛用东西砸人啊!”
  沉默持续好一会,那主审死神才开口说道“既然……悔悟棒指示她无罪,那么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是迷路了,要赶回白玉楼才行。”妖梦回答道。
  “白玉楼何事?”主审死神问道。
  “冥界遭受不明的地震,死魂作祟,幽幽子大人也下落不明,所以……”妖梦解释道。
  “住口!”死神判官大吼,打断妖梦的话。
  “怎么……”妖梦吓了一跳,慌得手足无措。
  “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居心实在险恶!”那死神吼道。
  “等等,我说的是……”没等妖梦说完,只见那判官手拿一面圆镜照向她,脚下现出漆黑洞穴,一双黑手将她拖了进去。
  “本庭宣判,坠入十八层地狱,作为对你妄言诽议的惩罚。”妖梦在落去黑穴之中时听到判官喊道。黑穴渐渐关闭,判官站起身来对在座的死神厉声说道:“你们听好,今天那小丫头的疯话严禁外传,倘若谁走漏风声……”
  “属下不敢,暝夜大人。”席下众死神忙跪地伏拜。
  “痛死人了!”妖梦缓缓爬起来,自那洞穴坠落进昏暗的地牢,暗得几乎没有光亮,妖梦从手中召出鬼火借以照明,微弱的火光下,妖梦竟看见周围全是人,所有的人都盯着她手中那团青色火苗。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戴着缚魂锁还能使用灵力?”妖梦感觉这声音耳熟得很,便寻着声音照过去,见一名女子坐在角落,双手被一副铁枷紧扣着,细看之下,正是三途川上的渡魂死神小町。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7 14:38 编辑




第八章 魔心

扫帚冲破天空乱流,天色渐暗,轨迹经夕阳映照,现出一条长长的亮线。身后大群魔兽尾随而来,爱丽丝看着躺在她臂弯中的灵梦,血液渐渐溢出封锁伤口的灵光,爱丽丝唯恐伤口破裂,忙降入低空,落向下方的山脉。受大片山间云雾庇护,爱丽丝绕过一座座耸立像石柱的山峰,远远甩开追踪她的鸟形怪物,爱丽丝正想沿山间前行,一只巨大的鹰形兽从上方向她扑来,爱丽丝迅速侧身躲闪,右手臂仍被尖爪撕出一道伤痕,爱丽丝看着那鹰状怪物,它生着鹰的前半身与狮子的后半身。
  “格里芬,”爱丽丝说道,扫帚悬停在空中“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公主殿下,巴弗灭大人命令我等强行将您带回魔界。”狮鹫开口说道。
  “或是,要我的性命对吗?”爱丽丝捂着手臂的划伤,像被刀剑挥砍一样痛。
  “殿下,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望殿下谅解。”格里芬说道。
  “魔界发生了什么?”爱丽丝面无表情地问。
  “殿下,我无权回答您的问题。”格里芬答道。
  爱丽丝右手中暗暗发力,格里芬话音刚落,一发咒力弹直奔它头部而来,魔爆释放强烈冲击,将雾气绞得一团混浊,爱丽丝趁机驾驭扫帚逃往山谷下方,那里光线阴暗而环境复杂,不易被追踪。然而,事情却并非如她想。很快,爱丽丝穿过山谷低矮林地,一群群狼一样的野兽从阴影中窜出,企图跃上扫帚,爱丽丝召唤着她的人偶,人偶手持双剑,斩杀数只跃起的怪物。这些野兽即是地狱犬,生着红色无毛的皮肤,零散分布着棘刺与疣突,口中杂乱密布着针状尖牙。爱丽丝不敢在谷底久留,转向一边树木的叶冠,那里枝杈密布,不得不用人偶开路前行,如此飞行数百米之后,树冠之中毫无预兆地射出炎箭,正是之前袭击自己的鸟群。火焰在树木间熊熊燃烧,将爱丽丝围在其中,爱丽丝忙护着灵梦,命令人偶们立起银盾,驱使扫帚强行冲过火焰,大片枝干横在面前,扫帚疾驰的冲力折断枝条,随着一声声木头断裂的脆响,扫帚栽向地面。爱丽丝爬出散落的枝叶堆,小心将灵梦放在地上,然后慢慢站起来,手中的扫帚断成两截,身体由于枝条的冲撞而疼痛不已,就在此时,一些狼状怪兽循着血腥气来到这里,爱丽丝单膝跪地,抱起躺在地上的灵梦,爱丽丝听到轻微的咳声,深色的血从灵梦嘴角咳出来,爱丽丝明白,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对不起,灵梦,请忍耐一会……”爱丽丝在她耳边悄声说道,灵梦的手握在她手中,冷得像冰块。爱丽丝同兽群面面相对,片刻之后,怪物们率先发动进攻。爱丽丝看到向她扑来的野兽其中一头格外高大壮硕,便投出手指上的丝线,将那怪物的脖子紧紧缚住,四条丝线像蛇一样蜿蜒缠绕怪物的四肢。其他怪兽停下来看着爱丽丝猛扯细线,像摆布傀儡一样操纵着她的俘虏,在兽群还未反应过来时,爱丽丝抱起灵梦迅速骑上怪兽,疾驰而去。
  “魔兽可以随时沟通信息……”爱丽丝心想,不免把缰绳用力一绷“事情有可能更糟,现在只能赌一赌时间了。”
  野兽疾驰越过峡谷,爱丽丝透过薄雾能望见群山的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声吼叫,爱丽丝隐约感觉不妙,却也来不及回头,一道道黑影从空中掠过,那是一只只狮鹫兽,口中喷射着高压气流,目标锁定在爱丽丝身上。爱丽丝见难以突围,便拉动丝线令怪兽闪避一旁,数道气流炮又随之落下,爱丽丝抱住灵梦翻身跳下坐骑,唯恐灵梦加重伤情,爱丽丝转身垫在她身下,摩擦过地面。猛烈催发的爆炸将爱丽丝乘骑的野兽炸得血肉横飞,爱丽丝顾不得疼痛,操纵着人偶帮助她抱起灵梦跑向一旁岩壁。爱丽丝命令身旁数只人偶手持重枪冲向岩壁,硬是撞出一个岩窟,忙闪身其中,创造出一道防御结界支撑住不断被炮击的岩壁。
  望着洞外魔兽越聚越多,爱丽丝看到格里芬就落在洞口不远处,化作身披翠色焰纹漆黑斗篷与褐色铠甲的骑士,头戴鹫首面盔。格里芬手持翼纹银剑指向天空,爱丽丝随之听到了此生最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众多生物的吼叫,夹杂着类似于鹰、狼和猿的声音,狮鹫兽,地狱犬,一群群聚拢在岩窟周围,其间站起更为高大的身影,那是强壮的巨魔。爱丽丝突然发觉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伤口,她早已忘记身上的疼痛以及衣服上斑斑点点渗染的血滴。那是恐惧。爱丽丝慢慢伸手捂住胸口,这种感觉就像十年前一样,嗫噬着她的灵魂。爱丽丝靠在岩壁上摇摇头想要摆脱缠绕心头的影子,然后,她看着身后的灵梦,倚着岩壁,身体与岩石一样地冰冷,黑色长发披散下来,衬显更加苍白。就在一天前,她还是坐在内庭檐下,与魔理沙说笑。魔理沙!爱丽丝感觉脸上滚动着热热的水滴,自己显然已经习惯于这两个跟自己格格不入的邻居,就像习惯于怀着作为人类而活着的愿望。爱丽丝看到格里芬站在兽群中间,将剑指向自己。
  “吾王有令,只要活着带回公主!”格里芬喊道“不择一切手段!”
  爱丽丝将手伸向腰后,那里用黄铜链挂着魔道书,被缎带用金质锁扣束住,封面烫金图绘,没有文字。爱丽丝将书双手捧住,再次回头看着灵梦。
  “拜托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爱丽丝低声说道,凌乱的金色短发遮住了她晶蓝色的眼睛。锁扣在她手中崩开,爱丽丝转头盯着书本浮入空中。
  “爱丽丝,拿着它。我已将你放弃的魔力尽数封在这本书中,倘若有朝一日需要,切记不可用人类的身体……”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我遵守承诺。”爱丽丝立刻说道。魔道书自行翻开,将其中发光的魔文书页暴露出来。
  “幻月!看吧!”爱丽丝对着面前拥在洞口冲撞结界的魔物们喊道“这就是你所曾向往的禁书!”
  夜空中一道道光线刺破厚厚云层透射向地面上的魔兽,犹如一把把利剑贯通天地。
  “迦南!”爱丽丝将染着点点绯红的右手举向天空喊道。
  半妖商人香霖准备暂时离开魔法森林这个混乱之地,鸟妖朱鹭子抱着十五本魔道书紧紧跟在他身后。香霖,是魔理沙所起的称谓,此人本名霖之助,原是魔理沙父亲门下的学徒,魔理沙被父亲逐出家门之后,便带她隐居在魔法森林直至现在。可以说,香霖与魔理沙同兄妹一般。
  香霖与朱鹭子借着夜色走出森林,竟没有遇到一只出来伤人的魔物。步行了半夜,香霖坐下来休息,朱鹭子也坐下来,将那摞魔道书放在一旁。远处的森林隐隐约约传出丝弦的乐音,寂静夜色之中,格外诡异。朱鹭子抓着香霖的衣袖,催促他快走。这片空地是魔法森林的高地,从这里原本能够眺望远处的妖怪山,如今那场地震却使得妖怪山坍塌,已难见其貌。
  香霖站起身来提着行李袋准备启程,突然间脚下的土地再一次发生震颤,比先前更加剧烈,朱鹭子跌坐在地,发出一声惊呼,香霖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座石塔自妖怪山残墟拔地而起,那座塔极其之雄伟,数百米的高度像一根通天柱连接着苍穹与最高的山脉。
  通天石塔隐约散发着火红光辉,仿佛那是一柄煅铸中的铁剑,立在紫色光华的裂缝之下。随着石塔的耸立,香霖看到无数难以名状的怪兽走出森林,就站在与他所平齐的高地上,对着天空中渐露的月亮。香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那轮月亮遮蔽半边天空,如同悬垂在头顶之上。魔兽群聚在林地外,对着巨大的月亮仰头长啸,香霖与朱鹭子拼命捂住耳朵也难以忍受这庞杂的巨响。吼叫声持续了数分钟后,渐渐停息,香霖与朱鹭子背靠背站在原地,望着面前聚拢过来的怪物。香霖将手摸向行李袋,拿出被绸缎层层包裹的长形物件,正要解开外布,却见兽群中间一阵骚乱,一只高大的白鹿用粗壮锋利的双角将阻拦它的野兽统统撞开,一头地狱犬落在朱鹭子面前,朱鹭子惊恐地看着地上那头被撕破肠肚的死兽,捂住嘴巴来抵制袭上喉咙的反胃感。香霖看见白鹿身上的骑手,身披着深色麻布斗篷,向香霖伸出手来,香霖来不及多想,拉起吓坏了的朱鹭子骑上停下脚步的白鹿,而后白鹿纵身一跃,踏着群兽消失在夜空中。
  白鹿载着三人飘在高空,似乎在空气之上奔跑,鹿角撕破乱流,顶着高悬的月轮,落向下方的土地。白鹿接连点跳,沿着山涧石壁,稳稳停住。
  “二位没有受伤吧?”骑手从白鹿身上下来问道,香霖帮着浑身战栗的朱鹭子下到地面,答道“我们没事,感谢小姐搭救。”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骑手脱下斗篷上的兜帽,露出褐色短发。明亮的月光下,香霖见那女子生得温婉,略显稚气,有着墨蓝眼瞳,发间束着两颗石榴石珠饰,格外醒目,身着淡蓝衣裙,风格不似寻常所见,身后的背袋中,放着弦类乐器。
  “恕我冒昧,请问小姐为何深夜经过此地?”香霖试探着问道。
  “实不相瞒,全因魔物作乱,想一探究竟。”少女浅笑答道“二位可是要寻找庇护吗?”
  “正是,我们想要前往人间之里。”香霖答道。
  “这样啊。”少女说道“不如我送你们去吧,现在山路实在太过危险。”
  “那就劳烦小姐了。”香霖向少女行礼道。
  “先生客气了。”少女一手扶在白鹿脖颈上,微笑道。
  “敢问小姐芳名?”香霖恭敬地问。
“我叫冴月麟。”少女回答。



第九章 憎恨

早苗躺在厚厚的枝叶间,自山崖跌落,幸得这片茂盛的山间灌木保护,才不至性命之忧,但极大的落差依然伤到筋骨。诹访子打在胸口的掌力不大,身体却一阵阵酸麻,灵力在脉络中流动混乱不堪,早苗既无法行动,也无法摧动灵力来医治骨伤,只能希望灵能流动尽快恢复常态。待到早苗能够站起身时,已是入夜时分,早苗试着活动下身体,感觉那酸痛感渐渐消退。头顶月亮高悬,占据半片天空,光芒使天空亮如白昼,周围的林子不断传出陌生的野兽吼叫,一切显得那么诡异,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早苗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山崖天成陡峭,早苗双手合十,自脚下升起一阵旋风,将她托往岩壁,而后早苗右手扶住岩石,脚点岩石凸起迅速发力,踏着风沿山崖一下跃上,途中不断点触岩石借力,风在她身周吹拂,助她冲上崖顶。
  轮番几次发力之后,随着脚下气流升腾,早苗稳稳落在地上,这片乱石滩的雾气已消散,地势高度令月光在此地极为明晃,早苗借着背后的月光向前走去,四周一片荒芜寂静,弥漫着一股烟焦味,连之前石缝夹杂的植物也卷缩成木炭。早苗拾起地上的金刚圈,一条裂痕延伸整个环圈,早苗顿感一阵恐慌,忙加快脚步。脚下石块咔啦作响,夹杂着沙沙声,早苗回头望去,并不见人影,突然有钩爪般东西抓住她的脚踝,一只硕大的黑蜈蚣钻出岩堆,那怪物粗如树干,露出数十节身体,一只螯肢将早苗拖倒在地,张开生着毒螯的巨口扑来。早苗伸出右手两指,一道电光直奔其口咽,巨蜈蚣扭动身体,松开钩爪,早苗忙翻身闪向后方,继而又放出一道闪电,打向其硬甲下的软质,闪电即刻爆裂,电光四散击碎乱石,巨蜈蚣挣扎之中陷入地穴。早苗拂去脸上的汗水,望着面前漆黑的洞穴,小心翼翼跑过去,唯恐再有什么钻出地面。她的心思,仍是在快些找到诹访子,好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翻过乱石堆,落在巨大石堆的阴影中,先前空地上的驻军不见了,连同天空阶梯,消失得无影无踪,早苗贴着石壁蹑脚挪动。天顶云雾尽褪,庞月高悬,亮若昼日,耀波遍散。低洼的土地凹陷于四周岩石之间,早苗快步穿过月光,翻过岩脊,却出乎意料地被什么东西绊倒,冲力使她猛地跌倒在硬岩间。片刻之后,早苗才勉强撑起遍是瘀伤的身体扭头看去,那是一个人的身体,靠在岩脊的阴影中,破碎的衣袍包着娇小玲珑的身躯,残破的人偶娃娃一般。早苗向她爬过去,像孱弱的婴孩,被擦伤的双手颤抖着伸向那具躯体,将她搂进臂弯中,仿佛是玻璃所铸。
  “诹访子……大人……”早苗抽动的嘴角挤出含糊不清的字句,脸颊贴着冰冷的面孔,苍白如纸,摊开的双手无力垂在身侧,露着灼烧后的血肉。泪如溪流顺着无神的空洞眼瞳滴下,沾湿早已血污结痂的金发,早苗抱紧那身体扑倒在地。
  “不要……”早苗低声说道,满面泪涌的她已无法视物,世界笼罩在眼隙间水雾之中,寒意刺骨。
  “不要……不要……求求您……”早苗不停地祈求道,牙齿将唇角咬得血流不止。
  “……我爱你,孩子。”
  那声音萦绕在早苗耳边,恍惚间,在那之后发生过什么,连她自己也记不清,只是在回神时,已双手合十地跪在地上,面前静静躺着诹访子,藤蔓逐渐升起,包绕成棺木形状,层层青叶遮挡。早苗默念祷文,注视藤棺缓缓沉入地面,齿啮嘴角渗出一条血线,阵阵刺痛她的精神,僵硬的手指扣进泥土中,早苗伏跪在地泣不成声,细腻的长发自肩头披散滑落,额头与发丝沾满尘垢。

  火袖烟纱影曼,长歌赋颂声酣。仓囤稷黍置闲镰,御座人间几念。
  沥雨鸣蛙鼓撼,失鞋涉草泥黏。淋漓发鬓褛袍衫,怎奈沉浮冰焰。

  突然早苗贴地的手指感到一连串振动,环绕着自己所在的那块土地,一圈圈扩散,仿佛一条条觅食的鲨鱼。早苗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些土居的怪兽,追寻着还未散尽的灵气,那刚刚入土的藤棺而来。早苗踉跄着站起身来,双手平向大地,沿着她所站立的圆周,撕裂土石,土壤化作巨爪,将地下的生物拖出地面,紧紧钳住一只只扭动的蜈蚣。早苗认出她所击伤的那只,闪电在胸甲上留下道道黑色灼痕。它们都一样的巨大。
  裂痕中传来阵阵地鸣,早苗两脚分立,双手交叉,青电沿指尖流动,只见她猛然用力,分开双手,如同扯裂某种真实物体,电光自她的手中迸溅,电链耀蓝闪烁,将周围一切封锁在其掌控之中,电流钻进蜈蚣甲胄,燎起刺鼻焦味。早苗慢慢将右脚后移,将闪电调向平衡,灵力在身体经脉间流动,很是燥热,早苗双手上翻崩断闪电,之后深吸一口气,而后翻手集气,想要将被麻痹的巨蜈蚣一并除去,却觉脚下振动颇剧,地音清晰可辨,突然跃起一庞然大物,将早苗掀入空中,幸而风起,早苗踏风浮在空中。
  土中跃起的怪物甚是庞大,体型可抵得上一间茅屋,远比蜈蚣们来的可怖,宽如深井的口遍布密集的尖螯,足有三排,蠕动不止,早苗只觉一阵恶心,忙捂住嘴巴。虫将头探入地穴,早苗顿感心痛如刀绞,只见巨口抬起,齿间衔起那口青叶藤棺。早苗扯下腰间的金刚圈,掷向巨虫咽喉,不料被那甲片弹飞开来,早苗一手二指指去,一手平摊召回神圈,指尖电光直射虫躯,火花迸溅竟伤它毫厘不得。早苗双手相抵,数道岩石围成的箍铐抬升起来,环环紧扣在它体节上,早苗随即降落地面。
  先前的巨蜈蚣纷纷脱离地穴,肢爪并用直奔早苗而来,早苗举起手中的金刚圈,圈体笼罩青色闪电,神圈绕着早苗的手指转动,看似轻盈,却挥出万钧之势,一路砸去,竟将爬行的蜈蚣巨兽打得动弹不得。早苗脚下风暴涌动,越过倒地的怪物,转眼已落在巨虫面前,进而双手上托,将大片雷火聚于掌中,右脚后迈一步,将雷电推向虫怪。那电光铮似剑,游如蛇,奔虫怪口中来,虫怪一挺身躯,竟将石箍尽数崩碎,电光射向其胸甲,火星四溅。
  就在这时,镰刀样的螯肢突然从下方伸来,钩住早苗的脚踝,刺穿了皮肉筋络,将她拉倒在地,蜈蚣怪物一拥而上,用尖螯撕扯她的肌肤。混乱之中,早苗望向虫怪,见它仰头吞下青叶藤棺。早苗挣扎着想要摆脱众多的怪物,灵力与血液在身体中奔流,令那股燥热一阵阵炙烤着胸腔中剧烈搏动的心脏。早苗奋力伸出右手,将手中的金刚圈冲虫怪掷去,金刚圈通体白炽,发出炸裂的巨响,敲在那头巨兽的甲胄之上,甲片与神圈顷刻崩为碎片。早苗感到头晕目眩,炙热的血液冲击着她的经脉,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种种感情混杂一体,绝望、恐惧、愤怒或是复仇的欲望,她不明白,也没有心思去要弄明白,她感到身体与血液一样炙热难耐,感到空气流过肌肤的冰冷,感到撕扯自己血肉的尖牙利齿脱离开,那些怪物痛苦的厉声尖叫。
  火,在她手中燃烧。在此之前,她从未与火沟通,也不曾想过要呼唤或驾驭火,自她降生之日起,她始终是祭祀着风的巫祝,她可以聆听风、雨、雷、云甚至土地草木的低语,但此时此刻,火就在她手中跳跃。早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火焰,就像万年前洪荒年代的神灵那样,就像祭祀它的巫师所做的那样,但火焰没有回答,她只听到自己内心的回音,那声音向她低语道:
  “觉得痛苦吗,巫祝?”早苗听见它问自己。
  “来吧,复仇吧,”早苗将右手中的火焰撒向空中,红焰立刻吞噬了半片天穹,银月之下,火亦苍然“毁灭仇敌,无所怜悯。”
  “巫祝者,闻天地,述人众,递告祈而晓命理,衔与凡祗。”早苗听到了风的声音,匆匆而过。
  “我要它们付出代价。”早苗答道。
  “没错,诅咒它们,它们罪有应得,你做得到的。”那个声音在早苗耳边说道。
  她听到风在火焰中微微地叹息。
  早苗注视着那些扭曲的动物,它们栽倒下去,融化在滚滚烟尘中,弱小如蝼蚁一般。她迈开脚步穿过熊熊燃烧的烈焰,火苗舔着她裸露的肌肤,温暖而刺痒,为她披上红绡,火的臣民匍匐在她脚下,用劈啪作响的声音高声呼喊她的名字,仿佛她是它们的创造者,它们的神。
  午夜时分,疲惫不堪的早苗终于踏上守矢家的石阶,石砖在之前的动荡中早已破碎,一路上崎岖不平,早苗小心翼翼走过这些碎石,以免失足跌落。然而,石阶尽头等待她的却是一片瓦砾碎石,岩盘在此处断裂,带着半座香殿滑落断崖。早苗呼喊着神奈,却无人回应,此处已然是死地。早苗颤抖着从瓦砾中拾起一段撕裂的绳节,她认得它的主人。
  风暴将乌云聚集在空中,愈来愈厚,逐渐遮挡住那轮大得恐怖的月亮。早苗软软地跪坐在地上,在这一刻,她终于崩溃了。她抬头望着沉重的云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青蓝色的闪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显得更加阴冷。雨水滴落下来,很快大雨倾盆,早苗任凭雨水冲刷,呼出大团白气,脸颊流淌着水滴,青色眼瞳微微泛红,那憔悴的身体倒在混浊的泥水中,不住战栗。风越吹越烈,早苗的呼吸也愈加急促,团团白气溢出紧咬的齿缝,围绕在她的嘴角,在一阵轰雷之下,强挤出那声凄厉的喊叫,撕扯着沙哑的喉咙,面对咫尺黑夜,右手紧握砸向水洼,冷水溅满衣袍。
  风围绕成螺旋,将她罩在里面,渐渐地她听到许多脚步声,一群样貌奇异的动物从虚无中现身,他们有一样泛红的眼睛。早苗躺在水中,大口呼吸,等待那些生物缓步靠近。
  他们是凡界的神灵。
  健壮的白鹿载着三人在大雨中奔跑,四蹄踏着水面,泛起圈圈涟漪。由于森林中魔兽出没,麟决定冒雨疾行,况且人间之里也不过数里之遥。白鹿体格高大,脊背更是宽阔,即便承载三人也不见拥挤。香霖自接触白鹿起,工匠的直觉便提醒他此鹿并非自然造化的产物,看似天然的皮毛下坚硬而冰冷,近于木材的质感。
  白鹿动作轻快而灵活,攀岩过隙如履平地,数里山路只消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便抵达终点,人间之里,人类的聚居地,由半妖慧音所庇护。麟不得不将坐骑停在竹林一角遮蔽处,因为前来投靠的人群已排起长队。香霖与朱鹭子就在这里跳下白鹿。
  “麟小姐,我们在这里等就好。”香霖说道“此行多亏小姐所助,我们才不至命丧荒野。”
  “萍水相逢,缘分使然,先生不必言谢。”麟说道,依旧是一丝浅笑。
  “在下有一物相赠,万望小姐收下。”香霖接过朱鹭子从行李中抱起的长形包裹。
  “不,先生,这种厚礼我怎么能收。”麟驱使白鹿正要离开,香霖拉住她的斗篷。
  “不瞒小姐,我通得锻造工艺,小姐所骑之物精妙之至,堪比天工造化,非凡人所能。”
  “先生,您……”麟将白鹿驱回原地,见香霖拆开包裹的层层丝绸。
  “此剑非凡铁庸铜,为上古神灵所铸,可弑神魔,征伐天地,无奈我并不是使剑好手,若此剑在小姐手中定能发挥原本威力。”
  麟下到地面,细细端详那柄鞘剑,剑柄方正铸刻云纹,在昏暗的环境中溢出蓝色幽光。
  “这是天丛云……”麟说道。
  “小姐认得此物,想必颇通剑理,此剑跟随小姐不会有错。”
  麟见推辞不得,便双手捧过长剑,向香霖弯腰行礼。
  “麟小姐,请一路保重。”香霖还礼道。
  麟乘着白鹿动身离开,刚刚从竹林转角过来,一个披着斗篷衣衫不整的人突然踉踉跄跄站起来拦住她。
  “姑娘,”她喘着气,声音略有间断“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麟忙跳下坐骑,同时注意到她深色发鬓间染红的枫叶。
“如果……如果遇到一个叫早苗的巫祝,请……告诉她来……”女子还没说完便倒在泥水中。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7 17:29 编辑




第十章 镜像

魔理沙一直在做一个梦,一个夜空般黑暗的世界,没有月亮,也没有点点繁星,空旷得令人窒息,甚至一块脚下的石子也感觉不到,唯一的白光绵延成一条亮线,或者可称为一条小路,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这个世界,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只是没有哪次如今次般真实,梦中的她仅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赤着双脚,别无他物。四周一片寂静,没有生物,也没有风或水的流动。
  她沿着小路走下去,隐隐约约,总有一个声音回荡在天顶,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便寻着声音听去,那声音缥缈而反复,像是山涧的回音,却像弄蛇人的笛子使她着迷。她向路边迈出一步,很快一阵狂风怒吼而来,冰冷刺骨,风是漆黑的,在微光中像影子一样,她看到影子聚集成模糊的形体,像是挥舞利剑的恶鬼。她迈出第二步,整个人站在小路之外,她看到火焰在她脚下燃烧,雷自天空坠落,蓝焰升腾,热浪逼人,像是乘骑战马的武士,手举长刀。她毫不迟疑,向那声音方向迈出第三步,恶鬼一剑迎面劈来,她便翻身闪开,大剑散发寒意令她脚下结霜,却挡不住她的脚步。她起身跳开,武士向她冲来,长刀所及,一片火海,她迎着刀刃跳起,闪过低划的兵刃,火燎过她的脚,烧炽难耐,她却顾不得这些,因为那呼唤她的声音仍在天边回荡。她开始向着那声音跑去,索命的武士与恶鬼穷追不舍,蓝焰与黑风在它们身后滚滚如烟。她拼命地奔跑,但哪里是风与火的对手,恶鬼们很快追上她,手举大剑长刀向她砍去。
  然而,一切又来得十分突然,恶鬼们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顷刻之间灰飞烟灭。魔理沙被恶鬼的剑风抛在地上,四周飞沙走石,她紧伏在地才勉强不被风沙所伤。片刻之后,风沙停歇下来,魔理沙感到皮肤贴着草叶,她在杂草中摸索着,僵硬地爬起来。那个黑色的世界不见了,她发现自己正穿着一件黑袍,赤裸双脚,站在一簇簇血红色的彼岸花中,风穿过花丛,吹起凌乱的长发,寒冷彻骨。魔理沙回想起之前的一切,下意识地摸向长袍前襟,衣服与身体皆完好,她顿时明白过来。
  “这里……似乎是彼岸坡了……”魔理沙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不知押送我的死神去了哪里……”
  魔理沙向反方向走去,右脚接触到土壤,一阵刺痛随即蔓延开来,她想起雷火的武士,低头见右脚上一道浅伤,应为刀刃所致。
  “看来……似乎不是梦呢……”她自语道。
  魔理沙沿着那条道路走去,翻过一段乱石滩,前方即是三途川。火红的彼岸花,原本应是花簇盛开的景象,但这里却花叶凋零,其间尘沙四散,呈现出水晶光泽,那是消散的灵魂。魔理沙不知发生了什么,蹑脚靠过去,竟见遍地被斩碎的魂魄,碎片上遍布火焰烧灼似的污迹,魔理沙继续向前走着,很快,两名死神的尸骸横在她面前的地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魔理沙感到一阵寒意,不知是恐惧还是寒气所致。此地空旷,魔理沙不敢久留,如今三途茫茫,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魔理沙准备返回乱石滩,刚转过身去,突然瞥见不远处移动着黑色身影,她顺着望去,看到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影,那人也在同时注意到她,然后向她冲来,发出一声吼叫,声音像是陈旧的号角。魔理沙先是看到那士兵身穿铠甲,材质泛着紫黑荧光,进而注意到眼睛,眼洞中闪烁着白色幽光。士兵的铠甲下,俨然是一具骷髅,双手却自然得生着长爪。骷髅带着沉重的铠甲一跃而起,左手举起重盾砸来,魔理沙迅速跳向一旁,重盾深深陷进土地,沙石飞溅。魔理沙先是一愣,而后转身向三途川跑去,骷髅抬手拔起重盾,再次跃起,比之前更高,右手的尖爪直扑魔理沙而来。魔理沙猛躲向侧边,不料脚下一滑,骷髅的爪扯着她的左臂落下,那爪子笼罩着一股黑烟,火一样地缭绕。
  “怨灵!”魔理沙想起巴弗灭所述的咒语,一边迅速爬起来,一边捂住左臂的伤口,那伤口像火烧般漆黑,不断飘散发出微光的粉尘——那些被撕碎的魂魄。魔理沙拼命向着三途川跑去,希望有死神或船只停留在那里,怨灵在身后紧追,她能听到狰狞面孔的低吼。
  “我现在只是个凡人……”魔理沙想起魔力的崩毁,心中提醒道,以免自己会作出习惯性的反应。
  三途川是阴间大河,河水从不掀起风浪,也浮不起任何东西,包括魂魄,唯有死神的渡魂舟在这里来去自如。魔理沙跑上一处河岸高地,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浩瀚的三途川竟被厚厚的冰层所封冻,几条破碎的渡魂舟一并封在冰面中。冰层站满了骷髅怨灵,它们皆穿着重铠,手持大盾,其中有些怨灵骑着马匹,那些马同样只剩骸骨,没有一丝肉质,骨马身上披着重铠以及华丽的黑色织物。怨灵士兵从后面冲来,吼声惊动了冰面上的怨灵,它们望向河岸上的魔理沙,其中一个骑着骨牛的怨灵走出军队,它身边跟随着侍卫一样的武士,手举黑底旌旗,印着弯曲幽灵般的蓝圈,围绕红色焰纹。
  魔理沙不等众怨灵有所反应,扭头向乱石滩跑去,那里是梦中呼唤她的方向,也许还有生路。怨灵士兵向她扑来,将她摁在地上,魔理沙听到冰面传来一连串的吼声,以及大片金属的碰撞声。情急之下,她抓住怨灵裸露在外的指骨,怨灵发出一声尖利的声音,那根指骨被她掰下,她感到士兵的强壮的爪子捏住自己的喉咙,虽然亡灵并不需空气,但那窒息感依然令她痛苦不堪,混乱中她将手中锋利的指骨奋力刺进怨灵的眼洞,她感到怨灵口中喷出冰冷的气体,声音大得可怖,骨手放开了她。来不及多想,魔理沙翻身就逃,一柄马刀在她身旁飞过,撕掉一条袍子碎片,魔理沙直奔乱石滩,沉重的钢铁战马仍要快过她的脚步,她闪过几把掷来的战戟之后,从乱石滩上凸起的岩石上跳下,身后战马在乱石陡坡中翻落,连同骑手摔倒在地。
  魔理沙从陡坡摔落,尖石撕破她的长袍,弄得她遍体鳞伤,她沿着石块倒向茂盛的彼岸花丛,花瓣沾满尘土和血滴,魔理沙摇晃着站起来,回头看到大群怨灵从乱石间奔来,手中举着砍刀,缭绕着火一样的黑雾。
  “快,魔理沙,到这里来!”
  魔理沙听到了那个声音,它依旧在呼唤着她,只是更加清晰,她看到了声音的源头,一块巨大的石头,平坦得像块石碑,光滑的表面似乎是风化的结果。魔理沙向石碑跑去,脚步踉跄,使她最后撞在石块上,光滑的石面镜子一般映着她的模样,以及无数涌来的怨灵武士。她紧贴着石头,感到石头渐渐变得柔软,一只手伸出石镜,将她拽了进去,怨灵投掷的武器砸在石头上,兵器弹落,石头却无半点伤痕。
  石镜中是一个宽阔的空间,魔理沙漂浮在海水般的环境中,但这里并不空荡,许多人从魔理沙身旁掠过,他们像在天空飞行一样移动,带着各种表情,喜悦、哀伤、痛苦或是愤怒,所有人自顾飘来飘去,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魔理沙,来这里。”有人抓住她的袍子,将她拉向海的深处。
  “你是谁?”魔理沙问道,面前的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女孩子,她身着紫衣,带着紫罗兰色的宽边巫师帽,装饰淡金缎带,红色短发格外醒目,大大的火红眼瞳透着开朗的个性。另外,魔理沙注意到她红发下尖细的耳朵。
  “你觉得呢?”女孩笑着说道,那神情有种逗弄的意味。
  “应该不是敌人吧……”她生硬的答道。
  “当然不是。”女孩回答,拉着她继续飞向深处,停在一块平坦的礁石上。
  “请坐。”女孩说道“这里陈设简陋,姑且将就一下吧。”
  “你干嘛那么高兴?”魔理沙被弄得一头雾水。
  “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话了,你看那些飞来飞去的人影,”女孩抬头望去,上方的男男女女依旧在飘来飘去,即使碰撞也没有引起反应“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你为什么能和我对话?”魔理沙问道。
  女孩冲她笑了笑,然后一手指向她,一手指向自己。
  “因为我就是你。”女孩说道。
  魔理沙愣愣看着她,然后笑出声来。
  “是因为荒唐吗?”女孩抬头看着人群问道。
  “也许吧,”魔理沙回答“你唤我来只是为了这个?”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女孩反问着站了起来,与魔理沙四目相对“你来到这里并非偶然,而且你会需要我。”
  “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力量,你还有未了的事,还有需要你的人。”女孩说道,魔理沙看着她,那张姣好而微笑的脸却透出淡淡忧伤。
  “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你说得那么传奇。”魔理沙回答。
  “这真的是你的想法吗?”女孩问道,眼睛始终盯着她。
  “是的,就是这样。”魔理沙说道,将视线移向一边。
  “原来如此。”女孩说道,转身坐回原处“你想要一直作为凡人活着对吗?”
  “有什么不对吗?”魔理沙说道。
  “你为什么要学习魔法呢,是为了追求长寿吗?还是为了强大的力量?”女孩扭头望着她说道“或是说你单纯地喜欢魔法的秘密?”
  “我想我该离开这里了。”魔理沙站起来说道。
  “那么爱丽丝怎么办?还有灵梦、紫以及那些你所熟识的人,她们都要因为你的任性而陪葬吗?”
  “你找我来就是说教吗?我比你更了解事实!”魔理沙吼道。
  “不,魔理沙。”女孩也站起来,一双紧盯着的火红眼瞳使魔理沙极不自在“不要欺骗自己,错误已经太多了。”
  魔理沙保持着沉默,女孩走过去,双手搂着她的脖子。
  “这世上的一切总有代价的。”女孩说道“这是游戏规则,它的筹码由你自己来定。”
  “我不相信所谓命运。”魔理沙淡淡地说。
  “我也不相信,但至少我知道你仍留恋人世。”女孩接着说“你所熟悉的一切,无论是一起欢笑过的朋友,还是温暖的阳光或是拂过脸庞的风……”
  “不要再说了……”魔理沙的声音越发颤抖“不要……”
  “很不甘心,对吗?”女孩说道“我可以给你力量,作为你的筹码,这是我唯一能帮助你的东西。”
  “你为何如此了解我……”魔理沙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就是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女孩微笑着回答。
  “请你……给我力量吧……”魔理沙终于同意了。
  “但是,你要记住,魔理沙。”女孩后退两步,说道“这力量同样是要付出代价的。”
  “无所谓。”魔理沙耸耸肩,答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女孩微微一笑“但我还是要啰嗦一句,你的命运将与魔力息息相关,该怎么做你比我要更明白吧。”
  “当然。”魔理沙抬头与女孩对视着。
  “那么再见吧,魔理沙小姐,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女孩笑着向魔理沙走来,穿过去,消失在她身体中。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魔理沙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如果需要的话,叫我林巫吧。”女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回音似地反反复复,渐渐融成一体。
  “忘川河,何望川,三生石,誓三生,彼岸火烨船独撑,奈何孤桥无声……”
  这首歌是谁唱的,魔理沙想不起来,只是突感困倦的她依稀觉得躺在那海水深处,温暖得像孩子的摇篮,水流推她的身子轻轻晃动,静谧而安详。
  午夜大雨倾盆,博丽的庭院中,毫无遮掩地躺着身穿黑色衣裙的魔理沙,青砖地面被她的血水染得鲜红,披散的金发铺盖在上面,她的右手还紧抓着浸湿的衣服前襟。突然,那只紧攥的手动了一下,慢慢平放在地上。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8 11:08 编辑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14 21:41 编辑


第十一章 长夜

大雨渐渐停歇,月面依旧悬在空中,正对着下方的高塔。巨大的黑塔从外面看去,除了塔底正门没有任何入口,筑塔的石砖遍布雕刻纹饰,这些抽象的咒文闪烁着红光,使塔身远看像在燃烧。这一夜,原本安静的黑塔却在夜半时间迎来一束光线,但不是来自太阳,因为已经没有了昼夜的分别。那束光自一圈云层中投射到塔顶。
  幻月身穿焰纹黑袍现身在塔顶,高塔的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袍,众多的铁铠士兵单膝跪在地上。幻月环顾四周,然后扭头看着面前红甲的武士。
  “镜塔典狱官沙拉曼达恭迎陛下。”红甲武士说道,他手持长矛,身披全副铠甲,一顶密闭的蜥蜴头盔只留有眼洞。
  “请平身吧,各位。”幻月对众人说道,语调些许不自然。
  “芬里尔将军去了哪里?”她问沙拉曼达道。
  “回禀陛下,芬里尔将军已亲自在守在天狱,因这次所关押的人太过危险。”
  “小心些也好。”幻月说道“请带我前往天狱,沙拉曼达大人。”
  “是,陛下。”沙拉曼达领命道,随即站起来将手中的长矛指向地面。塔顶现出逆向五芒星,散发着同样的红光,所有人自塔顶瞬间消失。
  天狱是镜塔最底层的牢房,十层之深,漆黑不见五指,唯一的光亮来自每隔十米的一盏水晶灯,由魔力引燃微蓝的光亮。大厅由一间间牢房层层堆叠而成,环绕着高大的岩石壁,一条环绕的阶梯通向十层牢房。由沙拉曼达引路,幻月穿过寂静的厅堂,顺着长而曲折的阶梯,最终在近一刻钟后站在尽头的门前。狼面具的黑甲武士见幻月到来便向她单膝跪地行礼。
  “臣下芬里尔恭迎陛下。”黑武士说道。
  “平身吧,芬里尔将军。”幻月匆匆重复着,径直走向牢门,吩咐道“请把门打开吧。”
  “遵旨,陛下。”芬里尔起身,挥手唤来两名士兵,其中一人取下腰间的铁钥匙,伸进沉重的钢铁大门,使劲转动一圈,大门缓缓打开,发出金属挤压的咯吱声,在这个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响亮,接着芬里尔走向门中,伸手按在第二道石门上,那里同样用逆向五芒星绘成符文,石门抬升起来,露出铁栅。
  “陛下,这道栅门是冥铁煅制,请您小心。”芬里尔边说边唤过一名铁甲士兵,用一把三刃戟伸进锁孔转动半圈,而后将门推开。
  幻月走进牢房,里面却不像厅堂那般昏暗,顺着走廊几步就会有一盏水晶灯,层层重门之中,却依然暖和而通风良好。走廊尽头空间延展开来,石壁上顺下铁索,幻月走了过去。
  铁索下是一名金发女子,沉重的锁链锁住赤裸的手脚,她只穿着衫裙,依着石壁角落似乎极其疲惫,寂静的环境能够听到轻微而缓慢的呼吸。但幻月的靠近惊醒了她,女子抬头望着站在她面前的魔主,水晶灯照在那张清秀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更显儒弱。
  “幻月小姐,来这种阴寒之地有何贵干?”女子先开口道,声音透着些许与外表不同的强硬。
  “一别多年,再来拜访故人。”幻月在女子身旁坐下来,望着她湛蓝的眼睛,女子同样盯着她的那双火红眼睛“若没错,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聊天吧。”
  “不必寒暄。”女子说道,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即便是有机会,恐怕我们也是兵戎相见,何来闲聊一说。”
  “今天我就为叙旧而来。”幻月说,又对芬里尔吩咐道“你们且先退下,关闭大门,不必有所顾虑。”
  “是,陛下还请小心行事。”芬里尔向前行礼,转身带人走出牢房,关闭了三道大门。
  “何事难以启齿,竟要私下来谈?”女子靠着石壁问道。
  “只是聊天。”幻月解下腰间的铜壶,椭球的黄铜塞饰被旋开来,成为两只酒盏。幻月将两只酒盏斟满清澈的烈酒,然后将一只递给女子,女子伸手接过来,捏在手中,冷冷看着幻月举盏饮尽,看着她再次将盏斟满,放在地上。
  “这是琴酒,加了些香草。”幻月说道。
  “我闻得出来,故乡常有的味道……”女子说着却并没有喝下,而是将酒盏放在地上“不过不似家乡的更显甘醇清凉。你来是为我送行的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想,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威胁,除非你有所动向。”幻月说道“这座黑塔想必你也清除它的来历,地牢的墙壁支撑全部由幽冥黑铁所铸,包成封闭空间,没有人可以在其中施展法力,包括我在内。”
  “你不怕我会趁机杀了你?”女子盯着幻月,湛蓝的眼睛像声音一样寒冷而锐利。
  “你做不到的。”幻月答道“曾经的你也许可以,只是,这一刻你是凡人,我也是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你被束缚着。”
  “即使我做不到,也会有人替我去做。”女子说道,视线始终不离开幻月那双火红的眼睛。
  “也许会吧,”幻月答道“也许不会,无论如何,我都做好了准备。”
  “你简直是个疯子!”女子突然喊道,想站起来,沉重的锁链却将她拖在地上“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赫恩小姐。”幻月突然微笑着说道,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魔理沙在空中不停地加速,空气在强大的作用力下汇聚于她周围,远远看去,反射着天空巨大的月亮,如同一颗飞驰的流星。
  由于没有扫帚,手中的八卦炉早已过热,魔理沙不得不依靠魔力作为动力来源,而这样已经持续了好长时间,从未如此大量释放魔力,令她极感不适,湿透的衣服被风吹得飕飕冰冷,但她却不允许自己有片刻懈怠,她能够感觉到爱丽丝就在前方,而且未曾移动过,她不明白这种感觉的来源,也许就像能够感应魔气的爱丽丝,她也可以察觉周围的气息变化。
  不过,魔理沙现在没有为此高兴的心情,她循着感觉来到了那个山谷,之前的倾盆大雨令山间渐起大雾,一切潮湿而模糊不清,魔理沙不得不降落地面。她脚刚落地,立刻发现落在一个庞大的巨兽身上,那怪物黝黑而壮硕,生着棘刺,长相酷似人类,口中却尖牙纵横,它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魔理沙慌忙跳到地上,才发现那怪物已死,喉咙被不知名的东西贯穿出血洞,无论是什么杀死它,那东西一定也很巨大。魔理沙向前望去,满地是魔兽的尸体,全部被某种锋利的东西撕得支离破碎,恐惧感驱使着她向前跑去,潮湿的空气中依稀传出野兽的吼叫,魔理沙飞快地奔跑,脚步溅起地上的积水,裙裾飘忽穿梭其间。所经之处,遍地死尸,她能够感到爱丽丝就在前面,她看到雾气中渐渐浮出一个人影,便向那里快步跑去。
  魔理沙冲过浓雾,清楚地看到那个身影的主人,身穿破碎盔甲的格里芬手持利剑站在空地,号令一群活着的魔兽涌向山脚下的岩穴。魔理沙拿出八卦炉,而格里芬也发现了她的存在,开裂的鹫首头盔中闪烁着红色的光点,恶魔挥剑向她劈来,魔理沙灵活地闪向侧面,手持八卦炉射出一道虹光,光线冲格里芬而去,格里芬猛闪向外,魔光擦着他的铠甲,削去巴掌大的一块甲片。格里芬一脚侧划稳住重心,迅速回身直刺,剑风凌厉。魔理沙躲闪不及,刃气正中过热的八卦炉,绯金打造的炉体竟被一击斩断。魔理沙一时握着八卦炉的碎片愣愣站着,这个手炉样子的法器由香霖煅制出来,经神金加固,从未被破坏至此。格里芬再次挥剑而来,几只魔兽也加入战局,魔理沙慌忙闪过,她现在能够清楚地感到爱丽丝就困在那处岩穴中,眼前混乱的兽群更是令她无心恋战,而她的敌人却不然。
  魔理沙快步闪过数只扑来的地狱犬,不想格里芬展翅飞入空中,将手中的佩剑向魔理沙掷去。剑从右方急速射下,魔理沙根本来不及反应,锋利的刃口切伤了她的右腿,同时使她失去重心,猛地栽倒在一池浊水中。魔理沙拼命挣扎着要爬起来,格里芬却踩着她的肩,硬是将她摁住,岩穴外的不少怪物也向她走来,她能够看到它们的眼睛燃烧着饥饿的火焰。她回想起了巴弗灭的咒刃、地狱的寒冷以及身体被切割的疼痛,回想起了哭泣的爱丽丝和血泊中的灵梦,一切都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莫名的恐惧在心口剧烈翻腾。
  “林巫……”
  “林巫……”魔理沙在心中默念道“快现身吧!”
  “你好啊,魔理沙,我们又见面了。”那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魔理沙感觉到她站在身后,此时此刻自己不再孤单,这种感觉渐渐平息吞噬她心智的恐惧。
  魔理沙慢慢撑起来,推开踩在自己身上的格里芬,格里芬一个踉跄,然后握紧佩剑,劈向魔理沙的脖子。那一瞬间,魔理沙感觉自己的双臂像被人操纵着一般,她猛滑向一侧,右手自行在空气中迅速地比划着,画出一道陌生的符文,她将右手伸进展开的魔法阵中,抽出一根长长的物体,散发着灯一般的光亮,烈火一样地深红,末端聚成钝器形状,整体犹如燃烧的法杖。
  魔理沙惊异地看着手中的武器拨开格里芬的剑击,炙热的火星四处迸落。同样惊讶的还有格里芬,他稍稍一愣,紧接着再次强攻过来,利剑似鱼尾地左右挥动,连连戳向要害,魔理沙次次予以还击,一边拨开他的利剑,一边慢慢挪动试探对方,她原本金色的眼睛,如今呈现出火红色泽。
  往来十几回合,魔理沙手中炎杖猝然横扫,正中格里芬左肩,将他击退数步,随即魔理沙向后跳去,拉开一段距离,抬起左手瞄准格里芬。魔理沙感到大量魔力在身体中涌出,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在此以前她从未察觉自己拥有过如此魔力,扩散的气息化作游动的光团,在她周围飘动,她口中自然地念着某种咒语,一种她从未见过听过的语言,这些光团在她左手间膨胀,一群群射向格里芬。恶魔挥动利剑企图拦截这些星辰箭,但强大的冲击力盖过他所能承受的范围,流星先是击碎了那柄佩剑,接着噬咬本尊,将那身铠甲打碎。格里芬被从星光中击飞,铠甲碎片四处散落,溢出红烟一样的东西。一瞬间,魔理沙看到受到被重创的格里芬同时抬手掷出一道气流,那团气体如此之快,似乎是在她身边召唤而出,数道风刃即刻缠绕着她的身体,血雾顿时弥漫开来,两人倒在地上。
  徘徊的魔兽一拥而上,拥挤着撕咬到口的血肉,重伤的格里芬很快被野兽群吞没,魔理沙用尽力气从兽群中逃脱,她用手肘猛击拖着她的狮鹫,那怪物挥舞着匕首般的前爪,在她背上抓出深深的伤口。场面极其混乱,失去主人的魔兽开始相互攻击,吞噬死尸来满足无尽的饥渴。魔理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爬出兽群,心存侥幸地看到几只地狱犬将狮鹫撕成碎片,她捡起炎杖,僵硬地撑起身体。在她的耳边萦绕着林巫的声音。
  “爱丽丝!”她们几乎是同时说出这个名字,岩穴已经拥挤不堪,魔理沙握紧炎杖,这一次,是她握着这武器,她感觉到了法杖的热度,只是她看不到林巫,她的头脑中一时闪现出许多不曾见过的画面,这些模糊的场景使她置身其中,却自然合宜。直觉的反应,将她带往混乱的兽群,法杖将所有扑来的怪物击退,使它们被烈火所燃。魔理沙挥舞着炎杖,一路冲进兽群,野兽的牙爪撕得她的衣裙血迹斑斑,在她眼中,此刻只有那个岩穴。
  洞口堆满了魔兽尸骨,魔兽不停地涌进去,又不断有死兽被疯狂的同僚拖走,魔理沙冲乱了怪物的军队,怪物蜂拥而至,将她堵在洞口,魔理沙释放出魔炮,以气阵方式硬是压向地面,将包围她的野兽统统抛向远处,一片烟尘滚滚。
  魔理沙翻过大片兽尸闯入岩穴,挥杖扫开发怒的魔兽,她先是看到了遍地的兽尸和残破的人偶,然后是爱丽丝的身影,血红的衫衣,破碎不堪,左手操纵着仅剩的三只人偶,右手紧压在一块冰壁上。
  “爱丽丝!”魔理沙喊道,她看到爱丽丝的傀儡线被一只地狱犬绷住,线扯断了,爱丽丝抓起人偶掉落的银剑,刺进地狱犬的喉咙。大量魔兽越过兽尸追进岩穴,魔理沙将法杖掷去,炎杖化作一道火墙,将胆敢跨越的怪物烧成灰烬。
  “爱丽丝,你还好吧!”魔理沙向爱丽丝跑去,不料爱丽丝却胡乱地用剑刺来,魔理沙慌忙抓住她持剑的手,将她摁在冰壁上,冰壁后面躺着重伤的灵梦,怀中抱着爱丽丝那本护身的魔道书。
  “爱丽丝,是我呀,我是魔理沙!”魔理沙使劲摁住拼命挣扎的爱丽丝,她看着爱丽丝那张苍白而血染的脸,爱丽丝的情绪渐渐平静,却因过多地失血而视线模糊。
  “已经够了……都过去了……”魔理沙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她的银剑应声滑落在地。
“对不起……”爱丽丝瘫软的身体倒在魔理沙怀里,魔理沙听到她纤细的声音重复道“对不起……”




第十二章 霜降

漆黑的地牢中,妖梦学着火莲用鬼火小心炙烤着小町的镣铐,不知是过于坚固还是她的能力有限,过了许久也不见锁链有被烧断的迹象,死神们围坐在她俩周围,看着妖梦手中那团纤细的火苗。最后,小町开口打断了妖梦的尝试。
  “鬼火是一门冥咒技艺,我怎么记得你不擅长法术学问?”小町靠近妖梦问道。
  “是啦……因为没有剑,所以就只有这个办法……”妖梦答道,显得有些尴尬。
  “你会用剑,难道不会使用气刃吗?”小町问道,语气略显气恼。
  “会是会,但我从来没有空手用过,还不如用灵气来得顺手。”妖梦答道。
  “单纯的灵力会直接被锁链吞掉,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会被锁在这里。”小町说道,将镣铐的环状铁索拉直“冥铁必须绕成封闭的环才能发挥作用。”
  “但是,我没办法啊。”妖梦为难了“只要有把刀,哪怕削皮小刀也可以。”
  “小妹,我们的所有可当做武器的东西早就被搜走了。”一个死神说道“而且我们现在需要赶时间。”
  “如果……”妖梦停了一下,说道“你们谁会空手气刃,教我吧。”
  “现在学?”小町问道“你有把握吗?”
  “我也不清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似乎是急事,所以我也会尽力的。”妖梦认真地说。
  “那就后退站好,我来教你。”小町站起来说道。
  三途川对岸幽夜鬼林,火莲躲在树木暗处,而且同行的不止她一个,十几名身披黑斗篷的死神透过茂密枝叶间的缝隙观望着远方的冥河。结冰的河面并不足以抵达对岸,怨灵大军在冰层尽头停下脚步。黑色旌旗下,高大的骨牛载着披挂重甲的怨灵走上前来,他手中提着蓝色锤杖,两端呈现锥角,刻着奇怪的符号。首领怨灵举起重锤,头盔的缝隙中溢出大量气雾,发出狂风尖啸一般的声音,冥河渐渐化作冰冻,向岸边方向延伸,暴风雪呼啸在怨灵周围,他们重新聚集起来,踏着厚实的冰层向岸上进发,喉头发出规律的声音战歌一般嘹亮。
  火莲望着越来越近的怨灵军队,回头示意周围的死神,死神们纷纷召出诛魂镰杖。这些镰杖形状各异,尽管如此,镰刀大多还是保持着内弯的弧月刀口,唯独火莲手中握着反刃镰,像是形状奇怪的长柄马刀。怨灵军队在河岸浅滩上登陆,火莲率先掷出诛魂镰,飞镰旋转着飞向怨灵队伍,将一个怨灵士兵裸露的颈骨斩断,然后转向空中。其他的死神也纷纷掷出镰杖,同时还有更多飞镰从远处树丛各个方位被投向怨灵,一时间数十把镰刀在军队中旋转,接连不断地收割着猎物。火莲接住从空中飞回的反刃镰,将它再次掷出。
  首领怨灵冲过混乱的队伍,手中挥舞着锤杖将飞来的镰刀一一拨开,但一轮轮的攻击让他也招架不得。乱飞的镰刀打乱了怨灵的阵列,所有士兵都在躲避这些锋利的飞行物。火莲紧盯着那走近的首领,正准备从暗处给他致命一击时,却见那怨灵将军将重锤举过头顶,锤子上咒文蓝光闪烁。
  “是法术!”火莲心中一惊,只见一道蓝光从锤杖射向空中,紧接着一阵阵冰箭雨点般落下。这些箭粗细如重弩箭规格,火莲忙挥起镰杖来击碎这些坠落的冰块。死神们迅速将镰杖召回,密集的箭雨已迫使他们不得不为性命而战。火莲望见怨灵军队在冰雨中加快了脚步,那些裸露在外的骨骼却不怕冰晶的袭击,寒气在那些骨缝中流动,令他们健步如飞。火莲扔掉镰杖,将双手举向天空,下坠的冰箭一时间全部停在空中,像一把把匕首悬垂在众人头顶。
  “去追怨灵,我支撑不久!”火莲对其他死神说道“集合所有队伍,崖魑,暂由你指挥!”
  “我们人数不够,阻挡不住如此众多的怨灵。”叫做崖魑的死神说,他带着彩纹面具。
  “那就拖住他们,在我回来之前,不许怨灵抵达阎罗殿!”火莲喊道,双手因重量负荷而发抖,此时的怨灵大军早已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
  “我知道了!”崖魑转身带领其余死神奔入森林深处。
  “庭师小妹……阎罗殿……靠你了……”火莲紧咬着牙齿自语道,她将双手缓缓合拢,将还在不断坠落的冰晶集中起来。
  “快断开呀!”妖梦边喊边用手刃敲打向冥铁锁链,锁链却纹丝不动,反倒是她自己的手震得发麻。
  “不是那样,妖梦。”小町说道,鬼火的灯光下她的发丝和手心都被汗水浸湿,想必也是焦急万分“你能用剑划出刃风,难道不能用手这样做吗?”
  “我正在尝试!”妖梦向后跳去,用右手斩去,只带起一阵微风。
  “把气力集中起来,快速挥动!”小町喊道。
  “我这样去做了,到底为什么呀!”妖梦挥舞着手刃,想象她的佩刀握在手中。
  “小妹,会不会是你的佩刀的本身就能够释放刃风呢?”围观的一名死神说道,妖梦闻声停下了动作。
  “你是说……我本就不会刃风……吗?”妖梦愣愣地看着那死神,同时她听到一阵叹息的声音。
  “我们没多少时间!”坐在角落的另一名死神边说边站起身来“那些败类根本没胆量相信!怨灵回来了!”
  “阎罗殿没有足够的防卫!”有死神喊道。
  “小町,你为什么送走映姬大人?正因为映姬大人不在,才会有现在的局面!”一名身材高大的死神向小町走来。
  “你胡说什么?”小町吼道“阎罗殿遭遇袭击你们不是不知道!”
  “把映姬大人单独留在船上是你做的,没错吧?”那死神从妖梦身边经过,粗暴地将她撞到一边。
  “是的,是我……”
  “你究竟在想什么?”高大的死神扯住小町的袍子前襟,几名死神忙上前阻止那暴怒的大汉。
  “你给我放开!”小町愤怒地喊道,用力想要挣脱他的双手。
  妖梦站在角落,低头听着死神们相互争吵不休,不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抽泣着,声音被争吵声盖过。她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习刀多年,独自研习过许多刀法剑术,也创造过独一无二的技艺,到头来竟因自己那不凡的佩刀。
  争吵的死神们随着小町的一声尖叫声而平静下来。小町挣脱强壮的死神纠缠时,袍子被扯开,扯落几丝褐色布片。她的身体肩部以下都缠绕着绷带,渗出的液体早已结成脓痂,被扯落的地方露出溃烂的伤口。
  “够了……”小町抬头看着死神同伴说道,靠在身后冰冷的石壁上“都很累了吧……你们……”
  “小町,你的伤……”妖梦小心走上前来。
  “我没事……”死神小町挥手拒绝妖梦,她的视线一直没有从人群中移开,死神们也都沉默地盯着她。
  “所以,现在你们都明白了吧。不止是我,是我们,那天在场所有的死神,全部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是怪物!”小町顺着石壁慢慢坐下,她的声音有些痛苦和嘶哑“我从未见过那种东西……”
  “那个……发生了什么,小町?”妖梦小声问道。
  “突然遇到了袭击,就在阎罗殿。”小町头枕着石壁说道“那东西像巨人一样魁梧和强壮,他用头角撞开大殿墙壁。他的手,不,应该说是爪子,将守卫的死神撕碎,撕纸一样地轻松……”
  “我们将映姬大人护送出阎罗殿,那怪物穷追不舍……”小町深吸口气,接着说道“他一头穿过宫殿墙壁,接连杀死许多同伴……我们不得不将映姬大人送上通往三途川的魂舟,那里可通凡界……映姬大人需要更多的时间……”
  “你们杀死了那怪物?”妖梦问道。
  “别开玩笑了!”小町说着举起右臂遮住眼睛“我们有十几人,一直拖住他直到船消失在视线尽头好长时间,那场战斗……一个世纪一样地漫长,我只记得不断有人倒下,眼前血沫横飞,每次我们击倒他,他很快就站起来,站起来便更强。”
  “然后……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小町的话变得有些含糊“我只记得自己被扔到河中,那河水是浮不起任何东西的……我用镰刀顺着河堤爬上来……眼前尸横遍野……那怪物不见了踪影……”
  “映姬大人!他还会去找映姬大人!”死神大汉吼道。
  “安静点!鸧枭!着急的人不止你一个!”一名戴半张骷髅面具的死神呵斥道。
  “冬梧!还轮不到你这毛头小鬼来教训我!”大汉怒视着眼前的年轻死神。
  “都吵够了没有!”小町站起身来“有那么大的火气都留给关押我们的人!”
  “天杀的暝夜!他趁我们不备制造兵变!”大汉吼道。
  “难道他准备要投靠怨灵吗?”有死神说道。
  “怨灵怎会听他搬弄口舌?”
  “如果是这样,就太糟了。”小町说道“假如他提供给怨灵我们的机密……”
  “阎罗殿危在旦夕,我们却打不开这该死的枷锁!”一名死神说道。
  “不知有没有人去阻挡怨灵……”小町叹口气说道,再次坐了下来。
  “火莲!”妖梦想起那渡河的死神“火莲姐肯定会有所准备。”
  “火莲……”小町好像被她提醒到“她要你来到这里,应该是有目的吧。”
  “她说她有求于我。”妖梦重复道。
  “我知道了……”
  “诸位,”小町思索片刻后说“我们都太急躁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安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
  “还能有什么办法!”鸧枭边吼边望向小町身旁的妖梦,妖梦立刻后退几步。
  “那么告诉我,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呢?”小町反问道,同时盯着一脸愤怒的死神大汉。
  “随你便吧。”大汉无奈地坐下。
  妖梦在小町身旁坐下,望着悬在空中那团充作灯笼的鬼火,漆黑的地牢间这唯一一缕光亮微微摇晃,而死神们则一言不发地坐着,安静得吓人。妖梦也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她很清楚想要离开这十八狱,就必须尽快想出帮助死神的办法,但眼前却不断浮现着白玉楼的景象,无论是耸立的妖树、翻倒的树根、安息的灵魂、遍地的行尸还有往日的幽幽子和空荡荡的厅堂,一切都让她心头灼痛不已,又无法停息。时间渐渐流逝,她听到有死神突然大声咒骂的声音,听到有拳头打在墙上的闷响,但此时与她都不相干,现在她一心只想着她的白玉楼。
  之后,她也许是睡着了,她看到身旁的花簇长得与自己平齐,铁刀在手中,刀身立起来比她还高,沉重得无法单手握紧,风吹着她湿透的单衣,飕飕发冷。然后她看到了妖忌爷爷,依旧仙风道骨,白发童颜。她看到了幽幽子站在旁边,依旧落落大方,莞尔而笑。妖梦很想流出积压在心中的酸楚,但手脚甚至眼睛都不受自己控制。
  “来这里,妖梦。”她听到爷爷在唤她的名字,尽管不想,但她还是像小孩子一样跑了过去,扑在老人怀里。
  “妖梦,这位是白玉楼楼主幽幽子大人,还不快见礼。”妖忌说道。
  “白楼剑主妖忌之孙妖梦,拜见幽幽子大人。”她不由自主单膝而跪,用不太伶俐的声音说着,却见幽幽子已弯腰想抱她起来,这一幕让她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情,惊人地相似。
  “妖梦记好,我要出门远行,在这段时间里你要好好习炼,以便能保护幽幽子大人。”
  “爷爷,您要去哪里,去多久呢?”妖梦听到自己这样问道。
  “也许一年,也许多年。”妖忌说着解下腰上的佩刀“你是我孙女,魂魄氏族的剑士,现在是时候由你继承它了。”
  “这不是爷爷的心爱之物吗?”妖梦追问着。
  “它现在属于你了,妖梦。”老人说道“它叫做白楼,非杀戮之用,却可渡魂升天。”年幼的妖梦接过这柄略短的佩刀,刀鞘束着革带,极其简朴,看似普通铁刀。
  “我为何不能像爷爷那样强呢?”她脱口问道。
  “因为你心有旁物,刀也就无须顺从。”妖忌回答。老人看着她抚摸着刀子,便转向幽幽子。
  “殿下,还请您多保重。”老人简单说道,转身正要走开。
  “妖忌。”妖梦听到幽幽子说道“我真的很感谢你陪我说话的那段时光,那段黑暗的时日。”
  “属下职责,殿下无须言谢。”老人背对着她。这个片段,妖梦原本只有模糊的印象,此刻她正紧贴在幽幽子身上,抱着那柄佩刀。
  “虽然我想不起生前的事……”幽幽子说道,妖梦发现老人硬朗的身体突然踉跄了一下“虽然在我眼中生命与死亡皆为常事……”
  “但请你一定平安归来……”
  老人没有答话,只是大步走向庭院的拱门。
  “爷爷!爷爷!”幽幽子抱在怀中的小妖梦伸着手向他喊道。
  “兵为铁骨材,人具肉心胎,剑中唯心在,心中亦剑开。”老人丢下这句话飘然而去。
  她呆呆地望着,她知道这些话就在记忆深处,碎片一样存在着,直到现在才被拼凑完全。
  “刀剑有灵性……剑中有心……”
  妖梦明白了。
  争吵不休的死神再次安静了下来,连同避开众人闭目而坐的小町,地牢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屏息望着坐在角落的妖梦,她双手合十,缠绕着精纯的灵气,一只反魂蝶钻出她的衣缝,围绕着她飞来飞去。
  “刀剑亦有灵……”她们听到她喃喃自语。她将掌心分开,白色灵气在她右手中燎起鬼火似的气息,延伸成刃状。妖梦突然站起来,睁开双眼,右手隔空横切向小町的镣铐。
久违的沉重金属掉落的脆响回荡在鸦雀无声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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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血鸦

天狗禁军一路疾行,往妖怪山河童营寨去。由于山顶的崩塌,天狗们不得不求助于河童一族以求暂避。文软绵绵地靠着搭载她的骑手,手臂随着路途颠簸而摇晃,而这也是她模糊的意识唯一能感知到的。白狼坐骑窜过崎岖的山路,她剧烈咳嗽,血沫粘在嘴角,骑手也不予理会。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就像剧烈的地震山崩,就像覆灭的天狗王朝,三千年来挺过了恶妖屠戮、宗教狂热以及两次月面战争的国度,竟脆弱得禁不住一次突发的天灾。眼泪不自主地顺着文微微抽动的嘴角流下,她在哭泣,在她自己的世界中。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更早,也更猛烈。肆虐的冬风无情鞭笞着所及的生物,几欲将之纳入冰雪的疆土。雪很深,深得足以漫过成年人的靴子。红漆的天魔宫高耸在皑皑白雪间,俯视着四周全白的城镇村庄。
  路上的人很少,因为天依旧很冷,积雪却因由于居所散发的热量而融化,街道泥泞不堪,其间参杂着坚硬的冰砾。黑发的小女孩缓缓穿过这条街巷,她不过五六岁光景,披着尺寸不相称的外套,里面只有薄薄的一件单衣,赤裸的双脚也没穿鞋子,冰水烧灼出一道道的裂伤。雪还在下,女孩仍一瘸一拐地走着,不去寻找遮蔽,她的面容憔悴而恍惚。
  “乌鸦!乌鸦!”她听到街头有人叫道,一群无所事事的孩童向她投掷石块,小女孩拖着遍布冻疮的双腿快步跑开。
  这里是王都的街道,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女孩知道的,但是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像绳子一样栓着她,迫使她沿着这些街道游走。三天来她一直靠着雪块果腹,这使得胃部疼痛如烧灼一般。她走过许多店铺,即使商户忙得不可开交,也没人愿意给她一个杂活,哪怕不要一分工钱。
  小女孩走进巷子的角落,在一堆破旧的空木箱上坐下。她缩在那里,用过长的外套裹着冻伤的脚,外套是旧布片缝制的,本来就单薄的布料遍是小洞。女孩的双脚冻得冰冷,因为冷的缘故,却也没有多少痛觉。她本来是有鞋子的,那是一双精巧的木制鞋子,是她的父亲亲手做给她的,那双鞋子已经在昨天被人抢去了,一个高而干枯、衣衫褴褛的黑发男人,抢走了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男人粗鲁地咒骂着,一身酒气,踢打的瘀伤至今仍疼痛不止。
  女孩搓着通红的手指,呼着哈气来取暖。她的家,至少在几个月前的家,建在山间的枫叶林中,那是一栋不大的木屋,材料就来自枫树,是她的父亲建造的避风堡垒。她的父亲是个木匠,平日接些活计,虽不能家财万贯,日子也算过的舒心了。小女孩从外套的口袋掏出一片小木片雕刻的枫叶,裂缝已经被粘好,红漆的缝隙活像是燃烧的火苗中缭绕的电火。她记得落满红叶的大地,犹如锦缎,父亲坐在树下一边自斟自酌,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她在枫叶的大雨中跑来跑去。女孩将木片贴在脸上,仿佛是能救命的神像护符。
  枫林是小女孩童年的天堂,也是她噩梦的伊始。秋天带来了收获的同时,也带来了收割生命的死神。那个秋天,风吹着穿透衣衫,她的父亲染上奇怪的瘟疫,一病不起。她的母亲借遍了所有的能借的人,也变卖所有能卖的物件,也没能留住自己的丈夫。但欠下的债总要还的,小女孩记得前些天来的那些陌生人,黑发白袍,朱漆面具,将母亲与她赶出空荡荡的屋子,她记得母亲伏在地上向那些人跪拜,她也记得有人用刀鞘抽打着驱赶她和母亲,硬质刀鞘撞在身上,连骨头也钻心地疼,她此生第一次感到冷漠和恐惧,浑身战栗却哭不出来,母亲将发懵的她匆匆抱起,衣衫下单薄的硌得她脸颊也觉疼痛。
  女孩缩在角落里,雪落在她乌黑的长发间,她听到人群奔走在大道上。那是轿子,有贵人途径此地,她不明白那些身披朱白相间长袍的人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他们与自己不同。他们身穿着柔软舒适的棉布袍子,布料白得像雪,他们有些黑发,有些却雪白或黑白参半。人们跪拜他们,像跪拜着神位上的诸神。
  “乌鸦!乌鸦在这里!”小女孩抬起头,那群孩子向她走来,手中都捏着石块。
  “我不是乌鸦!”女孩开口道,石块雨点似的向她飞来。
  “乌鸦!乌鸦!”她听到他们兴奋地喊道”卑劣的乌鸦!”
  “我不是!不是!”女孩抱头拼命喊道,声音干涩。
  “过来,卑贱的乌鸦!”女孩感到有人拉扯她的外衣,她也抓住被扯的衣角,唯恐单薄的外衣被撕坏。对方的力气却比她大得多,大得似乎能将她一并撕碎。女孩从木箱上跌到泥雪中,木枫叶脱手飞出。
  “看呐,看看乌鸦藏了什么宝贝!”她听到男孩喊道,他手中捏着她的枫叶,好像那是他的战利品。
  “还给我!”女孩摇晃着站起来,身后的孩子一脚将她踢倒在地,泥水浸透了她被撕坏的外衣。
  “喂,乌鸦!来跪拜我吧,我就还给你!”男孩得意地说。
  “还给我!”小女孩匍匐着挪过去,右手伸向高大男孩手中的枫叶,白发男孩的年纪比她大好多,穿着整洁的长衫。
  “来呀,乌鸦!飞起来拿!”他将枫叶高高举起来。
  “给我!”女孩猛地扑向他,牙齿紧紧咬住男孩白皙的手腕,男孩大声尖叫,其他孩子连踢带拉将她拖到地上。
  “该死的乌鸦!”大男孩一脚踢在她的腹部,加重的剧烈疼痛感再次袭来,她不觉叫喊出声。
  “真是肮脏,乌鸦!非得好好教训,才能让它们乖乖地听话!”男孩用力踢着她的身体,其他人也随之效仿。
  雪下得很慢,时间也过得一样慢,女孩挣扎着想躲开,不想白发男孩使劲踢在她胸口,腥血从她口中呕出,尽管三天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乌鸦小姐呦,还你的宝贝!”女孩听到木头被折断的清脆声音,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让她的胸口更加疼痛,疼得窒息。碎木片洒落在地上,她听到他们大笑着扬长而去。
  女孩将木片捏在手中,锋利的木刺刺穿皮肤,刺进她的血肉中,她却不顾一切地去捡这些木片,身体的疼痛盖过一切,让她既无法控制颤抖的手指,也避不开利刃和尖刺。她剧烈地咳着,咳得外套的领子也被染得血迹斑斑。
  她倒在地上,将碎木片捂在心口,她记得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倒在雪地上,毫无预兆地倒在风雪交加的夜里,任她如何哭喊也无济于事。她的母亲,沿街地乞讨过,她还记得糯米的香甜,她记得母亲手中的糯米团子,白得就像从空中降下的雪,没有一丝污垢。街巷林立的屋舍,冒着团团蒸汽,这里没有她们可以容身的地方。
  “我的孩子,神不抛弃凡人。”每当她因饥寒交迫而哭泣时母亲总是这样告诉她“神对生命一视同仁。”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家呢?”她总是这样问道“为什么别人就可以?”
  “因为神要我们承受……”她的母亲也总是笑着这样回答,笑容忧伤而慈祥“苦难总有尽头,就像这严冬总会迎来春天。”
  女孩望着乌蒙蒙的天空,雪还在下着,下得缓慢而寒冷。或许乌鸦也只能是她的奢望,乌鸦可以自由地飞翔,可以自在地活着,可以飞回枫树上的巢穴,至少,它们活得像只乌鸦。
  女孩哭了,她躺在小巷的角落。她想到了死神,想到了收割灵魂的瘟疫,想到了自己的双亲。她明白死亡的含义,此刻也不想相信大人们所说的苦难轮回。她害怕死亡,害怕就这样死去,她只想活下去,像真正的生命那样活着。
  她记得那夜的风雪中,她伏在自己母亲冰冷的身体上,大街来往无数的人,他们穿着华丽的衣服,乘着雕花的车轿,匆匆经过,仿佛她们空气般透明。直到一位黑发行商乘着旧马车路过,出钱替她打理了一切。
  “孩子,跟我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行商对小女孩说道。
  “我要回家,枫叶林的家。”天真的女孩哭着回答道。
  行商无奈地摇摇头,便转身登上车,策马继续他的行程。
  雪渐渐地大了起来,小女孩摊开手掌,丢下染血的碎木片。她疲惫地躺在泥泞的地上中,看着眼前纷落的雪片。

  筑雪凝冰残败树,冽刃穿嶙腑。玉砌透薪炉,草履单衣,吠犬争相侮。
  热醇锦马川灯路,咏赋丰年贮。巷隐远凡途,冻雀啼梁,夜久迟炊雾。

  “水……有水吗……”文惊醒了,意识依旧有些模糊,她感到有人将盛满水的杯子递到她嘴边,她大口地喝着,水滴顺着脖子流下。之后,那人扶她躺下。文喘息着,试着移动身体,才发现身上缠着许多绷带,固定着她的右手、肩部和背部,这使得她行动颇感困难,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刚才的人紧紧按在床上。
  “放开我……我要……我要见……”她拼命呼吸着空气,大声喊道,视野非常混乱。
  “不行,文!你现在必须休息!”那人按住她,使她动弹不得。
  “让我……过去!”
  “醒醒,文,别这样!”文听到对方带着哭腔的声音,那个声音分外熟悉,她的视线正慢慢恢复清晰,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她看清了面前的人,身披一件外套、梳着两条马尾的黑发少女,是她多年的搭档鸦天狗羽立。
  “这里……是哪儿?”文轻声问道,刚刚过激的动作已弄得她精疲力竭。
  “这是在河童的城寨,我们暂避在这里。”羽立说道,她的眼角有些阴影,看上去也非常疲劳。
  “羽立,椛在哪里?”文环顾着狭小昏暗的房间,仅能容得下一张床和少量器具。
  “她的情况要严重,所以现在留在监护室,那里有更好的医师,应该没问题的。”羽立小心答道,用焦虑的眼神看着她,尽管她知道文现在已没有力气意气行事。
  “羽立,我现在很害怕……”文的声音很微弱,完全不像平日强势的模样。
  “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羽立答道,抓住文缠满绷带的冰冷右手。
  “羽立,我害怕再……失去……,羽立……我……”文的声音呜咽着,说不出口。房间昏暗的蜡烛光亮,摇晃着照在她的脸上,映出点点火光。
  “文,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羽立说道“哭出来也许会好些。”
  “羽立……”文艰难地弯曲左臂,将手遮住双眼,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我最后看到了禁军……他们一直就在……”
  “我明白你的意思,文,但现在的状况实在……”羽立听出文的话中痛苦的意味。
  “我一定要见大天狗……”文毫不妥协地说。
  “听我说,文,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想要见大天狗谈何容易!”羽立说道,扭过头没有看她。
  “他们怎么能……他们是禁军……是最精锐的军队!”文的右手紧紧攥着羽立,令羽立的手指因疼痛而抽动。
  “文,禁军不会为了哨兵去冒覆没的危险,何况还只是最下等的哨兵。”羽立答道,看着文模糊的红色眼睛。
  “我们……难道只是会动的兵器而已吗,没有用的话随时都能舍弃!”文支撑着硬是坐起来“哨兵都是活生生的天狗,他们都在这世上生存过的不是吗?”
  “文,你究竟醒过来没有!禁军是天魔宫的军队,它只听从天魔宫调遣,不是支援军!”羽立摇着文的双肩,她现在已是泪流满面“我也很痛苦,文,死去的哨兵都是我熟识的朋友啊……”
  羽立双手掩面,哭得浑身战栗,文艰难地维持着坐姿,再无法说一句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文,你知道吗,妖怪山的顶端已经完全崩塌。”很久之后,羽立才开口说话“山顶竖起来高塔,到处魔兽横行,妖怪山已经混乱不堪了。”
  “那守矢的神殿呢?”文问道。
  “那里被毁了,半边香殿都坠入崩塌的山脉。”羽立回答,话语中透出一丝焦虑。
  “我见过了一个黑武士,他说会肃清整座山的神灵。”文想起别西卜的话。
  “神灵?为什么要肃清神灵?”羽立吃惊地问。
  “他只说神灵作祟会影响他的行动。”
  “当真如此,那这里也岌岌可危了,这条信息我会汇报上去,不知他们会不会听进去。”羽立说道。
  “等伤好后我会再去调查此事,至于能否赶上,天知道呢。”文微微笑了笑说道。
  “你……要去那座塔?”羽立站了起来。
  “是的。”文平淡地回答。
  “你疯了吗?你明知道不是那怪物的对手,这次能活着回来已是侥幸了。”羽立惊道“这种事也许只有大天狗们能做。”
  “不,我不信任他们。”文抬头答道“我不想被恐惧和焦虑整日折磨,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羽立看到文扶着床板挪动着下来,正要帮她,却见文慢慢转身掀起上衣,看着透过绷带渗出的血迹,羽立不觉一声惊呼。
文背上模糊地显现出那只展翅的乌鸦。



第十四章 焚烬

黎明将至,天空却没有旭日东升的迹象,漆黑的天空悬着明镜似的月亮。觉背靠木车栅栏坐看燐将骨马牵往一处洼地,从口袋掏出一些晾干的动物骨头喂给它们,骨马打着响鼻,声音像是陈旧的风箱。空此刻伏在车栅栏上睡得正熟,燐便自己去照料这些奔走一夜的马匹。恋躺在觉的膝上睡着,雪白的头发亮银一样闪烁光泽,显得恬静而安详。
  “燐,让她的多睡会吧,我来守夜就好。”看到燐走向熟睡的空时,觉说道。
  “觉大人,您不休息吗?”燐问道。
  “路上我小睡过,现在不用休息。”觉回答道。
  “觉大人,您独自守夜实在是……”
  “没有活物可以逃过它的监视。”觉随手捧起漂浮着的魔眼说道。
  “那您察觉异样立刻叫我,千万不可单独行动。”燐仍是一脸的忧虑。
  “我不会做傻事的,燐,不必担心。”觉的语气依然平淡。
  “我知道了,那么晚安,觉大人。”燐说着在车辕边侧身躺下来。
  “晚安,燐。”觉小声说道,发现猫妖蜷缩着身子已经睡着,想必一夜奔走早就累坏了,觉仰头靠着木栅栏深吸口气。
  凉爽的秋风吹拂着觉的脸颊,带着一丝水汽,觉坐直身体任凭着寒气灌入衣衫,侵进肌肤。觉睁开眼睛,望着诡异的月轮入神。自觉族被驱逐已过去两千五百年了,旧时觉族曾与地上妖族订立契约,规定觉族不能登上地面,而地上妖族则不许踏足地底,如今自己已经公然违反契约,不知地上妖类会作何想。
  恋枕在她膝上翻了下身,继续睡着,觉望着自己妹妹,不禁心中波澜起伏。她记得很久以前那座城池,由一位被称作缪的大师所主持建造,觉对她再熟悉不过,因为自己就是缪的长女。觉族的魔眼虽为天生,但世间生灵千奇百怪,却无一族奇异如此。魔眼不仅能透视万物,更能驾驭人心,甚至窥探天机,逆反常理。
  觉族在一块丰饶的土地建造六座城池,由一条被称为霂川的大河穿过,既是往来的航运要道,也是御敌的天然屏障。觉族都城得名琉薇的原因是其构造并非寻常砖石,而是完全以魔晶建造,这种炼制魔晶的秘技如今早已失传。在觉年幼时,缪曾告诉她这座城在魔眼提炼下花费整整三昼夜时间才渐有雏形,整座城即是一体,这种不透明的淡紫色晶石可与任何一只魔眼共鸣,使魔力达到极限化。工匠打磨原石表面,让石壁光滑得无法攀爬,祭司们则为这块巨型的璀璨宝石施以各种防护。琉薇城倾尽了觉族所能,成为觉族最坚固的庇护所。
  觉闭上眼靠着栅栏,呼出的空气在她嘴角化作淡淡的白雾。那么久远的事,她依然清楚记得镜子般光泽的城墙,耸立着高大的石塔和宏伟的大神庙,砖面塔柱经过精心雕琢,缠绕着四处生长的蔷薇。大神庙没有四壁,由分布对称的石柱支撑,宽阔得像广场一样,建有四层,除中央神祠外,每层都树立着大量高抵殿顶的巨大书柜以及环绕着神庙的石凳,坐在这些高层石凳上便可俯瞰周围的屋舍和集市。藏书馆日常来往各色人等,有尚在求学的书生,也有侃侃而谈的学者。觉常坐在长凳上倚着一根方柱,将长卷摊在膝上,或是倾听辩论,或是埋头书籍。而那时的恋,身穿青色衣裙,坐在神庙台阶一边低声吟唱着歌谣,一边望着往来的人群,嘴角始终带着微笑,每每想到这里觉便感到一丝心痛。恋已经变了,两千多年来她几乎一直是这样封闭地活在早已泯灭的梦中,她盲目游荡在两边,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或许连自己也分不清梦与现实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三千年前,流浪在异界的妖兽大量涌入幻想乡,妖兽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地上妖族,这个新兴的种族拥有凡界最多的人口,而且还不包括其亲族天狗等。妖族天生肉体强悍,他们可化身野兽,并操纵被称为妖气的怪异能力,因此变化多端。妖兽天性嗜杀,各氏族部落间纷争不断。五百年后,信奉力量与权势的妖兽厌倦无休止的内斗,经由九位权重氏族长老所主持的角斗大会,胜者戎雎登上王位,在西北方栎山建起国度,称燔燎王朝。栎山是霂川发源地,山势陡峭险峻,终年积雪不化,却易守难攻,除去施工艰难,是修筑要塞的绝佳地带,燔燎国都名为烽城,修筑在栎山高险处,需开凿山路隧道才能通行,因而被称为鹫巢。燔燎建立后即开始它的征程,短短两年时间,燔燎国踏平了栎山周围定居的所有种族,觉族虽远在栎山南方,也不得不谨慎为上。
  觉见过母亲缪被民众推举为王的那天,远早在燔燎建立之前。那天清晨,日出时分,身披精甲的武士单膝跪在大神庙长阶两侧,手中立着出鞘的新月弯刀,明澈如镜。他们是觉族最精锐的战士,被人们称为“荆棘”。乐师们则坐在高层石凳上,弹奏手中的琴,琴声回荡在无壁大厅中,仿佛远得来自天边。缪身穿丝质的靛蓝长袍走过铺满蔷薇花瓣的绒毯,浅色长发系着翡翠饰坠,侍女捧着长袍拖地下摆,紧紧跟在她身后。各色的蔷薇顺着春天的风摇曳,降下花雨好似一场大雪。觉站在人群中,牵着妹妹的手,看得发呆。缪走上神庙的长阶,登上中央神祠,荆棘武士们站起身来,用刀柄扣击着纹章盾牌,整齐的金属碰撞声形成某种节奏,与乐师们的祭神曲相融合。神祠的祭司开始吟诵觉难以理解的经文,觉探着身子,踮着脚,不顾身后连声抗议的矮个小妹,从人群中勉强能望见母亲跪在先祖的浮雕神像前,接受祭司捧起的青藤冠。
  秋风渐烈,觉扶起妹妹,小心让她躺在木栅栏下的避风处,离空和燐更近一些。恋睡得很沉,觉听到她轻声呓语。觉下到地面,风呼啸在她耳边,她看着不远处洼地中的三匹骨马,马卧在地上同样看着她,她走过去,在马匹身边坐了下来,抚摸着骨马的头部。它们骷髅般的样貌,眼窝与马鬃都燃着幽蓝色的火焰,兼具恐惧和美感。觉此刻心中直感郁结难消,希望呼吸着冷气能轻松一些。
  燔燎的军队由不同氏族的妖兽组成,据说他们并不擅长谋略指挥,而是依靠兽化之后纯粹的肉体力量,加之其精通的煅冶技艺,让燔燎军队几乎成为活生生的移动要塞。他们只管向前推进,所有阻挡脚步的障碍都被轻易碾碎,缪已经见到远在北方栎山许许多多的种族,甚至包括对炼金术炉火纯青的小人族们,被燔燎逼至绝境。妖兽一路劫掠,所及皆剩废墟,行进之快难以想象。缪深知觉族正是妖族南下的必经之路,便联络南方各族希望能合力抵挡妖兽大军。定居以来觉族以航运通商联络各方,与南方诸国一直保持着密切往来,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竟问询无果。无奈之下,缪决定以觉族一己之力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燔燎王朝,毕竟觉族已在此生息将近五百年了。
  觉叹了口气,过去的经历不停在她眼前闪现,强迫她去回忆那段时光。或许地灵殿的毁灭对她的冲击并不是微笑着言语几句便能解脱的,一切仿佛是琉薇城与母亲的投影。在觉心中地灵殿已经是家的代名词,当年她带着走投无路的觉族幸存者建起这个庇护所,然后在那里活着,在那里死去,并在那里渐渐走向消亡。那是何等漫长的时间,是整整两千五百年,孤独的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清静,学着以读心与地底动物沟通,而她所饲养的原本简单的动物,早已历经过时间磨砺获得了人形,正如燐和空。
  那夜,琉薇城上下都陷入死寂中,因为燔燎的妖兽来了,就在这天用他们最自傲的兽化能力攻破了觉族边境城市冬蔺,守军几近覆灭,只有城中半数难民得以逃脱。缪站在长桌前俯瞰地图,听着来使汇报,此时几位议政大臣和将军齐聚在狭窄的会议室中,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地站着。觉旁听在侧,看到母亲通常冷静的脸上透着苍白。当来使讲到从天而降的巨石火雨时,缪站直身子,凝视着眼前那血甲俱损的士兵。
  “我认为应该将重兵力调往澜河城。”缪先开口道,澜河是冬蔺之后的城池,燔燎的下一个目标“燔燎带来了我们所不知晓的武器,而这不会是司空见惯的兵器与法术。”
  “缪大人,容我一言。”站在缪右边略远身披紫晶甲的将军说道“一旦澜河城破,沿线珞山、曦城将再无抵抗,燔燎会直抵琉薇城下,介时纵使王都坚如磐石也回天乏术。”
  “泓将军的意思是坚守琉薇,放弃沿河三城?”将军斜侧披一红袍学者说道“姑且不论此三城辎重,单所据防守要地便舍弃不得,况我族只有六座城池,未免代价过于沉重。”
  “燔燎军力远胜于我军,若以硬碰硬恐怕损失惨重,不如将之引入深处一路消耗。”将军泓说道“素闻燔燎士兵虽勇猛过人,但凡遇纷争必先拳脚刀剑相博,全然不经思索,用言语讥讽必能使其愤怒忘我。”
  “燔燎妖军若动怒,也必定会化作野兽,力量猛进,我军则会无法抵挡。”另一黑袍学者说道“如此险招,后患无穷。”
  “妖族兽化能力虽为天生,诸位可有办法抑制这种能力?”站在泓左旁身披青晶甲的将军问道。
  “幻术虽能拖住甚至杀死妖兽,但我们毕竟人数不足。”黑袍学者说道。
  “用幻术去暗示一部分妖兽,再用妖兽的自己力量牵制自己,如何?”红袍学者提议道。
  “诸位大人,这不失为良策。”青甲将军道“但我认为在澜河聚集兵力,这样可使幻术所及最大化。澜河城防工事绵延霂川,可防止妖军自霂川突袭,琉薇虽是魔晶建造却质地略脆,不见得比石块更能抵挡攻城器械。”
  “昊将军,如你所说,澜河的确是最好的要塞,只是没有了琉薇强大火力支持。”泓表示同意。
  “火力可借助晶炮来弥补,重要的是城墙能否承受过量冲击。”青甲将军昊说道。
  “诸位大人,还有异议吗?”缪问道。
  “我王都将陷于威胁,还请诸位大人斟酌。”红袍学者说道。
  “棽大人,如今觉族已是人人自危,若要保住家土唯有孤注一掷。”黑袍学者道。
  “自踏入异界以来,我族已经年过数百,本以为不必受外族欺凌,不想竟遭此劫难。”红袍学者棽说道“缪大人,您为我族筑城术师最后一人,请您三思。”
  “棽,我明白你为觉族所想。只是觉族已倍受欺叛,冬蔺城破之日已有人向我通传南方部族遣使向燔燎称臣,如此成夹击之势,真是用心良苦。”缪说道,嘴角带几分苦涩。
  “燔燎妖众还未抵眼前,便急着变卖家当,还真是荒唐。”黑袍学者说道“一旦燔燎抵达南方,所谓盟约不过是一纸空文。”
  “蒌大人,请你即刻准备物资,随时待命。”缪说道。
  “是,臣下明白。”黑袍学者道,转身走出房门。
  “传令下去,集结各城军队,当夜进发澜河城。”缪向门边守卫喊道“再集结瞭望塔和神庙的荆棘武士,并准备大量魔晶兵器,尤其是晶炮。”
  卫士领命而去,缪和众臣一同走向门口,觉先是一惊,而后快步跑去。
  “觉,你留下驻守琉薇城。”见觉追来,缪回头说道“今夜我将随军前往澜河。”
  “母亲……”觉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知道了。”
  觉坐在洼地,将头靠在骨马身上,亡灵马虽然样貌狰狞,却安静得任她倚坐。
  魔眼能够追踪觉族任何一个人,这正是觉族不可思议的能力之一。当夜午时,缪与觉族军士同骑黑豹离开琉薇城,漆黑的大猫飞快消失在夜色中,载着重晶炮的鹿车缓慢穿过厚重的金属大门,觉站在城门内目送军队远去的,冬风掀起她厚厚的绒斗篷,灌进她的衣衫。觉一动不动地望着鹿车背影出神。
  “姐姐,回去吧,会着凉的。”觉闻声回头,见恋站在身后,身旁跟着年轻的荆棘武士,名叫苳。恋年幼时天性贪玩,喜爱热闹,母亲便指派他作为恋的侍卫,以免惹出事端,却不知何时起,小丫头竟崇拜起这位威武又不苟言笑的战士,觉对此并不介意,但恋毕竟没有谈论此事的年纪。
  “恋,先回去吧,我想独自待会。”觉答道。
  “可是,姐姐……”恋说着迟疑了,终是转身向大神庙方向走去,苳跟在她身旁,麻色长衣系着锋利的新月弯刀。
自那夜起,觉一连数天逗留在瞭望塔。借助高塔的水晶共鸣,觉能够追踪到母亲的行程。澜河城有着坚硬的花岗岩石砖,城墙用经过魔力加固,镶嵌在墙中大量魔晶石碎片。缪在第二天晌午抵达澜河城,由于一夜奔走骑兵和黑豹坐骑已疲惫不堪,缪传令士兵安顿城中,又忙赶往先前到来的珞山、曦城守军营地。琉薇城高塔中觉正坐在长椅上俯瞰着澜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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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镜塔

麟牵着白鹿走向长廊外的竹林角落,若按常日应是清晨,然而此刻依旧漆黑一片。麟让白鹿在林地边缘一根粗竹边驻下,一人向前走去。她脱下染上大片红迹的麻布斗篷,搭在手上。数小时前,那落难女子倒在雨水中,她上前搀扶竟沾得双手斗篷尽是鲜血,接触虽片刻,但凭灵气只觉那女子并非凡人,而且伤及如此,可想袭击者有何等实力。人间之里深处茂密竹林中,借此避开众多妖兽骚扰,却为半妖建起,半妖名叫慧音,据说是幻兽白泽与人间女子所生。初入时麟与她见过一面,女子生着雪白长发,面容姣好,和善而优雅。
  麟拨开丛生的竹子,渐入深处,隐约能听到泉水流淌的声响,她闻声寻去,在一片茂盛的竹子间当真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麟恐污了溪水,便将斗篷扑在一块平坦青石上,捧起溪水擦洗斗篷上的血污。血斑深渍入衣料,不易洗去,所幸斗篷色深,麟摊平斗篷以使其腥味随风散尽。背袋留在白鹿身上,麟便取下腰间的紫竹长箫坐在青石边,吹起悠长的音律,竹生茂密,箫声回荡其间,夹杂清泉流水响若银铃。
  “请问小姐,何来雅兴?”一曲终了,麟正要收走晾干的斗篷,突闻竹林深处有人问道。麟向来源望去,见一人站在交错竹叶后,此人扎起一头纯白长发,身穿古式袍衣,手提长刀,刀柄用金丝嵌成凤尾纹。麟突然发现刺鼻的血腥味正从那人身上飘散。白发游侠向她走来,月光下麟看到游侠浑身是血,仿佛爬出地狱的恶鬼凶煞,虽然麟还是看得出来者是女性。
  “这片竹林清幽如同世外桃源。”麟低头继续折叠着斗篷“只觉此处天然,实在难得。”
  “在下失礼,还请小姐见谅。”游侠似乎想起自己一身血腥,双手握刀鞠躬道“外有凶兽作乱,适才斩杀了它,弄得这般狼狈。”
  “惩恶驱邪本是替天行道,女侠多虑了。”麟说道“请问女侠名号?”
  “在下人间之里游侠妹红。”游侠回答,而后问道“小姐可是周游四方?”
  “女侠见笑了。”麟说,神色似有几分忧伤“如今长居故里。自觉远走异乡纵然游山玩水,亦或是锦衣玉食,也不似生养之地更显亲切,除非——”
  “往事不堪回首。”
  “是……啊。”妹红叹了口气,说“打扰小姐许久,在下告辞了。”
  “哪里,您客气了。”麟原地站着回答,将叠好的斗篷搭在手中。妹红从她身旁走过,没走多远却又转过身来。
  “还请问小姐姓名?”她问道。
  “冴月麟。”麟也转身对她说道,一如往常地微笑着。
  月光映照下的天空掠过庞大身影,一只鹰从空中滑过,那猛禽棕羽长翎,双翼遮天,早苗站在巨鹰背上,往黑塔处飞去。巨鹰飞得很快,使得风变成钝刀,刮得早苗裸露的皮肤显出道道红印。很快飞抵黑塔上空,鹰扇动双翼正要降落,却被一道无形障壁阻挡住,鹰向下飞去,一圈圈环绕着黑塔,始终找不到落脚点,只得在黑塔脚下停歇。
  “巫祝大人,吾无从突破此地结界。”巨鹰转头对背上的早苗道。
  “翳王长老,我自去破解结界就好。”早苗跳下鹰背,对巨鹰说道。
  “巫祝大人,吾先告退。”巨鹰伸出右翼向早苗鞠躬道“如有所需,吾等神众随时听命。”
  “万分感谢。”早苗答道,鹰神化作清风消隐而去。
  早苗绕着黑塔走着,最后在大门模样的地方停下脚步。这扇门扉看似金属煅造,上铸有奇怪的文字符号,边缘成焰纹。早苗默念咒语,想要强行突破结界,便一个箭步冲上去,不料竟直接穿过无形障壁,险些扑在乱石地上。早苗回头望向障壁,只见得一团渐渐愈合如初的雾气。
  “好巧妙的防卫……”早苗自言自语道,走上门阶去推那看似沉重的大门,门很轻易地被推开,似乎没有多少分量,早苗唯恐有诈,小心翼翼走进一层大厅。
  大厅宽阔,其中遍布残破的盔甲兵刃,有一道旋梯通往上层。早苗向旋梯走去,刚走几步猛然察觉异样,忙借风翻身向后跳去,只见一道长三次左右的长刺突出地面。早苗接连后退,刺也随她脚步不断生出,早苗若闪向旁侧,它亦从旁追击,越来越快,甚至在预判她的动作。不一会,大厅已是棘刺丛生,针山一般,早苗脚下踏风,勉强在一根斜生硬刺上站住。
  “陷阱……还是生物?”早苗望着脚下密集的刺针,便双手合十,想用闪电试探地下怪物,却感一股热流冲遍全身,火焰自她分开的手掌间喷向满地棘刺,在刺间熊熊燃烧,腾起黑烟热浪,一只巨兽按耐不住钻出地面。怪物体大如牛,满身赤红长鬃,形如鼠类,口中伸出尖锐的门齿。那怪物张口吞下身上燃烧的烈焰,从鼻孔喷出一股白烟。
  “火鼠!”早苗先是一惊,转而想起火鼠畏水,便以二指手印,左手直上指,右手横于胸前,继而交绕相接,想唤出水流击伤妖兽,不想热力贯通指尖,竟放出一道热气,火鼠疾步冲来,一口将热气吞下,通体泛出红光,热如熔炉。
  “这是……最原始巫术……万法之源……”早苗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火鼠却后脚发力向她窜来,早苗猛闪向侧,火鼠双爪落地,趾爪深陷土中。
  “既然火择我为主人,便将你的火焰物归原主吧。”早苗右手伸向火鼠,风在她手中加热,逆向成空洞漩涡,热风将所及的一切物体推向风洞中心,高温将落入其中的物体,包括石头,一并熔化引燃。火鼠将肢爪牢牢钉在地上,热风无法吸走它,却将它的毛皮层层剥离,接着是血肉,化作燃烧的火焰,鼠骨在风蚀中碎裂为尘,早苗猛攥右手,骨片像燃烧的木屑一般从渐息的风暴间散落,火星四溅。
  “以火制火如何,怪物?”早苗头也不回地走过遍地焦黑碎骨,走上旋梯。二层大厅分外阴森,墙壁上装饰着发出淡蓝色微光的水晶灯,早苗继续向旋梯走着,由于害怕陷阱和埋伏,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昏暗的水晶灯无法照亮厅堂,留下大片阴影,砖石墙缝中不时吹起冷风,发出声声尖啸。早苗将火焰在手中点燃借以前行,冷风穿过她的长发和袍子,引得阵阵发麻。
  距旋梯不远处,早苗停下脚步,她转头看去,只见阴风掀起尘土沿着地面奔来,她清除地看到那阵微风随着一条阴影游动,像是湖中的泥鳅。早苗摊开右手,将手中那团火焰掷向阴影,火焰触地即刻爆裂成笼罩阴影的大片烈火,那影子从火中升起,化作一只大鸟,有着鹰隼的外形以及绚丽的蝶翼,外形模糊如雾。
  “这次竟是鬼车。”早苗自语道,双手相扣,将热流注入烈风推向大鸟,大团火焰穿透鸟身轰向后方墙壁,碎石飞溅。鬼车胸口的大洞转瞬间愈合,展翅向早苗冲来,早苗闪身躲开,右手绽开火焰,延伸成刃状,顺势劈向鸟首。火刃轻易将大鸟斩开,鸟首刹时化作一团紫红烟雾,重聚回身体成为新的头颅。
  “不死之身吗?”早苗迅速稳住重心,箭步发力向鬼车冲来,左手抵住刃尖,将其延成弧刃。刃锋穿过鬼车躯体,就像穿过空气,大鸟被斩为两截,妖兽再次化作烟雾,又重聚成完整的形体。鬼车张开利喙发出奇异的鸣叫,那好像是远处的金器碰撞声,奇怪而诡异。早苗还没来得及反应,鬼车便急速俯冲而来,早苗慌忙躲闪,鬼车穿过她的左肩升入空中。早苗一时只觉怪鸟身体冰冷,寒气袭人,左半身子突感无力。早苗向一侧倒去,正想伸手撑住地面,左手竟不能行动分毫,身体的重量令她栽倒在地。
  “食魄……”早苗抬头望向鬼车,大鸟正扇动双翅,也用一双金色眼睛盯着她。早苗迅速翻身,用右手辅助勉强站起,鬼车再次冲向她,径直穿过她的右臂,她感觉刺骨寒气顿时在身体中流窜,原本奔流着的炙热同极寒猛烈碰撞。早苗一头栽倒在地,剧痛沿着骨骼传遍全身,使她汗流浃背,她再次望向鬼车,看着它扇动双翼向高处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
  早苗尝试着控制体内乱流,却发现灵力混乱至极,竟连移动身体的力气也没有。那个满月的夜晚,她躺在雨水中,身旁站满追随而来的神灵,她的眼睛泛着红色,与火一样鲜艳。神灵们伏在她的身旁,口中念着她的名字,她不知神灵们为何要这样做,她只不过是个凡人,况且还是来自于现界的凡人,但她还是与他们重立了血契,而这也意味着她将作为一个半神,从此再与尘世无缘。
  庞大的白蛇钻出虚空将鬼车撞开,张口吐着信子,与眼睛一样血红,他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尾巴将早苗围在中央,早苗勉强站起来,眼瞳中泛出同样的红色。
  “吾为蛇神殷铜,巫祝大人。”白蛇竖起背上的翼扇,声音浑厚,雷声般隆隆作响,它立起身来的高度直抵厅顶。
  “殷铜长老……”早苗靠在大蛇的尾巴上“小心它食魄的能力。”
  “鬼车一族并非普通妖兽,它与神灵同宗同源,也正因此大人伤它不得,反被重创。”白蛇盯着从地上站起来的大鸟“魄为肉体力量之源,虽与灵无关,无魄却使灵会不受掌控,肆意流动而制造反噬。”
  “长老有医治方法吗?”早苗问道。
  “杀死鬼车即可恢复。”白蛇回答,同时身周吹起一阵水雾。
  “巫祝大人站远些,小心被吾所伤!”白蛇大声说道,腾起长身直扑鬼车,通体化作流水将鬼车紧紧缚住,早苗忙踉跄着躲向大厅一角。只见那白蛇从水中探出数个无面蛇头,将鬼车翼爪统统咬住,鬼车翻滚向地面,蝶翼拼命扑动,将白蛇压在身下,白蛇张口喷出一道水流,夹杂着霜晶冰碴,将鬼车双翼皆封入冰块,鬼车喷吐出阴风回击,白蛇变为流水躲避开鬼车的气息,不料黑风卷曲成罩,将白蛇扣在其中,刹时鬼车如幻影挣脱冰冻,疾行穿过水形下的白蛇。
  “妖类,吾与水泽同体,岂是汝等所能伤及。”白蛇聚水成体,又喷出一道水流,水势奇大,竟将鬼车身体整个打散成雾。
  “长老,鬼车会不断复原!”稍稍恢复元气的早苗喊道,从角落里小步跑来。
  “鬼车有九命,吾便一并收走。”白蛇道,跃入大厅上空,旋转盘曲身体,掀起一阵水雾,聚成青色的虹吸龙卷,白蛇发出风啸之声,将还未成形的紫雾卷入风道,极高转速使得水珠成为颗颗飞驰的子弹,不断贯穿雾团,同时紫雾也在渐渐侵进水中。早苗站在涡流边缘,旋心造成烈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漩涡猛然停歇,水像炮弹般爆裂四散,早苗被从头到脚浇得湿透,这水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殷铜长老!”早苗冲着大滩水喊道,白蛇从水中立起半个身体,他的白鳞由于雾气而泛出紫色。
  “长久未有征战,吾亦不复当年矣。”白蛇叹道“巫祝大人可否为吾医治瘴毒。”
  “长老,我……不知为何只能驾驭风和火。”早苗答道,表情有些尴尬。
  “巫法通神,可联系天地五行,五行相生相克,想必大人是因心神不定以致难以驱驾。”
  “长老,您可有办法?”早苗问道。
  “无方。”白蛇回答“巫法不可强求,还要由大人自己心领神会。”
  “我知道了,长老。”早苗说道。
  “巫祝大人,吾需要休息些时日,暂时无法回应呼唤。”白蛇说“鬼车既死,大人应已恢复。”
  “殷铜长老,感谢相助,请您保重。”早苗向蛇神行礼,白蛇转身伏下融于水中。
  早苗绕着原地走了半圈,吹干衣服又活动下身体后走向旋梯。鬼车夺取的力量已回归她的身体,行动起来并未有不便,但仅仅二层守卫就令她难以招架,早苗向上望去,之上还有十六层之多,且不说层层防守愈来愈强,即便尽如此层所见,也应对不得。早苗刚踏上旋梯台阶,却立刻匆匆后退,她看到有人坐在旋梯上层,那人披着红焰黑袍,双手握住柳叶长刀,紫色长串念珠佩戴在胸前。黑袍人看到了早苗,站起来向她走去。
  “凡人的巫祝,你能以一人之力杀死两名守卫,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黑袍人说道。
  “你是谁?”早苗问,她警惕地注视着面前实力深不可测的敌人。
  “我同为巫祝,但我并不喜欢争斗,只是这里暂由我管理,便不能放任你肆意行动。”黑袍人说着摘下念珠,连同焰纹黑袍一同脱下扔在地上。
  “你……是……”早苗惊呆了,那手持佩刀的姑娘有着束成马尾的白色长发,身穿紫棠长衣,眼神有些许锐利冷峻。大厅寂静异常,唯有长靴走在石砖台阶上响亮的回音。
“初次见面,我是月都公主,依姬。”持刀少女答道。




第十六章 兵变

怨灵大军正穿过幽夜鬼林向阎罗殿挺进,数十名死神突然跳出上层树冠,崖魑为首挥舞手中的诛魂镰杖杀入怨灵之中,黑影天降,怨灵士兵惊慌失措。崖魑一路斩伐,一口气冲到那首领眼前,只见他将镰杖在手中旋转,刃锋向那首领劈去,首领挥动重锤,用锤柄架住镰刃,崖魑立即翻转跳上骨牛鞍座。其他死神见领军勇猛,一时斗志更是激昂,数十人竟突入大军势不可挡。
  崖魑挥起镰刃直扑首领颈骨,哪知那怨灵反手倒提战锤,直捣崖魑腹部,将他掀下地面。骨牛抬起前蹄,一脚踏下,崖魑翻身闪开,顺势挥镰斩向骨牛腿部,怨灵首领似乎看出他的意图,一锤砸在崖魑诛魂镰上,气力之大,崖魑竟无法抽出兵器,眼见首领拔出砍刀劈来,崖魑放开镰杖,右手一团青焰朝他迎面投来,那首领却不以为然,一刀打散火焰,驱策骨牛手持大锤砍刀直取崖魑。
  骨牛中途却停下四蹄,怨灵和死神也都停止了厮杀,所有人抬头仰视上空,看着一大团白色的东西坠落下来。很快那东西在视野中清晰可见,一个陨石般的冰块飞速砸在怨灵军中,冰砾四溅,所及区域的怨灵根本来不及逃走便被碾得粉身碎骨。紧接着,一柄旋转的反刃镰穿透冰尘向首领飞来,首领挥锤打落镰杖,镰尖干脆地插进地面。火莲从空中跳下,正落在骨牛面前,拔起地上的镰杖砍向首领,首领举锤架挡,兵器猛烈碰撞交抵,火莲迅速侧身抽离镰刃,重锤势大力沉,一时难以平稳,首领重心偏移险些栽下坐骑。火莲右手隔空推向首领,怨灵首领双脚崩住脚蹬,一手抓起铁链骑缰,骨牛载着它站立起来,后退数步。火莲手举镰杖扫向四周,一股莫名力量将包围死神的怨灵们远远推开。
  “崖魑!”火莲边挥动镰杖边喊道“马上撤离!”
  “是!”崖魑拾起地上的镰杖,挥手招呼同伴,死神们飞身跃上树冠,隐遁于阴影。
  火莲左手提起镰杖,右手指向地面,迅速抬手上举,大块土石脱离地表顺她指令飞入高空,直上云端,接着火莲挥下右手,无数石块炮弹般坠落。怨灵军队顿时大乱,首领乘骨牛向她奔来,所经路上流星石弹连连爆裂,响声震耳欲聋。火莲将左手镰杖指去,骨牛在距她数米处原地奔跑,就是无法近身,火莲奋力一推,将那怨灵首领连同坐骑一并击退,转身跳上高处树枝,也消失在茂密的树冠中。
  镣铐全部被解开,囚禁在十八狱下的一百多名死神们使用冥咒合力轰破牢狱墙壁,他们点燃青色鬼火,手持被斩断的冥铁镣铐,沿石阶向上奔去。妖梦跟着死神队伍走上石阶,这些狭窄石阶上千年来未曾修整,生满湿滑的苔藓且一块块地碎裂,行走上面须得十分小心,真不知是被弃置不用还是为防止越狱而故意为之。小町和另外几名死神走在队伍最前面,死神们沿石阶抵达转角时,小町突然举起右手示意停下,她靠着墙壁小心侧身向外观望,接着退了回来。
  “这里有暝夜的手下。”小町低声对其他人说“过来几个擅长快速作战的人。”
  冬梧和两名死神走上前来,小町说道“冬梧,你们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从暗处趁机突袭,其他人先不要轻举妄动。”
  小町单膝跪地,将手放在地上瞬间消失了踪影,冬梧带领两人提起冥铁镣铐冲出转角,两名巡逻的死神见状提起诛魂镰奔来,其中一人正要叫喊,小町从他身后闪现,将手中的冥铁镣铐勒住他的喉咙,冬梧趁机提起镣铐锁住另外一个的双手,他的一个死神同伴迅速捂住那人的嘴。这四名老练的死神将巡逻狱卒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捡起他们的诛魂镰。
  “总算有了件像样的武器。”冬梧擦拭着一柄宽刃镰的刃面“虽然用起来并不怎么顺手。”
  “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底层巡逻的死神不会超过四个,这是远远不够的。”小町拾起另一柄,这柄镰杖刀身长而直,形状更像长枪。
  “阎罗殿有间兵器库,虽没有诛魂镰却也有不少武器藏品。”一名死神说道“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我们被缴的武器也放在那。”
  “就这么办吧。”小町提起那怪异镰刀“不过先以缴械其他狱卒为上。”
  阎罗殿十八狱关押着冥界穷凶极恶的灵魂,囚犯的牢狱被建成暗室,上下相通。外围设有走廊供狱卒巡监使用,这些廊壁相传并非密闭,只有特定的诛魂镰才可以触动其隐藏的门洞。审判官手持冥镜净琉璃来决定罪行有无,入狱还是升天。据说死者一生的罪孽都会显现在冥镜之中,并籍此决定死者归属。死神们穿过地牢数层,其间缴获了十多件镰杖,虽然相比于死神的人数还是太少,却也足够组织起一定的军力,包括小町、冬梧和鸧枭在内,领军死神都分得一件。妖梦此刻紧紧跟在小町身旁,挂满墙壁的枯骨和刑具以及不时来自牢房中非人的哀嚎痴笑都令她毛骨悚然,尽管勉强掌握了空手气刃,妖梦对于没有佩刀的事实依然颇感不安。
  “小町,那个……”妖梦盯着一挂生锈的铁刺绳夹小声问道“你们死神都是用这些审讯犯人吗?”
  “哦,你说那个东西。”小町边走边说“并不常用啊,戾气太重了,因为总会弄得满是血垢。”
  “我……知道了……”妖梦搪塞着,略微放慢了脚步。
  “不用害怕,妖梦。”小町似乎看穿了妖梦的心思“善恶因果,惩扬避就,难免其中有些肮脏。”
  “喏,给你这个,从一个狱卒那搜来的。”小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普通的切割小刀,刀身还留有水渍“我知道你使不惯镰刀,姑且用它防身吧,比赤手空拳好些。”
  “还有,不许拿来冲锋。”她又补充道。
  死神们闯过数层守卫,花费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阎罗殿牢狱的第二层,大门近在咫尺。由于顺利缴械数十名狱卒,死神们决定夺取武器仓库。鸧枭挥起镰杖率先冲上石阶,砍翻守卫的狱卒,众死神一拥而上,撞开殿顶齐高的浮雕钢铁大门。
  “向右穿过两道大门,庭园左转即是贮藏库!”鸧枭吼道“拿下暝夜问罪!”
  鸧枭高举一柄残刃重镰,率领愤怒的死神饿狼般追赶着落荒而逃的守卫冲向阎罗殿后庭园,小町、冬梧和妖梦领着不多的追随者跟上去,两道重门竟没有遇到多少抵抗,小町越觉不妙,忙喊住正一直前行的队伍。
  “暝夜不是傻瓜,我们这样硬闯难道就不予反击吗?”小町反问鸧枭道。
  “暝夜是个懦夫,既然他没有胆量对抗怨灵,也没胆子对付我们。”鸧枭说道着将重镰指向小町“若不是你一味优柔寡断也不至我们落得如此。”
  “鸧枭,你说得一通什么混账话!”冬梧怒道“暝夜兵变本是意料之外,怎可推诿他人。”
  “你自己问她,她又是如何放纵暝夜?”鸧枭大吼“暝夜兵变她不是不知情!”
  “阎罗殿已无首,若再无凭无据强行处决死神,何况还是高层领军,谁又料得事态如何发展!”冬梧回敬道。
  “你们谁要跟我去取回兵器缉拿暝夜?”鸧枭没有理睬冬梧,反倒大喊一声,一手直指庭园,大半死神紧随鸧枭往贮藏库方向冲去。
  “各位,我们还要阻挡怨灵大军,没必要去冒这种危险!”小町喊道。
  “你们回来,听到没有,回来!”冬梧边喊边追,离开的死神没人回应他。小町追了上鸧枭,却被身后的人粗暴地一推,险些一头撞在墙角。
  “听我说,鸧枭……等等……”冬梧徒劳地喊道。
  “冬梧,鸧枭本就是殿卫领军,你我拦不住的……”望着离开的队伍,小町呆呆地站在原地“现在……我真希望预感是错的,如果……如果出事一切就完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小町?”妖梦望着呆立原地的死神问道。
  “去……阎罗殿巡星塔……冥王宝座还在哪里,对,冥王,暝夜肯定也在!”小町向高墙跑去,纵身跃上墙面,借着身法三两步翻过去。
  “小町,兵器的事怎么办?”剩下为数不多的死神也翻过围墙紧追小町。
  “暝夜手中兵力不多,若要使诈必会导致防御空虚,否则两边皆有失守可能,暝夜或许会赌一网打尽,要阻止事态恶化就须得尽快制止他。”小町回答。
  鸧枭领着众死神冲进开满彼岸花的庭园,接着左转直奔武器库,鸧枭举起重镰将门锁劈开,然后推开铁门向里望去。
  贮藏室堆满了椰子大小的漆黑弹药,上面用青色颜料赫然写着“禁忌”两字。
  眠蛊魂汤!
  “所有人后退,退出这里!”鸧枭大喊道,死神往后看去,却见大门被人从后面关闭,任凭怎样冲撞也打不开,似乎是用撑木或巨石顶住了。
  “叛乱者,我奉暝夜大人之命诛杀尔等,尔等倒逆天理,便以死来谢罪罢。”数十名身披黑斗篷的死神走上高墙,他们皆戴着兜帽和面具,拉弓搭上黑色燃箭瞄准贮藏库。
  “叛徒,还有何脸面出现在我们面前!”鸧枭举起重镰喊道“给我拦下他们的箭!”
  “放箭!”领军者一声令下,数支燃箭射向库门,死神挥镰拦截,那箭头影子般沿着镰刃爬过,如同活生生蠕动的蜗牛。
  贮藏库弹药溢出大量白雾,死神们捂住口鼻和喉咙纷纷倒下,黑衣领军跳下高墙向倒地的死神走来。
  “眠休虫虿谷,梦饮断魂汤,极乐抛尘事,濡心弃思量。如此好名字,这良药也果真药到病除。”领军者隔着面具笑道,说着走近鸧枭。
  “如此一介武夫,怎能担得领军一职。”领军者朝鸧枭踢了一脚,那大汉猛然跃起,浑身缭绕暗绿气息,右手浮现出环绕的三魂图章,他一把捏住领军者的脖子,将那军官提了起来。
  “该死……这家伙……”领军者很快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大汉的手中传出骨头挤压碎裂的声音,更多的死神摇晃着站了起来,黑布捂住口鼻,浓雾中隐隐约约,犹如鬼影。
  黑衣射手迅速拉弓射出影箭,上百支箭射向幸存的死神。鸧枭扔掉领军死尸挥起镰刀向高墙冲去,死神们紧跟他的脚步,鸧枭将镰刀钉入墙壁跃上高墙,一把重镰势大力沉舞得生风,庞大的幽影从他背后立起,长臂尖爪伴随镰刃抡向四周。死神们也攀上高处,一面奔跑一面掷出鬼火还击,鬼火引爆了大片影箭,却阻拦不住无穷无尽的箭雨,箭矢射在他们身上,死神纷纷倒了下去,再没能站起来。鸧枭发出震耳咆哮,挥镰接连砍倒数名射手,黑衣射手且战且退,在鸧枭身上留下几十支影箭,有些甚至贯通了手臂,鸧枭手举重镰猛扑上去,射手们慌忙躲闪开来,重镰深深劈进石砖之间,鸧枭随即栽倒在地。
  小町用镰杖攀上塔壁,快跑一段又跳上瞭望台,冬梧、妖梦以及剩下的死神战士也跟着跳了上去。小町伸手轰破铁门并将手中的镰矛掷去,镰矛穿过飞溅的烟尘碎石刺倒一名守卫,紧接着小町闪现在镰矛处,迅速拔出镰刀挥向身后,正将赶来的另一名守卫扣在墙上,锋利的镰刃离他咽喉仅毫厘之隔。
  “暝夜在哪里?”小町问道,左手唤出一团紫黑气息。
  “不知道……”那守卫这样说着,脸上却不断有汗渗出。
  “快说,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小町威胁道,左手紫气中探出蛇头形状的枝杈,此时守卫也注意到对方手中的东西。
  “等等,领军大人……”守卫吓得浑身颤抖。
  “说吧。”小町平静地问。
  “是……”守卫面色煞白,小町索性将蛇蛊贴近他的脸,蛇头探出紫烟发出嘶嘶声。
  “在……泫霖池……”守卫战战兢兢地答道。
  “胡说,泫霖池是冥王宝座所在,暝夜哪来胆量敢称冥王!”小町驳道,蛇蛊在她手中左右扭动“还不肯说实话吗?”
  “领军大人饶命,我说的句句实话!”守卫连忙答道。
  “这怨诅蛇蛊中者痛痒难忍,血水外溢,最终因脏腑溃烂而死,想必你很清楚此毒为禁忌冥咒,毒发极快。”小町用阴冷的声音说,守卫不住地点头。
  “快说实话,不然我命令蛇蛊钻进你的喉咙。”小町再次威胁道,守卫大汗淋漓,呼吸急促,紧贴着身后的墙面。
  “说!”小町突然大声呵斥。
  “是泫霖池啊,泫霖池,大人,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是实话!大人饶命!大人……”守卫歇斯底里地叫喊。小町拿开蛇蛊和镰杖,守卫顺着墙壁瘫坐在地。
  “我们走。”小町对同伴们匆匆说道,向楼上泫霖池跑去,十几人跑过楼梯,冬梧撞向铁门,铁门没有反锁,冬梧轻而易举地撞进来。泫霖池是建在中央,平静如镜,尽头便是冥王的黑曜石长椅,用紫水晶雕刻来装饰,高出地面三阶石阶。这房间里没有人。
  小町冲向宝座后的天窗,窗下不远处便是阎罗殿正殿和高墙,大门敞开着。小町靠在窗边,冷风从窗外灌进来,由于身居高处而风力极强。
  “暝夜逃了……”小町说道,望向窗外远方。
  “屋内尚温,他还没逃远,我现在就去追!”冬梧说着正要从天窗跳向正殿,小町伸手拉住他。
  “等等,冬梧。”小町爬上天窗露台,只见上空数十只棕黑兀鹫盘旋在天空,其中两只落向露台,为首那人身披白袍,头戴兜帽,露出金发。
  “是火莲姐!”妖梦快步跑上露台。
  “妖梦小妹,你没事就好。”火莲驾驭着在兀鹫落上露台,解下腰间两把佩刀递去“给,这是你的佩刀,现在还你。”
  妖梦迫不及待地接过去,抽出楼观长刀,刀身已上过油,擦得铮亮。
  “小町,我们半途遇到这个人领着几名侍卫企图穿过鬼林,便全绑来发落。”火莲说着,崖魑降落在露台,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推下鹫背。此人留着黑发,面目有几分清秀,被团布堵住嘴巴。
  “他一路大喊大叫,出言不逊,唯恐不能被人发现,我们便堵住他的嘴,免得引来些祸害。”火莲说着拿出那人嘴里的布团。
  “你们,你们要害阎罗殿被屠戮吗?”那人大喊道“他们来了,让我来同他们谈,让他们退兵怎么样,怎么样?”
  “然后让那怨灵的皇帝入主冥界,而你则顺理成章成为其番下阎罗殿新的冥王。”火莲补充道“若是你的战士们知道你拯救阎罗殿的方法意图,只怕他们定会亲手拿你血祭刚刚战死的兄弟。”
  冬梧走过来拖着暝夜到冥王宝座前,然后对小町说道“处决了他,没必要留着这么一个废物。”
  “你们不能杀我!死神的诛魂镰不能弑杀死神同胞!”暝夜发狂似地喊道“你们不能杀我!没错,我拥有传心术的能力,只有我能阻止战争,你们只能监禁我!”
  “那冥咒蛊术怎么样?”冬梧说着手中聚起紫雾,小町伸手搭在他肩上。
  “冬梧,让我来吧,我来审判。”小町提起镰刀,冬梧看了她一眼,立刻让到一旁。暝夜抬头,惊诧地看着她的脸,已不是往日闲散慵懒的样子。
  “从冥王旨,持此令者皆有号令诛杀之权,代行仲裁决断之意。”小町念着举起右手,手腕处现出涡旋的三道青魂印记,小町手扶镰刃划去,诛魂镰发出血红光华,巨大的身披漆黑斗篷的半身骷髅从她背后立起身来,双手持一柄赤红的半月镰杖。
  “死神暝夜,背逆誓言,残弑同胞,图谋不轨,依阎罗殿往生律第一百二十五条、第一百四十七条、第三百五十一条,判其堕入六道,二百年不得轮回人神。”小町举起镰刀,身后的骷髅也举起巨大的血红镰杖。
  “小町,你这庸碌无为、目光短浅的死神,你会后悔的!你们定会被怨灵杀死!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暝夜挣扎着狂呼诅咒,蓝色的锁链伸出地面将他牢牢缚住。
  小町挥下镰刀,带下骷髅手中巨镰,鲜血溅满冥王座下的地面,流进泫霖池水中。黑斗篷的骷髅升华入虚空,小町一手握住镰杖沉默地站在尸体前,长袍下摆被染成了褐红色。
“各位大人,大事不好,是怨灵,怨灵攻来了!”露台上的崖魑慌慌张张跳进屋内,手指远方鬼林的地平线,一片黑色潮水正从那里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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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记忆

燔燎军驻扎冬蔺城中已有两日,由于撤离仓促,城中留下大量物资,燔燎兵士经过长途征战,燔燎军官们决定歇息两日以整顿军士。此时已过晌午,天气阴沉,觉族军队集结于澜河城,包括珞山和曦城守军在内的兵力全部驻扎于这座贸易城市,在霂川沿线加固城防,连同水坝也被加筑魔晶炮台,设置层层铁刺障碍以防止燔燎水路进攻。撤离完澜河城的居民,缪身穿简单的黑色长袍站在城墙上远眺城外,身披紫晶甲的泓将军走上城墙。
  “缪大人,您有何事?”泓弯腰行礼后问道。
  “泓将军,防线布置得怎样了?”缪问道,视线始终停留在北方。
  “大人,我已派遣夜骑兵守在沿路峡谷和丛林,那是前往澜河的必经之路。”泓答道“夜骑兵各个山口皆有分兵,配备了轻型晶铳。”
  “关于燔燎妖军还有新的情报吗?”缪问道。
  “侦查兵来报,这两日燔燎将领兵丁只顾饮酒作乐,并没有任何异动。”泓回答“大战当前有如此举动并不正常,若说是犒劳兵士也未免太过松懈,当然,真是如此最好,但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泓将军,敌虽如此或许依仗军力强盛。”缪低头俯瞰着城下“燔燎兵力远在我军之上,兵力如此悬殊,就必须以保证战士的斗志为上。”
  “我明白,大人。”泓说道“澜河有霂川天险,而且城外多是山地峡谷,燔燎军行进至此无法快速通过,这里会是好的伏击地带。”
  “泓将军。”缪转过身对泓说道“觉族五百多年来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会离开。”
  “我等生于此土,也必葬于此土,请大人放心便是。”泓答道。
  缪正想开口,见一位身穿青晶铠甲的军官走上城墙,泓往一旁挪动几步。昊将军快步走来,弯腰向缪行礼。
  “缪大人,澜河城墙已加固完毕,工匠在砖石上刻下晶盾咒语,足以抵挡炮击一段时间。”
  “昊将军,关于燔燎的武器有何情报?”缪转向他问道。
  “据目前情报所知,除去钢铁兵戈和附加了火焰咒语的投石器这类常见兵器,便是远距离的攻城火炮。末将以为,燔燎能够跨越北方群山一路进军至此,必有我族尚不知晓的情报。”昊说道。
  “这些兵器并无特异之处,皆是寻常所见所闻,燔燎诛灭诸国,这些是远远不够的。”缪说道,转头望了泓一眼“如若不是兵器优势,便是燔燎统兵有过人之处。”
  “昊将军,燔燎作战方式可有什么不同吗?”泓问道。
  “若说不同,治军倒有一处。”昊答道“燔燎在攻城之前从不费心操练军队或鼓舞士气,将领士兵沉溺酒欲,往往大醉方休。”
  “竟有这种军队……”缪自语道,此时昊走上前来说“若是动用骑兵发动夜袭如何?”
  “燔燎今日也是大行酒宴吗?”缪向昊问道。
  “是的,大人,兵士皆醉意浓重。”昊说道“不如今晚我带夜骑兵突袭燔燎军营。”
  “昊将军,那么夜骑兵交由你统领,另配属散射重铳八十件以备所需。”缪令道。
  “是,大人,末将绝不辱使命。”昊单膝跪地行礼,转身离开。
  “泓,大战将临,军士如此安逸未免过于奇怪了。”昊走后,缪对泓说道“依你所知,这意味着什么?”
  “缪大人,燔燎的妖族与我族并不类同,无论知识或是想法,甚至天生资质也或许不尽相同,对此不可妄作评论。只是,燔燎妖众并非痴材,因而此举必有其用意。”泓答道。
  “不知派遣夜骑兵究竟是否明智……”缪叹道,又转视线对着城外出神。
  “大敌当前,又不详彼军,用夜骑兵试探其行动也是军情所需。”泓说道。
  “也好吧,燔燎总会进攻澜河,冲突也是迟早发生的。”缪说道,抬头望向黄昏中灼红的云霞,浅色长发披散肩上“泓将军,谢谢你的情报,你且先回吧,战前总得养精蓄锐才是。”
  “是,大人也请早些休息,末将告退。”泓行礼道,退下城墙。
  昊带领数名战士急赶往澜河北方,在太阳偏西时抵达了山上营地,两名夜骑兵军官已在军营栅栏外迎接将军到来。
  “诸位随我入帐再谈。”昊简单吩咐道,将黑豹缰绳递给一旁士兵,匆匆走进营帐。军官们既知事关重大,便跟从进来。军官的营帐同兵士所相比略大,占地也不过多出一张桌子,昊与军官们在桌前坐下,一旁士兵为他们沏上热茶,待士兵走开,昊开口道“燔燎攻占冬蔺已有两日,军中上下却无不饮酒寻欢,全然不似大战将至。我与朝上大人们商议,今夜与诸位共率夜骑兵精锐攻其不备,以探虚实。”
  “是,大人,您要亲自挑选战士吗?”一军官道。
  “不,夜骑兵是由你们一手带领,你们比我更了解他们。”昊回答道。
  “下官即刻便去,不知大人需要多少兵力?”那军官道。
  “给我一百夜骑兵,配备最轻快的青晶甲。再另选几十人守在第一道山口,记得挑些手头精准的,配给他们重铳以备必要时掩护,装备辎重晚些时候就到。”昊说道。
  “是,大人。”那军官领命而去,留下昊与另一名军官在帐中。
  “我也去看看。”昊说着站起来,军官跟在他身后,昊走出营帐,远远听见先前军官的声音,便朝声音方向走去。夜骑兵们列队而立,神情严肃,气氛略显紧张,随着军官手指动作,百名夜骑兵出列,看到昊走来,军官向他行礼。昊抬头望了下天空,已近黄昏,昊对一旁的士兵吩咐道“去准备酒盏。”
  几名士兵受命离开,昊就地而坐,挥手示意军士坐下,士兵们抬来几口酒瓮,昊令他们为每人斟满一杯。
  “勇士们,我在此敬诸位一杯!”昊举杯仰头饮尽,军士们也随他一饮而尽。
  “诸位所知,我族虽是来自另外世界的移民,但我族在此生息五百余年,这里一砖一瓦皆出自族人之手。”士兵走上前来,将杯子一一斟满“我尚幼时便随双亲迁居至此,对这几座城池如何从荒原建起至今仍历历在目,想必诸位之中也有人曾经历过拓荒的年代吧?”
  众军士中传来不少赞同的声音,昊接着大声说道“如今来自北方的蛮族攻占了我们的城市,他们纵火劫掠,杀戮凌辱,极尽禽畜之能事!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用双手开拓的家园,怎可受人肆意抢夺,伤害我们所爱的人!”
  昊将杯中的酒浇在地上,喊道“此杯敬给冬蔺城的遇难者,今夜我们要用蛮人之血告慰同胞的冤魂!”
  鸦雀无声的军中只剩下酒液不断浇在地上的声音,昊示意士兵再次斟满酒杯,他一边端起满满的黄铜酒杯,一边站起身来,道“诸位勇士,此杯敬予我族之人!”
  昊与军士饮尽杯中酒,昊将空杯掷在地上,高呼道“前方或许是血池,可愿随我同往?”
  “吾等愿追随将军,血池地狱何惧!”军士们单膝跪地,齐声应道,同时也站起来将酒杯掷地,拿起佩刀。
  “那就出发吧,勇士们!”昊将军领众人走向营地北门,全副装甲的黑豹们正伏身地上,昊跨上自己的坐骑,拔出腰间的弯刀,黑豹闻声立刻站起来。
  “今夜就以燔燎鲜血祭奠死难同胞!”昊喊道,挥起佩刀令黑豹飞驰而出,一百名夜骑兵紧跟着他的脚步往北方奔去。觉族饲养的黑豹是从故乡带来的物种,体态硕大强壮,却又身手矫健。黑豹虽不能长途奔行,但能够在崎岖地势跳跃前进,特别适合于荒野作战。
  当夜天气阴沉,黑暗的环境对豹子的隐匿非常有效,黑豹柔软的脚爪落地几乎不发出响声,负载着骑手窜过山林和峡谷,直奔冬蔺城。夜骑兵们将魔眼放在身前,这样一来即使漆黑一片,他们依旧能够看清周围的事物。
  昊率先冲锋,双腿猛夹住豹子的后腰,抓紧扶手,脚踩铁蹬,那豹子纵身跃上城墙,载着昊将军迅速攀了上去。夜骑兵们见主帅登城,也纷纷驱使坐骑沿着垂直的墙壁向上爬。昊在城墙顶上望去,竟不见有人守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气味,昊转动着魔眼,然后冲向右边,酩酊大醉的守卫还未惊醒便被昊手中的新月刀劈倒在地,昊挥刀顺势斩灭油灯,示意登上城墙的夜骑兵发动进攻。
  夜骑兵从阶梯冲下城墙,沿途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士兵一个个烂醉如泥,锋利的新月弯刀利齿一般扑向他们的咽喉,这些士兵还没来得及吭声便被砍倒在地,借着魔眼的视力,即使在昏暗的城中夜骑兵依然精准无误。有几名夜骑兵快速冲进城中,他们手提酒瓮一路泼洒,然后在城中央处掀翻了几盏油灯,火焰立刻沿着酒液燃烧,很快演变成围绕全城的熊熊大火,惊醒的燔燎士兵发现自己被困在火中,却由于人数众多而难以抽身,一时城中驻军混乱不堪,有人慌乱中撞倒几口酒瓮,酒又引燃了柴草物资,火势顿时难以控制,几夜骑兵趁乱抓住几名醉意浓重的燔燎军官,结结实实地绑在豹子身上。
  昊将军命令夜骑兵退回城墙,用携带来的轻弩向城中射击,这些魔晶武器全部经过觉族幻术师们的改进,通过将魔眼放置在后镜处来增强铳的火力。紫色的魔力弹药流星似地射向人群,并引起阵阵爆炸。夜骑兵连续向城中射击了整整一刻钟,其间燔燎又迅速集结开始向城墙冲击,眼见军士逐渐疲劳,昊下达了撤退命令,夜骑兵纷纷驱策黑豹调头跳下城墙。黑豹们弓身一跃,从近十米高度稳稳落地,就在这时,吊锁城门突然落下,燔燎军一拥而出。
  虽然燔燎士兵大多伤疲交加,并非应战的最佳状态,但无奈夜骑兵仅有百人,昊忙指挥夜骑兵全速赶往山口。黑豹们急速奔驰,身后众多魁梧的燔燎士兵手举砍刀徒步追逐,昊发觉妖族不仅力量惊人,耐力也十分可怖,如此不佳的状态下竟能在山间如履平地,甚至有追上黑豹的趋势,而黑豹们经过一夜奔走,早有倦意。昊招呼几名夜骑兵随自己一起放慢速度,在行至沿途一处狭窄谷地时,昊令夜骑兵部队快快通过,自己与那数名断后者端起晶铳放开火力对四周石壁一通扫射,石块滚落,在谷地堆砌成两米有余的障壁,而后昊与那数名夜骑兵匆忙追赶走远的队伍,留下燔燎士兵去翻越石堆。
  夜骑兵拼命想要摆脱穷追不舍的燔燎军队,两军间距逐渐缩小,燔燎军士开始向夜骑兵投掷兵器,幸得地面崎岖,黑豹坐骑大都敏捷地跳跃避开,夜骑兵渐渐接近峡谷出口,出口处狭窄,百人一时难以疾行穿过,昊抽出弯刀正要率众抵挡燔燎的正面突击,山口上方突然有大量魔力弹扫射下来,昊抬头见三十余件重铳架设在岩石间,六个紫光晶石器环绕中心快速旋转,不间断的魔力轰炸片刻击倒大片燔燎士兵,就像风中倒伏的芦苇一样,后继的妖族手举重盾顶了上来,明晃的魔力子弹冲击着金属发出连续的爆鸣声,迸溅着火花。昊知道重晶铳只能在短时间内压制住燔燎进军,这些武器会很快耗尽使用者的体力,他一边催促着夜骑兵尽快通过峡谷,一边将弯刀刺进一条岩石缝隙中,等待着属下尽数离开,直到最后一批夜骑兵穿过峡谷,昊反手握刀猛向后挥动,沿着他刀锋的弧线,一大块岩石从山体上脱落,整个落向出口,昊忙向后翻去,从坠落的巨石下滑出。落石堵住了山谷出口,将燔燎军挡在里面,负责掩护的士兵对受困的燔燎军继续发动扫射,自上向下的子弹雨令燔燎军无法攀爬前进,铳兵们本不敢恋战,正眺见燔燎已有退意,便提起重晶铳消失在夜色中。
  昊将军率领夜骑兵返回营地,夜骑兵军官们早已备下酒宴犒劳军士,昊命人清点士兵后,见夜骑兵与铳兵皆无伤亡也就放下心来。昊于是下令军士休息,以便第二天班师回城。
  觉感到有人在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那人呼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好像隔着山那样微弱模糊,她也发觉脸颊热得像火,胸口随着呼吸一阵阵疼痛。觉强行睁开双眼,却只看到朦胧的影像,眼前是一团团混乱的颜色,她伸手摸索,先是碰到头发,然后是毛茸茸的耳朵。
  “燐,是……你吗?”觉轻声问道,喉咙干得灼痛。
  “对不起……觉大人,我……现在就带您去找大夫。”燐贴在觉的耳边说,声音有些呜咽。
  空走过来帮燐小心抬觉到马车上,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觉身上,觉身上烧得滚烫,由于出逃仓促,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物资,燐只能解下车上的水壶浸湿了一块手帕,敷在觉的额头上。
“空,好好照顾觉大人和恋小姐。”燐说着跳上车夫座位,驱策三匹骨马直奔迷途竹林。恋还在睡着,空张开自己黑色的翅膀罩在觉和恋的身旁遮挡车子带起的冷风。此时意识模糊的觉右手缓缓摸索着,空以为她想要说什么,正要凑过去却见她抓住了身旁恋的左手,紧紧地攥着。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9 21:27 编辑


第十八章 王权

绽放的紫藤缠绕着庭园大理石支柱,藤蔓攀上方石柱的镂空浮雕,这些雕刻在长廊石柱上的浮雕描绘着一个怪异的世界:能够展翅飞翔的鱼,生着蝶翼的鸟儿或是与行人侃侃而谈的野兽。擎天的古树粗壮的枝干盘绕在长廊上空,繁密的叶片织成厚厚的绒毯,却又允许光穿透下来。其中两棵笔直的巨树之间,几根老藤连接着树干,成为天然的长椅,足以容纳数名成年人并列而坐。
  “小姐,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佣人打扮的金发姑娘在庭园中喊道。小女孩从树丛中探出身子,轻盈地跳下老藤长椅向那姑娘快步跑去,腋下夹着一本硬面厚书。金发姑娘弯腰抱起跑来的小女孩,向长廊外走去。庭园草丛中盛开各色花卉,阵阵香气刺得鼻子发痒,小女孩贴着姑娘的手臂,抱着怀中的大书。
  “梦子姐姐……”小女孩轻声唤道,金发姑娘微笑着应声,笑得亲切。
  爱丽丝醒来,视线朦胧地望着陌生的木制梁顶,完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她坐起身见魔理沙靠在墙角脸埋在双臂中,呼吸沉而缓慢。害怕惊醒她,爱丽丝小心扶着地板站起来,摇晃着向门边走去,谁料刚走一步,脚下便发软,爱丽丝跌到在地。
  “你……醒了啊,在做什么?”魔理沙揉着眼睛问,显然是被她吵到了。她再次想爬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
  “你倒是好好休息,也不妄我费那么多心力把你拖来这里。”魔理沙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走过去将她扶回铺位,然后面对窗子坐下,倚着背后的墙壁。
  “这里是……迷途竹林……永远亭?”爱丽丝犹豫着问道,她的记忆回到博丽的阴暗房间,充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她捂住嘴巴强抑涌上喉咙的恶心感,心口绞痛难忍。
  “灵梦……她怎么样了?”爱丽丝急切地问道,眼泪不由自主流下,也不知是心痛还是血味所致。
  “灵梦需要安静和照料。”魔理沙简单回答“不过你放心,灵梦的命可是很硬的,尤其是涉及钱的问题。”
  “你说……钱?”爱丽丝不解地问。
  “对呀,我对她说若是醒不过来,她十几年的积蓄便是我的了。”魔理沙望着天花板说道“以她的性子,定不会白白放过,为保险起见,我决定把钱袋也放在她床边。”
  “你……好过分……”爱丽丝竟不知该如何说。
  “骗你的。”魔理沙扭头冲她微微笑道“灵梦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她可是博丽巫女。说到底,之前真的多亏了你呢。”
  “是我差点害死她。”爱丽丝说着,眼泪再无法止住“魔兽紧追的时候,我竟然选择逃避,我……”
  “我竟然想要靠驻守一地来击退魔兽群,真是傻得无可救药!”爱丽丝掩面而泣,大声说道。
  “别这样,爱丽丝。”魔理沙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你也是尽力了,这样就够了。”
  “其实,真正错的是我啊……”魔理沙苦笑道“终究是我没能拦得住那恶魔才造成了如此事态。”
  文扶着木栏走出河童的医馆,今天她换下破碎的衬衣,穿上红枫装饰的族服。羽立跟在她身后,却是一脸忧容。她刚刚陪文去探望还在昏迷的椛,文只是靠着门框,右手扶在窗上,指甲刮擦着玻璃发出轻微的刺耳声音,远远望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椛以及周围精密的魔导仪。一路上,文一句话也不说,冷冰冰的表情和往常开朗爱笑的她相比简直变了个人。羽立一直尝试着同她聊天,但文总是心不在焉地听着,羽立慢慢地便不再说什么。她陪着文穿过医馆的花园,希望文能借此散心。在穿过大门时,羽立见有人快步跑来,细看去来人头戴太阳帽和护镜,身后背着鼓囊囊的背包。
  “荷取,你这是干什么?”羽立望着面前气喘吁吁的河童女孩问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荷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椛……怎么样了?”
  “椛她……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醒来。”羽立边说边向一旁的文瞥去,文只是沉默地站着“听大夫说她已无性命之忧。”
  “这样啊……她没事就好……”荷取焦急的神情这才稍稍有所平复“昨天我本想来的,谁知这一带有卫兵看守不许进入。”
  “现在天狗驻扎在河童城寨,有些时候难免过于谨慎。”羽立说道“非常时期我们也都要小心些的好。”
  “我知道,我知道。”荷取摆摆手说“我不会贸然行事的,放心好啦。你们要去哪里?”
  “只是出去随便走走。”羽立回答。
  荷取先是向医馆处望去,而后对羽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
  羽立和荷取搀着一瘸一拐的文走上大街,又转向路边一条小巷,荷取在一间不起眼的二层酒馆停下脚步。
  “大叔,我要一个包间,还有吗?”荷取站在在门口向里喊道。
  “你来得挺早啊,丫头。”干瘦黝黑的酒馆老板摇摇晃晃走出房间,手中还提着酒壶,一看便知还在宿醉中。
  “大叔,最近只是异变造成长夜吧,若是平常现在早就上工了。”荷取立刻回答。
  “去,自己去,楼上有的是,这年头异变多得像老鼠……呃……”老板打了个酒嗝,羽立不觉后退两步“还让不让小本生意人活了。”
  “您原来在纠结这些。”荷取一副不满的样子“我要点白酒和小菜。”
  “好,好,就在这儿等着。”老板摇晃着向厨房走去“省得我再送上楼去。”
  “大叔是个好人,我也多亏他平日照顾,只是有酗酒的毛病,请别介意。”荷取无奈地冲羽立和文耸耸肩道。
  “没……没关系……”羽立笑笑说道。
  “待会我有事同你们商量……哦,谢谢您……”荷取顺手接过酒馆老板端来的托盘“等等,只有花生和咸豆子吗?”
  “现在的境况能省就省省吧,况且你还赊着好几顿饭钱。”老板拿起一壶新酒,猛灌一口。
  “我都说一定还上,不然可以用我的机器抵,要什么功能您自己说啦。”荷取按着柜台说。
  “算了吧,我还想多喝几天酒咧。”老板说着又走进厨房,端出几碟冷荤以及一碟切片黄瓜放在荷取的托盘上。
  “好好谈生意,赶快把钱填上……”酒鬼又提壶喝上好一大口。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啦。”荷取边笑着说边挥手示意两人跟上。三人走向二层内侧房间,进去后荷取忙将门栓住。
  “你要跟我们说什么?”羽立小心扶着文坐下,便问荷取道。
  “昨天清晨异变开始,我便在追踪那团紫云。”荷取说着将羽立的酒杯倒满,再给文沏上茶。
  “给我换成酒吧,荷取。”文开口道,声音颇轻,似有几分虚弱。
  “你的身体现在喝酒不好吧……”荷取看看文,又看看羽立。
  “没事的,荷取。文既然说了,少喝点也无大碍。”羽立说。荷取便将文的杯子换上小半杯烈酒。
  “是这样的,我的仪器扫描显示那是来自虚空的通道。”荷取坐下来问道。
  “通道……怎么会发生爆炸?”羽立道。
  “最初我是也这么认为,但你不觉得奇怪吗,尤其是这样。”荷取掏着背包,从中取出一台大个头魔导机器,四方形状,顶着折叠在后的圆盘部件。
  “你的背包一直都装着这些东西?”羽立一时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大家伙。
  “来看看这个。”荷取旋着机器旋钮,将显像端图像一张张向前调动,最后停在一张团状图像前。
  “这是扫描到的紫云,呈现出分层。”仪器显现团块缝隙中一圈圈螺纹,荷取指向团块中心“而这里的空洞,却没有任何能量释放。”
  “这些螺纹是标示层次远近的,那么中心又是什么呢?”荷取拖着脸颊看着仪器。
  “你是说有人打开了异界的通道,而这团云朵正是溢出虚空的东西?”羽立问道“虚空由紫管理,能动用虚空就是说……紫与外来者有联系!”
  “或者是虚空中出事了。”文补充道,端起杯子啜饮一小口。
  “那么大结界也有威胁。”羽立说道。
  “这正是我害怕的,河童上层不允许此事外露。”荷取双手托着下颏说“这件事或许会动摇目前看似已经稳定下来的关系链条,不可小觑。”
  “我们今天正想求见大天狗们,若是他们肯见我们,我会把这些也汇报他们。”羽立说道“总需要有人去探明情况。”
  “若是他们肯信的话……”文在一旁说,将杯中的酒喝下,又自己斟满。
  “文,你喝得太多身体会受不了的。”羽立伸手想要夺过她的杯子。
  “没关系,今天我想多喝点,天狗一族本不就酒量不小吗?”文低头笑着说。
  “可是,文……”羽立还没说完,文已将满杯烈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走出小酒馆时,文有几分醉意,原本因伤而不稳的脚步变得更加踉跄,羽立想扶她回医馆休息,文却轻推开她的手,独自摇摇晃晃向前走去。街风渐起,落木潇潇。
  “影晃倾杯形相错,临风曼袖叙陈年……”羽立听到文喃喃念道“秋寒枯叶残红醉,谁记初霖宴噪蝉……”
  天狗驻扎在河童城寨的东侧,难民营、军营和文所在的医馆都在这片区域。原本的天魔宫本是大天狗们的宫阙,两千五百年前由摆脱燔燎妖国的天狗先人所建造,当年军师雷天狗氏灵鸠伊凛辅佐王裔坐上国主之位,称天魔,伊凛则官拜宰相。如今天魔宫虽已被毁,但大天狗所居的营地却依然维持着往日姿态。异乡黑夜点缀盏盏红灯,俨然一副太平之相。
  羽立和文身穿白色枫纹的文官长袍,向军营大帐走去,两名禁军守卫立在栅栏外,见两人走来立刻拔刀在手,拦住去路。
  “两位大人,我们是隶属哨兵部的文官,请大人通报我主,下官有要事启奏。”羽立上前行礼道。
  “我主刚刚安顿,不得惊扰。”守卫干脆地回绝了她。
  “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劳烦大人通融。”羽立再次恳求道。
  “这点银钱是请大人喝酒的,请大人笑纳。”文走上将一个鼓鼓的布囊塞给守卫,守卫拿在手里颠了颠。
  “好吧,两位在此等候。”禁军侍卫穿过栅栏走进大帐。
  “文,谢谢你。”羽立小声说道,拉她背对着栅栏“不过你手头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那是昨日出行时随身的钱袋,我都给了他。”文答道“总之先救急再说吧。”
  “两位,我主准许觐见。”侍卫在栅栏门口喊道。
  “大人,万分感谢。”羽立向那侍卫行礼谢道,然后同文一起走向大帐,由于官服礼制,文不得不穿着木履,脚步更显蹒跚。
  大帐之中点着十数支烛台,有两层纱幕隔在天魔主与两人之间。两人虽不是第一次觐见,但也有数百年未踏足王宫,所幸入朝礼制还记得。她们曾在入役哨兵时受王册封官职,那也是在百米开外。天魔主坐在长榻上,布下一道纱幕,接着是一女子坐着太师椅,再布设一道,透过薄纱幕能看到女子白发白袍,姿丽端庄。
  “下官拜见我主,我主万岁!”羽立和文轻提长袍,以跽礼向天魔主伏拜,而后坐直身子。白发女子起身,先向主上弯腰行礼,而后转身面对下面两人。
  “两位请说。”女子说道,声音沉稳。
  “启禀宰相大人,我们请求派出军队调查此次异变。”文说道。
  “当下情形尚不能自保,要如何派军?”伊凛反问道。
  “大人,我们从朋友那得知异变来源于虚空。”羽立说道,从长袍中取出一卷纸张并将它展开。
  “这是什么?”伊凛靠近过来,隔着纱幕注视着羽立捧在手中的图画。
  “这是异变发生前紫云构造,经过透视扫描。”羽立答道“此图所示紫云通往虚空。”
  “你们与河童有往来?”天魔主突然问道。
  “回禀我主,我们与那位河童朋友是发小。”羽立回答。
  “我族暂驻河童地界,根基不稳,若是有人另有所图,必会重创我族元气。”天魔主说道。
  “我主,您是怀疑我们图谋不轨吗?”羽立问道。
  “不,或许你们只是被人利用也未可知。”天魔主道。
  “我主,我敢担保荷取不会这样做!”羽立说道,情绪稍有激动。
  “担保?人心难测。”
  “可是……”羽立的表情有些困惑。
  “我主,也许此事应当细查再作定夺。”伊凛向天魔主谏道。
  “当下以我族未来大计为上,除此之外凡事与我族无关。”天魔主说道。
  “我主,下官曾是隶属巡山哨兵队伍的文官。”文再次伏拜国主,说道“巡山哨兵已在我族城寨崩塌时受到异族袭击,数十人惨遭屠戮……几近覆灭。”
  “我已有耳闻,深表遗憾。”伊凛对文说道,羽立不安地向文瞥去。
  “巡山哨兵仅担任预警,却仍不弃我族故土……”文伏身在地,声音似齿间流出“下官亦在其中,自明其形势。”
  “下官从异族人口中得知他们将对神灵出手。”文突然提高音量“此事涉及我族信仰,对世间诸族皆有威胁,我主三思!”
  “启禀我主,此图显示虚空,而虚空由大贤者执掌,若虚空有变,危及我族也是时间问题。”羽立也伏身说道。
  “宰相意下如何?”天魔主面向伊凛问道。
  “回禀我主,两人所说俱有其理,只是以我族当下之力难以承担。”伊凛答道。
  “天下之大,并非我一族,也无须我一族独揽。”天魔主说道。
  “我主,天狗本是妖族最大一支,亦是最有威信,若我族无所举动,妖族则皆置身事外,况妖族本在诸族中占据大席,虽投奔他乡却未伤及军力,我族此次无意反攻,只怕再无翻身希望了。”羽立伏地说道。
  “姑且不论此事可信与否有待考证,我族无须立即发兵,即便发兵也未必是异族对手。”天魔主道。
  “我主圣明,昨日城中混乱之时,精锐禁军并未与异族交手,而留下哨兵阻挡百倍敌寇。”文大声说道。羽立猛然一惊,向她看去。
  “我族城池将倾,大军主力却未动一兵一卒,何以御敌?”
  “你是说孤袒护禁军而调兵无谋?”天魔主问道。
  “下官不敢。”文伏地道。
  “放肆!”天魔主怒道“孤御用军力岂是尔等所能诽议!分明是尔等人臣不满于孤而意欲挑拨是非!”
  “我主息怒,下官并无此意,文尚未摆脱浩劫阴影,故而言词激烈,无意冲撞我主,我主开恩!”羽立忙向天魔主请罪道。
  “我主息怒,我主贵为天魔,无须为下等小官动怒。”伊凛道“还望我主宽容。”
  “好吧,既然宰相求情,孤便留尔等一条贱命。”天魔主从榻上站起来“死罪可免,但尔等小官狂言无忌,妄议朝政,如若不予罪责,国法何在!”
  “侍卫!”天魔主一声令下,几名禁军守卫走进大帐,站在两人身后。
  “赐鞭刑二十以示惩戒。”天魔主命令道“自今日起永不许涉足朝议。”
  “我主,文旧伤未愈实在不能再受此刑,求我主仁慈往开一面!”羽立伏身跪地乞求道。
  “罪者当罚,否则置我法于何地。”天魔主道。
  “下官愿替她承受,求我主开恩!”羽立大声喊道。
  “既如此,孤准许。”天魔主即刻道。
  “不行,羽立,不要!”文被两名守卫紧紧按住,拼命挣扎。另一名守卫走上前抽出腰间的铁鳞策狼鞭。
  “下官拜谢我主恩典!”羽立伏地喊道,马尾遮挡在她的脸颊上,天魔主起身离开。
  守卫从栅栏门内将两人推了出去,重重摔倒在石板地上。文忙爬起来摇晃着去扶倒地的羽立,慌乱间跌坐在她身旁。羽立脸色苍白,遍体鳞伤,血红鞭痕透过撕破的长袍清晰可见。文跪坐在地上,抱起不住颤抖的羽立。
  “为什么……羽立,本应是我……”文凌乱的黑发下,声音含糊不清“为什么……你要……”
“没关系,文。”羽立头靠在她肩上,气若游丝“也许……我们的确该……离开这里了。”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10 08:32 编辑


第十九章 星树

麟拂开茂密的竹叶,走到卧在竹林边的白鹿身旁,拿出灌满水的圆筒木壶,白鹿叼过水壶,仰头大口饮下,然后将空空的水壶还到麟手中,麟轻轻拍了拍鹿角,白鹿发出低沉的鸣声回应,那声响混杂着细微的喀哒声,像某种坚硬棱角的摩擦。麟在白鹿身边坐下,靠在密集的竹子上休息,她从鞍座上取下包裹青铜剑的绸包,解开层层绸缎,取出那柄长剑。剑牢牢插在鞘中,麟握紧剑柄抽出长剑。刹时,一道青色闪电冲出剑鞘,麟顿时感到手臂一阵剧烈地麻痛,险些丢掉青铜剑。渐弱的电光沿着她的手流动,劈啪作响。
  “为何相斥……”麟端详着长剑,用左手轻拂剑身,电流跟随她的手指移动,显现出两行铭文,形状活像远古图腾。
  “是天上神国的象形文……”
  “通霆坠络空,流曲应天鸿。”麟轻声读道,然后将剑翻过来,另一面上铸道“煅火熔云秩,陈浆泛赤丛。”
  麟把长剑推回鞘中,用绸缎细细包裹,挂回白鹿鞍座上,白鹿站起来跟随着她返回不远处的长廊。
  “我记得那女子说她有求我吧……”麟边走边说“虽然素昧平生,但还要等她醒来问明才是,如此急切想必是有要事相托吧,或许要在此停留一段时间了。”
  长廊的木阶上坐着一个人,麟牵着白鹿走近长廊方才看清是先前重伤昏倒的女子,她正披着一件大衣,右手按在胸口坐在阶梯上。看到麟走来,女子摇晃着抓着门柱,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斜。
  “您这是做什么?”麟慌忙上前托住正要倒下的女子,女子长袍下缠着绷带,血迹已是暗色。
  “姑娘……姑娘……”她无法接续地喘息着,双手死死抓住麟的衣袖,仿佛是激流中抓住了一把芦苇的落水者“求你……找到早苗,告诉她来这里……见我……”
  “您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麟小心扶着那女子坐回到木阶上。
  “姑娘……我是……守矢家的神奈子……前日守矢神殿遭到……来历不明者的袭击,他们来势迅猛……强得无法抵挡……”女子努力地维持着清晰的嗓音,不住地咳着“至今……已过去一天,早苗和诹访子仍然下落不明……所以……只能拜托姑娘……”
  神奈子拿起木阶上的圆镜,圆镜用薄银磨光,经黄铜加固,铸出精美的浮雕。
  “姑娘……这是我的护身法器……八咫镜……此镜能助你找到早苗……她留着青色长发……身穿蓝白长袍……”神奈子把圆镜递到麟手中说道“姑娘……我知道这样做实在……自私……但是……”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我答应您。”麟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按在神奈子的手心中“无论此刻她身在何处,我都会尽我之所能。”
  “谢谢……姑娘……这份恩情……”神奈子说着,麟用食指的手势制止了她。
  “您无须言谢,不过是举手之劳。”麟说道,微微一笑,转身牵起白鹿往长廊一侧的拱门走去,神奈子突然又站起来。
  “请等等,姑娘……”神奈子说,她喘息着顿了一下,说道“如果……你遇到身披焰纹黑衣的人……要千万……小心……尤其是……红焰……尽量不要发生冲突……”
  “是,我会小心的,劳您挂心了。”麟回头答道,然后牵着白鹿穿过拱门,神奈子后退一步,跌坐在木阶上,双手抓着衣襟。
  房间里漆黑一片,既没有点亮水晶灯,也无烛台可用,唯一的亮光来自天上的月亮,光线在云中穿梭,致使屋里忽明忽暗。门被推开,梦月走了进来,这次她并未穿着长袍,而是一件简单的衣裙,梦月向窗子走去。
  “姐姐,你又作噩梦了吗?”梦月问道,在窗台昏暗的角落坐着仍然身穿内裙的幻月,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啊……早上好,梦月。”幻月听到梦月的声音,抬头冲她笑了笑,神情却十分疲倦。
  “姐姐,又是那个梦吗?”梦月在长姐的身旁坐下,伸手拂开遮在幻月面前的头发,无意中触到她的衣物,湿的像落进水里一样。梦月继续说道“告诉我吧,姐姐,就像以前那样。”
  “我看到了他,那不是罪袋。”幻月答道,双手抱膝蜷坐着“我看到一只眼睛,瞳孔大如幽深的洞窟,在里面我看到了一片红色,红得像血……”
  幻月停顿了一会,好像是在抵抗着自己的情绪“它对我说,如果我继续一意孤行,那么这就是未来……”
  “它还说过什么吗?”梦月问道。
  “没有了,但幻象随之展开,通体明亮的人形生物从天而降,他们生着翅膀,手举长剑肆意砍杀,一片血海……”幻月的声音微微颤抖“然后,我看到黑耀石砌成的城墙,以及残旗上的龙鸟……”
  “魔界……它……要用魔界作要挟吗?”梦月的神情有些吃惊。
  “恐怕是这样,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或许,这个梦只是我的想象罢了,但如果它是真的……若是我错了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幻月将脸埋在臂弯里。
  “姐姐,你觉得人们口中的龙神是什么呢?是依靠权力威慑的皇帝,是慈善宽厚的智者,还是说仅仅是旁观一切的过客?他究竟是事实的存在,还是我们自己的想象呢?”梦月抬头看着天花板说道“亦或是两者皆有,而又皆不是呢?”
  “你是说……”幻月向妹妹转过头去“这一切只是假象?”
  “姐姐,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星树?”梦月问道。
  “星树?”幻月回答“自从林巫毁灭那日起,星树已有二百余年未再现于世上。”
  “星树还活着,只是二百年间无人再次呼唤。”梦月说着拿出水晶十字架“人们似乎忘记了自己脚踏着土地,从而只是恐惧着天空的高度。”
  “你……何时与星树建立起联系的?”幻月盯着妹妹手中的十字架,颇有些意外。
  “从赤红锁链断裂的那一天,我就听到了星树的声音。”梦月回答“由于姐姐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并没有想要告诉姐姐。”
  “是这样啊……”幻月叹了口气,然后说“赤锁是这个世界建立之初,魔界人受龙神指引建造的结界,据说有数条锁链一同在旧地狱熔炉中被锻造出来,盘绕着整个幻想乡,我扯断的不过是其中的一条的一端。星树与锁链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三千年间,幻想乡共发生过七次剧烈冲突,每一次几乎都是灭族的灾难,我们曾经亲眼见过那些被摧毁的世界,是不是有些许相似呢?”梦月说道“我们至今都无法解释究竟是什么摧毁了它们,也许我们永远都无法知晓真相,因为有人不想要我们了解。”
  “我们曾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星树对你说过什么没有?”幻月将视线移向妹妹,然后用右手的指尖轻触在她的额头上。梦月将十字架举到胸前,纯净的水晶渐渐染上淡紫色的幽光。
  “姐姐,你要亲自去见星树吗?星树也许并不会给你答案。”梦月提醒道。
  “至少星树比你我都更接近事实。”幻月回答。
  耀眼的冷光从十字架中心放射出来,紫色幽光溢出水晶,渐渐包绕成封闭的空间,珊瑚状的枝杈从幽光中伸出,点点萤火似的光团漂浮在这些枝杈间,远远看去就像树的枝叶。幻月向星树走过去,将手伸向树枝,树枝也在向她移动,她的手指接触到了星树。
  强光从星树中放射出来,光线强得让人无法视物,幻月勉强眯着眼睛靠近树干,但树却消失了,幻月发现自己站在魔渊破旧的祭坛上,风沙不再肆虐,空气也不再炙热,丛生的植物攀在断裂的岩柱上。幻月向前走去,祭坛消失了,她看到魔界古老的城堡,沐浴在阳光下,阳光温暖和煦,而非魔力制造的光亮。她继续走着,城堡消失在身后,现在她站在冥界的大地上,冥空厚重的云毯逐渐消散,灰黑色的树木重生出新的青翠枝叶,绽放鲜红的彼岸花中飘出闪烁的晶尘,那些千年徘徊的游魂终于得以安息。她绕开消散的魂魄,进入了凡间地界,这里是人间之里的集市,人类与妖族的商人来来往往,息壤喧哗的街巷间,孩童嬉笑追逐。幻月走过街道,眼前的景象缓缓消逝。
  “你展示给我了未来吗,还是说只是承诺?”幻月对着空旷的空间喊道,回答她的却只有自己的回音,接着她看到了一轮巨大的月亮,毫无预兆地显现在眼前。
  “你是谁?”她向月影问道。
  没人回应她的疑问,月影张开一道缝隙,从这里她看到了整棵星树,枝干承接高空,树冠遮天蔽日,突然间那树干开裂了,整棵古树像山崩般倒塌粉碎。幻月先是愣愣地看着破碎的星树,继而快步冲了过去,月影溢出道道强光,令人头晕目眩。幻月想要伸手触摸星树,星树的残骸竟莫明其妙地消失了,她从光芒中拿出了一个圆圆的坚硬东西,有核桃一样大小,透明质地泛着星树似的点点荧光。
  这时,一个人影走出月亮,长袍翩翩飘舞,幻月看着人影发呆,一种莫名的相识感涌上心头。人影从幻月身旁走过,很快消失在幽光中,幽光随之褪去,幻月发现自己仍是赤脚站在卧室冰冷的地板上,右手的食指指尖点着梦月的额头。
  “梦月,醒醒,梦月!”幻月见妹妹还在昏睡,忙摇晃着她的身体,梦月摇摇头,睁开眼睛。
  “姐姐,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梦月揉着眼睛说道。
  “我以为你被落在那个世界没有回来呢?”幻月笑道,松了口气。
  “姐姐,我一直在做梦,一个很美的梦,结果有些留恋过头了。”梦月也笑了,略有些尴尬。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梦月。”幻月说道。
  “这么说,星树给了你答案吗?”梦月问道。
  “没有,但是它给了我这个。”幻月摊开左手,露出那颗圆圆的晶石。
  “星树的种子?”梦月惊呼道“这是贤者之石的原石!”
  “梦月,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幻月走到床前,把晶石种子放在床头,然后穿上鞋子。
  大厅漆黑且空荡,姐妹两人穿过昏暗的回廊走了进去,由于幻月没有安排宫殿的守卫,故而这里四周无人,环境寂静至极,连微小的低语声也显得分外清晰。幻月走向那三把王椅,抚摸着背面黄金精心铸成的浮雕,浮雕描绘了一张奇异的星图,图中天球圆面围绕着三角中心形成漩涡。
  “浮雕描绘的是虚空视角下我们所在的被称为幻想乡的世界,这些黄金铸造的椅子还有这座漂浮的宫殿是魔渊人们为我们建造的,在月都之战胜利后作为送予我们的礼物。”幻月绕着椅子慢慢走着“也许从一开始我都没有想过要作他们的女王,只是他们将希望托付在我身上,期望着我能够给他们更加富足的未来。”
  “姐姐……”梦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曾经,我想要的不过是平静的生活,你我都有深爱着的家人和朋友,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本身就已经足够了。但我却一次次把自己,还有众多无辜的人,推到风口浪尖。”幻月回头看着自己的妹妹“梦月,我真的很抱歉,是我害你一同承受要承受这一切,是我伤害了母亲,还有爱丽丝,我总在做着无法弥补的事……”
  梦月沉默地听着,然后向幻月靠过去。
  “欲望这种东西,无论它追求的是什么,总是很可怕的。原本我以为离开魔渊恶劣世界的黑武士们能够改变随意杀戮的习惯,因为他们还是通道理的人,我们向他们传述了知识、技术与思想,试着改变他们的观念……”幻月伸手唤出咒刃指向台阶下的六星魔阵,阵中如镜子般映出一日前魔军的士兵们屠杀手无寸铁的战俘和原住民,梦月不觉捂住嘴巴,向后退了几步。
  “我本不想你看到这些的,这些暴行就像本能一样根深蒂固地烙印在意识中,我反复告诫他们没有必要进行毫无意义的杀戮,有些事情原本就不需要如此流血,他们曲解了我的意思,而我至今也无法接受这些行为。”幻月说道,脸上透出一丝无奈“或许真的是我太过天真,或许真的有一天我也会对此麻木……”
  “姐姐,人这个字……是很重的。”梦月走近幻月,握住她冰冷的持剑的手,燃烧的长剑当地一声落在地上。
  “从赤锁断裂那一刻起,我的身份是他们的女王,而王冠意味着她必须对她的位置还有拥戴她的人民负责。”幻月目不转睛地盯着魔阵中反复上演的图像“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原地徘徊,我们的懦弱也够多了。”
  “无论姐姐走到哪里,我都会跟随着。”梦月微笑着说,眼睛看着地面“我相信姐姐的选择,一直如此,这也是当初我自愿跟随姐姐的原因。”
“谢谢你,梦月……”幻月扭过头说着,挥手熄灭了六星魔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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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降灵

高塔中掠过片片寒光,化作弧形刀刃,切开阻挡的一切障碍,青发巫祝四处躲闪,尽力避开这些锋利的刀弧,追逐她的人手持柳叶长刀,轻易地划开散落的墙壁石块。巫祝早苗侧躺着躲在一块倒塌的立柱后面,听着身后逼近的脚步声,气不敢出。那脚步声停住了,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早苗将耳朵与石块贴得更紧,以便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动向。脚步声停了一会,然后走开了,越走越远,早苗正轻舒口气,突然一道强力气刃将她身旁的石块切开,抛到远处。
  “我本以为与身为巫祝的你战斗会更激烈一些。”依姬手持长刀直指早苗的藏身处“出来吧,你是逃不掉的。”
  早苗猛地翻身,从石柱下退出,接着迅速爬起来冲向破碎的墙壁。依姬挥起长刀,弧形气刃从早苗身后绕过,砍在地上,切断一大块墙体,碎石块沿着高塔坠落下去。早苗脚踩着边缘,惊得动弹不得,冷汗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浸湿的内袍在风中冰冷难耐。
  “巫祝,按照你们凡间的规则,决斗不分胜负是不可以退场的。”依姬提着长刀朝早苗走来“你可以选择放弃,被我就地正法。”
  “谁会乖乖站在这里被你砍!”早苗转身面对着依姬,从齿间中硬挤出这句话。
  “信仰、阅历、力量……”依姬一边用手指抚摸着长刀刃,一边慢慢地说“无论从哪种方面分析,你都没有赢的可能。”
  “不要小看我的巫术!”早苗双手合掌冲向依姬,十指聚成斗状,将掌心火焰推向依姬,火焰顿时吞没依姬的身影。早苗手指交叠,右手迅速划出一道火线,随着她手指引导,一条咆哮的火蛇直奔燃烧的烈火,两股热流猛烈碰撞,溅起上冲焰柱,犹如一座暴怒的火山。
  “气势很好,底气不足,你在顾虑什么?”火焰中传出依姬的声音,刀刃劈开烈焰,依姬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早苗惊恐万分,浑身战栗,双脚竟不能挪动半分,依姬径直手持长刀冲早苗奔来。早苗慌乱地放出数发炎弹,依姬左右闪躲,火球纷纷从她身边掠过,撞在地上,留下一摊摊余烬。依姬冲到早苗面前,手中长刀划向她的喉咙,早苗躲闪不及,脚下一个踉跄,刀刃深切进她的右肩,早苗跌倒在地,正看见依姬一刀刺来,来不及多想,早苗就地侧身翻滚,身后刀刃紧跟着她连连落地。早苗左手撑地,在断墙边停下,右手引导火焰化作火刃,依姬挥刀劈向早苗,早苗双手撑起火刃,勉强架住依姬的长刀,不想一股震力瞬间从长刀锋刃溢出,沿着早苗的双手传遍全身,火刃顷刻崩解,火星四散掉落。
  “翳王!”早苗喊道,她的双手被震伤,无力地垂在身侧。
  一阵风暴凭空吹起,巨鹰飞出烈风,一爪抓住依姬持刀的手,一爪趾尖抵向她的额头,扑动双翼浮在空中。
  “呼唤神灵,你还有这种能力。”依姬看着面前凶猛怪异的巨鹰,丝毫没有恐惧的反应“神灵能够听从你的调遣,想必你与神灵颇有渊源吧?”
  “我不知道……”早苗回答“是神灵们与我订立契约的……”
  “凡事从无意外,巫祝。”依姬正说着,趁人不备,猛地一转手腕,不等巨鹰反应过来,依姬已抽身而出,退到数米远的地方。
  “怎么回事,长老?”早苗问道。
  “此人深藏灵力极大,绝非人类所能比拟。”翳王盯着依姬回答道。
  “一千五百年前,我族随大神脱离凡界,远离世间污秽,更是立于神国之上。”依姬用两指抵住刀刃,沿着刃面慢慢移动“如今我族元气虽不复当年,亦受凡尘所染,但先贤所赐荣光依在。”
  “我族月上之人乃创世古神血裔。”依姬移开手指,长刀平持手中“凡人的巫祝啊,今次便请你一观真正的太古巫术。”
  “巫祝大人,此处不宜久留,吾来阻挡其脚步,汝快离开。”翳王落在早苗身边说道。
  “翳王长老,不能这样!”早苗急道“我怎么能抛下同伴逃走!”
  “巫祝大人,汝乃吾等存在之本,汝若平安,吾等亦不可灭。”翳王回答。
  “折刀断魂饮血热,惘然漫途遍骨枯。”依姬单手立掌,赤红的血气缭绕长刀。
  “大人,快走!”巨鹰张开翅膀,遮挡着早苗的身影。
  “请予我焚世之火……”依姬念道。
  早苗转身向楼梯跑去,受伤的双臂随着脚步摇晃颠簸,巨鹰飞上空中,向依姬俯冲而去。
  “阿修罗!”依姬喊道。
  依姬刀刃鲜红,血气落在刀面成一行朱字,闪烁红光。翳王利喙直扑依姬,依姬挥刀砍向巨鹰,风暴和火焰对撞,依姬后退两步,翳王却被推飞,撞到最后一根立柱,墙体开始倒塌,带动高塔颤动,依姬一手按在墙上,三根狮子浮雕的血红石柱涌出地面,撑住要垮塌的上层高塔。翳王趁机飞起,口吐旋风,喷向依姬,依姬刀刃再次笼罩血气,一刀之下,六道炙热红刃穿过气流直奔翳王。此刻早苗正下到底层,往门外跑去,上层天顶突然开裂,巨鹰从楼上坠落下来。
  “翳王长老!”早苗闪过大块石板,回头正望见伏地不起的巨鹰。
  “逃……”翳王挣扎着说,身体渐渐化作风融于空气。依姬从楼上跳下,稳稳落地,身上被层层血气笼罩。
  “我说过,你逃不掉的,巫祝。”依姬眼神透出杀气,却不显冰冷,反而更多的是狂热,已与之前判若两人。早苗不敢看她第二眼,转身就逃,她的呼吸变得剧烈而急促,胸口一阵阵刺痛,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恐惧。
  “彦甦!”早苗大声呼唤道,一只体型硕大的赤狐跳出虚空,早苗借风助力,一跃跨上狐背,往枫叶森林跑去。依姬却并不追赶,她再次抚摸刀身,只是方向相反,血气从刀上慢慢褪去。
  “纵升入空逐沧海,落坠乘风踏青云。”依姬念道“请予我御空之风……”
  “伽楼罗!”依姬喊道,一双灵力幻化而成的金色翅膀从依姬背上展开,依姬飞上天空,一刹那便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双翼划过的两道金光轨迹。
  早苗骑着赤狐冲进森林,彦甦飞快穿梭在树木岩石间,早苗回头望去,并没有发现依姬追来。突然,彦甦急速转弯,早苗只看到了一只金色大鸟的影子,从森林上空落下,长喙啄在地上,溅起许多碎石。尘埃渐落,早苗方才看清那不是鸟,依姬手持长刀站起来,收起背上的金翼。
  彦甦当即转身奔逃,火焰从她的毛皮中不断掉落,聚成一只狐狸分身,那火狐狸扑向依姬,同她激战在一起。彦甦载着早苗往山谷方向跑去,那里有可供藏身的岩洞。
  “涛浪覆穹沉旧世,沫汐退礁立新朝。”依姬挥刀轻易击散了火狐狸,继续念道“请予我净洁之水……”
  “纳迦!”
  彦甦正接近森林边缘,大量洪水却涌出林地,彦甦跃上一块高地,接连跳过凸起的岩石,洪水掀起一道道大浪,像是有意识般紧追着彦甦不放。彦甦被洪水围堵,退到一座山崖巨石上,水沿着山崖倾斜而下,势如瀑布,连带着被一同冲走的东西,坠落山下。早苗向下望见陡峭岩壁上的丛生草木,彦甦也注意到这一点,纵身跳向山下,水流跟着她们跃起,化作一条海龙,将早苗与彦甦一同吞进口中,冲过那株灌木,一人一兽在水的力量下砸断了一截截树枝,彦甦眼见早苗就要从高处摔落在地,忙脚蹬一棵经过的树干,将身体垫在早苗身下,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树木枝叶纷纷掉落。
  “彦甦长老!”在谷底厚厚的草甸上,早苗艰难地站起来,看着奄奄一息的赤狐。
  “巫祝大人,吾无法再战,恕吾无能……”赤狐勉强说着,身体化作燃烧的灰烬,飞散而去。依姬站在水面上,随着流水落到谷底,水在她的刀下汇聚成一条庞大的海龙。
  早苗站在原地,让风灌进衣袖,缭绕着她被震伤的手臂,像纹身一样附在皮肤上,风带动着她的双手,作出合掌的动作。
  “使出强制行动吗?”依姬平持起刀刃,海龙随着她的动作立起上身。
  早苗双手推出炙热火焰,海龙喷出水波,水火相撞,腾起滚滚蒸汽,早苗感觉双手压力愈来愈大,风纹一根根崩断,滔滔大浪涌出汽雾,水浪像一头发狂的牛,将早苗撞向身后的大树,然后将她摔向低地,大口的水呛进喉咙,早苗跪在地上咳嗽不止。
  “巫祝,何必受此苦楚?”依姬扶着刀刃,褪掉刃面蓝色字迹“命即如此,极乐往生罢。”
  “我……才不要被命运摆布!”早苗站起来向远处跑去,依姬一刀刺来,早苗闪身避开,撞到一棵大树,早苗忙绕树跑开,依姬猛挥一刀,气刃斩断那棵大树,连同四周树木一起伐倒,早苗被气刃所波及,左腿上切出深深的伤口。
  “看样子是拖得太久了,必须速战速决。”依姬看着早苗踉踉跄跄越跑越远,手指扶摸刀刃。
  “昔梦渺渺醉生死,今醒凄凄断肝肠。”依姬持刀而舞,长刀笼罩一层紫气“请予我迷失之香……”
  “乾达婆!”
  紫色的球状烟雾从刀刃处迅速膨胀,早苗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气球一样在膨胀的虚无障壁,她拖着受伤的腿,怎样也无法逃过急速扩张的结界,很快,包括早苗在内的一切都被囊进结界之中。
  麟手托八咫镜往高塔处赶去,镜面浮着一团炽金火焰,不断变动位置,但方向始终指向高塔,麟乘白鹿进入森林,正看见一个奇怪结界正在收缩,八咫镜指向了结界,麟驱使白鹿冲了进入。
  结界中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散发出焚香的味道,麟捂住口鼻,顺着八咫镜指示的方向前进,白鹿一路疾驰冲过浓雾,麟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土地,这里遍地是骸骨、甲片以及武器,俨然是战场模样,麟骑在鹿背上四处观望,看到一面破损的旗帜,白鹿缓缓朝旗帜走去,麟掀起落满灰尘的旗帜,上面赫然画着红色的三道爪印。
  “地月战争……”麟小声自语道,白鹿小心从地上密布的尸骸间走过,八咫镜上的标示只剩下细微的改变,麟见方向已定,便轻抚镜面撤去火焰,把镜子放进衣袋,又拿出一柄精巧的木制短剑。麟拾起一支箭,用细绳将木剑和箭头绑在一起,然后驱策白鹿向八咫镜所指方向奔去。沿途更多破碎尸骨横在路上,遍布烧焦的痕迹。麟随手抓起一张立在骨骸手中的长弓,她能感到这结界的灵力之源就在前方,与她要找的人在一起,白鹿奔上山崖,麟远远眺见一名身着紫衣的白发女子用刀指着青发少女。
  早苗背靠着一块岩石,双腿都被依姬的刀刃刺伤,已无力再奔逃。
  “这里是月面战争发生的地方,凡界几乎倾尽妖冥两族之力也未能撼动月都分毫。”依姬一刀刺进早苗的胸口,早苗用手抓紧刀刃,避免刺得更深,血从手中流下,将风纹浸得鲜艳异常。
  “在这里死去,或许是一种讽刺吧,巫祝?”依姬用力一挺,长刀刺穿早苗的身体,血涌出伤口,染红了她长袍的大半,早苗咬紧牙,抓住刀刃的手血肉模糊。
  早苗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浊,四周的一切仿佛都被香雾笼罩了,恍惚间她听到风的声音,铃铛一样清脆,伴随着蹄子踏着泥土的声响。
  麟身周缭绕着寒风,乘骑白鹿从山上奔来,随着风力渐强,长弓被拉得圆如满月,风夹杂着冰砾,以及某种金属碰撞的声音。麟放开手,箭矢带着雕花木剑直射向依姬。
  早苗躺在地上,她模糊的视线中,依姬慌乱地想要躲开,血滴像雨一样从空中掉落,冰冷得刺痛皮肤,这是她的意识最后的感觉。
  麟的木剑刺穿了依姬的右肩,道道电光连通天际,从伤口放射,缠绕着依姬的身体,依姬伸手去拔木剑,手却被雷电打开,紫雾迅速升华消失,一切又重新回到森林地带。依姬用左手提起长刀,无心恋战,转身遁去身影。
  身穿焰纹黑袍的幻月走上祭坛,身后跟着七位魔渊长老,魔渊炎热的干燥空气,卷起滚滚红沙。梦月跟在姐姐身边,身着白色长袍,双手中浮着一本用青铜煅成薄片的铭文厚典,这是她第一次光顾魔渊。
  “诸位将军,这曾是我们订立契约的地方。”幻月说着,从梦月手中捧过铜典“这铜典也是你们为我所铸,我承诺过要还你们一个富饶的国度。承诺毕竟是空口所述,而今天我要给你们一个可见的未来,就在我们站立的土地上。”
  “陛下,恕我直言。”别西卜单膝跪地说道“二千多年来,我们使用了各种方法改变这块土地,甚至不惜使用献祭魔法,如您所见,依然寸草不生。”
  “是这样的,没错。”幻月回答。
  “您要怎么做?”别西卜问道,他的口气开始变得像是置问。
  “土地是我们生存的地方,正因为它供养着无数的生命,作为渺小的人,我们也在其中,单凭微小的力量是无法扭转这一切的。”幻月没有回答别西卜的质问,继续说着。
  “所以,您,要怎么做?”别西卜的语气更显咄咄逼人,巴弗灭转头冷眼盯着他。
  “生命很普通,因为周围无处不在。”幻月说道“所以我们忽略了它本身的无价,直到今日,能够左右万物命运的我们依然无法完全掌握它,现在不会,将来不会,永远都不会。因为我们本身就是生命的一部分,只是之间略有不同。”
  幻月从衣袋中拿出那颗晶石种子,种子在烈日的炙烤下泛着晶莹光泽,像水一样清澈,长老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幻月的种子上。
  “星树之种……”巴弗灭脱口道“您从何处得到此物?”
  “这是星树的礼物。”幻月回答,她弯腰扒开祭坛上的泥土,露出下面的石板,然后把种子放在石板上。
  “请给我只水壶。”幻月对长老们说,几名长老面面相觑,然后蛇纹面具的女子递上一只小铜胆瓶,幻月打开瓶塞,将水倒在种子上。
  “陛下,这块土地早已经不适合孕育任何东西了。”别西卜站起来说道。
  众人沉默了,在祭坛上接受着烈日的炙烤,风吹动沙尘,掀起一阵阵热风,没有人走开,因为怀着各自目的的人们在等待着一个最终的结果。
  一棵绿色幼苗探出地面,它像星树一样闪烁着点点荧光,幼苗越长越高,分生出枝干,攀着最近的立柱向上爬,枝干逐渐粗壮,开始生出纤细的花蕾,花蕾逐渐绽放,释放出漂浮的荧光斑点。
  “生命很顽强的。”幻月将手中的铜典放在了立柱下,然后走下石阶站在长老们面前“一切结束的时候,这里同样会生长草木,这就是我要给你们的未来。”
  别西卜看着新生的藤蔓发愣,在阳光下幼小的植物璀璨得如同一块硕大的宝石雕塑,散发着星辰独特的光亮。
  “陛下……”别西卜突然跪伏在祭坛石阶上说道“陛下,我愿随您征战任何地方……”
  幻月走下祭坛,伸手拉起别西卜,对这七位长老说道“自今日起,颁布法典皆以星树铜典为原型。按铜典所述,军队须遵循命令,除完成军令任务不得侵犯抢掠原住居民。”
  “遵命,陛下。”长老们伏拜回答。
  “利维坦将军,贝希摩斯将军。”幻月拉起带着蛇面具与长角面盔的两位长老说道“你们带领魔渊骑军四营回巴伦塔要塞,四营令符交由你们管理。”
  “遵旨,陛下。”两位长老答道。
  “伊冬将军,梦魇将军。”幻月又转向火焰面具与龙面具的两位长老,同样拉她们起身“镜塔为我们的暂时营地,你们带领祭司部与医官返回巴伦塔,仅留下镜塔所需人员即可。”
  “遵旨,陛下。”两位长老同声应答。
  “芬里尔将军。”幻月吩咐道“镜塔仍需要你的军力守卫,同时,法典执行也需要劳你费心监管。”
  “是,陛下,末将记住了。”芬里尔起身行礼回答。
  “别西卜将军。”幻月最后走向一旁的别西卜“魔渊王军军权交由你管理。”
  “陛下,我……曾怀有异心,对陛下……不敬……”别西卜惊慌跪地道“那王军可是魔渊最精锐军队。”
  “但我信得过将军,将军统御魔渊最大部族,掌管王军必定如鱼得水。”幻月再次扶他起身说道“还有,诸位将军,自今日起,我再颁布一条新的法令,魔渊废除旧时礼制。”
  “陛下,废除礼制……如此位阶上下岂非混乱?”巴弗灭目瞪口呆。
  “位阶不过是权力约束之用,以便无需担忧权势易主。无论他人的尊重或是自己的威望,本就由人所能事自然产生,何必加上不必要的赘述。”幻月这样回答“况且我法明文规定,所有部族一视对待,权力级分,只为职责。”
  “陛下,吾等……该如何称您?”巴弗灭问道。
  “那就直呼‘幻月’好了。”幻月与梦月相顾一笑回答。
  一旁的侍卫端上准备好的托盘,上面放着黄铜酒壶和九只铜杯,幻月将每只杯子斟满醇酒,然后自己端起一杯。
  “来自赤沙的兄弟姐妹们,此酒,为这块土地,为这些百姓,为我们所信!”话音刚落,九只铜杯同时被举起,杯口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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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红瘾

灵梦在一条黑色隧道里走着,隧道没有光亮,看不到周围的事物,只能摸着墙壁小心前行。灵梦努力回想着自己如何来到这里,但记忆中只是闪过一片紫光,飞溅着红色液滴。
  朱漆香殿外,红袍巫女站在庭院一端,节杖托在手中,黑色长发垂在左肩。白衣贤者站在巫女对面,金发披散,伞杖擎在双手下。天空密布雷云,电风涌动。贤者向左慢慢走动,巫女则向右,两人以庭院中心作为圆心,绕过整整一圈,两人各自回归原位,圆圈化成一对阴阳鱼,首尾相交,阴阳衍生出四方,继而成卦象,将整座香殿括进阵中。
  灵梦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背后积云电闪雷鸣,俯视着巨大的四方结界,雷电的爆鸣震得双耳发痛。灵梦望向阵中的两人,见她们抬头看着天空,灵梦回头看去,闪着金色光芒的巨大物体从云中探出,那只是某种生物的一段身体,却大得足以令人恐惧,如一座山丘般震撼。贤者的伞杖崩碎,伞杆中露出一柄细长佩剑,巫女将节杖单手持住,向天空挥舞,两人站在阴阳鱼的眼睛上,方阵将天地连通,黑白红蓝四色雷光照射着阵角,引起大地剧烈震颤。
  “巫女……”灵梦听到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去,只看到漆黑的空间。突然,一只发光的眼睛在她面前睁开,灵梦惊得跌倒在地,眼睛大得像是湖泊,蓝色的瞳孔映出灵梦渺小的身影。
  “你是龙神……”灵梦问道,身体虽站起来,却不觉在那眼睛的威慑下瑟瑟发抖,它的视线似乎能一直透视到她的内心,仿佛她不过是手中的玩具。
  “快停下,龙神!”灵梦抱紧双肩跪在地上。
  “未见世事的巫女啊,来看看你的世界。”那个声音这样说道,灵梦抬起头从巨大的瞳孔中看去,崩塌的妖怪山、耸立的黑色高塔以及燃烧的魔渊,一幕幕景象在她眼前掠过,灵梦呆呆地看着逐渐毁灭的国度,不觉眼泪已夺眶而出,再无法抑止。
  “巫女啊,你以为自己可以超脱世外吗?”神问道“来看看你亵渎职责的代价,来,抬起头来!”
  灵梦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驾驭着,迫使她继续看下去,血液和尸骸充斥着她的视野,其中还有她所熟知的脸,有与她一同谈笑过的,有与她一同争吵过的,她不知自己为何失去了曾经玩世不恭的姿态,也许因为世道变了,也许因为自己变了。
  “不要……龙神……放开我……”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灵梦仍僵硬地跪坐着,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再也哭不出来,只剩下两行鲜血。
  “他们都因为你而死,因为你的失职!”龙神吼道,灵梦感觉束缚的力量被撤掉,身体软软地伏在地上。
  “错在我,与他人无关,求您……求您放过他们……”灵梦奋力支起身子,看着面前的巨眼。
  “去赎罪吧,救出被高塔囚禁的贤者,解救众生于水火之中……”龙神说道“来,站起来,幻想乡的第八十七任巫女……”
  大群魔兽聚集到妖精森林的雾湖边,向红魔馆发动进攻。红魔馆据说是最后的吸血鬼的居所,这栋洋馆四周树立高墙,时常笼罩遮蔽日光的红雾,充斥着古典和阴森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洋馆露台上站着一个女孩,不过十几岁模样,与周围的人相比略显幼齿,但却有些鲜红眼睛,以及偶尔露出嘴角的尖牙。女孩望着墙外的魔兽用爪子和牙齿撕扯铁栅门,女仆装扮的银发女子走上露台,向她曲膝行礼。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而继续看着墙外拥挤的场面。
  “大小姐,传送门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启。”女仆说道。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反击吧,我可不会把红魔馆拱手让人。”女孩说着摊开手掌,一把紫色长枪从掌中魔阵里滑出,长枪通明,仿佛是用光锻造而成的。
  “我是斯卡雷特家族的最后一代,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女孩将长枪指向兽群,魔兽们冲破铁门涌进庭院“赌上‘深红’之名,斯卡雷特家族向你们宣战!”
  红魔馆的人们陆续走上露台,红色发辫的门卫,身披白色斗篷的法师以及她作为使魔的小恶魔,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魔兽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远处有几人骑着怪兽走来,兽群立刻让开一条道。走在前面的骑士,乘着一头庞大的狮子,一身铜色重甲,手持一柄战戟,狮子头盔镶嵌石榴石眼睛,绿色焰纹披风在身后飞扬。他的身后是,跟着骑在马上的女子,马匹生有翠色鱼鳞,女子身穿绿焰长袍,附着轻甲,头戴鱼形盔,手持翡翠长杖,杖末束着羽毛。骑手之后是一辆车,由赤红的火马牵引,车体装饰精美浮雕,悬挂五彩锦缎。车在红魔馆门前停下,女骑手跳下坐骑,撩起车厢门帘。
  一名女子走出车厢,她戴着白色礼帽,装饰粉色丝带,身着深蓝长裙,卷曲的褐色短发披在肩上,手拿一把白色折扇。她伸手搭在女骑手手中,走下马车,身旁的魔兽都主动让出道路。女子站在红魔馆变形的铁门外,打开折扇,扇面上绘着一些怪异的折线,就像星图一样。
  “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对吗?”女子冲着露台上的蕾米喊道“我们在月都有幸见过一面!”
  “丰姬……”蕾米咬住嘴唇,嘴角露出一颗尖牙。
  “既然我们相识,蕾米莉亚!”丰姬喊道“我们可以和平地结束纷争,只要你打开红魔馆大门,我可以保证你们都不会受到伤害。月上人说到做到。”
  “说什么和谈,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扣开我家大门,还有什么好谈的!”蕾米喊了回来。
  “蕾米莉亚,没有必要用那么多的鲜血来挑战根本没有胜算的战斗!”丰姬喊道。
  “这种挑战我早就做过了,而且不止一次!”蕾米喊道“好好看看你的宠物们吧!”
  “蕾米莉亚,你理智地想想后果,你难道不会后悔吗?”丰姬喊道。
  “我只后悔月面之上没有刺穿你妹妹的心脏!”蕾米喊道,拿起魔枪刺在露台地上“用这支叫做昆古尼尔的枪!”
  “好吧。”丰姬叹口气,令道“温蒂妮、曼提柯尔,开始进攻。”
  “是,丰姬小姐。”两人得令,狮子铠的曼提柯尔率先冲向红魔馆,他手拿战戟踏上墙壁,三两步便登了上去。曼提柯尔挥起向蕾米砍来,红发门卫冲了上去,一掌打在戟面,推开战戟,借着惯性门卫连出数掌,掌掌瞄准心脏,曼提柯尔转动长戟边挡边退,瞅准一个空档,一戟撞开门卫右手,直刺心脏而来。
  “美玲,小心!”蕾米正跑到门卫身旁,持枪上挑,架住长戟。双方握紧武器,僵持住局面,此时美玲正要上前解围,一道水流冲来,贯穿石柱刺在墙上,温蒂妮乘水升上露台,长杖旋转水流,向蕾米打来,银发女仆闪身上前,用飞刀截断水柱。
  “帕秋莉大人,支援我!”女仆喊道,纵身从露台一角跃下。
  “咲夜,回来!”蕾米见状朝露台角落追去,温蒂妮手持长杖拦住她的去路,而美玲正与曼提柯尔打得难解难分。
  咲夜掏出银怀表,时间顿时静止,她抽出三把飞刀,直取丰姬的喉咙。咲夜正冲到丰姬面前,丰姬一扇绕过表链,将怀表紧紧卡住,另一手抓住咲夜持刀的手腕。丰姬外表看似柔弱不堪,不料力气竟大得超乎咲夜想象,咲夜被她所制住,双手动弹不得。
  “月时计对我无效的,小姐。”丰姬说道,扇子将怀表硬是提了起来“你似乎曾是月都的使者吧,月时计的主人。”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咲夜挣扎着想从丰姬手中挣脱。
  “不管失忆与否,月都的东西不能外流。”丰姬平静地说,折扇张开,扇面竟将银怀表切成碎片。丰姬快速向后一退,拉着咲夜前进一步,放开了手。
  时间结界消失了,一道火焰冲来,咲夜凭着本能反应伏倒在地,火焰燎开她的发辫。烈火在帕秋莉的操纵下撞到地面,又弹向丰姬,丰姬忙后退数步挥扇打散火焰,咲夜趁机跳回露台。
  温蒂妮挥舞翡翠长杖,召起数道水柱,水柱从地表下涌出,弯曲缠绕成螺旋形状,蕾米张开双臂,魔枪横在面前,一圈圈魔阵交叠着浮在天空,蕾米伸手指向温蒂妮,阵中立刻放射大量血红投枪,温蒂妮挺杖前指,血枪枪阵与水柱冲钻相互对撞。咲夜沿垂直墙壁冲向温蒂妮,曼提柯尔从旁边插入,长戟挑开咲夜的飞刀,美玲从后方攻来,曼提柯尔不得不抽身回防。美玲手中汇聚虹光元气,掌速越出越快,曼提柯尔躲闪不及,被掌力正中护心,铠甲顿时开裂,曼提柯尔被击退一步,长戟戳出,切伤美玲的右臂。帕秋莉正吟唱咒语,见美玲受伤,忙将手中魔书指向曼提柯尔,数道魔光从即时浮现的阵中放出,正中曼提柯尔,爆炸崩毁露台,气浪推他落下,曼提柯尔展开背后黑翼悬停空中,曼提柯尔撕掉烧毁的斗篷,正要发动反击,突听丰姬在庭院下达指令。
  “温蒂妮,曼提柯尔,撤离!”丰姬令道。
  两名武士当即闪现在庭院中,丰姬举起折扇,扇面星图泛出荧光。蕾米见势不妙,忙令帕秋莉张开防御结界,帕秋莉刚刚浮起魔书,丰姬用力挥下折扇,折扇穿过空气发出震颤的声响,强风席卷洋馆,冲击着帕秋莉的魔力屏障,魔书的纸页在冲力中破损,碎纸片顺势吹散,结界随之破碎。
  红魔馆地下室里,金色短发的女孩坐在孤零零的台阶上,紧抱着缝补过多次的玩具熊,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嘴角露出一颗尖牙。蕾米莉亚有一个异类的妹妹,名叫芙兰朵露,有着一对铁和魔石制造的怪异翅膀,虽说还是吸血鬼,也同样属于魔类,但天生拥有着破坏眼前一切的能力,这种能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魔类堕入恶魔时获得的能力。
  人类国度崛起后,吸血鬼作为人类多年的敌人被作为首要消灭的目标,斯卡雷特家族选择退隐到深山间,远离外界的纷争。金钱刺激着贸易,靠猎杀吸血鬼为生的赏金猎人横行了一百余年,直到吸血鬼几乎被压倒性数量的人类猎杀殆尽,费尽周折的猎人们找到了斯卡雷特家族隐居的地带。
  当夜二百多名猎人身披遁形衣聚集到斯卡雷特家族宅邸外的丛林,他们带着夜视镜,佩着水咒瓶,装备加咒的精钢锁甲和银制武器。午夜时分,猎人们躲过石像鬼守卫的监视,闯进屋门。
  屠杀开始了,在整栋宅邸里,猎人们攻击一切会动的物体,无论是动物还是吸血鬼,在刀剑面前一律平等。人们提着口袋,见到任何值钱的东西都塞进去,这是猎人们不成文的规定。蕾米和芙兰被母亲藏在地下室的一间壁橱内,母亲叮嘱她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无论发生什么……”芙兰喃喃说着。
  沾满血的银刀,拿在猎人健壮的手中,冰冷的月光照进漆黑的房间,将猎人的身影映在地上,像一头怪物般可怖。
  “杀了他们……”恐惧侵袭着内心,芙兰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一团。
  破碎的肢体遍地都是,将地板染成暗红的颜色,血腥味密布着房间,即便是吸血鬼,也没有一点嗜血的欲望,蕾米扶住墙呕吐不止,吐出一样鲜红的东西。
  “甜美的鲜血……”芙兰舔着嘴角。
  芙兰坐在石阶上,感受着红魔馆一阵阵地摇晃,一次比一次来得强烈,穹顶的沙土碎石也不断掉落。
  “姐姐骗人……说什么回来接芙兰一起走……”芙兰捶打着玩具熊“每次都把人家独自留下……”
  “讨厌!讨厌!讨厌死了!”芙兰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为什么要随意摆布人家,就像摆布玩具宠物那样!”
  玩具熊在火焰中化作灰烬,芙兰全身笼罩在烈火中,火焰越烧越旺,将她背上铁制的翼骨和五彩琉璃石统统熔化,取而代之的是两片赤红的火翼,像龙类的一样庞大。她伸手从火中抽出一柄大剑,大剑看似很重,她却单手提了起来,轻松地挥舞着,甩出一圈圈火苗。
  “嘻嘻……”芙兰笑着,火焰遮盖着她的脸,使她像怪物一般“大家都抛弃了芙兰……那就让芙兰自己玩吧……”
  炎剑劈开大门,剧烈的风涌进地下室里,芙兰笑得像个疯子,迎着狂风走进去。
  蕾米双手抓住魔枪,勉强没有倒下,红雾像厚厚的云层一样织起的盾牌,也被怪风撕得千疮百孔,一头巨大的红龙站在地上,刚好遮挡住露台,龙浑身上下的鳞片被烧得冒烟。蕾米回头看去,美玲挡在前面,衣服被烧灼破损,帕秋莉、咲夜和小恶魔则将双手摁在残破的魔书上。
  红魔馆被整齐地削去顶层,蕾米抓住魔枪慢慢站起来。红龙口中腾着热气,展翅冲开尘埃云扑向丰姬,曼提柯尔挡在丰姬面前,横戟拦住巨龙,红龙后爪侧滑,尾巴甩向曼提柯尔,曼提柯尔顶起长戟,力量将他推得滑出很远,曼提柯尔正一脚后蹬刹住,红龙飞爪抓来,钩住戟杆,张口喷出滚滚热浪,一旁的温蒂妮忙召出水来熄灭火焰。丰姬站在曼提柯尔身后毫无退意,一边轻遥扇子,一边观看曼提柯尔和龙的战斗。
  帕秋莉跪坐在地,双手高举按着浮空的魔书,情急之下,美玲也将手按在魔书上。蕾米知道这种状态无法维持太久,便转身想下达撤离的命令,却瞧见远处的芙兰从地下室走出来,咲夜、美玲和帕秋莉惊呆了,眼见手提火焰大剑的芙兰从身旁走过。
  “芙兰,这里太危险,退回去!”蕾米向她喊道,身后红龙被曼提柯尔一戟掀翻,重重倒在蕾米身旁,帕秋莉顿时咳出一口血。蕾米看着红龙,龙身上大片鳞甲都被长戟劈开,血流如注。
  “姐姐……”芙兰走到蕾米身旁,把剑扛在肩上“吸血鬼如果喝下同类的血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蕾米心不在焉的回答,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芙兰火红的翅膀上“也许会成为……”
  “芙兰想知道,姐姐的血是什么味道呢?”芙兰打断了蕾米的话,边说边舔着嘴角。
  炎剑被丢到一边,芙兰抓住蕾米的双手扑了上去,锐利的尖牙刺进蕾米的喉咙,血溅在芙兰脸上,顺着嘴角流下,如同鲜红的泪。蕾米睁大了眼睛,颤抖的手抽搐着伸向芙兰,搂在她脖子上,她被妹妹压倒在地上,倾斜的视野中,咲夜和美玲朝她们跑来,丰姬竖起折扇侧过脸。
“我的血……你真的想要吗……”蕾米在芙兰耳边小声问道,血水沿着她下颏迸溅的污迹不断滴落“你就……那么恨我吗……芙兰……”



第二十二章 城下

死神们聚集在围墙内打磨诛魂镰,这些镰刀最终在巡星塔的一间密室内被找到,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罐装剧毒被一起堆放着。妖梦坐在角落打磨长刀,火莲命崖魑将十八狱和巡星塔中暝夜的手下押来这里,崖魑得令刚刚离开,小町和冬梧从庭院回来了。
  “鸧枭死了,还有跟随他的人……”小町说道,妖梦停下手中的事,吃惊地看着小町和火莲。
  “那些凶手抓到了吗?”火莲问道,牙齿咬着嘴唇。
  “是的,我们在庭院的树丛中抓到他们,当时他们躲在阴影中企图击伤我们再越墙逃跑。”小町回答“我们的人只受了擦伤,阴影咒弓全部缴获。”
  “我们急需人手,放了他们。”火莲说道。
  “你不怕他们造反?还可能引起死神们的不满。”小町说“他们可是犯下了弑杀同伴的大罪,按法律杀无赦。”
  “那就让他们戴罪立功,你也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怨灵们已经开始搭建高台了,接下来就是进攻高墙和阎罗殿。”火莲说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的目的是尽一切可能守住巡星塔的冥王宝座。”
  “那好吧,若是他们有任何异心,我便处置他们,你不会有意见吧?”小町说着走开。
  “放心吧,我没有异议。”火莲答道,苦笑了一下。妖梦把佩刀收入刀鞘,站起来走向火莲,围墙外已经传来敲打的声响。
  “攻城器快要准备好了……”火莲从围墙下看着巨大的墙壁,自言自语。一名传令死神这时回来报告,火莲转头对妖梦说“妖梦小妹,这里很快就是是非之地了,你坐上兀鹫离开吧,兀鹫很聪明,记得回白玉楼的路。你本就是被我牵涉进来的,没必要与我们一起面对这场战争。”
  “火莲姐,你对刀的保养技术真的很好。”妖梦拿着楼观对火莲说“爷爷说过,善用刀剑的人也同样视刀剑如生命。”
  “是吗……快走吧,时间不多了。”火莲催促道。
  “所以我决定要你教我。”妖梦将楼观贴在胸前。
  “别开玩笑了,妖梦,这是战争,不是异变……可以的话,这种事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见到!”火莲抓住妖梦的手,想强行拉她离开。
  “这么危急的时候,你们又缺少战力,我怎么能逃走,我要留下!”妖梦倔强地反抗着。
  “不要任性,妖梦!”火莲吼道,突然一块巨石砸在高墙上,墙壁开出一个大洞,那石块镶嵌在洞中。
  “小町,启动火霆轮,准备反击!”火莲喊道,更多的巨石从天而降,妖梦挥起楼观,气刃将掉落的巨石斩成碎片。碎石雨从天而降,小町冒着碎石领众死神站在阎罗殿上启动殿顶上一颗满是奇异符号的青铜大球,球体浮起并开始旋转,带动周围的三个环带,黑红的闪电从球面放出,一道道电火直射围墙外的怨灵军,击碎搭建的投石器。
  “妖梦你听好,留下可以,不许乱来!”火莲说着,拿起反刃镰领着众死神奔上高墙,高墙上原来跟随暝夜的射手们正用阴影弓向下射击,更多的怨灵从被击碎的同胞身后冲了上来,抬着攀梯架上高墙,怨灵武士口中叼着佩刀,手脚并用登上攀梯。
  “把它们射下去!”火莲边喊边跑,死神射手一箭接一箭地射向怨灵,首排的怨灵举起重盾,下方则拿出长弩还击,冥铁大盾将射来的咒箭全部吸收掉,盾面微微发红,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冥咒无效!所有人换上投枪!”火莲喊道,死神们手持咒盾冲到高墙边,向下投掷长枪,长枪砸在大盾上,发出声声闷响,就是无法贯通冥铁制造的盾牌。眼看怨灵推上高墙,火莲冲上去双手摁在地上,顿时怨灵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阻挡了一样,无法攀爬,也无法向上射击。
  “长枪淬毒,马上,用侵蚀毒剂!”火莲对高墙上的死神喊道,然后向那些射手们下令“你们谁会制毒?一起去!”
  几名射手抓起长枪袋向庭院跑去,而这时小町、冬梧和妖梦全部奔上高墙,火莲汗流浃背,大量怨灵的反抗令她有些吃不消。小町手提镰杖唤出护法行刑者,闪身在高墙外,她浮在空中挥动镰杖,带动行刑者的大镰,斩碎气刃所及的一切怨灵,下面的怨灵纷纷举起弩枪还击,小町急忙闪现回高墙。火莲再也支撑不住,反被自己手中的力量推倒在地,冬梧冲到高墙边拿出自己的诛魂镰,镰刀生成回旋标的形状,四道弯刃围绕着中心圆环。
  “来啊,怨灵,爬上来!”冬梧出人意料地喊道,一股烟一样的黑影爬上他的诛魂镰,被小町砍碎的骸骨开始自发聚集,重聚成一个巨人模样的骷髅,踩在两架攀梯上,它的骨骼很粗壮,有着野兽的牙齿和利爪。
  “这就是冥咒尸骨傀儡!”冬梧挥动诛魂镰,镰刃处伸出四根细长虚无黑线,系住骷髅的手脚,巨大的骷髅立刻开始行动,它双腿弯曲,从高墙直接跳到地面,先是一把扯下挂在高墙上的几架攀梯,然后抓起一个怨灵,像小锤似地挥舞,抡飞沿途一切阻挡它的东西。怨灵将军乘着骨牛奔向巨人,旋转手中锤杖,砸断巨人的腿骨,转身扔出锤子,砸在其的头骨上,骨头立刻被开了个洞,地上的许多怨灵士兵扑到巨人身上,使它失去了重心,巨人被众多的怨灵撂倒。
  “这要怎么办,冬梧先生?”妖梦着急地问道。
  “既然重心不稳,就换个形体。”冬梧手中聚起紫光,随着他手上翻,一道魔阵在巨人骷髅下方生成,魔阵上绘着围绕十字标的骸骨咬尾蛇。骸骨在阵中发生变化,妖梦盯着那团蠕动的白色胶体,从中延伸出角和骨节,一条骸骨龙爬了出来,魔阵发射着耀眼紫光,驱离周围所有怨灵,紫光像是液体般填充进龙空空的骨架内,成为它的肉体。龙展开魔光构造的翅膀飞上天空,向怨灵吐出一团绿色液体,沾到液体的怨灵即刻被溶化,黏液又渐渐凝固起来,蠕动着生出一只只新的绿色蜥蜴骨架。
  怨灵将军发出一声长嚎,一群怨灵士兵举起盾牌长枪冲向骸骨蜥蜴群,蜥蜴们凭借灵活的动作绕过怨灵的长枪,跳到怨灵身上,张口咬碎怨灵的头骨,接着又跳向下一个猎物。怨灵将军乘着骨牛左冲右突,锤杖一路横扫,打碎这些跳来跳去的蜥蜴。锤杖放射着蓝光,怨灵将军一锤挥向天空中的龙,一把冰霜剑从锤子末端脱离,直奔骨龙,龙展翅闪开,连续喷出数团绿液,冰块包绕着将军的锤杖,将液体团一一击散,龙朝怨灵将军俯冲而来,伸出利爪,怨灵将军抡锤砸向骨龙下颌,锤子从利爪空隙划过,正中目标,骨龙重心偏移,顺势撞过冰锤,从肋骨到尾节尽数被锤子击碎,骨龙摔倒地上,落下一地骨片和断肢。冬梧将诛魂镰使劲插在地上,半是无奈,半是气恼。
  “长枪投掷!”火莲当即喊道,射手们举起之前的淬毒长枪瞄准怨灵将军掷下去,那怨灵将军挥锤打落数根,但枪雨过于密集,长枪击碎了它的铠甲,射在骨牛身上,骨牛一声怒吼,开始向军中奔跑,怨灵士兵忙让出一条通路,怨灵将军一锤砸在牛头上,击碎头盖,牛栽倒在地,那将军被抛落出去,见它就地一滚,便稳稳落地。被射中的牛,骨头已经开始溶化生烟了。
  怨灵将军举起锤杖指向高墙,沿它所指,一块投石器的巨石镶嵌在墙壁上,墙上众人顿感不妙。怨灵士兵们从军队后方抬出大块的钢铁零件,在雷击球的射程之外组装出一辆攻城锤车,怨灵们推起庞大的钢锤开始冲撞巨石。射手们不停地用影箭和投枪反击,但怨灵很快组织起防御阵列,箭和枪一时难以攻破冥铁大盾,不少人却被弩枪射伤。火莲见状,双手正对火霆轮,随着她手向上抬,火霆轮的底座从正殿顶端升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小町看着火莲凭空将青铜大球移向高墙。
  “用它攻击下面的怨灵!”火莲说着,青铜球底座重重落在墙上,压出一个深深的凹槽,小町忙上前启动青铜球。
  “火莲姐用的怪异能力也是冥咒吗?”妖梦在小町身旁问道。
  “不,那可是法术的能力。”小町回答,嘴角浮出笑意。
  青铜球发出数道黑红闪电,直接击穿冥铁重盾,在怨灵军队中引起爆炸,后面的士兵冲上来,扛起攻城锤继续撞击,闪电不断引发爆炸,怨灵士兵也在不断地填补空缺,死神们用碎石楔入墙壁缝隙,把大桶熔化药水和黏合剂倒在墙上,尽管如此,攻城锤还是在一点点将石块推开。
  “高墙撑不了多久,这堵墙最初并不是为了防御而建造的。”小町看着逐渐露出墙体的石块对在场的死神们说道“一旦墙体倒塌,我们就必须直面怨灵,但是我们的人数……”
  “只可惜蛊毒对怨灵几乎无效,况且我的尸骨傀儡看来也派不上多大用处了……”冬梧说,将诛魂镰拿在手中旋转“只要怨灵攻破高墙,就和他们拼命算了。”
  “若要到达巡星塔,怨灵们必会穿过正殿,我想借助地牢同他们周旋。”火莲说道“地牢有十八狱,而出口只有两个,一个通往正殿,一个通往巡星塔,入口通道直达十八狱底层,若前往巡星塔须得一层层再爬上来。”
  “怨灵那么多人,十八狱又难以通过,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冬梧问道。
  “把它们前进的路封住,这样十八狱就是巡星塔的必经之路,怨灵就不得不从入口进去。”火莲答道“地牢满是机关,足够供它们享受一番了。”
  “说得容易,我们也没有地牢机关的启动钥匙!”小町反驳道。
  “我有钥匙。”火莲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三道螺旋的玫红色魂印。
  “既然如此,也只能这么办。”小町同意了。
  “炸药已经堆放完毕了。”崖魑从正殿方向匆匆赶回来报告,小町看了看火莲问道“你不会早就想好这么做了吧?”
  “是的。”火莲答道“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为保巡星塔,阎罗正殿不得不舍弃。”
  “价格真是高昂!”小町不快地说着走开了。
  “但是,小町,我们也无其他退路可走了……”冬梧在一旁劝道。几人奔向正殿,这里四周都排上了几层炸药,除去那些封装完备的木箱,就是大小不一的各种瓶罐,一看便是临时调配的。小町、火莲和冬梧站在了阎罗殿前,三人对这座冥界标志性的大殿沉默片刻。
  “点火吧!”小町举起一根木棍,三人一同向其施放鬼火,不等多想,小町便将火把扔向炸药箱堆。
  阎罗殿在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垮塌了,腾起滚滚烟尘,大殿的废墟堆砌成一座高耸的小丘,笼罩着炸药混入的烈性腐蚀酸雾,其中的金属碎片和石块都开始冒泡溶解。火莲猛地举起右手,一片碎石堆被掀了起来,露出通向十八狱的地道。此时高墙上的死神已经开始往地牢撤离,镶嵌的巨石被攻城锤推出墙体,高墙失去支撑,逐渐开裂,沙土从墙洞内测剥落,接着墙体垂直地坍塌。
  “怨灵冲进来了!”撤离的死神惊慌地向小町报告,死神们站在十八狱的入口处,看着手提锤杖的怨灵跨过倒塌的墙体走进庭院。火莲一手冲远处凹槽的青铜球推去,铜球从高墙上滚落,球面放射着闪电,从毫无防备的怨灵军中碾了过去。
  怨灵将军举起锤杖一声咆哮,怨灵士兵们举着铁刀冲向死神,死神们纷纷斗篷遮身穿过毒雾躲入地牢通道,小町掀起斗篷护着妖梦,带她一齐冲了进去,临入道口时妖梦瞥见几个倒霉的怨灵碰到那酸雾,铠甲和骨骼俱被蚀出黑水。火莲用手摁住右手腕的印记,白袍的蒙面人从黑暗中现身在她背后,蒙面人只露着眼睛处的两只红光点,随着火莲的反刃镰在空中旋出一个圆圈,反刃镰的刃面上显出一行红色咒文。许多怨灵士兵沿着通道追入地牢,身上滴着黑液。火莲招呼其他人向深处跑。怨灵将军进到地牢中,带着大队士兵搜查地牢各处,其余的怨灵们也开始陆续进入地牢。
  麟将早苗扶上白鹿,自己也骑上鹿背。依姬的刀刺穿了早苗的肺部,虽然并不能立刻致命,但伤势依然危险。早苗神志不清,并开始高烧,肺部的伤使她呼吸困难。麟一手按在早苗的伤口上,手中释放着冰蓝色的幽光,这种元气力量能抑制住出血量,却无法愈伤,麟只能尽快带她回到人间之里。白鹿一路狂奔,过山跃涧如履平地。
  行至妖怪山下,不过一刻钟时间,麟一直在为早苗输入元气,此时已觉体力不支,麟慌忙停下白鹿,带着早苗翻身下来,两人刚一落地,四周便弥漫起大雾,麟只觉异常,突见她们周围分别坐着狐、鹰、蛇、马和蛙五头庞大的怪兽,白鹿低下头,用鹿角对着这些怪物。
  “不必紧张,孩子。”蛙开口说道,他的皮肤颜色与泥土一样“吾等只为救巫祝大人而来。”
  “吾等与巫祝大人初立契约,此事为吾等力之所及,故而不能袖手旁观。”白蛇说道。
  “拜托各位长老。”麟说着站起来退到一边。
  “开始仪式吧,诸位。”赤狐说着,通体花纹放出红光。神灵所坐的位置相互连接,构成五芒星的形状。
  “你们是象征巫术五行的神灵……”麟望着那巨大的五芒星阵。
  “没错,吾等为古时神界大战所幸存的凡神。”鹰说道,身体显出白色纹络。
  神灵们站在五芒星结点上,并唱着一支曲调古老的歌谣,麟在一旁仔细听着,却听不懂歌谣的语言,只是五芒星阵在神灵的歌唱中散发着某种气息,令人凝神静气。早苗笼罩在阵中五色光芒下,伤口渐渐愈合。见早苗伤势已无碍,神灵们转身隐退进浓雾。随后,雾气很快消散,两人又回到刚才的森林。
  “你……是谁?”早苗坐了起来,向伤口摸去,才发现伤已恢复如初。
  “初次见面,早苗小姐。”麟笑着向她问候。
  “你治好了我的伤吗?”早苗看着麟的脸问道,她此时还有些困意。
  “不,是小姐的守护神。”麟回答。
  “这样啊……”早苗摇晃着起身,看来失血的副作用还在“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的师父托我带你回人间之里。”麟回答道,取出八咫镜放在早苗手中“她似乎有话要对你说。”
  “真的吗……神奈子大人……她还活着……”早苗紧紧抱住八咫镜跪坐在地上,啜泣不已。
  “早苗小姐,请上来吧,我载你回去。”麟招呼白鹿坐下,降低骑乘的高度。
  “请问,神奈子大人……还好吗……”早苗哽咽着问道。
  “她受了很重的伤。”麟如实答道“她似乎受到过猛烈攻击。”
  “怎么会……”早苗捧着八咫镜呆住了。
  “早苗小姐,来吧,很快就到了。”麟向早苗伸出手,拉她站起来,替她拂去身上的泥土。
  “谢……谢你……”早苗低头小声说“我……该怎样称呼你呢?”
  “我叫冴月麟。”麟随意回答,扶早苗骑上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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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故事

三途川,连接生死两界的大河,在一条瀑布前截至,这条瀑布将同样轮回的任何一方,只有受冥界庇护的人,才能保持自我地通过这里。从远方飘来一条小船,船上坐着身穿正装的短发女孩。映姬,阎罗殿的主人,冥界的神,被属下死神们拼死护送到这条船上,她沿着三途川漂流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河流的尽头。映姬望着不远处的瀑布出神,冥界是她管理的地方,曾经她端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仲裁别人的命运,如今自己却像个囚犯一样被流放,现实从没有这样与她接近,然而一切她又不得不接受。
  从前,她几乎狂热地信仰秩序,她相信只要执行严格的规则,世界就不再有纷争和混乱,罪便是罪,无从狡辩,无所怜悯,有罪就要受到惩罚。她倒在船上,漂过寒冷的大川,岸边的彼岸花红得像血,她从死神那里听说过,这些鲜艳的花中,寄宿着留恋人世的灵魂,她以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但现在,哀嚎和悲恸萦绕在她耳边,让她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一路上,映姬疲惫不堪,中途小憩一会,不料手浸在冰冷的水中,又将她惊醒。她望着漆黑的河水,这水是浮不起东西来的,她乘坐死神们的船不止一次渡过三途川,却没有哪次让她如此恐惧,她看见了河水中漂浮的死魂,那些落水的魂魄,她害怕自己掉下去,沦落到同样的结局。映姬缩在船尾,寒风撕咬着她的肌肤,残忍地夺去她仅存的温暖和希望。
  “小町……”映姬像往常一样呼唤道,她自知是徒劳,但这样做似乎可以给她一点面对的勇气,尽管想到小町使她再次回忆起阎罗殿袭击的那天,死神们集体向怪物发动进攻,她远远地看到那负伤的怪物在打倒了所有死神后离开了三途川河岸,她坐在船上不敢动一下。对怪物恐惧至今令她瑟瑟发抖,虽然她更愿意相信是寒冷造成的。
  小船随水流向瀑布,映姬瞧见距瀑布不远处还有一只搁浅在岩石上的船,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人站在船头,袍衣一角衬饰金色花纹,形状酷似一条鱼。映姬壮着胆子用灵力划桨向搁浅的船靠拢,白衣人转头看到映姬,脚点水面落在三途川上,即刻消隐而去。映姬将小船划近那搁浅船只,只见船中躺着一名身穿白色宽袍的少女,黑色长发披散在身下,似乎正在睡着,映姬认出了少女。
  “灵梦……”映姬唤着少女的名字,轻推她的身体,就在手指触到少女的时候,映姬脑海中闪过一只巨大的眼睛,拖着发光的躯体,映姬惊诧至极,跌坐在船上,灵力失效,船开始向瀑布漂去,映姬忙握住船桨奋力划回去,桨激起水浪浇在她身上,衣服也被冰水浸透,映姬此刻顾不上这些,她好不容易将船靠过了去,又用灵力辅助自己把灵梦抱到船上,这才坐下来,任凭小船漂向瀑布。
  过去的映姬常常说着一些大道理,尤其是面对灵梦这些与幻想乡有莫大关系的人,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理念,并强迫他们去执行或遵守。映姬看着躺在船上一动不动的灵梦,一句话也不想说,若是往常的她准会把灵梦好好训斥一通吧,管她是睡着还是醒着。现在,她只想这样呆呆坐着,看着灵梦安静熟睡的脸。在临近瀑布时,映姬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打破了三途川千年的寂静,连彼岸花丛飘飞的魂魄都惊得躲进花蕾。她从未这样放声笑过,笑得腹部抽痛,映姬边笑边用右手遮着双眼,眼泪渐渐从指缝溢出。
  船驶进了瀑布尽头漆黑的虚空中。
  向日葵花田的大路上走过两个女性行者,一个是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光景的女孩,容貌分外可爱,头上生着一对长角,手脚上缠着铁制锁链,这是山鬼一族的特征,山鬼女孩边走边举起一个葫芦大口喝着。另一个身材高挑,面目清丽,穿着天蓝底色的长裙和装饰青叶的圆帽,一柄怪异的剑佩在腰间,那武器外形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细棍来得更贴切。两人正走着,剑士从女孩手中夺下葫芦,发现只倒出几滴来。
  “一路上为什么只有你有权拿着这个?”剑士不满地抱怨着,将葫芦塞回女孩手中。
  “没关系,酒还会再酿出来的,我的酒虫可不是白养的。”女孩满不在乎地把葫芦挂回腰间。
  “酿是酿的出,只是时间是问题。”剑士说道“翠香,这次出游算是泡汤了,先是地震,再是异变,然后是怪兽横行,不知是要发生什么。”
  “不过是些小角色,这次异变来势凶猛,或许会有更大的后台吧。”翠香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剑士“喏,天子,这次可算不得太慢吧?”
  “还可以……”天子说着接过葫芦“不知刚才那些野兽烤起来味道怎么样,真是有些浪费。”
  “听上去有点恶心,天上人的品位怎么老是这样怪异?”翠香不满地说着,天子只管呵呵地笑。
  山鬼是来自地下的种族,初出地下世界时以氏族部落的形式在诸山中落脚,这个时代持续了将近五百年,部落之间允许自由往来,并保持着和平共处的模式,与其征战四方,山鬼们似乎觉得一同饮酒反而更有意思。二千五百多年前,山鬼四大部族长老通过协商,合并各个部落,并称鬼族,四位长老结拜为异姓之亲,共同执政,也即最初四大鬼王。其中,以翠香的伊吹部最为庞大,也颇具威望,成为众鬼王之首。
  山鬼拥有感应大地和山脉的能力,天生长角是操纵大地的媒介,大地赋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身体和力量,以及他们共有的坦诚天性。山鬼是不会说谎的。传说山鬼是太古时代山神们的后裔,虽说同属古神的血脉,但鬼族与天上神国因来历和观念皆不想同,几乎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唯一例外的是天子。这个名居一族的少女在地上降生,因家族受天官封赏而在天国长大,却依然保有人的性情,被神族视为异类。几年前,天子窃走父亲的天剑绯想私自下界,不知何故,绯想剑魂从此只识天子这唯一主人。天子下界偶遇鬼王翠香,两人在山崖饮酒,因对酒的品位相投而一见如故,结为莫逆之交。
  一群狮蚁突然冲出花田,天子刚刚举起葫芦喝下几口,只得将葫芦还给翠香,拔出腰间的佩剑,手拿空空的剑柄,天子将剑柄平持,由热光组成的剑刃从柄中伸出。
  “刚刚消灭一批,又跟上一群,这些怪物真是缠人。”天子抱怨道。
  “这些和我们之前遇到的红狗不太一样,似乎更加强壮,也更威武。”翠香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些半兽半虫的怪物。
  “等我砍了它们,你大可尽情观赏。”天子一脚后撤,持剑正对这些狮蚁怪兽,怪兽们挪动着身后的虫足,把狮子的尖牙利爪对准了天子。
  “砍死了就没有细看的兴致了。”翠香说着走上前,与天子站在一线。
  一只狮蚁发出狮吼般的声音,虫足撑地发力,带动庞大的身躯一跃而起,扑向天子。天子翻身躲闪攻击,接着一剑直刺,刺穿狮蚁虫腹,不等狮蚁反击,天子纵身跳上其后背,双手握剑猛地一掰,狮蚁疼痛难忍,原地跳窜,试图把天子从背上掀下来,天子抓住佩剑,轻轻一跳便从狮蚁背上脱离,剑刃划过虫腹,划开坚硬的甲壳,狮蚁当场毙命。
  翠香正与一只狮蚁展开近身搏斗,很快另外有两只也加入战局,翠香挥起手腕上的锁链,链首的钝器砸在狮蚁头上,立刻将两头怪物锤在地上,天子快步冲来,挥剑砍翻一只意欲从后方偷袭翠香的狮蚁,翠香向刚刚被砸昏在地的狮蚁伸出手,将尘土从地上吸起,沙尘整个缚住狮蚁,凝成坚硬的石头,将两只狮蚁牢牢封锁进去。
  更多狮蚁攻来,两人挥舞着武器一路冲杀,撂倒大片怪物,两人想冲过花田来摆脱怪物纠缠,就在这时,空中有光线汇聚,接着一道耀眼白光从花田上空中直射向狮蚁兽群,瞬间贯通数只狮蚁的身体,幸存的狮蚁们落荒而逃。从花田走出手拿阳伞的女子,留着青色短发,一袭格纹衣裙。她用红色的眼睛看向翠香和天子,然后走了过来。
  “你们没破坏我的花田吧?”女子盯着面前两人,那眼神流露的愤怒使两人不觉发毛。
  “没有……”翠香笑着回答,表情略显生硬。
  “你们要去哪里?”女子问道,神情变得和缓了些。
  “我们外出时正遇到发生异变,所以想尽快赶回博丽的地界。”天子说道“幽香在这里做什么?”
  “这些怪物踏坏了我的花……”幽香说着,对地上的狮蚁死尸踹了一脚“正好我也有事要前往博丽附近,暂且与你们同行吧,也好打发路上的时间……”
  “那就一起吧。”翠香笑嘻嘻地说,拿起葫芦又喝起来。
  爱丽丝躺了整整一天,这一天她一直在半睡半醒中,缠绕的绷带得令身上的伤灼痛不已,她迷迷糊糊地,只感觉有人用温水毛巾擦拭她的脸。她觉得自己好累,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不堪,但她却不想睡去,梦中她一直看到母亲,亲切而温柔地冲自己笑着,她梦见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在庭院的花丛中仰望魔界天空那轮人造太阳。她害怕极了,害怕面对母亲,也害怕沉浸在这片虚无的梦境无法自拔。
  爱丽丝睁开眼睛,再一次地想要起身,四肢僵硬而酸痛,身上新换的睡袍也被汗水浸湿,魔理沙走过来扶住她,爱丽丝明白她是好意,但还是踉跄着脚步站起来,推开魔理沙的手,蹒跚着走向房门。
  “你要去哪里?”魔理沙急忙追出去。
  “我想一个人去透透空气,不要跟来。”爱丽丝扶着墙向走廊而去,正遇见一名有着兔耳的姑娘从走廊经过。
  “爱丽丝小姐,你现在还不能走动。”兔子姑娘有些为难地说。
  “没关系,铃仙。”爱丽丝草草说着,从她身旁经过。
  “魔理沙小姐,你看……这……”铃仙犹豫地问道。
  “先由着她吧,她大概有不少心事,睡了一天也说了一天的梦话。”魔理沙说着快步跟了上去。
  爱丽丝打开走廊尽头的门走进庭院,这里丛生着密密的竹子,长势比野生竹子好得多,大约是有人精心照料。爱丽丝在木阶上坐下,突听到上方有人说话。
  “人偶师,看来你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呢。”爱丽丝迎着声音看去,见一名白发的女子坐在房顶,长发绑成发辫,穿着红蓝相间的长衣,上面装饰着星图。白发女子说完跳下来,脚尖一点轻巧地落地。
  “永琳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兴致,我只是想透透空气。”爱丽丝说着要起身,永琳快步走来,右手突然按在她肩上。爱丽丝顿时感觉肩上一阵剧痛,跌坐回木阶,大滴汗水直落。
  “永琳,你这是……”魔理沙正赶到走廊门口,见爱丽丝一手按在肩上痛苦难耐。
  “说什么透透风,伤成这样还敢四处乱逛,后果会比这还要严重。”永琳斜着看了爱丽丝一眼,又转向魔理沙“还有你,怎么能让她离开?”
  “她只是……我想走一走对她也有好处吧……”魔理沙欲言又止。
  “爱丽丝,你不会是在想魔界吧?”永琳转身盯着爱丽丝,爱丽丝一时竟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看来我猜对了。”永琳说道“你既知事情危及,更要尽快恢复体力,不然的话,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累赘。当然,我知道恶魔在追杀你,快些恢复对你,对我们的永远亭,都是有益无害的。”
  “这只是忠告,听与不听全在你。”永琳走上台阶,身穿粉色长袍的黑发女子站在走廊中,看了她片刻,转身推开一旁的房门走进去。
  “还有,魔理沙,如果下次我再发现她不顾劝告随意乱跑的话,小心你的饮食里会混进奇怪的东西。”永琳回头瞟了魔理沙一眼,往黑发女子的房间走去。
  魔理沙愣了一下,无奈地一笑,在爱丽丝身边坐下,爱丽丝刻意地向边上挪出一些距离,脸埋在双臂间。
  “爱丽丝……”沉默持续了很久之后,魔理沙先开口说道“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爱丽丝微微抬起头说道,很快又把脸埋回去。
  “那我讲一个故事,你不会介意吧……”不经爱丽丝同意,魔理沙就开始讲道“从前呢,在人类的村子里,有一户人家,丈夫是当地有名的匠人,妻子则是一位魔法师,夫妻两人一起开了一家杂货店,专卖药剂和工具,日子过得富裕而快乐。后来,夫妻两人有了一个女儿,他们很高兴,也很喜欢这个小女孩。”
  爱丽丝抬起头,看着一旁讲故事的魔理沙,见她边说边仰头观望天空中那轮月亮,微笑着。
  “小女孩三岁那年,突然表现出一种奇异的天份,她可以凭空移动物体,可以用目光熄灭火焰。夫妻俩很高兴,没有哪个人类可以不经学习获得魔法的能力。孩子的母亲犹为自豪,她开始亲自教授小女孩基本的法术,尽管人们总在说她是怪物,她却是这对夫妻的骄傲。”魔理沙继续说着“但是,一切在那件事后都变了。一场实验事故引起的爆炸夺走了妻子的生命,而丈夫陷入了悲恸并将此事的责任归于魔法。”
  爱丽丝不由地双手捂住心口,在巫师帽阴影的遮挡下,她看不到魔理沙的表情,只是她的嘴角依然保持着一丝微笑。
  “这一切,小女孩都不懂。她依然如常地热爱魔法,热爱得就像玩具娃娃。父亲一次次的警告和打骂都没有改变她,生活变化越大,她越是觉得只能在魔法研究中能获得乐趣。父亲的忍耐到了极限,他将亲生女儿逐出家门,与她断绝了亲子关系。这让很多年后父亲去世时,女儿想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被允许。”
  “那天,下着雨,天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小女孩戴着帽子边哭边跑,路边的人们纷纷捡起石头砸她,说她是灾祸,是妖怪。这一年那个小女孩五岁……”
  爱丽丝靠得与魔理沙近了一些,魔理沙淡淡地笑着看看她,脱下外袍披在爱丽丝身上,然后继续讲道“男人的徒弟追上小女孩,带她离开村庄,去了他的故乡,在那片森林里,小女孩遇到一位法师,叫做魅魔,小女孩拜她为师,魅魔待她很好,无论什么都亲自耐心传授,魅魔教了她很多很多,小女孩长年住在她的家中,几乎重拾了往日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魅魔离开了森林,离开前她什么都没对女孩说,女孩在她的家门前等着,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她一直没有回来……女孩开始自己学习魔法,翻越那些晦涩难懂的大书,在森林遍布的妖魔口中逃命,她学会了如何创造适合自己的法术,学会了如何偷学别人的魔法,为了生活,她学会偷窃妖怪的战利品,之后这几乎成为她的癖好……许多年后,女孩才知道,她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女孩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诅咒着,觉得自己被骗了,被自己最爱的人,伤得体无完肤。可是慢慢地,女孩不再哭泣,她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既然一切如旧,只能是自己在变了……所以她站起来,擦干眼泪。”
  爱丽丝静静地听着,撩起头发,遮在脸颊上。
  “我的故事讲完了。”魔理沙起身长舒口气,打了个哆嗦“回去吧,爱丽丝,外面挺冷的,待得够久了。”
  “坐下来……”爱丽丝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小声说“再坐一会……听一听……我讲的故事……”
  “好啊……”魔理沙见状坐了回来,爱丽丝轻咳了一声。
  “魔界诞生自幻想乡最初的时代,由一位叫做神绮的大神掌管,神绮有一对双生女,像她们的母亲一样美丽聪慧,在长女成年礼之后,神绮将女儿托付给木妖的女王幽香,籍此想让她们在凡间历练。之后,神绮准备返回魔界,在路上,神绮见到一个人类的弃婴,躺在路边的襁褓中,那是个女婴,有着金色的头发,出生只有几天。神绮将女婴抱回了魔界,像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扶养长大,满足她一切的要求。”爱丽丝拉紧外袍继续讲道“小女孩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地厌倦平静的生活,她想离开魔界,游历外面的世界,神绮从不允许。直到有一天魔界发生了大事,外来的人来到那里,小女孩第一次见到凡间的魔法师,魔法师与小女孩交上朋友,并送予她一个水晶项坠作为纪念,项坠很美,雕刻成树叶和鸟羽的模样。”
  魔理沙听着听着,突感一阵剧烈的头晕袭来,她拉低帽子,以免被爱丽丝发现。
  “魔法师向小女孩展示了凡间的景象,并承诺她们一直都是朋友,天真的小女孩喜欢法师和她的故事,并开始向往着无法触及的凡间。有一天,在神绮不注意的时候,小女孩拿走了禁忌的书本,打开了魔界大门,但作为半魔半人的她无法停留在凡界太久,于是,女孩召唤了名为小丑的恶魔,以杀死七个自己灵魂碎片创造的分身作为祭品,强行化身凡人。”
  魔理沙感觉头晕越来越剧烈,只能勉强忍住不使自己倒下。
  “女孩在阵中待了整整一年,弄得浑身血腥污秽,终是活了下来,但已不复往日的天真烂漫,禁术改变了她的容貌,恶魔让她看到何为地狱,她站在凡间陌生的土地上不知所措。”爱丽丝边说边用外袍把自己裹得更紧。
  “于是,女孩想要去找她的法师朋友,但人们并不识得,她根据记忆找下去,最后在别人指点下,她找到了森林中的一处新的坟墓……装饰着紫藤……就在半年前建造……女孩伏在地上,放声大哭,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的朋友……或者都有,或者都辜负了……”爱丽丝缩在外袍下,声音变得断断续续。魔理沙一阵阵头晕,头脑中再次闪过一些新的陌生的图像,然而一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就像之前发生过的一样,只是这次耳边萦绕着一阵阵轻微的哭声,久久不散。
  “神绮出现在女孩背后,她告诉女孩这就是真实的凡人世界……生老病死……她问她是否愿意再回到魔界,女孩却告诉她说她永远不要回去……”爱丽丝颤抖着说“她说……她要作去一名法师,过着凡人的生活……她眼睁睁看着神绮叹息着离开……”
  爱丽丝说不下去,外袍下传出一阵阵啜泣声,紧紧抓着外袍。
  “没错……是我在……想回魔界……”爱丽丝语无伦次地说着“我想念母亲……”
  “总而言之,你要恢复身体,借助魔法只能恢复伤口,不能恢复体力……”魔理沙说道,偷偷看着躲在外袍下的爱丽丝,爱丽丝似乎有所发觉,快速把手抽回袍下。
  “我……饿了……去吃点东西吧……”爱丽丝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总算是说了句现实点的话,我也快饿死了。”魔理沙笑道,扶她站起来走上木阶,爱丽丝也微微笑了笑。
  “林巫……”在走廊中魔理沙默念道“是你在哭吗?”
  “或许吧……”林巫回答,声音有些沙哑。




第二十四章 征服

燐驾着骸骨马车直奔人间之里,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骸骨马在燐的鞭策下飞速奔跑,穿过茂密的竹子,带动后面的车子剧烈颠簸,空将觉托在怀里,以免车子对她再造成更多影响。恋依然在熟睡,虽然从往常的情况来说也属于异常,但是现在谁也无心顾及这些。燐的车子临近人间之里,路旁行走的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惊恐地看着骸骨马车驶过,马车最终在人间之里的竹栅栏门前停了下来,燐刚下车便被门口守卫的人手持长枪拦在门外。
  “来者何人!”一个人类守卫喝道,长枪抵在燐的喉咙上,燐感到枪上附着了灭妖符。
  “守卫大哥,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来求医的。”燐为了不刺激守卫,尽量保持口气弱势“求大哥通融,让我们进入。”
  “你是猫妖?”守卫打量着燐的外貌以及她的马车,长枪贴得更紧“你是负责收集死尸回地下的猫妖?”
  “是……是的……”燐听他这样问,心中一惊。
  “随意盗走尸体,完全不顾逝者尊严,就是你这家伙干的!”守卫持枪向前走着,逼得燐连连后退,一直退到身后的骸骨马车,长枪的枪刃刺得她的皮肤灼痛。其余的守卫冲来,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燐!”空在车上大喊。
  “不要动!”燐喊道,空正扶着车栏要往下跳,一时僵住了。
  “事是我做的,罪也是我犯下的,与其他人无关!”燐对守卫们喊道“我只想救我家主人!”
  “觉族的末裔……”守卫看着躺在车上的觉和恋,还有她们的魔眼“还是一样有着怪物般的读心术,真让人不舒服……”
  “请不要这样评论她们……”燐咬着牙说道“她们有恩于我们,是我们必须守护的人……”
  许多长枪伸到车里,空张开翅膀将姐妹两人护在其中。众人僵持着,直到觉的咳声打破了沉寂,血从觉的嘴角流出,空顿时惊叫起来。
  “求你们,带她去见大夫,我们不进去也可以……只要你们肯救她……”燐自知不能再拖,向守卫们央求道,没有人回应她的请求。
  “你们不是与我有仇吗!”情急之下,燐喊道,觉倚在空肩上咳得厉害,空的衣服渗红了一片“只要你们肯救觉大人,我随你们发落!怎么样?”
  “什么?”一个守卫问道“你不会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猫妖说到做到,不屑于那些下三烂的伎俩。”燐回答。
  “那好吧,把觉族的小丫头带进去,交由慧音大人医治。”守卫说着,几人正要抬觉下车,只听燐大喊一声“你们,停下!”
  燐周围的守卫立刻拿枪指着她,在枪刃下,燐却慢慢跪在地上,向觉伏地叩拜三次。
  “火焰猫·燐,在此拜别我主!我主早年戎马,亲族曾几近覆灭,徒步携民众奔走四海,亦能于地下荒芜中重立国度。燐知我主天赋异禀,愿我主此生平安,重登高座!”燐高声说道“不肖仆从燐,本为族中弃子,受我主庇佑,苟活至今。燐跟随我主千年有余,今日闯下大祸,理应受咎,但燐未能偿我主之恩,实在无颜!燐请我主务必保重!”
  燐再次叩拜,然后穿过枪阵,小心翼翼地从一脸糊涂的空怀里抱起觉。
  “照顾好恋小姐,空。”燐叮嘱完,转身向竹门走去,守卫们跟在她身后,持枪指着燐的心脏。
  澜河城放下沉重的钢铁大门迎接返回的夜骑兵,昊骑着黑豹率领骑兵队伍进入城中,缪已在此等候,昊翻身跳下坐骑,向缪行礼。
  “昊将军,奔走一夜辛苦了。”缪弯腰扶起将军。
  “各位勇士,请到帐中歇息。”一旁的卫兵引骑兵队伍往军营中去,黑豹坐骑则带往兽栏。
  “昊将军,夜袭可有什么特别发现?”缪问道。
  “夜袭冬蔺时,我军只发现寻常的燃油、火药和投石机,除此之外是铁制兵器和从小人族那里缴获的少量炼金剂,夜骑兵已将所能燃烧的全部付之一炬。”昊报告说“夜袭时我军曾抓获燔燎指挥,但魔眼未读出任何特别信息。”
  “我知道了,昊将军忙碌一夜,先去休息吧。”缪说道。
  “是,末将告退。”昊行礼道,向军营方向走去。缪在城门下思索片刻,然后对一名卫兵吩咐道“去请泓将军来,立刻!”
  “是,大人稍等。”卫兵领命而去,缪走上城墙,站在一座炮台前,抚摸着冰凉的金属,这时泓急匆匆的赶来了。
  “缪大人,您有事见我?”泓行礼后问道。
  “昊将军夜袭冬蔺城,只发现有普通的攻城器械和武装,这些机械不要说有效,甚至可以称之为简陋,难不成燔燎还有隐藏的东西?”缪不安地说。
  “从收集的情报上看,燔燎从北方进军,每诛灭一族便吸取一些东西纳入他们的武装常纲,若说他们故意隐藏一些机密,也不是没有可能。”泓说道“既然我们从与他们交锋中吸取经验,他们必然也会从我们的作战中得到情报,现在僵持的局面已经打破,谁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你说得对……”缪转身看着面前这位身披紫铠的将军,他是觉族开国大将之一,比自己年长许多。
  “缪大人,您是琉薇城的铸造者,觉族最优秀的幻术师——”
  “但那不是将军!现在觉族需要的是强大的领袖,不是象征性的仪式角色!”缪打断了泓的话。
  “您相信我吗?”泓问道。
  “当然……一直都是的……”缪转过头,假装看着天上稀薄的云。
  “我知道您曾发誓与这座城共存亡,我也会作同样的誓言,这里将会是觉族命运的转折地。”泓说道“不过将来您也许会发现,有时候信念往往和指挥同样重要。”
  “我明白了……谢谢你……”缪慢慢地说着,风在城上吹动,吹起缪的浅色长发和泓的深蓝披风。
  “……泓大哥……”这是从缪口中说出的话,对着泓高大的背影“请……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曾经……恨过我吗……”
  “即为荆棘,唯有尽忠。”泓回答道,向城下走去“大人,您现在要做的是保存精力,以便能够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第二天凌晨,夜骑兵的岗哨急急赶回澜河城,城上警卫吹向号角,声音传遍整座澜河城,警报惊醒了城中所有人的同时,也把澜河置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射手们登上城墙,架好重弩。晶石炮全部开启,电光沿着炮管闪烁,准备好随时发射。荆棘武士在城下集结,他们披上精钢锻造的铠甲,站在冲锋的夜骑兵后方。缪和诸臣来到城墙上,数十名神庙的幻术师跟随而来,这些学者身穿长袍,手持增强法力的晶石杖,列队在射手身后。
  此时天还未亮,淡淡的晨雾浮在地平线上,觉族人先是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站在城上也能感觉到大地的震动。不久,人影从雾中透出,逐渐清晰,从澜河的城墙上看去,也要好一会才看到队伍的末尾,密密麻麻的人聚集到城下,他们并没有那些常规的刀剑矛枪,而是一个个背着皮革带缚住的巨大金属物件,即便是这样负重,他们仍是健步如飞。
  穿过密集的队伍,两名燔燎将领走来,一人身披重甲骑着巨牛,手提长柄重锤,另一人身穿大袍乘着大角鹿,摇晃坠着铜铃、羽毛和牙齿的手杖,随军飘扬的黑色旗帜上印着一头仰天咆哮的猛虎。在牛角号的沉闷的声音中,将领走到城下,燔燎士兵列成阵列,与夜袭时判若两支。
  “燔燎的勇士们,族中长者在我等尚且年幼时便教导我等,我族以战斗为无上荣光,战争不只是我们自己的荣耀,伟大的太古神灵,我们的缔造者时刻与我等并肩作战!”牛背上的将军举起锤杖喊道“我等以酒祭先神,换得勇气与力量。但此族人在我等最神圣的仪式之上挥动刀剑,燃起烈火,令我神震怒!”
  觉族的人们站在城墙上,听着那将军在城下高喊,泓提醒道“燔燎准备好了随时攻城,提高警惕!”
  “燔燎的战士们,我等本应与外邦会面与旷野,以求一战畅快,今外邦之人玷污我族先神,斩杀我等兄弟,令火与血肆意流淌,我等必让其付出等同的代价!”
  “我等明白!”士兵们齐声回答。
  乘骑大角鹿的巫师举起长杖,将一道闪电从空中抛向澜河城,缪立刻唤出一道晶壁,将闪电折返劈在地上。
  “燔燎,进攻!”牛背上的将军一声令下,燔燎士兵放下背上沉重的包裹,这些士兵开始变化,从人形的双手逐渐伸出利爪,皮毛覆盖全身,化作一只只高大而威猛的野兽,从城上可以看得出燔燎军阵是按照野兽的族群来排布的,起先两排是熊一样的巨兽,接着是状如山猪的怪物,再是敏捷快速的巨狼,依次排列下去。
  “打乱他们的阵型!”缪喊道“射手掩护!”
  巨熊纷纷捡起地上的金属器件,整个穿在身上,此时觉族人才看出这些武器的用途,它就是为巨熊打造的重铠,锋利的爪刃配在掌上,大块甲胄遮住熊的心脏,后背上有一台小型攻城锤,用金属管连接背部的机械。
  “那是小人族的专长,他们在吸纳学习一切遇到的新奇事物!”学者棽惊叹道。
  巨熊首先冲锋,用爪拍击城墙,这些怪物远比普通熊类巨大得多,站直的身高已及半座城墙,熊边拍击边用背上的攻城锤撞击城墙,墙体一直在震颤,让人几乎无法站立。
  “反击!”缪喊道,射手开始用架设的重晶铳瞄准甲缝开火,熊身体过于庞大,反而成了容易狙击的目标,枪林弹雨使得熊怒吼咆哮,除了疯狂地晃动城墙,别无他法,射手们抓住墙上的扶栏以免被震落下去,魔眼让他们无须过多的校准,射速更是迅猛。缪带头冲到城边,一手拿着晶石手杖,一手朝向城下。
  燔燎的山猪们已经佩戴好重铠和护盔,背部装载着大型弩炮,巨箭夹连成带子,坠在体侧。将军一声令下,山猪开始向城墙狂奔,带动弩炮向城上射击。幻术师们联合支起庞大的晶壁,那弩箭竟打穿晶石,钉在壁面。突然,巨熊调头朝向奔跑的巨猪,伸爪抓住山猪突出的獠牙,将其一个个翻倒在地。缪和众幻术师站在墙边,一手中托着透明的淡紫色光球,光球由交错旋转的环阵围绕。
  “这就是觉族的控心术。”燔燎的巫师骑着鹿走来“这里交给我,你去准备那些攻城机械。”
  “是,宰相大人。”将军说着夹紧牛肚,牛载他往军队后方去。
  巫师举起长杖,一边摇晃一边念念有词,巨熊兵已经撕烂山猪的喉管,开始朝燔燎军中杀来。巫师不慌不忙,用手杖指向奔来的百余头巨熊,幻术师手中的光球当即破碎,化作光尘,熊们发出震耳的吼叫,一个个再次狂奔向城墙。
  “后退,快!”泓忙喊道,一把先将缪拉了回来。熊们的攻城锤整齐地撞在城墙上,锤出一个个深深的圆坑,巨大的撼动将许多还未来得及后撤的射手与幻术师掀下城墙,巨熊张口将这些坠落的人咬成碎片。
  “是……破魔咒,而且附加了暗示……”缪匆忙从地上爬起来。
  “还击!用晶炮,最大火力!”泓大喊,射手们冲向重炮,拉动扳手,炮弹沿直线出镗,一发正中一只站立的熊,那野兽立刻被撂倒,半侧身体炸得粉碎。数发炮弹从城墙各处轰向巨熊兵,爆炸迫使熊向回逃窜,但炮弹射速明显更快,一轮炮击之后,地上满是巨熊破碎烧焦的尸骸。
  幸存的数十只巨熊兵逃回燔燎阵地,巫师令士兵全线后退,退到晶炮的攻击区外,就在这时,骑牛的将军回来了。从燔燎军后方,数发桶装投弹穿过浓烟直奔澜河城墙,木桶打在城墙上,溅出黑色的粘稠液体,城墙上冒起热气和白烟。
  “炼金的腐蚀剂……他们想要先破坏墙体结构。”泓说道,转而命令幻术师们“支起晶壁,保护城墙!”
  幻术师正赶到墙边,一桶桶药剂又抛射过来,这一次木桶落在城墙上,溅出水似的东西,泓一步跨到缪身前,幻术师们被这怪水溅了一身,竟使不出咒术。
  “净魔的符水,这样一来短时间内无法施术了。”泓抖抖湿透的衣服,从缪身前走开,缪愣愣地看着他回到指挥处。
  “启动晶炮,瞄准地面!”泓喊道,射手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开炮朝城下轰去,炮火激起浓重沙尘遮挡城下,厚厚的尘埃致使燔燎军几乎无法对视。
  “昊将军,出动夜骑兵!”泓在城墙上喊道。昊立刻骑上黑豹,澜河城放下吊桥,夜骑兵挥舞弯刀跨过护城河直奔燔燎军队,魔眼的透视能力在无法视物的尘暴中占据了绝对优势,昊先是率领小队人杀过军队,直奔攻城机械,其他夜骑兵则在军中制造混乱,燔燎的狼兵与夜骑兵在烟雾中开战,一个依靠感觉和气味,一个灵活又能视物,夜骑兵渐渐压倒巨狼,被斩杀的狼多得铺成地毯。昊挥刀砍向拖动投石机的牛怪,随行夜骑兵手拿晶铳对投石机一通扫射,将机轴尽数打断,昊正要撤离,突见骑牛将军挥锤砸来,黑豹侧跳一下,敏捷闪开,夜骑兵纷纷上前,将那将军团团围住,将军手提锤杖,连连砸开挥来的弯刀。烟雾渐散,昊明白不可久战,忙在一处空档抽身,挥手带领夜骑兵离开。
  随着身后一声轻微爆响,昊只觉身体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便栽下坐骑,一连串的声音在夜骑兵周围响起,昊看着夜骑兵一个个横在地上,不知攻击从哪里来,昊的魔眼被射穿,他看不到尘烟中发生的事。一个黑影落在他面前,这是他最后看到的东西,一双浅红色的眼睛,以及一把长管武器的黑镗。
  “缪!”泓猛地回头,看见缪后退两步,捂住胸口,她的魔眼被一颗金属子弹击穿,另一颗从她身体贯通,沾满血液的炙热子弹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音。缪跌坐在城墙一角,血喷涌出伤口。
  “是……什么武器?”缪疼痛难忍,拼命捂住伤口,问道。
  “缪,你……”泓在缪身旁跪下来,撕下一段披风捂住缪的伤口,血立刻浸湿了布片。
  “是什么……武器,有这么远的射程!”缪再次问道“为什么能……逃过觉族的眼睛……”
  “我不知道,这种金属武器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泓的神情有些慌张。
  “报告将军,夜骑兵全军覆没,昊将军阵亡!”士兵跑来通报道。
  “你说什么!”泓目瞪口呆。
  “告诉我……城下战场发生了什么……”缪抬头,看见无数只大鸟飞在天空,衔着包裹好的大块物件。
  “传令兵!”泓喊道,一名士兵立刻跑来“即时报告城下的状况,明白吗!”
  “是,将军!”传令兵立刻往城墙上赶去。学者棽快步跑来,用咒术为缪止血,泓看了缪一眼便往城边跑去。
  “荆棘武士,准备防御!”泓下令道,荆棘武士们抽出弯刀,登上城墙。射手重新架设好晶炮,幻术师们也走上前,似乎净魔水的效力已过。城下燔燎军却异常安静,所有士兵都重新列好阵列,连天上的巨鸟也无声地盘旋。
  巫师从军中后方骑鹿小跑而来,士兵让出一条通路,不断用土语高声呼喊一个名字,泓虽不识得妖族土语,但这个名字还是听过的。
  “戎雎!”
  由四条巨汉抬着走过战场,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并不高大,也算不上特别强壮,这个男人有着褐红的短发,身穿轻甲,头带金冠,左手握拳托腮坐在椅上。
  “燔燎王万岁!”巫师和将军一齐跪下,然后是周围的士兵,高声呼道。接着,野兽士兵们发出咆哮声,震得人耳膜刺痛。戎雎伸出一只手表示停止,巨汉将椅子放在地上,戎雎坐直身体,从腰间拔剑指向城墙。
  “陛下有令,用最快速度攻城!”将军喊道。
  巨熊兵咆哮着扛起铁制折梯冲过炮火攻击区,梯子末端锋利的长钩,倾斜着牢牢插进墙体中。狼兵沿着梯子构造的斜坡奔上城墙,巨鸟俯冲着将口中的爆炸物掷向墙壁,在剧烈的爆破中城墙碎石迸溅,爆破的冲击震裂了墙上装载的晶石炮管,狼穿过硝烟冲上城墙,而远处的枭兵们手持长管武器也在向城墙射击。荆棘武士挥舞新月刃冲上去,一边挡开子弹,一边劈向狼群,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在魔眼的锁定下,直击对手要害。射手后退到荆棘武士身后,用晶铳狙击蜂拥而来的狼群和巨鸟,幻术师们挥舞晶杖,借助咒力点断数根斜梯,但新的梯子很快被巨熊补上,巨熊甚至重叠着身躯布成阶梯,众幻术师也渐渐体力不支。
  缪挣扎着站起来,甩开阻止她的棽学者,她拾起自己的晶杖,一手紧捂伤口,向前走去,血滴从她衣服上一路滴落。
  “缪大人,退回去,不要乱来!”泓见缪走进军中,忙挥舞新月弯刀连砍数人,匆匆向缪赶去。缪手持晶杖,奋力挥开扑来的狼兵,在狼群中硬是打开一条通路。她站在城墙边向下看去,盯着坐在轿椅上的男人,男人也抬头看着她。荆棘武士自发地围在缪周围,砍翻一切攻过来的敌人。
  “缪!”泓喊道,却被狼群挡在其中,无法通过。缪与戎雎对视片刻,露出一丝微笑,她抬起双手,晶盾支撑在她面前,一簇簇水晶蔷薇从她身旁的地面探出。
  晶石高墙在城下的地面上升起,与澜河城相连,组成一座四方牢笼,围住整支燔燎军队。缪受伤的魔眼被她强制打开,血从眼瞳中溅出,潵得满地都是。
  “荆棘武士们听好!替我阻挡所有人进入……无论是谁……这是命令!”缪喊道,血染得她蓝色衣袍成了暗红“听明白了吗!”
  “遵命!大人!”荆棘武士们红着眼睛,几乎是扯着喉咙大吼道,新月刀刀刃映光,如一群银色鹰隼,啄向他们的敌人。泓从地上又拿起一把佩刀,挥舞着双刀冲向缪所在的地方,他呼喊的声音湮没进混乱的战场。
  一簇簇蔷薇不断长出,棘刺撕裂触及的一切血肉之躯,戎雎看着不断升高的晶墙,从轿椅跳下抽出佩剑挥向晶墙,气刃在晶石击出一个洞。蔷薇绽开花朵,锋利得像刀片,花朵张开尖锐的利齿,扑向所能逮到的一切动物,将它们撕成碎片。戎雎与缪再次对视,血从缪的嘴角流出来,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戎雎身上。荆棘盘绕着缪的身体,血将荆棘镀上红色,缪双手合掌,荆棘猛地缚紧她的身体,刺进血肉,同时催生出城下更多蔷薇,这些蔷薇张开利齿攻向戎雎。
  巫师冲到戎雎面前,支起血红色的盾面,缪与那巫师僵持着,蔷薇的利齿侵进巫师的防御。荆棘武士们将巨狼一只只砍下高墙,高空中的鸟兵们负载起大箱炸药冲向破碎的城墙下段。
  “把它们射下来!快!”泓看到这些巨鸟,大声令道,晶铳的子弹移向天空,击穿数只鸟的翅膀,但鸟的数量太多,更多的穿越弹雨撞向高墙。
  缪倒了下去,晶石也随之破碎,蔷薇利齿将巫师刺成筛子,却离戎雎仅有几寸,没能伤他分毫。泓旋转刀刃,强行冲破围绕他的巨狼。鸟群这时撞上一侧城墙,那段破损的部分。
  澜河的高墙在剧烈爆炸中垮塌,碎石四溅滚落,掩埋吞没一切波及之处,燔燎余军远远避开这座爆破坍塌的城墙。泓抱住奄奄一息的缪,用手臂撑起一块巨石板,勉强救下包括棽在内为数不多的人。
  “棽,你带缪大人返回琉薇城,城中兽栏还有黑豹坐骑。”泓将缪放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上,拔起石缝中一把弯刀。
  “泓将军……”棽抱起缪迟疑了。
  “还不走!”泓吼道,眼神与发怒的豹子一模一样。
  “是!大人!”棽带着缪翻过乱石往城中跑去。
  “兄弟们,谁愿意离开,我决不阻拦。”泓背对着幸存者说道,他面前是戎雎和无数的妖军。仅剩的两名荆棘武士和一名射手,从碎石间搜寻着捡起弯刀,同泓站在一起。斜阳西垂,刃卷血光。
  “诸神可见,觉族不灭!”泓举起弯刀冲向戎雎。




第二十五章 炎魔

翠香一行三人穿过森林向博丽家的方向行进,途中路过爱丽丝的宅邸,幽香在此停留片刻,见屋内无人便继续跟随翠香和天子前往博丽家。
  “幽香,你找爱丽丝有急事吗?”翠香好奇地问道。
  “没有,只是些琐事而已。”幽香回答“最近滋事的东西太多,连呆在家里也不太平。”
  “这些怪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天子说道“来自天空的冲击几乎摧毁了妖怪山。”
  “这次的情形与十年前颇有些相似,也是同样的怪物四处乱窜,只是没有这次数量庞大罢了。”翠香说着,拿出葫芦喝着。
  “这次不同,完全不同。”幽香说道“山鬼来自大地,你应该更清楚异变的强度。”
  “是这样没错。”翠香边喝边说“地脉已经开始崩解,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原因在影响地脉,似乎大地在彼此分离。”
  “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连长居于此的我们也不了解。”天子说道“神国有一团青色云层,浮在矖琨殿上,只有传说中提到那里藏着支持天国的圣物,至于到底是什么却无人知晓。”
  “要来点吗,幽香?”翠香拿着酒葫芦问道。
  “不了,我对烈酒没什么兴趣。”幽香推辞道,天子便接过葫芦。
  “很久以前,我曾从紫那里听说,龙神命世间能工巧匠在一口巨大的熔炉中煅出五条大锁,这些锁链连接着幻想乡神人冥魔四界,另有一条穿过虚海通向月面。”幽香说道“由于熔炉热力难抵,故设在空旷寒冷的地下荒原,这口熔炉即是如今旧地狱的废弃建筑。觉族在重建地灵殿时为取暖再次引燃冷却五百多年的熔炉,直至今日。”
  “不知这异常是否来自锁链。”天子喝了口酒说道“如今四方大乱,紫仍不见踪影,博丽家也无动静。”
  “此事来得蹊跷,只好自己动手。”幽香说着,转动着挂在手腕上的阳伞“说不定从中还能钓到意想不到的大鱼。”
  “也对,现在想太多也无益。”天子喝光了葫芦,交还给翠香。
  穿过森林,登上石阶,抵达博丽家的庭院,三人站在庭院石砖落叶上望着那座香殿。古旧的香殿依然屹立在那里,如千年前一样,三人穿过香殿走了进去,内室漆黑无光,没有人点亮蜡烛或油灯,天子抽出长剑绯想,剑身发出的亮光虽照不到多大地面,也足够她们穿过走廊了。三人借着剑光前行,总觉这阴森环境有些不对劲,翠香脱下鞋子,赤脚走动试探四周的房间,正走过大半走廊,翠香突然停下脚步。
  “这里有心跳的震动,有两个生物在里面。”翠香转向左手边的房门小声说。
  “是什么,人吗?”天子小声问道。
  “不清楚,但心律听来不像是人类。”翠香回答。
  “打开来看看。”幽香说着抓住门把手,猛地拉开房门。
  一只野兽般的东西窜了出来,幽香抡起伞杖砸在野兽腹部,将它掀翻在地,伞杖杖尖指着它的头。幽香刚击倒那野兽,耳边掠过一阵风,有什么东西脚踏她的肩膀跳了过去,天子一把抓住那东西,只觉其体格并不算大,怪物在她手中四肢乱舞,发出猫一样的咕噜声。
  “橙?”天子将长剑举过去,剑光照出黑猫的脸,衔着一颗黑色宝珠。
  “那么这只就是九尾狐狸蓝吧?”幽香说着,移开阳伞,野兽站起来,借着微光现出九条尾巴。
  “对不起,幽香大人,我失礼了。”狐狸说道,发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们为何在这里?”天子边问边放下手中的黑猫,猫将宝珠放在地上。
  “我们一直被人追杀,难免要谨慎些。”黑猫开口道,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为什么要变作动物呢?”翠香抱起橙,天子拾起那颗珠子。
  “因为妖力用尽,被打回了原型。紫大人托梦要我们来此寻找一样东西,并交还给灵梦。”蓝回答“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却恰逢你们到来,我们一直以为追杀的人又来了。”
  “等一下,托梦是怎么回事?”翠香不解地问道。
  “我们同紫大人失去了联系,前日白玉楼遭到来历不明的人袭击,紫大人和幽幽子大人竟不敌袭击者,但紫大人受了重伤,前往虚空避难……”蓝的声音有些压抑“我们想要阻拦袭击者来争取时间,但被来袭的三人轻易击倒,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醒来时已身在凡间。”
  “紫要你们找的是这个?”天子在剑光下细细观察这颗李子大小的珠子“这是什么?”
  “这是阴阳玉,博丽家祖传的宝物,象征着月亮。”橙插话道。
  “灵梦她人在哪里?”幽香问道。
  “紫大人在梦中说,是在迷途竹林永远亭。”蓝回答道。
  “永远亭?似乎是出了什么事。”翠香说道,有些焦虑。
  “我们现在就去永远亭!”幽香说着向面外走去。
  术者随其种族而不同,因驾驭灵力、魔力、妖力等等诸种能力各异,而有巫术、魔法、妖术等等术式与之相应。妖术,源自妖族的古老法术,有操纵天地阴气的能力,其中有些术师用此阴气捕获低等妖兽作为使令驱役,受主人影响,少数使役兽将获得灵性,成为新的妖族,蓝与橙便是这样。相传大贤者紫初时为人类,曾被妖族所救,妖族传授她密术,紫修习多年后俘获一只金色九尾狐狸,取名蓝。紫赋予狐狸灵性,后那狐狸竟修成人形,并选择一只妖猫作为使令,即是橙。紫久居虚空,难免寂寞,便将蓝与橙视作亲眷,由于早年经历,紫称其宅邸为迷途之家。
  美玲和咲夜分别抓住芙兰的手,硬是将她拉开,咲夜慌忙抱起蕾米,用手帕捂住她脖子上的伤口,芙兰的牙齿在她喉咙上留下四个深深的牙洞,血从中涌出,染得蕾米白色衣裙前襟鲜红。
  “你在做什么,芙兰小姐!”美玲摇着芙兰的肩喊道,但回答她的却是芙兰神经质般的笑声。
  “全部杀掉就好。”芙兰再次露出尖牙,一口咬住美玲的右臂,美玲咬牙抓住芙兰的肩,硬是将她推开,尖牙撕下她一片皮肉,血沿着芙兰的牙齿和嘴角流着,芙兰边笑边咀嚼着嘴里的东西,朝她走过来。
  美玲不断后退,一直退到咲夜身旁,咲夜捂住蕾米的伤口,帕秋莉忙施术止血,小恶魔接过魔书,强制启动红龙,龙扑了上去,同曼提柯尔和温蒂妮再次扭打在一起。
  “不要……与芙兰动手……”血稍止住,蕾米便叮嘱道“封印……失效……她现在……”
  “是一头不折不扣的……恶魔!”蕾米用尽力气喊道。
  芙兰展开身后大得惊人的翅膀,身上笼罩火焰,向咲夜和蕾米冲来,美玲挡在咲夜面前,芙兰伸出右手,指尖火焰聚成利爪,美玲左手抓住芙兰的焰爪,右手按向其肩膀,将芙兰翻倒在地,她想要将芙兰制服,强行带她撤离。然而,芙兰的反应出乎美玲意料,芙兰左手突击,美玲忙侧身闪开,避开要害却被划伤腰间,美玲忙跳向后方。芙兰捡起火焰大剑向美玲俯冲过来。
  “芙兰小姐,醒醒,我是美玲啊,那个时常背你出去玩的美玲啊!”美玲喊道,想起骑在肩上欢快笑着的芙兰,眼泪不禁落下。
  “美玲,没用的,闪开!”咲夜抱起蕾米,冲她喊道。
  红龙被曼提柯尔的长戟砍得连连后退,坚硬的鳞甲完全无法承受这样轮番的进攻,红龙血沫横飞,而小恶魔也支撑到了极点,魔书几乎抽干了她本就不多的魔力,小恶魔跪倒在地上。芙兰挥剑劈来,美玲紧盯着芙兰的动作,一脚踢在她的手腕上,力量将沉重的大剑击飞,芙兰一爪抓来,正中美玲左肩,劈开两道长长的伤口,像刀砍般深。芙兰接着伸出另一只手,美玲瞪大眼睛看着她张开的手掌。
  “危险!美玲!”帕秋莉拼命撞向美玲,将她推离原地,正对着芙兰手心的地面,凭空发生一场小规模的爆炸,炸出一个不大的深坑,仿佛是一颗坠落的流星,威力十分骇人。
  “她现在谁也不认得,只会听从本能。”帕秋莉说着伸手对着静止的红龙。巨龙猛然跃起,一尾打中冲来的曼提柯尔,将他抡飞向栅栏门,重重撞上去。曼提柯尔当即爬起来,挥起长戟直刺龙的颅骨,一道绿光自长戟尖端延伸,贯通了龙的头部,那红龙即刻化作空气消散,帕秋莉破损的魔书燃起火焰,焚为一堆灰烬。
  “别发愣,快逃!”咲夜抱着蕾米此时已抵达楼梯,回身大喊道,美玲忙架起精疲力竭的帕秋莉同小恶魔一起冲向楼梯,在那里她回头看着门外露台上的芙兰。芙兰扇动着她赤红的双翼,一手提着大剑莱瓦丁,脸上露着狰狞的笑容,鲜红的眼睛像猎鹰盯着草丛中的兔子一样看向楼梯边的美玲。
  “你带帕秋莉先走!”美玲将帕秋莉推给一旁的小恶魔,独自奔向芙兰。
  “美玲大人!”小恶魔喊道,美玲已经冲向露台,小恶魔只得匆匆带不省人事的主人帕秋莉前往地下室传送门。
  “芙兰小姐!告诉我,这真的是你吗?”美玲站在露台上问道,芙兰只管笑着,拍打翅膀降落在地。
  “你们谁是这军队的主人?”芙兰扛着大剑问道,毫不理会美玲的质问。
  “我就是,你有何要求?”丰姬坐在马车前端,摇着折扇问,扇面遮挡在她面前,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你们的队伍最近似乎有不少战事?”芙兰问道。
  “是的,至少现在如此。”丰姬收起折扇,面对着芙兰。
  “我可以加入你们吗?”芙兰舔着嘴角问道“会有很多活生生的猎物可以吃掉吧?”
  美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露台直接跳下,走近芙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美玲问道,她此时已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她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
  “因为我觉得开心。”芙兰回头望着美玲,那血红的眼睛像一头饥饿的狮子“我觉得血肉很甜很美味,当然,你的也一样。”
  美玲下意识地捂住手臂上的伤口,芙兰朝她走来,绕着她慢慢走动,火焰的热气燎得她肌肤刺痛。
  “你们曾经希望软禁我对吧……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芙兰用她尖锐的指甲托着美玲的脸“在那个黑暗的地牢,孤独地等待一千多年,没错,一千多年!”
  “我再也不要回到那里去了!你们都在骗我!全部都是!”美玲看着芙兰的眼睛,像火焰一样通红炙热“既然你们想要软禁我,那好啊,我来打破这个禁锢怎样?”
  “芙兰,不是这样的,不是……”美玲的声音已经变得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落在芙兰的手中,冒着蒸汽,发出滋滋的声音。
  “啊,对了,美玲,泪是咸涩的,对吗?”芙兰舔着手指说道“你知道吗,每一天我都是这样渡过的,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无助地哭泣,就是这样!”
  “浸过太多眼泪,心也会跟着一起变的,变得一样苦涩。”芙兰再一次触摸美玲的脸,指甲与火一样炽热,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受够了!”
  “姐姐说她封印着我的灵魂,这是对我好。她觉得她能够改变我的命运。痴人说梦!我的命运凭什么要由她来决定!”芙兰说道“因为她是姐姐……哼,为何我有着火焰与恶魔的力量?”
  “同父异母!我知道的,每个人都把我当成白痴!”芙兰贴近美玲的脸说道。
  “相信我,芙兰,不是这样的。蕾米小姐也不会这样想。”美玲重复道,她已经想不起该说什么来应对芙兰。
  “相信?”芙兰笑起来,仿佛是一个有趣的笑话“我相信了姐姐,姐姐把我囚禁着!我相信了咲夜,咲夜从不跟我说一句话!我相信了帕秋莉,她除了给我累赘的翅膀还有什么?你要我相信谁!”
  “还有我……”美玲已经止不住眼泪,泪水决口般涌出眼眶。
  “哦?是,没错,还有你,你除了向姐姐提出那些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要求还做过什么?我不是一样被软禁着,像个囚犯似地!”芙兰伸手将一道火焰从美玲身旁掷向红魔馆大门,咲夜刚推开门,那道火焰正中咲夜,使她狠狠撞在身后的墙上,咲夜捂住剧痛的腹部,勉强能够站起来。
  “咲夜!”美玲慌了,回头正看见芙兰冲着自己笑着,像恶作剧的孩子似地得意地笑着。
  “美玲,牢骚我也发够了,现在我给你十秒钟带咲夜离开,算是我的仁慈吧,记住,只有十秒哦。”
  “芙兰,你……”美玲哑口无言。
  “一……”芙兰说道。
  “别这样,芙兰……”美玲看到咲夜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跪倒在地。
  “二……”芙兰继续说道。
  “芙兰!”美玲看着眼前的恶魔,天真无邪的面孔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以及血红嘴唇的一抹微笑。
  “三……”芙兰嘴角带着笑意冲美玲作出数数的手势。
  美玲没有选择了,她快速冲进大门,抱起咲夜向地下室跑去,她回头看着芙兰,隐约看到她似乎已数到了七。美玲知道时间不多,便一个箭步扑向墙壁,随即发力点跳,径直落进传送门中,身后涌来猛烈的爆炸冲击。
  芙兰伸出两只手,猛地纂紧,整栋红魔馆顿时在剧烈大爆炸中化作一片火海,碎屑四处飘散。芙兰回头看着丰姬,火光在地上照映出一个舞动的庞大怪物。
  “考虑得怎么样?”芙兰问道。
  “你的话还真是多呢。”丰姬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从中想要什么好处呢?”
  “杀戮和鲜血。”芙兰回答“来换我的力量和忠诚,如何?”
  “成交。”丰姬打开折扇轻轻摇着,跳下马车走到红魔馆的废墟前,一条铜色锁链在她的扇子指引下抬出地表,一直延伸到雾湖中。
  “红魔馆下还藏着这种东西?”芙兰看着锁链,似乎挺有兴趣。
  “这只能说是宅邸的风水不好。”丰姬用力挥起扇子掀出风刃,轻易斩断了那条巨型锁链,锁链落回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我想你们大概从不费心研究这些吧。”
  “我可没有兴趣。”芙兰说着随丰姬的军队一同离开。
  “丰姬小姐。”温蒂妮凑到丰姬耳边说道“如此相信这样一个外人不太稳妥吧。”
  “没关系,温蒂妮。”丰姬坐上马车回答“我们还不至于弱到害怕这样一个小丫头,况且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背逆我们。”
  “因为她是个疯子。”丰姬说道“虽然疯子做事无常,但还是有规律可循的,那就是本能。由于害怕再次受到伤害而去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使得行为完全没有了约束。”
  “就像野兽一样的……丑陋。”丰姬说着走进车厢。



第二十六章 变数

怨灵涌进昏暗狭窄的地牢,致使这里拥挤不堪,怨灵将军站在大通道中,举起锤杖扫过各个小道,怨灵立刻分兵出三队冲进这些小通道,从地牢的构造来说,总有一队能够快速找到楼梯,将军和其他士兵则站在原地等待消息。
  左队怨灵穿过小道,正看见一条石阶楼梯立在一条胡同中,怨灵领军立刻率众部下冲了过去,哪知领军径直穿过石阶,不等反应,那领军便掉落脚下的无底深井,领军突然消失,怨灵部众不知发生何事,但大队士兵一时难以停止,队首士兵纷纷坠入井中,士兵停下脚步,坠落声久久回荡,不绝于耳。突然,陷阱上方的天顶下落,将其下所有怨灵压得粉身碎骨。
  几声闷响传遍地牢各处,将军大吃一惊,自觉情况不妙,此时右队领军遣人回来,报告了楼梯位置。将军立刻下令进军,由于害怕机关,将军走在中军,一路挥动锤杖造出一根根冰柱来支撑天顶。穿过阶梯,怨灵们走上十七层,这里陈设与底层相同,只是灰尘和苔藓要少些,将军唯恐再遇到此前的状况,先是召出一根冰柱作为预警,接着指派三名怨灵前往侦查。
  三名怨灵探子穿过左中右三条过道,只听得一阵刀枪碰撞声,冥铁利刃从墙体穿出,将三名怨灵皆穿成漏斗。将军惊骇不已,忙派出一名士兵往下层查看入口,那士兵很快回来,告知将军入口已被巨石门封住,无路可回。
  怨灵将军举锤指向中路,怨灵们举起武器冲了进入,将军带头抡起锤杖,打断许多地刺利刃,怨灵们强挤进入,以数量优势突破刀阵,直奔右侧楼梯。怨灵们一鼓作气,竟沿中路强行推进至第十狱,其间经过滚石、重锤、暗箭、飞刀、陷阱和旋转刀阵六层机关,抵达第十层时怨灵死伤不计其数,连那将军的冥铁重铠也被击碎大块甲片,将军再次举锤命令突进,怨灵们没有反抗,立刻排起阵列继续冲击中路。
  怨灵军队刚开进到中段,一股冷气伴随着大量机械运转声喷出天顶,冷气刺激着怨灵的动作与灵活性,但这股冷气却夹杂了大量液滴汽雾,液滴在怨灵铠甲上凝成厚厚的冰霜,将它们的关节部件一起冻结,怨灵奋力前进,无奈身上厚重的冰层阻碍了活动,冥铁刀刃也结了冻,根本无法砸来冰层,反而使本来刚韧的冥铁变得脆而易碎。将军明白死神是想在这里把它们变成冰雕,此地不可久留!怨灵将军忙号召队伍拼命前进,军队终于通过冰阵,每个怨灵身上都结了一层厚冰,沉重而且缓慢,怨灵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它们爬上第九狱。
  来到第九狱的怨灵没有强突中路,冰冻的副作用此时令它们胆寒,这些被冻得硬脆的铁甲骨骼一经钝击就会破碎,怨灵将军依然选择一名士兵试探中路。怨灵的侦察兵小心穿过中路,并没有发现机关启动的迹象,将军认定此路安全,便率军队行进穿过,正大队士兵再次走到中段位置,天顶响起机械声,怨灵大感不妙,纷纷想要回撤,但身上的冰限制了它们的行进速度,大量雾气从天顶喷出,怨灵士兵在浓雾中挣扎,铠甲骨骼均被烧蚀出黑水,这与死神们炸毁阎罗殿时使用的腐蚀毒剂如出一辙。
  怨灵们慌乱起来,拼命往中路尽头逃窜,黑水液滴四处散落,滴在地上冒起白烟,终于,强壮的怨灵士兵挤过军队逃出浓雾,包括将军在内,身上的冥铁铠甲几乎都化成了水,当然一同溶化的还有冻结的冰块。怨灵在中路外重新集结,死里逃生的将军指挥它们继续前往下一层。
  怨灵抵达了第八狱,这层陈设较其他来说的确很特别,到处是刑具骸骨,数量远多于其他层,怨灵士兵浑身滴着黑水,手中冥铁刀宽刃,实在不适合强突,怨灵将军在军队中行走着,走到中路前举起沾满黑水的锤杖。怨灵队伍再次冲锋,没有犹豫,大队士兵涌进中间小道。墙上悬挂的骷髅动了起来,这些骷髅一个个跳到地上,捡起墙上的大砍刀劈向那些怨灵士兵,怨灵由于毒雾影响,无力与之抗衡,大刀切肉一般在军中如入无人之境,骷髅们很快冲散怨灵军队。将军命令军队只管前进,怨灵士兵快步奔跑,绕过左侧爬上楼梯,甩掉身后追兵,骷髅在楼梯口停下,而后返回各自原来的位置。
  面对接下来的第七狱,经历过十几轮机关,几小时前围城的大军如今只剩下数百名士兵苟延残喘,虽受重创怨灵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士兵继续奔跑前进。火焰溢出墙壁,接触这些烈火的士兵俱被烧成灰烬,将军用锤杖化出冰甲,覆盖着整支残兵,勉强通过炙热的火阵,爬上楼梯抵达第六层,将军下令绕向左路,谁料墙壁自行打开机关口向怨灵们喷射熔岩般的高温液体,机关仿佛追踪着它们一般。炙热的液体极其粘稠,士兵走在里面拔不出双脚,此时,连冰甲也无法承受长时间高温浸泡,冰块迅速消融。怨灵将军举起重锤,口中发出风啸一样的声音,锤杖指向小道出口,士兵奋力前进,拖着烧毁的士兵骨骸扑在路上,造出一条骨骼搭建的桥,幸存的怨灵们踏上骨桥,穿过第六狱,此时怨灵仅剩下二百余名士兵。
  怨灵军队直逼出口,死神们则聚集在地牢控制空间中,火莲的死神护法在空中创造出十八狱的立体构造,标示出怨灵的位置。怨灵用兵器攀附在墙的方法突破第五狱的风暴区域,人数骤降至一百多名,眼看死神的胜利在望,火莲将最后三道机关统统开启,主攻区域锁定中路通道,然后将空间开口在第一狱的出口处。
  “如此看来怨灵即便通过十八狱,也难逃覆灭的结局。”冬梧走上阶梯,手持诛魂镰站在出口俯视着下方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
  “这种时候最忌讳轻敌大意,很容易坏事的。”火莲说着指向第四狱,怨灵残军闯过第四狱雷暴机关,一百多名怨灵直奔上层而来。
  怨灵将军将锤杖抛在第四狱,用锤杖释放的冰雾来吸引雷电机关,使仅剩的怨灵大多逃过雷电轰击,失去锤杖的怨灵也等于失去法术保护,站在第三狱光线构造的大网前,这位怨灵大将没发什么命令,而是拿出两块成对令牌,交给体格最小的怨灵,接着一百多名怨灵围成圈状,更有甚者爬上圈顶,将那小个子包在其中,在风暴吼叫般的声音下,这支残军冲进阵中,冥铁光华的表面反射开大量热光。
  “第三狱被攻破!”火莲大声警告道“都做好抵御怨灵反扑的准备!”
  十几名破损负伤的怨灵士兵逃出光线机关,成功登上第二狱。这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明显机关,于是一名怨灵士兵自发走向中间小道,在它迈出几步之后一场小规模的爆炸顷刻将它炸得粉碎,这里遍布地雷。怨灵士兵将持有令牌的小个子留在通道外,开始穿过通道,它们之间拉开间隔,触发隐藏的地雷,很快怨灵的残骸以节点的形式布成一条通路。小个怨灵沿着这些残骸节点跳过中间通道,开始爬上通往第一狱的楼梯。
  死神们已经守在第一狱石门旁,那怨灵士兵爬上第一狱正撞见看守的死神,怨灵却不慌张,只是拿出令牌分开插在地上。
  “破坏令牌!快!”火莲突然大喊道,同时掷出反刃镰,妖梦从未见过火莲这样慌张过,阴影箭、鬼火、诛魂镰统统飞向地上的令牌。然而一道结界出现在令牌之间,将死神们的攻势拦下,怨灵士兵被数柄飞来的诛魂镰砍得粉碎,骨片一地散落。结界之中浮出一道大门,由虚无的法力铸成,透过那扇门,妖梦看到此生最难忘的东西。
  怨灵,非常众多的怨灵,列队站在门的另一边。与之前看到的军队截然不同的是,这支队伍皆身披精铠,士兵装备有明显职务划分,包括着重甲的步兵、乘骑喷烟骨马的轻骑兵以及背负着小型箭塔的骸骨巨兽,甚至还有装备着重炮的部队。这是怨灵的精锐军队!
  “全部撤退!往巡星塔!”火莲喊道,此时怨灵发动了进攻,施术的重投枪从死神们身旁掠过,枪刃落地即引发爆炸,骑兵们率先发动冲击,骨马踏着整齐步调载着手举马刀的骑手向阶梯攻来,死神们一边要撤退往石门,一边拿诛魂镰挡开投掷的兵器,殿后的死神同骑兵短兵相接,马刀的力量令他们也难以招架,火莲启动石门,放死神尽快通过,骑兵们见状,砍倒数名死神直奔石门而来。
  崖魑挥舞镰杖杀入骑阵,火莲一惊,忙用镰杖指向石门,暂时将石门停住。崖魑拖住先锋骑兵,同它们战作一团,不得脱身,众多骑兵挥起马刀将崖魑砍在地上。
  “火莲大人快走!”崖魑喊道,手中冥咒咒力聚成一颗黑色球形物体。
  “别乱来,听到没有!崖魑!”火莲放开石门要冲上去,小町连忙抓住火莲,几名死神一齐上前,硬是拖着她穿过石门。
  “放开我,小町!放开!”火莲徒劳地挣扎着,沉重的石门砰然落地,阻挡住冲锋赶来的骑兵。石门另一边传来一声巨响,烟雾从石门缝隙中溢出,火莲瘫软地跪坐在地,望着浓烟四溢的大门。
  “火莲姐……”妖梦走到火莲身边,火莲却抓住反刃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怨灵……一定会进攻巡星塔的……”火莲转头对小町说道,语气有些发颤,不再似以往那般平静。
  “所有人驻守巡星塔冥王宝座!”小町喊道,带领众死神沿高塔墙壁奔上露台,跳进房间。
  “走吧,妖梦。”火莲拉住妖梦的手,不等她说什么,火莲已带她一起跳上垂直的高塔,妖梦见火莲仅轻点墙壁,便径直跳上露台。
  石门在震响中被撞开,重装步兵扛着巨大的金属攻城锤冲出地牢,一头骸骨鹿驮着手拿长杖的怨灵巫师走出军队,军队树立着黑色旗帜,在焰纹和幽魂圈中套着一头咆哮的虎。骑兵立在地牢外,火炮部队拖着庞大的重型大炮来到塔前,炮口对着冥王宝座上的露台。
  “启动结界!”冬梧一声令下,一名死神拉动宝座旁的横杆,一个泛着蓝光的钟形罩顿时扣在巡星塔外。
  身穿红焰黑袍、头戴金冠的怨灵骑着一只骸骨大虎走到巫师身边,那怨灵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钟形结界,炮兵于是开始轰击防御结界,炮火隆隆作响,震得整座高塔也在摇晃。死神射手从露台向外射击,阴影箭四处乱飞,有几支射在两名怨灵首领一旁的地上,首领们却并不为所动,那金冠怨灵持剑再指高塔,口中喷出一团白雾,发出阵阵风啸。怨灵改变攻势,重步兵举起大盾挡在炮前,骸骨巨兽搭载的狙击手也开始用弩枪射击结界,密集火力很快致使结界出现开裂,裂缝不断延伸。
  “他是戎雎,原燔燎王朝的皇帝,拥有凶兽穷奇的血脉……”火莲站在露台前望着不远处的怨灵王说道“……是个十足的战争狂人!”
  “它们不计代价地执着夺取冥王殿是为了什么……如果说只为夺取冥王宝座也太过头了……火莲你知道什么吗……”小町问道,却见火莲将目光停在泫霖池上,小町猛然醒悟,一把扯住火莲的袍袖“泫霖池……难道它们知道了轮回井?它们真正想要的是泫霖池下的轮回井!”
  “那个纵横四方的妖兽王朝如今再次拥有征服一切的力量,却没有消受的机会……”火莲说着离开露台“它们现在最想得到的大概就是是肉体了。然后,那个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地狱再度降临……”
  “现在消灭那山大王不就好了!”冬梧回头说了一句,继而对射手们命令道“全部给我狙击那黑袍怪物!”
  “没用的,冬梧……”火莲淡淡地说。
  几十支阴影箭飞向怨灵戎雎,戎雎并不躲闪,反而持剑对箭支挥去,强力的气刃打碎阴影箭,劈向巡星塔结界,将裂缝开出十字伤痕。
  “戎雎很强大……他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妖兽!”火莲在众死神沉默的气氛中说道。
  “火莲大人!结界碎了!”露台边的死神大喊,在火力围攻下防御罩也支撑不住,重炮穿透屏障一齐轰击露台,在那里开出大洞,空气弥漫着窒息的浓烟和刺鼻的硫磺味。巫师手举法杖,凭空造出一道赤红光芒的斜坡,骑兵踏着这斜坡冲上高塔。
  “给我把它们全砍下去!”小町挥舞镰杖冲向骑兵队,死神们一拥而上,砍下数名骑手。怨灵骑兵一手拿马刀,一手从鞍上解下另一件武器,六管晶铳。晶石器瞄准骑兵面前的死神,中心晶石浮起六块配石,促使配石迅速旋转发光。
  “闪开!危险!”火莲冲上去推开前阵几名死神,晶铳射出数发魔力连弹,火力相当猛烈,火莲躲闪不及被一发子弹擦伤腰侧,顾不上伤口,火莲伸手锁定引爆大量飞行的子弹,尽管如此,过于密集的弹雨还是令十几名射手当即倒地。
  骑兵们趁机登上高塔,在死神队伍中挥舞马刀肆意砍杀,小町掷出镰杖伐下数名企图登塔的骑兵,但怨灵骑兵仍源源不断地涌进冥王殿,冬梧放出回旋镰刀去砍伐骨马的腿部,妖梦抽出双刀同四名骑兵周旋,火莲用反刃镰支起防御,护住身后受伤的死神。高塔下开始新一轮炮击,墙壁又被开出几个大洞,更多怨灵骑兵冲上高塔,后面跟随着奔跑的重甲步兵,手握大枪挺进房间。怨灵将死神们团团包围,并不断缩小圈子,刀枪弹药接连攻入圆心,死神们几次想要突破围圈,均被阻挡了回去。
  “该死的怨灵,给我退下!”小町大喊一声,手提镰杖一阵乱舞,那死神护法从她背后显现,护法旋转着大镰竟从乱军中打开一个缺口,小町一跃而起,挥动诛魂镰跳进泫霖池中。死神们一时愣住了,与他们一起惊呆的还有众多怨灵。
  诛魂镰刃发出耀眼白光,正砍在泫霖池底,发出声声脆响,水被小町的气势排开,露出池底圆形的无色琉璃石,在诛魂镰的冲击下,琉璃石顷刻崩成无数碎片,随流水一并涌出池子。小町从头到脚被池水浸透,一动不动站在池中,而她身后的护法神一碰到那池水便立刻消隐无踪了。
  怨灵们发出一阵哀嚎,火莲趁机将反刃镰沿地面划过,一块载着大量怨灵骑兵的地板从高塔滚落地面,死神们方才回过神来,群起涌向残墙洞口,将大批骑兵打落下去,余下残兵也很快被涌上前的死神扫荡干净。
  妖梦远远望着还站在泫霖池中的小町,见她双手捧起诛魂镰,接着猛地握紧举起,镰刃对着自己的喉咙刺下。那个瞬间,一柄小刀撞向诛魂镰,力量很大,只一下便弹开小町手握的镰杖。小町随手捡起小刀,才发现刀子缭绕灵气,刃尖被震碎,妖梦在距她十几步外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
  “你这是要做什么,小町!”妖梦跑到泫霖池边,见小町盯着满地琉璃碎片发呆,怨灵骑兵此时展开新一轮冲锋,死神只剩下十几人苦苦支撑,根本无法阻挡强大的六管晶铳,其间又有两人被射杀,火莲手摁地面用妖术阻挡住骑军,敌军数量太多火莲顾此失彼,重炮穿过术阵对高塔狂轰滥炸,怨灵像是宣泄愤怒般疯狂进攻,大有夷平冥宫的趋势。
  “我亲手毁了世传的冥王宝物……丢了冥宫宝座,还有何脸面见映姬大人……”小町喃喃说着,跪在池水中,水漫到她的肩部,绷带被水浸开,溢出暗红的脓血。妖梦默不作声地跳进池子,抓住她的手要拉她起来。
  “别管我,妖梦!”小町喊道。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啊!”妖梦开口道“大家都为这里拼上性命,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大家怎么办?”
  “大家……”小町抬头看着满地怨灵骨骸和死神尸体,流进泫霖池水的血泛出圈圈红迹。
  “下令撤离冥宫吧,小町,我们输了,不撤走所有人都会死!”妖梦喊道“至少有人在的话还有反攻机会呀!”
  “撤离?兀鹫塔远在巡星塔后方,怎么撤离!妖梦,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小町急道,巡星塔在炮火轰击中已经开始摇晃震颤。
  “巡星塔要倒塌了,小心!”火莲喊道,怨灵骑兵纷纷收起浸血马刀调头冲下斜坡。
  “兀鹫,谁能呼唤兀鹫?”冬梧忙问众人道,幸存的几名死神中鸦雀无声。高塔的墙壁扭曲坍塌,砖石四处掉落。
  “若从这里冲出巡星塔,运气好可以逃生!”火莲指着墙体的大洞喊道,此时的巡星塔被自身重量折成数段坠落。慌乱中,妖梦看到先前那只反魂蝶飞出衣袋,振动着翅膀的蝴蝶停在她掌心。
  “幽幽子大人,您曾用蝴蝶救我一命,请您救救大家吧……”妖梦双手托着妖蝶祈求道。塔体横向下坠,一时根本无法站立,死神们用镰刀钉在墙上勉强稳住。妖梦背贴后墙看到一旁的小町抓着镰杖向自己伸出手,反魂蝶已脱离掌心飞入空中。
  虚空中涌出一群妖蝶,围绕着这只反魂蝶,如同一阵旋风卷起的花瓣,妖梦看到飞舞的蝶群引来巨大的枝干,撑开虚空通道。
  而尽头是白玉楼。



第二十七章 秘密

地牢的铁制栅栏门一扇扇打开,通向最深处的房间,一名女子手提油灯跟在持枪的守卫身后走向通道口,她有着雪白的长发,身穿蓝色长裙。通道的墙上挂着几盏油灯,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那守卫同这里的看守说了几句话,看守起身拿出一串黄铜钥匙,将其中一把插进石壁上的钥匙孔中,石壁缓缓转动,露出里面的房间,女子径直走了进入,守卫忙跟上她。这些房间关押着的囚犯全都不成人形,空气中散布着腐臭和潮湿的霉味。
  “慧音大人,您一定要放她出来吗,她可是犯了重罪的。”守卫跟在女子身后问道。
  “我们看来确是大罪不假,但非常时期存有偏见可是很危险的。”慧音回答“她这么做也只是生存所迫,那炉火不是只能用尸气点燃吗?”
  “大人,她可是妖类。”守卫说道。
  “这样说的话,我不也是半妖吗?”慧音反问。
  守卫无话可说,两人在一间牢房前停下,守卫不情愿地掏出钥匙打开沉重的铁门,慧音忙提着灯走进去,在油灯跳动的灯光下,燐靠着墙壁坐着,身穿单薄的袍子,遍是血痕。
  “时辰到了吗?”燐看了慧音一眼便转过头去,琥珀色的眼睛无神地看着满是尘土的地面。
  “我是来接你出去的,十分抱歉。”慧音放下油灯,撩起燐的袍子,露出大块瘀伤。
  “你们对她动了刑?”慧音看着燐的手臂问道“不是说过要先请示长老们的,怎么能乱用刑罚!”
  “是……慧音大人,我们会记着的。”守卫答道。
  “算了……”慧音扶起燐,小心挪她出来“还是先到上面去,伤口在这种地方容易并发。”
  “请问……”燐在慧音耳边问道“觉大人,她还好吗?”
  “她的病因源于心病,与最近的遭遇有关。”慧音回答“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我会尽力的。”
  “大人……求您……救她……”慧音听到燐强忍住眼泪的声音“她……已经……经历太多……太多了……”
  “我知道了。”慧音说道,背起燐走向地牢出口。
  白鹿穿过枫叶林,直奔山下而去,麟坐在前面驱驾白鹿,早苗则坐在后面,看着周围飞快掠过的树木。
  “还有多久才能回到人间之里?”早苗问道,呼啸的风声消弱了她的声音。
  “就快了,现在已经下到妖怪山山脚。”麟回答“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不必担心。”
  “好的……”早苗小声说。
  风吹起着早苗的长发,柳枝一样飘舞摇摆,她喜欢风吹在皮肤凉飕飕的感觉,一如许多年来的那些日子,她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仰视着高高地站在香殿上的两位神,风吹起长袍和衣裙,夹杂着古老典雅的味道。她不知为何会喜欢这样的感觉,整个人却坐呆在那里,接受着天空高悬的太阳照耀。
  麟的白鹿已抵达低地连绵的森林,白鹿四蹄几乎离地悬空,灵巧地窜过山涧。早苗记得自己成为巫祝的那天,自己跪拜在神奈子面前,她原是天上的神,在诸神为争夺大地而混战时,不满天神的软弱冷漠而选择留在凡间,成为掌管风、湖和山脉的神祗。早苗并非选择了她作师父,而是诹访子根本不愿传授她巫术,早苗不知哪里得罪过这位大神,只是那时每每遇到巫术相关的话题,她便沉默地走开,一个人坐在树上发呆。至少有一点她是肯定的,诹访子并不讨厌她,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她,极少的情况下,与她独处一室的诹访子,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她根本听不懂究竟说的是什么,但诹访子一直用一种近乎矛盾的眼神看着她。
  白鹿背上的震动打乱了早苗的思绪,早苗抬头见白鹿已跑进竹林,临近人间之里的大门。麟要白鹿慢下来以免撞到行人,白鹿在地上连跳两次,跳过路上的水坑沟壑,停在竹门外。
  “早苗小姐,人间之里到了。”麟跳下来牵着白鹿走到竹门边,守卫依旧持枪拦在门前。
  “劳烦诸位大人开门,我今日因故外出去接一位朋友,回来迟了些。”麟对守卫说道“而这位小姐想必诸位也是熟知的,请放我们进去。”
  “这不是守矢家的早苗小姐吗?下官失敬。”守卫见是巫祝早苗,唤人打开竹门,送两人进城。
  “请告诉我她在哪里?”刚进入竹门时早苗正要跳下鹿背,麟忙拉她回去。
  “要穿过几条街道,在慧音小姐的住所。”麟说着骑上白鹿向城边竹林方向奔去,由于路上行人太多,麟不得不抓紧缰绳,以免白鹿误撞他人,白鹿很快跑进竹林中,停在一处庭院前,早苗慌慌张张跑进去,麟吩咐白鹿自己去寻找地方歇息后,也走进庭院。
  妹红坐在一丛竹子边的石凳上擦拭佩刀,见麟走进庭院,远远向她打了个招呼,麟回礼后走进回廊,她记得神奈子的房间在回廊深处,接近后院。麟记得八咫镜在早苗手中,她应该已经找到神奈子了,麟便朝那房间走去。
  早苗打开房门,见那房间只点了一盏油灯,神奈子身上多处缠着绷带,倚靠在堆起的枕头和软垫上,呼吸声很沉,听到开门声,神奈子抬头看着门边的早苗。
  “你平安回来……就好……就好……”神奈子侧过身向早苗伸出手,声音有些间续,早苗快步跑去,抓住她伸来的手,皮肤冰冷干燥。
  “神奈子大人……”早苗跪坐在床边,头伏在被子上哭泣不止,麟正走到门边,见状便小心关上房门,返回庭院中去。
  “孩子,是我们把你扯进这场纷争……”神奈子努力支起身子说道“那些恶魔的目标原是我们这些旧神……但奇怪的是,若不是我拼命与他们对抗,或许不至伤及如此……”
  “您说什么……”早苗抬起头,泪眼看着神奈子苍白的脸迟疑地说“他们……他们可是……”
  “我知道了,从出事那天就知道了……”神奈子闭上眼睛,仰头靠着软垫长叹口气道“神也是生命,是生命就要遵循生死规律,这是天理,不可强求。只是,她走得还是早了些……”
  早苗在床边沉默地听着。
  “我在香殿受到三名黑衣人轮番袭击,他们很强,强到即使选择一人决斗我也未必能赢过,说来真是讽刺……我曾是天国的战神呵……”神奈子笑道,伴着几声咳嗽“不过他们却并不想恋战,只是要驱赶这里的住民。”
  “为什么?”早苗惊异地问道“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因为我后来从逃脱的神灵那里得知,被拘捕的神灵全部在山下释放了,并被警告不许靠近。”神奈子说道“至于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言归正传,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早苗……”神奈子奋力坐起来,看着满脸泪痕的早苗,用袍袖拭替她擦拭“这些话你可能无法完全接受,但要好好听我说完,明白吗?”
  “是,神奈子大人……”早苗郑重地回答。
  “事情发生在一万年前,大地还处在蛮荒的时代,在那个时代神族分成了两支,天上神国的天神与地界的凡神……”神奈子说道“那个时代,没有现在人们祭拜的龙神。天国的神祗始终向往地界凡神辽阔的土地疆域,于是神国发兵远征地界,即神话时代的天地战争。”
  “这场战争天神们摧枯拉朽,吞并了无数凡神土地,直到抵达泄矢国,一万年前人类建立的最大帝国,当然,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就是诹访子。”神奈子接着讲到“泄矢国是凡界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度,又有无数凡神投靠于诹访子帐下,神国对她几乎无从下手,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们只能请出位居战神之位的我,来挑战几近击败天上国的诹访子。”
  “那场战斗,我们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从地上打到天空,使尽了各种力量,巨大的天柱和石手相互贯穿,天空狂风肆虐,雷电交加。最后,我赢得了胜利。天神们要接手泄矢国,将诹访子流放到荒野,这无疑是死刑,神失去信仰会逐渐衰弱死亡的。”神奈子侧脸看了看一旁听得呆呆的早苗“就在那时,我见到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神,失去神力的诹访子一直没有离开,她留在田地里看着人们收走那一年的庄稼,看着河水渐渐干涸,看着大地在龟裂,饥渴而死的人骨遍布荒野……泄矢国曾是人类最兴盛的地方,如今却是名副其实的地狱。我知道……那时她哭了,不止一次,坐在炙热的太阳下哭得像个孩子……”
  “战争能帮你得到无数你不曾拥有的东西,无数你不该拥有的东西,知道我们征服了天地的伟大天神们在做什么?”神奈子看着早苗说道,早苗疑惑地摇了摇头“孩子,他们在打仗,自相残杀,以夺得最好最多的土地,这就是抢夺者的逻辑,瓜分。他们忘了,这些土地原本都是荒原,是经人手拓荒成田地,因此,良田一样会变回荒原,只要无人照料。这就是泄矢国面临的灾难,天神没有空闲来管理它。”
  “有一天,我看到了诹访子,独自游荡在干涸的河床上,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她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有好些瘀伤,我以为她不过是摔了一跤,但我错了。”神奈子转头盯着天花板,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着那情景“她怀了孕,怀上了人类的孩子,我看着她独自坐在树荫下乘凉,轻抚着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她一直微笑着,笑得很开心,那神情像极了一个人类的母亲,直到那天起,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她,嫉妒一个有权活得像人类的神。”
  “我接她到我的住所,这样怀孕的她能够过得舒适些。当然……没人在意这件事,天神们已自顾不暇,谁会管一个失去神力的凡神呢?”神奈子闭着眼睛深吸口气,说道“几个月过去了,诹访子生下了那个孩子,是个女孩,她很漂亮……红润的脸颊……白皙的皮肤……诹访子将她放在篮子里,连同一块翡翠青蛙的护符,一起放了进去……”
  “您说……什么……”早苗吃惊地看着神奈子,神奈子却继续闭着眼睛讲下去。
  “我看到诹访子把篮子放在一户人家门口,然后就跑开了。那一天,孩子在篮子里嚎啕大哭,终于下雨了,白蛇在雨中竖起身子,跳着祭祀的舞蹈,池塘里挤满了鸣唱的蛙。倾盆大雨,我远远站在高处,看着诹访子在雨中边跑边哭……她一直没有回头,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改变主意吧……”神奈子睁开眼,看着惊呆了的早苗“孩子,你应该明白了吧,你的血脉,你的家族,还有头发上佩戴的翡翠青蛙。一万年过去了,诹访子始终记得,这是她心中的悔……”
  “所以,她最后说她……爱我……”早苗坐直了身子,眼泪已经浸湿了上衣的领口。
  “她一直想把你当做她无法相认的女儿,但她又不想这样做,她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她想让自己的孩子像人类一样活得自由自在,所以她才会不敢与你相认,也从不传授你巫术。”神奈子说道“这本应是她告诉你的,这一切的真相。”
  “我抛弃了战神的地位,选择了凡神,选择替她夺回那只属于她的泄矢国,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却将泄矢国的皇位送给了我,并将神庙大半的供奉交予我,当时,我真的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好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了。”神奈子看着天花板说道“她半神半人的女儿的降生,填补了司雨凡神与人类之间的断层,也因此拯救了泄矢国,这大概就是她全部的愿望吧。诹访子,真的不简单呢。”
  “神奈子大人……我……”早苗伏在神奈子的膝上,抓紧被单放声大哭,连同对诹访子的悲伤一起宣泄出来。
  “哭吧,孩子,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神奈子抚摸着早苗的长发,慢慢说道。
  庭院中妹红仍坐在树下,啜饮着杯中的淡酒,麟也坐在石凳上,手拿一把二胡,弦音悠长而富于变化,如长空逐风下,云海翻腾。早苗走出回廊,来到庭院中,神奈子的话还时时在耳边回响,早苗机械式地走到了树下,坐了下来,妹红拿起酒壶倒出一杯放在早苗面前。
  “静月宏宫望,银河落绣裳,提灯翻袖舞,念醉拭栏霜。”麟轻声念道,拨动弦弓,曲音转而轻和,深如湖泽,幽若映月。早苗端起酒杯,一口饮下,仰视着天上那轮巨大的月亮,上面沟壑纵横也清晰可见,早苗双手掩面哭泣,长袍裙裾随其颤动不止。

  洪荒星曜立诸王,黄胄罩袍芒。彪蹄伐涛诛麓,天境陷云堂。
  金铁创,饿骸丧,旱田荒。驭风明鸟,烟霭觉深,落隐泷江。

  神奈子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捧着八咫镜,在手掌中翻动,水滴不断落在清澈的镜面,从光滑的银质上滑落。
  “诹访子啊,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泉下有知,你也可心安了吧……”神奈子自言自语道“早苗很聪明,她明白你的心思,不会心生怨恨的,关于这点……我可担保的……”
  “当初我们来到幻想乡本是度日的,凡神的时代即将落幕,但是,早苗改变了一切,她的到来给了我们活着的希望……”神奈子慢慢挪动身体平躺下来“我们曾经想过要她来支撑起凡神新的纪元,说什么神不弃信仰之人……呵呵……不对么……渐渐地我们发现,其实这都不重要了,我们仅仅是希望她过得幸福而已……”
  “早苗,就是我们的全部吧……诹访子……”




第二十八章 初见

妖梦站在白玉楼庭园中,望着倾斜的西行妖树,她这样站着已有数个钟头,脚下铺满落叶碎枝,一根怪异的白色断锁横在地上,一端没入大地。死神们沉默地坐在木阶上,情绪十分低落。反魂蝶们停在西行妖断裂的枝叶上,淡淡的绯红色泽像是妖树绽放的花蕾,妖梦凝视着这些蝴蝶,然后闭上眼睛安静地思索着。
  反魂蝶是冥界招引魂魄的使者,这些象征死亡的生物由白玉楼楼主幽幽子所饲养,而白玉楼本是凡间西行寺供奉神树的地方,这棵树便是如今的西行妖。幽幽子的父亲曾是人类之中赫赫有名的伏魔师,在西行寺一棵古树下圆寂,古树吸纳其尸身法力,竟通得灵性妖术,自称为西行妖,妖树许以登天,蛊惑那些阳寿临近伏魔师们在此圆寂,借机大肆汲取灵力,迅速成长。
  西行先师圆寂,留下一名七岁幼女名,即幽幽子。幽幽子天生对冥咒有着极强天赋,被认为是死神转世。因冥咒实在过于危险,伏魔师们不得不将她锁在后院,那里她唯一的玩伴是大她六岁的年轻侍卫妖忌。幽幽子十五岁时,终于通过西行寺伏魔师长老们的考核,获准离开西行寺,从未见过外界的幽幽子自此开始了长老们要求的除魔旅途,而她向长老们要一人作为护卫,便是魂魄一族的妖忌,出于妖忌同她一起长大,长老们答应了幽幽子的要求。。
  妖忌出是魂魄氏的旁支,此家族为西行寺服务数百年,素以刀法精湛闻名于世,无奈妖忌出自旁支,无权习得魂魄家族真传,但妖忌也是个性好强,悟性颇高,陪同幽幽子一齐软禁后院时,凭自己所见冥咒悟出一套刀法,后称其“未来永劫”。妖忌十三岁时被长老们选择看护西行寺后院,并在其后背刺上环锁鹰纹,用此誓约刻印确保他绝对的忠诚。
  两个孩子在不见天日的西行寺后院中一起长大,幽幽子虽以兄长相称,但妖忌依然尊她为小姐,不越雷池一步。两人一路上打听作乱的妖怪,幽幽子往往会要求妖忌不要杀死受重创的妖怪,而是向他们询问前因后果,倒也劝化了不少,妖忌对此十分不解,却也只能由她任性。这天,两人走到一片枫叶林地,林边天地荒芜,荒草遍野,两人决定去周围的村子询问一下。
  “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想请问您那枫叶林发生了什么?”走到一处村寨,妖忌向坐在门边抽烟的老人打听道。
  “孩子,你们莫不是要上山吧……老朽劝你们不要过去,那里有妖怪出没……”老人回答。
  “妖怪?”两人相顾一下,又问道什么样的妖怪?”
  “这里的妖怪可厉害着呐,前些日子与一百多个灭妖师在山下打了起来,据说那妖怪负伤逃进林子,追进去的灭妖师都没能出来。”老人说道。
  “我们知道了,谢谢您。”幽幽子向老人鞠躬谢道。
  “孩子,千万别上山。”老人再次叮嘱。
  “是,我们知道了。”妖忌回答,和幽幽子一起离开村寨。
  “小姐,林子太过危险,你等在这里,我去去便回。”两人又回到枫叶林边,妖忌说着要走进去。
  “一起去!”幽幽子忙拉住他的衣服“正因为危险才需要同伴吧……”
  时值深秋,天气转冷,寒风渐起。枫叶红得像浸过鲜血,在阴森黑暗的林中看上去触目惊心。妖忌一手拔出佩刀,一手拉住身旁的幽幽子,小心穿过林地。两人越走越深,渐渐接近中央地带,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吼叫,声音尖利,令人毛骨悚然,一团黑影乘风袭来,风卷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
  妖忌推开幽幽子,一步蹿上空中,刀刃缭绕灵气,一刀正劈中黑影后背,那影子当即落地,从中跳出一只高大的金色九尾狐狸,狐狸张开利齿直奔幽幽子,妖忌忙拉住它的一条尾巴,狐狸张口朝妖忌喷出一团烟雾,一团紫黑物体撞向它的脖子,烟雾射偏了。幽幽子唤出团团尸气,随她手势指挥,一群死魂涌出尸气攻向那狐狸,狐狸张开九条尾巴,织成防御结界,妖忌趁机闪向一侧,刀刃在他手中旋起烈风,那一刀劈在结界之上,令结界当即破碎,大量死魂涌进结界,触须将狐狸捆得动弹不得。
  幽幽子双手合掌走近狐狸,正要撤去狐狸嘴巴上的束缚,有人走到这林地中央。幽幽子和妖忌顺脚步声看去,却还没等反应过来,一把长刀刺进幽幽子的胸口,正中心脏。用刀的是一名有着金色长发的女子,身上缠满血迹斑斑的绷带,妖忌慌忙扑向那女子,金发女子迅速抽刀而出,跳到几步之外。妖忌抱着不省人事的幽幽子,咬牙瞥向一旁的金发女子,当即持刀攻去,那女子与他兵刃相交十几回合,体力不支,想抽身而出,妖忌的刀刃却接连封住她的退路,越挥越快,刀刀直取要害。此时,一群死魂冲上前来,隔开两人,幽幽子坐在地上,一手捂住伤口,死魂围绕着那金发女子旋转着喷吐寒气。寒气很快抽干了金发女子的体力,女子昏倒在地,妖忌举刀要取她性命,幽幽子忙上前抓住他的刀。
  “小姐,你没事吧?”妖忌问道。
  “没事,死魂救了我一命,它们释放了束魂咒。”幽幽子移开遮住伤口的手,伤口已经愈合如初。
  “为何不杀了这妖怪?”妖忌移开佩刀问道。
  “凡事有因才有果,总要问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作评断吧?”幽幽子说着扶起那女子,和妖忌一起将她移到树下,然后幽幽子起身去解开捆绑狐狸的死魂。
  “你们是灭妖师吗?”狐狸龇着牙问道,幽幽子只顾埋头解开打结的触须,没有理会狐狸,狐狸挣扎着四肢企图站起来。
  “不要乱动!结都变成死结了!”幽幽子从腰带间解下一把折扇,对着狐狸的鼻子狠狠拍了一下,狐狸这才老实下来,一只爪子搭在鼻子上。
  解开绳节的狐狸站在幽幽子和妖忌面前,高度直抵半棵老树,狐狸走近那金发女子,用尾巴裹在她身下,狐狸伏卧在地上。
  “你们真的不是灭妖师一类吗?”
  “不是,我们是伏魔师,我叫幽幽子,这位是妖忌大哥。”幽幽子介绍道“我们来自西行寺,一路平定作乱的妖怪。”
  “幽幽子……”狐狸说道“这位是我的主人,而我是她的使役兽。”
  “请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被一百多名灭妖师围剿?”妖忌问道。
  “说来惭愧,主人是妖类,而灭妖师又是以猎杀妖类赚取赏金为生,被人盯上也是难免的。”狐狸回答。
  “这种地方待得越久越不安全,山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有可能会有新的灭妖师来这里。”幽幽子说道。
  “你说……还会有……灭妖师?”女子从狐狸的尾巴上勉强支起身体,长发披散在肩上。
  “您醒了,主人?”狐狸问道。
  “我没事……没事……”女子摆摆手准备站起来,幽幽子把她按了回去。
  “看样子无论如何,要把伤治好才行。”幽幽子又转向那狐狸问道“你会变化吗?”
  “会的……”狐狸说着甩动九条尾巴,径直化作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
  “那就好,我们去弄些衣服,你们伪装一下再下山,说不定山下有眼线,他们虽不敢攻山,却很会欺凌伤者。”幽幽子说着拉妖忌跑开了。
  “下山啊……这小丫头……还真有意思……”等幽幽子走远了,金发女子靠着树干喃喃说道。
  “主人,要相信他们吗?”狐狸问道。
  “是福是祸且由命吧,我……倒愿意再相信一次人类……”女子说道。
  “主人,这次我们就是相信人类才会落得如此呢……”狐狸提醒道。
  “人类并非都是贪婪丑恶的……就像我们妖类不也有为害一方的渣滓么?”女子笑了笑回答。
  “小姐,她们向我们刻意隐瞒了什么。”在下山的路上,妖忌说道“一只普通的妖怪怎会有如此众多的灭妖师追踪而来,她定是妖族的大人物,这样风险会很大,若是陷阱……”
  “从那只狐狸的反应来看,她们确实是走到穷途末路了,我不知道她们做过什么,但我觉得还是救命要紧。”幽幽子回答,继续向前走着。
  “若是她们恩将仇报呢,你总要好好考虑一下吧?”妖忌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自己心安理得吧,妖忌大哥。”幽幽子回头冲妖忌笑道。
  傍晚时分,幽幽子和妖忌赶回枫叶林中央地带,狐狸已经等在那里,幽幽子递上一个包裹,狐狸打开包裹,里面是几件衣物,一些干粮和药品。
  “总之快些出发……村子里已经在商量再次集结灭妖师了。”幽幽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那就今夜下山吧……事不宜迟。”金发女子从树后缓步绕出说道。
  金发女子换上幽幽子带来的农家装束,裹上头巾,遮住金发。幽幽子和妖忌也换上一样的服装,三人骑上九尾狐狸直奔山下而去,在临近山脚时,众人正瞧见火光,狐狸立刻调头,窜进树丛,从后山绕道逃走了。
  第二天清晨,在距枫叶林有段距离的小镇上,四个农家百姓坐在街头客店吃着热腾腾的早点,路上时不时有人在议论着昨晚枫叶林的灭妖师们扑了个空从街上走过,四人相顾而笑。由于金发女子伤势仍然严重,妖忌以西行寺的名义从驿站租下两匹马,幽幽子和妖忌各乘一匹,载着妖族两人前往远些的城市。几天后,四人抵达一座边远小城,城外便是人类的边界,幽幽子在一家旅店要了两间房间,但身上的钱已不多了,妖忌不顾幽幽子反对,宿在门外走廊的角落。
  当晚入夜时分,幽幽子提议散步,妖忌跟她一起来到旅馆后院,金发女子和狐狸坐在院中石桌前,见两人走来,女子起身请两人坐下。女子披着外衣,已是夜晚便解开头巾,匝住长发,依然不住地咳着,气色却比初见时好了不少。
  “幽幽子小姐,我们几天前多有得罪,今想起来实在惭愧。”金发女子说道。
  “哪里,能帮上忙我们也很高兴的。”幽幽子笑着说道“只要你的身体能快些恢复就好。”
  “幽幽子小姐,请容我冒犯地问一句。”女子说“我们初见时非亲非故,又是人与妖两族,小姐为何要救我们?”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些呀……”幽幽子正吃着桌上的点心,笑得颇显尴尬,妖忌在一旁不知作何,只是用右手捂着额头。
  “我想妖族和人类不过是身体有些不同吧,其他不一样吗?”幽幽子想了想说道。
  “是啊,一样的……一样……”金发女子喃喃地重复道,轻咳了几下。
  “其实,我并不是普通的妖怪。”金发女子抬起头,表情严肃地对面前两人说道“我是妖族贤者紫,而这位是我的使役蓝。”
  “你是……妖族……贤者……”妖忌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面露微笑的金发女子,转头看向身旁只顾吃着点心的幽幽子,幽幽子则是一脸的茫然。
  “紫……是谁?”幽幽子拿起茶杯,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问道。
  “小姐,她是大结界的创造者呐……”妖忌小声对幽幽子说,然后又问紫道“为何那些灭妖师要追踪你?”
  “这次是我犯的错……”紫笑了笑,说道“我在人类城镇闲逛时喝了些酒,无意透漏出自己的身份,结果真的被一些钱迷心窍的亡命徒盯上了,虽然是再寻常不过事,但是这次他们在我的酒里下了东西,妖力被限制了很久,也无法打开虚空通道了。”
  “今夜妖力渐愈,我们也要回家了,当日之恩没齿难忘,各位请保重。”紫站起来向幽幽子和妖忌行礼道。
  “哪里,你们也是。”幽幽子说道“你们何时返程呢,明天吗?”
  “今夜吧,这里已是人类边界,主人的妖力正在恢复,尚不足以打开虚空门,我们必须尽快前往妖族的地带。”蓝回答道。
  “我知道了,路上小心。”幽幽子说道。
  “你们也要保重,幽幽子、妖忌,他日若有所需,我必会倾力相助。”蓝化作狐狸的样子,载起紫跃上天空,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幽幽子和妖忌坐回石凳上,看着云中若隐若现的月亮,沉默好一会,妖忌开口道“小姐,夜里天寒,还是回房间的好。”
  “也对,回去吧,妖忌大哥。”幽幽子扶着石桌站起身,跟妖忌往旅馆后门走去。
  妖梦睁开眼,依旧站在原处,反魂蝶们停在妖树枝干上休息,一只蝴蝶突然从倒下的树干上飞来,妖梦伸出右手,让蝴蝶停在她的指尖,蝴蝶振动着双翅洒落一小股晶莹的鳞粉,淡红的半透明翅膀散发着幽光,呈现出水晶的质地色泽,妖梦认得这只反魂蝶,是它带着自己来回于各个地方。妖梦轻轻拨弄蝴蝶的触须,反魂蝶乖乖停在她的手指上任她抚摸,妖梦再次闭上眼睛。
  漆黑虚无的空间内,妖梦走近一只巨大的蓝色独眼,又一次从那瞳孔看进去。



第二十九章 选择

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文独自坐在长椅上,陪伴她的只有昏暗油灯下晃动的影子,以及周围嗡嗡作响的飞虫。不久前,文驾着羽立一瘸一拐走出天狗营地,正遇到荷取来到大门外,方才能够送羽立回到医馆。文的额头压在交叉的手指上,羽立因剧痛而煞白的脸不时浮现在眼前,让她心痛不止。长夜将尽,天空依然漆黑,唯独那轮诡异的月亮悬在高空,文恨透了这漫漫无边的黑夜。
  脚步声从楼梯道传来,越来越近,文抬起头看着远处黑暗的出口。荷取手提着布包穿过走廊,见文安安静静地坐着,荷取走上前,顺手将布包放在椅子上。
  “文,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总要休息吧,况且你还有伤,身体会吃不消的。”荷取在文身旁蹲下说道。
  “谢谢你,荷取。”文面无表情地回答,眼睛一直盯着地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文。”荷取说道“不如等伤好以后我们去找其他人吧,灵梦或者魔理沙都可以。”
  “我感觉人们似乎都在避讳看到的事实,分明就发生在眼前为何会无动于衷呢?”文用右手托着前额,不住摇头“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人们大概是觉得自保为上吧,毕竟事发过于突然。”荷取站起来打开先前的布包,露出三个铁制饭盒“我带来些吃的,文,多少吃点东西,对你的伤有好处的。”
  “好的,我知道了。”文回答道,接过荷取递上的饭盒。
  “羽立怎么样了?”荷取问道。
  “她现在睡下了,之前发生的事已经折腾得她精疲力竭了。”文端着热乎乎的饭盒说道“医师说过她伤到筋骨,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平静一下也好吧……”荷取小声回答,然后对文说道“我去看看椛的状况,很快就回来。”
  “好的……荷取。”文说着,荷取再次包好布包,放在长椅里侧,便快步往楼上去了。
  文揭开铁饭盒的盖子,里面是顶着烧鱼和黄瓜的米饭,文拿起筷子,慢慢夹起一块米饭放进嘴里。
  天狗帝都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小贩挑着新鲜的水果蔬菜在巷间穿梭,吆喝叫卖。冬日的清晨,凛冽寒风徐徐吹过,卷起升腾蒸汽水雾,一名十几岁模样的年轻姑娘走上街道,她有着漆黑的披肩发,身穿旧棉长袍,手提一个包裹和纸卷。姑娘穿过蒸汽缭绕的阴暗街巷,阳光映出她遮在黑发下姣好的面容,双颊在冬风中冻得通红。
  不知何时起,天狗们流行起敞篷的马车,常常有身裹裘绒厚衣的官人搂着涂脂抹粉的娇艳女子,坐在舒适的车上从大街穿过,姑娘站在街边等待这些招摇过市的车辆,瞥见小巷角落里躲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想来是被近来战事弄得家破流离的孤儿。姑娘想起曾经的自己,在六岁那年,曾随四名传教的老僧下山,她原本不过是想有饭可吃,有屋可回罢了,老僧们却待她如亲生女般,这是她所未想到的。僧人们来自人类聚居的寺院,他们自然知道人类容不下异族的小女孩,于是老僧们在妖怪山红枫林中建起一个木屋。这些僧人皆是饱学之士,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于她,其中包括天文、诗歌、绘画和医术,小女孩也常跟从他们下山化缘。七年后的秋天,老僧们辞别已出落成美丽姑娘的小女孩,纷纷下山返回人间之里的寺院,姑娘泪流满面,跪在满地枫叶中目送已步履蹒跚的年迈僧侣们下山而去,她终是不能前往人类居所的,或者向往人类的生活。
  凛冬之时,姑娘抱着一些字画往市场上去,希望卖些银钱来买平日所需的油盐米粮。集市上的人们比大街要少许多,姑娘自然明白又是征兵告示惹得祸,士兵队伍在沿途各个村子抓走年轻壮丁,派往一个陌生的战场。天狗们常称其为仙界,隔着茫茫虚海,就在那天空高悬的月亮上。一千多年后,又逢战事,且不论其是否符合道义,天狗国度不过恢复元气六百年而已,对于一个拥有上千年寿命的种族来说,可是远远不够的。
  姑娘在地上铺上一块粗布,摊开几张纸卷,将字画展开在布上,然后等待着买主。她不用吆喝叫卖,只在一旁坐着看书,买主通常不会很快到来的,因为穷人们只关心肚子,尤其是兵荒马乱的年代,而富人们不常来逛集市,来的又多是些华釉土胚的纨绔。不过,她虽身份低微,字画倒还是小有名气的,之前几次统统卖空不说,赚得的钱也不少,究其原因,她总觉得是浓重的人类风格所致,毕竟天狗与人类不常往来,自然物以稀为贵了。果不其然,几名衣着华贵的官人来到集市,只是他们似乎并不来闲逛的,官人们跟在一名女子身后,女子留着白色长发,发间右侧悬着白色绒羽和血石珠,身上穿着缀饰红叶的白袍长裙,姿态优雅而高贵。几人走过集市,那女子突然看到坐在画摊前读书的姑娘,停在她的摊前。
  “小姑娘,你的字画卖价多少呢?”女子弯腰捡起一张摊在地上的画,单墨绘成的枫叶,落叶淡墨衬底,细描脉络,轻巧灵活。
  “大人,画卖十块。”文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怎么在意看画的女子。
  “十块,略贵了些吧。”女子笑着说道“这笔法似乎是人类所用,过于缥缈轻柔,不似天狗一族专注细微,真实而刚硬。”
  “人有所好,画有所钟,不过是观念不同罢了。”文合上书,站起来说道“或取眼前所见,或取心中所想,前者可谓现实,后者可谓幻想,谁又能说清两者间究竟哪一个不需要呢?”
  “小姑娘,你似乎挺喜欢人类的风格吧。”女子问道,把手中的画放回地上,又拿起另一幅,画中孤山高耸入云,草木葱茏,若隐若现。
  “不过是借鉴来用,谈不上特别的喜欢。”文回答道“天下至理,未必因地合宜,取其所需而自用才是上策。”
  “魁峰纵揽融空色,雾海遥观世间颜。”女子随口念道,文却即刻接了下句“没麓茸茅生砾隙,穹高仰望叹登攀。”
  女子看了文片刻,然后对身旁的官人道“拿些银币来,这些画我全买下。”
  “是,大人。”官人随即掏出一只红布金丝棉袋捧上,女子拿出一摞铜币,放在文的摊布上,一共八十块,然后卷起三卷字画抱在怀里。
  “大人,您给的太多了。”文拿起多余的五十银币正要追上去,女子回头对她说道“五十铜币若能换得一人,似乎并不算多。”
  “小姑娘,文官科考,不如去试试吧。”女子笑着转过头离开了,文仍是一头雾水地愣愣站着。
  走廊长椅上,文把饭盒放在一边,盖上盖子。她走到窗边的椅子前坐下。空空的走廊,回荡着她自己的脚步声,冷风吹在她后背上,刺痛着血红的乌鸦,文把脸埋在臂弯中,任凭窗外吹拂的风掀起她的黑发。
  “可怜的乌鸦小姐,来吧,来追随我吧。”血乌鸦在她眼前跳来跳去,拍打着鲜红的翅膀,它的背后映出一张黄蜂的脸,大如车轮。
  “你会遭报应的,恶魔,总有一天你要为罪行付出代价!”她对着巨大的黄蜂说。
  “小小的乌鸦啊,你没有这个能耐,永远都没有。”两只长满尖刺的钩爪伸出黑暗,抓住血乌鸦,把它撕裂,抛在地上。
  “不……”文浑身颤抖,看着地上的大滩血迹和抖动的羽毛残骸。
  “你早已输了,乌鸦小姐,再没有退路了。”黄蜂张开两片大颚朝文扑来,在她面前是一片漆黑无底的深渊。
  黑发姑娘再次抱着两卷画来卖,这次她的身旁却跟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有着雪白的长发,生着妖兽似的毛茸茸的耳朵,这是白狼天狗的特征。姑娘穿过拥挤的人群,小女孩揉着冻红的鼻子小跑跟着她的脚步。姑娘是认得这个孩子的,她曾许多次穿过街道,都看到过流浪儿满街乱跑,做着各种恶作剧把戏,唯独她孤零零地坐在巷子角落木箱上。就像七年前自己做的那样。
  一个月前的早上,姑娘正撞见一群孩子用石块投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小孩们一边笑一边唱着一支不成调的歌,词语充满嘲讽蔑视的意味。姑娘跑过去大声呵斥,没费什么功夫就吓走了那群顽童,然后,她拉起小女孩,拍去她外衣上的雪和尘土,那件旧外衣有不少磨损裂口,领口不知为何被扯坏了,歪斜地套在小女孩身上,露出肩上一大块瘀伤。
  姑娘没说什么,只是牵起小女孩的手,小女孩呆呆地看着姑娘,任凭姑娘领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家小铺子里,在这里吃饭的多是来城里办事的农夫商人之流,而店家与姑娘熟识,姑娘点了一碗热汤荞麦面,端到小女孩面前,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来,吃吧。”姑娘把筷子递到她手中,小女孩拿着筷子咽着口水,饥饿最终将所有顾虑抛在脑后,小女孩抱着汤碗狼吞虎咽。姑娘一手托着脸颊坐在旁边,看着埋头吃面的小女孩,心里全然不是滋味,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仅能做到这样一件事而已。回到街上,姑娘将小女孩留在遇到她的巷子口,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就是不松手。
  “听我说,小妹妹,我只能做这么多了。”姑娘蹲下身子对小女孩说道,她摸了摸小女孩通红的脸颊,推开小女孩的手,走进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不敢回头,尤其不敢面对那双眼睛,无助的眼睛。
  但她总要生活的,总要想办法拜托目前的窘境,她把积蓄全部拿出来,在无数学生的白眼下,入帝都的泰槿大学堂为生,准备那年的文官科考。这样一来,生活成了问题,虽然学堂供给一顿饮食,但其他花费也是很高的,姑娘为学堂抄了好多天的书,才算是填补了费用空缺。
  入学堂后姑娘需得每天早出晚归,来往于山上山下,而每次进城她往往快跑地穿过途径的巷子,她知道那里有双眼睛或许不止一次地注视着自己,姑娘害怕极了,害怕被它注视,也害怕它的消失。一连几天,只要她安静下来,那双眼睛便始终纠缠着她,让她没有片刻的安生,弄得神心俱疲。一个下雪的日子,雪直到中午也未停歇,姑娘一如往常拿着饭盒,却迟迟不肯动筷子,她把饭盒放进随身的麻布提袋中,裹住揣在怀里,往那条巷子的角落跑去。
  单薄的鞋子踩在厚雪中浸湿,冰冷灼痛,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巷子角落,她看到木箱上的小女孩,靠着墙角缩在一块旧床布下瑟瑟发抖,她的样子简直像变了个人,头发粘着暗色污迹,从破碎外衣下露出一只干瘦的手。姑娘慢慢走过去,伸手放在小女孩脸上,手指沿着暗色的痕迹向上摸去,在她的头发下有一处新的伤口。
  “有人……欺负你吗?”姑娘低声问道,声音在她胸口阵阵颤动,小女孩从躲藏的床布下发出抽泣声。姑娘掀开床布,把小女孩抱到下层木箱上,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小女孩战栗不止,身体冷如冰块,赤裸双脚上的大片冻疮已凝成血块,姑娘顿时感觉胃里翻腾,也只好强行忍耐住,抱起小女孩快步往先前那家小铺跑去。
  热乎乎的炉火边,姑娘用毛巾蘸温水擦拭着小女孩的身子,小女孩坐在澡盆中,冲下来的肥皂水泛着淡淡的红色。黑发的老板娘掀开布帘,提进一桶试好的热水,看到小女孩浑身上下的紫青瘀伤,不由得叹口气,把一小盒伤药递给姑娘。
  “这药可是挺贵的,我付不起钱呀……”姑娘拿着药盒,回头看着老板娘。
  “你的情况我们自然是知道,但既然你要救这孩子,就算我们的心意吧。”老板娘说着蹲下来查看小女孩的伤口。
  “可是,太太,您也是辛苦劳动的生意人,我怎么能……”姑娘正说着,老板娘打断她的话“都是活在下层的穷苦人,就不要计较这些了。我能在帝都开上一家小铺,也是多亏了大伙的帮助,乌鸦啊、白狼啊,在官家面前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是白狼天狗的孩子吧……”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加了些热水在澡盆里,小女孩向后撤去,避开发烫的水流。
  “有些疼吗,待会涂上药会好些。”老板娘说着提起水桶。
  “建国时天魔主就宣布了废除族制偏见,明文上甚至允许异血部族的通婚,如今五百多年过去了,近来又解除鸦狼两部入住帝都的禁令,为何这世道还是一样的残酷呢?”姑娘用毛巾擦干小女孩身上的肥皂水,又用衣袖迅速擦去脸上的水。
  “上面不过是安抚我们这些受苦人罢了,这么多年,我们对天魔宫的意旨早就不抱希望了。”老板娘笑笑说道“不过,既然朝中愿意招募鸦部文官,或许是个好兆头吧。”
  姑娘替小女孩穿上一套干净衣服,这也是老板娘送的,姑娘过意不去,一直坚持付钱,老板娘半是反对半是玩笑地说“若不是看在这孩子的面上,连热水钱也要付的!”
  姑娘尴尬地笑了笑,收起钱袋,然后打开麻布包拿出饭盒,放在小女孩手里。
  “把它吃了,我晚上来接你,要乖乖听太太的话。”姑娘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笑着说,小女孩点点头。
  “太太,麻烦您了。”姑娘向老板娘深鞠一躬道。
  “好,好,你去忙你的,放心吧。”老板娘走到姑娘身边,把一个小袋子塞到她手里小声说“你这样不吃东西,身体会垮的,这几个糙米团拿着。”
  “谢谢……您……”姑娘忍着眼睛里热而刺痛的感觉,再次向老板娘鞠躬道谢,匆匆转身跑出巷子,脸上不断游动的东西在冬风里渐渐冷却。
  这天是过节的,学堂下午休假。姑娘第一次带着小女孩来到集市,她铺开画摊,摆上两卷摊开的画来卖。姑娘正准备拿出书来读,却听小女孩大喊一声“卖画喽!便宜又好看嘞!”
  姑娘顿时直感头大,哪有这种卖菜似的道理,想来倒也不妨碍,姑娘索性由她闹去。谁料小女孩的几嗓子,倒引来不少路过的人,似乎看热闹的更多些。
  “这画卖多少钱?”一个行商模样的人拿起一幅静水枫叶的画。
  “十二块!”小女孩立刻回答,姑娘一听忙站起来说道“卖价十块!”
  “过节打折!”小女孩毫不犹豫来了一句,行商卷起画,付给小女孩十块铜币,姑娘看着拿着十块钱一脸欢快的小女孩,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雪积压在山路上,走起来咯吱作响,姑娘牵着小女孩的手往回走着,夜渐深了,天上没有月亮,漆黑的路间一盏旧灯笼散发白色微光,短短的蜡烛缭绕着细细的黑烟,不时在夹杂细雪的冬风中跳动,晃得地上影子变化不定。小女孩跟着姑娘,步态颠簸,路边积雪中露出一块凸岩,小女孩坐了上去,任凭姑娘怎样拉她就是不肯起来。
  “现在天已经黑了,再不回家下起大雪可就不好了。”姑娘松开手,转身劝着小女孩说。
  “可是……可是人家确实很累啊……”小女孩抱怨着说道。
  “那么,谁说只要吃过一碗热汤面就会有十二分力气的呢?”姑娘笑道。
  “真的……很累……”小女孩犹豫着不肯起身。
  “你看,下雪了吧……”姑娘摊开手掌,灯光映出鹅毛般的雪片开始缓缓飘落。
  “这种时候下雪,简直是欺负人嘛……”小女孩抬头看着越来越密集的雪片带着哭腔喊道。
  “呵呵……”姑娘看着小女孩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她走到小女孩身旁弯下身子。
  “来,我背你好了……”姑娘向小女孩伸出手说。
  “这样……不好吧……”小女孩正吞吞吐吐,姑娘只管背起她,把灯笼递到她手中,小女孩的身体并不重,只是有些摇晃的重心颇显奇怪。姑娘撑开随身的油纸伞,往山上走去。
  提灯在小女孩手中摇摆,一路上小女孩起初还是有说有笑,渐渐地声音变得稀少,很快只有均匀的呼吸,姑娘回头看去,见小女孩伏在自己肩头睡得正熟,两手抓着灯笼提杆。姑娘生怕惊醒了她,小屋就在不远处,她缓步走上湿滑陈旧的石阶,往枫叶林深处走着。雪越下越大,林子里一片静寂,只剩下雪枭偶尔的鸣叫,以及姑娘脚下积雪的声响。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8-12 16:29 编辑





第三十章 蝶舞

这天的西行寺像是在举行一场重要的祭祀仪式,寺院外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伏魔师们手持法杖站在门前,以防外人进入。禅师们手端黄铜水盆,将水洒在寺院各处,禅师口中念念有词,穿过众多香炉的青烟。
  “魂魄家家主大人到!”门外一队人开到西行寺前,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家臣先一步站在门阶上,向八人抬起的华贵轿撵行礼,跟在后面的是魂魄家族的侍卫,他们同样有着族中独特的白发,这是隶属于旁系血亲的证据。妖忌也跟在队伍中,他身穿着同样的长袍,人群里毫不起眼。很明显,这场祭祀仪式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年轻的侍卫多少会在脸上露出一丝的骄傲,除了妖忌,他很明白仪式意味着什么,也正因此他非得参加不可,哪怕是动用非常手段。
  一个月前,西行寺院深处的妖树终于吞噬了过量的死人魂魄,巨大的灵力让妖树陷入疯狂,树枝像捕食的章鱼触手般伸出高墙,意图抓捕更多的猎物,粗大的树根撼动了整座寺院的大地,致使覆盖的地砖开裂,发出阵阵响雷似的轰鸣声,伏魔师和寺中侍卫全部投入对妖树的战斗,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人们终于压制住狂暴的妖树,用符印将怪物牢牢锁在地上,但这只是暂时的,妖树已有灵性,而咒力则会渐渐流逝,面对抖动枝干的妖树,长老们召开了会议商讨如何永绝后患,于是有人提到了幽幽子。
  长老们终于达成了共识:作为西行先师唯一的女儿,幽幽子同妖树的联系极其密切,西行寺家族的血脉就流淌在树与人之间,并给予此人共享妖树力量的权利,幽幽子可怕的能力正来源于此。因此,只要切断这条联系,树就会自然枯萎,而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幽幽子的命。
  准备仪式将持续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禅师们会不停诵读经文,以减少解开封印时妖树的暴戾行动。妖忌在侍卫队伍中看去,希望寻找幽幽子的身影,但他只看到高台上诵经的那群禅师,看样子今天长老们不准备让幽幽子随意行动,妖忌心中已有打算。
  妖树动乱时,妖忌参加了对那怪物的讨伐行动,在那之后,魂魄一族的家主们召开了大会,选出参加仪式的侍卫,妖忌早就知道了会议的目的,就在大战之后,他见到了前来告知内幕的紫,由于西行寺受到层层结界守护,紫无法通过虚空潜进寺院,只能与妖忌策划怎样营救出幽幽子,而这批侍卫选拔正是其中的第一关。
  妖忌落榜了,不知为何,替代他的是嫡系子弟,妖忌自知这是家族长辈的安排,尽管他知道后果,但真相迫使他向那嫡子发起挑战,一对一的决斗,赢者将获得进入西行寺的权利。人们惊异地看着站起来的妖忌,这种公然的反抗从未发生过,妖忌看到上层座席上的一位大人轻蔑地看着他,又看着他的父亲,这位大人正是那嫡子的父亲,魂魄家族的家主,于是,决斗开始了,而且换了新的赌注:胜者可活,败者唯死。
  妖忌明白这话的意思,倘若他输,家法处置,而倘若他赢,作为家主的长子,那个少爷自然不必赔命。此时性命攸关,妖忌却不害怕,将生命交付于刀剑对他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决斗开始了,妖忌持刀静立,对方挥刀直刺他心脏而来,妖忌一闪向侧,那刀刃却转向奔他喉咙劈来,妖忌反手刀柄猛然一挡,一个滑步闪向那少爷背后,刀背打在他手腕上,镶嵌宝石的华丽佩刀脱手飞出,妖忌一步跨回原地。
  周围先是鸦雀无声,然后一群族人欢呼起来,这些族人或站在外围,或席地而坐,还有未成年的孩子,场面热闹得像是竞技场。魂魄家主抬起右手,示意停止喧哗,他看了一眼回到场下的纨绔儿子,一手握住腰间的宝刀。
  “不错,不错。”妖忌听到家主击掌说道,家主走下席位,长靴踏在地上悄无声息“敢不敢再跟我打赌,年轻人。”
  妖忌单膝跪在地上,听到他的话,抬头看着眼前春风满面的男人,留着白色长发和精修的胡须,长袍随他走动自行浮在身周,哪怕空中没有风。
  “大人,我不能。”妖忌低头回答。
  “为什么不能?怕什么,年轻人,刚刚不过是让你们认真起来的玩笑话。”家主道“站起来,与我一战,若你赢了,便有幸可细观我族至宝‘白楼’。”
  妖忌惊呆了,白楼刀是魂魄家族世传宝物,听说此刀为冥神所赐,非凡人工匠打造,如此至宝只有家主候选者能握观其貌,当然这些人多是嫡系血脉。
  “我怎敢与家主过招,岂非冲撞家主?”妖忌跪在地上说道。
  “全当论剑罢,能接三招即是你赢,如何?”不等妖忌答话,家主已拔出佩刀,妖忌知道家主有意为之,当下的凶险境地已无从躲避了。
  “悉听尊便,大人。”妖忌回答道,站起来也拿起佩刀,妖忌看了父亲一眼,见他在角落的席上汗流浃背,妖忌轻叹了口气,持刀而立。
  “很好,年轻人。”家主说着,一步瞬身至妖忌身前,刀身冲妖忌刺来,妖忌猛地一闪,家主迅速回身一刀,刀刃竟带起三道烈风,妖忌忙横刀伐去,打散三道气刃,身侧的袍子被余风撕破,妖忌见那刀法平淡,气力却很大,便知那家主用意。此时,家主第二次攻来,气刃顺着刀子流动,在地上划出深痕,妖忌脚点地面跃上空中,旋起刀刃冲家主的佩刀挥去,家主持刀劈开,两把缭绕气刃的刀子相互碰撞,顿时风卷全场,妖忌顺风落地,家主被推得后退几步,突然妖忌已持刀闪在眼前,家主慌忙提到砍去,哪知妖忌的佩刀已再次笼罩刃风,两柄佩刀猛烈撞击,发出扣击金属的巨响,妖忌一脚横过,直接刹住惯性前移的身体,家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佩刀,已经被砸得有些卷刃。
  “大人,晚辈失礼,实在有罪!”妖忌持刀跪地,家主方才回过神来,只听妖忌说道“晚辈自知有罪,不敢领受近观白楼殊荣,请大人恩准。”
  “准!”家主匆匆回答,妖忌听罢接着说道“请家主应允晚辈加入祭祀的侍卫队伍。”
  “好,准了。既然人员已定,那么会议结束。”家主说着走出大厅。
  “晚辈谢过大人!”妖忌在他身后拜道。
  幽幽子站在镜子前,身上丝织浴袍还湿漉漉的,透出白皙的肤色,侍女梳着她的披肩短发,斋戒、沐浴,幽幽子机械地接受他人的安排,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反抗过,当然也没有反抗的必要,长老们用一个红珊瑚项圈封住她所有的法力,封印会持续三天时间,足够等到她完成所有仪式流程了。幽幽子此刻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试着抽动嘴角笑一笑,但还是失败了,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没有哭的理由,除了可怜自己。自己很可怜吗?她这样问道,眼前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眼泪一滴滴从脸颊上掉落。
  侍女们用锦帕小心擦去幽幽子脸上的泪痕,她们褪去她的浴袍,替她穿上贴身衣物,再披上青色长袍。幽幽子跪坐在席子上,任由侍女为她上妆,戴上金器首饰。幽幽子平日不爱涂脂抹粉,也不喜欢佩戴首饰,与其说这是爱好所致,倒不如说她小时候没有怎么接触过这一类的东西,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妖忌大哥。她想见他一面,她不期望他来救她,她也不希望他来,这样做会使他身陷险境,但她只想能再见他一面,再喊他一声大哥,再与他说笑几句。她回想着那些在外冒险的日子,那些遇见紫的日子。她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她喜欢妖忌,也喜欢紫,他们在她心中有着不可取代的位置。
  内院白玉楼外站着面无表情的侍卫,他们向她行礼,用最高的敬语来称呼她,她知道这不过是形式而已,其实现在的她在这些人眼里和即将被宰杀血祭的山羊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她这只羊价值更高一些罢了。她又一次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那身姿不似凡人,即便涂上胭脂水粉,戴上配饰辎重,也掩饰不住天然的气息。若不是祭祀的场合,她大概会被当成是新婚的大家小姐吧。
  “大人,请前往祖祠。”家臣走进门厅向她叩拜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请回吧。”幽幽子僵硬地回答道。
  “是,属下告退。”家臣再次叩拜,退了出去。幽幽子站起身来,一旁的侍女忙上前为她穿上鞋子,身后的则托起她的长袍下摆,以免沾上泥土和灰尘。
  紫来到一座高山上,从这里能够俯视整个西行寺,寺院灯火通明,到处是站岗的人,而且看守内院的还是伏魔师与侍卫中的精英。九尾狐狸蓝走到她身后,蓝保持着狐狸的模样坐在地上,九条尾巴像开屏的孔雀似地竖起来,分外好看。
  “紫大人,西行寺看守实在太多,况且今天魂魄家主已经入住,贸然行动太过危险了。”蓝提醒道,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顾不得了,明天只能从寺外硬闯进去,希望妖忌的接应会理想些。”紫看了西行寺最后一眼,转身向森林里走去。
  “大人,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值得这样吗?”蓝跟上去问道。
  “你觉得芸芸众生都不值珍惜对吗?”紫回头问道。
  “难道不对吗,大人?他们降生在世上,然后渡过短暂的一生,再从世上销声匿迹,从此哪里都寻不到他们的身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蓝说道。
  “对呢,蓝,的确是这样没错……”紫转过头背对着金色的狐狸“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做了很多错事,犯下那么多罪孽,血腥味早就浸透了我的身体……我的魂魄……再也洗不清,抹不掉了……”
  “大人……”蓝犹豫着问道,她惊讶地发现大贤者紫竟然在哭。
  “请……让我任性一次吧,唯独这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蓝……”紫再次回头看着狐狸,月光顺着她金色的长发流下,遮住了她的容颜。
  妖忌在内院墙外坐了整整一夜,他没有回供给侍卫们歇息的房间,这一夜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即不睡觉,也不思考,所有的意志全部用来保持精神上的警觉。他知道幽幽子也是一夜未眠,无论那夜寺中是否有需要她参加的仪式,这一夜注定了非常难熬。
  清晨时,他回到侍卫们的住所,加入了开始整顿的队伍,他知道那个时刻即将来到,时间推着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妖忌深吸了一口气,跟随队伍一齐往内院中进发。
  伏魔师鱼贯而入,队伍站在侍卫旁边,妖忌紧张地环顾四周,思考着进攻的方向,他时刻急着调整呼吸,保持最佳的行动状态。长老们坐在轿椅上,被仆人们抬进内院,后面跟着魂魄家主和西行寺其他家臣们,禅师围在妖树周围,念了一天一夜的经文,这棵参天老树终于安静下来,仿佛也等待着人们的裁决。妖忌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他此刻只在乎祭坛上发生的情况,由于距离过远,想通过人群看到前方并不容易,况且他的身高也比较是问题。那个时刻终于到了,禅师们停止了诵经,让开一条路使一名家臣通过祭坛,家臣跪在长老们面前道“各位大人,幽幽子小姐到!”
  妖忌感觉心脏的跳动几乎达到了极限,他从人缝中看到幽幽子向祭坛上走来,侍女们捧着她的长袍下摆。幽幽子向侍卫那里匆匆看了一眼,似乎在寻找什么,但终是无功而返。她面向妖树跪了下来,魂魄家主站起身,走到幽幽子身旁,一名随身家奴单膝跪地,捧上一个檀木托盘,托盘锦缎上放着一柄略短的佩刀,漆黑的刀柄看上去极其朴素。
  “小姐,仪式开始了。”家主说道,一旁的侍女撩开幽幽子的头发,露出她的后颈。
  “小姐,莫要害怕,这是冥刀白楼,可渡魂升天的法器。”家主握住刀柄,抽出白楼刀。
  “您不需要有所顾虑,大人。”幽幽子自己伏身在地,对魂魄家主说道,家主举起冥刀,刀身缠绕灵气,状如白烟。
  这时侍卫队伍中冲出一人,那人直跳向道旁树木,接着转向持刀的家主。妖忌抽出佩刀向白楼刀砍去,刀力撞开白楼,妖忌挡在幽幽子身前。
  “妖忌,你想造反不成!”家主定了定神,大声呵斥。
  “您不能杀她,她有何罪!”妖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血统就是罪,要怪就怪她的父亲,造出这样一只怪物!”家主持刀指向妖忌“躲开,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妖忌大哥,让开吧,他们要的是我,你没必要犯下大错……”幽幽子跪在地上,从妖忌身后扯住他的左臂衣袖。
  “说什么胡话!”妖忌紧盯着眼前的魂魄家主大吼道“自己的命就要自己珍惜!”
  “让开,妖忌大哥,求你让开!”幽幽子的额头贴着妖忌的衣服,妖忌猛地甩开她的手,扑向持刀攻来的魂魄家主。
  “杀死叛者,赏银万两!”一名家臣喊道,侍卫和伏魔师们一拥而上,将妖忌团团包围,妖忌正与魂魄家主激战,不得脱身,伏魔师纷纷将长杖戳向妖忌,杖尖汇聚缚灵咒语,妖忌慌忙闪避诅咒,侍卫们趁机舞刀围上来。妖忌一路拨开阻挡的兵器,灵气刃风四溢,纵使他刀法如何了得,还是难以对抗几百人的队伍,何况这几百人是侍卫与伏魔师的精英,其中还有一个首领。几名家臣趁机上前抓住包围圈外的幽幽子,将她强按在地,用绳子捆住双手,拖向妖树下。
  “妖怪,有妖怪打来了!”正要回身去救幽幽子的妖忌,突听外围有人慌张大喊,紫骑在狐狸背上冲进包围圈,借着九尾狐狸的奔跑气势,紫挥舞长刀一路砍杀进来,白袍溅上斑斑血迹,妖忌趁乱正要追赶家臣,魂魄家主挥舞白楼刀刺来,妖忌顿时怒冲血脉,完全放出气刃,竟一刀挑飞白楼,将那家主斩伤在地。
  “妖忌,去救幽幽子!”紫大喊道,长刀挥起蓝色幽火,阻挡住一群伏魔师的脚步,妖忌向幽幽子瞬身而去。几名家臣正拿起佩刀朝被摁在地上的幽幽子挥去,妖忌冲上去挑开刀刃,家臣们见状纷纷丢掉佩刀落荒而逃。妖忌切断幽幽子手腕的绳子,紫正骑乘九尾狐狸跑来,树下聚集越来越多的灭妖师和侍卫,妖忌拉起幽幽子,用手臂挡她在身后,紫驱使狐狸走到两人前面,用长刀指着聚拢的人群。
  “勾结妖类,为害地方,妖忌,你实在让我们失望。”一位长老厉声说道“想当年你起誓不对小姐有非分之想,看样子是把誓言都抛到脑后去了吧!”
  “我没有违背誓言,大人。”妖忌回答“背上的鹰纹还在就是证据。”
  “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紫的长刀指向长老们“满口所谓替天行道,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且不说祭祀一事,这树本就是你们贪图名利金钱,妄将死魂献于它才弄得这般田地。”
  “妖怪,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一名伏魔师将手杖指向紫吼道。
  “妖类?好吧,我只能说我近似于妖类。”紫笑道“我是缔造这世界的贤者,你们这些有理智的人类应该清楚与我为敌的后果吧。”
  “虚张声势的妖怪!不得放肆!”伏魔师们纷乱地大喊道。
  就在紫与伏魔师争执时,幽幽子回头看着妖树,只见树的枝干轻微地抖动,而此时并没有风在吹拂,幽幽子脸色一变,不顾妖忌阻拦冲到人群面前。
  “妖树再次苏醒了,快逃啊!”幽幽子冲人们喊道,却只得到了一片怒视的目光作为回应。
  “这种骗小孩的伎俩拿来……”一名伏魔师还未喊完,一条木质触肢拖起一名侍卫抛到空中,几条藤枝缠绕住他,三两口撕碎吞了下去。“西行妖复苏了!”有人大喊道,伏魔师和侍卫慌忙拿起武器,触肢铺天盖地涌来,长老和家臣们慌不择路,在护卫下撤向内院围墙外,慌乱中,几名侍卫架起受伤的魂魄家主,狼狈逃往门外。
  “保护好幽幽子!”紫冲妖忌喊道,右手提起长刀,左手抽出伞杖,驱策狐狸冲入妖树挥舞的触肢间。
  “小姐,你也快离开这里!”妖忌双手持刀斩断数个触肢,从中劈开一条通路。
  “我逃不出去,这里根本没法走路。”幽幽子急道。
  “那就用瞬身术!”妖忌大吼道,触肢越涌越多,妖忌也无法完全招架。
  “长老们封住了我的法力!”幽幽子说道,妖忌一步跨到她面前,劈开张口扑来的两个触肢。
  “见鬼!”妖忌咬着牙说道,双手释放刀子的灵气,就在这时紫和蓝被从树心处抛了出来,妖忌连忙拉开幽幽子,蓝重重摔在地上,然后紫落在蓝的背上,伞杖和长刀旋转着钉在地上。更多触肢涌出树心,妖忌挥刀放出一道气刃,以扇面斩断所及之处的枝干,气刃一路伐去,命中树心。
  待灵气散尽,妖树仍纹丝不动,紫从狐狸背上爬起来,从蠕动的触肢间挣扎着站起来,拔起地上的长刀,妖忌闪现在妖树树冠上,佩刀汇聚大量灵气,妖忌一刀砍在妖树粗枝上,佩刀被震得崩碎了,藤蔓枝条抡向妖忌,将他狠狠地砸在地上。树根处涌出更多尖牙利齿的触肢,利齿一齐扑向跪坐在角落的幽幽子,紫冲到幽幽子身前,长刀斩断数个触肢,更多的绕过刀刃,尖牙刺进紫的身体,长刀被触肢打飞。妖忌勉强爬起来,摸索着寻找可用的武器,他看到一柄地上钉着的刀子,没有来得及被魂魄家主取走的白楼刀,妖忌借着身体摇晃的惯性,抓起白楼刀直取妖树根须,灵力从刀刃放射着耀眼白光,排开盘绕过来的枝叶,妖忌挥断触肢,将紫和幽幽子护在身后,白楼刀像无底洞一样抽着他的灵力,化作白光释放出来。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枝叶,白光渐渐湮没进蜂拥的触肢中。
  坚韧的根须触肢退却了,紫倒了下去,触肢松开她的喉咙,妖忌被抛到地上,利齿从他浑身撕裂的伤口上移开。发生了什么?两人都迟疑地看着渐渐后退的枝叶。一滴炽热的液体滴到紫的手心里,两滴、三滴……,液体下雨一般滴落。
  “不要……”紫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拼命挪动身子向身侧看去。
  幽幽子跪坐在地上,手中握着长刀,血从她的喉咙开始,沿着刀刃末端滴下,紫手心里已聚成了一捧。
  “小姐!”妖忌向幽幽子身边爬来,遍体的裂伤让他不得不缓慢移动,妖忌伸出右手,向幽幽子靠近。
  长刀从幽幽子手中滑落,血涌出她喉咙上的伤口,覆盖了赤红的珊瑚项圈,幽幽子看着拼命靠近的两人,忧伤苍白的脸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
  幽幽子是这样传达的,依然是她惯用的风格,紫持起长刀支撑着跪在幽幽子身旁,呆呆地看着她空洞的视野。妖忌慢慢立起身体,左手抓住幽幽子渐冷的手指,右手抚着她的脸,替她合上眼睛。大群的反魂蝶从妖树中涌出,环绕着地上的幽幽子,大地在轰鸣声中开始下陷。
  “妖忌,快放开她的手,会被拖进冥界!”紫慌忙冲妖忌喊道,妖忌却对此没有反应,他捧起幽幽子的手,避开血迹轻吻着,反魂蝶将两人围在中央,随着下陷的妖树,连同白玉楼和内院庭院一齐沉入地下。紫抱住蓝的脖子飞上天空才没被一齐拖进地底,下沉的妖树在地面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妖梦再次睁开双眼,她随即放开手中的反魂蝶,妖蝶飞向冥空,带起停在树干上其他的蝴蝶,环绕飞舞的蝴蝶一齐打开了一道虚空门。
  “走吧,各位。”妖梦招呼木阶上坐着的死神们道“反魂蝶会指给我们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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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荆棘

传送门中飞溅出大量烟尘和碎片,小恶魔忙将门关闭掉,红魔馆的人们狼狈地逃到永远亭的竹林外,这里是能够接纳她们的最安全的地方。美玲把咲夜放在地上,走到迷途竹林的开口处,很多好奇观望的兔子在她靠近过来前,便蹦跳着逃开了,美玲双手合掌,向竹林郑重鞠躬行礼。
  “永琳小姐,我们现在走投无路,拜托您施以援手。”美玲向竹林深处喊道。
  没过多久,一小丛竹子移开来,打开一条通道,铃仙走出竹林,向美玲还礼,道“师父有请各位。”
  “谢谢你,铃。”美玲先向铃仙道谢,然后抱起蕾米,小恶魔则搀起帕秋莉,咲夜挣扎着要站起来,铃仙跑过来架起她摇晃的身体,一行人走进竹林。
  通道一直向里延伸,由于没有灯光,略显的光线昏暗,铃仙走在队伍前面,带领众人绕过一条条盘曲的道路,美玲小心地避开不时跳到脚边的兔子,紧跟着铃仙的脚步,唯恐在这迷宫似的地方落队,最终她们抵达了永远亭的地界。
  “红魔馆的诸位,里面已经收拾好房间,铃仙会替你们安置好一切。”永琳已经站在大回廊外,脸上始终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十分感谢,永琳大人。”美玲向永琳示意感谢,由于蕾米躺在怀里,美玲不敢有过大的动作。
  “她的伤口是恶魔造成的,这种伤口处在要害,必须立刻处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永琳走近蕾米,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说道。
  “拜托您。”美玲向永琳浅鞠一躬,匆匆随铃仙走进回廊。
  永琳在外面站了片刻后,也走进回廊内,她刚刚踏进门槛,迎面见黑发的少女站在转角处,永琳向那少女走去。
  “辉夜小姐,为何站在这里?”永琳向少女问道。
  “永琳,月都的高层加入了幻月的阵营。”辉夜说道“这是否说明月都的军队也在幻月领导下呢?”
  “可能性最大的是幻月击败了月都,依照我们的常识,月都人是不屑与地上人来往的,除非暴力挟持。”永琳答道。
  “月都竟然也会战败,真是出乎意料。”辉夜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已经加紧了岗哨和防御,足以应对万一情况,辉夜小姐,无需担心。”永琳笑道。
  “我考虑的不是这个,永琳,我想我们应该和人间之里结盟,这样整个竹林迷宫就是一个整体了。”辉夜说道。
  “一旦需要,我会优先考虑这个选择的,那么,小姐,我先走了。”永琳说着绕过转角。
  “好的,永琳。”辉夜小声说着,打开走道旁的一扇门。
  凛冽冬风从琉薇城上空呼啸,几名守卫照常站在晶石城墙上,俯瞰着远方沦为燔燎军营的土地。城中士气十分低落,觉明白状况缘由,也不对其加以斥责,只是默默地准备撤离的工作。觉族的百姓们打点好行李,集结到琉薇城中,在少量荆棘武士和守卫军护卫下,开始陆往南方撤离。鹿车穿过琉薇城后门,缓缓向南方山脉前进,第一批上路的族人是妇孺与孩童,族人们向着高耸的晶石城墙投下最后一眼,然后跪下来长拜三次,就像虔诚的朝圣者一样,觉站在城墙上沉默地目睹着整个过程。
  “姐姐……”恋走上高墙,小声唤道,她穿着浅黛色的衣裙,身旁跟着荆棘武士苳。
  “恋,我已经吩咐仆人替你打点行李,你随下一批族人一起离开。”觉说着转过身来“南方山脉有我们废弃的要塞,那是最初族中的长辈建立的临时据点,那里森林繁茂,足以提供隐蔽。”
  “姐姐,你要……做什么?”恋盯着觉问道,眼泪徘徊在她蓝色的瞳孔前。
  “我不能离开,琉薇城必须有人负责。”觉面无表情地回答。
  “如果姐姐执意留下来,我也要留下!”恋固执地喊道“我是你的妹妹,我也有这个责任!”
  “不要让我为难,恋。”觉用她浅色的眼睛看着恋那张满是焦虑和忧伤的脸,毫不犹豫地说“你还未见过世界,还差得很远!”
  “苳!”觉向那荆棘武士命令道“带上恋小姐追随撤离的族人,即刻前往南方的要塞,无论用何种方式!”
  “是!大人!”苳单膝跪地道。
  “恋小姐,属下失礼了!”起身的苳抓住身旁的恋,恋还没来得及反应,苳便强行拉着她往城下走去。
  “放开我,苳!放开!”恋用手捶打着荆棘武士的手臂,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些温和有礼的战士是如此地强壮,力气好大,大得她根本无法挣脱。
  你还未见过世界……
  恋跪在地上,抱住苳的手臂,徒劳地用手撬着自己腕上牢固如钢钳般的手指,大滴的泪沿着她的脸颊流下。
  “姐姐……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恋语无伦次地乞求道。
  “再见了,恋,我心爱的妹妹。”觉望着跪在地上的恋,开口说道“我们觉族有着读心的魔眼,因此不需要他人的怜悯。”
  苳匆忙抱起情绪几近崩溃的恋,往城下跑去,第二批撤离的族人已经陆续踏上前往南方的旅途。
  “传令下去,集结城中所有的队伍!”觉向一旁的守卫说道,守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集结起城中两千多人的队伍,觉走下城墙看着眼前士气低落的军队。
  “我们走到了末路,外来的人们肆意践踏我们世代经营的土地,他们杀死我们至爱的人,烧毁我们熟悉的城市,抢走我们积蓄的财产。”觉向这支最后的军队说道“还有什么能够超越这些罪恶吗?没错,我们都看到了。野兽和恶魔们手拿着沾满鲜血的残衣在我们面前摇摆,他们大口饮着鲜血,撕咬骨头上的碎肉,在曾经庄严神圣的殿堂中寻欢作乐,那么我们究竟是什么?”
  “我们是人!是自称为觉族的人,我们的先人们建造了无与伦比的城市,直到现在我们耳边、我们心中还萦绕着神庙中吟诵的乐音,那座空空的大神庙就耸立在眼前,也许不久之后就在我们的回忆中!”觉冲着军人们喊道,两千多人鸦雀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略显稚嫩的文弱女孩,这个身材瘦小的首领。
  “我们输了!输给了一群毫无人性的野兽,不止你们,不止我,是觉族的每一个人,都失去了很多很多,而且再也寻不回来了。”觉的眼中闪着些许泛红的光,而她面前的人们也是一样“现在它们来了,要夺走我们最后的东西,或者,要我们自己拱手相让,没有其他选择……”
  “回答我,同样是灭亡,你们怎么选择!”觉向军士们喊道,战士们没有回答,而是抽出身佩的新月刃,将刀子横向举起,阴沉的天空下,刀刃拼成一面明晃晃的镜子。
  “很好!”觉握住自己宛如花簇美丽的浅色长发,毫不犹豫地抽刀截断,而后面对着愤怒的战士们喊道“把仇恨抛和怒火抛向那些肆意妄为的强盗,为我们守护的族人创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蔷薇凋零,荆棘依在!”
  下午时分,士兵报告燔燎军已行至占领曦城。曦城没有驻军,而燔燎已直逼琉薇,这些都在觉的计算之内,然而士兵也带来了出乎她意料的消息。觉跟着报信的士兵来到关押燔燎囚徒的地牢,这些是夜袭那晚活捉来的俘虏,觉族一直没能从他们头脑中取得任何有用的信息,但现在不同了。这些囚徒似乎从一种催眠状态苏醒过来,一改往日的狂躁不安,觉记得押送他们的那天,士兵不得不用铁锁牢牢将他们捆住才避免其挣脱。而现在,这些妖类显得慌乱而惊恐,觉小心靠近铁栅栏,向囚徒们伸出手。
  很快觉就缩回了手,士兵上前问道“大人,您……看到了什么?”
  “他们使用了炼金剂,一种燥狂效果的药剂,这种药剂会扰乱任何读心术,而他们把药剂孱在酒里分发给士兵。”觉看着眼前恐惧万状的囚徒们说道。
  “大人,那么我们的魔眼就此失去了优势吗?”士兵问道。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只有力量和头脑可用了。”觉说道“传令下去,修缮城墙,准备面对燔燎的进攻。”
  “大人,至于要塞那里没有问题吧?”士兵问道。
  “要塞可供族人在找到去处前作短暂停留,它隐藏在山林中,不在向南进军的道路上,燔燎应该还不会想到那个地方。”觉慢慢地说,转身向地牢口走去。
  走出地牢的觉再次回到城墙上,望着远方的山脉,阴沉的重云,刺骨的冬风,觉的长袍在寒风里飘飞,她轻轻倚在城墙冰冷的晶石上,抚摸着五百多年的墙面,风在坚硬的壁面蚀出道道印痕,觉感到眼泪的溢出,炙热的液滴从脸庞划过,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但此时此刻,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紧绷的精神得到了片刻的释放。觉手扶着墙面滑坐在地上,轻声抽泣。
  天稍明亮,琉薇城的城墙上已经整齐地站满了人,无论是荆棘武士、士兵还是幻术师,所有人都披上坚固的紫晶铠甲,觉也不例外。她穿着母亲曾经的铠甲,这套铠甲是在她接任觉族族长时,族中名匠为她量身打造的,融合了长衣的优雅与甲胄的防御,像幻术师的外袍那样轻便,上面铸刻着符文。战士们全部扛着重晶铳,城墙角落摞满晶石配件,几名幻术师调整着城墙的晶石仪,没人开口说话。
  远处的道路上,渐渐涌出一个个漆黑身影,巨熊们咆哮着开始了攻城冲锋,燔燎军终于见到了琉薇城,它们的野心与战争,都将在此迎来答案。
  “炮击,准备!”觉举起晶石手杖,然后指向巨熊兵们,大声喊道“进攻!”
  琉薇的晶石墙释放出耀眼的紫光,这些光线令冲锋的巨熊如遇烈日般顷刻蒸发,异光一直波及到紧跟熊兵的狼群,在地上烧出一片焦土,燔燎军一时阵型大乱,暂时停止了进攻。觉族的战士手托魔眼,眼瞳集中在晶石仪的球状部件上,这正是琉薇城巨大火力的机关。片刻混乱之后,燔燎军中恢复平静,远处搭起一台台投石机,士兵们开始装载大桶药剂。
  “注意,支起防御结界!”觉一声令下,一道晶石墙从琉薇城前树立起来,投石机掷出大桶弹药,打在晶石墙上爆裂,药剂溅得满墙都是,唯独没有攻破防护。燔燎军队后方飞出大群巨鸟,巨鸟口衔炸药包裹冲向晶石墙,轮番抛出炸药攻击法力构造的墙面,墙体在爆破中倒塌,只见觉举起晶杖指向铺天鸟群。
  “最大火力射击!”觉喊道,无数重晶铳的子弹射向高空,将还来不及躲闪的鸟妖打成漏斗。
  觉族士气大振,战士们再次扳动晶石仪的扳手,琉薇的晶石墙放射出数道光线,直射燔燎军中,光线如长枪一样扫过战场,斩杀所及的一切生物,击碎远处阵地的机械,燔燎再次后退。觉站在城上,看着庞大的燔燎军队在退却,虽然从局面上看没有什么不妥,但经历告诉她其中有诈。觉命令战士们再次制造出晶石防御,她紧盯着远处的燔燎军,观察其中的异动。
  不出所料,一颗颗发光的东西飞向琉薇城,那东西很像火炮的弹药,但却有着长长的金属外壳,尾巴拖着燃烧的火舌,以极快的速度奔向晶石墙,顷刻之间,厚重的法力墙被炸得粉碎,燃着的碎片到处散落,紧接着又一批弹头喷射过来,觉连忙冲到阵前支起防御阵,爆炸又一次将晶石击碎,而弹头却接连不断地飞来。更多的战士冲上前,法力防御一次次被摧毁,又很快被重塑。战场陷入了僵局,两方不断地攻防拉锯,这样一直持续了两个多钟头,燔燎或许是弹药不足,暂时停止了攻击,而觉族战士们也精疲力竭,觉靠在城墙边,始终盯着燔燎军,它们所在地超过了琉薇城的射程,觉族无法还击。
  就在这时,觉发现城下地面有微小的隆起波动,那些细小的痕迹一直从燔燎军中延伸而来。炸药!这是觉的第一反应,她举起晶石杖指向其中一条,一道紫焰直奔地面,随着一声巨响,沙土从地下迸溅而出,随之溅出的还有少许碎肉。
  “地下,燔燎从地下进攻了!”觉用晶杖指着地面,战士们扛起重晶铳扫射着地上一条条痕迹,但是爆炸还是发生了,一道火光从琉薇城西面腾起,晶石城墙在轰鸣声中开出一个大缺口,晶石仪在爆炸中被震裂了,杠杆从上面断裂下来。
  “退入城中,伏击燔燎军!”觉见城墙不保,忙率领军队往城中分散。燔燎涌进琉薇城,直奔各个街道巷子,它们手举火把燃油,四处肆意纵火。突然间,几名燔燎士兵扑地倒下,士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更多的人被射杀。觉族的战士隐匿在街道屋舍里,手持远程晶铳,从事先开出的墙洞狙击敌人。
  一名将军打扮的燔燎族人骑着银豹冲进战场,他用土语一声大吼,后方军士拖着一门门重炮来到内城下,开始向城中民房聚集处炮击,四处散落的燃油在炮火碎片里猛烈燃烧,很快在冬风助力下大火一发不可收拾,繁华的琉薇城此时是一片火海,烧焦的建筑在烈焰中倒塌,不时传出重压和高温下岩石炸裂的声音。
  “兄弟们,让这些野兽们血债血偿!”火海中传出觉族人的声音,在荆棘武士的带领下一群呐喊的战士挥舞新月刃杀进燔燎军中,然后又是一群从侧翼插入,觉则挥舞着晶杖领导一群人,从后方直击燔燎脆弱的支援部队,燔燎阵型被冲乱,竟只能任凭觉族战士们肆意地包围砍杀。双眼血红的战士们,用手中锋利的刀刃,把心中的仇恨与愤怒统统发泄出来,燔燎从未在短兵相接时遇到如此疯狂的场面,猛烈的使它们实在无法招架,它们既无法逃脱,也不能击退对方,被砍死的妖兵很快尸横遍地。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觉汇聚法力的晶杖折断了,她扔掉断裂的手杖,从腰部甲片附着的刀鞘中抽出新月刃,她的力气并不大,却只瞄准敌人脆弱的咽喉,跟随她的荆棘武士们从乱军中砍出一条通路,觉族战士们从燔燎军中脱身,暂退到不远处的大神庙外,燔燎紧追反扑,双方又一次混战在一起,燔燎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任觉族军士再怎么勇猛也无法应对如此众多的敌人,加之力战过久,体力因此大耗,战局的天平开始倾斜。
  有人撞开大神庙的门,战士们涌了进去,两千人陷在燔燎大军中,如今只剩下不多的几百人突围而出,紫晶铠甲被砍得破碎开裂,觉也受了伤,铠甲贯穿数支羽箭,被血染得鲜红,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燔燎军被觉族重创,死伤人数近半,那骑着银豹的将军被荆棘武士劈下坐骑,死在乱军中。由于害怕觉族在极端状况下的报复行动,士兵们退到远处,与大神庙保持一定距离。
  夜已经深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觉族战士在神庙中装配起六管重晶铳,把这种沉重的武器架在身上,向燔燎军发动进攻,旋转的晶管带来极快的射速,猛烈火力之下,妖兵应声倒地,觉带领荆棘武士们手持弯刀,从射手们身后冲出,人们的精力渐渐接近了极限,觉感到持刀的双手阵阵发麻,急促地呼吸致使胸口灼痛难耐。由于重晶铳很快过热卡镗,战士们纷纷丢掉晶铳,抽出弯刀一齐冲了上来,燔燎军在攻势下被截成两半,首尾不能相顾。
  但是,燔燎军很快从慌乱中恢复了秩序,截开的队伍相互散开,露出往城外的通路。戎雎骑在一只大虎的身上走进琉薇城,而他的身边还跟着一支不小的斗篷遮面、乘骑灰狼的黑衣队伍,以及几名身穿南方部族服饰的人。觉停了下来,族人们手持弯刀站着,眼看黑衣人从坐骑上把一个被捆住手脚的人推在地上,她还活着,银白的头发和黛色衣裙,皆染满鲜血。然后,黑衣人们解下更多俘虏,全是仍然活着的觉族族人,足有一百多名妇孺。
  “签下这份协约,这些人就能活,朕将允许你们迁往他处。”戎雎乘虎上前,用生硬的觉族族语说道。
  “你对我的族人们做了什么?”觉问道,握着刀柄的右手不住抖动。
  “有人告诉了我们觉族的隐蔽要塞,于是我们杀死了大多数反抗的人。”戎雎看了看身旁的南方臣民,抽出佩剑搁在那银发少女的脖子上,剑尖上移,挑去她嘴里塞着的布团。
  “姐姐……”女孩强忍着眼泪,蓝色的眼瞳看着身穿血甲的觉“不能签……”
  “来,盖下王印吧,觉族最后的族人都在这里。”戎雎说道“只有这次,燔燎将遵守诺言。”
  觉看着对面的妖王,魔眼快速读取他的内心,没有阻碍和谎言,这次是真的。觉将视线移向紧缚在地的族人们,残存的人们多是妇孺孩童,或是啜泣,或是颤抖,或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他们命运的裁决人,她最后看着自己的妹妹,恋浑身的鲜血刺激着她剧痛的心脏,像刀割一样难耐。
  新月弯刀铛地一声刺在地上,觉伸手向腰部的甲片,刀鞘甲片从铠衣上脱落,燔燎射手举起兵器瞄向觉,戎雎抬手以示停止。觉从腰甲上拿起用金属锁链悬挂的方形蔷薇纹章金印,指尖上的幽火熔断了锁链,燔燎的大臣捧上檀木托盘,上面有写好的协约和融化的热松香。觉族的人们沉默了,人们看着觉手中的金印停在空中,觉慢慢地看完整张协约。
  “姐姐,求求你!不要签!不可以!”恋伏在地上嘶哑地大喊,淡褐色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地上。
  “作决定吧,觉族的王。”戎雎对觉说道。
  阴谋也好,侵略也罢,倘若是觉族覆灭,那么一切又有何意?
  金印无声地落在协约的松香上,大臣举起协约,用觉族族语高声念着上面的文字,燔燎士兵们高声欢呼着涌进琉薇残破的城市,从觉族的族人们身旁跑过,那副样子就像是回到久别故乡的游者。
  戎雎从觉身旁走过,带着他的大臣,说笑着跟了上去,金印从觉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黎明的光线从东方渐渐浮起,觉抬头望着天空厚重的阴云,以及远处高塔缠绕的火焰黑烟,鲜艳的火花如凋落的花瓣,在风中胡乱飘飞。恋挣扎着挪向她的姐姐,觉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剃刀似的刺骨冬风刮切皮肤的痛楚,她感到周围的族人们跪在她的脚边,她听到的每一声哭泣都在撕扯着自己的灵魂。
  “岁末花开,年复一年……”觉只是喃喃地说着。
  恋坐在觉的床边一直坐到夜里,觉仍然高烧,浑身滚烫,不时地咳血。恋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任谁也拉不走她。燐操劳过度,已经伏在桌边熟睡了,留下空在值班,而这时的空,也睡着了。这一夜很寂静,寂静的可怕,就在午夜之后,觉的呼吸变得困难而急促,她微微睁开双眼,摸索着将手伸向床边的恋。
“妹妹……”觉像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反复地唤着,声音里夹带着胸腔的啰音,暗色的血随着每一句话,从她的嘴角溢出,沾湿了她的衣服和枕头,干涩的指尖触摸着恋的脸颊,恋一言不发,一行眼泪顺着觉的手指流淌下来。觉就这样看着床边的恋,手从恋的肩上滑落下去,悬垂在床边。

  肆风薇曳落晶凉,艳孤香,负青疮,早绽初苏,独秀立瑶芳。仍记昔年霜冽犷,凋瓣叶,碎荆装。
怒炎重霭覆宫墙,血残钢,耀钩光,羲晓舒胧,天地混阴阳。褪甲轻袍携聿望,犹记否?抚刀尝。

  恋呆呆地坐着,直到第二天早上,面对床边哭泣的燐和空、闻讯赶来的慧音以及来来往往的人们,恋始终面无表情地坐着。当人们想把觉冰冷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时,只能慢慢掰开她的手指,指关节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响声。恋一直不吃不睡地坐着,任凭人们如何相劝,直到两天后的下午,身穿黑衣的燐和空回到房间,燐憔悴的样子似乎能被一阵风吹倒一样,她看着眼前消瘦的恋,跪下来轻声说道“觉大人不在了,但我们会留下,我们会一直陪着您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对吗?”
  恋没有回答,燐跪着身子挪过去,用微红的眼睛看着恋那双无神的蓝色眼瞳,燐说道“我们知道您很难过,但您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恋依然没有回答,燐凑得更近一些,说道“恋小姐,觉大人若是知道您这样,也会伤心的,您……”
  燐停了下来,她望着毫无反应的恋,猛地抓住恋的衣袖,手指紧紧攥住衣服的褶皱,一旁的空吓坏了,连忙伸手拉住燐。
  “恋小姐,求求您,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折磨我们了……”燐歇斯底里地吼道,泪水大滴地流下“您想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您想哭也好,想发泄愤怒也好……只要您肯说句话……”
  “我们失去了觉大人,不能再失去您了……”燐哭泣得不能自已,伏在恋的膝上,恋伸手抚摸着她毛茸茸的耳朵。
  那一夜,疲劳的燐直到很晚才沉沉睡去,她躺在床角落的空身上,眼角还挂着泪痕。恋却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风从长夜的天空灌进房间,恋望着那轮巨大的月亮,用觉族族语轻声念出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文字“先神可鉴,自吾血融于大地,吾将手持利刃,身着戎装,化身无形城墙,无论炼狱血池,亦或穷途末路,永不背逆。”
  “吾名为荆棘。”
  燐被恋的声音惊醒了,她用还不清醒的眼睛审视着窗边的白发少女,风吹起雪白的头发和黛色的衣裙,吹落她挂在腮边的泪滴。燐听得她面向自己说道:
“大梦初醒呢……”



第三十二章 月都

映姬好不容易爬上河岸,穿过三途川的小船直接坠进玄武川里,激流打碎了本就不牢固的冥界船只,连她也被冲往下游,幸得有灵力庇护方才没有受伤。映姬站在河岸边绞着湿透的衣服,但她没能停留太久,一名头戴鸟饰盔的紫甲武士发现了她,即刻朝她冲来,那武士手提尖锐的长矛,直刺她的心脏,映姬侧身躲闪,无奈她不是战斗的行家,不但没能避开矛尖,反倒脚下一滑,扑倒在地,矛刃刺伤她的左臂一侧。武士旋转矛杆,插向地面,映姬快速翻身,避开致命的攻击,灵力聚集在她手中,化成一柄灵气剑。
  武士持矛向后撤去,拂开身披的绿色焰纹斗篷,映姬也在后退,边退边将灵气剑双手持住,剑尖指向武士。趁对方没有识破,映姬扭头就跑,失去悔悟棒的她实在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映姬冲进河边的森林,向山坡下跑去,这里通向什么地方,她压根就没有想过,武士在茂密的森林枝杈间跳跃,紧紧跟踪着映姬,就像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猫。逃跑途中,映姬突然看到面前一道深深的沟壑,若是掉下去,即便没有被摔死,也只能困在里面等死,映姬犹豫了,停下了脚步,武士跳下树枝,轻盈地落在映姬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想要杀我!”映姬惊慌失措,剑在手中颤动摇晃。
  “你是冥王,没有错,排除一切靠近这片森林的可疑者是我的任务。”武士回答道,长矛横在他手中,矛尖指向映姬“若无目的,堂堂冥王怎会出现在如此荒山野岭中。”
  映姬回头看着那道沟壑,猛见长矛刺来,映姬别无选择,转身跳向对面,矛刃划伤了她的肩膀,映姬扑向对面的泥土,紧抱住一块凸起的岩石,灵气剑掉落进深壑中,荧光消失在漆黑的洞穴里,碰撞声音一直在回荡,映姬倒抽了一口冷气,拼命向上爬去,武士一步飞跳过来,映姬窜上地面,接着摔倒在地,武士趁机挥矛刺穿了她的右腿,映姬扣紧泥土,奋力向前爬着。
  “救命!”映姬大声呼喊道。
  “有人吗,救命!”映姬呼喊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武士持矛追来,映姬再次化出灵气剑,剑架住长矛刃部的凹槽,映姬借机腾出一只手放出鬼火,武士抽身闪开,长矛偏离了原位,映姬忙就地翻身脱离武士的进攻范围,却见那武士不再追赶,而是伸手指向映姬,一道灰白光线射向映姬伏身的地面,映姬奋力站起身来,受伤的腿部使她失去平衡,踉跄数步撞在一棵树上,那光线扫过地面,将泥土化为坚硬的石块。
  “石化光!”映姬惊恐地看着地上蔓延开来的石面。
  “我是梦魇将军麾下的巴西利斯克。”武士说着持长矛向映姬冲来,就在这时,一道末端连接着钝器的锁链投向那武士,砸在他的矛杆上,突如其来的力量迫使他向后退去。翠香从坡上的树丛中跳出来,身周环绕着沙尘,沙子在她手中凝成石块,朝对方掷了过去,武士挥矛横扫,打碎飞石,但翠香已冲到他面前,双手抬升起凝成石块的地面,硬石被分解成了沙子,翠香手托沙尘连连攻向武士,沙子一接触甲胄就聚成石块,然后再次崩解,而那武士则陷入了被动的境地,沙尘无法被长矛阻拦,变化的石块却能不断地命中,武士后翻闪出一段距离,用长矛指向翠香。
  一道灰白光线从矛尖射出,直奔翠香而去,由于事发过快,映姬还没来得及喊出警告的话,只见簇簇藤蔓生出地面,挡在翠香面前,那光线照射在藤条上,把它们变成石头。幽香乘着一道青藤从高处降下,落在惊魂未定的映姬身边。此时,天子从武士身后的树间冲出,长剑劈向武士,武士猛地后撤,绯想剑砸在矛杆上,火星迸溅,天子连挥出数剑,剑尖瞄准武士的心脏,武士被逼推至林地边缘,三人一齐站在他和映姬之间,幽香率先向他冲去,挥起伞杖正打在武士的腹甲上,武士被她抡得撞向一棵大树,树干应声断裂,武士落在地上动弹不得。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恶魔,不久之后我会去拜访她。”幽香举起阳伞指着武士大声呵斥道“或者,让她来拜见我也可以!滚!”
  武士连滚带爬地逃进树丛,一手捂住铠甲被击碎的腹部,翠香转身走向映姬,扶她起来,蓝和橙从高坡上走下来,坐在地上。
  “你们……怎么走到一起了?”映姬好奇地问道,她尝试站起来,但腿部的伤弄得她连站也站不稳,映姬坐回地上,翠香打开酒葫芦,把酒倒在她的伤口上冲洗着。
  “可能疼了点,不过很有效的。”翠香对映姬说道,映姬一边点头,一边咬着嘴唇,大滴汗水顺着她的脸颈滴下来,翠香处理好伤口,又用布条替她裹好。
  “你们要去哪里?”映姬抬头看着这些人问道,她的确还不习惯对别人讲出说教以外的话,语气有些生硬。
  “我们要去永远亭,紫托梦要蓝把阴阳玉带给灵梦。”天子回答道,顺手捡起翠香搁在地上的葫芦。
  “灵梦在永远亭吗?”映姬立刻问道。
  “或许吧,我们也还在路上。”天子答道,她对映姬的反应有些惊奇,敞开的葫芦正举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我从冥界带来了灵梦的魂魄。”映姬张开手掌,一股半透明的云状物体漂浮在她掌心,借着月光看起来就像腾起的蒸汽。
  “魂魄不能脱离身体太久,我们必须立刻启程。”一直沉默的幽香开口说道,她转向坐在一旁的蓝“她不能用走路,你来载她。”
  “我是紫大人的使役,只能负载主人。”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幽香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径直朝狐狸走过去,橙吓了一跳,闪到一旁弓起身子。
  “我听说对于不听话的狗要好好教训才能拿来出售,不然会乱咬人的。”幽香托起狐狸的嘴巴,狐狸龇起尖牙望着她。
  “要我跟你上一课吗,连主人都保护不了的狗!”幽香轻蔑地看着狐狸。
  “幽香,我来背她就好,不要……”天子上前拉开幽香,谁知幽香打断她的话,轻声说“没关系,由我来吧。”
  天子和翠香吃惊地看着眼前出人意料的状况,顿时目瞪口呆,幽香放开狐狸,走过去小心背起默不作声的映姬,从呆住的两人身边走过,往永远亭的方向走去。
  “还不快跟上。”幽香回头向身后的人们提醒道,继续向前走着。
  高高的塔楼上,依姬坐在房间的窗前,她的上身只穿着内衣,用水擦拭着右肩的伤口,伤口呈现出烧焦的模样,灼痛难忍,依姬想用巫术来治愈伤口,却发现灵力流动混乱,无法控制,那柄致伤她的木剑被丢在地上,剑身同样烧得漆黑,依姬为伤口涂上药粉,用绷带紧紧包裹住。
  现在,疲惫不堪的依姬靠在座椅上休息,受伤的右臂自然地垂下,这样可以渐缓伤口的疼痛,虽然有不少魔渊的术士们可以替她疗伤,但她却不愿这样做,尤其是要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依姬拾起那柄烧黑的木剑,反复细细端详,然后又把它丟回地上。
  “雷击桃木……”依姬自嘲似地笑道“可以辟邪除灵的东西,确实是降灵术的致命克星呵。”
  依姬保持着仰坐的姿势,看着天空中那轮巨大的月亮。这是幻月提出的想法,至于她的理由,依姬也不清楚,但不管幻月做了什么,总有利于她吧,依姬是这样想的。依姬回想着月都沦陷的那天,一只模样奇怪的银白船穿越虚空漂浮在城市上空,这只长形船看起来是金属制造的,却没有金属的光泽,然而表面很光滑。船体既没有他们通常使用的虚空船那样的舵,也没有提供动力的能极帆,而且它的体积实在太大,大得只能用城堡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身为月都祭司的依姬站在神殿之外望着这个庞大的不速之客,在他们隔绝城市的无形球状罩下,青铜炮从钢铁建筑周围的地下机关里抬升起来,方体炮口张开,露出其中用于喷射的凹槽。大批青铜魔像聚集到神殿外空旷的地方,这些四足怪蟹般的魔导机甲是月都最自豪的造物,它们浑身上下都隐藏着各式各样的武装器械,外壳以合金浇筑,圆形头壳下搭载着可旋转的重型热能魔光炮,正是这些可怕武器在两百多年前妖冥两族合力攻上月都时,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依姬看着聚集而来的军队,自从辉夜被流放地界,她就成为了月都实质上的领袖,依姬已经指挥过两次月面战争,在她眼里,这艘外来的怪船与之前来自地界的军队没有什么区别,月都人一向不屑于地界简陋的装备和技术,在他们世代的观念中地界的凡人,不过是粗鲁、蛮荒、不开化和头脑简单的集合体而已。月都人历来研究如何脱离凡俗的约束,他们认为自己是太古神灵的后裔,理所应当地要拉开与这些野蛮人的差距,他们几乎成功了,在他们的世界里,人的寿命远长于地界任何物种,他们种植自己独特的作物,饮用流淌在圣河里的水,两千多年的时间,他们一直沉浸在无上的神圣与荣耀感中,俯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
  “虽然敌人非我们所知,但我们不会输。”依姬自信地向族人们承诺,没有人怀疑她的话,也没人敢质疑她,在月都的观念中,大祭司的话就是法律,是要绝对服从的,除非他背叛了月都。自驱动式虚空船舰队从月都各处飞抵神殿上空,看着二百多艘巨型战舰,依姬的自信也达到了顶峰。没错,不可能输的,我们有成百上千的舰队,有能破坏一切的武器,有超越凡人的智慧,有这世上最尊贵的血统,没有什么能够与我们匹敌!
  我们即是神!
  “传令下去,集火攻击,最大火力!”依姬向传令官吩咐道,传令官领命而去,炮口、弹仓、集光镜全部对准天空中漂浮的庞然大物,一瞬间所有武器对天空喷吐着光束,耀眼光芒笼罩着漆黑的虚空,当一轮攻击停息下来,光线从空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人们惊异地发现那船完好无损地停在原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可能!”依姬心中想着“弹道没有错误,那么船上还有防护罩吗?”
  “准备,连续攻击!”依姬喊道,她的想法很正确,防护罩是有能量限制的,任这船储量再怎么庞大,也经不起如此炮击规模三番五次的进攻。
  无数魔光炮不断地向高空轰击,光亮强得好似在天上形成了一轮新的太阳,巨大的能量干扰了周围的大气,蒸汽和尘埃云在球形罩外涌动,一名将军上前提醒道“大人,已经连攻八次,如此攻击下去,只怕球形罩也难保!”
  “停止!”依姬向军队喊道,魔光炮停止了轰击,尘埃云在虚空间翻腾,看不清外面的状况,就在人们等待云层散开时,那船穿过云雾驶向球形罩。
  依姬惊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在月都的历史典籍中也没有看到过,哪里错了?但是依姬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那艘船已经停在球形罩上空,魔像兵团朝船体发射出聚焦光束,炙热的光线却像通过水中一样偏折,射向一旁。
  “这是空间扭曲……”丰姬突然走上神殿对依姬说道。
  “制造如此巨大规模又稳定的扭曲空间,怎么可能?”依姬面露惊恐地看着她的姐姐,丰姬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仰视悬停在罩顶的船。
  船光滑的底部打开一道舱门,放出柱状光束,在光线引导下有什么东西缓缓降落,很小很小,小得像一颗樱桃,但却从中放出耀眼的白光,空气在它周围扭曲,似乎这个怪东西有着极高的温度。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依姬永生难忘,那炙热无比的小球缓慢地落在结界构造的球罩上,随着一道白焰,小球穿过结界的一瞬间开始加速,先是打穿合金加固的地板,然后直穿地壳,熔岩从空洞中喷出,迅速湮没途径的魔像,然后将它们的机械足熔化又凝固住。虚空船队开始向上攀升,企图拦截漂浮的船,然而从熔岩空洞中突然爆裂出一股强大的吸力,虚空船在这股力量中被拉扯着,船体逐渐崩解,如同被卷入了一道漩涡之中,吸力捕捉住开阔处的魔像,却在神殿四周失去效力,被那股怪异力量拉扯的东西,统统卷入中心,地面塌陷出不小的深坑,紧接着那风洞炸裂,喷射的气流带起强风,将波及处的人们向后抛出,依姬拔出佩刀钉在地上,一把抓住她的姐姐,两人才不至撞到神殿的金属立柱。
  气流渐渐停息,一切归于平静,整个过程只有十几秒的时间,而月都几乎全部的军队已灰飞烟灭,怪船穿过结界,平稳降落在深坑上方,船底完全将其遮住。依姬发现它并没有破坏结界,而是直接穿了过来,好像幻影一般,但眼前的现实提醒告诉她这不是幻象。一个人从船中走出来,直接穿过船的墙壁,那个人从外表上看去,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留着金色的长发,身穿白底长衣,少女朝依姬走来,站在她的面前。
  “祭司大人,我叫幻月,来自魔界,初次见面。”少女以魔界的曲膝礼向依姬行礼道。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占领月都吗,凡人?”依姬毫不客气地问道。
  “不,你们不必担心我们会侵略月都,月都的一切照常运行,只是我们需要月都的力量。”幻月抬起头,同依姬面对面地说。
  “如果我拒绝呢?”依姬问道。
  “你不能这么做,你们是太古神灵的后裔,就要负起神灵们的责任。”幻月回答。
  这个答案有些超乎意料,而且幻月毫无气焰的说话口气也把她弄得有些糊涂了,依姬试探性地问道“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龙神即将苏醒,介时从地界到月面一切与它有关的生物都逃不过泯灭的结局……你肯相信吗?”幻月犹豫着说道。
  “你需要什么?”依姬问道,她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而且月上人并不信仰龙神。
  “我们需要月都强大的魔导科技。”幻月直接了当地回答。
  “我答应你。”依姬说道“但我不会交出月都的一寸土地。”
  “我说过了,我们不会索要属于你们的东西,我们只是迫切需要同盟,作为回报,我们将接受月都一切适当的要求。”幻月笑了笑说道。
  “我希望你遵守承诺,月上人是世上最高贵的种族,不会容忍欺骗。”依姬说道。
  “我们会的,而这是契约凭证,若同意便请大人收下吧。”幻月将一张卷轴递上,依姬接过去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细看后,将卷轴收起来交给一旁的仆人。依姬仍然有一个疑问,她走近了幻月问道“既然你们有轻易征服月都的力量,为何需要同盟?”
  “因为这艘船还没有完工,而它将会面对最可怕的敌人,我们不能轻易动用。”幻月回头看了一眼着陆的船说道“况且我们尽量避免造成大规模的伤亡和不稳定的局面,破坏不是我们的目的。”
  “包括之前,我们攻击的目标不仅是为解除月都的魔导机械军,还有龙脉。”幻月伸手向着地上那深坑的位置,在其旁侧展开环阵,透视显现出半埋在熔岩流中一截断裂的黑色锁链“这些巨锁是龙神为圈束地界而铸造的工具,月都正建在其中一条上,它穿过虚海直通海底龙宫。”
  依姬盯着锁链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幻月向她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祭司大人?”
  “我叫依姬。”依姬简单地回答。
  “那么,依姬小姐,作为月都的领袖,你将一样有权统御同盟的军队。”幻月说罢,再次向依姬行礼。
  “幻月小姐,请入神殿细谈。”依姬还礼道,让出通往神殿的长阶。






第三十三章 宁静

文站在椛的床边,抱着那个包裹,羽立披着一件外衣在荷取的搀扶下走进椛的房间,羽立坚持要亲自过来一趟,她自称妖怪的身体恢复很快,但是对椛的担忧的成分或许更多一些。羽立扶着床边横栏,坐在文替她准备好的椅子上,椛身下垫着软垫坐在床上,精神状况比夜里好了很多。文把包裹放在床上摊开,露出其中的三件武器。
  “伊凛大人送来的宝物,是交给我们的。”文对羽立说道“从实用上说,人手一件更好一些,所以挑一件吧。”
  “什么……我来挑……”羽立有些不好意思。
  “来吧,选一个喜欢的,刀子代表火焰,羽扇是风暴,面具则指雷电。”
  “刀更配椛一些……”羽立说着绕开了那柄佩刀。
  “我有佩刀用的,不用刻意避开。”椛说道。
  “不,是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才能发挥它们的力量。”文说道“这不是谦让的时候,因为我们都将面对可怕的敌人。”
  “我从同伴那里听说,博丽家已被攻击了,灵梦至今下落不明。”荷取说道“据说她受了重伤,有人在迷途竹林看到了疑似魔理沙的身影,或许灵梦也在那里。”
  “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束手就擒。”羽立说着拿起那把青羽羽扇,文点了点头,在众人中羽立的妖术是最精通的,这点毫无疑问。
  “那么椛,这把刀就是你的了。”文说着拿起佩刀放在椛的手里,椛拔出刀刃,借着油灯的光亮端详着,刀身两面上皆铸有一道红色凹槽,槽上用天狗土语铸造出咒文。
  文拿起了最后的朱漆黑纹面具,把这护身符样的东西挂在腰侧,收起包裹的布料。
  “看样子我也需要收拾一下我的道具,你们向山上出发时不会不带我吧。”荷取笑着说道。
  “不会不会,我们怎么会忘了带杰出的机械师呢?”椛也笑了起来,轻抚手中佩刀的刀刃。
  “羽立,我来扶你回房间吧,你和椛都要好好休息才能考虑其他的事。”荷取站起来,小心搀羽立走向门外。文在椛的床边坐下,身上的伤依然让她行动不便。
  “不要担心,文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椛似乎看出了文的心思,安慰她似地说道。
  “也对呢……”文抬头看着椛,笑了起来“你想吃点什么呢,说起来你有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一直靠补充妖力来维持的。”
  “热汤面,文姐姐,太喜欢你的手艺了。”椛说道,收起了佩刀,文替她拿在手里。
  “放在枕头下面吧……”椛对文说道。
  “把这个……放在枕头下?”文有些不解地问。
  “沾点人气总是好的吧,听说这些流传的宝物是有灵性的。”椛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吧,随你喜欢吧。”文无奈地把佩刀塞在椛的枕头与软垫下面,说道“我也要去问问羽立想要点什么,她大概也饿坏了。”
  “或许会是豆包吧,羽立姐最喜欢的。”椛开玩笑地说。
  “是一定会点豆包,而且还要豆馅满到溢出来的那种,她的爱好一直那么奇怪。”文嘟囔着冲椛做了个手势,走了出去。
  幽香背着映姬走进永远亭的走廊,永琳在一旁指引着众人走向一片门,永琳推开木门,把手中的油灯放在桌上。魔理沙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爱丽丝则坐在角落的长椅上,之前一直在打着瞌睡,众人进来的声音刚刚把她惊醒了。永琳上前对魔理沙解释了一番,然后魔理沙小心扶起一旁还有些迷糊的爱丽丝,让到一边。
  幽香让映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蓝走上前衔着阴阳玉放在映姬手中,映姬张开手掌放出那道魂魄,魂魄像是感应到了阴阳玉似地游了过去,环绕着黑色的珠子,珠子发出暗色幽光,其中半球转化成白色,眼睛一样的黑色小球游离在这白色半球里,相反的白色小球则出现在黑色一半中。映姬推开金属床上覆盖的透明隔离盖,白色的汽雾从里面升腾起,舱内液体下降,渐渐露出里面的景象,灵梦一动不动躺在舱室里,嘴巴上扣着呼吸机,身上接着密密麻麻的感应线路,连通金属床的主体机械。
  阴阳玉被映姬放在灵梦的胸口,魂魄从珠子上脱离,徘徊在身体周围,映姬双手合掌,念起一段诡异的冥咒,随着她咒语的呼唤,身披黑白袍的两名护法从虚无中现身,一名身挂大刀,头生弯曲长角,另一名手披头散发,手握乌木卷轴。那白袍护法展开纸卷,浮空显现出一连串太古冥语书写的字句,这些字一层层地转变,直至最终横向移动,停在一个名字上。
  “消除!”映姬用古语向护法令道,那卷上的名字当即消散,魂魄回归灵梦体内,映姬刚松口气,突然间黑白护法身上腾起蓝焰,火焰极其猛烈,将护法化作灰尘,映姬抓住胸口的衣襟跪在地上,大口地吐出黑血,黑红色的脉线沿着她全身一次次闪过,魔理沙慌忙推开众人跑过去抓住映姬的手。
  “魔力崩坏,要大量灌输法力,不然会没命的!”魔理沙对身后不知所措的人们喊道,天子、翠香连忙跟上去将灵力输进映姬么身体,映姬的身体像无底洞一样吸聚周围的力量,眼看三人有些支持不住,爱丽丝和幽香一起加入进来,五个人的灵力强行压制住映姬波动的脉络,将毒血压向体外,映姬咳出一大口黑红的污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天子问道,转向魔理沙“刚刚人不是好好的吗?”
  “不,冥王的力量来自于冥界积聚的阴气,若不是冥界异动不会产生这样严重的反噬效果。”幽香走过去扶起映姬说道。
  “她的法力就这样被毁了……”魔理沙慢慢地说道。
  “如此一来,冥界将再无魂魄轮回,各位,一切都没有了回头路,好自为之吧。”幽香提醒众人道。
  “没有回头路?”爱丽丝回头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轮回不再,一旦死亡的话就会魂飞魄散的。”幽香平静地解释。
  永琳走到灵梦的床边,移开呼吸机,开始撤去各种感应线路,排空舱内的无色液体,魔理沙见状站起来,看着永琳的工作。
  “她现在已无生命危险,只需要静养伤口以免复发。”察觉到魔理沙的目光,永琳自己解释道。
  “这么多天的照顾,真的谢谢你。”魔理沙向永琳道谢说。
  “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啊。”永琳边忙边说,待她收拾起地上的魔导仪器,对在场的人们说道“如果需要铺位的话,隔壁有几间收拾好的房间。”
  说完,永琳抱着一堆仪器走了出去。
  灵梦模糊地感觉躺在冰冷的水中,这水很浅,而且是静止的,她睁开眼静看着周围漆黑的世界,单薄的袍子早已被浸得湿漉漉的,灵梦搓着双手哈气来取暖,茫茫的黑暗水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双脚踩在坚硬的石子河床上疼痛难忍,但她还是走了下去,她想离开这里。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一直过着独自一人的生活,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记不太清了,只是有一人她绝对不会忘记,那就是紫,人们口中所说的妖怪贤者,但这些都不重要,在她孩提孤独的记忆里,只有紫时常陪她说话,陪她吃饭,陪她玩,紫在她的意识里也许不仅仅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姐而已,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她视作了唯一的亲人。
  我从哪里来,究竟是谁呢?灵梦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是博丽家名叫灵梦的孩子,还是看守幻想乡的巫女灵梦呢?她没有关于其他亲人的记忆,也没有人对她提起他们,他们在她的梦境中更是从未曾出现过,作为大结界的巫女,她天生就拥有不可想象的力量,她可以轻易击败任何敌人,可以左右整个凡间的走向,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女皇,她可以获得近乎无穷的寿命,这些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并且为此不惜任何代价,而她轻易地得到了一切,除了小时候时常穷困的生活养成对钱的偏爱以外,无上权力对于她来说毫无吸引力,强大力量她也没有什么兴趣。
  我为什么活着?她面对自己问道,多年以来她一直想要的或许只是这个答案。为了守护你所珍视的人。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回答了她,灵梦抬头望去,只看到漆黑空旷的天地。没错,守护,每一代巫女都是做着同样的事,她们是否真的都为了大结界呢,不,不对,她们为何没有追求永恒的生命呢?她们都有珍爱的人活在这个世界,所以选择了守护,所以选择了放弃。
  年轻的巫女啊,你终于来到了这里。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着。谁,你是谁,为什么要躲藏,为什么我看不到?她在冰冷的石块间四处张望,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你在拒绝?为什么?那个声音在问。不要,不要纠缠我,你想做什么?时间不多了,不要逃避,巫女,做你该做的事。陌生的声音厉声说道。
  灵梦看到眼前漆黑的世界在迅速消失,她站在一个光线略暗的通道里,墙上安装的蓝色水晶灯散发着微微跳动的冷光,灵梦沿着通道一路走进去,绕过一条转角,她先是看到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孩躺在地上,然后注意到锁在女孩手脚上的铁索,连接着金属质地的牢房,女孩的金发遮住她的容貌,灵梦小心走过去,撩开女孩长长的卷发,那张苍白的睡脸她总感到有些眼熟。
  “她……是紫……”灵梦端详许久,突然反应过来。
  “或者说她就是紫真正的本体,梅莉·赫恩。”陌生的声音对她说道。
  “她为何被关在这里,你们为何不救她。”灵梦伸手想触摸女孩的脸颊,却发现手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去,才知原来这只是一片幻影。
  “那里不是我们所能涉及的地方,她在恶魔们手中,超出了我们的能力。”另一个陌生声音说道。
  “告诉我她在哪里!由我去救她!”灵梦对着天空喊道“你们现身出来,让我们谈一谈!”
  灵梦眼前的地牢消失了,她又回到冰冷漆黑的浅水中,四名身披白袍的人相继走出黑暗,他们的袍子一角上都绣着一只游动的金色鱼纹。
  “龙神大人派我们来向你告知这些,大人希望你能带领幻想乡的人们重新聚集起来,击退闯入那个世界的敌人。”一名白衣人说道,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大人相信你,因为你是博丽的巫女,是这世界最强大的守护者。”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说。
  “你珍视的人被关押在黑塔的底层,这是我们知道的全部。”一个男孩的声音说。
  “巫女,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干扰你的思想。”最后一名白衣人说着,伸手唤出一道法阵,阵心浮出白色大理石的浮雕大门。
  “去吧,巫女,回到你的世界去。”石门自动地打开,其中放出刺眼的白色光芒,灵梦毫不犹豫地走进门中。
  魔理沙走到庭院深处,见爱丽丝坐在一处水泉边,竹管削成引水渠,清水缓缓流进水池,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灵梦怎么样了?”看到魔理沙走来,爱丽丝问道。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置好了,接下来她只需要静养和照料。”魔理沙答道,在爱丽丝身旁坐下。
  “我知道你牵挂着魔界,你的身体恢复得也挺快,我们随时可以出发。”魔理沙说道。
  “你看出来了……”爱丽丝小声说道“但是我们离开了,灵梦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可以帮忙。”翠香从池水上方的树上探下头来,爱丽丝吓了一大跳,当即从池边弹了起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爱丽丝惊魂未定地问道,顺便不满地瞥了身边笑个不停的魔理沙。
  “我一直坐在树上喝酒,你们都没有发现吗?”翠香说着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
  “那灵梦就交给你啦,记得她醒了告诉她我把她的香火钱全数接管了,想要就来追吧。”魔理沙冲着树上的翠香做了个手势,翠香笑着回应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转达的。”翠香转身坐回树枝上,合上酒葫芦的盖子。
  “不过你们要小心,这次实在危险。”翠香认真地提醒道。
  “我明白,谢谢关心了。”魔理沙回答道。
  “还有一件事,我忘记说了,幽香之前似乎有些事要找爱丽丝呢?”翠香突然对爱丽丝说。
  “幽香?找我?”爱丽丝的反应颇有些惊讶,又重复询问了一遍。
  “对呀,她曾去你的宅邸找过你呢,看起来像是要紧事。”翠香倚在树干上说道。
  “走吧,魔理沙,我们现在就去找幽香问问。”爱丽丝拉着魔理沙的衣服,扯着她一起往回走。
  “那么,再见,翠香。”魔理沙匆匆说道,跟着爱丽丝一起跑开了。



第三十四章 启程

山崖的一块凸起的平坦岩石上坐着金发的女孩,赤红色的巨大恶魔翅膀在静止时轻微地颤动,看上去很是违和。女孩抱着双臂,手指尖锐的指甲嵌进白皙的肌肤,因为抓得太紧的缘故,有少许的血液顺着指尖流了出来,女孩皱起眉头,似乎很痛苦,汗水大滴大滴地从她的脸上滴到石缝泥土中。
  “我……不要成为恶魔!”她脱口喊道。
  “为什么不要呢,你难道还想回到狭小阴暗的房间去吗,你还想与过去一样独自一人对着墙壁哭泣吗?”从她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即便如此,也不能伤害大家,绝对不能!”她大喊道,泪水从眼睛里溢出来。
  “她们怎样对待你,你比谁都明白,对吗?她们讨厌你,因为你是一个不稳定的存在,是的,就是这样。”她笑了起来,带着嘲讽的意味。
  “你是一头怪物!”她咧嘴笑着,露出嘴角锐利的尖牙。
  “不,不是这样,姐姐不会抛弃我,美玲、咲夜还有帕秋莉,大家不会的!”她的情绪变得很激动,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洒落到地上。
  “事实就在眼前,何必自欺欺人呢,小怪物?”她嘲笑道,泪痕和汗水依然留在脸上。
  “我不是怪物……不是……不是!”她跪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你是,因为你的身体里不止吸血鬼的血液,你有恶魔的血统,你就是最后的炎魔!”她抬起头对着天空喊道,赤红的双翼展开来,撩起炙热的火焰,火焰沿着土地迸落,引燃大片石生草木,她站在燃烧的烈火中,发出刺耳的笑声。
  一阵风吹向火焰,把芙兰引发的炙焰全部吹熄,芙兰回头望去,见丰姬走上山崖,手中拿着打开的白色折扇,丰姬表情平静,仿佛没有注意到眼前那可怕的恶魔。
  “事情都解决了?”丰姬问道,就像与一个熟识的老友聊天一样。
  “解决了,她想要逃出来,刚刚被我压制住了。”芙兰说道,口气有些抱怨的意味“这个小丫头经常逃脱我的束缚,真是麻烦!你有没有类似于结果掉她这种一劳永逸的方法?”
  “当然没有,而且不可能有的,你们本就同生一体。”丰姬无奈地叹了口气。
  “谁和她是一体!”芙兰怒道“我可不是那种懦弱的小鬼!”
  “随便你吧,反正我只关心你能为我提供的战斗力。”丰姬说着转身往回走,芙兰在原地吃吃地笑着。
  “对了,告诉你一声,我们将前往迷途竹林永远亭,不要迷路或者掉队了。”丰姬头也不回地说着“我想去问候一下故人,然后再前往虚海龙宫。”
  “还有,有情报反映,你的姐姐和仆人们也在那里哦。”丰姬说罢下山离开了。
  “迷途竹林啊……”芙兰嘟囔着,舔了舔嘴角。
  爱丽丝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坐在一大簇竹子边的幽香,她正兴致盎然地摆弄着生长往生的竹枝,见爱丽丝和魔理沙两人走过来,幽香挪了挪身子,腾出石凳上一块空地。
  “翠香或是天子已经告诉你了吧?”幽香正埋头忙着翻看青翠的竹叶,随口问道。
  “翠香说你曾去我家找过我,有什么事吗?”爱丽丝问道。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亲自登门了,我可不是那种闲来无事爱四处串门蹭吃喝的家伙。”幽香边说边拿起地上的一把小铲刮擦着竹根附近的土壤,魔理沙在一旁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担心魔界吗,爱丽丝?”幽香突然抬头看着爱丽丝问道“我和你母亲可是旧识了,她的麻烦我不好不插手。”
  “你要去魔界吗,幽香?”爱丽丝问道,声音略显急切。
  “你作出决定了?谁都不像你那么理所应当。”幽香转头继续欣赏她的竹子。
  “我一定要去的。”爱丽丝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就做准备吧,收拾必要物品,越快越好。”幽香看了爱丽丝一眼,又转向魔理沙“你也要一起来,没有否定的选项。”
  “你不说我也会去的,何况我可一点也不放心她的反应神经。”魔理沙说着指了指身边的爱丽丝,转身快步往屋子里走去。
  “魔理沙,你……给我回来!”爱丽丝在她身后喊道。
  “我要去收拾东西了,待会就回来。”魔理沙回头露齿一笑,跑进回廊中。
  “我也回去收拾一下,幽香,谢谢你。”爱丽丝对幽香鞠躬行礼道。
  “不用这么郑重,爱丽丝,说起来我也是有责任的。”幽香放下小铲,转身面对爱丽丝“我也有些非去不可的理由。”
  一刻钟后,魔理沙跟爱丽丝来到刚刚的庭院,魔理沙换上了新的黑色长裙,外面穿着一件黑披肩,爱丽丝则穿着与往常类似的衣裙,重新戴上她醒目的红发卡,腰间挂着神绮的那本魔道禁书。幽香已经坐在石凳上,手握伞杖,永琳站在旁边,向两人递上两只木制小盒子。
  “这种药剂用药酒调配的,对筋骨瘀伤和体力不济有些作用,算是我的心意吧。”永琳说着打开一个盒子,拿出其中一只装着琥珀色透明液体的玻璃试管向两人展示了一下,把盒子递了过去。
  “谢谢你,永琳小姐。”两人接过去,一齐向永琳行礼道谢。
  “请一路保重吧,三位。”永琳还礼道,转身离开了。
  “我们从地上走,天空如今太过显眼,你们也不想招来恶魔吧。”幽香说着站起来,往大门方向走去,铃仙已等在她们将要穿过的走廊口。
  铃仙带领三人离开竹林迷宫便辞别返回,三人就此向着魔法森林的方向前进,魔法森林正是有恶魔武士把守的地方,那里有通向魔界的通道,确切地说,魔法森林的通道正是凡界通往魔界的唯一路径,十年前魔物闯入凡界的时候,有人舍命将魔界大门牢牢封住,只有能承受巨大灵压的人才能来回往返,这个人曾是魔理沙的师父,魅魔。
  在去往森林的路上,幽香一行遇到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从远处山坡望去,他们穿着破烂的长袍,不少身上还沾着大片血迹,但他们的精神都很疲惫,走路也略显颠簸不稳,三人停在山坡上注视着人们越走越近。
  “妖梦!是你吗?”魔理沙走下山坡喊道,眼前的白发少女浑身是泥土和灰尘,身后跟随着飘忽的白色魂魄,一只反魂蝶停在她的肩上。
  “魔理沙!幽香!还有爱丽丝!”妖梦慌张地跑了过来,几次差点扑倒在地。
  “你……那里发生了什么?”魔理沙端详着面前的妖梦,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着实让魔理沙惊讶,爱丽丝和幽香也走下山坡,人们渐渐聚拢过来,幽香注意到除了妖梦和小町,在这些落魄的死神中有一个她所熟识的人,一丝惊讶从她脸上露出,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好久不见,艾丽。”幽香朝站在不起眼角落的死神走了过去,妖梦回过头看着边缘处的火莲。
  “幽香大人……”火莲对幽香单膝跪地说道。
  “火莲姐……怎么回事?”妖梦不解地问道。
  “火莲啊……你还真是起了个不错的名字。”幽香站在火莲面前“你就那么想避开我么,竟然还效忠于一个陌生人?”
  “当年一别已有十年了,虽然从我们的寿命看去不长,但你不辞而别,是否有些过分了呢?”幽香蹲在火莲身边说道“不过,看上去你的新主人待你倒不薄呢。”
  “那年不辞而别是我的错,是我自私的选择,幽香大人,但我实在无法接受那种战斗,我再也不想经历了。”火莲小声回答,幽香突然抓住火莲的右手手腕拉她站起来,然后猛地把她撂在地上,那力量吓得妖梦打了个寒噤。
  “你这白痴!我当年怎么会救你这种家伙,你就是因为不愿面对现实才会落得像今天这样!不是那个自作主张的小鬼,也不会发生那些事了!若非迫不得已你以为我会愿意那种事发生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幽香歇斯底里地吼道,火莲躺在地上听着她发泄,看着她咽回将要流出的眼泪。
  “对不起,幽香大人……”火莲哭了,再也压制不住积聚在心里的悲伤与痛苦,一并随着眼泪流宣泄出来。
  “火莲姐……你还好吧?”妖梦走上前伸手拉她起来,火莲金色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没错,我的名字叫做艾丽,火莲只是我加入死神时的化名而已……”火莲说道,用手擦干脸上的泪水“若是熟知两千五百年前的燔燎妖族的话,你们或许就会听过夜枭这个名字……”
  “我曾隶属于燔燎的暗杀部队夜枭,被称为‘锐喙’的顶尖刺客,杀人如麻呢……之后,我从燔燎叛逃了,幽香大人收留了我,我留在她原先的宅邸梦幻馆,做了那里的门卫。”妖梦正要说什么,小町扯了扯她的衣袖。
  “十年前,魔界发生战乱,魔兽四处横行,在那场劫难后,梦幻馆曾经的人们几乎解散,我也在那时离开,然后遇到了映姬大人,她问我是否愿意作一名死神,我告诉她可以,但不要过高的职位,于是映姬大人安排我在冥河渡魂,不过,她还是给了我操纵十八狱的权利。”艾丽说着把一旁的反刃镰从地上提起来“而这柄镰杖也是映姬大人命人按照我曾经的武器模样打造的,便于切削投掷的战法。”
  “映姬现在就在永远亭中,她受了重创,我们离开时依然昏睡不醒。”魔理沙对死神们说道“那是魔力反噬的结果,而且来势凶猛。”
  “你说什么!”小町冲到魔理沙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映姬大人情况现在很危险吗?”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很严重的,她的魔力脉络全部被破坏了。”魔理沙回答,她感到小町的手指抓得很紧,肌肤有些疼痛。
  “是我……是我的错……”小町松开魔理沙,有些失神地后退好几步“我砸毁了轮回井,映姬大人自然承受不住冥界的力量了。”
  “这不怪你,小町,那也是形势所逼的。”冬梧安慰她说。
  “不,不论怎么说,是我害她成这样的,这是事实啊!”小町匆忙地往永远亭方向走去。
  “走吧,各位,我们也去永远亭。”冬梧招呼死神们跟上小町的脚步,艾丽却站着不动,冬梧奇怪地回头看着她。
  “我……不能跟你们回去……,冬梧,请你代我向映姬大人道歉,火莲……对不住她……”艾丽对冬梧说完,扭头反向跑去,冬梧没有追赶,而是走向艾丽钉在地上的反刃镰,拔起镰杖递到幽香手中。
  “请你把这个还给她,替我转告她,我们不会怪她的,她没有错,也没有必要为此自责,所有人不过是在完成自己的责任,只要她想,死神们随时欢迎她的归来。”
  “我会的,请你放心。”幽香接过镰杖说道,冬梧点点头,往迷途竹林赶去。
  “妖梦,你不跟随死神们去迷途竹林吗?”魔理沙问道,呆呆的妖梦这才反应过来。
  “可是,火莲姐这边……”妖梦拿不定主意了。
  “放心吧,艾丽不会有什么事的,她的承受能力远比你想象的强得多,与其担心她,不如先思考下你的处境。”幽香手提反刃镰说道。
  “我们要前往的是魔界,情况有可能很混乱。”爱丽丝说道。
  “你是跟随死神们一起来的,死神们或许还需要你的帮助吧。”幽香提醒道。
  妖梦摊开手掌,反魂蝶落在她手心中,接着蝴蝶飞起来,往迷途竹林飞去,妖梦看着越飞越远的蝴蝶,连忙快步跟上去。
  “谢谢你们,请保重。”妖梦边跑边回头喊道。
  “你们也是……”幽香微笑着低声说,三人调头往艾丽所在的方向走去。
  房门被人轻敲几下,依姬被惊醒了,拖着疼痛不已的手臂,依姬慢慢地套上外衣走过去打开房们,门外站着的竟是幻月,依姬猛然一惊,但理智还是提醒她镇定下来,她看着对方,没有感觉到一丝异样,幻月平静的脸上始终带着她独特的忧伤感。见依姬开门,幻月微笑着向她打着招呼。
  “请进。”依姬机械地说着,尽管不情愿,她还是希望保持自己的涵养形象,幻月走进来,依姬问道“要热茶吗,还是来杯红酒。”
  “不了,谢谢。”幻月说道“我有些事对你说,说完就走。”
  “那么匆忙,是什么急事?”依姬搬出桌旁的一把椅子,放在幻月一边,自己则坐回原处,顺便遮住地上的那把烧焦木剑。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所有军部的指挥权就交由你来管理,这是我的令牌。”幻月把一块铸造精美纹饰的青铜牌放在桌上推给依姬。
  “你……这是做什么?”依姬不知幻月葫芦里卖什么药,她的常识警告她此事或许不简单。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所有事物都要交由你来处理,实在对不起。”幻月说道“目前的策划、情报和一些琐碎事务我都已经整理分类,堆在小桌上,所以书案上若有文书,就是新的了。”
  “还有,通往月都的移形阵已经建好,就位于镜塔地下,可在塔周围的地表启动。”依姬刚想说什么,幻月继续说道。
  “你……是说……”依姬的疑惑越来越重,她实在不明白这个状况。她在月都曾数次想要争得大祭司之位,那个位置被当年如日中天的辉夜占据着,直到数十年后辉夜被流放她才得以如愿,依姬很清楚等级与权力之中的意义,但眼前这个人竟然如此轻易地交出兵权,是否其中有诈?
  “恕我难以从命。”依姬向幻月开口道,她准备推辞这个任务,依姬解开衣扣露出绷带绑紧的右肩,绷带已经渗血“这是雷击木的伤口,这种状态我实在难以应对压力。”
  “这……”幻月为难了,她思索了片刻说“这样吧,兵权还是由你统领,那些细碎的文件若是不重要就交给梦月好了,她虽然是外行,不过仅仅是帮忙的话应该还可以应付的。”
  话被推了回来,依姬彻底糊涂了,她奇怪地看着幻月,好像她巴不得从这个位置解脱一样。依姬按捺不住,脱口问道“你那么轻易地转让权力,难道不怕有人起异吗?”
  话一出口依姬便后悔了,幻月正准备离开,一时僵在那里,两人对视着陷入沉默,思考着不同的事,依姬观察着幻月的神态,试图寻找任何异样,但幻月的表情除了从吃惊转为平静,再没有变化。难道她在做戏吗?依姬狐疑地望着她,不,不是这样,这个反应并不算得奇怪,可究竟为什么?
  “不会的。”幻月开口笑道,打破了僵局“她必定明白此事的意义,不会想要使用这种手段。”
  “依姬小姐,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倘若我此次一去不回的话,希望你能接替我的工作,直到这场噩梦终结。”幻月说完走出去,带上房门。
  依姬坐回到她的椅子上,事发实在过于突然,她刚刚有有时间反应过来。世上竟会有这种不合套路的傻瓜,简直毫无逻辑可言!依姬在心中骂道,她迅速打开房门冲进走廊,追着幻月跑去。
  “我答应你!”依姬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塔上窗前对幻月的背影喊道“月上人会遵守他们的诺言,所以,你……”
  “……也要亲自兑现你的承诺,在此之前,不许违约!”
  幻月回头看着站在二层塔楼上的依姬,并没有回应她的话,依姬只听得她说“舍妹深居简出,劳烦你费心了!”
  芬里尔等在下山的路边,手牵两匹赤躯黑鬃的壮硕战马,幻月和芬里尔各自骑上一匹朝山下奔去。



第三十五章 侍从

美玲走进蕾米的房间,咲夜坐在床前,身上还缠着烧伤落下的绷带,美玲走到她身边问道“需要换班吗,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咲夜摇摇头,美玲看着床上熟睡的蕾米,她的脖子上缠着层层绷带,还好芙兰的尖牙还没有长到刺伤气管。美玲悄悄退出房间,坐在门边的长椅上。
  美玲在来到红魔馆之前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她自己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她在人类的一个偏僻山村里长大,人们待她很好,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褐色的头发渐渐变成鲜艳的红色,人们驱逐了她,因为村巫说她是妖怪,会召开祸患的凶兆,她一路哭着离开了村子,十几岁年纪的她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回来了。
  之后她就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尽量避开人类的聚居地,原本她并不相信妖怪的断言,但随着时间过去,她渐渐接受了这个说法。许多年过去了,她一直保持着十几岁的模样,当然,人类是绝对不可能的。美玲离开村子在翻过一座大山时,曾遇到一位白发老者,老者径直提出收她为徒的要求,美玲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自己本就无处可去,便答应下来。老者传授给她一种非同寻常的要诀,这就是元气,不同于灵、法的又一种能力,配以空手的招式而变化无穷。说来奇怪,在美玲掌握元气之后不久,老者便不辞而别,美玲再没有见过他。
  几年的时间,美玲周游整个幻想乡的土地,见过许多奇异的国度,一路独行的她,将元气创造出新的招式,她用这股力量降伏过无数恶妖怪兽,直到有一天清晨她来到雾湖,在昨日原本空荡荡的河岸上多了一座洋馆,她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好奇心驱使她推开巨大的铁门走进庭院,一股强烈地血腥气冲击着她的鼻子,她推开洋馆的大门,遍地是斑斑的血迹,美玲强忍着恶心走进大厅,漆黑阴冷又散发着尸臭的空气令她毛骨悚然,美玲捡起地上一盏破碎的油灯,用火石点燃,接着微弱的灯光,美玲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楼梯上。
  “你是谁?”那个身影问道,沙哑冰冷的声音有一丝孩子般的稚嫩“是追踪而来的猎人吗?”
  美玲提高油灯,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那是一个生着黑翼的女孩子,白色的内裙沾满血污,一个看上去小一些的金发女孩,恐惧地缩在她身后,双手搂着她的手臂。
  “你不害怕吗,在这样的地方?”美玲问道。
  “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女孩怒视着美玲说道“我劝你快些离开,如果你不想变成地上那些人的样子。”
  “我不是猎人。”美玲回答“我只是路过的行者。”
  “出去!”女孩呵斥道,随即站起来,金发的小女孩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放手,女孩用手划开空气抽出一柄长枪朝美玲掷来,美玲提手运气,一掌打向枪杆,将枪拨开去。
  “我不需要外人帮助,尤其是人类!”女孩喊道,接连投掷数柄长枪,美玲一路侧闪,躲开飞来的魔枪。
  “等等,请先听我说完……”美玲边躲边喊“我不是人类啊!”
  “胡说!你身上明明有人类的气味,而且没有妖气!”女孩气喘吁吁,伸手放出大群影蝙蝠,美玲用右脚脚尖在地上快速划出一道半弧,瞬间踢向蝙蝠群,蝙蝠被她掀起的风力吹飞,纷纷落地化作尘埃。女孩一下坐回阶梯上,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若不是我体力不济,你……”女孩指着美玲说道,身后的小女孩只管紧抱着她。
  “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们或许需要帮助……”美玲说道,向楼梯走来。
  “不要过来!”女孩警告道,美玲闻声退了回去。
  “好的,我不过来,但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美玲伸出双手作出停战的手势,向后退去。
  “是人类!他们在夜晚攻进了我们的家!”女孩说着哭了起来,她咬着牙试图控制住情绪,她的努力明显失败了,眼泪沿着她沾着血迹的脸上流下来。
  “你们是刚到这里吗?”美玲问道。
  “是的。”女孩只顾擦着眼泪,草草回答。
  “这样吧,我来作你们的门卫……”美玲刚说出口,女孩立刻站了起来。
  “不行!谁会要一个陌生人看门呐!”女孩驳道。
  “那我替你收拾屋子?”美玲又问。
  “不行!出去!”女孩指着门喊道,美玲识相地走了出去,女孩又坐回到楼梯上。
  女孩一直忙到夜里,忙着将屋子里洗不褪血迹的东西深埋在院子里的泥土中,她回到空荡荡的大厅里,金发的小女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蜷缩着躺在还没清理的地毯上睡着了,女孩浑身酸痛,像是快散架一样,她走上楼上露台想吹吹风来清凉一下,可是她夜视的眼睛却意外地望见门外有一个人,起先她大吃一惊,以为又有人找到了她隐藏在浓雾中的宅邸,待她细看之后,竟是白天那妖怪姑娘。女孩小心翼翼走出屋子,悄悄靠近大门,打开一道小缝。
  美玲站着靠在墙上睡得正香,女孩突然想起她白天说过的话。真是不靠谱的家伙!女孩生气地关上大门回去睡觉,不再搭理她。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清晨女孩从地毯上坐起来,她做得第一件事是走上露台,美玲正在门外打她那套自创的拳法,女孩顿感无话可说,她走下楼梯,忙着继续清理房间去了,心里的沉重感也让她对此没有多少兴趣。
  时间一天天过去,除了去森林采些野果喝些水充饥以外,美玲几乎天天守在这座洋馆门外,而观看她练拳也几乎成了女孩每天清晨的保留节目,这一天女孩破天荒地打开大门。
  “要不要进来吃早茶?”女孩问道。
  “好啊。”美玲自然地回答,收起摆开的架势。
  于是,楼上的今天餐厅里多了一个人,女孩从厨房端上点心和红茶,递给美玲一只杯子,给她沏上热茶。金发的小女孩从楼上走下来,揉着眼睛,在她看到坐在桌前的美玲时,好奇地凑了上来。与美玲第一次见她时的恐惧不同,小女孩似乎从之前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她在美玲身旁慢慢绕着步,抓着她的衣服爬到她背上。
  “她似乎挺喜欢你咧。”女孩说着坐在桌前。
  “是啊……”美玲伸手抚摸着小女孩漂亮的金色头发,问道“她是你的妹妹吗?”
  “对,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女孩叹口气说“她叫芙兰朵露,昵称芙兰。”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美玲,姑且算是妖怪吧。”美玲说道。
  “姑且?妖怪?”女孩奇怪地问“世上还有你这种妖怪吗?”
  “或许有吧,反正不是人类的,我也没见过类似的种族存在。”美玲回答“人类怎么可能活个几百年呐。”
  “也对啊,你还真是特别。”女孩喝了口茶说“我们是现界的吸血鬼,被那里的人类逼到这里,那天晚上,我打开了通往异界的移形阵,就连这栋房子一起般来这里。”
  “那些猎人们呢?”美玲问道。
  “不知道,或许是穿过虚空时被卷走了吧。”女孩喝干茶杯,又沏上热茶,然后再给美玲倒满杯子。
  “谢谢你。”美玲说道,芙兰从她身上下来,坐在一旁一点一点啃着块饼干。
  “那天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宅子里,还那么想留下来?”女孩终于切入了正题“这栋阴森的宅子你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最初可能有些吧……”美玲思索了一下说“不过我一直四海为家,也无所谓了。”
  “四海为家?你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女孩面露惊异地问道。
  “不是不是,我是碰巧在这里停留了几天。”美玲摆摆手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女孩小声嘀咕着。
  “你不是想留下来作门卫吗,反正这宅子也就我们两人居住,很是寂寞的,多一个人也好。”女孩说道。
  “谢谢你肯收留我。”美玲站起来,鞠躬谢道。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芙兰吧,可是她希望你留下的。”女孩避开美玲的目光说道“还有,我叫蕾米莉亚,你是门卫,要称呼我大小姐,明白吗?”
  “明白,大小姐。”美玲笑着答道。
  铃仙坐在庭院的木阶上,一旁坐着身穿粉衣的小女孩是兔妖们的首领,帝。兔妖对于月亮都有一种近乎痴迷的感情,他们总是一起坐直身子仰视着天空高悬的那轮明月。今天也是一样,铃仙和帝仰望着巨大的月轮,相对无言。这种沉默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帝站起来悄悄走到出神的铃仙背后,在她耳边猛地击掌,铃仙吓了一跳,慌乱中被自己绊了一下,当即栽倒在地。帝咯咯地笑着,对自己恶作剧的结果很满意。
  “怎么样,铃仙,又一次上套了!”帝得意地笑道。铃仙慢慢爬起来,捂着摔疼的鼻子,眼角挂着泪珠。
  “'过分,这次实在太过分了!”铃仙抗议道,由于捂着鼻子,说话声音嗡声嗡气的。
  “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呀?”帝问道,她边说边拍掉耳朵绒毛上趴着的一只甲虫。
  “月都的兔子们,和我的联系断了。”铃仙回答,她又一次仰视天上的月亮,仿佛能看到月都的情景。
  帝停止了笑声。铃仙是来自月都的兔妖,想必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心里也很不好受吧,帝心想。兔妖在二千多年前因燔燎王朝南下时意见不和,分裂成为主张归降和隐居的两派,其中居于少数的隐居派兔妖们成功打开了通往月面的传送门,于是他们携亲移居月面,这是后来月都的雏形。燔燎灭亡五百年后,人类在东部兴盛起来,他们在流经竹林的玄武川边建立了国度,取国号为蓬莱,蓬莱国吸引了大批的人来此定居,土地很快扩张至东临魔法森林,北抵雾湖,向西延伸至妖怪山下枫叶林的大国。
  蓬莱国由两个人类部族建立,一个部族是如今人类的先祖,另一个则据说有着太古大神的血脉,图腾为月亮,族人多为白发,又称月人。人类以藤原氏为皇族,而月人则自立蓬莱巫教,向皇室称臣,蓬莱巫教精于制药和巫术,他们有关于灵药蓬莱丹的传说,相传此药服下可长生不死,与天地齐寿,因而巫教倍受皇家眷顾。受皇家影响,蓬莱国大行丹药炼制和巫法修行,此状况一直持续一千年左右,世风渐趋奢靡颓废,在后三百年间尤其严重,蓬莱国经历皇位交替数百代,虽未曾有人获得长生,寿命却比常人高出许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因素支撑着蓬莱人的幻想,那就是巫教居于泷月宫的祭神圣女辉夜姬和占星师永琳,两人皆有近千年寿命而容颜不老,可视其巫法深厚。蓬莱的末代皇帝荒淫奢靡,国中一连两年天旱无雨,河水日渐枯竭,巫术也难以补救,皇帝前往巫教九耀玄殿祭天,第一次见到身披紫纱衣、美若天仙的辉夜,那皇帝竟心生欲念,下达命令要取辉夜为妻,辉夜于是提出五道题目,若是皇帝能办到便嫁与他为妻,高傲的皇帝爽快地答应了。题目由密函封存,交予皇帝本人,其中涉及天地阴阳,神怪异兽,莫说取得,见都无人见过,那皇帝久思成疾,竟就此一命呜呼。
  巫教此时却在忙着不同的事,他们受天外大神指引,正筹划登上月面净土建立仙境,就在皇帝驾崩当夜,九耀玄殿连通月面带起整片宫阙飞升而去,月人随之一同带走了蓬莱国几乎全部的巫师人力与珍贵典籍。蓬莱国皇子们开始了持续十几年的皇位争夺后,国家分裂成三个番国,其中军力最弱小的西北番王因外族势力入侵而覆灭,之后东南两国相持数年,南番王归降,合并国土后称再次以蓬莱命名,国家又生存十多年才彻底消亡。
  月人巫教登录月面之后,见到了在此生存长达一千五百年的兔妖部族,月人以强大的巫术和机械同兔妖开战,战争持续五天五夜,以月人压倒性的胜利告终,从此以后,月面上的兔妖们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月兔,沦为蓬莱人的奴仆、宠物,甚至某些仪式的活祭。蓬莱人施放出巫火吞噬了兔妖们建造的木质楼阁和妖术培植的林木作物,他们带来金属铸造的机关魔像和怪异庞大的虚空舰船,建起高大的熔金炉和宏伟的神殿,用钢铁创造出城市和街道,他们以月上人自称,摒弃了旧时代的巫教,他们为那座新兴城市取名月都,月都将来一直扩建到城邦一样的规模。
  铃仙从发呆的状态下回过神来,帝也警惕地竖起耳朵,远处竹林中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发出隆隆声响,铃仙拉起帝的手慌忙向走廊门口跑去,她刚刚把帝推上木阶,身体突然动弹不得了。
  “快去,告诉师父,有人突破竹林迷宫侵入永远亭了!”铃仙冲帝喊道,奋力想向前迈步,但身体却凝固一般僵住不动。
  “铃仙!怎么啦!”帝着急了,伸手去拉她。
  “我……动不了,你快去呀!”铃仙喊道,她明白这种状况只意味着一件事。
  三匹赤红马牵引着车子冲进庭院,铃仙汗流浃背,僵硬地站着,帝松开手扭头跑进走廊。踏着木板的脚步声从铃仙身后传来,她听到靴子走在石砖地面上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见到主人为何要逃呢,我曾经的小兔子呦。”丰姬慢慢走了上来,手中的扇子指着背对她的铃仙。



第三十六章 师者

永琳赶到庭院中,与她一同赶来的还有天子和翠香,丰姬移开手中的折扇,铃仙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就像体力透支似地。丰姬转头看着永琳,折扇打开在手中。
  “几百年不见,你的能力得更优秀了,丰姬。”永琳褪下背在肩上的长弓拿在手里,一手探向身后的箭壶。
  “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呢,永琳师父。”丰姬轻摇扇子说道“你似乎一直在躲着月都吧,这地方让我好找。”
  “我们脱离了月都,也就无须劳动月都人费心了,我们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永琳说道,一旁的翠香不安地看向她。
  “似乎不是这样啊,师父。”丰姬将扇子再度指着倒在地上的铃仙“师父实在太仁慈了,我怕有些罪犯会借机利用师父的慈悲而坏了师父的名声。”
  “呵,很好,你还真是细心呐。”永琳伸手拦住正要上前的翠香,自己朝丰姬走去“不过,这个罪犯到底犯了什么错,合不合法典呢?”
  “她可是个逃兵哦。”丰姬说道,铃仙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在第一次月面战争的时候,抛弃了同伴逃走……”
  “不是你们枪杀了她的同伴吗?”永琳突然反问道“她不愿让同伴成为冲锋的牺牲品,你们有那么多重装机械,竟然让血肉之躯充当前锋,战法听来挺野蛮的。”
  “机械可是很贵的,修起来麻烦死了,还是兔子们好用一些,用不着费心修理,而且数量颇多。”丰姬笑道“顺带一提,这是合乎法典的,我们这个时代的法典。”
  “月都还是和千年前一样没有半点改变,也难怪会被人打得惨败吧。”永琳说道“这样说来,两年前我曾帮助守卫月都,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还是与师父说话最有意思了。”丰姬用折扇遮着嘴巴笑着,如同深闺中的小姐。
  “既然喜欢直爽,就实话实说吧,你来做什么?”永琳问道,箭已经离开箭壶,夹在她的手指间。
  “那我就直说好啦。”丰姬拿开折扇,如剑一般平持手中“我此次想取永远亭下的东西。”
  “龙脉。”永琳抽出箭矢搭在弓上,箭尖瞄准丰姬。
  “说了半天还是要暴力解决,师父,你也被地上的凡人感染了吗?”丰姬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举起折扇。天子抽出绯想剑率先攻来,翠香从侧面夹击,丰姬不慌不忙地挥起扇子,拨开天子的剑刃,又架住翠香的锁链,就在这时一个火红身影飞出竹林,影子直扑天子而去,天子忙跳起后撤,一柄火焰大剑同她的绯想剑刃相撞,火花四溅,丰姬趁机一扇挥向翠香,风力竟将翠香掀往一边。
  红色身影收起浑身烈火,芙兰从火焰中走出,手握火焰大剑,只见她一手扶住剑刃,火焰从刃面褪去,露出金属质的剑身。
  “具象解印!”天子惊道,芙兰迎面挥剑劈来,天子硬接下芙兰的剑刃,炙热的压力砸得她虎口开裂,血顺着手腕流了出来。
  “芙兰,为何你会加入他们!”翠香喊道,她快步疾奔,两道锁链缠绕沙尘甩向芙兰,芙兰挥起大剑莱瓦丁,火焰环绕剑刃轨迹形成不可逾越的屏障,弹开翠香的链锤,天子跳入空中,二指手印在前,默念咒语,刹时一块符文石从天而降,芙兰翻身闪开,符石直坠地面发出巨大声响,石块深嵌进地面。
  一支箭朝分神的丰姬射来,丰姬挥起折扇打落箭矢,箭矢缠绕过灵力,贯通力极强,丰姬展开扇子冲永琳而去,永琳一步点地向后撤去,同时又搭一箭,箭矢从她手中放出,丰姬猛然急转,箭头擦过她的衣服边缘,撕出一道缺口,丰姬挥扇劈来,永琳抽出一支箭矢来抵挡,不料扇刃带起强风,推得她后退数步。
  “翠香闪开!”天子喊道,更多符石从空中落下,翠香扑身跳出波及区域,石块砸在芙兰周围的地面,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形成一道岩石牢房,翠香见状双手推向石牢,石块相互连接将芙兰包锁入岩石中。
  天子落在地上,见永琳与丰姬激战渐入白热,正要前往助阵,翠香却朝她奔来,推她从原地闪开,符石牢发生猛烈爆炸,芙兰浑身笼罩烈焰化作一只可怕的炎魔,火红巨翼带起滚滚热浪,炎魔冲向天子与翠香,两人慌忙跳往一旁,热焰爪深爪在地上,炎魔回身击出大剑,天子横剑架挡,却承受不住那力量,刃风切伤了她的手臂和右肩,绯想剑脱手而出,翠香一跃而起,右手直指炎魔后背,火焰被排开一处空地,露出芙兰的身体,炎魔展翅翻身,尾巴甩向翠香,将她砸在地上。
  同丰姬近身作战,永琳略感无力,正要抽身再射一箭,不料丰姬已有所警觉,扇子正切在箭壶背带上,箭矢散落一地,永琳左手汇聚灵力,再次后撤远处,无形箭矢从长弓上射出,丰姬一路紧追,挥舞折扇连连化解气箭,箭头砸在折扇上发出阵阵爆破声。
  翠香抓紧地面强制刹住炎魔双翼的风力,进而疾步奔炎魔而来,随着脚下一跃,翠香空手打在炎魔头上,震力从她手部传遍炎魔全身,火焰被震散,芙兰从中跌了出来,芙兰展开双翼,左手猛地撑地,继而弹向空中,大剑照翠香砍来,翠香躲闪不及,被芙兰砍中手臂,当即在剑刃惯性下跌落地上,芙兰冲她张开手掌。
  丰姬一路打落飞矢,直冲到永琳面前,永琳却不慌张,一手举向空中,一道银光从高空直射丰姬,光线强得她睁不开眼睛,突然她察觉刃风袭来,本能地闪向一旁,一道气箭擦着她的肩部划过,血从伤口处溅了出来。
  “无论月上人获得了什么能力,总归都还是蓬莱人,蓬莱丹能保你们不老,却不会使你们成为不死之身。”永琳对丰姬说道,灵气箭再次搭上长弓。
  “师父,您应该不会单纯地认为月上人完全依赖自身的力量吧?”丰姬汇聚起一团灵光压在伤口上,伤口随之渐渐愈合。
  “你是指那些陈旧的魔导兵器吗?”永琳闪身到丰姬身后说道,灵气箭近距离地射向丰姬,丰姬侧闪躲闪,勉强闪开气箭,谁料竟还有两支箭矢同时从相反的方向奔来,丰姬大吃一惊,挥起扇子,顿时一道流水自地下涌出,在丰姬身周化作盾牌,灵气箭穿透水流直射进去。
  芙兰引发了一场剧烈的爆炸,爆炸规模很小,只锁定了翠香所在的位置,但威力却很强烈,热浪激起的气浪扫过地上的草木皆顷刻化为灰烬。烟雾渐散,却见天子手持绯想剑跪在地上,剑刃支起的结界阻挡了大量爆破冲击,绯想剑刺入地面,天子双手握着剑柄,身上已燎出斑斑点点的烧伤,翠香奋力站起来,眼看着结界破碎崩落,天子重重倒在她的面前。
  丰姬撤去水流障壁,灵气箭钉在两块凸起的岩石上,她向下挥动扇子,岩石立刻退回地面。永琳搭箭引弓,丰姬则张开折扇,扇面现出一张星图。
  “我该说是你变了呢,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你呢,我不明白,丰姬,到底哪一个才是正确的?”永琳问道,她编起的白色发辫散开了,长发披散在长衣上,垂在腰间。
  “都是,或者都不是,要看您从哪个角度来审视了,师父。”丰姬回答“我还是我,只是有些时候不得不露出另外的一面。”
  翠香抓紧锁链冲向芙兰,缠绕沙尘的链锤一次次砸向她,又一次次被火焰剑刃拨了回来,翠香挥舞着锁链渐渐逼近浑身烈火的炎魔,鬼力尚不足以震碎对方的炙热铠甲,爆炸的伤口流出的血染红她的双手,翠香源源不断汲取着大地的力量来弥补体力衰退,即便如此也无法撼动这头强大的恶魔。翠香愈来愈感觉不支,芙兰却显得越来越兴奋,沉重的莱瓦丁在她手中挥得像木棍。翠香眼见败落,便摧动全身鬼力使出法像,化作巨大的山神,在大地给予的强大气力下,翠香对芙兰展开又一轮强攻。
  丰姬用扇子摧动灵力风暴,这是她斩断红魔馆的招式,强风冲永琳而去,永琳迅速闪开,风沿着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永琳伸手推向丰姬,一道无形力量正打在丰姬身上,丰姬跌出好远,震力使她不停地干咳,永琳跳在空中背对着满月,那股力量带着银色光华直射丰姬,丰姬侧翻躲闪,划出一道烈风又抛向永琳,两股法力在空中碰撞爆炸,丰姬感觉手中阵麻,放开手中折扇,永琳落在她面前,搭箭指着她的额头。
  芙兰两手接住翠香的拳头,山神一步前跨挥起另一只拳砸向芙兰,芙兰灵活地闪过砸击,在空中褪去焰甲,落在翠香肩上,借着深红魔翼的升力,芙兰拖着莱瓦丁一路狂奔,直冲翠香的长角,翠香追不上她奔走的速度,山神在强化力量的同时也严重渐弱了她的行动能力,芙兰舞动莱瓦丁,剑身烧得炽红铮亮,她一剑劈在翠香一只角上,剑并没有砍断长角,芙兰于是掷出长剑,巨大的剑刃又砸向翠香的另一只角,翠香体力几近透支,再经不住这沉重的钝击,她收起法像摔落在地。
  折扇斩伤永琳的肩部,直伤动脉,大量的血透过她的长袍渗出大块红斑,倒在地上的丰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永琳身后的真身。
  “师父,您谨慎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大意了。”丰姬说道,移开星图折扇“您忘了,这是巫术双生重影。”
  “真是……失策……”永琳却笑道,她猛然回身伸手直指丰姬,丰姬伸手径直抓住她的手腕。
  “师父,月汐银镯是原九耀玄殿的法器,相传可操纵剧烈的月神力,不过……”丰姬用力扯下永琳手腕上的银镯“即便是您的话,也应该物归原主吧。”
  丰姬将银镯戴在了自己手上,挥手推向永琳,银色光华随力量一同猛击在永琳胸口,血在巨力之下从永琳口中吐出,永琳被丰姬的月神力抛向地面,手指抓着青砖留下三道血印。
  芙兰落在翠香面前,抓住翠香的双手,一口咬在她的肩上,翠香无力地推着芙兰,试图从她手中挣脱,芙兰饥渴地大口吞咽着血液,然后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翠香扔在地上,朝一旁的天子走去。翠香抓紧腕环上的锁链,拼命掷向芙兰,锁链缠绕住芙兰的脚踝。
  “你……不能……伤害她!”翠香一字一顿地说道,芙兰盯住翠香的锁链,锁链被炸断了,翠香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唤出一只石爪,再次抓住芙兰的脚,芙兰回头望着她,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
  “翠香,你要知道,四大鬼王的时代早就结束了。”芙兰扭碎石爪朝翠香走去“那个击败燔燎王朝的鬼王早就已经死了,被她自己害死的,死在她曾经的伊吹山间。”
  翠香呆住了,芙兰的话刺激着她的精神,尘封记忆中斗篷下的人影,涂漆的铁鳞甲衣,狂奔的三目怪牛背上的骑军,一片兵戈间杀声震天,恍惚中难以捉摸。是要留恋于过去吗,还是继续笑着活下去?翠香问自己。
  “我……做错了吗?”翠香脱口道。
  “是的,你错了,你错在沉浸在虚无的幻想中度日,你逃避不掉现实,即使有你那壶醉心的美酒。”芙兰答道,照着翠香的肩部狠狠踢了一脚,翠香颤抖着抱住受伤剧痛的右肩蜷缩在地。
  “真是狼狈呀,伊吹长老。”芙兰大声嘲笑道,声音像尖啸的猎鹰。
  丰姬朝躺在地上的永琳走去,永琳捂住胸口,血沿着她的肩部越渗越多,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的一滩血迹中,看到丰姬跪坐在身边,永琳喘息着说道“丰姬,你曾是我最聪明的学生,你……战胜了我,却输给了自己。”
  “师父,有些事情,有些痛苦,抛弃月都的您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所以我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丰姬随手捡起地上的礼帽,拍打着除掉灰尘。
  “好……很好……很好……”永琳咳着血说道“我不能明白你,你也不能理解我,那么你要做什么呢,要取我的性命吗,孩子?”
  “我已经达到目的了,不会再伤害您的。”丰姬戴上帽子站起来说道“而我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您会明白的。”
  “或许我要祝福你……能等到那一天……”永琳笑道,呼吸越来越沉。
  “丰姬,不要动!”丰姬正要离开,一个声音在丰姬身后传来,丰姬回过头,见黑发长裙的女子手持一节漂亮的树枝节杖指着她。
  “哎呀,我忘记还有一个人在呢。”丰姬略惊讶的表情很快变作微笑,她眯起的眼睛在笑容之中透出淡淡的寒意“辉夜啊,好久不见。”
  “丰姬,你若眼中还有我这师父……不许伤害她……”永琳冲丰姬喊道,过度用力加重了她的伤势,她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我不会的,因为辉夜没有威胁。”丰姬说着转身走开,一只巨大的火凤凰突然从天而降,利喙啄向她的心脏,丰姬被撞得措手不及,此时芙兰箭步冲到丰姬面前,对着凤凰用力挥剑砍去,凤凰扑翼闪开刃锋,落在树上化作人形。
  “遗憾的是,丰姬小姐,蓬莱人可不是月都的特产。”火羽散落下,妹红现身而出,手握凤纹佩刀。



第三十七章 重逢

妖梦随着残存的死神一起前往迷途竹林,在即将进入竹林深处时,冬梧伸手示意队伍停下,他独自走到竹枝后,慢慢向里望去,然后冬梧迅速退回原地,做了个手势表示众人暂时退后。
  “迷途竹林出事了,入口处被一群来历不明的士兵包围,他们有同样的焰纹标志。”冬梧说道。
  “那时袭击白玉楼的人,他身上也有焰纹,是蓝焰。”妖梦说道。
  “现在我只看到一个绿焰武士,是个女人。”冬梧说着转向小町“要不要直接冲过去?”
  “有多少人在那里?”小町问道。
  “不清楚,人数不少,但很分散。”冬梧回答“从模样上看只是些普通士兵。”
  “这样看来,映姬大人也陷在永远亭中……”小町看着眼前的死神残兵咬着牙说“大家还能不能再战?”
  “没有问题,我们跑来这里不就是要接映姬大人吗?”其中一名死神说道。
  “你只管下令就好,我没有意见。”另一名死神说。
  小町转向冬梧,冬梧道“既然没有选别的择,那就冲过去好了。”
  “我也会一起参战的。”妖梦已经拔开佩刀的鞘。
  “那就硬闯进去,诸位,千万小心!”小町提起诛魂镰站起身说道。连带妖梦,十个人抄起兵器直奔迷途竹林外的驻军,在突然袭击之下,毫无防备的军队陷入一团混乱,死神们横冲直撞杀入乱军中。
  “没有命令,不得后退,违者杀无赦!”一个将军似的人在军中高喊,军队稳住阵脚,将死神团团围在其中,曼提柯尔手持战戟冲进包围圈,身下骑着一头巨大的狮子,冬梧旋转诛魂镰,口念咒语唤出一群阴影冥兵,冥兵身披坚甲手持长刀环绕在死神周围,隔开逼近的军团。
  “此地不可久留,强行突破!”小町大喊道,死神挥起镰杖,在冥兵开路之下直冲入口处的士兵,曼提柯尔持戟奔来,小町转身挥起镰杖朝他掷去,曼提柯尔弹飞镰杖直扑小町,妖梦高高跃起双手持刀劈向恶魔,曼提柯尔提戟架住妖梦汇聚灵力的刀锋,小町接住镰杖趁机伐来,正切在狮子爪上,曼提柯尔就地一滚,避开倒下的巨狮,此时温蒂妮驱策马怪坐骑跳进战场,冬梧横镰拦住她的去路,士兵打退企图攻破包围的死神,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妖梦和小町与曼提柯尔交锋过热时,冬梧与温蒂妮陷入苦战,冬梧的灵力大多用在维持冥兵的形体上,温蒂妮接连不断的流水轰炸令他招架不住,小町一手压向手腕的印记想召唤出护法死神,但她只感觉到手腕上一阵麻痛,灵魂涡旋印记在她的指尖下褪掉了。
  “你们给我退下!恶魔!”小町彻底被激怒了,诛魂镰在她手中舞得生风,刃气劈倒四周众多士兵,曼提柯尔横戟而立,也不免被气流推出几步远,趁对手一时没有回神,死神们跃上恶魔士兵的头顶,借着这踏板直接跳进已经被破坏的竹林迷宫中。
  正午耀眼的阳光穿过叶隙落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微风吹起树冠上层的枝叶沙沙作响,在这平和宁静的天地中,一名形容枯槁的金发女子坐在树下,深色的血迹从远处树丛一直延伸过来,女子奄奄一息地斜靠着树干,而她的面前则站着另一名红裙青发的女子,手拿一把阳伞。
  “你为何落魄如此?”青发女子问道。
  “报应……而已……”金发女子睁开眼睛,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你想活下去呢?还是要走得没有痛苦?我都能满足你。”青发女子说道。
  “杀了我吧……这样就……解脱了……”金发女子倚着树干,深吸口气说道。
  “你是燔燎的人吧,为何被同僚追杀?”青发女子问。
  “我……为什么要……'回答呢?”金发女子无力地轻声笑道,从胸口处移开沾满粘稠凝血的手。
  “随便你,说不说是你的自由。”青发女子说道,收起撑开的阳伞。
  “你为何……要救我出来呢?他们是……燔燎的夜枭刺客……”金发女子问道,声音渐弱。
  “真是个怪人,明明身体都已经这样了,还问一些无聊透顶的问题。”青发女子抱怨道,走上前伸手按在她的伤口处,青藤从青发女子手中生出,覆盖在伤口上止住流血,然后青发女子从地上唤出一棵开着十字白花的异草,摘下异草的长条叶子,在花蕊的露珠中蘸了几下。
  “若吃下它,你就能活下去。”青发女子手捧叶子说道,金发女子犹豫了片刻,用手指笨拙地捡起细小的叶片,放入口中。
  “这是生在星树淼泉的草木,拥有极强的生命力。”青发女子说道“好好珍惜你的生命,燔燎称得上人的本就不多了。”
  “你为何要救我?”金发女子再次问道。
  “为何呢?大概是那些禽兽蛮夷踏坏了我的花田吧。”青发女子眯着眼睛,悠悠地说。
  “请问你是那位木妖的女王吗?”金发女子看着对方的脸问道。
  “你觉得呢,原夜枭刺客的‘锐喙’小姐?”青发女子半是玩笑地说道。
  “请……不要提起那个名字,我不再是燔燎杀戮的屠刀了。”金发女子立刻说道,侧过头去。
  “我听说燔燎把族中的孤儿们收容起来集中训练数年,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青发女子边说边瞥向一旁的金发女子“他们分成两人一组,杀死一起长大的对方,然后再让他们三人一组刺杀自己的教官,或者被教官杀掉……”
  “不要再说了,不要……”金发女子伸手捂住耳朵,由于体力的缘故,她不能作出更多的反抗。
  “这些你全部都做过吧……”青发女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说道。
  “够了,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提它……”金发女子双手抱头哭着重复道,剧烈地反应使她干咳不止。
  “你要知道,锐喙小姐,逃避改变不了什么……”青发女子托着她的下颏迫使她抬起头,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血和泪混在了一起“这世上没有人能救赎你,那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若要救赎自己,就去弥补过错,明白吗?”
  “我……曾经在接到屠杀城池的任务时,遇到了一件事……”金发女子哽咽着说道“我曾经麻木地以为这些事是理所应当的,我告诉自己强者追逐弱者,就像虎会捕食孱弱的鹿,而我受命处理的任务也是如此,理所应当地……”
  “当城中为数不多的战士全部战死时,惊惧的百姓就只是令人宰割的羊……但是……”金发女子似乎在拼命强迫自己去回忆那时的场景“那一次和往常都不一样,我看到一个银发的小女孩捡起染血的弯刀,她用自己的族语喊着什么,并且环顾着自己的族人……在这之后……”
  “她一个人手持双刀冲进夜枭的军队,那实在太过疯狂,太疯狂了……”金发女子说道,嗓音带着哭腔的扭曲“愤怒、憎恨、信仰……她……还很年轻,但与我那时……又极其相似……”
  “你们杀了她吗?”青发女子松开她,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有跟随他们,他们俘虏并带走了她,还有幸存的族人……”金发女子回答,身体颤抖着跪在地上。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青发女子厉声问道。
  “艾丽,这是脱离燔燎后我使用的名字……”金发女子啜泣着答道。
  “我是木妖女王,梦幻馆的主人,幽香。”青发女子说道“艾丽,从今天起你就是梦幻馆的守卫,再不是什么刺客锐喙了,听明白了吗,回答我?”
  “是,幽香大人……”艾丽回答。
  “大声点,我听不清楚!”幽香吼道。
  “是的,大人!”艾丽伏身向她拜道。
  幽香一行走进魔法森林,她们追上艾丽时,她正倚着树干站着发呆,注意到她们靠近,艾丽匆忙揉揉眼睛走过来。
  “拿着,别再把它丢下,它可是你的战友。”幽香把手中的反刃镰杖扔给艾丽,艾丽稳稳接住。
  “幽香大人……我……”艾丽迟疑着,话没说出口。
  “啰啰嗦嗦地像什么样子啊。”幽香不耐烦地说道“要跟来就跟来,否则就退回去。”
  “我也要去,不只因为大人……”艾丽立刻回答道。
  “我明白,不用说了……”幽香打断了艾丽的话,走上前去,在她耳边说“因为……我对即将见到的她也感到了畏惧,不是恐惧,是谴责,对自己的谴责,不敢面对她……”
  “这是我们的过错……”艾丽小声说道“也应该由我们来了结……”
  “没错……不过……”幽香叹口气,从艾丽身旁走开“我们对此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你不要擅自行事……”
  “是,我知道了,大人。”艾丽答道。
  “我们出发吧,一直向前穿过森林,那座山丘就是了。”艾丽为魔理沙跟爱丽丝指了指方向。
  一路上四人都没有遭遇到魔兽或恶魔武士的袭击,这实在很奇怪,几天前还是到处窜动的野兽们,如今却不见了踪影,连幽香也搞不清楚原因,只能保持着警惕以免受到暗中偷袭,四人已接近森林边缘,前方通往一座山丘,幽香停下脚步,蹲下身观察着地上的泥土。
  “马蹄印……有人比我们先到了……”幽香起身远眺前方。
  “赶快走吧,时间不等人,我们要不要飞过去?”魔理沙急切地问道。
  “我想他们的主子还真的亲自驾临了。”幽香自顾自地说着,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她就在那里,走吧……”艾丽靠过去,扯了扯幽香的衣袖。
  “啊……好的……出发吧……”幽香心神不宁地说,这样子真不像她素日的果决。
  穿过森林,四人几乎是一路奔上山去,幽香在最前方,凭借她的身法穿过崎岖的路段,艾丽紧随其后,这下可苦了魔理沙与爱丽丝两人,她们体力实在无法和面前两位前辈比拟,而这两位前辈们也没有要等她们的意思,幽香率先登上山顶,在洞口处见两名武士把守,一旁还站着蓝焰袍的芬里尔,幽香径直冲过去,武士们见到有人擅闯洞门,当即抽出兵刃叉住入口,幽香轻身一跃,正从刀刃间闪过,芬里尔见势不妙,箭步冲向幽香后背,艾丽挥杖打翻守卫,从侧面攻向芬里尔,芬里尔自知对手难缠,也不与艾丽计较,他纵身跳上岩壁,沿垂直墙体急追而去,艾丽则手向地面,借着斥力辅助加速,一路挥舞镰杖追打芬里尔。
  魔理沙唤出法杖载着爱丽丝飞上山顶,两人正见到恶魔武士从地上爬起,武士也发现了两人,爱丽丝唤出三只人偶,魔理沙手持炙焰法杖,武士其中一人身着披翼白甲和马头盔,手持一杆长枪,另一人穿着铜色虫面重铠,单手提起长锤。白甲武士一枪撑地,直接跃入高空,展开白衣扑向爱丽丝,虫铠武士抡起重锤朝魔理沙打来。爱丽丝操纵人偶竖起银盾,挡住枪刃刺击,魔理沙则灵活地一跳,重锤陷在地里,魔理沙当即跳上锤子,炎杖打在武士肩上,肩甲开裂,武士大吼一声,将重锤直接提了起来,魔理沙站立不住,被抛了出去。
  爱丽丝双手拉动操偶线,人偶手举重银枪朝白甲武士奔去,武士再次飞上天空躲闪,爱丽丝见魔理沙杖尖撑地稳稳下落,便挥线指向那使锤的虫铠武士,人偶一路疾驰将那武士撞个踉跄,重铠在突刺枪击下尽数崩裂,白甲武士见状一枪朝爱丽丝背后刺去,魔理沙将魔力压向法杖,一道魔光直射那飞天的恶魔,爆炸气浪击碎白甲,恶魔从山顶坠落下去。
  艾丽终于在通道深处拦住芬里尔,幽香趁机通过,直奔前方开阔的大厅,艾丽手按反刃镰刃口,刃口化为红色,同时镰刃刃尖从她手中直坠地面,仿佛这镰杖重量飙升了一般,芬里尔手持双刃,步调快如闪电,艾丽将力场冲入周围空气,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芬里尔停不下脚步,惯性力量直接推他撞上屏障,但他却并未被弹飞开去,芬里尔脚蹬地面,硬是刹住反冲力量,艾丽此时已挥起反刃镰杖,刀口鲜红如血,刃锋直逼芬里尔而去,芬里尔扑身后滑,躲过沉重的镰刃,镰刀所经之地皆开始风化侵蚀。
  “死神索命,天人亦枉,血荼所触,断魂离殇……”芬里尔说道“诛魂镰果然名不虚传,触者必死……”
  艾丽摇摇晃晃地举起镰杖,漆黑的妖力从她身体中溢出,爬满双手和镰杖,原本沉重到难以操纵的镰杖,艾丽突然像挥动木棍一样使用自如。
  “原来如此,用斥力来帮助抬起镰杖,这东西真的很适合你……”芬里尔不觉感叹,话音刚落,艾丽已朝他奔来,双刀和镰杖相撞,芬里尔一跃而起,从艾丽上方翻身而过,艾丽掷出镰杖,镰刃刺入大地,正阻挡住芬里尔去路。芬里尔脚蹬杖杆借机折返扑向艾丽,艾丽一道妖力打去,芬里尔挥刀击散妖气,不料镰杖从下方滑来,芬里尔猛地跳上洞顶,双刀固定住身体,然后窜向通道,艾丽已有防备,她一手提起地上的镰杖,一手放出吸力,芬里尔刚刚落地,便被她拉扯得不断后退,艾丽放开手中吸力,持杖照芬里尔刺来,芬里尔边挡边退,由于艾丽的干扰他不能穿过通道,艾丽也无力再扯他回来,两人对战渐趋激烈,兵刃连连碰撞,挥砍越来越凌厉,都在试图尽快击倒对方。
  幽香冲进大厅,这里的石门已被毁坏,一道巨大晶柱展现在她眼前,晶柱周围丛生着五彩斑斓的花朵,但奇异的是这花田竟然是水晶质地的,五色水晶从地下生长出来,形成了花田和巨树的模样。幽香走进大厅穿过丛生的水晶树林,直奔中心的大晶柱。她见到了那个令自己内心矛盾不已的身影,幻月站在晶柱下,用手抚摸着光滑的外壁,她似乎在思考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你在做什么,小丫头!”幽香说着走上前去,幻月回过头看到了幽香,并没有过于吃惊,而是将目光移向一旁,好像刻意在回避她。
  “您到底还是来了,和我预料的一样。”幻月说道。
  “告诉我,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呢?”幽香站在幻月面前平静地问道“你究竟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告诉我为什么?”
  “我不会说的,因为在事实自己浮出水面之前,没有人会相信。”幻月说道。
  幽香一个耳光打在幻月脸上,幻月跌撞在坚硬的晶柱上,她只是用手擦着嘴角的血迹,什么都没说,红色眼瞳间隐约闪烁点点映光。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幽香那只手僵硬地举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若明白,就不会在这里阻拦我了。”幻月答道。
  “白痴丫头,你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幽香抓住幻月的衣领吼道。
  “再没有退路了,这就是事实。”幻月抬头看着幽香通红的眼睛。
  “可恶!”幽香的右手用力砸在晶柱上“我这一生……做过最愚蠢的事,就是无视了你告诉我的那些声音……”
  “那么多年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幽香紧盯着幻月的眼睛,似乎期望从这无声的反应中听到答案“是我害你经历那些噩梦……”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您,您是除了梦月之外唯一相信我的人,我伤害了太多的人,犯下那么多过错,可您依然愿意相信我……”幻月闭上眼睛小声说道,仿佛在回忆一些事情“谢谢您……”
  “但是,唯独这一次,我一定要去做,我们都没有多少时间了。”片刻之后,幻月睁开双眼坚决地回答。
  “如果你一味固执己见,我就强行绑你回去,听到没有!”幽香威胁道。
  “我不会妥协的,请不要再逼我……”幻月此时的语气却像央求一样软弱。
  幽香向后退去,伞杖崩开骨架,青藤从里面生出,化作一根藤杖,幽香用手杖指着幻月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无所顾忌了,不知深浅的小丫头,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对不起……我……真的……”幻月语无伦次地说着,双手合掌唤出了咒刃火炎鞭。
  就在魔理沙击落白甲武士时,浑身重铠的虫武士大吼一声站立起来,崩碎的甲片从他身上甩落,武士举起重锤朝爱丽丝砸去,爱丽丝操纵着人偶举起银盾抵挡,随着一声震耳的鸣金巨响,盾牌在重锤的钝击下开裂破碎,爱丽丝被震力击得连连后退,魔理沙快步冲到她面前,炎杖燎起热焰,直戳向那虫武士。
  武士抡起重锤与炎杖相撞,力量将魔理沙推得重心不稳,爱丽丝从她背后闪出,提线人偶亮出三柄重银枪,朝武士疾驰突刺而来,武士挥锤一连砸来两柄银枪,第三柄枪尖抵住武士的护心甲,那武士持锤竟向人偶砸去,爱丽丝慌忙令人偶后撤,魔理沙从侧方冲出,放出一道魔光轰向虫武士。
  “小心,魔理沙,他是大地诺姆,四元素之一,不会如此轻易战败。”林巫警告的声音突然传进魔理沙的耳中,魔理沙一惊,连忙拉起爱丽丝逃开,两人刚转身跑出两步,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异响,魔理沙匆忙中回头望去,见那虫武士跨出烟雾,一手持锤,一手掌中托起一团散发着橘色光芒的热光。
  “不要回头,魔理沙,那是魔咒阎星,只管逃!”林巫对她喊道。
  魔理沙拉着爱丽丝朝下山路奔去,身后先是一股猛烈气浪吹来,接着是震荡得让人无法站立的大地震,走在后面的爱丽丝脚下岩石当即震裂粉碎,魔理沙紧紧抓住惊慌失措的爱丽丝,两人从悬崖上跌了下去。



第三十八章 抵抗

妹红身披烈焰朝依姬冲去,火焰化作凤凰的身姿,长长的尾羽在她身后飘舞如缎带,丰姬挥扇掀起风暴,随她指向追妹红而去,妹红展翅飞上高空,手指笼罩火焰,形如鹰爪,妹红挥爪抓向丰姬,芙兰从侧方插入,大剑同炎爪相撞,妹红被剑力推得后滑出一段距离,她用手钉住地面石砖才得以停下。
  “你刚刚去了人间之里?”永琳问道,由于战斗过于猛烈,辉夜无法将她带离战场,她只得布下结界来抵御可能的伤害。
  “是的,我们迫切需要支援的。”辉夜答道。
  “不过,妹红与你可是仇家,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你的要求?”永琳问道。
  “谁知道呢,她倒答应得很干脆。”辉夜说道,手揺蓬莱玉枝为永琳疗伤,永琳的伤势是被咒力所造,普通的治疗法术并没有太大效果。
  “真是神奇的现象呢……”永琳笑道“完全无法用理性逻辑来解释。”
  “这世上本就有些东西无法解释,人心就是其中一样……”辉夜轻声叹息道。
  妹红与丰姬和芙兰混战一团,尽管凤凰火焰能够不断治愈她所遭受的伤害,但人数压制依然令她力渐不敌,辉夜起身正要上前助阵,永琳拉住她的衣袖。
  “这个,你拿着……”永琳把一个圆圆的小盒子塞到辉夜手中“要小心使用,这可是剧毒……”
  “我知道了,放心吧,永琳。”辉夜说着离开结界。
  “格外提防丰姬,你可是她真正意义上敌人!”辉夜听得永琳在她背后喊道。
  妹红化作一只炙热的凤凰扑向丰姬,芙兰浑身燃火,化身炎魔朝火凤凰横冲上去,火焰迸溅爆裂,烟雾缭绕,芙兰手持大剑跳出火堆,剑身吞下大团烈火。辉夜手举蓬莱节杖指向芙兰,五色虹光直冲她打去,丰姬挥扇挡在芙兰身前,风暴将虹光折向天空。
  “白痴辉夜,谁叫你来搅局的!”妹红从火焰中跑出,手持凤纹刀砍向芙兰,芙兰横剑架挡,接着抽刃而出,一剑朝妹红砸去,妹红纵身跃起,抓住大剑护手,灵活地一跳,佩刀直刺芙兰。
  辉夜同丰姬释放着巫术,虹光和风刃来回撞击,如此十几回合,辉夜猛地向后跳去,双手合掌,将蓬莱玉枝浮在胸前,随她双手渐渐打开,一个银光圆球浮现在掌心,丰姬顿感不妙,撑起一道防御结界,刹时一道银光从辉夜手中放出,直射丰姬的结界,结界当即碎裂,蓬莱玉枝五色球果通明,整根枝条扎根地上,化作一颗神树,巨大的树木几乎可以比拟白玉楼的西行妖,丰姬被月神力冲得向后倒去,折扇脱手而出。
  辉夜跪坐在地上,神树崩解化作尘埃散落,丰姬伏倒在地,双手摸索着去够落在地上的折扇。芙兰一剑砸向妹红,妹红被打得措手不及,凤纹佩刀被击飞,右肩部被斩出深深的伤口,芙兰举起大剑朝气力用尽的辉夜扑去。
  永琳挣扎着要站起来,妹红挺身挡在辉夜面前,莱瓦丁刺穿她的身体,妹红双手抓住芙兰,化作凤凰的姿态带她一并冲上高空,芙兰却不着急,她伸手按在凤凰身上,引发了一场剧烈爆炸,芙兰从爆破的烟尘中脱身,抛下妹红坠向地面。
  辉夜踉跄着站起来,谁料丰姬起身放出一道气刃,稳稳地砍在辉夜背上,辉夜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推倒在地,此时妹红正从灰烬中站起来,芙兰落在她面前,把大剑插进地里。
  “发生了什么事?”美玲正巧从里屋出来,她的模样像是刚刚被惊醒。
  “美玲?”芙兰回头见到美玲走出回廊,脸上露出一阵狂喜,芙兰提起大剑就朝美玲杀来,美玲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眼见芙兰冲到面前,忙侧身躲闪,莱瓦丁从她面前划过,砍进木阶中,顺势斩掉她的几缕发丝。
  “芙兰,你要做什么?”美玲惊道,只听芙兰高声笑着说道“我自然是要你的血了,美玲,不过先要陪我玩够了再说。”
  芙兰再次挥剑刺向美玲,美玲手指触及剑身,借力直接翻身跳入空中,隔空一掌朝芙兰打去,芙兰舞剑挡住掌风,接着将大剑挥手掷出,美玲脚尖一转,猛地闪过飞驰的重剑,而芙兰则浑身附着烈焰,展开庞大的深红双翼滑翔而来,将美玲拖入近身战斗中。
  死神们此时正穿过竹林迷宫,车辙在这里开出一条新的通道,看上去直通永远亭,死神们正是沿着这条道路急急赶往尽头,但不幸的是,武士们已经追着他们的脚步而来,妖梦不时回头看着渐渐逼近的军队,神情有些慌乱,小町见状一把抓住妖梦的手,一路带她前进,以免她会掉队。死神们一口气穿过通道,正撞见芙兰与美玲大得火热,而一旁妹红则接替辉夜同丰姬开战,也顾不得了解状况,小町一声令下,死神们挥舞镰刀冲向丰姬。
  妹红已被丰姬的灵力风暴逼得使劲浑身解数,不死的凤凰火此时也不能为她提供保命之外的其他用途,而丰姬也被多人的轮番进攻耗得体力不济,此时死神的进攻更让她感觉难以招架,丰姬正要抽身撤离,突见曼提柯尔和温蒂妮领军冲了进来,小小的庭院一时涌进大量人口,场面变得拥挤而混乱。受伤的翠香正努力架着失去意识的天子往战场边上挪动,铃仙的身体已解除麻痹,忙跑去帮翠香一把。辉夜带着身上的刀伤慢慢爬起来,借着乱军的嘈杂,在数步之外用药盒朝丰姬掷去。
  “小姐小心!”温蒂妮一声惊叫,水从她召唤化作一条大蛇形状,一口吞下飞落的药盒,冬梧冲上去掷出镰杖,将水蛇切作两半。一旁,美玲不敌芙兰的强攻,被莱瓦丁的剑身重重砸在地上,妖梦挥舞双刀穿过乱军直扑芙兰,火焰大剑与双刀剧烈碰撞,妖梦被震退几步,忙一脚蹬地发力,箭一般射向芙兰,佩刀笼罩灵力和刃风,硬是顶住了挥来的炙热剑刃,芙兰聚起火焰化作高大的炎魔,一爪拍向妖梦,妖梦挺刀一架,直觉势大力沉,力量砸得她不觉伏身在地,双刀脱手甩出很远。
  丰姬举起折扇,扇子汇聚烈风,她正要将风刃投向脚下的地面,一个人从她身后扑上来,双手牢牢抓住她的手,曼提柯尔正与小町打得不可开交,见状一戟刺来,翠香抡起链锤拨开长戟,天子从丰姬身后倒下,血从丰姬腕部被指甲抓裂的伤口中流出,丰姬不知天子是何打算,只是下意识地抓着自己被捏得生疼的手腕。
  突然间,伴随着一声惨叫,丰姬痛苦地紧抓着被天子的血浸过的手腕,但凡染血的伤口皆开始被烧得发黑,温蒂妮慌忙挥杖推开冬梧,抽身跑向丰姬,将一股清水注入丰姬的伤口中。
  “这是怎么回事?”芙兰跑过来问道,翠香挺身挡住身后的铃仙,铃仙小心架起天子匆匆跑开了。
  “天上神民的血对凡族可是剧毒呢,丰姬,说到底你还是居住在月面上的人类。”尽管面露疲倦,翠香还是嘲讽似地笑道。
  “扇子……给我……快……”丰姬咬着牙对温蒂妮说道,一手伸向落在地上的星图折扇,死神们聚众趁机攻来,芙兰和曼提柯尔手举武器挡住他们的去路,魔渊士兵手持长枪包围了庭院,妹红持刀跨到辉夜和永琳身前,铃仙则架着昏厥的天子紧靠着墙角,双方一时陷入僵局。
  温蒂妮把扇子递到丰姬手中,丰姬反手举起折扇照着地面指去,一股气流直穿地面,然后随着丰姬扇子上举,一根铜色巨锁被地下泉水推出地面。
  “龙脉……快住手……”永琳徒劳地喊道,此时的永远亭已无人能阻止发生的一切了。
  丰姬奋力挥出一道气刃砍在铜色锁链上,锁链断裂了,在它巨大的重量下重新坠入地底深处。震动从地表以下袭来,很快又渐渐平息,丰姬垂下持扇的手,对芙兰气息不稳地说道“接下来,芙兰,你要和曼提柯尔前往虚海龙宫,到时候自有人会接应你。”
  “好,我知道了,虚海啊……呵呵……”芙兰笑着回答,然后转向伏在地上努力想要爬起来的美玲,说道“听清楚了吗,美玲,若是你那么执意要找我,便来虚海吧。”
  温蒂妮抱起因剧痛而失去知觉的丰姬,跨上马车,车子调头往竹林外驰去,芙兰则冷笑着挥剑号令军队陆续撤离永远亭。
  魔理沙朝天空抛出法杖,法杖立刻向爱丽丝飞去,托她起来,魔理沙抓住法杖,一跃跨了上去,两人乘着法杖飞上高空,下方山崖站着武士诺姆。魔理沙双手合十,接着伸手向诺姆,密集的星辰箭从空中扫射而下,状如一场骤雨,诺姆手挥重锤,散落大片魔箭,爱丽丝打开魔书,手指指向诺姆,一道红色闪电撕裂天空云层,划过在环绕天空的法杖,直奔诺姆而去,诺姆手举重锤,唤出一道岩石厚壁,闪电击中岩石壁,轻而易举地将之贯通,诺姆大惊,侧身闪开闪电枪,然而数道闪电已在爱丽丝召唤下朝他投来,诺姆不敢硬顶,转身逃离山崖,闪电在他身后一路追击,直到山洞洞口。
  就在这时,白甲的武士持枪从悬崖下冲来,魔理沙不得不调转法杖,避开武士的刺击,魔光击碎了他的铠甲,却没有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白甲武士拍动身后双翼,在空中急停,进而返折攻向法杖上的两人。
  “魔理沙,他是飞马帕伽索斯,不惧怕闪电和风暴。”林巫对魔理沙说道。
  “我要怎么做?”魔理沙在心中向她询问。
  “魔法精于万物性质变换,可以尝试使用冰霜。”林巫回答“既然恶魔驾驭有多种元素来护身,那么就用相反的力量来克制他们。”
  “如何属性转化?”魔理沙问道,她操纵着法杖又一次闪过帕伽索斯,爱丽丝在她身后不断用魔光射击飞天的武士。
  “自己领悟啊,你一直使用魔法,难道连这些都没察觉到吗?”林巫笑道。
  一块巨石朝天上抛来,魔理沙驾驭法杖急速攀升,避开巨石和反向杀来的帕伽索斯,她双手合掌,从之前使用过的所有咒语中寻找着答案。起先是星辰箭,蕴藏天仪星力的咒语,这是师父魅魔的得意之作,魔理沙记得那个时候,师父用弧月手杖托着她飞在天空,这是师父第一次传授她星象术,从魅魔的手杖杖尖溢出缠绕她们飞舞的美丽星辰,她呆呆地看着,然后挥舞着指尖点出小小的金色星火,就像要熄灭的火焰。魅魔咯咯地笑着,她把手放在魔理沙手心中,金色星火渐渐汇集起来,化作一颗荧光球。
  有何不同?魔理沙一边躲闪着帕伽索斯一边思索着,帕伽索斯的长枪笼罩着烈风,招式疾快又狠辣,枪枪瞄向要害。爱丽丝正开始摧动魔书咒语,魔理沙驾驭法杖远远退后,指着帕伽索斯对她说道“他畏惧寒气,用冰霜类咒语!”
  “可是,魔理沙,为什么?”爱丽丝对魔理沙的话有些不解。
  “快施咒呀!还等什么?”魔理沙感觉法杖无法再上升躲避了,便摧动法杖快速直线下降,途中与帕伽索斯擦身而过,爱丽丝不觉发出一声惊叫,两人进入了诺姆的攻击区域,巨石被武士的重锤一块块掀飞向天空,魔理沙一手抓住爱丽丝,一手握着法杖从空中连连翻转来闪避杂乱的石块。
  爱丽丝吟唱着咒语,一手指向帕伽索斯,顿时掀起一阵霜冻晶尘,随狂风席卷天空,魔理沙细心听着爱丽丝唱出的每一句咒语,尝试辨别其中的含义,但咒语过于复杂,根本无从辨析。帕伽索斯在暴风雪中四处躲避寻找庇护,魔理沙驱使法杖朝帕伽索斯驰去,手指相接聚起一团紫光,刹时无数星辰法箭从那幽光中射出,击打着帕伽索斯结冻的铠甲,铠甲起先是开裂,然后像掉落的冰晶一般破碎,大块甲片从僵硬的帕伽索斯身上脱落。帕伽索斯将雷霆力注入手中长枪,朝乘着法杖的两人掷去,魔理沙一见不妙,立刻调头往上升去,那魔枪直追而来,跟着两人冲进高空云层,魔理沙在云中急转,抓住右手手腕,此时长枪贯通厚云而来,魔理沙唤出双层法阵,随即一道魔光射向长枪,长枪当即被烧炽成灰,魔光穿过云层风暴,最终投射在山崖上,击落大块岩石。
  雪白色泽的飞马拍动双翼冲上高空,翼羽如箭一样射向两人,这些长羽经过风力加持,已能击石没入。爱丽丝从魔理沙背后伸出右手,一面无形障壁横在两人与飞马之间,羽箭撞击障壁纷纷掉落,帕伽索斯一头撞穿屏障,朝魔理沙俯冲而来,爱丽丝快速吟唱咒语,数道冰枪如笋似地涌出地表,锐尖直通天际,冰枪自下方轻易刺向毫无防备的飞马,飞马被贯通双翼,冰晶将他牢牢固定住,接着是他的心脏和咽喉,飞马像掉进陷阱里的野兽,越挣扎就陷得越深,冰枪丛生道道利刺,飞马挣扎着发出凄厉的嘶鸣,大量红色烟雾溅出身体,随着利刺密集生长,飞马的躯体顿时被撕扯得粉碎,化作灰尘飘散。
  “爱丽丝,住手!”魔理沙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把抓住爱丽丝的手,她回头看去,爱丽丝惊恐地捂住嘴巴,似乎在拼命地抑制着内心的恐惧。
  “爱丽丝,你……还好吧?”魔理沙摇着面容呆滞的爱丽丝急急问道,爱丽丝从她的晃动中反应过来,大滴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她红着脸颊放声大哭,像个小孩子似地。魔理沙不明白爱丽丝的反应,她只能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位哭泣的邻居。
  “你是因为不喜欢暴力和鲜血,对吗?”魔理沙试探性地问道,从爱丽丝的反应中魔理沙大略读出了她的感受,爱丽丝微微点头,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这事是我不好,那么下次就由我来吧。”魔理沙笑道,爱丽丝抬头看着她,她卷曲的金发下露着虎牙的笑脸,透着孩童般的直率可爱,像极了她所制作的人偶形象。
  “我怎么能那么自私?”爱丽丝转过头,用衣袖不停擦着泪痕。
  “没关系,没关系的……”魔理沙摆摆手说道,一脸的无关紧要的表情“对于我这种解决异变的行家里手,这点小事可算不了什么,比起这些,你还不如替我烤一份蛋糕作谢礼来得实在,虽然我的手艺不差啦,但还是你做得口味比较好。”
  爱丽丝笑起来,魔理沙作出的那堆炭黑硬块她还是记忆犹新的,法杖从天空降向地面,即将面对武士诺姆的两人享受着片刻的清静。







第三十九章 陌路

庭院中盛开满金黄的向日葵,青发女子坐在庭院的圆桌旁,悠闲地观赏着晨光下闪耀的花瓣,小口啜饮着红茶,在她身旁坐着两名金发的女孩,一名留着长发,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手中又沉又厚的大书,另一名则是短发,年龄要小了不少,用手指好奇地拨弄摇晃那些花枝。
  一名身穿长裙的金发女子端着一个称着点心的盘子来到庭院,把盘子放在桌上,把渐冷的茶杯重新沏上热茶,女子走向看书的女孩,用手指轻轻卷曲着女孩的长发,女孩抬头看见女子在身后,冲她开心地笑着。
  “住在这里还习惯吗,幻月小姐?”金发女子问道,抚摸着小女孩的长发。
  “嗯,当然啦,艾丽姐姐。”幻月笑着答道。
  “你呢,梦月小姐?”艾丽走向对着向日葵发呆的小女孩问道。
  “艾丽姐姐,你说这些花会说话吗?”梦月问道。
  “会的,花草也是有生命的,自然也会相互交谈。”艾丽说道“莫非小姐听到了它们的话吗?”
  “是的,只是很模糊,根本听不懂它们说什么。”梦月回答。
  “不对,你听到的还只是自己的回音。”沉默的幽香放下茶杯,推开椅子起身朝梦月走去。
  “来,把手放在我手中。”幽香对梦月说道,幻月放下书本在一旁观望着。
  “记住,若要倾听万物,先要学会如何接触他们。”幽香说着把右手伸向向日葵的花蕊,左手则托着梦月的手,幽香的手指现出五色斑斓的光华,暖光从她的指尖展开,包绕住向日葵与两人,一切都变得漆黑一片。
  梦月环顾着自己周围奇异的变化,害怕极了,幽香只是拉紧她的手,带她往前迈步走去,从漆黑一片的世界中绽开出绚丽的向日葵图样,散发着太阳的光色,耀眼而温暖,向日葵的花盘如眼睛一样转向两人,弯下花枝。
  “它在做什么?”梦月问道,抬头看着幽香。
  “他在向我们问好,这就是他们的交流方式。”幽香说道“来,梦月,你来试试。”
  梦月望着面前巨大的奇异怪物,有些心存惊惧,幽香捧起她的手,用她的指尖接触着向日葵的花盘。一切刹那间归入虚无,向日葵和幽香全不见了踪影,世界仿佛凭空蒸发了,梦月在漆黑的世界中呼喊着幽香的名字,但回应她的只是自己的回音。
  “孩子,你为何会在这里?”这个声音来自遥远的虚空,梦月四下看去并没有发现人影,只有一棵巨大的晶石树丛漆黑的空间中放出幽幽的荧光,梦月被晶石炫目的光芒吸引,朝着大树走去,恐惧和焦虑暂时被抛到脑后,树上坠着几颗晶莹果实,梦月慢慢攀着晶石藤蔓向上爬去,伸手够向那些果实。
  “不可以哦,孩子。”呆呆的梦月被人从树藤上抱了下来,梦月回头看去,见是一名年轻女子,她有着卷曲的红色长发和眸子,身穿淡紫长袍。
  “你迷路了对吗?”女子笑着摸着梦月的金色短发问道。
  “我本随着幽香阿姨与一朵向日葵沟通的,可是……”梦月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开始抽着鼻子,眼睛红红的。
  “哎呀,别哭,这是意外而已。你看出去的路不是在那里吗?”女子一边安慰着梦月,一边指着前方由光线构成的小路。
  “去吧,孩子。”女子笑着说道,梦月快步往小径跑去,在踏上光线的时候,梦月似乎想起什么,她转身向女子鞠了一躬。
  “谢谢您!”梦月说着跑进小径,女子笑着向她挥手道别。
  “很敏感的孩子呢。”女子小声嘀咕着。
  艾丽与芬里尔一路打进通道深处,这里气流阻滞,空间狭小复杂,实在不是艾丽所擅长的地带,芬里尔却不受影响,他敏锐的嗅觉牢牢锁定住艾丽,双刃在艾丽身上切出几道细长的伤口,血滴落在岩石上,在寂静的环境中,发出水滴的声响,艾丽朝芬里尔掷出镰杖,此时芬里尔刚刚从空中落地,他的脚步声暴露了他的位置,芬里尔慌忙侧身躲闪,镰杖切掉他的一片铠甲,一路飞转刺在地上,艾丽趁机用妖力打向芬里尔,芬里尔被艾丽放出的斥力击中,力量直穿铠甲,胸甲护心被击碎。
  芬里尔后滑数步,接着手持双刀砍向艾丽,艾丽释放斥力造出屏障,将芬里尔推开,她伸手向芬里尔,猛地一转手腕,芬里尔左手的刀子没有握紧,竟被艾丽拉扯过去,艾丽反手持刀与芬里尔近身搏击,刀身来回碰撞,摩擦起迸落的火花,金属鸣音在通道中回响。
  在洞外,魔理沙与爱丽丝跳下法杖,立刻朝诺姆奔去,诺姆双手聚起小型阎星,直线投向两人,魔理沙闪身躲开,借着法杖撑地跳起,一手投出数发星辰箭,诺姆一声怒吼,抡锤掀起大块地石来接住飞落的法箭,爱丽丝趁机唤出人偶持枪冲锋,长枪一路挺进,攻向毫无防备的诺姆,诺姆被银枪的冲击撞离原地,但他坚实的体格和力量反使人偶手中的重枪开裂,魔理沙用手指划出一道星光弧,一阵脉冲力随她一手前推直线轰向诺姆,诺姆两脚分立,双手想要接住咒力,不想咒力无形,脉冲震荡沿着他的铠甲传遍全身,甲片四处散落,诺姆拖着重锤一路狂奔杀来,全然不顾身上的碎甲和外溢的红雾,魔理沙持杖直指诺姆,诺姆顶着魔光继续冲锋,毫无退意,魔光烧熔了诺姆的铠甲,竟无法将他击退一步,魔理沙右手横握长杖,左手抵住杖尾,七色虹光从法杖中直射恶魔,威力足以攻破结界,但诺姆还是撕裂魔光,带着浑身上下冒着浓烟的熔化金属,诺姆将重锤抡向魔理沙。
  “闪开,危险!”爱丽丝冲到魔理沙身前将她撞开,用一面银盾挡开了诺姆的钝击,剧烈的震响随着开裂的银盾飞出而渐弱,魔理沙突然发现那银盾竟是被爱丽丝凭空持在手中,爱丽丝被恶魔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由于身体不支,一下子摔倒在地。
  “开什么玩笑!”魔理沙急了,炎杖直直戳向诺姆的额头,锐利的杖尖刺进熔化的头盔,诺姆大叫着退却,丢下沾着红迹的炎杖。魔理沙慌忙扶起爱丽丝,拉起她的衣袖,露出红肿的手臂,魔理沙打开永琳给的药盒,把三支试管统统起开,然后将药水敷在爱丽丝的伤处,爱丽丝却忍耐着一声不吭,魔理沙对这种反常的举动更是不解。
  “你刚刚在想什么,实在太过危险了。”魔理沙埋怨道,她撕出一条绷带快速给爱丽丝包扎着伤处。
  “我不知道……”爱丽丝淡淡地回答“或许只是本能地反应罢了,的确是……太鲁莽了……”
  诺姆手提战锤朝两人走来,魔理沙站起身挡在爱丽丝面前,她直视着眼前杀气腾腾的恶魔,作出双手合十的动作,如施展神术一样的姿态。
  “魔理沙……你要做什么?”爱丽丝奇怪地问道,她看到了魔理沙眼中瞬间掠过的一丝红光。
  魔理沙伸开右手,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和施展魔炮的姿势很是相像,但不同的是,汇聚起来的魔光不断地被压缩,从光球变作漆黑的一点,魔理沙将手心微小的黑点对准了面前疯狂的诺姆,黑点脱手浮空逐渐膨胀开,扩展成一个圆形的平面,圆周大如车轮,一股吸力从圆心中放出,拖拽着诺姆飞快往那空洞中坠去,诺姆将重锤砸入大地,企图抵抗那股强大的怪异吸力,魔理沙一脚后迈稳住重心,黑洞随后极度扩张,诺姆惊讶地看到裂缝沿他陷地的锤子蔓延开去,数只漆黑的阴影线涌出黑洞缠住诺姆的手脚和身体,一大块岩板被锤体撬下,诺姆整个被拖入空洞深处,紧接着黑洞迅速坍缩,泯灭无踪。
  幽香挥舞藤杖召唤出大片藤蔓攻向幻月,幻月甩动炎鞭将藤蔓纷纷截断引燃,火花四处飘散,幽香挥杖直扑幻月,长杖砸向幻月握着兵器的手腕,幻月猛地闪身躲避,炎鞭栓住藤杖,幽香奋力一抽,幻月被她拖得一个踉跄,险些被缴械,幽香却借机转向幻月身旁,手中汇聚缠绕一道荆棘,朝幻月肩部砸去,幻月躲闪不及,索性放开炎鞭,一个滑步从幽香身侧闪出,幽香一手持青藤长杖,一手纂紧荆棘鞭挥向躲闪的幻月,幻月慌忙翻身躲避,荆棘砸在地上,棘刺深深刺进坚硬的岩石地面。
  “认真点,小丫头,不然会没命的。”幽香说着收起荆棘鞭,双手合十,一双翠色翅膀从她的后背展开,翅膀上有着形似妖精的纹路,呈现出膜翅的构造。
  幻月伸手向捆束在幽香手杖上的炎鞭,炎剑剑柄从她手中凭空出现,随着炎鞭从手杖上一截截消失,火焰长剑完整地重聚成型,幽香一声冷笑,借着展开的翅膀浮在空中,快速俯冲向幻月,幻月持剑而立,直接接住幽香挥舞的长杖,剑刃卡住青藤的缝隙,幽香却不慌张,那道荆棘化作刺剑,一剑朝幻月捅来,幻月灵活地侧身避开,幽香挥动手杖刺剑连连攻向幻月,幻月被动地用炎剑不停架挡,幽香的力气致使她颇感吃力。
  幻月虚晃一剑朝幽香刺来,幽香一闪躲开,幻月趁机抽身而出,还没等落稳脚步,只见幽香手持长杖指向自己,光线从昏暗的大厅四周汇聚过来,一道七色虹光从杖尖直射她来,幻月手指扶剑,一道无形屏障如镜子般将虹光反射向洞顶,虹光冲击岩石,发出隆隆震响,幻月挥剑撤去屏障,不想幽香已冲到身前,她的长杖重重砸在幻月身上,幻月被突然的力量撞得跌出好远,重击使她紧紧捂住剧痛的部位,一时竟难以爬起来。
  “这种实力还想要挑战龙神,别让人发笑了,小丫头。”幽香嘲笑道“赶快收拾行装回家去吧。”
  “我……不会放弃的,您最了解我的性子。”幻月一手握着炎剑,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发带掉落,她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那就认真起来吧,我会打到你放弃为止的。”幽香说道。
  幻月反转炎剑,双手紧握剑柄,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接着朝幽香攻去,幽香红色的眼瞳凝神捕捉着她的动作,在幻月一路冲来的时候,幽香已经锁定了进攻的方位。荆棘剑朝幻月刺去,幽香扑空了,她抬头见幻月跳向空中,炎剑已朝荆棘斩去,荆棘刺剑随即断成两截,幻月猛地后跳,拉开距离。
  “请您离开吧,我不想再有无故的伤害了。”幻月向幽香说道,她说着又后退了几步。
  “你害怕了吗,还犹豫什么,敌人可不会感激你的善意,小丫头,这只会展现你的软弱可欺!”幽香吼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丑陋世界,不求胜利就是死路一条!”
  幽香横过长杖举过头顶,随着她的动作一丛丛伴随荆棘的妖草从地下涌出,这些草类的花朵有着绚丽的色彩,但它们致命的利齿就藏在美丽的花瓣之下,荆棘如章鱼的触手般慢慢伸向幻月,幻月匆忙跳出荆棘包围,轻盈地落在地上,突然间一条匍匐的藤蔓像蛇一样跃起,牢牢缠住幻月的脚踝,更多荆棘藤蔓趁机涌来,快速缠住幻月的手脚,勒住她的喉咙,幻月的双手被绷得生疼,她紧攥着炎剑就是不肯放手。
  “放弃吧,小丫头,你输了。”幽香说着用手杖指向幻月,更多藤蔓紧紧缚着幻月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你在顾虑什么?幻月问自己。你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幻月提醒道。是的,没有选择了,但幽香她是……。你爱她吗?当然,她永远都是那个直率的幽香阿姨。那还在迷惘什么呢?
  没错,我在犹豫什么呢?这不就是答案吗?
  荆棘藤蔓在一道热光下被斩断了,赤红的光线如一杆长枪从缠绕的藤蔓中刺出,以圆弧的轨道切出一条道路,幽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道热光冲破束缚,幻月手持炎剑走出荆棘丛,藤蔓从她手上和身上纷纷脱落下去。
  “我对不起您,但我必须要赢!”幻月说道,炎剑指向幽香。
  “很好,来吧,小丫头!”幽香手持长杖冲向幻月,幻月只是平持着炎剑,瞬间一道刃光直射幽香,幽香忙闪身避开,那赤红热光从长枪一样扫向幽香,幽香一路躲闪,那热刃竟一路尾随,凡扫过的地方全部斩为两截,幽香被炎刃逼到了一个角落,刃光停止追逐,瞬间又缩了回去,恢复到剑身原本的长度。
  幻月转身收起炎剑朝大晶柱走去,幽香持杖即刻放出一道耀眼光线,幻月已有防备,挥手一道热焰从手中打向光线,火光相撞,产生出强劲的爆破力,震得整座大厅摇晃颤抖,幽香冲出爆破激起的烟雾,长杖聚光带着紫色电光砸向幻月,幻月回身一剑刺去,热刃伸长正中幽香的青藤手杖,打穿杖身射穿幽香的胸口右侧,幽香被这突然释放的力量推向一棵晶石树,直撞上去跌落地面。
  艾丽此时正与芬里尔对拼着刀刃,但艾丽并不是使刀的老手,很快被芬里尔飞快的挥砍逼入绝境,浑身刀伤的艾丽自觉情况不妙,在连闪芬里尔数刀后将刀刃朝他掷去,芬里尔侧身避开,刀刃刺在岩壁上,艾丽趁芬里尔分心,伸手吸起镰杖挥向芬里尔,芬里尔回头见血刃镰杖砍来,忙向下一滑,镰杖打碎了他的甲胄,虽未伤及身体,但沉重的镰杖还是依仗着力量将他抡飞,重重撞在岩石壁上,艾丽无心恋战,匆忙朝大厅赶去。
  艾丽急急火火地闯进大厅,正撞见幻月击倒了幽香,那柄炎剑在幻月手中直指着倒地的幽香,艾丽不由地握紧镰杖,那个十年前乖巧可爱的年幼女孩和面前这个手持利刃的首领,艾丽难以相信自己所见的场景。
  “幻月,你实在太过分了!”艾丽一时心中愤怒与悲伤交织一起,手中的血刃镰不由自主地朝着背对自己的幻月掷去,幽香闻声拼命撑起身体。
  “给我住手,艾丽!”幽香吼道。
  “不要,芬里尔!”幻月回过头去,大声喊道。
  就在艾丽掷出镰杖的那一瞬间,芬里尔扶着岩壁抄向艾丽身后,向她掷出了自己的短刀,那刀刃旋转着从艾丽的喉咙砍过去,血滴从刃锋的路径中溅出,艾丽在前冲的惯性之下扑倒在地,身下渐渐渗出一片血红。
  血刃诛魂镰深深地钉进幻月的后背,幻月在力量之下向前栽去,她向前迈出一小步,硬是撑住这剧烈的冲击。血从幻月嘴角溢出,幻月颤抖的手摸索着握住诛魂镰,猛地拔出利刃,她脚步踉跄着朝晶柱走去,手中的诛魂镰滑落下去,刺在岩石中,幽香震惊地看着她挪动着被血荼刃所伤的身体。幻月捂着心口,血从她的伤口和嘴角不停外溢,一路滴着鲜红的血滴,一双雪白的羽翼从幻月背上展开,伤口的血液溅满羽毛,落下斑斑红迹,她伸出双手按在晶柱上,晶柱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着,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响。
  “幻月,不要……”幽香勉强站起身向幻月走去,地面的震动和胸口的穿刺伤令她再一次跪倒。
  大晶柱碎裂了,随之升起一道连通大厅上下的门扉,法力致使幻月的伤口撕裂,大量血液涌出,顺着她的衣裙流淌下来。芬里尔慢慢走上前来,跪在幻月身侧。
  “小姐……您的伤……”芬里尔伏地抬头问道。
  “站起来,芬里尔将军,我说过……不要跪礼……”幻月尽量保持着声音的清晰,她依然在咳着,咳出少许黑色瘀血。
  “小姐,您不能只身前往魔界,您的身体……”芬里尔犹豫着说道。
  “没关系……将军……”幻月扶着晶柱的残骸,似乎在努力吞下喉咙中的腥味“我没事的,你……回镜塔去……没有命令,不要返回。”
  “可是,小姐……”芬里尔迟迟不敢行动。
  “这是命令……”幻月转头看着他说道“谢谢你……芬里尔……”
  “遵命,幻月小姐……”芬里尔忐忑不安地退出大厅,幻月踉跄着冲到一边空地,大口呕出黑红的凝血,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情况稍稳定下来,幻月转身慢慢走向倒在地上艾丽,她跪在地上用手轻合上她无神的浅红色眼瞳,艾丽的长衣前襟被血染得鲜红,凌乱的金色长发顺着幻月的衣裙披散开。

  黯羽翎,煞血睛,提爪冤鸣翼染腥,林幽掠寂崚。
  唤前名,渡来生,缓桨形单舟越溟,颤灯晃影零。

  “早上好啊,幻月小姐……”昔日艾丽寻常的问候声如今在幻月耳边回荡着,晨曦下艾丽温柔的笑靥那么开朗纯净,幻月最后一次抚摸着艾丽染血的冰冷脸颊,小心让她躺在地上,双手相互交叠着,她多希望自己能大哭一场来宣泄痛苦,但却是欲哭无泪,似乎潜意识的负罪感此刻正紧绷着自己脆弱如帛的心神,郁结隐痛。做完这些之后,她便起身向那扇大门走去,毫无血色的脸上透着悲恸与迷惘。
  “孩子,不要这样……”幽香在她走过时拉住她的衣袖“回来吧,再好好想一想……”
  幻月低头看着幽香,这位素日高傲的木妖女王,竟破天荒地向人低头哀求,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钝刀凌迟似地剐着,一刀一刀,缓慢而力沉,远远胜过身体的疼痛。
  “请您原谅我……”幻月移开视线,她的精神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场景,她感觉自己好累,从身体到精神都是一样剧痛难忍。
  “或许,或许还有其他的方法,我们不是一直如此过来的吗……”眼泪顺着幽香的脸颊流下来,幽香的每一句都在刺痛幻月的灵魂,她宁愿幽香像往常那般,只要她想,打也好,骂也好,唯独不要如此,幻月感觉自己已近崩溃了。
  “孩子,你不能就这样去送死……”幽香紧紧抓着幻月的衣服,手指随着她的抽泣而颤抖不已,幻月再也承受不住了,她想起艾丽那悲愤的神情,以及苍白冰冷的面孔,触感还烙印在指尖。
  “我是个罪人,罪孽罄竹难书,我实在……不配接受您的感情……对不起……”幻月用力推开幽香的手,她向前蹒跚地走出几步,然后拖着身体的创伤跪在地上,向着幽香伏地长拜。
  “幻月只愿您一生平安,请您……保重……”幻月说罢,起身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魔理沙与爱丽丝匆匆穿过通道赶往大厅,途中撞见芬里尔正要离开,两人正要与芬里尔开战,谁知芬里尔直接蹿上洞顶,一路避开两人逃走了,两人不知是何原因,便继续向大厅走去,在穿过破损的石门后两人终于看到了那场大战的结果。
  爱丽丝当即跪坐在艾丽身旁,却不敢触碰她冰冷的身体,魔理沙愣愣地站了片刻,走向坐在晶树下的幽香。
  “你来了啊,魔理沙……”幽香睁开眼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魔理沙说道“这就是你师父最后的杰作,封锁魔界大门的晶石封印。”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魔理沙问道,她现在没有关心周围的心情。
  “不过就是一场大战而已……”幽香移开视线说道。
  “我是指艾丽……”魔理沙再次发问道。
  “把手伸开,小鬼。”幽香说道,见魔理沙没什么反应,幽香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强行按在晶柱上。一瞬间,魔理沙发现自己被带往一个漆黑的世界,她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只有虚无空洞的黑暗。
  “幽香,爱丽丝,你们在哪里?”魔理沙大声呼喊道,但回答她的是自己的回音。
  “魔理沙,你终于来了呢。”一个女性的声音从魔理沙身后传来,魔理沙回头看去,只见一名法师打扮的年轻女子走出黑暗,她有着浅色的长发,手持弧月长杖。
  “师父!”魔理沙又惊又喜,忘乎所以地扑到女子身上,搂着她的脖子,女子咯咯地笑着,一手抚摸着魔理沙的长发。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地。”魅魔笑道“这次大概是幽香送你来的吧。”
  “那么多年没有音讯,我以为您不在了呢……”魔理沙边笑边擦着眼睛溢出的泪水。
  “哎呀,那个说什么自己很坚强的小姑娘也会哭呢。”魅魔笑着逗弄她道。
  “因为……高兴啊……”魔理沙匆匆忙忙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说。
  “不过说实话,我只是那个叫做魅魔的法师的记忆,就像寄居在你心中的那个什么林巫一样。”魅魔说道。
  “不管记忆还是什么,师父还是师父。”魔理沙答道,魅魔微笑着点点头。
  “我这有样东西,是要交给你的。”魅魔说着捧出一颗小小的晶石球。
  “这是什么?水晶球吗?”魔理沙问道。
  “这是星树的种子,是生命的象征,可以从濒死线上救人性命,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魅魔说道。
  “您口中的星树是什么?”魔理沙不解地问道。
  “是我,也是很多人所要守护的,总有一天你会想起一切,并重新以它为图腾。”魅魔说道“在这之前,你将要自己去寻找它的答案,你也许会经历背叛和失败,你也许会陷入绝望和恐惧,但你要记住我说过的话,绝不能轻言放弃,明白吗?”
  “是,我记住了。”魔理沙回答道。
  “记好了,魔理沙,你只是记住了,但并不明白这些,你,还太嫩了点。”魅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那么就此作别吧,我的弟子。”魅魔说着退入黑暗。
  “等等,师父!”魔理沙追着她的脚步跑去,身后黑暗的空间向后倒退,魔理沙无法够到魅魔的长袍衣角,她感觉身子一震,自己已回到刚刚所在的大厅。
  “过来,小鬼。”幽香扯住魔理沙的衣服把她拽了过来问道“星树,或者她对你说了什么?”
  “师父只是给了我这个……”魔理沙摊开手露出那颗冰凉的星树种子。
  “很好,魔理沙,你听好,我有一件事托付你。”幽香扯着魔理沙的衣领把她拉得贴着自己,魔理沙感觉喉咙被衣服紧勒很是痛苦。
  “那个叫做幻月的白痴我要你给我捉回来,管你用什么方法,你折断她的手脚拖回来也好,绑她回来也罢,总之只要留口气在就行。”幽香压低声音说道“而且,我要你和爱丽丝两人亲手把她交给我,听明白了吗,不然我把你挫骨扬灰。”
  “是,我知道了,你快松手……”魔理沙挣扎着说道。
  幽香松开了魔理沙,冲爱丽丝挥手赶她走开“去吧,小丫头们,我想静一静。”
  “来,爱丽丝,我们走。”魔理沙匆忙拉起发愣的爱丽丝快步穿过大门。
  “魅魔,你已经见到了魔理沙,为何不肯见我呢?”幽香倚着晶柱低声说道,没有人回应她的问题。
  “星树啊,你到底要做什么?”幽香再次问道,还是没人回应她的话。
  “我对你来说,只是个传话用的使者而已吗?回答我,怪物,你已经夺走了我的挚友,夺走了我的家人,还要夺走什么?”幽香对着空荡荡的大厅喊道,大滴眼泪从她脸上滚落,幽香一遍遍用手敲着晶柱“回答我,星树,回答啊!”
  “幽香,我们不能预言未来的。”魅魔的声音传进幽香耳中“星树注定会枯萎,这将是我们最后的赌注。”
  “你在哪里?”幽香喊道。
  “我一直在你的心中,你的记忆里,因为我就是你记忆的一部分。”魅魔回答。
  “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魅魔?”幽香问道。
  “幽香,请相信她们吧,世界已经不同了。”魅魔说道“我们都懂得这个道理,逃避改变不了什么。”
  幽香没再说什么,她站起身走到艾丽的身旁,跪坐下来,抱起艾丽纤瘦的身体,朝着大厅外蹒跚而去。

  凋叶毯闲庭,畎亩三秋季,晌灼粉暖盈,雀闹成籽穗。
  丽冠饰丝青,檀案新茶沸,琼醉露香藤,惚然忘经岁。

  “我们……回家……”她喃喃说道。
  通往魔界的隧道内,魔理沙把晶石球用项链固定着递到坐在身后的爱丽丝手中。
  “这可是好东西咧,不要弄丢了。”魔理沙笑道。
  “这是什么呀?”爱丽丝提着项链看着水晶问。
  “星树的种子。”魔理沙简单地回答。
  “星树……那是什么?”爱丽丝不解地问。
  “你只管收好吧,我做生意可是从不坑人的。”魔理沙说道。
  “每个奸商都会这么宣传自己的。”爱丽丝说着,不过还是把项链戴在脖子上,然后她取下原先那天递给魔理沙。
  “这是什么?”魔理沙看着奇怪的翡翠项链,由精细雕刻而成的叶片翎羽串成。
  “这是从魔界带来的,一个朋友的礼物,好像是图腾一类的标志吧,我感觉很适合你呢。”爱丽丝低着头说道。
  “谢谢你啦。”魔理沙将项链戴上,笑着回答。



第四十章 整装

美玲站在蕾米床前,蕾米已脱离危险苏醒过来,咲夜自动挪到衣柜边,美玲向蕾米单膝跪地行礼说道“大小姐,我要请求前往虚海。”
  “为什么?”蕾米简洁地问道,由于喉咙受伤,她一时无法说出太长的句子,声音也很沙哑。
  “你要去……找芙兰?”蕾米问道。
  “是的,大小姐,我要去追回芙兰。”美玲回答道。
  “既然你……这么要求……”蕾米顿了一下接着说“那就……去吧……”
  “大小姐,万分感谢。”美玲再次行礼道谢。
  “你……要一个人……去?”蕾米问道。
  “是,大小姐。”美玲回答,同时不安地抬头看着蕾米,唯恐她会拒绝。
  “好吧……”思索片刻之后,蕾米开口了“但要注意……安全,切不可……硬拼……”
  “是,我会小心的。”美玲起身向蕾米鞠了一躬,转身正要房门,蕾米却叫住了她。
  “如果……芙兰……真的成为……不可救药的……恶魔……”蕾米红色的眼睛紧盯着美玲说道“如果……真的如此……你……”
  “答应我……美玲……杀了她……”美玲听到蕾米嘶哑的声音组成这样的句子,她愣在门前,手握着门的把手。
  “我发誓,大小姐,我一定会带回芙兰,和原来一样天真可爱的芙兰。”美玲说道,她同样盯着蕾米“否则,我将永不再踏足红魔馆一步。”
  “好了……去吧……去吧……”蕾米对美玲挥手让她离开,美玲打开房门走出去,随着关门声响,蕾米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双手摊在床上,急促呼吸着空气。
  “咲夜……”蕾米唤道,咲夜立刻走了上来。
  “我在这里,大小姐。”咲夜回答道,蕾米拉着她的手要她在床边坐下。
  “咲夜……是我……毁了芙兰……吗?”蕾米侧过头看着咲夜,泪沿着脸颊流下“是这样的……对吗?”
  “大小姐,您现在不能想这些,您必须尽快养好身体。”咲夜焦虑地看着蕾米,她的眼睛下已浮现出阴影。
  “我……真的……太没用了……”蕾米移开视线,说道“我……连唯一的……妹妹都……无法保护……”
  “我……算什么斯卡雷特的家主……”蕾米用手狠狠砸着床板,尖牙紧咬合着。
  “大小姐,您不能这样……”咲夜抓住蕾米的手,紧握在双手手心里。
  “咲夜……我该……怎么办才好……”蕾米仰卧在软垫上,闭着眼睛无力地说。
  美玲走出永远亭的回廊,翠香和天子正坐在破碎的木阶上,她们两人恢复得还真是快,天子的烧伤还缠着绑带,翠香也一样伤痕累累,但这不是最惊奇的,两人竟然在喝酒!美玲不由得走过去,在两人身旁坐下。
  “喏,给你,这是药酒,对伤口有好处。”天子端起一碗递给美玲,美玲接过来喝下一口,只觉得苦涩辛辣,一股热流随即沿着酒的流向传遍她浑身的脉络,美玲深吸口气把剩下的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把空碗还给天子。
  “怎么样,感觉还可以吧。”天子笑道,接过空碗。
  “你要前往虚海吗,美玲?”翠香问道。
  “是的,我是红魔馆的门卫,同样有责任去做这件事……”美玲叹口气说道“何况这也不只是因为红魔馆……”
  “我和你一起去。”天子喝了口酒说道。
  “你要去虚海,为什么?”对于天子的话,美玲有些不解。
  “虚海直通天界,若虚海失守,天国也岌岌可危了,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天子和翠香相顾一笑“谁知道天国的老头们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翠香也去吗?”美玲问道。
  “不,我要先就在这里,一来有些事要做,二来灵梦总得有人照顾吧,魔理沙她们可是托付我的。”翠香笑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美玲接着问。
  “稍后我们就出发吧,衣玖会在虚海岸边等着的,我已经通告她了。”天子说道,直接拿起翠香的酒葫芦。
  “等等,不要都喝掉。”翠香忙去抢那酒壶。
  “反正都是你的东西,就不能以此饯行吗?”天子一仰头喝干了葫芦里的酒,将空壶还给翠香。
  “你的偏执爱好还真是严重,每次还给我从来都是空的。”翠香不满地摇着空空的葫芦,从里面控出几滴残酒。
  “那是自然,所谓待人真实不虚嘛。”天子起身整理着衣裙,拿起一旁的绯想剑。
  “不知小时候你都读了些什么书……”翠香抱怨着说道。
  “美玲,我们出发。”天子转向一旁坐着的美玲说,美玲忙起身走过去。
  “一路保重。”翠香走在木阶上对离开的两人说道。
  “好。”天子冲翠香摆摆手,没有回头。
  死神们聚在映姬的房间外,由于之前铃仙传达了永琳的话,忌于对映姬的伤势不利,死神们没有进入房间,他们现在多倚墙站着,褴褛的长袍衣衫和灰头土脸的模样,完全没有了死神常日里的威严和恐怖,反倒更像是流浪者一样狼狈。小町坐在地板上,撕裂的长袍露出那道伤口,绷带早已破损,破烂的布条沾着脓血,但对她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她只盼望映姬早日醒来,虽然自己并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她的质问。
  妖梦从外面的走廊处过来,端着九份水和食物,她把托盘放在长椅上,靠着小町坐下。对于同样来自凡间又在冥界生活的人来说,这种经历作为一种共性,使两人交流颇显投机。妖梦也不知从何时起,将死神队伍视作了自己的归属,此刻她同他们坐在一起,为同一个暗淡的时代而忧惧。
  “映姬大人不知何时会醒来,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不可预料的等待……”妖梦先开口说道,此时她所说出的话已不像几天前那样单纯可爱。妖梦抱着双膝,脸埋在臂弯间,这些天的经历让她实在难以接受,尤其是战场上的混乱和血腥,不断出现在梦境中,搅得她心神不宁。
  “现在只有接受了……”小町只回了这一句话,妖梦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和愧疚,便不再说话。经过一路奔波,死神们全部已经疲惫不堪,清静昏暗的回廊中,踱步声和叹息声渐渐消失,只剩下沉而平稳的呼吸。妖梦感到小町枕在自己肩上,她继续保持着坐姿不动,以免惊醒小町,妖梦小心摊开手掌,反魂蝶从黑暗的角落飞了出来,它晶莹的翅膀在油灯下闪闪烁烁,如一团跳动的奇异火焰,停在妖梦的指尖。
  “谢谢你……”看着手中的蝴蝶,妖梦笑了,轻声说。
  早苗走进神奈子的房间,陪同她一起的还有慧音,神奈子的情况显得越来越严重,由于神奈子的神灵体质,慧音只能依靠结界来维持神奈子的生命。房间中放着两盏油灯,在这跳动的光亮下,早苗走近神奈子,用手移开她额头上的冷敷毛巾,重新浸好冷水再放好。
  “早苗啊,你来了。”神奈子睁开眼睛,强打精神坐起来,靠着身下的枕头。
  “您不能随便乱动,神奈子大人。”早苗拉着她的手臂,坚持要她躺下再说。
  “早苗,没关系的……”神奈子拒绝了早苗的要求说道“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您说……什么事我都会去做!”早苗跪在神奈子床前,头枕在她的膝上。
  “我听说了……恶魔们朝虚海进军……”神奈子看着身旁的早苗,抚摸着她的长发“穿过虚海……将直通天国,当然……它也通向月都……”
  早苗抬头用迷蒙的泪眼看着神奈子,她已经猜到了神奈子的意思“天界,那是您的故乡,您要我去……守卫天上神国?”
  “是的,好孩子……”神奈子笑着回答。
  “我不要!”早苗伏在神奈子的身上喊道“您还在静养,我怎么能走开!”
  “孩子,你不是说……什么都会去做吗……”神奈子咳了几声,轻声说道“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但你会比我们都出色的……”
  “因为你是我们的骄傲……世上最后的半神……大巫祝,早苗……”神奈子从脖子上取下八咫镜捧到早苗面前“拿着它,从现在起它是你的了……这就是巫祝的证明……”
  “我不能收,这是您的宝物……”早苗向后缩了回去。
  “不,它属于你了……”神奈子小心拿着镜子的长链,用颤抖的手把它戴在了早苗脖子上。
  “你看,很合适啊……”神奈子笑道,早苗低头看着闪烁的银镜。
  “早苗,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在看着你……”神奈子说道“不要让我们失望……”
  “我明白的,神奈子大人。”早苗回答,她的神情和当年决定离开现界时一样坚毅,神奈子欣慰地笑着,端详着佩戴神镜的早苗片刻。
  “保护好自己……孩子……”神奈子说道“去吧,准备行装……时间不多了……”
  “是!”早苗说着先是后退几步,跪在床前向神奈子长拜,然后起身离开了。
  “你要支开她吗?”慧音转身扶着神奈子躺下,神奈子咳了几声,突然咳出大口的鲜血。
  “我……不能……再让她看到这种场景……”神奈子说道,慧音坐在床边用手帕擦着神奈子嘴角的血迹。
  “她是个不幸的孩子……她已经两次目睹了最爱的人离世……”神奈子轻咳着说道“但她又是很坚强,这就是人类的美丽……是我们永远无法得到的……”
  “她迟早会知道的。”慧音看着奄奄一息的神奈子问道“这样做真的好吗?”
  “不,她会接受的……她必须学会接受……只是她……需要时间去学习……”神奈子回答,气若游丝。
  “我支撑不久了,慧音……”神奈子对慧音说“我希望……能安息在人类村落的山间……看着每年的耕耘收获……季节更替……就像几千年来我们……一直做的……”
  “我答应你。”慧音回答道,她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早苗啊,那孩子会活下去的,并独当一面……因为她是神的孩子……是被祝福的孩子……”神奈子笑着说道“世间天理若还在……请庇佑她吧……”
  人间之里的庭院内,麟闭着眼睛坐在树下石凳上,二胡悠长的曲音回荡在狭小的院子里,妹红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像往常一样静静听着麟的曲子。早苗走进庭院,在石凳上坐下,麟划着手中的弓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早苗的到来,她的曲子今日绵长而圆润,如置身盛夏花海之中。早苗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庙宇,两位大神高高地站在屋顶琉璃上,盛夏的炙阳和树林中鸣叫的蝉,年幼的早苗在柔软的花草间嬉戏玩耍,通常鸟兽都会害怕人类的,但它们与早苗却十分亲近,早苗轻声叹息,从石凳上起身准备启程。
  “早苗小姐,你要走了吗?”麟停下手中的弦说道,早苗回头见麟放下二胡从地上的背袋中取出一个层层丝绸包裹的长形物件,捧在手中向自己走来。
  “麟小姐,这是什么?”早苗好奇地问道。
  “这是一柄青铜古剑,若你与它相性共鸣,它可助你一臂之力。”麟说着解开包裹,露出那柄青铜长剑天丛云。
  “我……我不会用剑……”早苗连忙推辞道。
  “早苗小姐,这剑并不如你所想的兵器,它出自上古神灵之手,是一柄巫剑。”麟递上青铜剑“小姐不妨试一试。”
  早苗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剑柄,奋力抽出长剑,刹时一道幽蓝电光直射天空,将云层统统聚拢起来,形成圆盘涡旋,重云遮天,电光爆裂奔流。早苗吓坏了,丢下长剑向后退去,锋利的剑刃当即刺在地上。
  “相性相合,恭喜你,早苗小姐,它接受你作新的主人了。”恍恍惚惚的早苗突听麟这样说。
  “哦,这可是一柄难得的好剑。”妹红在树枝上坐直身子,细细端详着明晃黝黑的剑身。
  “它是你的了。”麟将长剑插回鞘中,捧到早苗面前说。
  “我……怎么能受这么贵重的礼物……”早苗有些过意不去“不行,我用不到它的。”
  “物尽其用,仅此而已,何况你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麟说道“你需要穿过虚海,前往天界,而我也需与你同行,一路还请多照顾。”
  “麟小姐,你也要去……天界?”早苗有些意外地问。
  “且算是同路吧,我本就是外出四处闲游的。”麟悠悠地回答。
  “麟小姐,那么……还请多指教。”早苗略显腼腆地向麟鞠躬行礼道。
  “哪里,小姐客气了。”麟微笑道“不过,直接称呼麟就好。”
  “我也一样。”早苗也稍稍笑了笑。
  “那么,两位一路请多保重。”妹红从树上跳下来说道。
  “谢谢,我们会小心的。”麟背起旅行背袋,向妹红行礼道谢。
  “麟,你的曲子……真的很好听……”妹红背倚着树干说道。
  “谢谢,你喜欢就好。”麟笑说着牵起白鹿随早苗一起走开了。



第四十一章 苏醒

依姬走出房间,坐在大厅沙发椅上,她实在无法忍受书堆里昏暗憋闷的环境和扑面的霉纸味,依姬仰坐在在椅子上,呼吸着窗外新鲜的空气,睡袍长袖垂搭在椅子的扶手一角。
  “替我煮一壶桃子茶。”依姬对门边的仆人说道,仆人领命而去,依姬疲惫地靠着椅子,右手压在额头上。幻月的房间她算是真真切切地领教了,里面从地板到书案全被旧书占据,这些书一部分是来自魔渊巴伦塔中的藏书,但大多则是四界的古籍,从农耕商贾到史书律法无所不包,书页大多破损变黄,甚至有些已经开始风化。
  幻月告诉她书案上是新的文件,可是在她面前文件堆得足有两尺多高,依姬已经连熬两夜,看着居高不下的纸摞,只觉心里发毛。月都比起魔渊确实小得多,却物资富足,根本无需要担心衣食供给,也罕有要紧事件,依姬虽然身为大祭司,但琐事多交由月都的长老议会来处理,通常还是很清闲的。
  为什么不恨进攻月都的幻月呢?依姬曾经几次问自己,她不知道答案,因为幻月确实履行了对月都的承诺。月都至今都保持着以往的独立状态,外来的技术也刺激了月都停滞不前的文明,魔光仪和虚空船一类魔导机械,逐渐由人工注魔过渡到了使用固化魔晶的动能时代,这些也改变了月都原本死气沉沉的状态。
  “小姐,您的茶。”仆人打断依姬的思绪,他端上茶壶,沏出一杯放在依姬面前。
  “谢谢。”依姬坐起身,端起杯子放在嘴边嗅着茶水的清香。甘甜的桃茶是她在月都时最喜欢的饮料,她与丰姬常坐在虚海边观海饮茶,依姬凝在那里回忆着。
  丰姬是她的姐姐,姐妹两人曾师从于永琳,这位月贤对医药、天文、军事、机械无一不通,千年的时间她几乎翻遍了月都所有藏书,实力实在不可小觑。永琳叛逃月都之后,丰姬就任九耀宫占星师,那是曾经被称作九耀玄殿的地方,用以封存月都的秘密。依姬承认,姐姐比她更精通于太古巫术,其中以山海之术犹为精湛,这是一种以操纵海啸地震、驾驭飓风雷暴而著称的可怕咒术,作为代价,繁杂的咒律和大量的灵力损耗令修习者望而却步,丰姬不但学成了此术,还将之发挥到极致,每每想到这里,连依姬也觉不寒而栗。依姬端着茶杯走到窗前,看着天空的月轮,只是在球形罩的遮蔽下是无法看到月都模样的。
  “依姬小姐,温蒂妮将军求见!”守卫士兵穿过大厅向依姬传达道。
  “好的,通告将军,待我更衣后便来。”依姬答道,魔渊事务她本不想插手,此时看来是躲不掉了。
  “是,小姐。”守卫行礼退出门外。
  依姬换上紫棠长衣,拉紧衣领遮住肩上的绷带,然后推开大厅的镂空木门,卸下铠甲的温蒂妮站在门外,随即向她单膝跪地。
  “发生了什么事?”依姬知道幻月修改礼制的事,温蒂妮的反常举动令她顿感不妙。
  “末将渎职,向小姐请罪!”温蒂妮大声说道。
  “莫不是姐姐……出了什么事?”依姬慌了,温蒂妮和曼提柯尔是为丰姬所派遣的护卫,这是她所能想到最坏的答案。
  “末将未能尽职,实在惭愧!”温蒂妮说道“丰姬小姐被天人血所伤,暂返回月都疗养。”
  “天人血……那可是世上最可怕的剧毒之一!”依姬惊道,几步上前抓住温蒂妮的袍袖“姐姐她现在有生命危险吗?”
  “梦魇将军已前往医治,所幸丰姬小姐接触不多,并未造成内里伤害。”温蒂妮答道“如将军所言,几日方可痊愈,只是疼痛可能会持续多些日子。”
  “没有生命危险……就好……”依姬放开温蒂妮后退一步道“你此次前来还有什么事吗?”
  “丰姬小姐吩咐我来请您接任指挥,前往虚海龙宫。”温蒂妮双手捧上一卷文书道。
  “虚海龙宫?现在军队由谁执掌?”依姬问道。
  “芙兰朵露,一个刚刚加入麾下的炎魔,由曼提柯尔大人辅助。”温蒂妮回答“对于此事,丰姬小姐似乎完全信任她,是否给予她职位和兵权?”
  “不,我要亲自后观察再作定论,你先退下吧,我随后启程。”依姬说道“还有,请代我照顾好姐姐……”
  “是,依姬小姐,末将带罪,自当竭力。”温蒂妮向依姬拜道,退出门厅。
  阳光洒在庭园花丛叶片间,落下斑斑点点的阴影,风吹枝叶娑娑作响,带着影斑一同摇晃如水粼光。黑发的女孩坐在露台木阶上,一件体型极不相称的长袍拖在地上,长发马尾风吹飘舞,宛若黑纱。女孩身材清瘦娇小,面容冷漠,呆呆地坐着。
  房间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位金发女子,女子身穿长袍,长发垂在膝间,一双紫红眸子好似宝石,女子也在木阶上坐下了下来,转头看着身旁毫无反应的女孩。
  “有客人来了哦,难道就不沏点茶水款待一下吗?”女子笑吟吟地说道。
  “厨房有茶叶,自己去冲啦。”女孩淡淡地说,毫不理会女子。
  “真是薄情啊,这可真是失礼呢。”女子不以为然地笑着,伸手凭空打开虚空,一只浑身漆黑的小个罪袋手托茶盘,单膝跪地捧上。女子捧过茶盘放在木阶上,那罪袋便退回空洞中,女子倾壶沏了两杯红茶,自己端起一杯。
  “谢谢了。”女孩简单地说着,拿起另一杯,小口啜饮着热腾腾的茶水。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还是小时候好啊。”女子笑道,也啜了口茶,然后把杯子放回茶盘。
  “不过是傻乎乎的小孩子而已,我可不想再回到那个时候了。”女孩说道,一手端着描绘藤络花纹的瓷杯,手指慢慢刮擦着釉层。
  “那个时候,多好啊,你还那么小,很容易逗弄的。”女子开心地笑着,眼睛瞥向一旁的女孩。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的。”女孩放下茶杯说道。
  “你就那么喜欢清静,不觉得孤单吗?”女子问道。
  “或许只是因为习惯了这种日子吧。”女孩回答。
  “是吗,也好吧……”女子小声说道,端起渐温的杯子啜饮着,风吹起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
  “还记得以前吗,你很喜欢这种小巧的玻璃玩意,在集市上一路吵嚷着要……。”女子仰头看着屋顶喃喃自语。
  “是呢,记忆犹新,只是那一个在几年前被风吹落摔碎了,真是可惜。”女孩难得地笑了起来。
  “新旧更替不过自然道理,可惜的只是那份回忆的见证吧……”女子轻声叹息道。
  “回忆总归是过去的,何必太过在意呢?”女孩低头说道,双手捧着茶杯暖着手心。
  “不用这样绝情吧,对自己也过于残忍了。”女子微笑道。
  “你这么觉得吗,回忆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赔上一切?”女孩面无表情地问道,金发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站起身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子。
  “其实你一直害怕受到伤害,孩子。”女子直视眼前少女的漆黑眼瞳“你刻意地避开人群正是因你害怕,害怕再一次变得孤独,害怕再一次失去,对吗?”
  “我从未觉得孤独过,因为我一直这样活着。”女孩平静地回答。
  “你把自己束缚在小小的宫殿中,和笼中的鸟儿有什么区别?”女子问道,双手抓着女孩的衣服“你想这样度过一生吗?”
  “有何不可呢,反正是我自己的寿命,我自己的时间,自然由我自己支配。”女孩笑着答道。
  “不,孩子,不是这样的。”女子松开手说道“你没有经历过,也就感受不到。”
  “正因为我们见过了,面对了,然后一直记得,所以我们是人。”
  翠香靠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铃仙悄声走进房间,把一块毯子盖在翠香身上。自从天子离开后,翠香就一直守在这里,尽管表面上翠香表现得很有活力,铃仙还是看得出刚经历一场战斗的她身体还是虚透,不过是在强打精神罢了。铃仙走到灵梦床前,开始检查创口,没有出现恶化和脓血,铃仙重新替她涂好药,换上新的绷带。
  做完工作,铃仙在床边坐下,看着灵梦苍白消瘦的脸庞发呆,她师从于永琳学习医术已有一百余年,而一切要从那一天开始。
  那天她被囚禁在月都地牢的深处,而那牢房恰好与永琳仅仅隔了一堵墙,曾经的九耀巫殿的占星师被封魔锁链束缚手脚,已被人遗忘在漆黑无光的地牢整整十五年,这是铃仙想也不敢想的惩罚,或许她也会一同被弃置在这里,渡过二十年,五十年,甚至更长的时光,长得足以让人发疯。
  她记得初入地牢的时候,霉腐的气味始终充溢着她的喉咙,刺激着她不停咳嗽干呕。她记不起为何被关在这里,只是冰冷的锁链和伴随呼吸的疼痛始终告诫她这不是一个噩梦。许多天过去了,她精疲力竭地倒在凹凸起伏的石砖上意识模糊,手指无力地触摸着地上的坑洼沟壑,她不清楚自己是否几天几夜都未曾合眼,因为梦中也是一片漆黑。
  “想不想逃出去?”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隔着墙壁的沙哑声音对她说。
  逃出去,可以逃吗?她缓慢地爬起来,身子压在满是尘土的墙壁上。逃出去做什么呢?她记得自己的名字,以及她的主人,她拼命地去回忆,记忆中宏伟的钢铁城市、高高在上的祭司、以及跟随那些长袍下摆匍匐在地的月兔,这些图像渐渐模糊,她只记得新绿的草叶和斑驳的树影。
  “逃出去……”她低声说道,那些过往的荣华权势如今她都不在乎,她只是想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属于她梦境的原野,仅此而已“您……能带我一起逃出去吗?”
  “可以……但你要帮我……”那个声音的主人回答,声音干涩有些模糊。
  “好的……只要能离开这儿……做什么我都答应……”她同意了,外面的记忆像魔笛一样引诱着她,使她心神不宁,近乎于疯狂。
  “一旦失败……我们都会死……需要再考虑一下吗?”墙壁的另一边的声音问道,同样贴着墙面。
  “不,不需要……我会照您说的做……”她伏在墙上答道。
  “那么……照我的话去做吧……”那个声音说道。
  送饭的看守按时来到地牢,沿着房间放下水和食物,并收走空托盘,铃仙拖着沉重的锁链爬向那看守,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勉强辨得出看守的位置。
  “守卫大哥……”她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抓住牢房的栅栏门,尽量靠向一侧“一连几日持续腹痛难忍,求您……”
  “兔子,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多事!”看守打断她的请求走开了,她慢慢爬回到原处。
  第二天看守来送饭,铃仙的托盘依然是满的,而她继续抓着栅栏门央求着,声音略显无力,看守拒绝了她,收走托盘,什么也没留下。
  第三天看守照常来到地牢,铃仙伏在栅栏上,看上去奄奄一息,她又一次央求看守,看守又一次拒绝了,铃仙伸手扯住看守的衣服。
  “该死的兔子,别碰我,一身的晦气!”看守吼道,这吼声引得整条过道囚犯统统探头围观,一时场面混乱。
  “放手!兔子!”看守举起铁棍,铃仙只管拼命扯住看守的衣服,然后抓住钥匙铜环,看守的铁棍在她手指上方停住了。
  一根细银针从隔壁牢房栅栏缝隙间伸出,隔着衣服刺进看守身体,那看守就此原地僵住,铃仙解下钥匙铜环,打开牢门,然后开启永琳的门锁,借着晶灯的微光,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位曾经的九耀玄殿占星师面对面相遇。永琳靠在墙上,灰蒙蒙的长发散乱地搭在肩头,已经结成长缕。
  “永琳大人……”她开口说道,永琳挥手轻摇制止了她的话。
  “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你看我这样子……像吗?”永琳苦笑着说。
  “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月都,就像您说得那样。”铃仙伸手去搀她。
  “你叫……什么名字?”永琳问道。
  “铃仙……这是谐音的名字,我不喜欢……月都的称呼……”铃仙扶着永琳站起来,她憔悴的模样看上去弱不禁风。
  “那就抛弃它……我们不欠月都什么……也不必任由他们践踏……”永琳抓着栅栏走出牢房,晶灯的光亮映出那些贴着牢门的面孔。
  “释放他们,铃仙……”永琳抬起头凝视着这些围观的囚犯“关押在这里的人,本就是无罪的……”
  “是,我明白了。”铃仙扶着永琳靠在门边,绕过僵硬麻痹的看守,将牢门一扇扇打开,这些不知多少年未见天日的囚犯大多都是月兔,长年的关押使他们瘦骨嶙峋不成人形。
  “愿意和我们一起逃狱的就来吧……”永琳扶着栅栏挪动着,极力保持身体平衡。
  “来吗,各位?”铃仙向永琳走去,边走边回头问道,除了呼吸声,没有人回应她们的话,铃仙举起提灯,昏暗的灯光下却只有被囚禁人们眼中的迷茫,一片直视的墨红瞳光,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走……铃仙……”永琳踉跄着脚步拉着惊呆了的铃仙向通道跑去。
  “他们……怎么了……”回过神的铃仙惊恐地问道。
  “他们疯了……被关得太久……恐惧把他们逼疯了……”永琳含糊不清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呼吸“看来他们是不会离开的,他们已是这里的一部分了……”
  铃仙睁开眼睛,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着了,铃仙从床上坐起来,将灵梦身上的被子拉好,然后将她的手臂放进被子里。就在这时,灵梦突然抓住铃仙的手,手指握得很紧,铃仙吓了一跳,想抽身躲开,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
  “不要走……是……我的错……不要走……”铃仙听到灵梦喃喃说着,灵梦微微睁开双眼,神情有些恍惚。
“她醒了,翠香,她醒过来了!”铃仙冲一旁睡着的翠香喊道。



第四十二章 虚海

天子与美玲一路疾奔,凭借过硬的身法翻越山岭如履平地,虚海位于森林边缘,是凡界最东边的地界,待两人抵达虚海时不过一个时辰,天子走上海滩上一块礁石拔出绯想剑指着平静的海面,很快一条分界线显现出来,一块浅滩海水在剑力下分开,一名身披淡海棠羽衣的少女走过海床,她有着异色短发,身穿浅色长裙,旖旎而舞。
  “小姐,衣玖听从您的吩咐。”少女向天子曲膝行礼道。
  “我们要穿过龙宫前往天国,需要你来引路,衣玖。”天子说道。
  “好的,小姐,我知道了。”衣玖答道,伸手朝向分开的海水,一辆水纹装饰的金属马车穿过水幕驶来,牵引车子的三只动物皆生着鳞甲和肢爪,头部呈现马匹的形状,只是马鬃换作了巨大的鱼鳍,仿佛是鱼、马与龙的混合,美玲围着马车慢慢走动,着迷地观赏着这些奇怪的动物。
  “这是海神马,虚海深处的动物,可以在地面与深海间穿梭自如。”衣玖用手抚摸着海怪的鳍向美玲解释道“不过它们虽然模样奇异,却是温和的素食者。”
  “第一次见到……真的不可思议……”美玲轻声说,模仿着衣玖用手指摩擦海神马湿滑的鳞片。
  “来,美玲,我们要走了。”天子先一步登上马车向美玲伸手,微笑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看来奇异的东西。”
  “谢谢。”美玲说道,拉住天子的手登上车子。
  海水退回原处,海神马带动车子钻入涛涛海浪中,马车周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保护着,完全不受水的影响,衣玖坐在前方手握缰绳驾驭海怪冲虚海深处疾驰而去,光线自海面投射越来越弱,衣玖点亮车顶的晶石吊灯,光亮随着下潜而渐亮,天子倚着身后的软垫,而美玲则靠在车壁镂空窗前向外观望。
  虚海的深处是一个陌生的天地,世界在这里仿佛变了样子,这里的峡谷比地上任何悬崖都要深邃,这里的山脉比地上任何高山都要雄伟,裂缝沿着海床地表蔓延,露出深红炙热的内幔,夹杂着烟灰碎屑的烟柱如黑云般缭绕着峰顶。衣玖驱使车子避开喷涌的热流,通红的光线映在漆上流动,闪烁着点点红光。
  “最近虚海越来越不安定了,这些烟柱都是新的。”衣玖转头说道,天子直起身子瞥向窗外的景象。
  “永琳说过龙脉被摧毁了,龙脉是什么?”天子向衣玖问道。
  “龙宫中流传的故事说天地开辟时五道铁锁在地心中铸成,随后被放置在了地心深处,因为是由龙神意旨打造而被称作龙脉。”衣玖回答“这些故事小姐不是早听得烂熟了吗?”
  “龙脉有什么用,倘若龙脉被毁又会怎样呢?”天子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小姐,我所知的龙宫典籍里没有关于这些的记载。”衣玖回答。
  “我见过丰姬拼命要摧毁永远亭下的龙脉,为何要摧毁龙脉,为何城市全会建在龙脉之上……”天子自语道。
  “小姐,若是有疑问困扰不安,不如去长灯阁向贤师们请教吧,他们看守藏书上千年,或许有人知道答案。”衣玖说道。
  “也好吧,这样胡乱琢磨也无用呢……”天子轻叹道,侧身靠在软垫上。
  马车渐渐驶入虚海深处,样貌各异的鱼群游过车辕,环绕着车子的屏障,或许是把它当做下落的礁石,前方是无底的深渊,衣玖拉起缰绳,令海神马们转向穿过鱼群,没入幽深的峡谷中。
  美玲一直靠在车窗边,在深处只有晶灯照亮的地方勉强能够辨别,美玲不觉有些失望,坐回原处,她刚刚坐好,衣玖的车子突然加快速度,一路冲向谷底。
  耀眼的光线从天顶上投射下来,尽管刺痛美玲还是眯起眼睛,努力适应这突变的环境,她听得衣玖在车前半是玩笑地说道“各位大人,欢迎光临龙宫。”
  美玲试探着靠近车窗,才发现马车悬停在一座城市上空,巨大的白晶球漂浮在她们不远处,透明外壳下球心如液体翻动,强光正从这庞然大物中放射出,几天以来美玲第一次见到白昼。
  “融芯灯,整个龙宫的光源呵,衣玖你竟把车子开到这里来了……”天子坐起来说道,一脸的无奈和不满。
  “因为……刚才驾驶太快了……”衣玖忙抖动缰绳驱使马匹下落,美玲坐回到原处,手触车壁感觉被照耀的那面微微发烫。
  马车迅速下落到一条街上,从车窗向外可以看到一排排青瓦房屋,街上行人不多,却已有不少街边小贩在忙着整理货物,炊烟从屋舍间徐徐飘出,夹杂着团团蒸汽水雾。尽管看上去与地上世界无异,但丛生的珊瑚取代了道旁树木,鲜艳的色泽远远望去颇显怪异,扑扇翼鳍的飞鱼不时穿过屏障,鸟一般轻盈地从上空掠过,再次回到海水中去。马车从街道穿过,一路朝前方宏伟的宫阙驶去,透过薄雾,琥珀色的琉璃瓦斑斑闪烁,马车轻快地穿过一道城门,嵌钉朱漆木门边几名仆人正忙着打扫街道,见马车驶来便闪向路旁,弯腰向车前的衣玖行礼。马车奔上一座宽阔的石桥,桥下河水湍急,这座以坐兽装饰栏首的珊瑚石桥是直通紫翡宫的唯一道路,桥栏以烟絮墨料描绘云海群山瀑布花卉、奇禽异兽,一堵青砖城墙横在居民街巷与石桥之间,铺设的石板经历千年时光侵蚀早已布满坑洼,车子微微颠簸,美玲却并不在意,此刻她正在窗边兴致勃勃地观望车窗外飞掠的建筑景物,而天子则倚靠在软垫上盯着厢顶出神。
  五百多年前,年仅七岁的天子牵着父亲的手同族人一起来到虚海岸边,然后跪拜着那些脚踏青云、漂浮在空中的陌生人,在那些身着绚丽长袍的人手指向的海面,水逐渐退去,露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空洞,一条由水组成的长阶顺着漩涡升上虚海,在那漩涡之外,原本平静的海水掀起涛涛大浪,一条条庞大的动物如蛇一般乘浪而来,小女孩惊骇极了,慌忙抓住父亲的衣袖躲向他身后,这是懵懂的她第一次看到人们口中所说的蛟,真真实实的海中异兽,承载着它们的主人纷纷钻出大海,贵族骑手们翻身下蛟站在海面,向云上诸人行礼,他们身穿精绣锦袍,长长的须发垂落在腰间,跟随他们而来的是样貌奇异的水族,多是鱼类模样,五色鳞片交错在海面,粼光映照,若天河繁星。一条身体浅红而细长的鱼径直游向岸边,鱼在水中灵巧地旋转,化作一名少女,飘舞的羽衣好似那鱼的长鳍。
  马车的一阵摇晃打断了天子的思绪,她抬头见前面的衣玖拼命拉扯住缰绳,勒住狂奔的马匹,车子停在石桥中途。几名守卫手持兵戈走上前来,青色甲胄以黄铜镶边,铸成波涛与卷云的纹路,白色丝质长袍绣着紫色蛟纹。
  “我是龙宫使者衣玖,同乘者是天国人,有要事禀告王上,请几位放行。”不等守卫询问,衣玖率先说道,同时拿出乌木令牌示以众人。
  “诸位大人请先往朝房暂作歇息,属下会替大人禀告王上。”一名守卫横戈行礼道,随即招呼一名巡逻骑兵来引路,轻甲的年轻骑兵驱使海神马走来,马匹身披墨漆革甲,用钢铁加固,缀着金丝绸缎,衣玖抖动缰绳跟在那骑兵身后缓缓通过长石桥,骑兵停下脚步,从坐骑上跳下。
  “小姐,是时候下车了。”衣玖把车子停在道旁空旷地,侧身从马车驾座上滑下,打开厢门。
  “说起来,龙宫里何时加了这么多防卫呢?”天子从车中走出,不紧不慢地戴上帽子。
  “神官大人,如今无论何地都不再安定,我们也必须时刻警惕,请您谅解。”骑兵向天子行礼道。
  “没关系的,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还有……”天子转头装作观赏一旁墙檐下的铜铃“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也不必再称我神官。”
  “就按她的话做吧。”衣玖无奈地笑了笑,对不解的骑兵说道“小姐一向很随性的,请不要介意。”
  “是……我知道了,几位大人请随我来。”骑兵作出手势礼貌地引三人穿过最后一道城墙大门,紫翡宫的全貌完整地展现在眼前,一道镀金龙纹红门树立在宫院围墙正中央,正殿远远高过其宫门院墙,朱漆立柱支撑上层楼阁,澈晶殿三字清晰可见。
  “大人们,这边请。”骑兵带领三人来到东侧旁门,这道门比正殿大门要窄小许多,对称在正门左右,朱漆上没有龙纹描绘,也没有侍卫把守,衣玖走过旁门,里面是一个小院,由五间房间围成,骑兵推开角落的房门,从外可瞥见里面的陈设。
  长锦遮帘束在门框上,屋内床铺桌椅立橱一应俱全,两名侍女从门外走来,身披霞绸羽衣,淡紫长发以皎洁的珠珞缀饰,侍女端上茶果,向三人行礼而出。
  “各位大人请在此歇息,王上自会传唤大人上殿。”骑兵行礼道“属下且先告退。”
  “好的,你去吧,谢谢。”衣玖还礼道,那骑兵退出院子。
  “颠簸一路也喝点热茶吃点东西吧,来,尝尝龙宫的手艺如何。”衣玖倒出三杯清茶,又打开侍女送来的玛瑙食盒,端出一碟蟹黄包、一碟虾饺、一碟糖藕放在桌上。
  “衣玖,龙王为何不直接接见我们呢?”天子小口啜饮着热茶。
  “因为要一级级传达上去,这就需要些时间了。”衣玖立刻回答。
  “我一点都不了解这些规矩,真是够麻烦的。”天子放下茶杯,用银签子挑起一片藕叼在嘴边慢慢嚼着。
  “小姐一直游山玩水,之前也没怎么过问政事吧。”衣玖开玩笑似地说道,一旁的天子毫不在意地笑着。
  “这里的点心真的不错,与红魔馆的做法完全不同呢……第一次尝到……”美玲只顾着吃点心,方才想起说话。
  “喜欢就多吃点吧。”衣玖笑嘻嘻地说“龙宫的厨师对于饮食的讲究可是很认真的。”
  “话说这里不是深海吗,为何会有地上的食物呢?”美玲随口问道。
  “因为这可是龙宫,是建在海下的国度,也是有土地可耕种的,这里的城市用一道空气避水罩分隔海水,用晶石融芯灯作为光源,而这也是龙宫的防御城墙。”天子说道“龙国可不止龙宫城一座,龙国颇具规模的城池共三十四座,分属水族诸侯,其中像龙宫、江潋这样的大城就有八座,其实说来虚海也算得是一个世界的。”
  “那为何三千年来只有四界的概念?”美玲边吮着沾在手指上的汤汁边问。
  “这还是要怪天国的老狐狸们。”天子立刻答道,语气夹杂着些许愠怒“天界的诸神战争你来我往,打打停停持续了将近六千年才终于一统全境,随后这群不肖神祗凭借着诸神战争结束时的精兵强将攻下了与它最近的虚海,作为其支配大地的媒介,从此以后龙宫成为天国的番国长达三百年之久,不仅如此,天国将神族、龙族和凡人列为三等,未经天国允许其间平民不得越界接触,这便是他们所谓的天律。”
  “小姐,这话可万万不能让天国知道,尤其是名居大人那里……”衣玖不安地看着天子劝道。
  “我知道的,我还不至于傻到会明目张胆说出这种要命的话吧?”天子干涩地笑着,又挑起一只虾饺。
  “天国很忌讳龙宫的事吗?”美玲不解地问。
  “应该说是忌讳这些历史吧,毕竟龙宫与天国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这种动乱的局面换作是谁都会敏感的,况且……”衣玖朝天子瞥了一眼,犹豫了下说道“通常天人对我们的态度可不像小姐这般和气呢……”
  “那么,天人……”美玲正要追问,一名侍卫走进房间向三人行礼道“王上有请诸位大人,大人们请随我来。”
  衣玖起身跟在侍卫身后,然后是天子与美玲,侍卫带领她们走到正殿前,全副重甲的守门卫兵相对而立,其中一人上前旋动大门旁怪兽铜像的犄角,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狭窄通路,仅够单人穿过,侍卫率先走进去,三人只得跟上,走在最后的美玲通过大门时,沉重的大门随即又缓缓关闭。
  “大人们,形式特殊,请见谅。”侍卫说道。
  “没关系,我们理解。”衣玖忙回答。侍卫带三人来到一座青铜云纹浮空桥边,侍卫踏上一节云桥,桥阶立刻载他往对岸去,衣玖拉着天子和美玲小心登上另一截跟了上去,美玲向下观望,只见幽深漆黑的无底洞穴横在桥下,顿感一阵发寒,便紧紧抓着衣玖的手。
  “不必害怕,美玲小姐,这无底深渊只是护城时启动而已,上面通常有一层厚水晶壁遮蔽,掉不下去的。”衣玖看出了美玲的恐惧,对她解释道。
  “但是会撞得很痛。”天子补充道,狡黠一笑。
  “好的,我会小心……不过……这些机关……设计真是够巧妙的。”美玲尽力克制着心中对高度的恐惧,含糊地说道。
  “这些机关莫不是无人管理吧,几百年来也没见有人修理过。”天子用长靴轻轻摩擦着地上一块磨损的痕迹,裂缝中塞满铜锈。
  “老人们说紫翡宫是地界西北泷芸山翀袤宫匠师帮助设计建造的,他们是龙族的亲族,北方的麒麟。”衣玖思索片刻之后答道“可惜翀袤宫在二千五百年前被燔燎战火所毁灭,技艺早已失传,不过还好这云堑桥并没有出过任何故障差错。”
  说话间桥阶已在对岸落地,云纹正叠嵌在下面平台的凹陷处,平台云纹交错,浑然一体,若不是刚刚所见经过,无论怎样观察也看不出这里存在作为机关的凹槽。
  三人走下平台,面前便是澈晶殿正殿,那侍卫一步跨上高台向内喊道“龙宫使者同天国来者觐见王上,祝王上万寿无疆!”
  “王上准见!”殿中内官高声回道。
  “大人们,请!”侍卫站向道旁,郑重地侧伸手臂以示敬意。衣玖在前,天子与美玲并排跟在她身后走上澈晶殿层层青石长阶。



第四十三章 旧识

早苗与麟一路穿过竹林往虚海岸赶去,麟乘着她的白鹿,而早苗则唤出那匹健壮的黑马,马身遍布青色条纹,状如藤蔓。妖怪山麓分隔开整片迷途竹林,深秋如火的枫叶林夹杂在翠竹中有种莫名地天然美感,只是匆匆赶路的行者们此刻来不及欣赏。落叶在蹄下娑娑作响,坐骑如飞般掠过林地,风撩起早苗的长发,远远看去仿佛披着一件头纱。
  “很快就要进入妖族地界,如此状况下或许会有士兵阻拦。”麟说道,背袋中的木器在颠簸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我与妖族常有往来,他们应该不会怎样的。”早苗说道“只是我从未到过虚海,不知要如何通过?”
  “不必担心,早苗,我识得前往龙宫的路,由我来指路便好,况且还有它。”麟伸手抚摸着白鹿的长角。
  “小姐,恕吾冒犯,汝所乘坐骑甚是奇怪,非自然造化之物。”黑马闻声转头对麟开口道。
  “蔳越长老,为何这样想?”早苗不解地问。
  “世间万物生灵皆由元素塑形,气神灌注,主、生、觉三魂支配,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七魄辅助……”木神蔳越说道“而那白鹿身上却未有一丝魂魄气息,想来不是自然活物。”
  “怎么……?”早苗也转向一旁的麟,麟笑了笑,轻拍白鹿后颈,颈部竟弹开一道小型木闸门,里面传出器件摩擦和流水混杂一起的声响。
  “如你所见,它是木械所制。”麟微笑着对吃惊的说道“它只会按照我的动作指示行动,最多也只能感受外界细微变化而已,并不能思考。”
  “人手之工艺确极尽想像之能事,吾此生能幸得一窥,当真值得。”靺越感叹。
  “长老过奖了,我也只是从先人典籍中看过而已,实在担不得此称赞。”麟在鹿背上向黑马说道。
  “可这动力……源于何物?”靺越问道。
  “这副机械只要适时补充清水便可运行自如,运动越多则需要的水就越多。”麟答道。
  “麟,你的故乡是哪里呢?”早苗问道。
  “在北方,离这里很远的。不过呢……”麟说道“我们已深入妖族土地,现在还是避免交谈好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好的,我明白了。”早苗回答,伏身紧贴着黑马的长鬃,鬃毛随风树立摆动,末端搔得肌肤发痒。
  两人一路飞奔进入枫叶林深处,这里树木丛生,枝叶茂密,白鹿与黑马皆行动不便,麟与早苗不得不跳下坐骑,徒步往林子尽头赶去,靺越当即隐匿进虚空,白鹿则紧跟在麟的身后,麟的动作虽轻,却不像修习咒法的人那般迅速敏捷,早苗便唤起气流,自脚下载她一同赶往枫树林外。
  然而两人刚刚穿过幽暗的密林中心,一支军队突然从暗处冲出,这些骑兵乘骑白狼,手握斩马佩刀,身披轻革甲,眨眼间将两人一鹿围在阵中,刀刃统统指向她们的咽喉和心脏位置。
  “等等,天狗的各位,我是早苗啊,守矢的巫祝早苗。”早苗急道,一把寒刃此刻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对不起,巫祝大人,宰相大人有令,非常状况下必须做好一切防护。”一名军官模样的骑手说道“况且最近一直传闻有恶魔伪装成当地人侵入内部。”
  “我们……我们有急事要通过这里,只是通过枫叶林而已!”早苗大声抗议。
  “那也须得宰相大人同意才行,职责所在,请各位大人理解。”军官行礼道。
  “好吧,但请各位大人快些,此事事关虚海与天国。”麟说道。
  “是,请各位见谅。”军官下令撤去包围,移开佩刀,麟与早苗只得随同天狗禁军前往山上,军官调出两条白狼供她们骑乘,这些巨狼奔走在崎岖山路如履平地,鞍座上几无颠簸感,早苗不安地看向身边的麟,麟只是对她低头浅笑,便转头看着前方的山地。
  火红的枫叶浸在夜空银白的月光里透出一丝血色寒意,早苗不禁打了个冷战,白狼轻快地在山石间飞跃,脚掌传来的震动使得她的身子轻摇,早苗想起自己第一次骑上白狼的时候,那时的羽立抚摸着狼的耳朵,狼伸舌舔着羽立的脸颊,像大狗一样温顺,早苗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庞大的野兽,血红的眼睛、尖锐的爪子和粗壮的牙齿,一切都令她紧张、好奇、恐惧与着迷,混杂在心里,椛把缰绳递到她手中,叮嘱她骑乘的动作,她迟疑着接了过来,绷住脚上的铁蹬,她抬头看着身旁的文,文默不作声地微笑,猛地拍在白狼尾巴上,白狼当即窜了出去,带着背上的早苗,早苗抓紧缰绳紧贴狼背,毛皮刺得她皮肤痛痒,她听到椛在喊着什么,文在一旁咯咯地笑着,她慢慢坐直身子抓牢缰绳,凉爽的风吹拂着脸庞,四周的树木草甸若走灯般闪过,渐渐地她不再感到害怕,反而纵情于这狼的世界中。
  骑着白狼的早苗开始想念原来妖怪山上的安静的生活,想念那些熟识的朋友,爱说爱笑的文,个性温和的椛以及开朗热心的羽立,若是她们在的话也不至今天这样被扣押住。在天狗禁军的带领下,两人在离山麓不远处见到一片由羊皮搭成的军帐,用枫木栏扎起的篱笆墙隔开,营门守卫向外巡禁军行礼,打开篱门。
  “几位大人,请在此稍后。”禁军军官上前行礼道,一手掀起营门附近一顶帐篷的皮帘。
  “还请大人快些,时间紧迫。”早苗再次提醒道。
  “是,大人放心。”军官回答,带领士兵往营地走去,早苗掀起门帘同麟一起走进军帐。
  早苗在营中一张折叠木凳上坐下,麟从桌上绒垫木盒中取出一只水壶替早苗倒出一杯热水,自己也倒出了一杯,然后坐在一旁的榻上。
  “不知要在这里浪费多长时间,神奈子大人交给的任务这下要延误的。”早苗不安地说。
  “应该不会有事,天狗一族虽然比较排外,但并不偏激的。”麟说着从背袋里拿出二胡,搭上弦弓。
  “我不会打扰你吧,早苗。”麟问道。
  “不会的,请便。”早苗答道。
  “谢谢。”麟拨动琴弦,奏出的曲子却不同往常,音转忽而连绵,忽而急促,仿佛是描绘了一幅大风中的沧冷夜图。
  相生池月明,物像影随行。莫手拿悬玉,湖清皓镜盛。
  安静的营帐中回荡着这特别的弦音,待曲子逐渐进入高潮时,营地中段大军帐下一名女子掀起门帘快步走出,她白发白袍,身后跟随着两名高大的侍卫,身穿精钢甲,朱纹黑袍,腰佩马刀。女子向军营中的侍卫走去,侍卫向她跪地伏礼。
  “这曲子……从何处来?从实回答!”女子急切问道。
  “回禀大人,似乎……是守矢的巫祝……不久前由禁军游骑副将大人从山下带来。”侍卫不知出了何事,犹豫着答道。
  “为何不来禀报我?去唤他过来!”女子当即令道。
  “是!属下明白!”侍卫忙去寻那军官过来,片刻之后,游骑副将急匆匆地赶来,向女子单膝行礼,此时那曲音已渐渐结束。
  “今日你带人上山,扣押在我军中,为何不速来禀我?”女子斥问道。
  “大人,末将一时忙于他事,还未来得及禀告,况且……如此琐事……”军官紧张地回答。
  “算了……除了守矢巫祝,还有谁在?”女子继续问道。
  “还有一名姑娘,从未见过……”军官回答。
  “我知道了,今日之事下不为例,你且退下吧。”女子说道。
  “是,末将告辞。”军官说着起身离开。
  “你去请那姑娘过来,注意礼节。”女子对侍卫令道。
  “是,大人。”侍卫奉命而去。
  “对了,还有你们,退下吧,我要单独见她。”女子又转向身边的近侍说道。
  “大人,属下职责……”近侍犹豫道。
  “无碍,退下吧。”白发女子简单地说着走进大帐,近侍们只得向她行礼后推出帐周。
  侍卫走进营门口的帐篷,向帐中两人行礼后说道“宰相大人有请这位姑娘帐下一坐,请姑娘随我来。”
  “麟?”早苗不解地看着一旁的麟,麟站起身朝侍卫走去。
  “别担心,早苗,我去去便回。”麟微笑着对不安的早苗说道,随侍卫走出帐篷朝大帐走去,一路上各营帐的侍卫好奇地瞥向这位异族客人,麟却也不在意,依旧平静地跟着侍卫穿过狭窄的营地过道,侍卫停在大帐门前掀起门帘再次行礼道“小姐里面请。”
  麟走进大帐,这里由皮墙组成房间,白发女子站在中间的门边,先是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女子脸上露出笑容,麟则是快步走近女子,停在与她几步远的地方。
  “来,进来再说。”女子掀起厚厚的绒毯门帘,麟随她走进房间,待门帘遮牢,麟抬头看着那白发女子。
  “伊凛姐姐……”麟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女子点点头,张开双臂,麟扑身在女子怀里,女子也搂住她,两人跪坐在地,相拥而泣。过了许久麟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伊凛扶起麟,同她在长榻边坐下,又沏上热茶放在桌上,麟用衣袖草草擦去脸上的泪痕,尽量压制不止的抽泣声。
  “二千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这首曲子……”麟说道。
  “是的,我永远不会忘的,你送给我们的这首曲子。”伊凛说道“无论是你,是翠香,还是华扇,那些年发生的一切我从未忘记,此生都不会。”
  “这么多年没有遇到你,身体还好吗,麟,找到疗方了吗?”伊凛继续问道。
  “当然,姐姐不必担心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很精神吗?”麟轻快地回答。
  “那就好,麟,我要恭喜你呢。”伊凛笑着说。
  “比起我,倒是伊凛姐姐……”麟端起松木茶杯暖在手中“这些年你也很辛苦吧,姐姐,天狗自建国以来从未安生过。”
  “在我坐上宰相位置的那天起,我一直想要改变天狗的思想,你知道吗,我面对过怎样的国家?”伊凛小啜一口热茶,慢慢说道“那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世界,从上到下由雷、木叶、高鼻、白狼、鸦那五级阶层来划分,雷天狗是贵族血统的标志,木叶代表百官和军部,统称大天狗。高鼻则是家财万贯的富人,白狼是平民,苦力和士兵的来源,而鸦则是连土地也没有的穷人,被贵族们称为贱民……”
  “可是,伊凛姐姐……你……”麟话到嘴边又迟疑了。
  “是的,虽然我被升迁为雷天狗,但我出身于鸦,我明白这世间百态、人间疾苦……”伊凛仰头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于是……我推行了新的法律和政策……”
  “所以……我触怒了雷天狗们,被无数次地打压,他们甚至雇佣过南方部族的杀手刺客……不过他们终是失败了……”伊凛转头看着一旁的麟说道“我拥立的天魔主,那时已不是孩子了,我曾教导过他,带他从战火中活下来……”
  “是的,姐姐,这些我都记得……”麟轻声说道。
  “他很贪玩,却还算得上是非分明,当然,只要不威胁他的安全感……所以他救了我……”伊凛闭上眼睛说道“我在阴冷潮湿的地牢中渡过五年的时间,本来我以为自己已经熬不住了……”
  “姐姐……”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很高兴拥有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也有机会掌控整个国家的运转,在天魔主眼中,我依然是他的师父……所以,我成为摄政监国的宰相,不择手段地打压那些阻挠的贵族官僚,花费了近三百年的时间……那些年整个帝都哭嚎不绝于耳……直至近年才平息下来......”伊凛说着语气再次哽咽“我变了,对吗,麟……我……变得很肮脏,连自己都不愿再回想……这样的活法……并不是我当初想要的……”
  “不,姐姐,你没有变,你的内心,你的信仰,都没有变过,那只是不得以的方式,因为有些不得已的状况。”麟也靠在软垫上,紧挨着伊凛“姐姐,我们都是从那些泥沼中渡过的人,更是明白如何不让自己迷失。”
  “你说起话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绕弯子呢,麟……”伊凛破涕为笑,一手拭着眼泪“这么多年你又在做什么呢?”
  “我啊,一直留在出生的地方,那儿还有些事要做的。”麟笑着答道。
  “什么!你……该不会……”伊凛吃惊得突然坐起来,麟沉默地点点头。
  “这……真难为你了……小妹……”伊凛伸手握住麟的手,紧握在手心里。
  “没关系的,姐姐,这也是我自愿去做的。”麟回答道。
  “你这次下山不是时候呢,偏偏遇上这种状况。”伊凛说道“我们驻守这里,也是迫不得已。”
  “不,伊凛姐姐,只要是对的就去做吧,人们总会明白的。”麟说道。
  “也是呢,还是麟小妹最同情达理。”伊凛不禁笑道,抚摸着麟的短发。
  “我们还有些事要做,必须尽快启程了,姐姐。”麟坐起身来说道。
  “好的,我会传达的,你放心吧。”伊凛也坐了起来说“还有,路途危险,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你的身体,即便医好也不可过分承受负担。”
  “是啦,我从不会冒险的,姐姐不也很清楚吗?”麟笑着说道。
  “呵,小丫头,去吧。”伊凛起身说道。
  “我走了,伊凛姐姐……请保重。”伊凛送麟到大帐门边,麟回头说道“世事既难料,顺其自然吧……”
  “我明白的,你放心便好。”伊凛答道。
  麟回来时早苗正焦急地在营帐门边等待着,见麟走进来便匆匆走过去,没见她有伤到的地方,才放下心来。
  “我们走吧,早苗,现在就出发。”麟对早苗说道。
  “什么?他们放行了吗?”早苗惊异地问。
  “是的,他们同意送我们过去的。”麟回答。



第四十四章 同盟

茂密竹林中只剩下潺潺的泉水和地生灌木间野鼠的细微动静,慧音拨开杂乱的竹枝朝水边走去,泉边有许多平坦青石,妹红手握凤纹刀坐在一块巨石上,对着泉水发呆。慧音生怕惊扰她,便慢慢走过去,长发从竹枝间划过,像虫丝一样光洁,长袍擦过草叶上的水珠,弄得衣角湿冷。草木沙沙作响,妹红适才注意到慧音的存在,从青石上跳了下来。
  “事情……都做完了是吗?”妹红抬头看向慧音,慧音却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是啊……做完了……”慧音低声说道,朝妹红身边靠去。
  “我临时有事要去玄武川,人间之里的事务需要由你帮忙接管了。”慧音说道。
  “玄武川……那里现在不安全,你去做什么?”妹红问道“倘若有急事的话由我去就好。”
  “不,不是那些,我要去会见命莲寺与神灵庙的人,单靠我们已经不能维持状况,即便永远亭有意与我们同盟,也不足以应对,人类必须重新联合。”慧音说道。
  “所以你选择了玄武川,那是旧蓬莱国的都城遗址。”妹红说道“不过,若是你指望她们顾全大局便太天真了,这些所谓贤者不过是追求自己的权势罢了。”
  “但她们也会想要自保吧,只要摆出她们所面临的困境,还是有机会的,毕竟这种世态已不是可以一家维系的了。”慧音说道。
  “好吧,我拗不过你,但是这一路上不知会有何危险,玄武川实在不太平。”妹红说道“若是这样前往也太过草率,不如我与你同去?”
  “人间之里需要有人守护,这个位置只有你可以胜任。”慧音说着,伸出右手按在妹红的佩刀刀柄上。
  “我不过一介武夫而已,根本不通国政。”妹红侧过头看着一旁流动的清泉。
  “不,妹红,你是蓬莱古国的公主,你流着它的血液,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慧音后退一步,手从佩刀上移开。
  “即便如你说的这般,我也只是个私生女……”妹红不屑地说着,慧音的手指却按在她嘴角。
  “不可以这样自轻,人间之里拜托你了。”慧音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竹栅栏门处持枪的守卫行礼开门,慧音朝竹林深处走去,她拿出衣袍中随身的长卷咒书,将其慢慢展开,丝帛卷书上呈现出一种特别的文字,由规律的结构组成,慧音手捧卷书举向空中,风在她的上方汇聚成漩涡,随后是一层雪雾凭空降下,雾气渐聚成形,化作一只动物的模样,它有些雪白的毛皮,布满漆黑斑纹,嘴角獠牙略露,状如雪豹,头上却生着羚羊的长角,身后拖着长毛的尾巴。
  “小姐,您唤我来何事?”怪物开口道。
  “我无法化作白泽原型,需要你载我一程。”慧音对怪物说道。
  “是,小姐要去哪里?”白泽说道。
  “我要尽快赶往玄武川。”慧音说道。
  “小姐放心,我自会尽力而为。”白泽答道,伏下身子。
  “谢谢你。”慧音骑上白泽,白泽站立起来开始奔跑,继而踏风升起,奔上天空。
  妹红拿起凤纹佩刀走上冷清的街道,自从逃难事件之后,人们便躲在住处,轻易不会出来游逛,加之月轮当空,更觉四周阴森可怖。妹红看着萧条的街巷,心中多出几分苍凉,她加快脚步往城北潆硉府走去,那是人类长老们议事的地方,自人间之里建立初便修建起来,而那时的蓬莱国却还依然屹立着。
  妹红虽有蓬莱皇族的血脉,但在宫外长大,她只知道自己是无名婢女的孩子,却从未与生母谋面。一群下层的侍卫与婢女扶养了她,她自幼身穿男装,习过武艺刀剑,从清扫宫院到守卫门庭统统做过,直到最后成为宫中卫队亲军的下层军官。她仰望过蓬莱金碧辉煌的宫阙楼阁,迎接过高高在上的王侯将臣,也羡慕过锦衣玉食的皇子公主,只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些都不属于她。
  蓬莱巫教叛逃时,蓬莱正值大丧,皇子又忙于争抢皇位,无暇顾及巫教琐事。当年唯有妹红带六名亲军闯入月神坛,恰恰辉夜还未离开,妹红与那蓬莱皇帝并无父女之情,但当蓬莱国现状与辉夜所作所为联系之时,妹红的愤怒转向了挑起纷争的辉夜,一番缠斗之后,急于离开的辉夜匆匆脱身,随身药壶被妹红夺走,此时永琳赶来助阵,妹红不敢恋战,便携侍卫冲出月神坛。
  这青铜药壶中仅装有一丸深红色丹药,小药壶铸名蓬莱丹,从未见过珍宝的妹红手捧这精巧的葫芦状药壶,心生贪念,尽管不知是何宝物,妹红还是吞下了这粒丹药。之后,发生了奇怪的事,妹红原本乌黑的长发渐渐变得雪白,与蓬莱月巫一般,敌视巫教的人们将她视作巫教同党,流放出蓬莱国。
  妹红一路流浪,躲避着四周人们异样与厌恶的眼神,那丹药使她获得了长生不死的身体,在人类眼中,在她自己眼中,皆如同是怪物。她隐居在深山老林,变得沉默寡言,但更糟的是丢失蓬莱丹的巫教派出使者前来取走仙药,他们称此物是污秽,以玷污凡间净土为由捉拿妹红,妹红不敌众多巫师围剿,被俘后锁入深洞地牢中,巫师们唤来一只凤凰,用涅槃神火来焚烧,企图重炼出蓬莱丹。
  陷在凤凰火之中的妹红每日每夜都在承受着炙热烈焰的折磨,一遍又一遍,火焰摧毁她的肉体,又很快恢复如初,直到三十几天后,她逐渐发现凤凰火焰的秘密,她学会操纵着脉络吞噬凤凰的气力,她不断汲取着这股力量,直到将那虚弱的凤凰与自己相融合,随后月巫们看到他们精心布置地牢中冲出一只燃烧的大鸟,比他们所带来的凤凰还要庞大,火鸟撞毁山体直冲云霄,将那山峰点燃,树木化作灰烬,岩石熔成黏浆。
  朱漆门前守卫竖起长枪站往一旁,妹红推开大门走进院内,有仆人立刻迎上前,妹红将佩刀递到他手中,便径直朝正中大堂走去。
  “大人,永远亭辉夜小姐刚刚来到。”仆人急追上前说道。
  “辉夜?”妹红停下脚步“她为何而来?”
  “小人不知。”那仆人答道。
  “好的,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妹红对仆人吩咐道,仆人奉命退下了。
  妹红走进正堂,堂下楠木长桌前的老人们是人间之里的六位长老,桌子侧边坐着辉夜,正与长老们谈论着什么,妹红的出现并没有打断谈话进行,她拉出一把椅子在长桌前坐下来。
  “辉夜小姐,不知此次前来为了何事?”尽管不情愿,但出于公开场合,妹红还是尽量保持语气礼貌些。
  “永远亭已经决定与人间之里结成同盟,这是缔结盟约的文书,若无异议,请在此盖印。”辉夜说道。
  “同盟缔结,双方维持平等,无隶属关系。”妹红说道。
  “当然,我们没有异议。”辉夜答道“若战事发生同盟需要一位指挥官,以便军力统一调配。”
  “永远亭现有多少兵力?”妹红问道。
  “兔妖守备约一百余人。”辉夜回答,语气平静,眼睛却死死盯住身旁的妹红。
  “人间之里的士兵通常维持在三千名左右,当然,这是民兵,不包括正规军。”妹红说道,转向长老们。
  “正规军由潆硉府统理,分属军部四营,包括步军、骑军,弩军以及火炮部队,共一万多名。”一位长老解释道。
  “从军力分布上来说,我认为指挥官将由人间之里来认命。”妹红说道。
  “我反对,这是商议指挥官,负责战术而非军队,应由最睿智的人来担任。”辉夜驳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永琳小姐毕竟身受重伤,担不得这职务。”妹红回道。
  “我指的是一时所需,并不是说立即就任。”辉夜脸颊微红,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好,暂且不论此事,由于进攻者来自月都,说明月都已与魔渊结盟,身为月都旧臣的永琳小姐,还是要注意才好。”
  “你的意思是永琳对月都怀有旧情……或者倒戈?”辉夜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曾经也这样做过,不是吗?”妹红反问。
  “这样说太过分了!”辉夜不觉提高了音量“永琳……她……现在还躺在床上静养,你竟然说她有通敌嫌疑!妹红小姐,你不是不知道吧?”
  “这是事实,辉夜姬,月面战争,两次月面战争我们都见过的。”妹红抬头向辉夜看去,见辉夜盯着桌面,双手手指纠缠着。。
  “算了,这些事需要时再谈吧,给我支笔。”妹红叹口气道,一位长老将笔砚推到她面前,妹红在两张契约上提笔署名,又用朱砂盖上人间之里的竹纹方印,把一份纸卷交给辉夜。
  “同盟缔结,希望双方永世交好。”辉夜生硬地说道,抓起纸卷起身告辞,妹红从余光里看到辉夜临行前斜视自己片刻。
  白泽负载慧音抵达玄武川上,远离瀑布浩大的水声,白泽停在一块平坦山岩上,慧音轻快地从它背上跳下。
  “小姐,就送您到这里吧。”白泽说道。
  “好的,谢谢你,回去的时候代我向我父亲问好。”慧音说道,伸手摸了摸白泽的绒毛。
  “是,我记住了,小姐。”白泽说道。
  “对了,你转告我父亲,平日少喝点酒,没事时不要再舞刀弄枪地折腾。”慧音补充道“近来灾事频发,遇事小心些。”
  “是,小姐。不过恕我多嘴,您偶尔也应该回逸霄宫看看的。”白泽说道。
  “的确……”慧音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已有六十多年了吧。”
  “我告退了,小姐请保重。”白泽说着转身跃上天空。
  慧音在那空地上走了一圈,伸开双手站在中心位置,圆形法阵自她脚下展开,其中由标准的三角图形镶嵌,随她双手上抬,三个石台从地面凭空升起,慧音猛地推向四周空气,石台被念力挤压,延伸出台阶结构。慧音刚刚做完,就听见远处林地传来悦耳的铜铃声,很快,一只斑斓大虎从幽暗的深处现身,虎背上一名女子侧身而坐,紫袍褐发,眉目娴静,一手持串翡翠佛珠,一手提盏煌金琉璃灯,正俯首读着膝间一卷经文。
  “夜深山险,不宜出行,况现山间狼虫横行,妖魍出没,只得借此豆烛之火,以耀前路。”大虎径直朝慧音而来,女子说着伸手向琉璃灯引出一星火光掷向空中,顿时火花如同太阳般点亮,悬在空地上方。
  “白莲法师,请上坐。”慧音行礼道。圣白莲从虎背上下来,走上刚刚筑起的石台,那大虎化作一名金发的高个子女性模样,飘带虎袍,手持一杆长戟。
  “我方才来迟,尚未准备周全,实在怠慢,还请大师见谅。”慧音向圣白莲行礼道。
  “无妨,有劳慧音小姐。”圣白莲收起经卷说道。
  慧音甩起法卷,整个展开,法咒文书环绕在她身周。玄武川瀑布中的流水开始逆流,水上涌聚成茶壶模样,慧音摊开右手,那壶飘起浮在她手中,林地枝叶间的露水此时如雨点般投向这奇特的壶,壶下随后撩起火焰。
  “天界逸霄宫塑空咒啊,当称念术极致,此生有幸一观,方知这普天之博大,人之才艺精妙。”慧音闻声看去,见两只紫青孟鸟步行渡过流水,为首短发女子面露高傲,身着白色长衣,淡紫长裙,腰佩阳纹长剑,随后是一名白发女子,姿容高贵,穿着一套蓝纹白袍。
  “神子殿下,布都小姐,见笑了。”慧音笑道。
  “莫要谦辞,慧音小姐。”神子跳下孟鸟坐骑,把缰绳递给一旁的布都,然后走上石台。
  慧音再次抬起沸腾的茶壶,左手从林地方向划过,几片梧桐叶从水中飘过,相互缠绕成五只茶杯,落在石台边上,其中随即注满壶中滚沸的露水。
  “此次慧音小姐请我等前来不止是品茶而已吧。”神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手指触及叶杯,顿时一股寒气迎蒸雾而上,汽雾顿消,神子捻起杯子饮下茶水。
  “此茶宜久置再饮方可知味,神子小姐未免心急了些。”圣白莲说道。
  “人生苦短,时日有限,世间之大,怎可一一辨尝,不如品其精妙,才知精髓。”神子轻捏叶杯说道。
  “人世智慧,多如繁星,以人寿命穷尽确难究其真意,然而世间至理无不经知疑心问,思索来去缘由,人生苦痛,必经此径,才终悟其至理。”圣白莲驳道。
  “天赋皆造化所赐,巨细谁能料知。况居大才者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其有所逾寿者?与其参悟虚无缥缈不如置身现世,通晓其阴阳命理,才见万物真貌。”神子答道。
  “我今次请诸位前来,事关我们的处境,请诸位能听我一言。”石台上一直沉默的慧音开口打断两人的争吵。
  “人类之间纷争至此,根本无法自保,无论守矢还是博丽家,皆在外族入侵中伤得体无完肤。”慧音环顾两旁石台说道“诸位都是历经磨难、识得大体的人,所以我恳请诸位,放下旧日的矛盾冲突,重新缔结人类同盟。”



第四十五章 魔界

天空为巨大圆阵所笼罩,透出淡淡的紫色,看上去奇异而神秘。紫色来自于法阵散发的独特幽光,一组组嵌套图案边缘相互交叠,围绕着中心缓缓旋转,仿佛一张特别的星图,其间是原始的图腾,中心那最为庞大的金色圆阵,散发太阳般的光线,符文描绘一只三足大鸟,由一条枝叶围成阵环。
  地面被全副武装的军士所占据,他们身穿重型黑甲,乘骑青鳞龙兽,甲边刻满咒文,散发着火焰般的五色光芒。魔界龙骑集合在维瑟纳兹宫巨石城墙前,阵列突然分开,让出一条通往吊桥大门的路,一名女子从这里穿过,她有着耀光的金色长发,容貌精致如人工所琢,佩戴着银色头环,身穿浅红长袍。
  “高贵的龙骑士们!”女子边走边用魔族语喊道“背叛者将抵达这里,无论是我,是你们,还是陛下,都知道她是谁!”
  “她曾是魔界的幻月公主,魔神之主的亲生女儿,由我看护长大的孩子,!”女子在路的尽头转身面向骑士,脸上浮现的是愤怒“但她却犯下了无法赦免的罪,她招致了十年前的灾祸,动摇了我们至高的信仰,如今她又将再次颠覆魔界的秩序……”
  “现在我以维瑟纳兹总务官的身份命令你们,用你们手中长枪全力阻拦,放下同情和怜悯!”女子喊道“都听明白了吗?”
  “是,梦子大人!”骑士们大声回应道。
  “很好!魔族的战士们!”梦子手中现出一柄匕首,抬头望向天穹,不时坠落的荧光尘屑中,逐渐有红色微光显现,那道光亮直射向不远处的地面,很快消褪下去。
  “幻月……”梦子慢慢走过去低声说道,面前的少女长袍沾满血迹,双手握住一柄赤红炎剑,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
  “你……怎么……”梦子惊呆了,片刻之后她回过神,用匕首指向幻月,步调显得有些慌乱。幻月跌跌撞撞地从她身旁绕过去,右手无力拖着长剑。
  “站住!”梦子喊道“这里不欢迎你!”
  “我知道的……但是请让我见母亲一面。”幻月说道,抬起长剑向前走着。
  “拦住她!”梦子快步追去,挥起匕首直砍向幻月的右手,幻月来不及躲避,奋力挥剑架挡,竟被梦子的冲力推得踉跄后退,龙骑士一拥而上围住幻月,无数长枪将她锁在阵中。
  “拜托你们,让我过去……”幻月抓住长枪枪杆说道“我……不想伤人……”
  “不必再假惺惺地,幻月,你不再是魔界的公主,你辜负了魔界所有的人!”梦子将匕首抵在幻月喉咙上“魅魔的死,艾丽的死,那么多无辜的人被魔渊恶魔杀害,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些你都逃不脱干系!如今你又释放了这些嗜血的怪物,你到底要做什么?”
  “梦子姐姐……我……”幻月含糊不清地说。
  “不要叫我姐姐!”梦子怒道“你……还有梦月……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幻月低声说道“但所有事情责任在我,与梦月无关……”
  “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梦子紧盯着她,低声说道。
  “我知道自己犯下太多过错,也不期望能够被原谅,我……还有任务在身……”幻月说着松开抓着长枪的手,瞬间消失踪影。
  “是闪现!”梦子立刻指向吊桥喊道“她逃不远!快追上去!”
  魔理沙匆忙地拉起爱丽丝,然后拾起刺在地上的炎杖,爱丽丝揉着被摔疼的身体,望着一旁拍打衣服尘土的魔理沙。
  “你的飞行术是怎么弄得,为什么是垂直下落?”爱丽丝生气地问道。
  “谁知道进入魔界会从平行路线变成树直的,这通道一定要改。”魔理沙检查着手杖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飞得太快,紧急时刻根本刹不住!”爱丽丝抱怨道。
  “那个……”魔理沙拿起炎杖朝前走着“究竟是谁要不断加速来着?”
  “你……”爱丽丝正要说什么,魔理沙用手势制止了她。
  “你要去的魔界在哪个方向?”魔理沙问道。
  “从这里往西北去。”爱丽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魔阵后说道。
  “那里聚集了很多的人……”魔理沙闭上眼睛,将左手按在地上说道。
  “你在使用魔力感知?”爱丽丝奇怪地问。
  “不,这是生命感知,这里到处有魔力存在,干扰太过巨大,不如这样来得准确。”魔理沙答道。
  爱丽丝环顾四周,遍布地面生长的蓝叶树是魔界植物的特征,枝杈外形与凡界无异,却开出散发微光的奇花,如灯笼般闪烁。长期未见的日光和人工改造的环境使得多年未归的爱丽丝感到有些不习惯,爱丽丝从林地移开视线。
  “魔理沙,宫中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吧?”由于一路没有发现幻月的踪迹,爱丽丝不安地问。
  “很难说,我目前没有发现异常,我们立刻出发去那里吗?”魔理沙问道,顺手举起炎杖。
  “不要,在这森林里有野生饲养的坐骑可用,我们走。”爱丽丝看了魔理沙的炎杖片刻,忙抓住魔理沙的衣袖,强行拉她进入密林。
  高悬的魔阵放射着充足的光线来照亮大地,除了植物与凡界有所不同,进入密林的魔理沙完全不感到陌生,她跟随爱丽丝沿着白石铺成的小路向前走去,路边暗处生长着大量蘑菇,鲜艳的菇伞上布满紫色斑块,魔理沙是相当喜欢研究蘑菇的,对此爱丽丝特别提醒她不要乱碰,两人最终停在一个破旧的木棚屋前,爱丽丝走到屋檐下,摇响上面的铜铃。
  在反复摇响数次之后,一群大鸟从林地上空降落下来,嘈杂的叫声如鹈鹕般,魔理沙走进细看,才发现这些怪鸟的特别。它们浑身覆盖长羽,红色主体夹杂其他色泽,下面覆盖酷似龙类的鳞片,翼尖生着趾爪,喙中布满尖针状牙齿,羽冠像凤凰一样垂下。爱丽丝走近鸟群,一只参杂紫羽的鸟上前低头贴近她。
  “你还记得我,对吗,诺薇娅?”爱丽丝抚摸着大鸟的利喙,翻身骑上鸟背,朝魔理沙招呼道“上来吧,她从小与我相处,很温和的。”
  “不了,我不擅长乘骑动物。”魔理沙看着大鸟推辞道。
  “那好吧,我们出发。”爱丽丝轻拍大鸟的脖颈,大鸟展翅飞向高空,魔理沙坐在炎杖上飞在它身旁,一块块蓝色版图从下方掠过,一座座山脉被抛在身后,那只鸟流星般划过,速度很是惊人。
  “这是……魔界驯化的坐骑?”魔理沙问道。
  “是的,作战时使用的龙兽和通常时候乘坐的龙鸟,这些动物都是魔界建立时便存在着的。”爱丽丝解释道“而母亲最喜爱的宠物就是这些温顺美丽的龙鸟了,它们也成了魔界图腾的来历,一半鸟羽一半蝠翼,兼具魔法的美感与天然的力量。”
  “这些动物是自然的造物吗?”魔理沙端详着羽毛绚丽的龙鸟问道,大鸟仰头发出一阵尖啸,似乎在回应她的疑问。
  “它们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母亲用法术改变了它们的样貌。”爱丽丝回答道“曾经我想要像母亲那样,尝试着创造一种生命,对,产物就是我的提线人偶。”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她们体内藏着你的魂魄碎片,使用着你的魔力脉络,听从你的号令,可以说,她们只是你的影子。”魔理沙说道。
  “没错,之前我从未承认过这一点,我不停地欺骗自己,实际上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爱丽丝低声说道。
  “一直以来你太封闭自我了,从未向别人吐露心声,情感积压在心里,爱丽丝,这样会使你的精神倾向于……”魔理沙欲言又止。
  “倾向什么……”爱丽丝问道,转头看着她的邻居。
  “阴暗……或者说是偏执……”魔理沙小声答道,不安地看着对方,爱丽丝沉默着。
  “我现在……想要改变……”爱丽丝开口道“我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孤独与忧伤中去了……”
  “别担心,我会帮助你的。”魔理沙微笑道“我们是朋友,对吗?”
  “没错,魔理沙,我们是朋友。”爱丽丝愣了一下,也笑起来“究竟从何时开始的呢,你成了最了解我的人?”
  由于护城河上的吊桥已被守卫拉起,幻月现身在城墙内角落中。闪现需要消耗大量气力,幻月一时感觉头晕目眩,无力地倚着墙壁跪坐下来,城中守卫此时发现了闯入的幻月,重甲城卫手提大剑巨斧朝她奔来,幻月咬牙硬撑身体,闪开几把掷来的斧头,猛然滑向空地。守卫持枪冲来,幻月挥剑拨开几杆枪尖,翻身避过三柄袭来的重剑,她将剑身从重剑上擦过,迅速跳起,脚点大剑吞口,借机跃上瞭望台,但她脚步却不稳,重心偏离,幻月一步踉跄,后背撞在城墙石砖上。
  龙骑士越过城墙直奔瞭望台而来,俯视视角加之龙盔瞄准镜片,高空中的龙骑已经锁定了幻月的位置。梦子凭借身法三两步越过城墙,手持映光匕首朝幻月追来,幻月勉强击退瞭望台上的守军,将他们手脚砍伤,龙骑自上空袭来,几只庞大的龙兽伸出覆钢铠爪抓来,幻月转身避开,一剑钉在地上,不住咳出血丝,龙的钢爪撞击地面,将石砖凿出碎石。
  梦子跃上高台,手持匕首朝幻月刺来,幻月猛抽炎剑,反手架住匕首,同梦子僵持原地,龙骑士趁机俯冲,长枪前置,气势如攻城冲车。梦子一手现出另一柄匕首,幻月伸手抓住她的腕部,梦子的攻势使幻月无法脱身,恰好高台后门被打开,一队重甲城卫冲上高台,幻月擦剑后退,侧身扑向城卫,事发突然,重甲限制了城卫的灵活,幻月猛然闪身,从推倒在地的几名城卫身旁冲过,龙骑俯冲过快,刹不住坐骑,数杆枪尖直刺砖石,许多当即折断。
  梦子越过东倒西歪的重甲兵,穿过通道直追她的脚步,幻月愈感体力不济,血沿着她崩裂的伤口一路滴落,更是暴露她的行踪,眼见梦子疾步追来,幻月突然转身,又一次撞在石墙上,她顾不得疼痛,梦子挥起匕首刺来,幻月丢开长剑,将双手合掌。
  一道无形屏障挡开梦子的攻击,梦子一手撑地向后滑去,右脚后抵墙角刹住,幻月背后展开一对发光白翼,皎洁如月,梦子不由得立起双匕,刀刃相交以防备突袭。然而幻月分开手掌,掌心间浮起银灰法球,不等梦子反应过来,幻月伸手将咒语按在墙上,顿时一道道玻璃般的护墙出现在每个通道道口,拦住所有赶来的部队士兵。
  “结界咒术!”梦子顿时反应过来,用匕首徒劳地凿击着透明的墙壁。
  “无论你怎样阻拦,梦子姐姐……”幻月隔着咒墙说道“我都不会妥协的……对不起……”
  幻月说完收起白翼和炎剑,径直穿过这些无形墙壁,脚步颠簸着朝楼上走去,不再回头,留下梦子绝望地砸着无形的屏障。
  维瑟纳兹宫,魔界语义为“神圣贤君”,建立于三千年前,是四界中最早建造起的建筑之一,其规模并不大,却有着重要的意义。魔界一直由松散分布的城邦构成,正因为广阔的地域以及复杂的环境,导致由魔界众多的种族构成,这些独立的氏族群体则以血缘纽带为基础,建立了一个个独立的城邦,而魔界的特殊正在于这些城邦又信奉着同样的偶像,那就是传说创造了魔界的造化神神绮,是现存为数不多的太古神。维瑟纳兹正是神绮的宫殿,魔界所有族长君主皆听从维瑟纳兹调遣。
  维瑟纳兹宫由内外两道城墙包绕,中心城堡即是魔界首府,堡垒塔楼间有一座独特的高塔,用雕刻符文的黑曜石铸成,散发幽光,被称作伊安达之塔,意为“永不倒塌”。这里便是神绮的住处。
  十年过去了,流浪在外的幻月又一次踏上这陈旧的砖石阶梯,走过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一切都如记忆中那般毫无变化,除了这里的人们。幻月穿过走廊,推开内城城墙大门,一群守卫早已等在这里,一杆长枪在门打开瞬间,直刺在幻月肺部,幻月一手抓住枪杆,不断后退。重木门被冲开,守卫蜂拥进走廊,幻月猛然后退拔出枪刃,右手唤出炎剑,脚步迅速一转,剑刃划出一道热浪,扑向涌进来的守卫。
  士兵们被推出大门,纷纷跌在内城城墙上,所幸枪伤不深,幻月一手握剑,另一手捂住伤口,从打开的门框向外,她能看到地面上杂乱掠过的黑色影子。龙骑士,他们通过坐骑的优势直接在这里堵截,幻月自知身体伤势已不可再拖,她径直冲向内城,白翼在她身后展开,透支力量的身体靠着魔神的神性勉强支撑着,幻月手抚剑身,火焰沿着她的指尖流窜在整把长剑上,任他来者是钢铁还是鳞片,炙热之中皆被斩开。火焰与血滴在她眼前飞散,断枪从她身旁旋过,大块甲胄脱落,伴随着龙兽栽倒的闷响,她从黑压压的龙群中杀出,剑刃直扑人与龙的关节,不断有骑兵填补空缺,阵线却在渐渐后退。
  幻月手中的炎剑在她身周挥舞如一道火环,逼开一切阻拦她的力量,箭矢射穿她的肩部,长枪刺伤她的手臂,利刃砍在她的膝处,都无法阻挡幻月的脚步。幻月知道那个任务还未完成,她不想将其交予别人,这是她的任务,是她的责任,她是首领,她向许多人作出过承诺。
  龙骑军最终溃败了,无论骑兵还是龙兽都被砍伤手脚,无力再战,幻月沉默地走过溅满鲜血的战场,没有去看路上受伤的人们。她的白翼再一次溅满了血滴,有她的,有敌人的,都是一样的,弄得狼狈不堪。
  幻月走上通往伊安达之塔的天桥,在那里等待她的便是她此行的目的,沉重的铁门被一道道开启,门轴发出吱吱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响亮,最后的守卫手持长戟立在一道金边雕饰殿门前,满身血迹的幻月逐渐靠近,守卫的甲衣发出规律的叮当声响。
  “你们退下,让她进来。”一个声音从大殿里传来,守卫犹豫着走向一旁。镂金门被推开,一名白发红袍的女子端坐在三级高台宝座上,女子温和平静的容貌透出几丝忧伤,在宝座闪耀的太阳华光下,略显黯淡。那黄金的座椅以五色宝石作为点缀,呈现出云与众星的模样,神秘而宁静。幻月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去,又一次收起白翼炎剑,慢慢伏身长跪在高台前红绒毯上,染血金发自肩头披散开来。
  “母亲……”长跪的幻月声音呜咽着。
  “你……终究是回来了,幻月,我叛逆的孩子……”女子从宝座上起身说道,身体微微地颤抖。



第四十六章 长灯

走过澈晶殿长阶和锦毯,三人走进正殿,这里光线偏暗,四周用巨大的珊瑚立柱支撑,地砖清脆有声,光亮若镜。衣玖在正殿中两条及顶龙雕前停了下来,这里距高台御座五十步左右,衣玖伏身长拜,美玲习惯性地单膝行礼,天子则以简单的曲膝礼拜见。
  “龙宫使者及天国神官拜见王上,王上万岁!”衣玖高呼道。
  “王上有旨,平身!”内官喊道,衣玖与美玲闻声起身。
  “启禀王上,据下官获得情报所示……外族有意远征天国,其间必然跨过龙宫跃鲤潭通天门,介时军队一旦进入龙宫,后果不堪设想,望王上尽快布设守军防御。”
  “外族入侵?此情报有未提到军力情况?”御座上的声音问道,美玲好奇地偷偷看向上方,见一人身披黄袍端坐金椅,银须从膝间垂下。
  “大约三四千人,以步兵为主力,或配以未知武装。”衣玖说道。
  “传令下去,加紧城防工事,龙宫作为首要目标,珊菻、渔渊、竑城三城守军向龙宫集合,龙宫周围各城进入警备状态。”
  “是,王上!”大殿侍卫行礼后匆匆离开。
  “启禀王上,我曾与此军队交手,其其实力不容小觑。”天子一步上前,行礼说道。
  “寡人会命军队小心应对”龙王说道“天国的客人,如若需要,寡人可遣人打开通天门。”
  “王上,我们决定在此地助龙宫抗敌,望王上准许。”天子答道。
  “诸位所助之力可谓雪中送炭,寡人理当准许。”龙王说道“传令内务,款待天国贵客。”
  “是,王上。”一旁紫袍官员行礼道,继而起身走到三人面前。
  “诸位大人,请随我来。”内官说道,三人便随他离开澈晶殿,穿过旁门过道,是又一扇朱漆大门,内官上前握住门栓铜兽环,轻叩三次,然后将钥匙伸进锁孔,左旋两圈,右旋一圈,大门缓缓开启,现出龙宫后园的景象,白石雕栏围绕湖中亭榭,数条拱桥连通各处景致,汇聚于湖心小岛,岛上建有画栋楼阁,朱漆主调,周围珊瑚兴盛,自然相融。
  “诸位大人,此处为龙宫御园宜清园,现有空置,大人们可暂居于此,下官会差人收拾居室。”内官说着领三人到岸边一艘小船边。
  “诸位大人可乘此船前往,船上明珠旋动即可开启。”内官说着同三人一起登船,转动船首平台上的白色珠子,平台弧形仪伴随珠子移动,接着小船向一侧转向,随着珠子前滚小船自行朝湖心缓缓驶去。
  “宜清园……”天子思索片刻说道“莫不是长灯阁在此园中。”
  “是的,大人,若不乘船,过湖心往东南向去,跨过三座桥右转内门便是。”内官答道。
  “你们看,这是什么?”船边的美玲惊奇地指着船下游动的东西,天子与衣玖向下观望,只见一条体大如象的红鱼从掠过,红鱼双鳍状似翅翼,微微扇动便可在湖水中轻松游弋。
  “那是鲲,虚海的一种大鱼,成年后便会褪鳞化作鹏鸟,在湖心乘月楼上也可见到。”内官回答。
  小船渐渐靠近湖岸,三人随那内官走过一道木桥,转入珊瑚丛林,珊瑚树以红珊瑚为主,夹杂以其他色泽,大量凝结水滴包裹着一只只珊瑚虫体,细看之下可见其挥舞细小的触肢。
  “它们是活的……动物?”美玲向衣玖问道。
  “是,每天要喂食一次,定期有人修剪,然后它们会逐渐长成一片整齐的珊瑚林。”衣玖答道“而这些水珠则注入凝水咒语,可保虫体生存。”
  “它们是虚海的树木?”美玲追问道。
  “只是观赏用途。”衣玖回答。
  “诸位大人,请。”内官这时说道,推开乘月楼大门“房间自有这里的宫人安排,下官告退。”
  “好的,谢谢大人。”衣玖行礼道,然后同两人进入大厅,跟随得信的宫人上至三楼,抵达一处面向湖泊的房间,之后宫人行礼而出,随即三人各寻一处就坐。
  “虚海之下为何会有湖泊存在?”休息片刻,美玲起身望着窗外问道。
  “这水来自地下泉脉,是龙宫建成时凿开的。”衣玖答道“在整个虚海世界,所有的水皆来自地下供给。”
  “我们稍作休息,然后前往长灯阁,诸位没有异议吧?”天子说道。
  “好的,小姐。”衣玖说道“那么,美玲小姐呢?”
  “我?没问题的……”美玲正专注眺望园子的风景,连忙回答。
  “此前我与外族不明军队发生过战斗,而且全然不是对手,我恐怕即便调集军队,也难以抵抗,况且……”天子说着停了下来,转眼看向窗前的美玲。
  “他们中有我们的人……芙兰……红魔馆的二小姐……”天子压低声音说道。
  “不会吧……芙兰她……”衣玖差点惊叫出声,慌张地瞥向一旁的美玲,不过美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美玲这次也是为了追回芙兰的,情况……实在难以言表……”天子说着起身朝窗口走去。
  “我们出发吧,美玲。”天子拍拍美玲的肩说道。
  “哦?好的。”出神的美玲反应过来说道。
  “长灯阁,即是龙宫的藏书处,由几名武师看守,美玲或许会喜欢那里。”衣玖笑道。
  “武师?”美玲惊道“这里有武学典籍存放?”
  “当然,武学本就是从龙宫发源的,只不过在凡界地处偏远,流传不广罢了。”天子解释道。
  “你们怎么从来没提过?”美玲急急忙忙地跑向楼梯,回身喊道“你们倒是快点呀!”
  “是,是……这就来了!”天子笑道,同衣玖关上房门走了过去。
  “美玲的武艺是从哪里学来的呢?”衣玖好奇地问道。
  “一位碰巧遇到的老人传授的,之后就不知他的行踪了。”美玲答道,侧身绕过一株外生的珊瑚枝“他传授给我元气的使用方法。”
  “他只传授了你元气吗?”天子问道。
  “对啊,只有元气,怎么啦?”美玲不解地问。
  “不应该如此啊……”天子与衣玖面面相觑,衣玖说道“美玲,灵、法、真是三种魂力,而元只是魄力。”
  “不明白……”美玲摇摇头嘟囔着。
  “待会我带你去见一位先生,他会向你解释的。”衣玖边走边说。
  “好吧。”美玲点头同意。三人一路闪避交错纵横的珊瑚枝,似乎平日不常有人经过这里,也无人过问此地,整片林地枝杈上已不剩几只活着的珊瑚虫了。好不容易穿过珊瑚林地,渡过三座拱桥,三人右转向那围墙内门,衣玖上前轻叩三下铜兽环,不一会一名守卫打开内门。
  “我是龙宫使者衣玖,这两位是天国的客人,想要前往长灯阁。”衣玖出示自己的令牌说道。
  “是,大人里面请。”守卫行礼道。
  衣玖带两人走过一段卵石子铺成的小路,来到一座六角高塔前,塔高数十米,共有九层,正门前树立两尊石雕游龙像,左右对望,塔下以巨石筑成高台,朱漆石柱支撑。
  “衣玖,我自去询问便好,你同美玲一道吧。”天子说道。
  “好的,小姐。”衣玖说着叩击铜环,一位身着长衣面容严肃的男子打开长灯阁大门,衣玖忙双手抱拳向那人鞠躬行礼,天子与美玲纷纷仿效。
  “螭魁贤师,我是龙宫使者衣玖,我们有些事需要诸位贤师相助。”衣玖说道。
  “那便随我来吧。”螭魁回礼,放三人进入大厅,接着关闭大门,大厅中悬挂数只白色夜明珠,皆由龙像所衔,足以照亮整个大厅,亮如白昼般。
  “不知几位想询问何事?”螭魁问道。
  “关于龙脉的事,还请贤师解答。”天子上前说道。
  “小姐可往七层处,苍漪贤师或许知道答案。”螭魁说道。
  “谢贤师指点。”天子合掌行礼道谢。
  “请问箬叶大师今日可在?”衣玖问道。
  “箬叶师尊在五层东藏书室,若有急事,我可代你们通传。”
  “有劳贤师。”衣玖和美玲行礼道,螭魁还礼后往东边楼梯去,三人便跟他一起走上乌漆木阶。
  “那么,衣玖、美玲,我先上楼去了。”走到楼梯五层时,天子说道。
  “好的,小姐。”衣玖答道,随螭魁走进五层大厅,与进门时相同,这里依然是圆形大厅,使用夜明珠作照明,布置珊瑚质的长桌圆凳,大厅东西北三面分布有藏书室。
  “两位小姐,请在此稍等。”螭魁说道。
  “好的,有劳贤师。”衣玖说道。
  螭魁推开东藏书室门走了进去,衣玖在一只圆凳上坐下说道“这层藏书皆是武学,东室多兵器技法,西室为拳法套路,南室为兵法,你不妨先去看看书,到时我去叫你。”
  “谢谢你,衣玖。”美玲说着跑去推开西室门,这里层层排放书架,墙上挂满各种挂图,包括人形体穴位分布和各系拳法图谱,美玲走向书架深处,抽出一本厚书,坐在地上细细研读。
  大约半个钟头过去,东藏书室门被打开,螭魁闪身出来,一手拉住木门,箬叶从藏书室走出,他个子不高,黑发垂肩,面容和善,穿着更是一副年轻文人模样,一件姜色外袍垂地,步调沉稳。
  “箬叶大师。”衣玖忙行礼道“我有一个朋友想请教您,她正在西藏书室,我现在便去叫她过来。”
  “不必,衣玖小姐,我自去西室就好。”箬叶说道,转身又向螭魁说“你先下去吧,长灯阁还有工作需要你。”
  “是,师尊。”螭魁行礼,而后离开五层书阁。
  “大师,我去叫她过来。”衣玖说着往西室走去。
  “无妨,小姐只在此稍等便好。”箬叶笑道。
  “好,那我便在这里等待吧。”衣玖说道,箬叶走到桌前提起一只冷掉的茶壶,倒出一杯冷水,将那茶杯递给衣玖,衣玖正要接过杯子,却见那杯中水竟开始冒出缕缕蒸汽,继而滚沸,衣玖迟疑着触摸杯子,只觉那竹杯仅仅微热。
  待衣玖接过杯子,箬叶便走向西藏书室,推门进去。美玲正专心读着一本武籍,箬叶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伸手向美玲膝间的书本。一时美玲只觉冷风吹过,书页哗哗的翻过,她奇怪地抬头正准备检查窗子,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箬叶,美玲慌忙收拾起身旁的书本站了起来。
  “初次见面,美玲小姐。”箬叶抱拳行礼道“我是长灯阁五层守卫武师箬叶。”
  “我……大师……请恕我冒昧无礼。”美玲慌慌张张还礼,有些语无伦次。
  “请坐。”箬叶作出手势,直接坐在乌漆硬木地板上,美玲跟着一起坐下来。
  “箬叶大师……我有一个问题,只是不知是否太过简单。”美玲犹犹豫豫地说道。
  “问题即是不知,不知者无过,何来简单复杂之说。”箬叶笑道。
  “大师,究竟何为气?”美玲问道。
  “小姐可知何为所谓魂魄?”箬叶问道。
  美玲摇摇头,看着美玲一脸茫然,箬叶说道“但凡生灵皆有魂魄,魂魄不过隶属于生灵存在的方式,魂即寿命心智,共有三魂,灵气源自主魂,司掌生命,牵系二魂七魄,变化多端又萃提易行,气息无色如风,通常存在平稳。”
  “法气源自觉魂,司掌感知、情感与意识,可影响四周万物,操纵转化相移,难以稳定而富于爆发性。气息随物性物素相转,色调不同。物性分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金主聚色白,木主散色青,水主寒色黑,火主热色赤,土主衡色黄。物素分五类,火水气土灵,循环融合。物素决定法气所属,形态幻化。物性决定法气所能,用途不一。”箬叶解释道“真气源自生魂,司掌体质寿数,其有微光,分阴阳两仪,阳质轻而上浮,阴质重而沉聚,两仪互转,彼此平衡。真气因其混杂于身体脉络,为三气中最难提炼,却亦最为灵活。”
  “除此三气之外,身体脉络存有贯通七魄的气息,其色暖而偏热,由穴道连接,称为元气,最易提取。生灵行动,无不有元气流动,但因魄力偏小而无大效,必须依赖于招式将其极化。”箬叶直视着面前的美玲说道“元气受制于体力,却是三气基础,只有元气充足才可随意提炼气息,否则会转对身体造成噬伤,可听明白?”
  “是,大师。”美玲答道。
  “好,现在你先要学会如何沉静下来。”箬叶说道“你生性活泼喜动,元气兴盛而魂力封闭,不过幸得元气功底深厚,耐得住脉穴强制开启。所以,接下来会很辛苦。”
  “我明白,大师。”美玲认真地说。
  天子走上七层塔楼,在中央大厅长桌边坐着一名面容娴静的龙族女子,正在夜明珠亮光下读书,乌黑的长发从圆凳垂在地上。天子走过去行礼道“想必您就是苍漪贤师,我有问题向您请教。”
  “请坐吧。”苍漪漫不经心地说道,随手拿起一旁的茶壶,倒给天子一杯清茶。
  “请问小姐,你有什么疑问?”苍漪翻着书页问道。
  “是关于龙脉的秘密,那些锁链,它们……究竟是什么?”话音刚落,天子便看到苍漪放下书本,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锁……链……”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看到过了什么?”



第四十七章 远征

虚海滩上聚集着魔渊的士兵,曼提柯尔手牵狮子缰绳把那受伤的坐骑拉到一旁,他站在军阵前眺向远处,低空中一只羽毛雪白的长颈巨鹤缓缓降落。依姬骑着巨鹤上不紧不慢朝营地走来,乌鞘长刀系在腰间。曼提柯尔将战戟刃尖刺地,向依姬弯腰行礼。
  “小姐,我军共四千六百三十二名士兵已全部聚集于虚海岸,请问小姐准备何时出发?”曼提柯尔问道。
  “不急,让我先去拜访一下姐姐新任命的那位将军。”依姬面无表情地回答,翻身跳下鹤背。
  “不久之前她独自一人往那山崖顶端去了,并且向军中士官要走几只鸽子。”曼提柯尔答道“那丫头气力的确骇人至极,只是心智似乎有些异常,小姐还请小心。”
  “好,我知道了,你先在此等待。”依姬说道。
  “是,属下明白。”曼提柯尔答道。
  山石崎岖,道路狭窄,依姬小心踩在石块间走上陡峭的崖坡,行至半途中,长年海风侵蚀的岩块生着苔藓,变得湿滑难行,依姬只得翻上岩壁,借以身法跳上崖顶,正见芙兰背对她坐在不远处的长石上,手握一只铜杯。依姬朝她走去,但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就越是浓重。
  “芙兰朵露,你在做什么?”依姬冷冷地问道。
  “哦?”芙兰闻声转头说道“是月都的祭司小姐啊,你终于来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依姬快步上前,只见芙兰身边摊着几只被利器割开喉咙的鸽子,血糊糊地随手扔在地上。
  “这是鸽子的血,很新鲜呢。”芙兰笑道,将杯子举起啜饮小口,双唇红如血石。
  “那是传信的鸽子,怎能用来取血!”依姬怒道,一手抓住芙兰握杯的手腕。
  “有什么关系呢,那么多的鸽子,我只取了几只而已。”芙兰说道,轻易地从依姬手中挣脱开“说起来,你带来的军队呢,难不成我们要徒手游进虚海?”
  “我可是很害怕水的,这玩笑开得太大了。”芙兰自顾自地笑着,伸手进脚边的笼子,鸟笼中仅剩的鸽子惊恐地缩在深处角落,一动不动。
  “你给我适可而止!”依姬呵斥道“这鸽子不是用来吃的!”
  “你说这死掉的鸽子还有用吗?”芙兰说着用左手尖锐的指甲划过鸽子的喉管,血从颤抖的伤口溅入杯中。
  “恶魔……”依姬厌恶地低语道。
  “没错,你说得很对。”芙兰丢下软绵绵的鸽子,将那腥味铜杯一饮而尽,笑道“因为我本就是恶魔啊。”
  “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太狂妄,鸽子的事且先放过,若你行事有违军令,我便将你军法处置。”依姬说道。
  “好,好,我的大人,随你喜欢。”芙兰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丢掉手中铜杯,随手提起刺在地上的莱瓦丁大剑“言归正题,所谓的军队在哪里,我们难不成真的要横渡虚海?”
  “真是无知的恶魔,今日我会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月上人的技艺。”依姬半是嘲讽地说道,抽刀出鞘,平持手中。
  “你要……劈开大海?”芙兰吃吃地笑着“这就是月上人的力量,这么原始又费力的方法?”
  依姬轻蔑地瞥了芙兰一眼,手抚长刀,轻轻滑动,刀身被镀上一层银光,她猛地将刀子指向虚海,一道细长光线穿透阴暗的海水,透入深海。平静的虚海海面顿时翻腾如滚沸一般,掀起道道巨浪,一个有着金属质地的平台被抬升起来,其体积之巨大,好似海面浮起的熔岩新岛,紧接着三艘小得多的舰船跟着浮起,它们造型奇异,完全抛弃了旧式虚空船的设计,封闭的流线船体配以光滑的镜面材质,使得其看来更具机械感,而不再是单纯的魔导动力。
  “如何,炎魔,这就是我月都最新的武装。”依姬用刀指着海面上的舰队笑道,她转头面向一旁看得发愣的芙兰。
  “很棒啊!”芙兰突然笑道“这才是机械武器应该有的样子!”
  “没想到你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呢。”依姬说着长刀插回鞘中“这些战舰可穿渡于天空、深海以及虚空,是魔导与外来人类技艺融合的产物,一个编队包含一艘母舰、三艘武装护卫舰、两艘侦测船和两艘补给船。”
  “你要用它们攻下龙宫,简直易如反掌。”芙兰说道,手中大剑剑身搭在肩上。
  “不,你想错了,这是为远在有顶天的天国所准备的。”依姬说道,眺向崖下的舰队“虚海龙宫根本不需要战舰全部上阵。”
  “有意思,就让我好好看看吧,你将如何攻破龙宫。”芙兰放声大笑,展开身后那双赤红巨翼,从崖顶跳下,滑向下方的营地。依姬在崖顶伫立片刻之后,也转身离开了。
  天狗禁军护送早苗和麟穿过枫叶林地,继续向前便是魔法森林的地界,由于此地被多方势力所划分,属多事地带,而虚海又近在咫尺,禁军在林地边缘处停下脚步。
  “两位小姐,我们已无法继续护送你们前进,请小姐见谅。”随行军官说道。
  “没关系,有劳大人,请代我谢过你们宰相大人。”麟侧身跳下座狼,向军官行礼道。
  “大人客气了,伊凛大人特别叮嘱我等,小姐是我天狗一族的贵客,如有所需,天狗随时效劳。”军官还礼道。
  “我知道了,谢谢大人。”麟伸手牵起军中同行来的白鹿,对早苗说道“我们走吧,时间不多了。”
  “好……”早苗闻声答应着,双手合十,唤出黑马神蔳越,翻身骑上马背。
  两人离开天狗属地,往虚海方向赶去,一路上早苗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驱使神灵蔳越靠近白鹿,同麟并列而行。
  “麟……”早苗终于耐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你……与天狗是故交吗?”
  “且算是吧,很多年前的事了。”麟答道。
  “那天狗的宰相可是……燔燎战争时的人呐……”早苗犹豫着说道“她的年龄已有二千五百岁了……那么……”
  “我的年龄?”麟会心一笑“你觉得呢……”
  “莫不是一样吧?”早苗问道。
  “差不多……”麟回答“我比她要小一些。”
  “你也是妖族吗?”早苗追问道。
  “算是吧,很特殊的血脉。”麟微笑道“妖族虽长寿,但依然受自然约束,通常妖类寿命不会超过一千岁,但若是修为法术作支持,便可拥有更长的寿数。”
  “修法者也是一样,寿命与法力所持平。”早苗说道“法力越是强大,寿命也就越长。”
  “过长的寿命真的是一件好事吗?”早苗接着问道“人类曾不惜一切代价地追求这种东西,反而失去得更多。”
  “这要看你怎么使用,对人来说,凡事都有好坏之分,但事实真的如此吗?”麟看着前方茂盛不尽的森林说道“瘟疫、天灾、虫蚁野兽,无不对人有性命之害,但它们真的是罪恶吗?”
  “难道不是吗?”早苗立刻问道。
  “疫疾源于腐朽,灾祸重塑外物,而飞禽走兽生于自然,其过程是天然存在的。”麟说道“于人诞生之前,万物即已有序共存,形成平衡,如此说来,岂非人才是凭空插足的恶物?”
  “这……”早苗不知如何回答。
  “小姐此论甚是新鲜,吾等神灵自古生于自然,平衡自然,如小姐这般论调,吾等也非自然之物?”蔳越说道。
  “蔳越长老,我没有恶意,如有冒犯还请见谅。”麟在白鹿身上向马神行礼道“自然无意,而神灵有心,世代神灵早已立下法令,不许过多干预外界,除非大巫有所请求,兑换的代价是巫师的信仰与灵力,我说的对吗,长老?”
  “是的,小姐,吾等先祖的确立下契约。”蔳越答道。
  “凡有思考意识者,皆非自然,但又属于自然,并受制于自然。”麟说道。
  “那么你认为究竟何为善恶?”早苗问道。
  “善恶分辨之争自古至今未曾有果,只是善恶见解多出自人心,受人所知所想所感而左右,如适才所说,虫蚁于花木多有益处,又滋生更多生灵,衔接自然循环,但于人而言,它们多是令人生厌的,可见善恶之分并非绝对。”麟答道。
  “如你所说,难不成这世间并没有善恶好坏对错之别?”早苗惊道。
  “若这样说又太过偏激了,早苗。”麟不紧不慢地说道“事物两面虽来自人心,但有一种行为是无法饶恕的罪恶,那便是嗜血杀戮。”
  “生命取自自然,好坏随人所感,但平等的生命不是随意能够剥夺的,生命必须依靠夺取才能存活,这是自然规律,即便是灵质化的神灵也不可避免这一环节,因其灵力根源终是生命,至少现在如此。”麟继续说着,蔳越微微点头“人有时会在特殊情形下作出极端的行动,自我的保护是自然所成的,律法的威慑与制裁是用于约束的。但是,唯独醉心于力量的强大,企图将自己立于主宰的地位,是真正的大罪,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是对生命的亵渎。”
  “说了些奇怪的观点呢,早苗,仅仅一己愚见,请勿多虑。”麟最后叹口气,低声说道。
  “不,麟……谢谢……”早苗说道“谢谢你同我说这番话。”
  “虚海已近,我们的目的地就要到了。”麟抬头看着渐亮的视野说道。
  “到时我们该怎么前往龙宫呢?殷铜长老虽司掌水露,却不能载我们入虚海深处。”早苗说道。
  “没关系,有我的白鹿在,它曾载我多次穿过虚海。”麟抚摸着白鹿的长角说道,白鹿一边奔跑,一边仰头鸣叫回应。
  “白鹿,它会变化形态吗?”蔳越停下脚步,早苗跳下问道。
  “变化?”麟不禁笑道“不是的,是避水结界,我在它的内壳板上加刻了咒文。”
  “这样啊……”早苗走向白鹿,伸手抚摸鹿身,白鹿转头伸舌舔了下她的脸颊,那触感仿佛是湿润的绒毯。
  “你连这些细节也做出来了?”早苗好奇地在白鹿身上摸索。
  “只是为了追求相似吧,先人们就已经这样设计了。”麟漫不经心地说道,检查着白鹿腹部的机关。
  “巫祝大人,既然已有方法前往虚海,吾先告退了。”蔳越说道。
  “好的,谢谢长老。”早苗行礼道,蔳越打开虚空,转身跃了进去。
  “我去喂它些水,然后就出发。”麟说着,牵起白鹿走到海边,白鹿低头开始大口吞咽海水。
  “这样细沙泥土一齐被吞下,会不会造成机械卡塞呢?”早苗问道。
  “放心,它的喉头还有一道过滤机关,沙石会在此囤积后丢弃。”麟轻抚白鹿毛发说道“它差不多蓄足水了,来,我们走吧。”
  麟轻拍白鹿后颈,白鹿起身走进虚海浅滩,身体散发出蓝色荧光,在它蹄周的海水像是漩涡般环绕起来,逐渐升腾成球状,包裹住白鹿的身体,麟拉着早苗的衣袖淌进水中,穿过这层薄薄的水壁,麟手握缰绳骑上鹿背,早苗则坐在她身后,随着麟猛然抖动缰绳,白鹿踏着海浪开始在浅滩上奔跑。
  “抓紧我,不然可能会被甩下去。”麟提醒早苗道,早苗低头看向漆黑的海渊,顿感心中阵阵发寒,慌忙抓紧麟的外衣,这时白鹿从浅滩上跃起,一头扎进海中。
  水流被避水结界排开,光线透过海水照在弯曲的结界上,使得外面的事物模糊不清,白鹿猛地一蹬后蹄,穿过海下乱流,直奔深处而去,早苗恐惧不已,紧贴在麟的身上,疾奔。结界散发出幽蓝色的荧光,虽不足以照亮四方,却能够看清结界中的细节,麟伸手向鹿肩处,从细绒间掀开两道小门,左侧探出一根硬木制长杆,右侧则抬起一个水晶制球形罗盘,麟从夹缝处抽出一块雕出线条的木刻板,插进机关凹槽中,握住机关长杆旋转,将顶部指针处偏向罗盘针所示的方位,白鹿随之微调方向,开始奔跑起来,如同陆上一般。
  白鹿载两人渐入深海,结界荧光已不能照亮前方路途,白鹿的行动慢了下来,早苗不安地四处张望,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更使她惊恐而不知所措。白鹿越走越慢,竟停了下来,早苗吓坏了,她看向麟,麟却不紧不慢地下压机关,慢慢旋转,白鹿开始原地转向,然后又一次发力冲向前方,先前的凹槽里发出喀哒响声。
  “麟,你是如何确定路线的呢?”早苗不解地问道。
  “用这个刻板,这是事先准备的地图,我曾到过虚海,绘制过路线。”麟说着抽出另一块木板递给早苗“你看,这张是整个人间之里的地图,白鹿左肩部有一块木导轮嵌入刻板槽线运动,这与白鹿的行程是比例计算过的,只要发动刻板,白鹿便听从舵杆控制,并且会在转向处停止。”
  “这种设计的确很巧妙。”早苗借着荧光细细观察着刻板的路线凹槽。
  “不过,这种机关的缺点是误差依然存在,但不会超过方圆一里的范围,一旦出现偏差,却也能快些找到。”麟回答道,手握舵杆再次微调方向。
  “我们离龙宫还有多远?”早苗问道。
  “还有一半左右的路程,龙宫远离海面,建立在一处深沟中来增强城防的能力。”麟说道“龙族虽能像海下的鲛人那样在水下呼吸,但他们显然更喜欢陆地的环境,因而在世代居住的海下建造了这些奇异的城市,使用由避水咒所支撑的穹顶来隔绝海水,炙热的水晶融芯灯来提供光源。”
  “避水咒只能分隔水流,可并不算真的城防啊。”早苗疑惑地说。
  “是这样没错,但虚海就是他们最优秀的城墙。”麟回头说道“这里或许应该称为虚海龙国,是一个与凡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麟,你看,那边是什么?”早苗突然拉着麟的衣服,指向不远处一片亮光,那团光线愈来愈强,似乎什么东西正从她们斜上方迅速向下驶来。
  “我不知道,那不会是海兽,没有什么生物在虚海能像这样游动……”麟也有些困惑,只得拉动机关使白鹿停下。
  很快,借着那奇怪物体的光亮,她们能够模糊地看到一个体型庞大的物体,大得如同一座海岛,紧随它的是一些鱼样的东西,与其说它们是游动,不如说是航行更来得贴切。不等早苗反应,麟一手抓住早苗,猛地转动舵杆,驱使白鹿远远闪到一旁,惯性使得早苗身体一晃,险些摔下坐骑。
  “这是……什么?”早苗惊魂未定,眼看着怪物从她们身边急速穿过。
  “从外观上看……这是虚空战舰……”麟目不转睛地盯着驶过的怪物,低声说道“龙宫形势危急……”
  “我们要怎么办?”早苗急切地问。
  麟没有回答早苗,她抽出地图刻板,将其中一小块图线翻转,然后把刻板插回凹槽中。
  “早苗,我们现在绕道前往龙宫。”麟说着转动舵杆,而后一推,那白鹿随之转向,接着飞驰般冲入深海阴影。



第四十八章 弈局

玄武川上的众人待慧音一番话说完,陷入片刻的沉默片刻,之后神子率先开口道“慧音小姐,若说经史典籍你是最擅长的,敢问人类何时分裂,又何时聚集起来过?即便是蓬莱国,也只是人类中的一支所建,而且早已灭亡两千余年了。”
  “当下的各种危机,诸位大人是有目共睹的,地灵殿、妖怪山,甚至迷途竹林也无法抵挡这些外族人的推进。”慧音说道“他们拥有我们这个世界从未见过的武器,比当年燔燎军的战争机器更加可怕,人类若是继续保持一盘散沙的状况,姑且不论抵抗与输赢,就连能否生存下去都是未知!”
  “慧音小姐,此话言重。幻想乡存在于世三千余载,无论何种灾祸都一样承受下来,如今所遇情景,比之昔日燔燎远征、法师战争以及十年前的魔渊暴乱,仍不能算是大事。”圣白莲合掌说道“况且人类并未受到致命打击,如此大动干戈,只怕会引起民众恐慌,介时事态更难以收场。”
  “依白莲法师所见,此事要作何处理?”慧音问道。
  “向避难的民众隐瞒事实,然后给予安抚,稳定事态才是上策。”圣白莲说道“我命莲寺未受异变动摇分毫,此乃我法庇佑,若慧音小姐有意,我寺愿遣伏魔师守卫迷途竹林,以护众人于水火。”
  “白莲法师,此话真是有趣。”对面的神子开口道“若以白莲法师所言,迷途竹林目前连自保也难为?单人间之里的军力已是我们的数倍,何需劳烦法师出面。”
  “慧音小姐,我神灵庙愿与迷途竹林结盟。”不等慧音开口,神子先起身行礼道“我阴阳教派与小姐所传之道本同宗同源,阴阳之分,混沌所演,乃万物之本。我教阴阳师二千余人,皆精于两仪五行之法,随时应迷途竹林所召。”
  “阴阳术数之学,不过市井玩蛊混食技艺,堂而皇之坐于庙堂上,受香火之誉,欺人骗世,当真不堪。”圣白莲手捻念珠道。
  “我阴阳之法,天文地理人情无所不及,此才为世间所需之法,凭你那空口论法,净言些诲涩难懂、玄乎缥缈的废理,真不知世间战火纷纷,你那寺中弟子又去了何处?”神子说道,左手握起佩剑。
  “阴阳师虽通晓天理,却自持高贵,藐视脚下芸芸众生,那战乱年代,你们曾游走于疆场之间,效命于强权豪势,以期利益最大。”圣白莲回道“视人命为玩物,以致尸骨遍野,孤寡横道,若当世之饿鬼,食人脂肉,饮人髓血,披人发肤,如此奸恶之人,罪孽深重,竟要自命大义,实在罪过!”
  “你那命莲寺宣扬众生平等,妖人共生,世间当弃仇恨私欲,以精神所寄超脱俗世,却不知人生七情六欲皆为造化所予,全盘摒弃如同否定人之存在。”神子驳道“当年世间混乱,你们以普度众生为号,整日持念珠行走于荒城废巷,以口论其世事,却不知人众所想仅一日口粮而已。满口空言大道,善义理信,却不知万理皆靠一副皮囊支持,如此本末倒置,颠倒是非,世难不思终止,反劝他人唯唯诺诺,无非多为其势力着想。此虚伪之徒,当是世间之大恶!”
  “二位……”慧音刚刚开口,圣白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我法信徒行走天下,平灾乱,救苍生,教派几次陷于覆灭,又几次涅磐重生。你却自顾亵渎人伦,行背逆天理之事。天之所欲,物之所及,人之所构皆由大法所成,任意妄为,自命不凡,才属妖言惑众!”圣白莲起身说道“不见你那庙中有多少怪物,背逆天法必受其咎,因果报应,轮回皆常!”
  听罢神子大笑几声,佩剑出鞘持在右手道“我阴阳之学研读兵法,识得万物运行,通得人情世故,人立于世间,实为群中之一蚁,渺小之形,须得融于群族,方才寻其存意。命莲之法思人心性,虽有净人魂魄之效,却只知当世之处,将一生置于那未知来世,几欲将世事锁于停滞,这才是背逆物行,有违天理!”
  “神子,如此口出狂言,实在欺人太甚!”星手中长戟指向神子怒道,圣白莲伸手挡在她面前。
  “神子小姐,你我既然谈不来,那么贫僧就此告辞罢。”圣白莲微笑着说,一旁的慧音顿时紧张起来。
  “好啊,不过此次受你所辱,必加倍奉还。”神子用手指轻抚佩剑刃尖笑道。
  “神子小姐,既然口舌难分胜负,可有兴同贫僧以武论法?”圣白莲双手合掌道。
  “乐意之至,布都,不许插手!”神子说着,当即持剑一跃而起,剑刃朝圣白莲砍去,圣白莲没有挪动的意思,只是双手合掌,刹时一道圆形阵从地面显现,金色双环嵌套莲花图样,神子的剑像是砍在坚岩上似的,无形屏障将其弹开。
  圣白莲分掌而立,手中佛珠化作无纸卷经,仅有黄金铸成的双轴,霞文浮空。神子空中翻身,稳稳落地,一个箭步冲来,利剑缭绕清气,似烟似雾,圣白莲迅迈一步,双轴打开接下利剑,夹在其间。神子奋力抽剑却纹丝不动,所幸放开佩剑,左手凭空化出一象笏,当头朝圣白莲打去,圣白莲不得不抛剑后撤,经轴分开,金刚杵般,由华光咒符相互连接,挥动若彩衣长袖。神子趁机伸手唤起佩剑,以二指手印立于唇前,阴阳印阵自她脚下浮现,幻化十四支青铜烛台,圣白莲疾步朝神子冲去,身后佛光若隐若现,只见神子毫不慌张,口念咒语,长剑划出圆弧,飞快掠过阵中三支烛台幻火,火焰燃着剑刃,发出血红光泽。
  “即便是你法像金身,也挡不住这紫薇命阵!”神子一声高喊,一剑直刺圣白莲而去,圣白莲拉开经轴,周身被华光所罩。
  然而就在法力即将冲撞时,慧音闪身在两人之间,长卷如同羽衣,缠绕着她的长袍,慧音双手交叉,无形念术强行箍住经轴与长剑,继而定住双手,任凭两人怎样拖拽也挣脱不开,仿佛是一种莫名的吸力,将其紧紧牵引住。满月下慧音逐渐现出半妖的模样,生出白泽的双角与长尾,她迅速双手翻转,手指画出旋心圆线,无论华光还是血气,皆顺势卷进慧音掌间,压紧成一团,随着她右手猛地托举,两股拧合的法气冲上天空。
  念术顷刻崩开,慧音褪去白泽形象,脚步踉跄后退,拖着身上缠绕的法卷,长轴滚落在地,她手捂心部跪坐下来,一口鲜血咳在地上。
  “既然……既然各位心有郁结,我也……不好强求……”慧音摇晃着站起身来,随手拉下披挂的长卷,向神子与圣白莲行礼道“诸位请回吧,一路保重……”
  玄武川上众人悉数散去,临行时神子转向圣白莲道“白莲法师,今日你我未分高下,来日必会上门讨教。”
  “贫僧自当盛情款待。”圣白莲听罢合掌道,星伏身化作大虎,圣白莲侧身坐上虎背,神子与布都乘骑高大的孟鸟,从她们面前走过。
  “慧音小姐,今日失礼,还请见谅。倘若人类真有大难,命莲寺定不会坐视不管。”圣白莲驱使星从慧音身边走过,留下这句话,慧音坐在石台边,低头看着双手间被杂乱收起的法卷,一言不发,束发的礼冠掉在地上,月光透过云层映在她散开的白发上,好像严冬结霜的枝杈。
  圣白莲调转大虎,往来时的树林深处走去,星的脚爪踩在深秋干枯落叶上,发出沙沙响声,愈来愈弱,融进渐渐变冷的秋风里。过了许久,慧音突听天空异动,抬头看向那轮巨大的满月,一只凤凰掠过云月向玄武川飞来,它通体赤红如火,拖着三条金纹尾羽,凤凰稳稳地落地,尖锐的脚爪牢牢抓住川边崎岖的岩石。
  “我来接你了,慧音。”凤凰低下头,贴近慧音,慧音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抚它绚丽的羽冠。
  “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凤凰盯着慧音嘴角的血迹,眯起眼睛。
  “没什么,妹红,她们不接受……”慧音答道“这些人对现状确实没有什么危机感……”
  “应该说,还有利益与矛盾的冲突。”妹红说道“她们并非不想合作以自保,只是她们更会思考灾难过后的事态发展。”
  “争夺信徒,扩大势力和影响力,难道这些比人类的存亡更重要吗?”慧音气恼地问道。
  “她们自然明白这些,但对于她们来说,这又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接下来无论她们答应与否,都会派遣教徒作为密探在迷途竹林中行走,籍此获取情报。”妹红答道“暴露出脆弱的人间之里将是她们首要选择的目标,为此也许她们曾经期待过这样的场景吧?”
  “这样说来,我感觉好像犯了一个十分致命的错误……”慧音犹豫着说道“本要结盟来解忧,我却如此轻易地透漏出迷途竹林的状况,岂不是……引狼入室?”
  “不,慧音,我想情况还没有这么糟。”妹红思索片刻说道“这一步虽险,却是我们占据了先机,迷途竹林的情况本就是如此,你把它摊牌给对方,迫使她们露出真实目的,那么对方的思路便更容易揣测了。对于她们我们接下来只要防备一些不速之客便好,她们一时也不会有所大动,重要的是保持我们自己的军力充足。”
  “我们也仅能勉强自保而已,事态变得更加险恶,自保可能也是奢望。”慧音低声说道。
  “没错,但也只有我们才能保有人类一脉的根基。至于其他,无论是命莲寺还是神灵庙,都没有足够的把握征服人间之里,她们还要继续观察。”妹红说着张开双翼,向前跨出一步“回家吧,慧音,人间之里的长老们正等着我们。”
  “好……”慧音夹起法卷,拾起地上的礼冠,翻身骑上凤凰。
  在返回命莲寺的路上,圣白莲手提琉璃灯沉默地坐着,灯坠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清静的四周使人不免有些睡意,星摇摇头,继续载着圣白莲向前走去。
  “师父,若说平日但凡遇到此种求助,无所不应,为何今日却推脱了。”星回头看向圣白莲问道。
  “今日情况不同。”圣白莲无心地捻着佛珠答道“人间之里本就是人类的聚居地,况且又有神灵庙插足,若是处理不慎,可能整个命莲寺一千多年的苦苦支撑,将在我手中化作乌有。”
  “师父是担心命莲寺被人间之里所吞并吗?”星说道“您看那整个迷途竹林全是一派萧条景象,即便不予理睬,也难以长时间地维持下去,我寺虽古老,但毕竟力量有限,何不干脆与他们达成同盟,借机招揽信徒,扩大势力。”
  “有神灵庙的人们从中作梗,怎会这般如你所想?”圣白莲说道“人们对于掌握力量和命运的欲望远远大于对悟心自知的追求,在这里我们就输了一截,若是论到其投入与成效,我法虽强人心魂,但毕竟修炼缓慢艰苦,在此又输一截。”
  “但是我寺之所以长存,全依仗于我们平定灾祸,普度众生之功,如今我命莲寺威望颇高,若就此袖手旁观,岂非连这一优势也丧失掉了?”星有些不解地问。
  “所以我不会结盟迷途竹林,而是以命莲寺之名施以援手,即避免与神灵庙的冲突,也助长我寺威望。”圣白莲叹口气道“又逢乱世,不得不如此,否则便如我当年那般,被囚禁于魔渊冬山,命莲寺分崩离析,又遭大火焚烧,几乎覆灭。”
  “师父当年也是被奸邪小人所害,今时今日,都已不同了。”星说道,脚步稳健。
  “我弟命莲当年将他毕生之所学,毕生之积累全部交予我手,我既已答应他最后的请求,便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圣白莲素日平静的眉目间此刻透出一丝严肃坚定“对于命莲寺,我不能再犯下第二次错误,绝对不能。”
  人间之里竹门外,两名守卫同时看见眼前闪一个人影,那人影速度极快,动作轻盈灵巧,守卫只见得一片玫红色泽,那人早已敏捷地翻过高高的竹墙。人间之里的卫兵慌忙集结,朝那身影逃走的方向追去,却见那人突然停下脚步,仿佛是故意为之,守卫一拥而上将那人团团包围。
  包围圈中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孩,面容精美,玫红长发垂在膝间,蓝色外衣搭配浅红裙。女孩面无表情地环视着周围的卫兵,右手不慌不忙地按在发间侧戴的面具上,轻轻抚过,那猿猴似的脸谱变作一张笑脸的模样。
  “是秦心小姐,收起兵器。”卫兵长见状忙令周围人道。
  “秦心小姐为何要这样入城,引得我们慌乱不堪。”那军官几步上前说道。
  “听说近来世道纷乱,人间之里把守严格,才想出这个主意,似乎做得过分了。”秦心回答。
  “那么小姐请回吧,人间之里现在的确混乱,实在不宜待客,请您体谅我们。”军官行礼道。
  “因为有一友人暂居此处,我方才来探望,劳烦大人通融。”秦心忙回礼道。
  “还请小姐原谅,不是我们不放小姐通过,而是这现状如此,小姐莫要我们为难。”军官说道。
  “这样啊,我同慧音小姐商量可以吗?”秦心继续问道。
  “对不住,小姐,慧音大人有事外出,若小姐执意进入,可在大门处稍等,我们先通知各位长老。”军官答道。
  “好,劳烦大人快些。”秦心曲膝行礼道,随后转身默默走回竹门处,在路边石台上坐下,一旁有守卫递上竹杯盛的热茶。
  秦心非人非妖非精,是凡间特别的存在,传说当年神子以灵木所雕的六十六张面具为秦氏家族所得,此六十六面具象征人的六十六种情感,因常年沾得人间烟火,竟化作一人形,模样似人类女孩,自名秦心。秦心虽只懂得以面具变化来表征心情,却善通人心,并籍此感染周人。离开秦氏后,她游走于世间,凡她所及之处,人们常感欢悦,这使得非人的秦心在人类间也颇受欢迎。
  此时秦心正手握竹杯仰视着天空,见那只凤凰从高空掠过,缓缓向人间之里落来。



第四十九章 龙息

长灯阁中,苍漪靠在桌案一角,仔细听天子描述着这些天的经历,待天子说完,苍漪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右手食指在嘴角来回摩挲,过了许久,苍漪开口道“正如小姐所担心的,随着龙脉一一损坏,天地之间将引发巨变。”
  “贤师,巨变会不会是灾祸?”天子急切地问,身子倾向苍漪。
  “灾祸与否尚不足以定论,但如今建立起的秩序与平衡必定会被打破,世界也会因此而变化。”苍漪说道。
  “此番变化会波及四界全境吗?”天子追问。
  “我想会的,五条龙脉生而一体。”苍漪答道“接下来我只能回答龙脉的来历,至于其他便一无所知了。”
  “请贤师赐教。”天子起身向苍漪行礼,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小姐,不知你是否了解大结界建立之初的历史呢?”苍漪问道。
  “建立之初?您是指四界的诞生吗?”天子不解地问。
  “龙脉的历史要从大结界建立说起,这是龙宫典籍的记载。在大结界建立之前,世界是一片混沌的,我们所熟知的人类、妖族、神灵来自于不同的世界,这些世界漂浮在虚空之中,此次之间并无连同,只有在虚空被打开的时候,才会发生交集。”苍漪说道“这里的原住民原本都是来自这些世界的人,被虚空打开时的吸力掠来此地,由于已无法返回故乡,便在这里定居生活下来。这块土地本生长着一种特殊生物,它们像植物一样生长,却像水晶矿物一般坚硬透明,它们使用传心术与人沟通,很有智慧而且几乎无所不知,迷失的人们奉它们为指引的神灵,称之为星树。”
  “您是说,这片土地曾经长满了星树?”天子问道。
  “是的,小姐,星树曾经繁盛过,由于它们仅需要日光的给养,故而能与这些迷失的人和睦相处,渐渐地少数与星树频繁接触的人们开始出现同样的奇异能力,这在那时被视作神的恩赐,而这种能力的诀窍一直流传到了我们的时代。”苍漪说道,一手提起茶壶把自己和天子的杯子倒满“然而好景不常,就在人们为星树的赠物而欣喜之时,获得神力的人们之中有许多开始发疯,他们变得如同野兽一般,既强壮又贪婪,从粮食到牲畜再到活生生的人,无所不吃,俨然是一副怪物模样。”
  “您说的……莫非是……罪袋?”天子惊愕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颊上有冷汗渗出。
  “是的,就是罪袋。害怕被感染的人们,最初是把它们用麻袋套住头部……施以火刑……以求狂暴的灵魂得到净化……因为恐惧,人们开始大规模地砍伐这些星树,砸碎枝干,将其投入火焰焚烧。”苍漪刻意地压低声音说道“然而罪袋的食欲却变本加厉,很快它们衰弱的同类也被纳入食谱中,一些因吞噬了过多的罪袋而巨大化,灾难就此诞生。”
  “化身巨兽的罪袋集结同类向世间各个部族发起战争,史称洪荒暴乱。原始的部族根本无法抵抗巨兽的入侵,在节节败退时,来自人类的巫女与妖怪部族的贤者结盟,称为凡族,并降下太古龙神向罪袋宣战,罪袋最终被古神所败,被神打入虚空中,永世沦为阴阳眼的使役,这些想必你年幼时便已耳熟能详了吧。”
  天子点点头,苍漪继续说道“由于星树是造成灾难的罪魁祸首,龙神下令在大地之下筑起一座熔炉,用其鳞甲混以天外陨星和五色凡金,熔炼成五条巨大锁链,象征反抗罪袋的同盟五族,得名龙脉。锁链盘绕星树的母体,末端埋入五族各自国土中,籍此将星树镇压地下,以其为根基,贤者与巫女建立了大结界,使得世界稳固成如今的面貌。”
  “不过,当时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在星树本体被打入地壳深处之后,魔族的一个部族曾向龙神反抗。”苍漪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据说是出于对星树魔力的依赖情绪,他们堕落成了恶魔,最终在天魔两国的围剿下,流放入称为魔渊的荒芜异域,至此星树及其信仰在这大地之上几乎绝迹。”
  “摧毁龙脉,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是星树吗?”天子问道。
  “或许如此吧,但我没有证据。”苍漪回答。
  “贤师,您知道星树现在在哪里吗?”天子问道。
  “星树已被世人遗忘三千余年,这世上最后一支接触星树的部族是世代隐居的林巫,在五十多年前法师战争中被西北迪丹蒂山的军队入侵,遭到屠戮,无人生还。”苍漪回答。
  “我知道了,感谢贤师赐教。”天子再次起身行礼道。
  “小姐,无需多礼,本是我分内之事。”苍漪还礼道,起身送天子下楼,在楼梯处苍漪合掌道“龙脉非一般修为的人所能摧毁,此路势必凶兆难测,小姐请多加小心。”
  “好的,苍漪贤师,多谢记挂。”天子微笑回答,转身往楼下去。
  此时衣玖正独自坐在五层大厅中等待,见天子走下楼梯,忙起身为她倒一杯茶在桌上。
  “得到答案了吗,小姐?”衣玖笑着问道。
  “得到了,只是事态变得有些复杂。”天子坐下来,双手握住竹杯,似是神情有些疲惫“美玲见到箬叶大师了吗?”
  “是的,还在藏书室中,单独同箬叶大师一起。”衣玖答道。
  “看起来箬叶大师对美玲的潜力很有兴趣,其实美玲天赋不错的,悟性也很好。”天子一手托腮坐着,漫不经心地喝口茶水。
  “小姐,苍漪贤师对你说了些什么?”衣玖好奇地问道。
  “一段关于龙脉的历史,陈旧典籍的记载……”天子将双手交叉撑住,额头枕着手背“魔渊的来者有意引起世界巨变,真是头痛死了……”
  “那么,小姐,我们该做点什么呢?”衣玖贴近天子问道。
  “我不清楚……”天子喃喃说道“目前看来只有阻止他们继续毁坏龙脉这一个方法,按照以往的见闻,魔渊军必包含红焰黑袍的指挥官,而参与龙脉破坏的也是他们,就像丰姬那样,龙脉或许只能由红焰来摧毁。”
  “所以我们要率先阻止红焰军官?”衣玖说道。
  “谈何容易啊……”天子把脸埋在双手间说道“能摧毁龙脉已经说明其能力超凡异禀了,更何况我们连对抗绿焰也略显吃力。”
  “简直是……难于登天呵……”天子突然右手伸向上方,仰起身子轻声笑道。
  美玲同箬叶面对面合掌静坐了许久,好几次她偷偷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贤师,却见他一直纹丝不动地坐着,就像尊塑像,美玲只得闭上眼睛继续坐着,抵抗一阵阵袭来的睡意。
  “大师,我们为何要这样坐着不动呢?”美玲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
  “坐不住了吗,你感觉到了什么?”箬叶睁开眼微笑道。
  “困倦……”美玲挠挠头,老老实实地回答。
  “为何困倦?”箬叶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安静……无事可做吧……”美玲吞吞吐吐地答道,同时不安地看向箬叶,箬叶则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你的身体沉寂,而思想又在哪里?”箬叶问道。
  “我……”美玲发懵了。
  “思考无错,人生来即如此。”箬叶说道“只是你的身体应受精神支配,而非反制精神。”
  “我……不明白……大师……”美玲不解地说。
  “你无须想明白,这不是要用头脑记忆的,而是要让你的身体记忆。”箬叶笑道“自然而然,心矩天成。”
  “平静内心,合掌,感受隐藏在体脉之下的流动。”美玲按着箬叶的指导作出合掌的动作,只是闭着的双眼一片漆黑。
  “我什么也感受不到,大师。”美玲正说道,只觉箬叶的双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手中是一股热流,蔓延遍她的身体,那一瞬间在她眼前闪过一种模糊的图像,红光的网络遍布影子各处,连成一体。
  “不要动,盯住它!”美玲听得箬叶的话,双手硬是不动,任凭那热力在身体内乱窜,炙热如火烤一样,压迫若巨石一般,拉扯着每一根神经。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美玲浑身灼痛难忍,呼吸倍感辛苦,汗珠顺着脖颈向下滚落。
  “我把自己脉络与你连通,追踪它们,集中精神!”箬叶说道,尽力刹住快速流动的气息。
  美玲竭力不去理会身体的疼痛,在她眼前流动的红光如水波般混乱,让她搞不清楚脉络流向,她的意识拼命想要保持清醒,盯住这些流窜的气息,沿着每一根筋络,她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只感到身在一片混乱的红色大网中,迷失了方向。
  “不要睡着,保持清醒,否则会因反噬而有性命之忧!”箬叶的声音再一次提醒了她,美玲尽力抖擞精神,继续盯住这些流动的似火红光,这一次她不再单单追踪某一根脉络的流动,她凭借流向想象着脉络的构造,随之而来的是视野在扩张,仿佛她是浮在经脉图案上空,那些杂乱的脉络渐渐有了形体,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火光褪去呈现出一条游动的龙形,如传说中的应龙那样,鳞爪俱全,腋下生出双翅,美玲伸手向这条应龙,随着它的动向变换着位置,她忘记了炙热,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自己的模样,好像她也是一条同样的龙,与它一起嬉戏。
  手掌被外力强行拉开,美玲睁开双眼,她定了定神才看清面前的箬叶,箬叶神情透出些许的惊异,但这种神情很快就消失了,箬叶在美玲开口前说道“保持呼吸平稳,先不要说话。”
  “是……”美玲含糊不清地答道,一手擦去满脸的汗水,衣服已被浸得湿透了。
  “我看到的是什么?”待状态稍痊,美玲便问道。
  “那是魂息的形状,人人皆不相同。”箬叶说道“好了,现在合起手掌,就像刚才那样审视你的经脉。”
  美玲按照箬叶的话去做,静下心去透视漆黑环境中的气息,她感到掌心热流的交递,微弱的气息在全身流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这与元气的感觉截然不同,一股莫名的压力迫使她将双手分开,美玲睁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被莫名的气雾所笼罩,流动着阵阵微光。
  “合掌是练气的方式,而心静则是为感受真气,你的天赋的确不错,但更重要的是自幼习武的功底,否则不会这般轻易。”箬叶起身说道“虽然提炼出了真气,却并不代表你能够完全家驾驭它,真气是最活跃的魂力,若是心中为杂念所占据便无法再自如操纵。”
  “是,大师,弟子记住了。”美玲伏身向箬叶跪拜。
  “孩子,记住我龙族的常规礼法。”箬叶以抱拳鞠躬礼向美玲说道“王为天地、臣为君上、士为恩重,膝跪礼法,系于身骨,不可任意为之。”
  “弟子明白,但大师于弟子有师徒之恩,弟子无以为报,请大师恕罪。”美玲答道。
  “美玲,你听好……今夜子时四刻到宜清园船坞处来见我,不许超时,不许过早。”箬叶犹豫片刻,伸手扶起美玲说道。
  “是,大师,弟子必定守时。”美玲说道。
  “走吧,美玲。”箬叶背过身,面向窗外的湖泊,挥手示意美玲退下。
  入夜的长灯阁寂静无声,九层塔楼发出夜明珠的光亮,箬叶手提一盏水晶灯走上高层楼梯,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阁里格外响亮。箬叶推开第九层雕镂木门,穿过大厅往内室走去,道路尽头是一张黄铜虬纹长榻上坐着的老者,须发皆白,长及膝盖,箬叶放下水晶灯向老者长拜。
  “弟子箬叶拜见恩师。”箬叶说道。
  “唔,箬叶,起来……起来……”老者似乎半睡半醒,缓慢地作出抬手的动作。
  “弟子感谢师父当年恩情!”箬叶伏地喊道。
  “深夜来此,言及旧年,为何?”老者坐直身子问道。
  “弟子感谢师父授道于那个孩子……”箬叶回答。
  “你见到她了……那孩子还好吗?”老者问道。
  “托吾师之福……她现在……很好……”箬叶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那个孩子为人善良……很像当年的奥莲……”老者平静地说。
  “是……师父……那孩子……是的……她的发色、眉目,甚至连个性……都与奥莲几乎一模一样……”箬叶跪在地上说道,声音发颤“我现在确信,她……就是奥莲的孩子,我看得到她心中的那条龙……”
  “箬叶,她此生注定了会回到龙宫,或多或少,血脉都会指引给迷途的人以方向……”老者起身,缓步走下铜榻高台“然而龙宫却留不住她,不是容不下,而是这龙宫于她来说太小……”
  “师父,但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奥莲于我有恩,而我却愧对了奥莲,是我……害了她!”箬叶素日温和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而哽咽“我……当初……真的不应该……”
  “当年,奥莲她是自愿的,她知道你的难处,在得知天国法令的时候,她作出了选择……为你,也为那个孩子……”老者说道“这些已经过去的事,说再多也无用了。”
  “师父,错的是我啊,不是奥莲!也不是那个孩子!”箬叶说道,声音不由得提高“背逆天理的是我,抛弃人情的是我,触犯禁忌的也是我!天国为何不惩罚我,那罪责只在我一人!”
  “这个问题你早就知道,箬叶……”老者站在箬叶面前说道“龙宫当年为何扣留你,你是龙族的亲王,天国不会为这种事情牵涉政治问题,尤其是龙族。”
  “但是……但是……我……”箬叶说不出话来,紧握的右手砸在地板上。
  “箬叶,当初你放弃亲王的位置,转而作这小小长灯阁的贤师,难道不是寻求自我惩罚吗,孩子?”老者说道,视线透过长眉直视跪在地上的箬叶。
  “每日每夜,哪怕是静坐冥想的时候,我也无法清空头脑……”箬叶伏身道“每当夏日宜清园池中的莲花开放,奥莲的音容笑貌便会浮现眼前,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她撑船在澍湖上的样子……她曾经笑得那样开朗,像那盛开的莲花一样纯净……”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奥莲的女儿……我该……怎么做,吾师……”老者弯腰拉起地上的箬叶,将手中的琥珀念珠放在他手里。
  “箬叶,有些时候,既已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便将错就错吧,对你对她,都是如此。”
  美玲手拿一只龙宫的小型咒文玉圭来到船坞处,此时刚刚子时四刻,美玲远远望见箬叶坐在船坞外长椅上,便快步跑来,但箬叶却站起身在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喊道“停下,站在那里!”
  美玲不知出了什么事,愣愣地站在那儿。只见箬叶站立合掌,虹色的鳞状纹路沿着他长袍下的双臂显现,他的指甲笼罩着一阵阵虹光,化作尖爪的形状。箬叶即刻在美玲面前使出一种怪异的招式,双手若爪挥舞,气势刚猛异常,他凭借身法跃上空中,虹色气息自箬叶身体延伸,仿佛应龙的双翼,空气在爪光间撕裂,划出道道轨迹,海水在爪印下劈开,卷起滚滚浪涛。末了箬叶收势合掌,接着面无表情地转向看呆了的美玲。
  “此为逆鳞爪,龙族龙息与真气合璧的世传秘术,龙宫禁传外人,为你所见,还不快回去!”箬叶向美玲喊道,挥手作出驱赶的动作。
  “是……是……”美玲有些糊涂,听见箬叶的斥责,匆忙往回跑去。



第五十章 归乡

一位中年模样、黑发黑须的男人从纸堆间起身,男人脚步沉稳,越过梨木桌案和黄铜长烛台,向走来的梦月行礼。
  “梦月小姐,不知汝前来何事?”男人彬彬有礼地问道,视线俯视着面前的女孩,与他魁梧的身躯相比,梦月的身材更显瘦小儒弱。
  “打搅你了,巴弗灭大人……”梦月恭敬地向巴弗灭还礼道,神色颇有些不安。
  “小姐似有心事,可否说于吾听……”巴弗灭轻声问道。
  “巴弗灭大人,我……只是有些琐事想问您,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梦月即刻开口问道。
  “小姐但问无妨。”巴弗灭简洁地说。
  “五十多年前法师战争时,魔渊曾有一个部族突破封印与外界建立连接,当年魔渊究竟发生了什么?”梦月问道。
  “小姐所提及部族,已是年久之事,因其背逆族训,吾等将其除名,不再提及,昔日世人称吾等为恶魔,只是唯此部族,受之无愧……”巴弗灭答道。
  “若大人知道详情,请告诉我。”梦月坚持道。
  “既然小姐愿闻其详,吾便讲来,但吾需先告诫小姐,此事将涉及魔渊军事,还请小姐莫要记在心上。”巴弗灭搬过两把椅子,放在书案前。
  “是,我知道了,大人请说。”梦月坐下说道。
  “小姐,汝想喝点什么?”巴弗灭随手一团火焰丢进壁炉,将那炉火生得更旺。
  “什么都好,谢谢您。”梦月说道,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那便煮些淡啤酒罢,最能暖身。”巴弗灭说着将小酒桶中的琥珀色液体倒入壁炉架设的锅子里,手拿火钳把铁锅抬离热焰。
  “如小姐所知,魔渊共七重狱,分属原七位亲王所有,吾等部族曾誓言看守祭坛,未享领地分封,吾部如今所掌土地本属炎魔所有。”巴弗灭说道“刃锋山、幽夜林、暗泽、赤锈沙漠、荒海、晶窟及熔岩屿,此即七重狱,熔岩屿浮于荒海上,其族人为天生行走烈火,不畏地怒,不惧焰炙,吾等部族虽骁勇善战,但与此部族相较,亦觉力薄心悸,世人称其为炎魔。”
  “芙兰便是如此吧,大人?”梦月问到。
  “是的,小姐,此亦是吾不愿提及之因,但其血脉并不承自当年魔渊炎魔一脉,而是另有其人。”巴弗灭拾起火钳将煮沸的锅子提起,倒进事先备好的两只木杯,把其中一只递给梦月“旧时炎魔主名为伊夫利特,身俱魔神血脉,立众王族首,其生性固执高傲,即便堕入魔渊荒芜地域,亦不曾有所改变。至距今五十六年时,西南法师帝国迪丹蒂山为贤者之石,征讨南方学会安卡瑞及魔法森林林巫部族,急需强势军力,便以血祭禁术强启魔渊通道,伊夫利特响应法师呼唤,借机率炎魔部众脱离魔渊,同迪丹蒂山米迪斯王订立契约,入其编制,定居于原迪丹蒂山边境迪莱巴瓦山脉贝内特峰。”
  “如今世间炎魔近乎绝迹,当年缔结契约后又发生过什么?”梦月双手摩挲着浮雕杯子,感受股股蒸汽的熏热。
  “以吾魔渊术者显像所记,迪丹蒂山率先发兵魔法森林,意图一举攻下林巫瑛木殿,安卡瑞学会首席法师莉丝华兹·莱露决意维持中立,大有静观其变之想,然事态变化远超其预料。远征林巫仅三日,迪丹蒂山大批精锐携武装青铜巨人突现于安卡瑞西城,致使安卡瑞守军不及防御,青铜人持钝器捣毁西城墙,横行入城,同守军僵持数日,安卡瑞力竭不敌,防线溃败,莉丝华兹亲率法师众迎敌,无力回天,战死于勒格里瑟殿前,安卡瑞覆灭,居民流离失所,至此再无复立。”巴弗灭喝下一口热酒说道,弯腰贴近面前的梦月“梦月小姐,当年伊夫利特同米迪斯王商定,炎魔主力进兵魔法森林,其约定为分享瑛木殿星树之种,贤者之石原石。炎魔率部攻入森林深处,受林巫阻拦,伊夫利特为其反抗所怒,于此放肆屠杀,自森林及神殿沿途,血流成河,致林巫族灭,无人生还。”
  “战后炎魔虽胜,却为林巫所重创,伊夫利特率军负伤而归,因林巫拼死护送星树退回地下,炎魔仅夺得种实一颗,迪丹蒂山向炎魔索要贤者原石,被炎魔所拒,恼怒之下,米迪斯王即发兵征讨贝内特堡垒,战事持续整整六天六夜,贝内特堡失陷,炎魔于山顶处同法师厮杀两日,既无后援,亦无喘息,为迪丹蒂山所围,全民皆兵,誓死不降,遭屠戮殆尽。”巴弗灭继续说道“原石送往迪丹蒂山迪罗瓦雷宫,经名匠之手,集禁法之力,煅作猩红晶石,即贤者之石,视为皇族象征。此后九年,迪丹蒂山之强盛如日中天,直至米迪斯王夜中为其叛乱部将所弑,宫人群起争抢魔石,局势混乱,宫堂火光四起,迪丹蒂山分裂数部,战乱多年,先后消亡,贤者之石下落不明。”
  “细想来,短短数年时间,竟有多少人因此丧命……”梦月双手捧杯低语道。
  “是的,小姐,自此浩劫之后,纯血法师几乎绝迹。”巴弗灭说道,把手中的杯子放在书案上。
  “自罪袋的暴乱开始,燔燎远征、蓬莱国乱、月面战争、虚海战争、法师内战……再到十年前我们……所犯下的过错……”梦月双手捧杯低语道“每一次都铺满血与骨骸,时隔越来越短,这世界创造以来诸族经历过的灾难,大大小小已无法细数……”
  “梦月小姐……无需担心,待吾等此役取胜,一切便都结束了。”巴弗灭对梦月说道,炉火的暖光映在他半侧杂乱的须发间,恍若落魄的学者。
  就在两人说话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不等守门的侍卫开口,芬里尔便推开他快步闯入,向梦月单膝跪地行礼。
  “梦月小姐,巴弗灭大人,末将请求速调遣骑军四营前往魔界解围!”芬里尔大声说道,同时不安地抬头看向前方惊诧站起的梦月。
  梦子双手合掌站在咒力屏障前,口中低声吟唱咒语,随即她分开手掌,按在障壁上,那面无形屏障即刻开裂,化作碎片散落升华。只见她摊开双手,再次唤出匕首,反手而持,咒力在刃面上延伸成符文,腾起冰蓝雾气。梦子猛然一脚发力,飞快穿过通道,往伊安达之塔赶去。
  神绮慢慢走下御台宝座,停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望着伏身跪地的幻月,她的右手迟疑着,手指下意识地反复揉搓,最终还是迈开脚步,站在幻月身前。
  “我的……孩子……”神绮跪坐下来,双手抖得像是严冬中衣衫单薄的人,修长白皙的手指小心捧起血染成缕的金发,托着冰冷苍白的面颊,幻月抬头看向她,干裂的唇角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声音却凝滞难以辨清。
  “幻月……孩子……究竟……何至如此……”神绮含糊不清地说着,泪水决堤般从脸上流下,这空旷的大殿中,她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神绮猛地将幻月紧搂在怀里。幻月呆呆地跪着,眼泪不自主地从惊讶的红色眼瞳中溢出,她感到喉咙撕裂样的疼痛,被空气阻塞着,腥味上溢。幻月的双手犹豫着伸向那红艳长袍,手指紧扣住衣服的褶皱,似乎生怕一切会瞬间消失。
  “何至如此……”神绮一遍遍地重复着,她咬紧嘴唇,极力克制身体的颤动。
  “对不起……母亲……”幻月哽咽沙哑的声音挤出这句简单的话,十年后已非天真孩童的她,再一次靠在神绮的肩上。
  “幻月,留下吧……放弃那个毫无根据的念头……”神绮抽泣着在她耳边低语道“留在魔界……我可以保护你……保护你不受任何势力的迫害……”
  “可是,母亲……我……”幻月脸颊贴着神绮的袍领,布料渗透斑斑点点的水渍。
  “幻月……回答我……告诉我……你的愿望……”神绮说道“无论是谁……无论他想要对你怎样……魔界都可以给你庇护……不必餐风饮露……殚精竭虑……你……和梦月……依然是魔界的公主,我的孩子……”
  “母亲,谢谢您……但是……龙神……不会放过我……”幻月紧扣的手指慢慢放开“我不能答应您……也无法作出不可能的承诺……”
  “只要你想,龙神也好……魔主之位也好……我都不在乎……不在乎!”神绮突然抓住幻月的手泣道“这双手……这双手当年要握的是羽笔……是琴柱……绝不是刀剑!究竟……究竟为何要……沾上鲜血泥垢……为何要举起利剑重铁……为何要帮助那些触怒天地的罪人!”
  “母亲……即便是弥天大罪,也无必要牵涉无辜……三千年已经过去,还有什么值得世代偿还!”幻月说道,手指紧压着神绮的双手。
  “这是龙神的旨意,即便有错,也不值得为之赔上一生!孩子,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神绮从幻月手中挣脱,抓住她的双肩问道。
  “因为……龙神将引起大结界的覆灭!”幻月抬头盯着神绮的双眼说道。
  “我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但是,幻月,你想一想,大结界便是龙神所创造,龙神为何要摧毁自己的造物!”神绮喊道。
  “母亲,十年间我与梦月穿过许多世界,这些世界仍然残留着辉煌时代的影子,那些风蚀的断墙颓垣、浮雕壁画,似如倾诉旧年。没有大战的痕迹,没有瘟疫的尸骨,也没有天灾的降临……他们都去了哪里?”幻月说道“这些世界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龙神……龙神曾来到过这些世界,雕塑、绘画、文字,都出现过它的身影,被人顶礼膜拜过……”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孩子?”神绮反问道“难道龙神来到过那些异界,就要为他们的灭亡负责吗?”
  “母亲,难道您……没有意识到他们与我们的相似吗,同样是无数异族的世界,同样经历过很长的历史……”幻月说道“龙神为何分裂了四界,为何煅造龙脉,为何降赐诡异的神器,扭转常理?”
  “记住,孩子,即便如此,龙神也决不会有错!世间诸族受龙神恩惠,贸然行动会成为众矢之的!”神绮贴近幻月说道“龙神没有为难我们的理由,不要再想这些无稽之谈了……”
  “母亲,您不明白……魔界的黑鸢与赤红锁链,求您一定要摧毁它们,否则大结界最终会被龙神吞噬!”幻月伏身向神绮,再次跪拜“您知道的,女儿不曾欺骗过谁,请您相信女儿这次吧!”
  “够了,幻月!”神绮惊愕万分,起身后退几步“为何你那么执着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你知道这会招致多大的灾祸!你有想过后果吗?”
  “母亲,您也知道的,四界本为一体,不会因此崩塌!”幻月说道“当年如此,现在如此,您为何就是不肯相信女儿!”
  “幻月……你……那么多年……为什么从不听我的话呢……”神绮侧过头,左手手背压着双唇,泪流不止“你、梦月……还有爱丽丝!你们为何都要这么对我!”
  “母亲,我知道您担心魔界安危,此事由我来做,由我承担!”幻月伏身在地说道。
  “由你承担?你要怎么承担?你有想过由你承担的话,你自己会怎样吗?”神绮喊道,泪眼婆娑,右手按在胸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口口声声喊着母亲,却一次次把这样的场景摆在我的面前……要我一一抉择!幻月!你看看自己的样子!你们年幼之时,都不曾受过一点的磨难,为何现在你们都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
  “母亲……不是的……不是这样……”幻月双手按在地上,支撑起身体“无论是我,是梦月,还是爱丽丝,我们都没有想过这些,求您……求您不要这样想……”
  “梦子!”神绮面向大殿门边唤道。
  “是,陛下,我在这里。”梦子走进大殿,单膝跪地应道。
  “扣押幻月公主,无需顾忌……”神绮面无表情地说着。
  “母亲……母亲……不要……求您不要……”泪流满面的幻月跪地向前挪动着“您知道我不会就此放弃,也不想伤害任何亲人……”
  “我知道,所以只有这个方法可以阻止你……”神绮避开幻月的视线说道。
  “梦子姐姐……”幻月转头向一旁的梦子,她看到梦子同样注视着她,只是眼神中那丝怒意已不再。
  “你的话我都听到了,现在我也明白你的苦衷,可是……”梦子看着地上的幻月,轻声说道“执行命令的是维瑟纳兹总务官,不是梦子……”
  “对不起,幻月小姐……”梦子反手持刀朝幻月快步走去。
  龙鸟在维瑟纳兹宫护城河前降落,爱丽丝侧身从大鸟光顺的羽翼滑下,魔理沙在她身旁降落,一手立起炎杖。
  “这里发生过流血战斗,血腥气很重。”魔理沙弯腰搓揉着一团泥土说道。
  “幻月已经进城,我们快走。”爱丽丝慌忙跳上石砌河堤,准备越过护城河登上城墙。
  “贸然进入总是不好,还是先探查明了再作决断。”魔理沙说着也走上河堤,长杖指向河水水面,一圈涟漪随着杖尖触碰扩散开来,之后映出城中的景象,两人先是看到大群被无形屏障所困住的龙骑兵,之后便是同样被封锁各个通道,图像突然开始扭动,随后消失了。
  “幻月使用结界咒术困住城中的守卫,破坏了魔力干扰,但似乎伊安达之塔并未受到影响。”爱丽丝说道。
  “如此以来,就先前往伊安达之塔吧,或许幻月就在那里。”魔理沙说道,提起炎杖。
  “她一定在那儿,那是母亲的达汶露德神殿所在地,幻月一定会去的。”爱丽丝说完,轻盈地越过护城河,朝宫城墙上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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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文中出现部分名称的含义,仅为营造气氛使用音译形式

达汶露德:曦云
迪丹蒂山:众星智慧
安卡瑞:珀晶
迪莱巴瓦:铁壁城墙
贝内特:刺刀
莉丝华兹:星火
莱露:月夜
勒格里瑟:袤空
迪罗瓦雷: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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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界建立五百年,统一的妖兽燔燎王朝南下,意欲跨过觉族土地,在经过商议之后,觉族将族人暂迁南方山脉避祸,向燔燎王朝宣战,并在都城琉薇重创燔燎大军。由于族人隐匿的要塞遭到告密,燔燎以觉族人质要挟,迫使时任女王的觉签下契约,自此觉族移居废弃的地灵殿,并禁止妖类涉足地下。两千五百年后,觉的妹妹,作为觉族最后的血裔的恋,念出了当年荆棘武士的誓言。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6234734/






第五十一章 坠落

黑发少女步履蹒跚地走下长廊木阶,她穿着白色内袍,一手捂着胸侧,缓慢坐了下来。萃香搀着着她,一同坐下,随手将散乱的黑色长发从她肩上拂开。
  “灵梦,你的伤势未愈,刚刚见好便出门透风不太妥当吧。”萃香正说着,少女就已经开始咳嗽,萃香忙排着她的后背,帮她舒缓,少女匆匆挥手示意停下。
  “我没事,不必担心,萃香。”待情况稍定,灵梦说道“我只是想要透透风而已,一直呆在房间太憋闷了。”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依现在状况实在急不得,总要等你伤好后才行。”萃香劝道。
  “放心吧,我不会没有把握便贸然行动的。”灵梦平静地说道,解下腰间墨蓝锦囊,倒出一颗漆黑色泽的珠子,在她的掌心滚动。
  “这阴阳玉本是博丽家族世代流传的法器,而我却早已将它遗忘了,说来真是不肖呢。”灵梦盯着双手手心中的珠子说道。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魔理沙她们去了魔界,天子与美玲则前往虚海,大结界里又是一个烂摊子,可做的事很多呢。”萃香漫不经心地说着,拿起葫芦喝了一口。
  “我要……登上那座魔塔。”灵梦抬起头向围墙外望去,高高的墙壁与茂密的竹叶遮挡了她的视线。
  “你一个人是爬不上去的,你看我们所有的人都是被那座塔弄得精疲力竭的,何况你一个伤者。”萃香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你说得没错,我一个人的确做不到,但我还有同伴的,不对么?”灵梦笑着向萃香反问道。
  “你也开始变得重视同伴了呢,灵梦。”萃香笑道。
  “世界是会变的,人也是一样,若要在这个艰难的世界中活下去,就要适应它的改变。”灵梦转过头继续盯着院墙说道“为了在塔中等待的人,我必须要学会面对这一切。”
  “困塔里的人,是谁?是紫吗?”萃香愣了一下,立刻问道“难道紫是被魔渊的人关押了吗?”
  “她不是紫,她是……梅莉……”灵梦慢慢地说着“我必须救她出来,而她也一定在等着我们,因为她是大贤者,阴阳眼的主人。”
  辉夜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窗台上,沉默地看着窗外茂盛的竹子,银月的冷光均匀涂在翠绿的竹叶上,散发出阵阵寒意,伴着透过窗隙的秋风,辉夜不由得拉紧裘边斗篷,鲜艳的红色底面衬以金丝绣纹,包裹住她漆黑的长发。
  一千年前蓬莱巫教攻陷月面,建立起月都的城市,极尽世人想象之能,城市以原本的蓬莱宫阙为蓝本,遍布钢铁构架的立柱,用以支撑模仿璃瓦殿顶的房檐廊拱,外覆的青铜能路刻纹流过阵阵微光,铸造出蓬莱古卜文字。
  相比于新兴的都市,璧琮宫以及其附属宫阙一直保持着蓬莱古典风格,辉夜更喜欢这种木制陈设布局,她在庭院中种植了许多凡间花草,甚至连蓬莱的神木也移栽其中。这种叫做蓬莱玉树的奇异植物自人类建国以来便受到无数人的顶礼膜拜,坚硬的枝干间每逢深秋便会结出透明球果,好像人工雕琢的宝石珠般,球果质地同样坚硬,却可以自严冬数九起始,逐渐附上五色果壳,被巫教视为神物,用以炼制秘药蓬莱丹。
  蓬莱丹源自巫教所创制药法术,向青铜鼎炉中置入原石药材,以咒焰烧炼,辅以雷火震击,促使燃灰熔浆聚成圆润形体,深红色泽若凝固鲜血,月上人因此奇药获得超乎常人的寿命。巫教曾将此推为修法所生效力,借机推行教义,广纳门徒,甚至操纵蓬莱国事。
  辉夜正身坐起,面向房门,斗篷从肩上滑落,永琳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铃仙,手端一只红木托盘,放置两只倒满琥珀温酒的玻璃杯。
  “天气渐冷,你还要坐在这种地方,不怕着凉吗?”辉夜正要开口,永琳已先说道,铃仙把托盘捧上,辉夜从中拿起一只杯子,站起身来。
  “你的伤还未好怎么就随意走动呢?”辉夜说着把褪下的斗篷披在永琳身上,拉她在榻边坐下,永琳端起另一只杯子对铃仙道“你先下去吧,铃仙。”
  “是,师父。”铃仙顺从地回答,收起托盘退出房间,顺手带上房门。
  “桂花的清甜滋味,最适合这个时节了。”永琳喝了一小口杯中琥珀色温酒,看向一旁的辉夜,微笑道。
  “是啊,秋天的感觉……”辉夜跟着喝下一口,低声应道“而且,今年的那轮明月,若不是异变所为,真的是好美……”
  “你说得对呢,那月亮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美丽,看上去近在咫尺,伸手却又遥不可及。”永琳说道。
  “若是月都也像这月亮般皎洁,也不妄它的名字如此令人遐想了。”辉夜慢慢地说着。
  “正因为令人遐想,所以月都才能维持着千年平静,而当年也未因根基不稳受异族所戮。”永琳说道。
  “是啊,说起来也真是不容易的。”辉夜附和着笑了笑,低声说道。
  月都璧琮宫是自巫教登上月面以来,为数不多未被重建的宫阙,其立于九耀宫正前方,成为月都处理政要的地方,与月都其他神殿行宫所不同的是,璧琮宫由诡异的狩魔者专司看守,这是自蓬莱时代便传下的不成文法规。狩魔者是巫教秘密的守卫者,不同于人类所有的游侠术者,他们穿着兜帽黑袍,从不外露面目,使用的是奇门暗器,身挂怪异魔具,成为月人乃至人类最可怕的部队,直属于璧琮宫诸长老,连大祭司也无权调用。千年前巫教曾为稳固教宗地位,以蓬莱国之名向国境四周发兵,讨伐结成帮盟的妖兽余党,五百狩魔者凭借压倒阴阳师、灭妖师与伏魔师的惊人战力,摧枯拉朽般清剿妖兽联军,一战成名,蓬莱月巫迎来了立于其他宗教势力之上的鼎盛时代,直至月巫脱离蓬莱国为止。
  幽深的璧琮宫第一次如此喧嚣,狩魔者全部聚集到那如城门般巨大的青铜大门前,獠牙铃目的凶兽铸纹缓缓移动,将宫殿内室一并敞开,耀眼的青铜咒灯沿着宫墙排列下去,散发出橘红热光,一列巨鹤带动黑漆独辕车从月都上空降下,车体以鸟兽雕纹装饰,它们来自南面的俾壑宫,那里修筑有月都关押囚犯的地底天牢。
  巨鹤纷纷降落在璧琮宫空旷的石砌高台上,鹤足轻盈地移动,闪避开行驶的车轮,一排狩魔者站在车队前,单膝跪地,左手束着冥铁细锁。几位月巫长老从前面的车中走下,他们身穿金丝黑绸袍,以青铜面具遮蔽,踏着狩魔者事先备下的梯石,落脚高台。随后几名狩魔者走向后排车子,掀起首辆鹤车门帘,一名披着漆黑斗篷的女子从车中慢慢走出,斗篷遮住女子的脸,看不清她的容貌,狩魔者伸手向那女子,小心扶她下车,若不是女子双手被冥铁镣铐所缚,便与其他长老贵族无异了。
  银发的依姬走下鹤车,黑色长袍垂地,腰佩长刀,丰姬跟在她身后,折扇叠在右手,无心地轻摇,常日悠闲的笑意已被严肃的神情所取代,远看同她的妹妹极其相似。长老们率先穿过宫门向内走去,两名狩魔者跟在斗篷女子身后,缓缓穿过两旁单膝跪地的战士,被邀请的月都贵族们紧随他们的脚步,一起进入通向璧琮宫内室的长阶。璧琮宫的阶梯可上下调动,向上通向长老们的议事大厅,向下则往审判法庭,在那条向下的幽深通道内,却灯火通明,如置身于晴空烈日之下,仿佛从身体到灵魂都被窥探着,令人极不舒服。月都的老人们说,这审判庭正是仿照了阎罗殿的设计,辅以魔具来强化光亮,替代冥界用以威慑的恶鬼石雕。
  “诸位长老有令,带受审者!”五位长老在高高的审判席上坐下,一名卫队长打扮的狩魔者高声喊道,战士银光闪烁的轻护铠,挂着三柄宝石镶饰的匕首。依姬同姐姐以及其他贵族在两侧副席处坐下,从侧面的视角能够看见女子斗篷间散落而出的黑发。
  “诸神在上,吾辈以太古神裔之血起誓,当庭审判依凭律条明文,无可欺瞒,无胁公正,无寃罪者!”首席长老起身说道,大庭内回音洪亮,声如雷霆。女子闻声即刻跪地,仿佛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压迫,身旁两名狩魔者上前褪去她的黑色斗篷。
  “辉夜姬,你所犯大罪承认否?”首席长老问道。
  “我何罪之有?”尽管身体被魔力压制着,辉夜还是尽力抬头看向审判席上开口的长老,咒力的压迫使她呼吸困难“如此急于立罪决刑,你们究竟在恐惧什么?”
  “辉夜姬,无论你认罪与否,事实佐证,无从狡辩。”席上右侧一位长老说道“月都法律允许从轻论咎巫教高层,唯独不赦背叛月都之人。”
  “背叛?我身居月都大祭司职位,何来背叛一说!”辉夜猛地立起身子喊道,咒力的反冲立刻压她伏下身去,弄得她干咳起来。
  “呈上物证!”首席长老一声令下,一名狩魔者从宫外阶梯上走来,手捧方木托盘,上有几张写满字的纸。
  “拿给辉夜姬细看。”狩魔者得令将托盘捧于辉夜面前,辉夜瞥向那些用过的纸,顿时震惊得睁大眼睛,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她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翻动着这些纸张,每一张都留有她的笔迹。
  “辉夜姬,此物证已经鉴定,笔迹确有出自你手,可还有辩解之话要说?”首席长老问道。
  “有……”辉夜颤抖的手将那一叠纸张落回盘中,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以曾经的大祭司身份要求,彻查此事缘由!”
  “为何?”首席长老问道。
  “此物触碰月都禁忌且出自我手不假,但它已被我锁回药房内室柜中,非我准许无人有权打开。”辉夜大声说道“诸位熟知我月都法律,擅动主人私物律当如何?若非受刻意指使,怎会有人冒性命之险来做此卖主之事,况且小小侍仆之话又有何份量?它只有落在特殊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出它的作用!诸位长老明鉴!”
  “带上人证!”首席长老令道,几名狩魔者闻声离开大庭,辉夜双手支撑着身体,慢慢避开压制她的无形咒力,尽量抬起头,保持着大祭司该有的气质与威慑。
  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狩魔者们用担架抬着一名月兔进到宫中,几名月兔侍仆跟从他们,凌乱的浅色长发披在因恐惧而发抖的身体上,遮挡着她们慌乱而茫然的面容。
  “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不许遗漏,也不许说谎!”首席长老冲下面蜷缩成一团的月兔们喊道,月兔们惊恐地回应,不安地看向跪在前面的辉夜。
  “是她……是……辉夜姬大人……”片刻的沉默后,一名月兔战战兢兢地开口道,依姬的视线越过兔妖们直视她的姐姐,丰姬却专心注视着事态的变化,并未察觉到这些。
  “为何要诽谤大祭司大人,兔子?辉夜姬一向为人宽和,怎会如此虐待自己的侍仆?”丰姬开口了,双手交织放在桌案上,冷眼注视着颤抖不止的月兔。
  “大人!大人,我们说的句句实话!”胆小的月兔慌张地越过她说话的姐妹,整个人扑在地上“的确是辉夜姬大人做的呀!那天……那天夜里……”
  “她看到了辉夜姬大人把这些药方抄录后锁回木柜中!”
  席上众人的目光顺着那月兔所指的方向,落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的月兔身上,辉夜勉强侧过身,呆呆地看着那身穿紫绸衣裙、奄奄一息的消瘦兔妖。
  “此月兔可是常年贴身侍奉辉夜姬的仆人?”首席长老问道。
  “回禀大人,是的!”一位狩魔者上前单膝跪地道“据医师所述,此月兔身中剧毒七杀丹,若灵力盛者服用为瞬发,蚀人心肺,攻破周身脉络。若为灵力衰者服下则为慢性,不思饮食,身心日竭,油尽灯枯。只是这七杀丹慢性症状与脾胃失和颇为相似,误诊也是难免。”
  “辉夜姬,此事是否亦你所为?”首席长老转向辉夜问道。
  “不是我……”辉夜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身体仿佛脱力似地伏跪地上“如果是我……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我为何要伤害最亲近的人!”
  “为了保住你大祭司的位置,未免做得太过火了吧。”辉夜听到副席上丰姬的话,她转头看向正坐的丰姬,那双冷漠的眼睛如利剑般逼得她无处躲藏。
  “是你……”辉夜口中慢慢说出这句话,一旁狩魔者从她身边走过,捧出一个玛瑙石雕小药瓶。
  “这是从辉夜姬的木柜中取出的七杀丹,此瓶为十颗剂量,如今只剩九颗,大人请过目。”狩魔者说着将那药瓶开启,放在长老们的席案上。
  “占星师永琳在哪里?”首席长老向一旁的狩魔者卫队长问道。
  “我已派人封锁她的府邸,将她扣留在房间内。”卫队长答到。
  “此事与永琳无关,她对此全不知情,蓬莱丹的事,七杀丹的事,与她无关!”辉夜闻言急道。
  “辉夜姬,这便是你自己承认了。”丰姬突然说道,辉夜不再反驳,只是伏身在地向席上五位长老跪拜。
  “七杀丹为月都禁药,出自药房内库,通常无人出入,唯其主司持有钥匙,占星师永琳难逃干系!”左侧一位长老说道。
  “求诸长老明鉴,此事即自我而起,责任在我……与永琳无关……既然我罪名已定,所有罪责便由我一人承担!”伏地的辉夜大声说道,声音在宽阔的厅堂中回荡,清晰可辩。她猛然抽出发间锋利的紫翡金簪,双手握住,直刺自己的喉咙。
  “快拦住她!”依姬见状,慌忙起身喊道,那卫队长即刻出现在辉夜面前,但半根金簪已没入辉夜细腻的肌肤。猩红的鲜血溅在大庭厚厚的金丝绒毯上,辉夜倒下去,黑色长发散乱地铺在那片艳丽的深红中,混乱而模糊的视野充斥着漆黑而混乱的人群,长老们从审判席上慌张起身,辉夜咳出一口炙辣而粘稠的液体,便再无意识。
  “辉夜,你有在听吗?”辉夜被永琳的一句话唤过神来,温热的甜酒在手中已渐发凉,辉夜不由自主地拉紧领口,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旧事……”辉夜抬头看向一旁的永琳,低声笑道“说起来,我本想要你作为人类同盟指挥官的,可惜被妹红阻挡了。”
  “没关系,只是同盟而已,永远亭还是保持着独立运转的情况,如此继续就好。”永琳同样笑着答道,那笑意令辉夜捉摸不透。
  “但是依凭你的智慧,指挥军队应不在话下的,这种非常时期更需要一个善于谋略的主帅不是吗?”辉夜问道。
  “世上无全才,人总有他不能胜任的地方。”永琳举起杯子喝了口酒说道“况且妹红的话也许并没有错,权谋与将才是完全不同的学问,而谋略与把握时机同样重要。”
  “你要知道……辉夜,当年若不是我一时犹豫的话,你……也不必受那轮回折磨之痛了……”



第五十二章 进军

丰姬倚着软垫坐起身来,一旁蓝衣女子忙上前扶住她,同时加高软垫,她从床边拿起一件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披在丰姬身上,丰姬低声向她道谢,似乎精神还是很疲倦。
  “我睡了多久,温蒂妮?”温蒂妮为她递上一杯热水时,丰姬问道。
  “已有一天一夜了,小姐。”温蒂妮答道。
  “我知道了……”丰姬接过杯子,放到嘴边试探着喝了一口,水温刚好合适,应是被调兑过了,丰姬口干得厉害,便将那杯子喝空,递还到温蒂妮手中,然后绵软地靠在垫子上,温蒂妮替她拉上被子。
  “现在由谁指挥军队前往虚海呢?”丰姬稍停片刻,睁眼面向温蒂妮问道,深蓝大衣垫着丰姬的身子,使她的模样看上去更显虚弱。
  “目前军队由您的妹妹亲自统领,已率军往虚海去了。”温蒂妮站在丰姬床前回答。
  “那就好,军队指挥权不能久置于芙兰手中,她性情不定,事态易生变化。”丰姬说着伸出手去拉紧大衣,不想右手手腕一阵灼痛,像烧伤一样,她的右腕包裹层层绷带,只能笨拙地挪动,丰姬抬起手臂,左手轻按在伤口上。
  “小姐,医师们叮嘱过伤口要用灵光仪辅助愈合五天左右,不可打开绷带。”温蒂妮见状立刻提醒道“不过幸得大人只是少量接触,又有强大的灵力根基,才不至受到致命创伤。”
  “的确如此,算是捡回一条命呢。”丰姬心不在焉地说道“天人血的效力如此可怖,实在是不可小觑的威胁。”
  “小姐不必担心,天人血虽蚀性与毒性皆很强烈,但魔族人体质不同,不受这些杂质影响,这点依姬小姐已经考虑到了。”温蒂妮答道。
  “是吗……那就好……”丰姬干涩地笑道,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虚空背景下,漂浮着大片尘埃云团,魔晶灯的光亮穿过窗子透进来,与自然光线相似,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小姐,厨下已煮好了热粥,我去端来,小姐一天未曾饮食,总要吃些东西。”温蒂妮说道。
  “好吧……谢谢你……”丰姬随口应道。
  “好的,小姐请稍等。”温蒂妮双手交叠向丰姬行礼后退了出去,淡蓝长裙缓缓擦过地毯细绒索索作响。
  丰姬靠着软垫面向窗子出神,自从依姬坐上大祭司之位开始,她们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无形的隔阂,依姬很少再像往常一样,在她的面前露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一旦放下那柄锋利的长刀,褪去贵族那华丽的衫袍,披散的银白长发自然垂落,身穿内裙的依姬软软地靠在长椅上,不时翻过膝头的书页,修长的睫毛如歌剧舞台的帘幕,半掩那双酒红色眼眸。她喜欢安静的依姬,透着聪敏而淑好的气质,仿佛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般,尽管她明白这想法的荒唐,而妹妹也早已不再是孩子了,但她却又禁不住这种幻想的诱惑,似乎可以使自己少去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混乱的场景中,辉夜就在她们面前倒了下去,倒在绽开的火花之中,红艳的色泽显得极不真实,虚幻的颜色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视线,丰姬从她的席位上起身,有些恍惚的精神引导她推开慌乱的人群,站在那脆弱的身体前,她看到依姬跪坐在地上,伸手轻抚过冰冷苍白的脸颊,手指沾染斑斑血迹,依姬抬头看向她的姐姐,酒红的视线带着刀刃的寒意,刺在丰姬身上,心痛难耐。丰姬不由得避开她的双眼,跌跌撞撞向殿外快步走去,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路撞上许多来往忙碌的人。
  她并非讨厌辉夜,即便与她无数次争吵过,虽然有时辉夜嘴巴确不饶人,但她知道辉夜的心性仍是善良,只是那高高在上的大祭司的傲慢,掩盖了辉夜的性情,就像曾经的依姬那样。辉夜是永琳的知己,两人在两千年前就已相识,这一点丰姬也是清楚的,自蓬莱巫教立足月都开始,辉夜将权力托于诸位长老,从此不再过问国政,但永琳的势力仍然强盛,她的执掌区域包含了整个月都的技术体系。天国、龙宫以及地界妖族,初立的月都四面被异族所围,即使有虚空作为天险分隔,也无法消除月人心中的恐惧,登天时神国骑兵的一路阻截至今历历在目,那些鸣啸的凤凰铺天盖地涌来,双翼遮天蔽日,伴随着注魔长枪雨点似地投射,几乎粉碎了月巫对未来的最后一丝幻想。
  然而,那个月都并非是丰姬想要的,她同妹妹都见过一千年间月都颓废的状态,这种毫无进展的运行状态,使人们沉浸在安于现状的氛围中,无视这平静生活背后的危险。蠢蠢欲动的天国,王室纷争的龙宫,以及搭建起原始虚空船坞的妖族,这一切都指向根基不稳的月都。
  背叛者,这是异族对月人的评论,对于背叛自己族人的月都,无疑是被贴上了鲜明的标签,昭视着自己毫无信义可言的威胁性。丰姬明白,月都若想始终维持平静的生活,就必须荡平周围的一切威胁,至少要震慑住对方,而这一切都需要权力的高度集中,当然也会触动自古建立秩序的禁忌。不择一切手段,丰姬在那时就已下了决心,其目标便是月都的贵族,也包含着她的师父和辉夜姬。永琳主张以月都的魔导军队形成震慑,这在月面战争之后的确产生了一段时间的效力,但随着时间流逝,月人们又回到那种享乐主义的生活。依靠英雄般偶像的领导是不够的,月都若要永续下去,就必须依靠严法强权,这是丰姬最后的答案,联系月都长老议会,制造触怒法典的事件,重立大祭司权力与宗教一统的主导力。
  长老们从审判庭内鱼贯而出,丰姬下意识地让出道路,首席的长老捧着由紫翡翠雕琢而成的瓶子,薄如初冬河冰的瓶壁闪烁着幽幽微光,如萤虫一样,那是辉夜被禁锢的魂魄,此事发展远远超出了丰姬的预想,事情也已扩大而无法完全隐匿,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会产生大的动荡。丰姬呆呆地站着,她没有注意到四周的人和守卫渐渐散去,甚至也没有意识到她的妹妹在她身旁,双手抓住自己的衣袖。
  她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丰姬断断续续地感到妹妹抓住自己的双肩,质问的口气渐渐地小了下去,最后变成嘤嘤地哭泣,这是依姬最后一次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柔弱的样子,紧绷着的领口压得她的双肩发颤,好像身体随时会垮掉。
  “为什么,姐姐,为什么要做得这样彻底?”依姬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
  “因为……那个乐土般的时代……早已一去不返了……”丰姬开口道,语调僵硬地回答。
  丰姬被自己剧痛的神经拉扯着坐起来,过往的记忆噩梦一般又一次浮现,纠缠着她,让她不得不向后看去,推开房门的温蒂妮匆匆把托盘放在桌上,单膝跪在床前,丰姬只是伸出缠着绷带的手搭在她的右手中。
  “小姐……您哪里不舒服吗?”温蒂妮试探着轻声问道。
  “没什么,我很好……不用担心……”丰姬摇摇头说道。
  美玲刚睡下几个钟头便被尖利的号声惊醒,那声音急促狭长,在黑暗寂静的空中回荡,融芯灯被强制开启,强光穿过窗子突然射进屋内,明晃的光线刺得人无法睁眼,仿佛是一面透镜,被置在正午烈日下。美玲睡眼惺忪地走到窗边,猛然看见一只大鸟从窗前掠过,它大如乌云,长得极像雕类猛禽,金棕色泽的羽翎浸透光线,映着金属般的掠影。
  “来得好快……他们已经放出了鹏鸟,这只意味着敌人很近了。”天子站在美玲身旁说道“如今的龙宫已不是虚海战争时的强者,它被束缚着手脚,几无反抗能力。”
  “但这里依然生活着龙族的居民,龙宫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不能弃它不顾!”美玲转身面对天子说道,她鲜艳的长发与精致的旗袍在融芯灯异常的光亮中,极富少女的美感,只是眉目间透出的镇定与坚毅成为战士的证明。
  “所以我们现在还留在这里……”天子微微笑道,右手拇指抵住绯想剑柄,轻力出鞘“这就是我们所拥有的资本,不多,但可用。”
  “走吧,小姐,美玲,我们前往龙宫外城,军队历来在那里集合。”衣玖说道。
  “好。”美玲回答,她读出了衣玖的话里透漏的信息,龙宫的历史上经历过大小无数的入侵战役,那不起眼的外城中必定隐藏着防御机密。美玲没有多问,便跟随天子与衣玖离开乘月楼。由于来时匆忙,美玲从未细看沿途的景象,此时她们骑乘着宜清园中饲养的海神马,同龙宫内院驻军一道赶往外城。沿途琥珀色琉璃瓦反射着融芯灯刺眼的光芒,如同是点亮无数盏灯笼,加之道旁五色珊瑚,令人眼花缭乱。
  “为何他们要把融芯灯来得如此明亮,眼睛快睁不开了!”美玲伏在海神马背上侧过头,用背鳍遮挡炫目的亮光。
  “这是光雾,龙宫干扰外族瞄准系统的手段。”衣玖眯起眼睛说道“一般的士兵会佩戴暗色晶石镜来减弱光线影响,就像我们乘骑的马匹一样。”
  “这样做的话,岂不是连自己也无法精确远攻敌人?”美玲不解地问。
  “还有气息追踪,龙族武学的一种技艺,利用魂力侦测周围大范围物体的动向。”天子驱马从后方绕过说道“美玲,这种能力可是很有用的,不妨以后学一下,对于你来说可是不难的。”
  “好吧,我记下就是了。”美玲回答,她还有些不习惯骑乘的海兽,颠簸令她颇感不适。
  “美玲,看,那就是龙宫外城门了。”美玲听衣玖说,便循着她所指方向抬头望向高处,由大块砖块堆砌起来,看不出石砖的材质,但远观其凝合却十分牢固,平滑砖面打磨如镜,使人根本无法设梯攀爬。
  “我们来时降落在城中,没能让你一睹龙宫最宏伟的工程。”天子说道,视线停在城门两旁巨大的雕塑上。这是两尊全副武装的巨人形象,挺拔的身高使周围城墙也相形见绌,它们手持长戟而立,巨大的板甲铸造精细,连嵌钉锁扣也清晰可见,只是说不清它们究竟由何制成,看似石质的表面却在缝隙中隐约透出金属的光泽。
  “巨灵卫机关,在龙宫建立时由翀袤宫所辅助建造,三千年间只启动过一次。”天子说道“按如今情形看,再次启动也不无可能。”
  “它们……竟然会动……”美玲抬头仰望着巨人,仰视的高度与颠簸的马背使她一阵眩晕,只得下意识抓住缰绳,以免摔落地面。
  “巨灵卫是龙宫最后的底牌,一旦启动,哪怕天国的日耀骑军也不是对手,当年铸造它们据说经过百年时间,耗费巨量人力物力,难以想象……”天子说着一扯缰绳,海神马顺从地绕开身旁骑兵,站立在外城墙下。骑兵三三两两陆续穿过城门,聚集在开阔地带组成阵列,三人跟上队伍,在城门外驻下,站在军务官们身旁。
  “几位大人,可愿协助我等守卫外城?”骑兵将军驱马上前问道,那将军身挂蛟纹青胄,深色披风,手提一杆兽口勾枪,鞍座挂在两副枪袋,美玲好奇地看向四周,发现每一名骑兵腰挂佩刀,鞍上都携带着这样的武器。
  “由将军大人安排便好。”衣玖回应道,那将军靠近几步指向城墙东侧高处。
  “那里是一个护城炮所在地,就由几位大人同守卫军来掩护。”将军说道。
  “好,我知道了,大人保重。”衣玖说着在马背上以抱拳礼送那将军返回军中。
  “列阵!”三人调转坐骑往城墙东侧去,听得身后号令,一片金属铮鸣,美玲回头看去,见骑兵以方阵式布局,分成西北东三部,坐骑间有不小间隙,可随意活动。
  “持枪待命!”骑兵听令从鞍袋中抽出铸文长枪,反持右手中。
  “那些投枪制作很特别。”美玲向衣玖问道。
  “那是注魔枪,在虚海战争习得天国技艺,加以修改而成,投射至目标时会引发剧烈爆炸,相当好用。”衣玖答道。
  “但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灵活性与速度,这是虚海骑兵最缺少的东西,因此这些注魔枪加入了追踪能力。”天子微笑道,指了指面前城墙长阶“如此说来,龙宫护城炮设计也是很有意思的,过会你会看到的。”
  “蛟卫!列阵!”这一声号令吸引了三人的目光,从龙宫西侧大道上,庞大笨重的蛟负载两座箭楼一步步走来,海兽浑身覆盖紫色鳞甲,青须自由飘动如烟,鼻处生长一根短角,长长的身体由强壮的四爪支撑,不停轻摇着鱼似的尾鳍。
  “无论如何……放手一搏吧,各位。”天子左手拿起绯想剑,右手按在剑鞘上。
  “好的,但请您一定小心,小姐。”衣玖说着伸手按在天子右手背上。
  “各位……一定……”美玲也如此说道,右手按在衣玖手背。



第五十三章 逃脱

银发的女孩坐在田野厚厚的茅草中,深秋的草早已枯黄,却像编制好的席子一样,柔韧而干燥,女孩沉默地坐着,黛色裙裾沾满草屑。在她的身旁,留着浅色长发的少女也坐了下来,断断续续的风扬起少女美丽的发丝,仿佛是这金色海洋中盛开鲜花的小岛。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秦心?”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女孩开口问道“命莲寺与神灵庙大概又沉浸在纷争之中了吧。”
  “是啊,比任何时候都要严重的纷争。”秦心慢慢说着,转脸看向女孩“不过,恋,你何时也开始关注周围的事呢?”
  “什么时候呢……”恋自语道,下颏压着环抱的双臂,蜷缩的身体使得她看上去更显娇小,银白的披肩短发不参杂一丝杂色,镜子似地反射着皎洁的月光,融在长茎野草中,如梦境的花蕾。
  “我想要爬上那座高塔……”恋突然说道,声音不复往日精灵般的甜美爽朗,冷冷的语调让秦心敏锐的直觉有些不安。
  “你想要……复仇?”秦心试探着说道,她所佩戴的面具不自觉地变作吃惊的表情。
  “对,觉族存在一日,便不会忘记过去。”恋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的仇人……是指那些来自魔渊的人?”秦心警觉地看着身旁的女孩,好像看着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不,秦心,是把觉族推向今日境地的人。”恋看向田野远方,秦心知道那段燔燎南下的历史,南方的人鱼与狼人,北方的妖兽余党,加之来自魔渊的恶魔,这就是恋的敌人,如果可以的话,还有疏于职守的贤者和巫女,想到这里秦心不觉后背一阵寒意。
  “恋……你……真的想要……”秦心犹豫地说着。
  “负债是要偿还的,他们全部要还,连本带利……”恋打断秦心的话,突然站起身来,右手汇聚起紫色的光屑,秦心抬头看着她,只见那曾经紧闭的蓝色魔眼睁开,露出闪烁可怕光亮的紫红眼瞳。
  一柄紫晶石弯刀在恋手中具象出来,刀柄与刀身完全连接成一体,仿佛是由一整块水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恋轻轻挥动刀刃,锋利的刀身急速划开空气,发出狭促的鸣音,像弹拨琴弦般清脆。
  “以血所烙,名为荆棘。”秦心呆呆地看着恋立起新月弯刀,嘴唇贴着刀背喃喃说道。
  永琳拉着铃仙沿弯曲的地道跌跌撞撞向外走,由于月都牢狱俾壑宫使用冥铁作为监牢材料,根本无需担心关押者強突,也就没有安置多少守卫。永琳突然拉紧铃仙的手,闪身贴着一睹墙壁,一名巡逻卫兵手提晶灯从通道中穿过,往远处走去。
  “发现我们逃走只是时间问题,大人,您准备怎么办?”待守卫走远,铃仙悄声问道。
  “我需要你的能力,铃仙。”永琳说道,眼睛盯着昏暗的地牢深处“我要你帮我抢夺两匹俾壑宫圈养的犼。”
  “可是……可是……我的力量……”铃仙听罢只觉两腿发软,结结巴巴地说。
  “没有选择了,铃仙,我们走。”永琳没有理会铃仙的恐惧,手扶墙壁迅速从角落闪出,铃仙胆怯地跟在她身后。永琳从破损的袍子上撕下几条碎布,缠绕成绳子模样,然后将这根粗糙的工具一端系在通道口突起的石块上,另一端稍稍离地,同样固定起来。
  “这种原始简陋的陷阱不好看,拖延时间却很有效。”永琳说着小心转动钥匙环,从中捡出一把细长的方口黄铜钥匙,快步走向沉重的地牢大门,猛地把钥匙插进锁孔,迅速转动。
  古老而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吱的响声,门轴缓缓转动,带动着庞大的扇面,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警报声,铃仙大吃一惊,双脚像凝固一样使她动弹不得,永琳一手扶住粗糙的门框,一手伸向僵住的铃仙。
  “快,按我说得做!”永琳说到。
  “我……我……”铃仙抬头看向面前疲惫不堪的占星师,颤抖的手伸过去,却依然迈不出一步,时间仿佛凝滞般,让她使劲浑身力气也走不出这怪圈,冷汗沿着她纤细的脖颈滚落,浸得破旧的上衣冰冷紧绷。
  “快,铃仙!我的体力支持不住,我们都会被杀的!”永琳紧靠着门框说到,散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向地面滑落。
  “有人越狱!”这是牢狱守卫的声音,愈来愈近,越聚越多,昏暗的灯光延伸到敞开的地牢门前,投下串串扭曲如毒蛇的黑影。
  “铃仙!”永琳依旧保持着伸直手臂的动作,只是那灰白的长发铺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仿佛是一块陈旧的绒毯。
  铃仙拼命向前倾着身体,在重力的压迫下,她听到一声脆响,如同紧扣的机关被外力硬硬掰开,随之而来的是自己心口与脚踝的一阵阵钻心疼痛,铃仙向前迈开一步,尽管身体刺痛难忍,但那种更为煎熬的压迫感已消失殆尽。身体的惯性将她推向大门,铃仙当即拉住即将倒下的永琳,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身后匆忙赶来的前排看守被暗绳绊倒,随之是后面增援的人,在地牢门前挤压成一片。
  就在铃仙跨出地牢大门的那一刻,十数名黑影从高处一跃而下,铃仙急忙一脚横立刹住身体,迅速转身将永琳挡在身后,两手下意识地上举,抓住一名黑衣人,顺势将他撂在门框上,膝盖抵住那人的胸腔,双手抓住他的手腕。黑衣人奋力抵抗,铃仙直感体力不支,转身一脚踢开一名正要上前的守卫,凭借身体的重心,铃仙右手手肘猛击在那黑衣人的侧颈,将他砸到在地,继而抽出他的手魔铳和短刀。
  铃仙一系列快速的进攻惊得看守们心惊胆战,一时竟不敢上前阻拦,但经受严格训练的狩魔者却不会因此畏缩,就在铃仙弯腰拾起武器的时候,两名狩魔者已持铳瞄向铃仙,铃仙借着余光,就地翻身,躲开身旁炸裂的魔光弹药,此时一道银色闪光自她身后划过,十数名狩魔者被银光推开,翻身落在台阶下。铃仙回头,见永琳身体靠着门框,双臂伸开将月神力压向四周,先前赶来的监狱守卫们已被那斥力推落长阶,在地牢暗处挣扎,呻吟不止。
  “快,铃仙……趁现在……逃!”永琳喘息着抬头看向铃仙,消瘦的脸此时毫无血色,铃仙连忙扶住她,将那把刚刚缴获的魔铳递到她手中。台阶下的狩魔者已辨清虚实,再次冲了上来,许多人举起长距魔铳,紫色瞄准线汇聚到铃仙的额头上。
  “请您抓紧我!”铃仙匆忙低声说到,右脚悄悄后迈小步,尽量不惊动面前精神紧绷的狩魔者,突然间铃仙猛地跃起,那弧线的高度足有习武者身法所能达到高度的三倍,风从她的脸颊划过,带着粗糙的触感,刮擦着肌肤隐隐作痛。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何来的自信,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来摆脱一群精英战士的围追堵截,她甚至在此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特异的能力,只是本能的反应告诉她这样做是对的。狩魔者们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回过神来,迅速举铳射击,密集的弹雨划过天空,狩魔者快速转移位置,将目标牢牢锁定在铃仙身上,铃仙抓紧永琳,翻身旋过空中,闪避开集中的弹道射束,但射击笼罩范围过大,仍有数发子弹贯通她的双臂、左腿与身侧,铃仙顿时失去平衡,跌向下方的钢板地面。
  “铃仙,别畏惧,铃仙……”这是永琳的声音,在铃仙渐趋朦胧的意识中,时间仿佛被拉长,那声音在她耳边徘徊着,反反复复回响,如同回音一样。铃仙睁开双眼,见到永琳右手按在自己受伤剧痛的左腿部,微弱的灵光残烛般闪烁,永琳紧盯着铃仙的伤口,那张苍白的脸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凝固着焦灼、期望与专注,这神情就像是一个赌徒,拿出全部身家来押注,为那所觊幸的结果。
  铃仙在离地十几米的地方迅速转身,右脚点地稳稳落下,继而铃仙紧托住永琳,避免她受到落地的震颤,刚刚的一跃,她们已经跳过于狩魔者二十多米的距离,狩魔者们神定之后慌忙举铳追赶过来,瞄准线再次汇聚到远处的铃仙。铃仙的伤口由于落地的震颤,受力过度,痛麻难忍,腿部的伤在永琳微弱的灵力下无法愈合,封闭的创口再一次崩裂,温热的血沿着她纤细的肢体汇成细流,滴在地上溅起斑斑艳花。铃仙此刻顾不得这些,她握住那柄短军刀,炙热的紫色光芒爬上原本平钝的刃口,她赤红而微光的眼瞳盯住飞射的子弹,右手迅速划出弧线,随着第一发魔光子弹被热刃阻挡,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铃仙挥动短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刀弧轨迹连成一体,如同一面巨大的镜面,将子弹统统偏折向四周,子弹击打着钢板地面,打击点渐成一线扇弧。
  就在这时,铃仙突听一声鸣响,魔光弹自她身后从脸侧划过,打在前方虚无的空气中,那中弹的位置当即扭曲波动起来,一件斗篷从漩涡状空气中显现,接着是它的主人,那名狩魔者手中握着热光短刀,惊诧地后退几步,然后瘫倒在地上,血从他身下开始流出来,很快蔓延成暗红的一滩。追击的狩魔者们停下脚步,盯着那倒地的同伴,沉默的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月都的猎犬……在你们的印象里,晶铳的魔光弹只能击伤蓬莱人,却要不了你们的性命对吗?”永琳踉跄着脚步走过精疲力竭的铃仙,举起手铳指着眼前的狩魔者们,嘶哑地喊道“但蓬莱丹是我创造的,而破解的方法……当然……也只有我知道!”
  狩魔者们开始退却,尽管手中依然端着长距魔铳,但已全然没有战意,永琳待他们退到地牢大门处,环顾四周一番,便放下持铳的手,低声唤铃仙道“铃仙,快……扶我一下……”
  铃仙忙上前扶住永琳,只觉永琳身体发软,永琳靠在铃仙身上,体重几乎全压在她的双手间,铃仙正要试探着询问,永琳却抬头看着她,压低声音匆忙说道“我……在子弹中注入了适量的月神力,射中他的魔力脉络,触发一次烈震……那是被魔力震昏的假死状态……但这种简单的障眼法欺骗不了他们太久……”
  “是……可是……您的身体还能再承受我的行动吗?”铃仙说着背起她,右脚准备发力。
  “放心好了……只要你能做到,我就能承受得住……”永琳有气无力地说道,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铃仙迅速起跳,带着永琳一起,径直跃上俾壑宫天顶,接着以点跳迅速转向,落在矮一些的台面,然后又是一次发力,朝俾壑宫院兽栏冲去,远远将狩魔者们和地牢抛在身后。兽栏横木系着数头高大野兽,黑角青鳞,白色长毛自甲片下生长而出,尖利的牙齿从长吻部露出,四肢生成鸟爪模样,却又不乏肌肉的强壮,这些动物就是犼,是极少受月巫青睐而自凡间带来的动物。铃仙扶永琳在兽栏一处石台坐下,随后往那横栏走去,由于月都现在多以魔导机械作为行具,加之土地并非广阔,犼早已退居成骑乘娱乐的宠物。
  此时由于刚刚的地牢混乱,兽栏正无人看管,铃仙上前牵住一头犼的缰绳,那野兽息着鼻子,靠近铃仙,在她身前嗅着,铃仙吓坏了,想要逃开,身体却如之前般僵住,她的脸上流着大滴冷汗,屏着呼吸等待着那野兽的决定。铃仙眯着眼睛,瞟见那野兽靠在自己脸侧,伸舌舔了一下,她犹豫着伸手抚摸犼的双角,那野兽顺从地接受,然后沿着缰绳的动向绕过横木,如熟识的老友般。犼直起身体站立在铃仙面前,巨大的身体足有她身高的两倍,铃仙牵着它走向一直在旁观的永琳,先扶她登上鞍座,接着翻身跨上去,随着铃仙猛地抖动缰绳,犼抬起前爪,向前快速奔去,巨兽踏着平滑的钢板地面,脚爪的锐尖提供了抓着的力量,以免在上面打滑,鞍座虽因犼的奔跑方式而颠簸,却又不使人有任何的不适,铃仙抛下了一直困扰她的疑问,双手一次次熟练地抖动缰绳,驱使犼跑向更远的地方。
  犼载着两人一路疾奔,闯过月都人群熙攘的街道,直冲城门而去,路上不时有守卫阻拦,但犼的速度实在过于迅猛,守卫竟无法阻挡。犼冲散阻拦的卫兵,掠过哨岗,铃仙顺手从岗楼下装备箱中抽出一支长铳,瞄准不远处城门的一名守卫,那守卫正要取兵器阻拦,子弹在他面前炸裂,接着铃仙瞄向另一名,正中他刚要举起的长铳铳口,守卫们惊呆了,由于蓬莱丹毕竟是月都高层的秘药,这些没有不死之身加护的卫兵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那奔跑的犼穿过城门,朝着城外航道逃去。
  “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守卫们肯定会启用轻垒车追击。”永琳提醒道“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是的,您……能替我执掌一会缰绳吗?”铃仙说着拉动一下栓件,魔铳长口晶石嵌圈开始散发出淡紫色光亮。
  “可以。”永琳简洁地回答,伸手接下铃仙放开的缰绳,铃仙翻身从永琳身侧跳过,一手抓住鞍座固环,在后侧坐了下来。此时,月都巡逻用轻垒车已穿过城门追来,这种金属构架的车子整体四方,犹如一块人工简单雕刻的石块,通体被红色镀层覆盖,借助魔晶动力的悬浮系统漂浮在低空运动。铃仙抬起铳身,稍稍校准一下瞄准镜,一发经过加速的子弹打向车体前头,子弹在装甲护板上炸裂,除了留下一块焦斑,无法撼动其分毫。
  永琳靠在犼的鳞甲上,猛地抖动缰绳,然后斜向拉动,犼急速转向,冲入一段险陡的山地,山路狭窄而盘曲,十分适合犼的行动,而轻垒车笨重而庞大的外形成了山地追踪的障碍,然而那车子却却并没有跟随犼贸然闯入这山地地段,而是在山谷入口处停了下来,就连永琳也回头观望,似乎卫兵们畏惧了地形,不敢深入追赶。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幕令两人都为之震惊,那装甲车借助喷射的悬浮引擎猛然跃起,随后四门引擎一并后转,垒车朝着两人俯冲而来。
  “不会吧……只过了短短一年而已……”铃仙呆呆地看着战车朝向她们飞来,永琳却没有被此情景所震惊,她定了定神,奋力抖动缰绳,犼一步跃上山岩,随即窜上另一边的坡地,侧向避开下落的车体,轻垒车在低空处缓冲,激起滚滚沙尘。
  “瞄准透视镜,铃仙!”永琳头也不回地喊道,沿着山体脉线,已经可以看见月都航道露出的环形轨迹。铃仙举铳下瞄系统车体前端银色盘件,加速子弹击中其中央,战车引擎发出隆隆巨响,车体颤动准备再一次跳跃,以拦截两人去路。车顶部平面升起两层四方梯台,伴随着电火花的闪烁。
  “是拘禁磁罩!”
  “破坏它……快!”永琳嘶哑着喉咙喊道,铃仙扣动扳机,一连串加速弹不断冲击着透视镜的保护层。那一刻,战车前端上翘,做好的起跳的准备,此时车头部也伴随着几声断裂的脆响,战车又一次跃起,在那庞大身形的一侧,犼也跳了起来,铃仙的长铳在空中命中破碎的保护层下透视镜的主体,战车在空中再无法分辨下方的地形,车子整个落向高耸的山脉,梯台电光冲开大块岩石,垒车顺着山势滑向山崖深处。
  犼向下坠落,两人一兽坠进月面的畲暮河中,这条古老的河流发源于虚海,穿过虚空的洞穴,流淌在月面曾经原始贫瘠的土地之上,经历了与凡间一样的时日,这即是月都的圣河。航道在畲暮河的水面正上当建造,螺旋形的轨道通入大河中,成为与外界沟通的唯一出口。透明的玻璃外壳构建的船坞由金属立柱支撑,每一个都环绕着两个不动的漂浮登口,好似一株株奇怪的植物。
  “我们真的……逃出来了……”铃仙两手抓着犼的鞍座,犼大口呼吸着空气将两人带出水面,清澈的河水倒映着球形罩外漆黑的天空,好像整个世界都倒立着。
  “是啊,很快了,只差最后一步。”永琳疲惫地伏在犼的身上说道,她长发的尘垢被河水洗去,开始露出了雪白的原色“我们要做得是弄到一艘小型虚空船,然后通过洞口。”
  “请您……请您收我为徒好吗,永琳大人?”铃仙双眼盯着永琳,突然开口说道。
  “为何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永琳不禁笑道。
  “因为……因为是您……带我逃出了牢笼……”铃仙支支吾吾地答道。
  “好吧……”永琳的微笑中隐隐透出一丝悲伤“如果我们平安逃出月都,我就接受你的要求。”
  “是……好的,师父。”铃仙说道。



第五十四章 迎击

慧音双手扶住椅子扶手,动作笨拙地站起身,先前直接承受佛法与阴阳术的冲撞,对身体的创伤逐渐显露出来,慧音用力脱离开书案,结果身子在惯性下前倒,竟撞在书架上,几本厚书从上层书格中坠下,散落一地,但所幸没有砸在她身上,慧音倚着书架稍稍歇息,便按着书格想再次起身,正在这时,妹红推门进来,望着散落的书本和坐在地上的慧音,慧音无奈地笑了笑。
  “你这是在做什么?”妹红走上前扶她站起来,走到床边去“身上有伤就要老老实实地休息,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妹红,我刚刚大体计算了一下,人间之里的物资储备已难以维系目前的状况,加上多日没有日光,食物供给的生产已无法进行,这样下去只怕……”慧音抬头看向妹红的脸说到,没有回应她刚才的话。
  “依你计算还能维持多久?”妹红问道。
  “不到一周的时间了……”慧音心神不定地回答,双手手指交叉着,反复挪动。
  “这个问题你就不要管了,我来想办法解决。”妹红说着右手放在慧音肩上“你现在好好休息,需要你的事还多着,而且肯定比这些更加棘手。”
  “是……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勉强。”慧音低声答道。
  “放心吧,我可是凤凰呢,不必为我担心。”妹红说着转身离开。
  “等等……妹红……”慧音突然伸手喊住她,妹红转头看着神情有些惊慌失措的慧音。
  “如果……我是说万一……”慧音犹豫片刻说道“神灵庙或命莲寺趁机有所举动的话……那岂不……”
  “没错,现在就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他们迟早会来的。”妹红立即回答道,走回慧音的床前。
  “他们会怎么做?出兵征讨还是强压逼议?”慧音急切地问。
  “我想他们会带来赈济的物资。”妹红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这可是广纳教徒、扩张自己的好机会,谁也不会放过的。”
  “可这完全不是时候,一旦如此无异于宣战,双方必会竭尽所能相互瓦解,对大局有何好处?”慧音身子前倾,急问道。
  “这或许就是侥幸的心理作祟吧。所以说你不要总是沉浸在笔墨的记载里,为了迎合它的年代,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一定的掩饰。”妹红蹲下来,靠近慧音说道“人们喜欢选择用最简单的方式来换取最大的利益,而把重要的东西藏在你通常想不到的地方。”
  门又一次被推开,一名士兵快步闯入向两人单膝行礼道“两位大人,神灵庙的人在我城寨门外分发粮食和衣物,已有大量人拥挤在门外,根本无法阻拦。”
  “告诉其他人,不必阻拦他们,我先过去看看再说。”妹红站起来吩咐道。
  “是,大人,我这就去办。”士兵说着退了出去,带上房门。
  “奕局已经开始,无法停下,神灵庙果然率先按耐不住了……”妹红自语道。
  “我也要去看看,带我过去……”慧音说着要起身,妹红慌忙将她按回床上。
  “这种乱糟糟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参与了,我去去便回,你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安心休息。”妹红对她说道“就如你说的,我这所谓的蓬莱公主总不应徒有虚名吧。”
  “千万……小心……”慧音妥协了,现在她只觉身体疼痛发软,一点力气使不出来,终是拗不过妹红的。
  “放心吧,慧音。”妹红说完开门离开了,留下慧音独自坐在床边。
  龙宫上空漂浮的融芯灯背面,逐渐浮现出巨大的阴影,在强烈的光线衬托下,人们眼中那阴影的体积被迅速放大,露出可辨认的轮廓。那头体型庞大骇人的巨兽身后还跟随着数只怪异的鱼,海水在它们周围涌动,使得图像不断扭曲。
  “准备迎敌!”一名身着青鳞重甲的龙族将军乘骑高大的海神马上前喊道,兽饰注魔枪指向高处的黑影。军队立即做出命令的反应,士兵竖起长枪,持枪手臂自然后移,枪尖斜向上指,保持着投射姿势。时间一秒秒流逝,上方的黑影怪物却并没有发动攻击的意思,所有人都在疑惑,但由于紧张情绪的压迫作用,无人想要率先打破沉默的僵局。
  “蛟卫,护城炮台,准备!”那将军抬手示意军队,发出下一道命令。此时,天子、美玲和衣玖三人正与城墙守军站在一起,守军闻声分开队伍,一队队聚集在城墙炮台周围,钢铁炮体在杠杆机关的压动下向上抬升,四方护壳从基台面分离,露出一排炮管,共有三层,每层七道管口。
  “这是……什么构造?多管发射?”美玲转头看向天子和衣玖问道。
  “没错,这是熔火筒,三百多年前虚海战争时的武器,现在依然运转自如。”衣玖回答,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缓慢抬升的炮箱,重力使护壳下移,脱离炮管口部。
  在龙宫城门外守军做好迎敌准备的时候,依姬穿过母舰宽阔的通道,在舰桥最上层指挥官位置坐下,在这里可以清楚地俯视舰桥所有人员和显像屏的工作,巨大的中央屏幕上划过一段段扫描线,最终使波动的曲线汇聚成整个龙宫的外形轮廓,校准系统在轮廓间移动,标识出可进攻的位置点。
  “大祭司,龙宫护罩及城墙结构解明,频谱分析护罩为初级磁浆层,厚度两尺有余,由四角发生器供给。城墙物质分析显示,其构造多以天然高压紧密结构的砂基和铁为主,辅以生体胶质。”一名月人的声音在依姬身旁的类音箱器械传出,依姬右手触动方块按键,升起柱状话筒。
  “机师,减弱流体涡旋护盾,开启热磁圈,准备攻城。”依姬向下方的操作者命令道。
  “大祭司,热磁圈充能需数分钟时间,是否实施光矛?”右边杠杆控台旁一名机师问道。
  “不需要,即使反击龙族的武器也不对我们构成威胁。”依姬回答。
  “如果是爆炸性的魔晶武器呢,就像我的火焰那样?”芙兰在依姬座后落下,收拢翅膀,嘴角挂着她那标志性的阴森笑意。
  “你是说像天国那样使用的咒文爆发式晶炮?”依姬侧脸瞥向芙兰“那种原始的魔晶武器在月都就已经淘汰数百年了,即便出现又能如何?”
  “报告大祭司,龙宫融芯灯突然增亮,强光干扰无法视觉瞄准,操作台请求切换机械校准。”一名机师说道,芙兰正要说什么,听得有人插话,便低声笑着走到指挥台边长椅处坐下。
  “切换模式,聚光瞄准,拉近镜头提高精度。”依姬回复道。
  “遵命,大祭司。”机师说罢便开始执行。龙宫护罩外,母舰从原位置后撤一小段距离,外部涡轮遮挡扇叶向后推开,叶板斜向伸展,留出排气的空隙,由于涡流外壳转速减缓,大串气泡从水包外壳中溢出,犹如换气的鲸般。母舰左侧部件抬升,一道极细的聚光束穿过水体、护罩,直接落向龙宫,由于光柱直径很小,几乎无法察觉,唯一能够被看到的只是一块细小的紫色光斑沿着地面快速移动。
  戴着暗色镜的天子却透过她灵视双眼注意到了那块极小的光斑,它就像一只蚂蚁,沿着地面往西侧墙上爬去,但速度却比蚂蚁快数百倍,天子猛然从惊异中醒悟过来,慌忙抬头看向那上方巨物,她突然的反应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很多人不约而同地向上仔细观望。
  那是一只睁开的眼睛,在融芯灯强烈光幕下,紫色的光斑发射源就像是巨兽的眼睛,恐怖的眼神令一切胆敢直视它的人毛骨悚然,那眼睛的光亮在放大,仿佛那东西正从长久的休眠中苏醒,怪异的振动激发起阵阵水泡,并带动着龙宫护罩的波动。
  “军队散开,围绕目标!”那龙族的将军发出这样的号令,而天子却奋力推开混乱的士兵队伍,不顾一切地朝城东不远处的青铜兽像护罩机关奔去。
  “建立二层屏障!”天子喊道。
  “轰击!”舰桥指挥台上的依姬站起来发布命令。
  母舰炮台部件管口被涌进的内容物点亮,附着闪烁流动的电火,一大团半流体状物质从炮口喷出,好似熔化的金属。环绕内壁的热磁圈加速了这团粘稠的物质,热浆呈现出莹绿的色泽,形似美丽的翡翠吊坠,流动着极光的辉芒。热浆的速度快到眼睛根本来不及识别,炽热的温度瞬间熔毁屏障,击打在西城墙上。
  热浆穿过护罩的刹那间,水压迫使海水挤入开口,高温使得海水沸腾,滚热的水流以极细的射束向四周迸溅,箭一样贯通触及的物体,哪怕是坚硬的鳞甲。有几支水箭射中注魔枪,触发了枪刃上的爆破咒文,骑兵军中发生数次爆炸,巨响惊动了海神马,致使城下军阵大乱。那热浆炮弹在西城墙上爆裂,坚硬的岩砌墙体顿时腾起滚滚热雾,城墙被瞬间汽化,连同它所承载的士兵与熔火筒。激流从破裂的洞口喷涌而出,犹如险陡山间的瀑布,在地面溅开,化作涛涛巨浪,扑向半边烧熔的城墙。
  海水穿过被汽化的西城墙,猛烈灌入龙宫城中,汹涌的水冲向龙宫内城,经过石桥,然后撞开大门。龙宫云堑桥已率先断开,水从断崖处流过,坠向撤去水晶壁的深谷。在海水灌入数秒之后,第二层护罩终于重塑,东城墙机关的启动,带动起另外一座铜兽,护罩截断了水流,好似一个大玻璃容器,把水隔在两层护罩中间,破损的外层在机关作用下缓慢修复,并同时将中间的海水排出。
  “蛟卫!出击!立刻!”那龙族将军奋力在乱军中勒住受惊的海神马,向城中的蛟卫军队发出命令。城墙下铺满了破碎的铠甲、武器以及士兵马匹的残骸,训练有素的蛟没有被爆炸所震慑,但鲜血和热浪已激怒了这些巨兽,蛟群不等驾驭者发号施令,四爪发力腾空而起,径直朝着上方护罩冲去,庞大的身体扭动着掀起阵阵飓风,气流旋转着包绕蛟的躯体,助它急速飞上天空。箭楼的卯榫连接在烈风呼啸中吱吱作响,从两侧楼壁开口中探出两门重炮,多管旋炮环绕着中央主炮,同转盘相接一体。蛟轻易从护罩穿过,箭楼自动开启避水咒,水形成的气泡保证了箭楼的正常运行。
  “熔火筒,火力掩护!”将军手中长枪指向上空吼道“注魔枪,投射!”
  密集的注魔枪雨中,蛟卫部队迅速散开,三三两两游向月都虚空舰队的母舰,这是虚海的人们第一次目睹这种新形态的虚空战舰,整艘船保持着类鱼的流线形体,封闭的光滑金属状外壳闪烁着融芯灯的反光,仿佛是潜藏在这大海深处幽暗中的灯鱼。宽阔的舰首覆盖着凸起的环状构造,内侧呈现出复杂的纹路和外露的扎束缆簇,凹陷地带则是狭长的缝隙内槽,围绕圆心制造。第一批注魔枪在母舰护盾屏障上连续爆炸,此时蛟群抵达母舰两侧,与海礁般的母舰相比,即便是蛟这样的巨兽,也与小鱼无异。箭楼火炮转盘开始运转,伴随着主炮的爆鸣,四周旋炮快速轰击着目标点的屏障,经过调整的转速提供给旋炮足够的冷却时间,魔光炮弹不断在母舰外层屏障上爆裂,负载箭楼的蛟也不时转头,口吐压缩的水团,用致密粘稠的液体砸击护盾。
  “大祭司,龙宫开始反击,热磁圈还在冷却。”机师向依姬报告道。
  “联络三艘护卫舰,开始迎击。”依姬盯着中央屏幕上的扫描模型变动的数据说道。
  “遵命,大祭司。”机师应道。
  月都护卫舰从母舰身后的阴影中现身,与光滑平稳的母舰外形不同,护卫舰更像是一条剑鱼,长而横圆,状如梭子,后部装配着狭长的大型发动机。
  “投射!”龙宫城外将军再次发布了进攻命令,第二批注魔枪穿透护罩奔向母舰,冲入海水时身后一串串紧密的气泡,好似冰海中跃入的水鸟。熔火筒已填装完毕,整个拉长炮身,自三百年来第一次鸣响,压缩的高温气弹毫不费力透过护罩,甚至追上了投射的魔枪。熔火筒轰击产生的强大气爆,释放出向四周辐射的剧烈震荡,夹杂着巨大的轰隆声,蔓延整座城墙,天子、美玲和衣玖连同城墙上的守军士兵们匆忙捂住耳朵,熔火筒继续填装。
  熔火气弹在母舰护罩上腾起数道菇形爆流,区域沸腾的海水令其四周事物模糊不清,注魔枪紧随气弹引爆,陨星似地冲击着母舰。蛟卫绕着母舰来回游动,将炮火毫不留情地倾泻上去。
  “大祭司,护卫舰震荡针准备中,可是发射距离母舰太近,护罩支撑不住的。”机师向他们的指挥官提醒道,依姬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向指挥台前端,凝视中央屏幕片刻。
  “开启空间曲仪,制造扭曲护盾!”依姬向操作台的机师命令道。
  “可是,大祭司,空间曲仪会瞬间消耗四个热聚主室的供给,连热磁圈正在填装的供能也会被切断的!”机师回应道。
  “母舰的供能有时间恢复,我们要尽快赶往天国,而在抵达天国之前,母舰本体不得有一点损伤!”依姬说道。
  “遵命,大祭司!”机师们开始启动空间曲仪,整个母舰的电力供给除特殊机械区域外全部停止,舰桥也只剩下操作台中枢和中央屏幕保持着运行,漆黑环境中唯一的光源是来自显像屏的闪烁。
  “扭曲空间制造以后,热聚室供能补充输往护罩,通知舰队,三层护罩布置。”依姬向操作台命令道。
  “大祭司,护卫舰震荡针已充能完毕,随时可以发射。”一名机师报告道。
  “母舰后退,震荡针瞄准龙宫守军,维持五成功率。”依姬说道。
  “遵命,大祭司。”月都母舰似乎被一层混浊的雾气所包裹,迷雾蜷缩成球状,开始同母舰一并缓慢撤退,蛟群不知母舰有何打算,纷纷停止进攻,漂浮在母舰两旁,箭楼中的驾驭者们也打开视镜向外张望。三艘护卫舰脱离母舰的阴影,尖锐的舰首组成正三角的形状,平行移动。颠簸摇晃的母舰内舱逐渐恢复平稳,舰桥升起两道弧形护壁,在舱顶连接。
  “扭曲空间制造完毕,震荡针发射!”依姬坐上指挥台座椅,安全锁自动扣紧她的身体。
  “护卫舰系统,震荡针发射!”操作台前的机师向自行战舰发出指令。



第五十五章 乐土

俾壑宫主殿的大厅内,丰姬站在黑底朱纹的厚绒毯上,面前伏跪着负责看守俾壑宫的狩魔者,一名身披墨黑银绣斗篷的狩魔者走上前来,郑重向丰姬单膝行礼。
  “占星师大人,下官管教不善,实乃失职之罪,但凭大人处置。”那狩魔者说道。
  “无妨,人皆有恐惧心思,何况事发突然,此事到此为止,不必追究。”丰姬折扇轻摇,轻声笑道。
  “是,下官谢大人恩典!”狩魔者首领倾身向丰姬长拜,然后起身面向身后的狩魔者们“吾等誓言此生奉予月都,尔等竟因区区障眼骗术而舍天职于不顾,今占星师大人念及狩魔者颜面,且饶你们性命,但狩魔者有狩魔者的规矩。”
  “来人!”首领一声令下,四名黑袍狩魔者现身在大殿中,袍下披着霜银锁甲,光滑晶亮的金属被精工编制成绽放的水花,与这些伏跪的狩魔者不同,他们似乎并没有随身携带任何武器,但那些精美的护甲却又展示了他们高贵的身份。
  “属下参见占星师大人,首领大人!”黑袍狩魔者们整齐地单膝跪地行礼道,一手按在心脏位置。
  “给我把这些战士带下去,教他们重新成为狩魔者!”首领大声说道。
  “遵命,大人!”狩魔者军官们起身答道。
  “吾等……谢大人恩典!”狩魔者们集体伏地长拜喊道,随后起身随军官们退出大殿。
  “这件事可以放下了。”丰姬说着朝首领走去,折扇合起搭在首领肩上“师父逃离了俾壑宫,这将是月都最大的威胁,你知道的,我为何一定要将师父关押在天牢最深处。”
  “是,大人,此事因我疏忽而起,我也一定会尽快弥补!”首领转身对丰姬答道。
  “你知道,我并不是在怪你,我们姐妹两人如今能执掌月都,也是你当年极力的扶持的功劳。”丰姬移开折扇,换作左手放在首领肩头“师父当年留下太多的内线,虽然现在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保不定师父这次逃狱会引发新的动荡,毕竟师父作为开国元老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月都元气还在恢复,一时承担不起这种动荡。”
  “是,大人,此事由我亲自开办,您放心便是。”首领回答,转身要离开。
  “交给你我自然放心,但对手可是带领月都三百月巫冲破神族日耀骑军封锁的永琳贤者,现在她又有原型体的帮助,千万小心!”丰姬叮嘱道。
  “是,我知道了,大人无需多虑。”首领说完隐去身影。
  “师父,给。”永琳正坐在一块岩石上发呆,望着水面上那头越走越远的犼,铃仙这时递上一个鼓鼓的油纸包。
  “这是什么?”永琳说着接了过来,小心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大块新鲜面包。
  “你从哪里弄来的?”永琳立刻问道,不安地看着眼前浑身湿漉漉的铃仙。
  “从几个登船的人背包里掏来的,那些人一直在闲聊,没怎么注意自己的行礼,况且他们的眼睛跟不上我的速度的。”铃仙回答道。
  “我们已经惊动了月都高层,现在狩魔者们应该在四处搜索我们的踪迹,所以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永琳说道。
  “是……对不起,师父,可是……”铃仙习惯性地犹豫了一下说道“您的身体现在急需要补充体力啊……”
  “是啊……”永琳轻叹口气道“说起来,我也是太敏感了……对不起,铃仙……”
  永琳拿起面包,小心将它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块递给铃仙。
  “吃吧,为了逃狱你也吃了不少苦头的。”永琳微微笑道。
  “不,不,这是您的……您的身体更需要补充,我……吃过了的……”铃仙慌忙推辞道“我去巡视下四周,看看有没有人追来……”
  “拿着,铃仙,这是师父的命令!”永琳起身追上铃仙,把半块面包塞在她手中“想要逃出月都,我们都必须保证体力,否则谁也别想离开!”
  “师父……是……”铃仙双手捧起那块面包,放在嘴边咬下一小口,慢慢咀嚼着。
  “师父……您是……第一个肯如此看待我们的人……”铃仙的声音明显得哽咽着。
  “因为你不仅是月兔,也是我的弟子,铃仙。”永琳笑道“在我和辉夜约定时,我们就想过建立一个不同的月都,一片真正的乐土。”
  “而我们逃出月都就去寻找辉夜,然后兑现那个约定。”永琳看着面前的兔子姑娘说道“所以,我们都必须活下去,亲眼看看我们所希望的那个世界,说定了?”
  “说定了,师父……”铃仙答道。
  虚空船划过天空,发出急促尖长的鸣音,永琳和铃仙从废弃的半倒塌库房中仰望远处那条白色亮带,她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用来休息和晾干衣服,狩魔者预计已经开始追捕,废弃的库房会很快召来敌人,她们知道这里已不可久留。
  “铃仙,我需要你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危险性极高,做与不做,你有选择的权利。”永琳对铃仙说道。
  “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铃仙回答。
  “狩魔者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封锁航道,我需要你引开那些看守虚空船的狩魔者,我会利用这一小段时间启动虚空船。”永琳说道。
  “他们可是狩魔者啊,怎么那么容易就上当呢?”铃仙问道。
  “他们会上当的。”永琳说着走向铃仙,从她腰上刀鞘中抽出热光短刀。
  “您要……做什么!”铃仙惊问,只见永琳将短刀抵在手心上轻轻一划,锋利的刀刃立刻切开肌肤,血从细长的伤隙中溢了出来,说着永琳的手指向下滴落。
  “师父,您这是……”不等铃仙说完,永琳攥住短刀,刀柄上沾满她的血,然后永琳将染血短刀插回刀鞘,又捡起狙击长铳,在把手与口部涂上血迹。
  “明白了吧,铃仙,敏感的狩魔者更容易被这些隐藏的痕迹所吸引。”永琳把长铳递给铃仙,伸手在她脸颊上蹭了一下,那里留下一块被抹动的暗色痕迹“你要扮演的是一个走投无路,不择手段的亡命徒。”
  “所以他们会以为您……”铃仙听罢笑道。
  “对,他们会认为我死了,或至少是濒死重伤的,这样一来他们会将目标集中在你身上,而我就有机会弄到一艘虚空船。”永琳说道“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愿意做吗?”
  “我……愿意!”铃仙出乎意料地果断回答。
  “不要再考虑一下吗?你的对手将是数十名狩魔者,十几名军官,甚至,还有那猎犬的首领。”永琳一如既往地将事实原原本本展示给铃仙。
  “我愿意接受。”铃仙平静地回答,实际上此时连她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如果他们一意孤行,我……也会不择手段。”铃仙的这一句话没有经过思考,本能将它吐了出来。她的声音被压低着,与之前判若两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铃仙愣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沉默。
  “铃仙,相信我,我以月上贤者的尊严起誓,绝不背弃。”永琳走近铃仙,双手按在她肩上,铃仙个子略矮,娇小的身体看上去十分脆弱,完全没有身为战士的气魄与力量。
  “兔子也是可以杀死鹰的,只要她们想。”
  狩魔者们身披隐形斗篷行走在虚空船港口,由于月都的运转依赖于城外机械的物资供给,狩魔者无权停止港口的运行,他们只能部署大量人力在虚空船停泊处。狩魔者们佩戴着生命追踪器,里面记录着他们所要追捕人的机体信息,突然驻守在三号港口的狩魔者们发现了一个信号,那个信号点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三号港口下方立柱,朝最近的四号平台下方跳去,但奇怪的是那信号竟夹杂着两个人的信息。
  “注意!目标!四号起降平台!”三号港口的狩魔者们蜂拥而出,从隐匿的斗篷下冲出,追踪仪上显示,目标点已逃至五号港口,接下来是六号。
  “注意!目标目的可能是八号港口的垂直登口!”有狩魔者使用耳坠式通讯晶石仪预警道。
  “明白!集中八号登口。”八号是距离虚空门最近的港口,从那里出发的话,虚空船可依靠自身重力自然下落,最短的距离使得这里成为上层贵族使用的特权通道。十一名狩魔者军官站在虚空船港高塔顶端,俯视着下面混乱的事态。
  狩魔者聚集起来,抢在目标抵达前冲上八号登口,然后狩魔者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追踪仪。近了,那越狱的亡命徒出现在狩魔者们眼前,此时,不止是狩魔者,就连同站在高处的军官们也大吃一惊。来者是铃仙,只见她灵活地翻上高台,手里拿着那杆上好膛的狙击长铳,银白的长发和破旧的衬衣染着斑斑血迹,好像刚刚从厮杀的战场归来。
  “这兔子……杀了永琳大人!”有狩魔者喊道,热光刀刃打开的嗡动在军队中响起,随即是手铳上膛,愤怒的狩魔者反持刀刃涌向铃仙,距离稍远的举铳向她瞄去。
  铃仙轻快地闪向一旁,避开一连串子弹,她的鞋子单薄,不适合长途奔行,但柔软的材质却对灵活的动作更加有利。铃仙向后快速跳上港口立柱,在此借力,以身体惯性从上方猛撞向近身的狩魔者,狩魔者们被瞬间的冲击打得措手不及,不等反应过来,铃仙迅速起身,以膝部为撞轴直接迎向后继的狩魔者,数名狩魔者径直撞上去,铃仙趁机横扫一踢,数名狩魔者被突如其来的踢击抛下高台,坠进畲暮河中。
  “你觉得呢?”高塔上层一名军官开口问道。
  “什么?”他身旁的军官转过头“你是说那血迹?”
  “此事有些蹊跷,至少一名人犯在这里,永琳大人我们不宜越权,但兔子可以就地处决。”另一名军官说道。
  “我带人巡视其他港口,这里交给你们。”边缘处的军官说完遁去身影。
  “此事还需通知首领大人。”有人提醒道。
  “是的,毕竟涉及月都高层。”那军官同意他的说法。
  “下面好像支持不住了,这就是原型体的能力?”
  “月面战争它可以抵得过两台全副武装的巨型魔像。”
  “你是说,凯奈提巨像?就凭它?”
  “没错,年轻人。”
  “但是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各位大人们,我们的队伍急需支援。”一名军官提醒道。
  “出发!”那资历最长的军官下令道。
  高台上的狩魔者们根本不是铃仙的对手,高台狭窄的环境也限制了每一次
  进攻的人数。铃仙一手反持热光短刀,接连拨开一片刀刃的保围,长铳在她手中调头,子弹在旋转中的铳口射出,击倒一名狩魔者,随即那枪托被铃仙抡向斜侧,同时将两名狩魔者打落河中,畲暮河里狼狈不堪的狩魔者陆陆续续爬上岸,向立柱升梯走去。
  永琳趁着狩魔者们转移注意力的机会,登上十二号港口,这个港口建在虚空船坞不远处,是距虚空门最远的港口,停泊着老式旧船多出自月面战争的时代,二百年的岁月使得船体不再光滑,发锈的金属外壳也积着一层灰尘,表明很长时间没人动用过它们,但登口上明晃的红色晶灯表示它们还可以使用。
  永琳背贴墙壁小心翼翼挪过去,从转角处向外看,只有两名看守,而且不是狩魔者,永琳深吸口气,猛地从墙后闪出,在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一发子弹击中其中一名腿部,将他抛下河里,另一名正要抽出手铳,永琳已率先瞄准他的铳匣,子弹射穿匣带,打落武器,接着是钥匙串。就在钥匙落地的瞬间,永琳突然抬起手铳,一路连射地面,逼那倒霉的守卫自己跳下高台,永琳方才走过去拾起钥匙和手铳。
  这里的锁是最旧式的机关转轴,在钥匙捅进去的时候,常年积存的锈垢使得其中卡栓极难活动,机关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响声,永琳使足力气,坚硬的金属挤压得手指疼痛不已,随着清脆的咔哒声,那小型虚空船从圈束它的锁中脱出,悬浮引擎自行启动,灰尘被引擎所带动的螺旋上升气流抛起,状如一股浓烟,虚空船舱盖随即弹开,露出其中的八人座室,原始的杠杆结构表明它并没有搭载后期月都的自行操纵台,永琳踩着它一侧的踏板,从摇晃的船身上跳进去,抓住启动杆,缓缓向后拉动,虚空船的主引擎点燃,在经历三十秒左右的加热时间,虚空船离开登口,永琳猛地前推启动杆,虚空船立刻加速,朝虚空门方向飞去。
  “永琳大人,此行终点可是凡界?”这个声音在永琳身后传出,永琳没有回头,而是立刻举起手铳向后一击,那狩魔者首领从隐形中现身而出,轻盈的身法毫不费力地闪开子弹,首领在虚空船隆起的顶端落下。
  九名狩魔者军官一齐从高处扑向铃仙,黑色斗篷使得他们就像一群搜寻到猎物的雕鸮,热光短刀闪烁艳色光滑,仿佛是这些猎禽染血的脚爪。铃仙见势不妙,快速跳起,一脚踏中立柱,借力向上弹跳,直接扑向一名军官,那军官在半空中举起短刀便朝铃仙挥去,谁料铃仙却抓住他的胳膊,顺势向下一甩,径直将那军官撂在地上,紧接着,铃仙稳稳落地,就地翻至一侧,军官们恐伤到自己人,慌忙收起短刀,继而落地直冲铃仙,后排狩魔者开始举铳射击来掩护他们的上司。
  铃仙敏捷闪开,几枚子弹从她长发间掠过,险些伤到本人,她一手挥出短刀架住一名军官,另一手转过长铳,直接一击击倒一名远处的射击者,铃仙抽身跳起,膝部直冲旁边军官的腹部,随即突然转身,一记迅捷的踢击将企图从后方偷袭的军官抛下高台,人越聚越多,落水的狩魔者们陆续爬了上来,铃仙也渐感不支。
  就在铃仙出神的那一秒,两名军官已举起手铳,铃仙慌忙躲闪子弹,还是被一发子弹打穿左臂,热光刀刃脱手而出,数名军官一拥而上,压住铃仙双肩手臂,将她紧按地上。情急之下,铃仙侧身偏移重心,奋力抽出一只手,肘击向旁边数人,高台上人群的秩序一下被打乱,铃仙趁拥挤人潮相互碰撞,从人海中跃起挣脱,双手拢成罩状。
  “注意!是融合透镜!”年长的军官喊道。
  一道耀眼的蓝光冲击向高台上的人群,八号港口在剧烈的爆炸中崩塌,带动着立柱歪斜,倒向一旁。一艘虚空船恰好从此经过,高速船身撞开破碎的高台,带动的气流轻易撕裂结实的金属层,然后急速转向下方的虚空门,尾迹在空中划出白色长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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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泣血

幻月猛地向后躲闪,避开梦子手中汇聚的束缚咒力,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突然的行动,幻月只觉一阵头晕,惯性使她再一次撞向立柱,开裂的伤口剧痛难耐,幻月下意识地侧向挪动,脚步踉跄失衡,整个人跌坐在地。
  “幻月小姐,不要再作无谓抵抗,你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幻月抬起头,时而模糊的视线中梦子朝她走来,表情有些为难。
  “我……不能答应你……梦子姐姐……”幻月挣扎着撑起身体,十指合拢“我还有……未完的任务……”
  “幻月,你……就从未为我们考虑过吗?”神绮大声喊道,情绪十分激动“我知道,当年你被大结界所驱逐……但是……但是……”
  “但是我也去寻找过你们呀!”神绮不顾一切地哭喊着“无论是遣人寻找还是我自己的法力追踪,我已经用尽了所有方法,还要保持消息的隐匿,找遍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呀,幻月!”
  “我的孩子,那其实是我的罪啊,是我要你看到那些,要承担的话也是我来承担!”神绮从高台上快步走了下来“龙神的要求我从不拒绝,但唯有今天,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它再伤你分毫!”
  “母亲……我明白……我明白的……”幻月分开双手,抽出赤红的炎剑“您对我们,胜过这世上的一切……”
  “小姐,放下那把剑……”梦子向后退出一步,幻月双手握着剑柄,颤抖的动作将她美丽的金色长发搭在锋利的剑刃上,几缕法丝从长簇中滑落。
  “母亲,梦子姐姐……我对你们的感情一样的……从未变过,只是……我不能对未来坐视不理,这是我的选择……”
  “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只能强行摧毁它们……”幻月单手抬起长剑,铸刻的符文逐渐聚起深红光芒,说着剑身向上攀爬,随着符文被点亮,长剑腾起炙热的烈焰。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幻月小姐,那么我只有尊重它。”梦子不经神绮同意,寒霜匕首反持手中,一步跨在神绮面前。
  “不可以,梦子,住手!”神绮焦急地喊道,但梦子已瞬身在幻月面前,匕首划出幽蓝寒光,从闪避的幻月面前掠过,幻月背上展开雪白的双翼,瞬间汇聚闪耀光芒恍若破晓晨曦,甚至盖过达汶露德太阳宝座的光辉,炙热的长剑同冰冷的短刀相撞,相反的力量产生出强大冲力,将两人一同推开,梦子一手按住地面刹住,幻月双手压在剑柄,单膝跪地。
  “你们,快停下!”神绮在梦子身后大声喊道,大滴的泪从她深红眼瞳中溢出,在情绪的反应中无声地飞溅开。
  梦子从她站立的地方快速射出,身法带给她迅猛的加速力,手中匕首横持,左手按住短短的刀背,幻月双手用力握住剑柄,勉强从地上抽出炎剑,眼看梦子攻势迫近,幻月将手中长剑顺势朝向短刀挥去。又是一次猛烈碰撞,火花从兵刃交错的地方喷溅,刃锋在那一瞬间相互摩擦着,发出刺耳的鸣音。
  幻月完全无法支持巨大的反冲力,径直被推向后方的墙壁,白翼本能地伸展开,像盾牌一样保护她现在脆弱的身体。梦子慢慢向前走着,逐渐靠近倚在墙下一动不动的幻月,在染血的衣裙下渐渐渗出一滩同样深色可怖的液体。
  血毫无阻拦地从幻月背上的伤口流淌,魔神神性的支撑似乎也到达了极限,幻月微微动了动,一口暗色的血呛在地上,握剑的右手缓慢反转,剑尖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就在这时,幻月将左手按在剑身,咒刃放射着及其艳丽的红光,如垂暮的夕阳,燃烧着壮丽的血色辉光。
  “咒解!”梦子惊道。
  “幻月!快住手!”神绮双手按在胸前,那声哭喊透着撕心裂肺般的绝望。
  炎剑被幻月平持举起,整柄长剑都化作虚幻的模样,四周的空气被它加热,使之看上去就像浮动翻滚的水波。梦子伸开左手,寒气沿着她的手臂蔓延开,空气中的水汽随着她的动作像一张画幕般摊开,凝结成一块大盾,盾面呈现出光滑的镜面。在幻月发起进攻以前,梦子举起冰盾立在身前,朝着幻月冲去,幻月保持着持剑的动作,剑尖指向梦子的盾。炎剑伸展成赤红的热光,直冲冰盾而去,猛烈的光线冲击着冰霜盾面,镜面将热光向四周反射开,一时竟难以攻破防御,但剑刃所产生的推力压迫着梦子手中的盾牌,使得她不断后退,根本无法近身。
  “小姐!停下!”梦子吼道。
  “不……要……”幻月努力保持着身体平稳,从呼吸的空隙中说道。
  “给我停手啊!”梦子大喊道,左手盾牌朝剑光挥去,冰霜盾被热光刃劈开,闪烁的晶块四处迸溅,就在那一瞬间,剑光却立刻被收了回去,炎剑从幻月手中窜出,带着她右手手腕被反冲撕裂出的鲜血,梦子扑向幻月,用手中残破的冰盾撞在幻月身上,幻月被这一突发的攻击推开,摔向神殿坚硬的石板地面,冲击使她整个人翻滚撞在墙角浮雕。
  “梦子!幻月!”神绮捂住嘴巴,愣愣地站住,身体稍稍前倾想要跑过去,却又迈不动脚步。梦子扔掉手中的冰盾,朝蜷缩在地上的幻月走去,幻月伸出一只手按住地板,挣扎着要爬起来。
  “为什么?幻月,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梦子哭了出来,她在幻月身前跪坐下,双手想要抱住她,又停在半空,不敢触碰幻月染血的身体。
  “如果……我请求了……梦子姐姐,你肯答应吗?”幻月抬头看着梦子,那张苍白的脸连唇角也毫无血色。
  “我知道你的请求……是什么……我无法……答应你……”梦子极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她眼睁睁地看着幻月摇摇晃晃站起来,就像风中的一棵孤竹。
  “我不明白,幻月,为什么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来完成这个任务?”梦子的身体一阵发软,一手撑住地面,现在是她望着眼前那个曾经的魔界公主。
  “因为……我不想要梦月看到……”幻月说着拔起刺在地上的长剑,剑脱离石板时的惯性险些让她再次倒下。
  “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梦子转头对从她身旁走过的幻月喊道。
  “我……为……所见的真相……”幻月的回答声音很小,气息微弱,只是其中透着无法动摇的坚定。
  “你……不能过去!”神绮站在太阳宝座前伸开手臂“就像你所相信的,这里也是我的底线。”
  “母亲,我……不可能再支撑太长时间的,魔神的力量已经透支了……”幻月仰视着高台上的魔神之主说道。
  “那就回去吧……”神绮凌乱的白色长发下,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精致如艺术所创的面孔,苍白得像凛冬的积雪,突显出那双深红眼瞳,在眼泪浸润下好似清澈的宝石。
  “不……我不会退回去的……”幻月用左手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你……总是那么固执……幻月……”神绮说道,右手汇聚起紫黑色的咒火“如果你要强行突破,我也只能出手了……不要逼我……幻月……”
  “对不起,母亲……”幻月轻声说道,梦子拾起冰霜匕首。
  爱丽丝越过城墙,落在瞭望台上,魔理沙紧随她的脚步,两人走近遍布各个通道的咒力屏障,魔界的守军显然被困在其中很长时间了,被砍出裂痕的兵器随处可见,尽管看上去垂头丧气的样子,但他们却仍颇关注外面发生的事,就在看到爱丽丝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魔界守军都站了起来,盯着这个留着金色短发的小女孩。
  “魔界维瑟纳兹守军第三军部指挥官及其辖下兵士恭迎爱丽丝公主殿下归来!”后方结界中的一名军官面向爱丽丝单膝行礼,守军军士在短暂的沉默后纷纷仿效。
  “各位不必着急,我现在就解开结界。”爱丽丝说着浮起手中的魔道书,书页迅速翻过数十页,最终停留在画着圆形环印的书页上,爱丽丝把手放在环印中心,吟唱着复杂的咒文,环阵以她为中心从书中升起,并随着她的吟唱环环扩散开,状如涟漪,在阵的涟漪接触到结界时,结界随即破碎掉了。
  “指挥官,幻月去了哪里?”爱丽丝如此问道,那语气好像她的姐姐是一个陌生人。
  “回禀殿下,她朝城内去,应该是陛下的达汶露德方向,至于现在如何,下官不知。”军官回答道。
  “我知道了,你们守住城墙各通道,我进去看看。”爱丽丝吩咐道。
  “遵命,殿下。”那军官应道,爱丽丝穿过瞭望台大门走进过道,身后紧随着从先前开始一直默不作声的魔理沙。
  幻月慢慢走上太阳王座的高台,神绮紧张地举起手中咒火,对准面前逐渐靠近的幻月,咒火跳动着紫黑的焰须,明亮的焰心是条条青色电光在闪烁着。
  “幻月!够了!”神绮歇斯底里地喊道,她的左手已经握住右手手腕,随时准备将那团致命的烈焰放射出去。
  “幻月,闪开!”梦子一手紧握匕首冲幻月冲来,另一手指尖缭绕紫色电光,这是梦子所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由于宝座台阶狭窄,若想躲避她的攻击,必然要离开高台,这个动作只在一瞬间,但也足够梦子释放束缚咒术的了。然而,幻月并没有理会梦子的警告,加速身法的梦子一时难以停下脚步,她慌忙将右手的后撤,惯性速度带她直冲到幻月身后,匕首的刃尖刺进幻月腰后,梦子一脚卡在台阶上,刹住前冲的力量。突然,幻月猛地转身,炎剑划出一道剑风,从梦子右臂划过,剑风带起炙热的气浪,将梦子抛起,重重摔在高台下。
  神绮射出手中聚集的瘴毒煞火,咒火偏向幻月右肩,从她身上急速擦过,热焰灼伤肌肤,撕裂出大块伤口,咒力推动幻月本就不支的躯体,从高台上跌下,炎剑掉落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响。
  “够了!幻月!够了!”神绮向伏在地上的幻月喊道“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可是……母亲啊……”幻月摸索着按住台阶,向上去够搭在高处的炎剑“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否则对于那些无辜的人……又该如何呢……”
  “你只有一个人,不需要背负世界!”神绮嘶哑地说道。
  “母亲,您错了……我不是孤身一人……从来都不是……”幻月用染血的手抓住厚绒毯,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幻月小姐,这样值得吗?”梦子摇摇晃晃地站住,左手捂住受伤的右臂。
  “我说过了……”幻月抬起头,血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白翼随着她的行动慢慢解体,雪白的羽毛飘散在大殿鲜红的绒毯上“我命为……我所信……”
  “命为所信……”神绮轻声笑道,泪痕遍布她白皙的面庞,她又一次重复着,就像在揣摩一句谜语。
  “幻月!”大殿中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向那声音方向看去,爱丽丝气喘吁吁地站在殿门口,手中握着解印的魔道书。
  “爱丽丝……”幻月喃喃说道,脸上并未显露出丝毫的震惊,仿佛这是一件预料之中的事。
  “幻月!你到底想干什么!”爱丽丝正要冲过去,魔理沙从门后闪出一把抓住她。
  “冷静点!爱丽丝!”魔理沙拼命抓住爱丽丝的双手,不让她鲁莽冲向幻月。
  “放开我!魔理沙!这是我们的家事!”爱丽丝拼命挣扎道,但魔理沙的双手反而抓得更紧。
  “她可是……最强大的红焰!”魔理沙的一句警告令爱丽丝停止了挣扎。
  “红焰?”爱丽丝冷笑道“真的是这样吗,幻月?你成为了恶魔首领了呢,背叛者……”
  “爱丽丝小姐,不要这样说!”梦子突然开口道。
  “为什么?梦子姐姐,她可是制造了……”
  “不要再说了!爱丽丝小姐!”梦子大声地打断爱丽丝的话,爱丽丝震惊至极,一时愣在那里。
  “爱丽丝……”神绮打破了那一刻的僵局,她伸出右手指向爱丽丝,指尖发出幽幽的黑红光芒。
  “您要做什么!母亲!住手!快住手……”幻月觉察到事态变化,有些惊慌失措,激动的情绪使得她心中拥塞,一口粘稠的黑血从口中咳出,溅在绒毯上。
  “不要接,避开……爱丽丝!避开!”幻月奋力呼喊着。
  “幻月,我的女儿……”幻月闻声,转头看见神绮冲她微笑道“如你所说,我命亦为我信!”
  “不要!母亲!”幻月向神绮伸出手,却够不到她的飞舞的长袍。神绮的身影在刺眼着紫色光华中消散,就像大风中的沙丘那样消散,光华照射在爱丽丝手中,聚成一杆漆黑的二刃长枪,弯曲的侧刃状如禽喙。
  “陛下!”梦子当即长跪地上哭喊道,爱丽丝被那光辉所冲,不省人事,魔理沙连忙托住昏厥倒下的爱丽丝。
  “母亲……为什么您……要把黑鸢同自己的灵魂相融……为什么把再它要传给爱丽丝……”幻月的情绪几近崩溃,她无力站起来,只是双手攥紧绒毯,整个人扑在台阶上。
  达汶露德神殿颤动着,大块岩砖从墙壁上坠落,带着灰尘和碎石,魔理沙抱起爱丽丝,开始向后退却,就在这时,在她的精神之中,林巫却不经她呼唤自己现身出来。
  “梦子,走吧,失去了黑鸢,神殿会倒塌的。”林巫借用魔理沙的嘴巴说道,梦子扭头向魔理沙,泪眼中她看到魔理沙火红的双瞳。
  “是你啊……你……回来了……”梦子语无伦次地说道,魔理沙腾出一只手伸向梦子,一道移形圆阵在梦子身下被唤起,将梦子带离了正在倒塌的大殿。
  “幻月,是我,跟我一起走吧。”魔理沙向幻月伸出手,幻月迟缓地立起身,又咳出一口瘀血,炎剑被她拿起来,随手从高台上丢了下去。
  “不……我已经回不去的……再也回不去了……”幻月说道“走吧,有你在,我便放心了……爱丽丝拜托你了……”
  “你的身体可是撑不住的。”魔理沙低声说道。
  “没关系,他们……会来接我。”幻月苦笑道。
  “这样啊,我知道了,幻月,但请你一定珍重……”魔理沙挥手打开传送阵,离开了神殿。
  幻月向后倒去,从台阶上跌下来,太阳宝座的辉光还在,光线刺痛着她的眼睛,模糊的视线更加难以辩识,幻月的意识在光芒中逐渐迷失。太阳的光照在身上很暖和,火红的暮色,映在天空,涂上耀金的颜料,那匹晚霞撑开了临夜的帷幕。年轻女子站在浅滩上,轻纱衣裙被凉爽的浪花打湿,紧贴着白皙的肌肤,两个年幼的孩子围绕她追逐着,嬉笑的声音回荡在连成一体的世界中。斑斓的云犹如绽开的花,温热的红、冰凉的蓝、纯净的白以及闪烁的金,颜色自然地杂糅在漫天花海中。
  好高呢,好像树冠一样。小一些的女孩子指着云海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就像我们的那些“伞”。另一个女孩笑道。
  不,那可不是“伞”哦,那是真真实实的天空。女子空灵的声音回荡在这天海相接的地方。

  溯园昔韵羽霓裳,炙辉光,簇枝香,绘壁雕窗,璃盏并琼浆。胧火难分淆夜昼,丝罄乐,笑谈觞。
  镜中遥看戏亭廊,执灯煌,络铜铛,徊鲤音虫,绒芷镀银凉。只叹秋风今渐起,怀夏盛,恐冬荒。


  “姐姐!”幻月微微睁开双眼,无论怎样努力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她模糊的意识在努力辨别着这个声音的主人。
  “梦……月……”这个名字一出口,幻月心中顿时一阵绞痛。
  “对不起……妹妹……对不起……”幻月微弱的声音这样说道,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因为上面满是血迹。
  “我知道的,姐姐,我知道了!”梦月紧紧把她的姐姐搂在怀里,芬里尔和梦魇站在一旁。
  “梦魇将军,麻烦您护送姐姐回家。”梦月对火焰面具的蓝焰女将军说道。
  “是,小姐,星树庇护您。”梦魇小心从梦月怀里抱起幻月,脚点地面跳上悬在上空的虚空船,那船立刻从达汶露德残骸上起飞,转眼消失在空中。
  “梦月小姐,魔界各领主正集合军队朝维瑟纳兹宫进发,我们只有这一艘小型虚空船。”芬里尔说道。
  “不必担心,芬里尔将军。”梦月站起来,用袖子擦掉泪痕,摘下挂在胸前的水晶十字架,那十字架立刻在她手中伸展成一支十字长杖。
  “听从我的呼唤,亡者领域,远古的战争帝王。”梦月念道,用长杖敲击着地面。
  身着红焰袍、全副武装的怨灵之王戎雎手持利剑撕开一片空间,在梦月面前单膝跪下,骸骨的口中溢出股股寒气,像在回应呼唤,梦月伸手在戎雎的头骨,一个浮空的金色咒印显现在头骨的上方。
  “记下我的命令,不许嗜杀,只要阻挡魔界军队即可。”梦月对怨灵王吩咐道。
  “如您所愿,年轻的主人。”戎雎语调沉缓地回答,立刻起身,用佩剑指向维瑟纳兹城外的方向。
  “从朕号令!”戎雎一声令下,六名骑乘骸骨兽的将军随即从虚空裂隙中跨出,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怨灵军队。





第五十七章 解数

虚空护卫舰阵列瞄准线落在龙宫城下的一刹那,三道紫色光线精准地投射在军中,护卫舰周围的海水仿佛滚沸般,护盾表面溢出大串气泡,浮动在母舰周围的蛟卫并没有受到光线的正面冲击,但一股莫名的无形力量如声音一样朝着海水辐射开,它侵蚀着蛟天然的坚硬鳞甲,碧青色的色泽被炭黑所取代,随之而来的是扩散的冲击波,这股强劲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撕裂了箭楼的外壁,海潮紧随其后,涌向这些脆弱的蛟卫。水流撕碎了箭楼和蛟被烧得漆黑的身体,直到仅剩下残缺不全的骸骨。
  光线冲击的地面被烧出一个硕大的深坑,好像被一颗陨石冲撞过,龙宫的城墙被光线所波及,大半城墙已被汽化,曾经庞大而震撼的城门如今只有两尊巨像站立着,热量熔化了巨像铠甲上的石质表面,露出下面青铜的构造,铜料吸足了热量,边缘雕铸的符文现出莹莹蓝光。
  天子手握绯想剑支撑起结界,护住她周围的人,龙族将军也是如此,但是即便几人拼尽力气也不过保下为数不多的一百余人,加上未被波及到的城墙守军,龙宫曾经同天国骑军厮杀的精英骑兵,转瞬间毁灭殆尽。天子收起结界,放下手中的天剑,剑柄在微微发热,天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突然间那把剑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就像什么质脆东西的破碎声,天子将剑举在面前,惊异地看着那光滑的镀层裂开一条长隙。
  “小姐,您的剑!这可是神器啊!”靠近天子的衣玖先看到了绯想剑的损伤。
  “祸不单行啊。”天子说着平持长剑,仰视着那上方阴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天子,你要不要换一把武器,毕竟这是家族世传的宝物。”美玲劝道。
  “来不及了。”天子平静地答道“我相信绯想,它承受得住。”
  “将军,开启二层屏障,启动巨灵卫吧!”天子站在城墙上喊道。
  “启动巨灵卫需要王上准许!”将军喊道“军务官应该已经上报了。”
  “巨灵卫启动十分缓慢,再不开启就来不及了,大人!”天子回道。
  “私自启动可是蔑视君上,是大罪!”将军喊道“我们可不会冒险!”
  “不然还要怎么办!再不动用底盘,整个龙宫就会沦陷了!到那时罪与非罪有何区别!”天子急道。
  “天人,别对我们指手画脚,你们平日高高在上,怎知我们这些在天神眼中视若蝼蚁者的疾苦,平日只知鱼肉百姓,如今受到威胁,不过是施以小惠,心中想得还不是天国安危!”那将军举起长枪吼道。
  “你!”天子心中恼怒,一时竟想不出如何反击。
  “我所说不错吧,天人,平日龙族一直忍耐着你们,你们用龙族人的命当作炮灰,龙宫不需要你来施恩!”那将军继续喊道,连骑兵们也跟着附和。
  “你这种人竟坐上将军之位,当真是龙宫之耻,就因为有你这种家伙,龙宫才落得如此地步!”天子急了,手中长剑指向那将军,衣玖慌忙拉住她。
  “天人,你说什么!当年还不是你们……”不等将军吼完,上方一发热浆团径直轰了下来,炮弹打在之前未被爆破的东城墙,瞬间汽化掉了连同熔火筒在内的一切,熔化的炙热液体如火山般喷发出来,屏障再一次破损,海水疯狂地灌入城中。
  “他们再次进攻了,修补屏障!”天子喊道。
  “拿起武器,反击!反击!”龙族将军大喊,稀疏的投枪穿过护罩射向母舰,此时的龙宫已不复开始时的气势,稀少的投枪在母舰护罩上爆破,小得可怜的威力就像在往熔炉中丢进一截蜡烛。
  “王上有令!”乘骑海神马的使者这时手举诏书踏水跑来,漫溢的海水随着屏障的修复而渐渐停止。
  “王上有旨,允许启动巨灵卫!”使者高声呼道。
  “末将遵旨!”将军应道,接过诏书,抽出夹在其中的青铜钥匙,此时母舰的热磁圈重新被点亮了。
  早苗搭乘麟的白鹿机械来到龙宫附近,麟抽出刻板,只留下操纵杠杆,由于接近舰队,麟关闭了照明系统,在避水咒的保护空间内,只有白鹿眼睛的微弱亮光,麟小心让白鹿在漆黑环境中摸索着靠近目标,但两人很快发现这里根本不需要任何照明光源,虚空船防护罩的激发光线很快出现在视野中,它们是如此地庞大,大得几乎让人难以相信它们可以被击沉。在这个角度,她们同样可以看到龙宫,透过混浊的隔绝屏障,隐约露出那恐怖的弹坑,早苗无声地倒吸一口冷气。
  “我们怎么办?”早苗小声问道,生怕暴露她们的方位。
  “先静观变化,单凭我们的力量估计无法对它们造成重创。”麟回答,眼睛始终不离那些巨大的战舰。
  “这不像是月都的技术。”片刻之后,麟说道“月都的魔导技术只能提供起一艘帆船那样大的物体。”
  “魔导技术?那是什么?”早苗不解地问。
  “固化魔晶石的技艺,最初起源于觉族,能将平时用不到的魔力储备起来,已备不时之需,因为生产自人,所以产量低下。”麟说道“当年月都由于月巫数量庞大,才能制造出大批量的自行魔导机械,获得立于地上诸族之上的军力。”
  “看,麟,那是什么!”早苗一声惊叫,麟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人形物体展开翼状结构,高速攀上母舰,巨型兵器凿在母舰,护罩明显被攻入一个凹槽。
  “巨灵卫也出动了,想必龙宫形势不容乐观。”麟小声自语道。
  “巨灵卫?那种庞大的怪物?”早苗问道。
  “走吧,我们靠近一些看看。”麟没有回答早苗的问题,而是拉动操纵杆,驱动白鹿向母舰奔去。
  “大祭司,不明物体击毁拦截弹,已经抵达母舰顶层!”机师惊恐地报告道。
  “稳住!开启重机炮!”依姬命令道。
  “大祭司,恐怕重机炮不足以对它造成伤害!”机师回应道。
  “那也不能处于被动境况!”依姬起身按住指挥台边沿“动用护卫舰,用激发光束击毁它!”
  “大祭司,激发光束一样会破坏母舰的防御系统,热聚室也会受到干扰,甚至损坏!”机师警告道。
  “报告,大祭司,另一台不明物体也攻向母舰,母舰护罩受损严重!”另一名机师喊道。
  “护卫舰!动力炮弹强攻!”依姬下达命令。
  “动力弹加速磁圈需充能,护罩撑不住的!”
  “大祭司,第二台不明物体闪避开热浆炮,登录母舰!”急报接二连三地传来,操作台一片混乱。
  “快切换魔晶系统,由咒力辅助护罩修补!”依姬吼道。
  三艘护卫舰环绕着母舰,舰船两侧前开口对准了巨灵卫,一台巨灵卫猛地展开双翼从母舰上方浮起,机械面甲口部张开,一发球状电光喷向母舰护罩,那个闪电球迸溅起强力的电火,整个防护罩为之一颤,然后顷刻间泯灭无踪。另一台巨灵卫举起长戟朝母舰外壳砸去,只听得一声剧烈的爆响,巨灵卫的长戟被什么东西弹得一震,那是母舰重新被布置的防御,与之前近乎透明的状态不同,它发出蓝色幽光,巨大的结界环阵覆盖着母舰整个形体。
  依姬站在指挥台下的一个圆形凸台上,圆台中心空洞浮起一块巨型水晶石,晶石抵达舰桥顶端,释放出幽蓝光华爬满上顶线条刻纹。依姬一手按着水晶,一手旋转画出新的阵图,母舰之外从大环阵中央浮起新的咒阵,阵图放射一道紫色电光,冲击着巨灵卫,将那企图破坏母舰的巨像打落下去。
  “他们开始使用咒力放大装置了,巨灵卫看样子接触到母舰本体。”麟操纵着白鹿,让它不要太快,以免受到突然行动的波及。
  “他们会怎么做?”早苗问道。
  “我不清楚,但如果他们要摆脱纠缠,很可能会进入龙宫屏障范围,那样的话军队就可以发挥作用了。”麟答道。
  “他们开始反击了!”早苗惊叫道。
  自护卫舰两侧开口,数发金属球形弹发射出来,炮弹击打着两台巨灵卫的铠甲,冲击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震动的感觉在远处依然可以清晰感受到,过高速度的碰撞把金属变得像流体,炙热的熔化液浆溅开,与冷水相激,又引起一场爆炸,即便是被咒力保护的金属也承受不住这种反复的温度与冲力,巨灵卫的甲胄开裂,露出里面所要保护运转机件的内壳。巨灵卫们挥起战戟朝护卫舰砍去,护卫舰开动后方的大型发动机,推力带动庞大船身环绕着行动迟缓的巨灵卫快速移动,炙热金属弹不停打击着巨灵卫破损的躯体。
  突然其中一台巨像张开面甲开口,但这一次更多的机关随之一并开启,巨灵卫的肩甲、胸甲和腰护一起弹开护板,密集的电球弹接连不断朝空中发射,巨灵卫并不着重于某个目标,而是冲击着护卫舰环绕的圆心,子弹相互碰撞触发,在水的传导下竟织起一片电幕,强电流持续攻击着护卫舰护罩,迫使护卫舰不得不远离母舰,就在护卫舰转向的时候,另一台巨灵卫向其中一艘战舰掷出长戟,战戟穿过电幕,携带电火直奔护卫舰侧发动机,戟尖贯通机器组件,将其直接引爆。
  “快速攻入龙宫屏障,通知军队随时准备登上母舰平台!”依姬喊道,母舰舰首部环形部件即刻充能,拖动着外溢的电流,母舰加速冲向龙宫屏障,加速度将巨灵卫甩下平滑的舰体。三艘护卫舰紧随母舰,驶向屏障。
  “我们走,早苗,跟上巨灵卫。”麟说着令白鹿跟了上去,巨灵卫的体型使得两人根本不能被引起注意,白鹿灵巧地落在一台巨灵卫肩上,随它一起朝龙宫屏障下落。
  母舰的环形部件一接触屏障便开始侵蚀,由于热浆炮的波及效果,母舰不敢在近程开启,巨型充能磁圈调动频率,使母舰护罩与屏障保持着统一,母舰像融合水珠中的虫子那样,从护盾连通的隧道中穿过,龙宫所有幸存的守军分散在城墙外,面对即将抵达的巨物。操纵巨灵卫的士兵们转动着刚刚组装完成的舵轮,以旋动的步骤向巨像发送指令。母舰两门热浆炮全部抬升,方向分别对准两台操作仪。
  这时两台巨灵卫终于追上了母舰,再度攀上母舰平台,麟趁着巨灵卫片刻平稳,驱动白鹿纵身一跃,从高处直接跳下,凭借白鹿双蹄的缓冲,两人稳稳落地。龙族骑兵纷纷举起长枪,他们缺少战马,无法快速上前迎击,距离更加剧了他们的紧张感。
  “天子,美玲!”早苗见到老友,慌忙从白鹿身上跳下,麟连忙揪住她的衣袖,接着跳下鹿背,以龙族传统的抱拳礼向士兵鞠躬,士兵们面面相觑,放下注魔长枪,当前紧张的情况不容许分心,既然对方已无威胁,也就不必过分关注。麟牵起白鹿,同早苗一道走进龙族军阵。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天子上前问道。
  “师父叮嘱过的。”早苗回答。
  “那这位小姐是?”美玲问。
  “她名叫冴月麟,我的一个朋友。”早苗介绍道。
  “各位,初次见面。”麟微笑着向三人行礼道。
  “早苗,麟小姐,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依照现在龙宫的境况,恐怕支持不久了。”天子抬头望着上方说道“如你们所见,我们的武器根本阻挡不住这些战舰,巨灵卫也支持不了太长时间。”
  “能不能把他们引下低空攻击呢?”麟说道。
  “引下来,不可能的,高空是他们的优势,怎会轻易放弃。”衣玖说道。
  “但是我们可以把他们的优势转变成劣势。”麟说道。
  依姬惊讶地发现巨灵卫自行从母舰上脱离,尽管经验告诉她这种转变必定带着某种目的,但长时间的灵力供给让她精疲力尽,依姬放开巨型晶石,让位给随船的月巫。操作台上机师重新布置起护罩,依姬坐在一张空闲的椅子上,吩咐机师们注意巨灵卫的动向。
  不出依姬所料,片刻之后,两台巨灵卫再次接近母舰,此时母舰已恢复护罩系统功能,月巫开启咒力放大器,随时准备直面巨像的攻击。然而巨灵卫却避开母舰正面,一台降落在侧向突起,一台朝向母舰底部冲撞,母舰体型过于庞大,一时无法完全突破屏障,而护卫舰则停留在了屏障之外,月都的武器显然则缺少龙族的护盾协同技术,弹药无法直接穿透屏障还击。两台巨灵卫的行动彻底打乱了依姬的步调,长戟附着分解雷光,连突数次之后,将母舰护罩彻底摧毁,母舰无法攻击死角中的巨灵卫,长时间的功能也令热聚室温度飙升,为防止自爆系统切断了供能,开始冷却部件,母舰大半悬垂在屏障之上,重力使它向下移动,光滑的表面更是加剧了这个状态,随着巨灵卫的撞击,母舰整体倾斜过去,紧接着从空中坠落。
  “发动机强制启动!”依姬命令道。
  “大祭司,系统保护不允许执行!”机师应道。
  “不如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依姬转头看见芙兰笑嘻嘻地坐在指挥台边沿上,俯视着下面乱成一团的机师。
  “你什么意思?”依姬质问道。
  “很简单,破坏那个。”芙兰伸手指向屏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是扫描图景中的融芯灯。
  “你这个疯子,破坏融芯灯龙宫就沉没在虚海里了!”依姬怒道。
  “你刚才可是轻描淡写地杀死了无数龙宫士兵耶,无非再多几条人命。”芙兰答道。
  “我攻击的是军队,与平民何干?”依姬回道,母舰在龙宫远处坠落,产生出强大的震动,激起一阵沙尘。
  “自我安慰,依姬,战场上波及平民也是常有的事了,何况你代表的可是真理,为什么不务实点?”芙兰笑道,敏捷地从指挥台跳下,落在依姬面前。
  “好好想想,依姬,你如果失败的话,损失的可不止这艘船啊。”芙兰凝视着依姬的双眼说道“荣耀、地位、胜利,哦不,先不考虑这些吧,大祭司。”
  “你要如何向月都的人交待?”芙兰眯起眼睛,露出嘴角锐利的尖牙。
  “机师,冷却结束后立刻向热浆炮充能,攻击融芯灯!”依姬抬头看着落在母舰上方的巨灵卫,随后喊道。



第五十八章 迎接

铃仙攀住虚空船敞开的座舱边沿,用力翻进船舱,落在座椅中间,她刚要起身,一发灌注了月神力的子弹擦过她的耳尖,射向外面。铃仙惊愕不已,转头看见搭在座椅上漆黑的斗篷一角。
  “是狩魔者,师父!”铃仙起身喊道,又一颗流弹划过她的肩侧,铃仙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本能地背贴船壁。
  “师父!”铃仙回过神来,从座椅上跳起扑向狩魔者首领,在此之前,那首领正抓住永琳的手铳,永琳的月神力支起结界,挡住首领手中的匕首,空闲的手握住舵盘,勉强能维持船体正常运行。铃仙的突然举动打破了僵局,首领径直朝船后座跳去,力量撤去的反冲推得永琳一下撞在操作台上,不过所幸没有受伤,也没有对虚空船造成什么影响。
  “师父,您还好吧?”铃仙说着端起狙击长铳对准首领。
  “我没关系,小心那些装备。”永琳一手握住舵盘,猛地一转“马上要进入虚空航道,舱门必须关闭。”
  “我知道了,师父。”铃仙答道,冲首领一击打去,首领轻轻一跳,闪过子弹,子弹射进后方座椅中,铃仙紧跟着那首领的脚步,又是一发子弹,向着首领所站的座舱边沿,首领跳起翻过座椅,匕首直扑铃仙而来,铃仙慌忙躲闪,沉重的舱盖与船壁边沿对接,牢牢密封住。
  “自己准备好笼子了吗,两位?”首领笑道,脚尖点地发力,轻盈地翻过座椅,右手反持匕首朝铃仙砍去,铃仙慌忙躲闪,那首领扑了个空,铃仙趁机端起长铳一通扫射,连发子弹追着首领一路打向后排,将厚厚的座椅穿出一个个孔洞,铃仙猛地拉动铳机,把晶石仪聚焦性放大,继而扣动扳机,铳口产生出强大后坐力,伴随着整个膛体的震动,魔力轰向首领躲闪的位置,如炮一样将后排座椅炸得粉碎,金属和布料碎片四溅,击打着玻璃噼啪作响。
  “铃仙,怎么回事?”永琳侧过脸瞥向后方。
  “没事,师父……”铃仙答道,可是话音刚落,她立刻感到手腕撕裂的疼痛,随之而来的还有双膝和肩部,血柱溅出伤口,铃仙跪倒在地。
  一把银质匕首刺在地上,锋利的刃边粘着血滴,铃仙勉强抬头,看见第二把刺在地上,随着她视野上移,第三把,第四把,总共有十四把匕首,倾角指向同一方位,她的背后。铃仙大惊,立刻转头向后望去,那首领正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摇晃着银色的怀表状物体。
  “月时计!”铃仙一声惊叫,那一瞬间,首领从她面前凭空消失,本能的反应促使铃仙向上望去,数十把匕首同时从上方投射下来,每一把的速度都像一颗飞驰的子弹,借着敏捷的反射,铃仙就地翻滚,连闪过数把飞刃,前方是墙壁,铃仙迅速一脚蹬地,想要直接闯过刀阵,不想匕首射速实在太快,就在她静止的那一刻,四把刀刃接连射穿她的右手、后背和左腿,铃仙在加速惯性下重重摔倒在地,长铳从手中脱出,滑向一旁。
  首领从铃仙身旁走过,挥手唤起四把匕首,插回斗篷下隐藏得鞘中,接着那首领摊开右手,露出袖口下的银镯。就在这时,永琳猛地一转舵盘,虚空船斜向装上虚空通道,空间扭曲的引力撕扯着船体,引发起剧烈的震动,突然事态令首领措手不及,船体的倾斜更是将她抛向对面,撞在舱盖上。铃仙奋力爬起,顺着船的倾斜力量,猛扑在首领身上,左手攥紧月时计的银链。
  “放手!”首领感到,腾出左手抽出匕首朝铃仙头部刺去,这时一发子弹正打在匕首刃面,将匕首直接脱手震飞,趁着对方注意力被转移,铃仙一把扯断月时计链扣,把怀表远远扔了出去。
  那首领左手并成刃状,对着铃仙的腹部刺下,铃仙见势不妙,慌忙向后一撤,手刃只来得及接触她的肌肤,避开的铃仙摔向侧边,手刃划开她的衣服,在她腹部刺出一块浅伤,永琳转调船头,虚空船脱离通道壁,恢复到平稳航行的状态,船头在引力摩擦下烧去镀层,露出焦黑的痕迹。
  铃仙抓起地上的长铳,向首领扣动扳机,首领抽出两把匕首快速挥舞,子弹击打着银质刀刃,魔光余烬如雨点似地四散,受符文加固的刀身勉强承受这样的冲击,很快匕首在弹雨中崩碎,首领闪电般又抽出三把新匕首,在拦截子弹的同时,首领看准时机,一把匕首掷向铳口,刀刃堵塞弹道,铃仙手中的长铳当即炸膛,后坐力将铃仙向后推出,由于船处于虚空中,重力下降的效应十分明显,铃仙重重撞在舱壁上。
  永琳抓起手铳,朝首领连射数发子弹,灌注月神力的子弹发出莹白微光,那首领猛然转身,右手银镯明晃发光,子弹在她周围圆形范围内爆裂,仿佛是冲撞到某种无形物体,就在首领转向永琳的片刻,铃仙又一次扑在她身上,死命按住那首领戴银镯的右手。虚空船顺着通道一路深入,环形通道的设计让虚空船在月都周围加速,以便有足够动力穿越虚空地形复杂的颠簸区,现在虚空船又回到了月都发射点,只不过是在它的高空位置。
  狩魔者首领用膝盖猛击在铃仙身上,直接将她踢了出去,首领抓住腰带束鞘中的两柄怪异短刀,这种武器整体乌黑,却呈现出金属材质的特征,十分光滑,清澈的镜面如同黑曜石一样神秘,又带着一丝自然气息。永琳推开虚空船主引擎杠,炙热的天蓝色喷流推动船向上攀升,月面天然的力场拉扯着船只,以抛物的方式冲向虚空。
  首领掷出两柄短刀,她的动作根本无所谓目标与方向,只是随意地抛掷,但那两柄短刀脱手之后突然开始加速。铃仙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的轨迹,只听一声急促摩擦声,附带火花在上方喷溅,铃仙向上望去,见那上方舱盖被开出两个大洞,气流从开口向内灌入,就像往洞穴中注水一样。
  “师父!防护罩!”铃仙喊道,那首领作出收式动作,霎时两柄短刀穿过船壁,交错划过,气流外溢致使船体颠簸,伴随着轨迹下落。
  “你疯了吗,这样下去虚船不是自爆就是坠毁!”永琳扭头喊道,首领伸手收回短刀,插回到鞘中。
  “不会的,上任占星师,我的信号已经发出。”首领回答。
  “信号?”铃仙还没有理解她的话,这时虚空船外发出剧烈爆破声,紧接着是一连串炮击,交织的炮火光芒笼罩着整艘虚空船,很快船壁左侧被轰出两个大洞,魔力弹药裹挟气流喷射进船舱。
  “星域大炮!师父!”铃仙惊道。
  永琳迅速拉住操作台上两个控杆,毫不犹豫地拉了下去,舱内照明瞬间熄灭,巨大的球状保护层笼罩着破损不堪的虚空船。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也不能离开!”永琳转身吼道,她的眼睛盯着抓紧斗篷扣章的首领。
  “你做了什么?”首领怒道“你屏蔽了所有移形阵!而且代价是几乎耗尽船的所有能晶储备,你想干什么?”
  “铃仙!夺下月汐银镯!”永琳迅速伸开右手朝向首领,由于体力不够,永琳的月神力只将她推得一个踉跄,铃仙从下方滑过,手指间聚起热光,切断了首领腰带上束着的刀鞘,不等首领反应过来,铃仙原地一脚划出圆弧,刀鞘被她踢飞,落在操作台前。
  “你们不要太嚣张!你们知道太多秘密,就这样离开,月都不会放过你们!”首领掀起斗篷,用力甩去,斗篷中隐藏得匕首全部脱出刀鞘,首领抓住斗篷一角,沿着惯性方向挥动,脱鞘的匕首被兜进斗篷中,随着她的动作,数十把匕首一齐射出来。
  永琳忙用月神力制造出一片斥力区域,反弹开射向仪表盘的飞刃,铃仙快速闪身在结界后方,她逃离的路径已插满匕首。突然间,首领用右手推向永琳的方向,那无形的力量冲撞着永琳的结界,紧接着引起一场爆炸,爆破力震裂船体,裂缝沿着磨损的金属一直延伸到被黑金短刀贯通的洞,一大块船板从整体外壳上掉落,永琳紧紧抓住操作台一根横向安全杆,差一点被甩出虚空船,风掀起她的雪白长发凌乱飞舞,映衬着虚空漆黑的背景,宛如天河。
  “师父!”见首领右手瞄向永琳,铃仙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拢成罩状,一个由灵力组成的透镜在她的十指间聚集起来,首领的月神力与她的镜光相对撞,铃仙被击退数步,冲击波随之扩散,令整艘虚空船震荡,裂缝进一步延伸,蔓延到整个舱盖的范围,船身发出明显的咔哒声,看样子已近解体边缘。
  铃仙指尖聚起热光,朝首领冲去,首领向后一跳,顺势吸起地上的匕首,热光同金属相互碰撞,迸溅炙热的火星。由于地处虚空范围,船体损毁严重,两人不敢再有任何激烈的行动,失去动力的虚空船正向航轨下偏移,铃仙猛扑向首领,膝盖撞在她腹部,冲力撞飞了首领手中的匕首,铃仙伸手向她的银镯,首领见状一个侧闪,让铃仙扑空。谁料铃仙要有防备,在那首领闪避开的时候,铃仙的左手突然钳住首领的手腕,首领慌忙伸手帮助挣脱,不想铃仙顺势将她按在船壁上,正压在裂缝位置,双方近距离的角力僵持令那首领直感体力不支,永琳趁机站起来,将月神力朝首领打去。
  船壁破裂,永琳立即拉开铃仙,船行驶的风洞产生出强劲吸力,首领只来得及抓起角落的月时计,便被吸力直接拖了出去,她一把攀住破损的船壁,锋利的金属断面切进她手指,但月神力仍使她牢牢贴附在船身。永琳将铃仙推向身后,拿起手铳对准船外的首领。
  “永琳!”首领吼道“你想背上弑杀同胞的恶名吗?”
  “无所谓,我,与月都两清了。”永琳伸手向那首领,用力拉扯着戴在她手腕上的银镯,银镯被月神力抛起,落在永琳手中。
  “你背叛了月都,犯下的可是人人可诛的大罪!”吸力扯掉首领的斗篷,露出漂亮的银色短发,首领伤痕累累的右手再也抓不住断面,她被迫放开,用左手攀住后方的翼板。
  “这只对月都人而言,狩魔者。”永琳说着站在破损的洞口,戴上月汐银镯的右手让她轻而易举地在强风中伫立,永琳举起手铳,银色的月神力渗进紫色膛晶核中。
  “月人无垢,岂由尘染。”永琳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扣动手铳扳机,注魔子弹射穿首领的胸口,首领松手向后坠去,重重撞在船后部,在船体上划出一条血迹,身影消失在尾部阴影中。
  “师父!阻力早已超过加速度,我们没有动力,虚空船要坠毁了!”铃仙急道。
  “抓住我的右手手腕!”永琳一手抓住横杆喊道,铃仙照办了,就在她的手指接触到永琳的银镯时,灵力像被抽吸的水一样,不断从她的身体流向银镯,接着月神力放射出银色光芒,产生斥力的效果,带动虚空船向着虚空尽头冲去,失去动力的船在月神力下仅能向前冲刺,船身没有浮力,一路摩擦着虚空边缘,剧烈的震动使铃仙直感不适,裂缝越来越大,整艘船已接近解体边缘,两人紧抓住横杆,紧贴残存的船壁坐着。不知过了多久,铃仙模糊的意识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那是一种坚硬物质的撕裂声,伴随着猛烈颠簸,铃仙不知刚刚自己如何失去意识,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明白这种境况只意味着一件事,虚空船解体了!
  “师……父!”铃仙虚弱地喊道,身体却根本没有反应,精疲力尽的她现在只能听任命运的摆布。
  水在她周围溅起,冰凉,却不深,铃仙艰难地抓住断掉的船壁,从水中探出身来,她看到永琳站在她身旁,模样似乎比她还要憔悴,午后炙热的阳光直射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破碎的白袍与雪白长发,反射着耀眼光亮,好像初春开始消融的积雪,看上去美丽又奇怪。永琳手扶着金属板踉踉跄跄向前走出几步,随着手从支撑物上移开,永琳跪倒在水中,但她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挪动,一连数次扑倒。铃仙从没有见过永琳如此慌张过,她顺着永琳的视线向前看去。
  一个尚显稚气的女孩子呆呆地站在河岸浅滩上,手中抱着盛装浣洗衣物的木盆。女孩有着漆黑的长发,盘起来束在头巾中,破旧的衣服表明她就来自周围贫民的村子,但那天生白皙肤色和美丽的容颜又使得她看上去像是个落难的公主,铃仙总觉得她的样貌有着眼熟。
  “请问,您是天上的……神仙?”女孩好奇地问,永琳艰难地走上前,湿漉漉的模样十分狼狈。
  “您是……”女孩盯着她,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手指的松动使得木盆一下子落在水中。
  辉夜!铃仙记起那个名字,永琳沉默地站在女孩面前,单薄的身子颤抖着,不知是因为体力透支还是情绪所致。女孩一样沉默着,既没有捡起浸泡的衣物,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永……琳……”女孩生硬地念出这个名字。
  “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永琳沙哑的声音说道,长发遮挡着,看不到她的面容。
  “回来……就好……就好……”女孩捂住嘴巴,开始哭泣。



第五十九章 对峙

妹红在两名守卫跟随下来到竹栅大门前,远远就能看到三头体型硕大的当康立在那儿,这些怪兽肥壮似野猪,一对凶悍的獠牙自吻部伸在嘴外,浑身的长鬃尖如钢钎子。倘若是平日,如此怪异的野兽必定无人敢接近,但此时拥挤的人群说明了情况到底有多糟。
  自异变开始那天至今,十多天时间过去,人间之里收容了几倍于其承载力的逃难者,长久的黑夜致使田地无法耕作,这些天人们只能依靠这里的库存,但是由于压力过大又缺乏补给,人们能够领到的物资也越来越少,连长老和政务官们也不得不紧衣缩食,就如慧音所说,再这样下去生变是迟早的事。现在,妹红看着人山人海的逃难者和被挤压变形的大门,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树倒猢狲散啊……”妹红自嘲似地笑道,伸手示意守卫停下。
  “你们留在这里,万一出现情况立刻通知长老。”妹红叮嘱道“对了,告诉长老,出现任何情况暂不必告诉慧音。”
  “是,大人。”守卫领命,向她行礼道。
  “我去去便回。”妹红说着朝竹栅跑去,一步踏在竹编墙板上,几步翻过高墙,刚好落在当康拖动的数辆车子间。
  “妹红小姐,别来无恙。”这是少女清灵的声音,妹红的注意力从当康身上转过去,见一名姑娘,白发白袍,正是神灵庙阴阳师布都。
  “布都小姐,你可是神灵庙长老啊,怎有闲情光顾我这偏僻竹林呢?”妹红双手握住刀鞘,向布都行礼道。
  “近日妖物作乱,民不聊生,先慧音小姐同我教主谈及同盟事宜,我主许诺,若他日有需必施援手,今距异变十日有余,想必贵地已有衣食餐暖之难,故我主特遣我为贵地带来日需粮物,以解众难,示同盟之好。”布都还礼,说道。
  “神子殿下一片好意,在下感激不尽,请布都小姐予以转告。”妹红说道。
  “好的,我记下了。”布都笑道。
  妹红说完,沿着当康所拉的车子走动,大车上装满食品衣被,车辕由锁链束在当康的金属质枷鞍上,枷鞍由铆钉接合精钢甲片,就这一点与其说是物资援助,那身披铠甲的巨猪形象更让人联想起战争时期的后援部队。布都紧跟在妹红身后,妹红察觉到她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身上,仿佛是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各位,我们知道大家目前的生活境况,人间之里的库存大家想必都以清楚了。”在走到分发物资的神灵庙信徒身旁时,妹红突然停下脚步,面向拥挤的人群喊道,布都由于跟得太紧,慌忙刹住,险些撞到妹红身上。
  “我知道,大伙惦记着饥寒的家人,但请大家放心,每家每人都有相应的一份,如果因为情急出现状况反而会拖慢进度,况若伤及他人又常互损无休,于情于理,大伙觉得如何呢?”妹红不紧不慢地喊道。
  看着慢慢散开排成整齐队列的人群,布都正要说什么,妹红却抢先开口道“几日前,慧音小姐已与神灵庙神子殿下订立同盟协约,今日神灵庙诸位以盟友身份向我人间之里百姓所施恩惠,我等必将谨记于心!”
  妹红说完转身,向布都与神灵庙信徒行礼,她身后的人们也纷纷这样做,随后人群继续向前更迭,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物资。布都在原地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发觉妹红在对她说着什么。
  “布都小姐,此次远行劳顿,舍下已差人备好茶果,可愿往寒舍歇息?”妹红问道。
  “不了,本是分内之事,怎敢称为劳顿。”布都说道“物资分发之后,我还须尽快赶回,毕竟教中事务繁多。”
  “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妹红握刀行礼道“不过,请代我谢过神子殿下。”
  “好,我记下了。”布都忙回应道。
  秦心推开命莲寺大门,道旁僧人纷纷向她合掌行礼,秦心没有注意周围的事物,只是一门心思朝寺中央大殿走去,灰发的鼠妖纳兹琳正坐在大殿台阶上,摆弄着她象征性的宝物侦测仪,金属棒身相碰撞,叮当作响。看到秦心走过来,纳兹琳迅速起身,灵活地闪到一旁。
  “秦心小姐,师父已猜到你会来,所以特命我在此迎接。”纳兹琳向秦心合掌行礼道。
  “纳兹琳小姐,白莲大师今日可在殿中?”秦心问道。
  “师父不在这里,小姐请随我来。”纳兹琳作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秦心随她绕过大殿,穿过后院,走进一片小树林,这里似乎常年没人来往,杂乱的野草生长得可触及膝盖,树木枝杈错乱,颇难行走。
  “白莲大师为何来这种地方?”秦心不解地问道。
  “小姐,关于细节我也不清楚,师父只是这样吩咐了。”纳兹琳笑道,神情有着尴尬,细长的尾巴轻快地摆动,摇晃得尾梢小篮中的黑鼠吱吱尖叫。
  两人渐入树林深处,走上一个小丘,秦心远远能看到圣白莲坐在一片岩石上,身旁伏着化作老虎模样的星,见纳兹琳引秦心走来,星自觉地起身,从两人身旁走过,消失在树林中。
  “师父,我带秦心小姐过来了。”纳兹琳向圣白莲行礼道。
  “我知道了,下去吧,纳兹琳。”圣白莲闭目捻珠,向纳兹琳作出一个手势。
  “是,弟子告退。”纳兹琳退了下去,只留下秦心站在一旁。
  “来,坐吧。”圣白莲睁开双眼,拿起平坦岩石上托盘中的茶壶,倒满一杯递给秦心。
  “大师不在大殿,为何来这样偏僻的地方?”秦心小啜口热茶,问道。
  “这也是我要你来这儿的原因。”圣白莲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秦心放下杯子环顾四周,又朝远方眺望,丛生的荒草和树木早已将这里原本的痕迹掩盖得干干净净了。
  “我不知道。”秦心简单地回答,她看向圣白莲,对方起身面向山丘下的林地,杂乱无章的枝叉杂草只显出一片荒凉景象。
  “这里就是一千年前命莲寺的旧址,是我弟弟交付于我的遗物。”圣白莲转过身对秦心说道,她淡紫色的外袍随她的手臂扬起,在暗绿色背景衬托下,犹如乱藤间绽开的紫藤花。
  “一千年前……变成了这个样子?”秦心眺望着那片荒林低语道,她所佩戴的面具变出一张惊愕的脸谱,籍此表露出她的反应。
  “我对不起命莲,他毕生积累在我手中化作了灰烬。”圣白莲说道“秦心,我被囚禁在魔渊荒海岸的时候一直在思考着,为何我们所求的理想世界最终会堕落到那种地步。”
  “大师,您的答案是什么?”秦心问道,对于圣白莲的经历,她曾经听护法一轮说起过,那时圣白莲主张人类与妖族的和平关系遭到人类激进者的强烈反对,以至于命莲寺趋于覆灭,此事影响之深,甚至使得同时代宗教因其特异的能力而倍受人类排挤,这其中就包括了那些与命莲寺不共戴天的阴阳师们。
  “人们信奉的并不是真理,而是信仰所能创造的东西,或者说,信仰那些所谓缥缈的真理能带给他们多少财富。”圣白莲说道“历来人类受皇室所庇护,所谓忠君忠国无非是建立在强大的国家能带给他们一个富足平稳的生活,仅此而已。”
  “但是若他们所崇敬的皇帝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呢,亦或是,皇帝索求了属于他们的东西呢,秦心,你觉得会怎样?”圣白莲走近秦心问道,她背对着天上的巨月,外袍飞舞产生出庞大的阴影,带给秦心强烈的心理压迫感。
  “他们……会推翻他们的皇帝,如果情况更糟,他们会杀掉他。”秦心僵硬地回答。
  “没错,这就是我的答案。”圣白莲说道“天下万人皆由利益所驱,而能够提供绝对利益的人才能获得足够的力量,甚至左右他们的信仰。”圣白莲说道。
  “可是,大师,这样似乎有违于您的初衷啊。”秦心问道,她从圣白莲身上察觉到某种东西,使她感到焦虑不安,这与从恋身上感觉到的极为相似。
  “是,的确有违于我的初衷。”圣白莲叹口气道“但只有我成功登上了那个至高位置,才能使那些理想的虚构概念成为现实。”
  “秦心,神灵庙的阴阳师已经开始行动了吧。”圣白莲突然问道。
  “您已经知道了,大师。”秦心低声回答,圣白莲直视过来的那双眼睛弄得她语气十分不自然。
  “神灵庙的傲慢,使得他们太过低估人间之里,以为千年以来它的两位守护者不过是武夫和书呆子,自然会被对方反制。”圣白莲笑道“神灵庙一直自持其咒术法力强势,不屑于权谋,如今也是自讨苦吃了。”
  “大师,您打算如何,难不成您想……坐观其斗?”秦心问道。
  “不错,秦心,我的确这样想过,但事情要复杂的多。”圣白莲说道“布都这次带回的消息,无疑是人间之里向神灵庙下了战书,只是两者之间还搁着一层面具而已,而撕掉这层面具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所以命莲寺迟早会参战的?”秦心问道。
  “会的,就在他们两败俱伤时。”圣白莲平静地答道。
  布都乘骑孟鸟快速穿过山涧凸岩,孟鸟修长的双足生有坚如甲胄的硬鳞,行走尖石毫不费力,孟鸟沿山路疾奔而上,最终停在山顶处青铜大门前。这片山地,群峰如笋般耸立,陡峭的山势形成幽深的谷地,云雾缭绕在山峰中腰,使其好似漂浮在云海之上的岛屿。
  布都走上台阶,伸手放在铜门上,古老的青铜材质掠过一道浮光,使人对那粗糙的铜锈显出被磨光的错觉,浮光闪动变得越来越快,最终门呈现出镜光模样,布都手掌贴着门缓缓逆向转动,在她手掌贴合处出现一个环形咒阵,同她手掌动作一起转动,大门随之缓缓打开。
  “参见布都长老!”守卫向牵着孟鸟的布都行礼道,布都向他们挥手示意起身,从大道向内而去。
  神灵庙修筑在险峻的山峦群峰间,据说是天地相交有助于阴阳师们的修为,但也有人说,那是为了避免他们所创造的怪物逃脱而设立的围墙。布都把孟鸟缰绳交给一名上前的侍仆,走上悬空吊桥。这些看似陈旧的木制吊桥是连接每座山峰的主道,众多吊桥组成一个完整的通道网络。布都踏着生着湿滑苔藓的木板,木料在她脚下发出吱吱声响,风在山脉高处呼啸,带动吊桥摇摆波动,状如翻滚的波涛,布都对此却并不在意,她走在倾泻的桥面上,仿佛被那个平面牢牢吸住。
  “屠自古,不要躲了,出来吧。”布都在桥中央停下,面向吊桥缆绳上方。
  “被你看到了呢。”一个浅色头发的女孩子从隐遁的咒力中现身,翠色长裙随风扬起,飞舞的新绿裙带好似摇曳的苇草。女孩轻快地跳下缆绳,在布都身旁绕过,翠色长袖在她身旁飘动,好像一只欢快的鸟。布都轻声笑着,继续向前走去,女孩快步跟上去,她的身体轻盈得异常,脚步竟没有引起吊桥丝毫摆动。
  “神子殿下可能已经知道了吧。”布都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已经知道了,刚才使者已经过去了。”屠自古说道“不过事情也基本在计划内不是吗,人们至少接受了来自神灵庙的物资,从情理上讲,他们也应该感谢神灵庙才对。”
  “话是如此,但刚才妹红的那番话把这次赈济行动推给同盟的功劳,而这样一来民众的感激自然而然地移到最先提出同盟的慧音身上,其次才是神灵庙。”布都说道。
  “也就是说,现在神灵庙的地位不过是普通盟友而已。”屠自古说道“既然如此,那整个计划就要变动了。”
  “妹红啊,这个不常出现在的人真是个不能小看的角色。”布都笑道“第一次试探就让我们无功而返,还搭上不少财物。”
  “说起来,那个慧音倒不足虑呢。”屠自古说道。
  “还是不要早下结论的好,他们隐藏的东西实在太多,一时不易看透。”布都说着,在吊桥末端停下脚步“反正之后打交道的机会越来越多,藏得越深就越有意思。”
  “好像玩猜谜游戏一样地好玩呢,我可以加入吗?”屠自古蛮期待地问道。
  “不行,咱们不是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神灵庙的内务归你的。”布都拒绝道“还有,不允许你参与进神子殿下的政务,尤其是阴阳师的部队问题。”
  “可是……我也是长老啊,你这可是明显越级管理!”屠自古抗议道。
  “就这样,讨论结束了!”布都朝屠自古摆摆手,转身朝神子的夕岚殿方向去,又穿过两条吊桥,夕岚殿深红砖墙从树立的陡峰间逐渐显露出来,巨大的月亮为背景,琉璃瓦流动着宝石的光泽,精致的镂雕窗中跳动幽幽的火光。布都走上前伸手拉开门板,突然间一个黑影从门后闪出,朝布都扑去。
  布都本能闪身避开,稍稍定神,见那黑影从阴暗中走出,暴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个娇小少女的模样,她的容貌很标志,但身上散发的寒意却显示她并非人类,墨蓝衣裙下的苍白肌肤在月光中透出阴暗气息,贴着符纸的深色短发下是一双骇人的血红眼睛。怪物再次向布都扑来,布都双手合掌默念起咒语,霎时一股清泉自布都脚下土地升起,环绕成螺旋状,先是弹开那怪物,接着流水汇聚,掀起一道大浪,将怪物扣在地上,随着布都变换手印,水汇聚成团,结成冰晶,将那僵尸封在其中。
  “好了,好了,芳香,退下吧。”布都抬头见一名青衣女子站在殿顶檐上,女子微笑着,姣好的容颜如仙子般脱俗,她仅靠脚尖的支撑便轻易伫立在光滑狭窄的檐尖,身上轻纱羽衣即使无风也依然在她身周摆动飘舞。听到女子呼唤,僵尸芳香用力崩碎冻结她的冰块,一跃跳上殿顶,在女子身旁盘膝坐下,就像她所养的猫般乖巧。
  “青娥大人!”布都当即单膝下拜行礼道“不知大人驾到,属下失礼。”
  “布都,今天青娥大人前来,可是为商议神灵庙的大计,进来吧。”神子从夕岚殿中走出说道。
  “是,殿下。”布都慌忙起身应道,在她上方的殿顶,芳香正专心地舔舐着自己指甲上暗色的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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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挣扎

龙宫的使者伏身跪在长灯阁门阶侧,双手捧上龙王诏书,与那使者一同行礼的还有两名文官打扮的人,深蓝官袍随着他们鞠躬的姿势搭在石阶上,两人毫不留意洁净的丝锦长袍沾满泥土灰尘,而受他们礼拜的却是长灯阁执掌书室的几位贤师,同这些朝臣相比,贤师们的穿着实在朴素,几如民间乡村的教书先生。随着白须老者,箬叶、苍漪以及其他两名贤师走过跪拜的弟子们,站在长灯阁门口,然后以单膝跪礼面向使者们。
  “当年虚海之战的诸位英雄,龙宫今时今日危在旦夕,王上遣我等请诸位救龙宫于危难!”一名朝臣从使者手中拿起诏书,走上门阶,在最后一阶处单膝跪下,双手捧起诏书举过头顶。
  “王上知道三百年来有愧于诸位,但请诸位……”朝臣正大声呼道,白须老者已接过诏书,贤师们一言不发地朝河岸处接引的船只走去。
  “箬叶大师请留步。”箬叶听得朝臣在身后喊道,贤师们停下脚步,箬叶转身看向门阶上匆忙起身的朝臣。
  “还有何事?”箬叶冷冷地问道。
  “王上叮嘱过,箬叶大师身有旧疾……不必出阵。”朝臣战战兢兢地说道。
  “王上亲口所说?”箬叶快步走到朝臣面前“当年我曾跟随汥川将军率三千近卫骑兵在渔魟滩同天国日耀骑军主力精锐五千人厮杀两天两夜,负创数十处,怎会惧所谓旧伤!”
  “大师,这是王上的意思,我们只是负责传达,请不要让我们为难。”另一名朝臣说道。
  “箬叶,既然王上已下令,君无戏言,你便留下吧。”那位白须老者上前说道。
  “可是,师父,大战在前,我如何独自在此苟安,您知道,我们当初征战是为了龙族。”箬叶说道“但这三百年来,我们手中只剩下了纸笔,被圈束在这座藏书阁中。”
  “箬叶,还记得我前日所说吗?既已如此,将错就错吧。”老者答道。
  “是……师父,我明白了。”箬叶说道,随后以双手抱拳向其他贤师们单膝跪地行礼。
  “箬叶!”
  “箬叶大哥,不可啊!”苍漪与一名青发贤师忙上前要拉他起身,箬叶却大声说道“兄弟姐妹们,我们同是经历虚海之战幸存者,今日我无缘亲身参战,但请诸位务必保重!”
  贤师带领长灯阁弟子们登上龙宫迎接的船,使者与朝臣们也相续离岸,箬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目送船只离开长灯阁,朝湖对岸驶去。
  “大江终归海,龙血亦永续!”箬叶以一句虚海战争时的话喊道。
  虚空母舰重新冷却四个热聚主室,动力系统再一次启动,巨大的底部悬浮引擎产生出高能喷流,将母舰庞大的船身托起,强大的反冲力在低空中掀起阵阵猛烈气流冲击。由于母舰之前失去护罩防御,镜面外壳在反复击打与摩擦中留下大块的粗糙伤痕,所幸其壳版构造实在坚固,就连巨灵卫经咒力加固的长戟也伤它不得,随着母舰升起,气流迫使两台巨灵卫展开双翼闪向一旁,炙热的喷流熔化了地表,形成一片无法落脚的熔岩湖泊。
  “大祭司,主热聚室全部启动完毕,护罩系统已经开始充能。”机师向依姬报告道。
  “护罩充能完成后启动热磁圈。”依姬说道。
  “遵命,大祭司。”机师回答。
  “如何,依姬,这样就避免了龙宫没完没了的骚扰行动了。”芙兰不声不响地走到依姬身后,在她耳边说道。
  “你真是个恶魔!”依姬瞥了她一眼,厌恶地说。
  “哎呀呀,你又在重复这句话了呢,我本就是恶魔啊。”芙兰笑嘻嘻地绕到依姬另一侧,脚步旋动,带着衣裙转如撑开的红伞。
  “还有啊,依姬,为了绝对的胜利就需要足够的冷酷呢,对于这一点,你可是比我更明白的,不对么,大祭司大人?”芙兰压低声音笑道,血红的双瞳盯着回头怒视着她的依姬。
  母舰双炮台皆开始启动,加热磁圈发出明亮的光,炮口向上转动,瞄准上空的融芯灯,之前出于操纵巨灵卫的需要,融芯灯的光幕已被关闭,此时地面上的人们都可以清晰地看到炮台指向。
  “融芯灯,他们决定直接摧毁龙宫主体屏障!”衣玖大声警告道。巨灵卫正准备进攻母舰底盘,它们刚刚避开悬浮系统的高温喷流柱,便立刻转向朝上方飞去,一台巨灵卫离母舰很近,它率先冲上舰首甲板,不等炮台开火,巨灵卫把手中长戟快速旋转起来,然后顺势将它掷入炮膛。
  热浆团正在炮膛内汇聚准备发射,经咒力加固的长戟以极快的速度硬刺进去,热磁圈所创造的稳定状态顿时被打破,热浆团发生爆炸,瞬间引爆了母舰内部引管网络,热浆如炙热的液金四处迸溅,引爆的热量触发二次爆炸,爆炸在空气中激起一片爆云,耀眼光线从被阻塞的决堤似地涌出,伴随着爆炸产生的强气流,一齐袭向巨灵卫,铠甲损坏的巨灵卫直接受到爆炸力量正面近程的冲击,破损的甲壳顷刻间被剥落,紧接着是内壳,脆弱的金属结构被炙热气流蒸发吹散,高温摧毁了巨灵卫的核心部件,熔化了内部晶石中枢,那台巨灵卫带着燃烧金属的火焰,坠向地面熔岩坑,期间巨灵卫擦过喷流柱,接触的部分立即熔融,液滴同火星从熔口喷射,泛着红光的液体就像血液一样可怖。
  地上的人们目睹那巨灵卫坠落进熔岩中,溅起一片粘稠的浪潮,巨灵卫巨大的身躯一时难以完全熔化,它的肩肘卡在坑边凹凸不平的凝固熔岩间,巨人的金属躯体慢慢下沉,暗淡的晶石核心还在缓慢闪烁,好像仍在拼命搏动的心脏,核心逐渐熔化变形,光亮也消减下去。
  “将军大人,请撤回巨灵卫,启动二层屏障吧。”天子朝龙族的将军走去,高大的将军转头看着面前这个神族少女。
  “撤回巨灵卫!启动二层屏障!”将军吼道,天子沉默地站在他身旁,尘埃云漂浮在融芯灯周围,光线从流动云层缝隙间溢出,投下移动的光影。
  “你觉得龙族的命运与天国有关吗?”将军低声问道,却没有看向天子。
  “唇亡齿寒,大人。”天子简洁地回答。
  “你为此而助龙宫守卫?”将军继续问道。
  “还有我龙宫的朋友。”天子答道,这一次将军没有回答。龙宫上空屏障封闭起来,幸存的巨灵卫降落在残破的城墙旁,热浆炮击中天顶高悬的融芯灯,光亮一下子消失了,仿佛黑夜突然降临,熔化散落的晶石液滴发出最后一丝光芒,流星般划过黑暗沉入海洋中,海水冲击着龙宫的临时屏障,海水的各个灌入点冲击着无形障壁,发出恐怖的隆隆声。
  “将军,将军大人,我们失去了融芯灯,这样下去铜兽机关支持不住的!”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来,扑身跪地喊道。
  “机关是缺乏咒力补给还是出现损坏?”麟突然问道。
  “两者都有,两座铜兽都已开始出现电火外溢的状况。”士兵说道。
  “我明白了。”麟转向一旁的早苗“我们走吧,去修补一下。”
  “哎,我们?好的……”出神的早苗猛听得麟唤她,忙应声回答。
  “先生若能修复机关,实乃龙宫大幸,有劳两位。”将军听罢向麟行礼道。
  “粗陋技艺,略知一些,将军言重了。”麟还礼道,立刻牵起白鹿同早苗与那士兵一起往城西去。
  母舰摧毁了融芯灯,龙族守军们不得不点起火把照明,在地面火光的映照下,母舰缓缓驶向临时屏障,右炮台的爆炸破坏了母舰的平衡,船体略显倾斜,巨大的环形频仪再次开始侵蚀龙宫脆弱的屏障。
  早苗和麟随士兵来到那铜兽机关座前,这个机关远看就像一尊赤铜雕像,威猛的獠牙异兽蹲坐在石基梯台中央,兽口含着一颗苹果大小的白色明珠,三人走近铜像,几名巫师打扮的人正向铜兽宝珠注入淡青色闪电状的未知法力,见三人上前,巫师们主动让出一块空地,麟走上石基,站在铜兽前默默观察着。铜兽全身出现许多裂纹,电火正从其中溢出,麟伸手去接触这些电光,早苗吓了一跳,正想要阻拦她,不想麟的指尖立刻被流动的纤细闪电推开。
  “你们使用的是某种法气?”麟的手指相互揉捏着,向巫师们问道。
  “是的,这是虚海战争之后龙宫的主要动力来源。”巫师们答道。
  “这样啊……”麟轻声说道“也罢,法气同样能被机关可以转化为动力。”
  “先生可有解决的办法?”士兵问道。
  “有的,不过,即使机关破损无人修复,法气也应注入这些损伤的裂口,一来能堵住溢出口,二来若是内部机件受损,这样也可以减轻汇集口的负担。”麟反复观察着铜兽说道“今天这里有一位很好的修理者。”
  “早苗,全靠你了。”麟转头对早苗说道。
  “什么,我,我并不懂得机械啊!”早苗忙推辞道。
  “你有金部与土部的神灵,可以提供修复的材料啊。”麟提醒道。
  “神灵?哦,好的。”早苗听罢双手合掌,闭目轻声念出了翳王和秫谷的名字。
  浑身炽白条纹的鹰神和遍布黄沙般纹饰的蛙神现身在早苗面前,神灵们向早苗低头行礼,然后齐声开口道“巫祝大人,汝唤吾等何事?”
  “几位长老,我需要你们执掌的自然力量来修复这台机关。”早苗说道。
  “吾等明白,巫祝大人。”神灵们答道。
  “麟,我们开始吧。”早苗说道。
  “好的,那么请诸位把铜兽的锁打开吧。”麟对巫师们说道。
  号角的声音从后方城内传来,那冗长低沉的号音并非警戒的声音,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向身后的天空望去,在火把闪烁的光亮中,隐约透出几个庞大的阴影。
  “是鹏!有人驱驾大鹏来了!”有士兵高声喊道。
  “大鹏,很难驱使吗?”美玲不解地问。
  “不,不难,只是虚海战争之后天国为制约龙族骑军,不允许组建鹏骑兵,大鹏沦为花园宠物,如今三百年过去,这些技艺也差不多流失了。”衣玖解释道。
  母舰正努力突破屏障阻挡,大鹏骑兵们已飞抵其上,母舰重机炮被阻挡在屏障之外,所处状况比之前更糟,大鹏张口喷出压缩气流,它们瞄准母舰舰首,联合的冲力将母舰向后推动。
  “苍漪贤师?”衣玖猛然发觉一群人走上前来,那是龙宫的禁军,带领禁军的正是贤师们,苍漪身穿轻鳞甲,黑色长发束起,手持佩刀。在苍漪身旁站着另一位贤师,他留着青色短发,身挂蛟纹鳞甲,手提长枪。
  “你们还好吧。”苍漪与那贤师一同上前,苍漪向衣玖和天子问道。
  “我们还好,不过贤师,你们……”衣玖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此事说来话长,先不提这些,情报我们大致了解了,不过看样子攻破龙宫只是时间问题。”青发的贤师说道。
  “楠渌,你有什么主意吗?”苍漪问道。
  “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于这种庞然大物最好是用速度和灵活性进行压制,但我们的火力不够强大,目前能用的只能是迫使它进行地面战斗。”渌楠说道。
  “迫使它使用军队吗,那我们只能封锁天空,稀少的鹏是不够的。”苍漪说道。
  “巨灵卫只剩下一台,我们能否用那杆长戟狙击呢?”天子说道,一手指向静默的巨灵卫手中坚固的巨型战戟。
  “可以,但前提是那战舰没有护盾,如你们之前所见到的,长戟难以突破那道无形防御。”渌楠说道。
  “除此之外,还是有办法的。”白须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战场上,苍漪与渌楠向他行礼,让出一条路来,老者快步走过,黑色长袍随他的动作翻动。美玲闻声回头,她盯着老者,愣愣站在在原地。
  “您是……师父!”美玲惊呼道。
  “你认错人了,小姑娘。”老者呵呵笑着,不紧不慢从美玲面前走过,站在军队前阵,那将军见状忙退到后面。
  “浺烈,三百年过去,你的长枪光亮依旧啊。”老者不经意似地说。
  “是……太叔祖……”将军连忙低声应道。
  美玲推开前排的士兵,从军阵中穿过,站在老者身后,老者也察觉到了她,老者对美玲说道“退回去,孩子,你没有必要冒险。”
  “我……不会认错的,您一定是师父,我是美玲啊……”美玲坚持道。
  “萍水相逢,仅仅过客而已。”老者说道。
  “不,师父,是此生之恩,若当年无师父,便无今日的美玲。”美玲单膝跪地道。
  “这一番话是从哪里学来的?”老者笑道。
  “是徒弟自己悟出,此应是为人之本。”美玲答道。
  “足矣,足矣。”老者慢慢转过身,背对着美玲。
  “美玲,如今的龙宫需要的是一把烈火。”老者说道。
  铜兽基座前的巫师们迟疑着将钥匙插入锁孔,拧动机关,铜兽胸前细纹开裂,接着铜壳向外推开,露出转动着的齿轮机件,作为动力核心的晶石闪烁着,一条自底部延伸的裂缝露出内部明亮构造,齿轮转轴带动系统将泵体中的清水源源不断注入管道,这些机械虽然仍然能够运转,但机件接口部位却塞着厚厚铜锈,散发出浓浓的金属腥味。
  “这些机械应该从来没有被打开过吧?”麟小心靠近机械内部,避开那些连同外壳环绕成线的流动电光。
  “没有,因为机械从未被损坏过,即使虚海战争也未将龙宫逼至如此境地。”士兵回答。
  “我们挺幸运的,机械主体并未受损,早苗,我们只要尽快把破损的机械壳和晶石修补,除去铜锈就好。”麟回头对早苗说道。
  “请问先生,还需要什么帮助吗?”士兵恭敬地问道。
  “请把东城的钥匙准备好吧,这里很快的。”麟匆匆闪开,让位给早苗和神灵们。



第六十一章 魔瞳

镜塔地牢的阴影中传来一阵阵金属碰撞的脆响,晶灯昏暗的光线下,梅莉慢慢解开缠绕成结的镣铐锁链,让这些冰冷粗糙的链条松散摊开,由于长日带着沉重的枷锁,她赤着的手脚皆被磨出一圈血痕。梅莉摇晃着努力站起来,双手扶着光滑的墙壁,沿着墙壁延伸的方向慢慢向前挪动,金属的重量限制了她的动作,数日不曾进食所带来的身体影响更让她感觉吃力,但梅莉还是一点一点向前走去,不顾肌肤伤口摩擦的疼痛。
中午时分,金色短发的女孩走在车辆川流的街上,她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光景,顶着盛夏正午毒辣的日光,女孩加快脚步朝着街道一旁的公园走去。在凉爽的树荫下女孩端着一小份圣代,坐在公园小摊的圆桌前慢慢享受着夏日,淡紫色连衣裙在热风中飘动,与那白色披肩十分契合,在茂密的道旁植物衬托下,好似绽放的花簇。
在女孩的一门心思集中在凉爽与阳光时,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一个同样年纪的黑发女孩从她后方绕过,她穿着整洁的米白旗袍,斜背着黑色挎包,趁着对方还没有注意,黑发女孩从冰淇淋上捏起一颗樱桃。
“咦?”金发女孩方才反应过来,视线循着对方的脚步望去。
“莲子,你来了啊。”金发的女孩长舒口气,抱怨道“最近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弄得已经神经兮兮的了,不要再吓我啊?”
“有什么关系呢,梅莉,老板,要一份冰镇茉莉。”莲子说着在女孩对面坐下,向摊主点了一份凉茶,随手摘下黑色的礼帽搁在桌上。
“话说你这一次又是消失好多天呢,有什么新发现吗?”梅莉漫不经心地问道,勺子轻搅着细腻的冰沙,把鲜艳浓稠的树莓酱缠在勺上。
“当然,当然。”莲子用手作扇状来造出些许凉风“这次我回了一趟实验室,请教一下导师啊。”
“你的导师?梦美教授?”梅莉不解地问道“她不是做量子理论的吗?”
“对啊,所以才要找她帮忙嘛。哦,谢谢。”摊主递上茶杯,莲子接过来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深色方块状物体,由一块屏幕和一些小号旋钮按键组成,远看上去就像一部老式手机。
“这是什么?”梅莉放下勺子,好奇地注视着这个怪东西。
“这可是最新型号的便携光谱仪呢,好贵的。”莲子举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凉茶,茉莉的清甜和着冰凉的口感,暑意顿消。
“这家店的饮料还真是不错呢。”莲子慢悠悠地品茶,望着树荫外被热浪扭曲的空气。
“你有什么主意吗,莲子,要从哪里开始?”梅莉问道。
“我想从郊外的森林开始,那里与你梦境起点的描述最为相似。”莲子回答。
“可是我们已经调查过那里了啊,除了一间废弃的守林人小屋就什么都没有了。”梅莉不解地说。
“但它还是一次次出现在你的梦里,不对吗?”莲子说道“我们不是对那个梦境做出过逻辑分析吗?它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那间小屋在你心里很重要,或者说,至少在你的潜意识里有对它很深的印象,只是……”
“这是不可能的,别忘了我的专业就是心理学,对于这方面的直觉要敏感的多。”梅莉立刻否定道“况且那一次调查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那座屋子。”
“你不会梦游吧?”莲子笑道。
“不会的,不要开这种玩笑啊。”梅莉抗议道。
“所以只剩下第二种……”莲子说道。
“有什么东西通过未知手段干扰过我的意识……对吗?”梅莉压低声音“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而且……最关键的是动机。”
“说起动机,有一点我很好奇,那就是你能够看到这些奇异的东西,这种能力或许和梦境有着直接的联系。”莲子若有所思地说着,右手食指在茶杯上缓缓挪动,划开那些滚动的水珠。
“会是什么呢,这样想的话更觉得恐怖了。”梅莉喃喃说道,双手不安地交叉着。
“放心,放心,他们若是对你有敌意早就动手了啊,你只当是恶作剧好了,反正只要他们能够干涉我们的世界,就一定要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莲子故意贴近梅莉,自信地说道“那一定是物质构造的身体,否则就不会存在了。这可是道尔顿的原子论哦。”
“又来了,从目前的事件来看……道尔顿见了都会哭的。”梅莉嘴角叼着勺子说道。
“不要这么悲观啦。”莲子拿起光谱仪放回包里“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不错的意外收获呢。”
尽管有调控温度的设计,但牢房的墙壁依旧冰冷刺骨,冥铁所散发的寒意被普通金属要来得猛烈,虽然不至冻伤,但长时间的接触仍使梅莉阵阵发寒,突然她脚下一滑,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坚硬的石块撞得骨头生疼,梅莉伏在地上,大口呼吸着,以减缓酸痛的感觉。
房间的温度调节系统处于地板一下,这使得地板能够保持着适宜的温度,梅莉蜷曲在地上稍作休息。
十几天前,幻月到这儿来过,事情的发展也几乎在她的预料之中,幻月想要从她那里套得关于龙神的信息,她拒绝了。自三千年前大结界创生时起,龙神就担负了整个大结界的核心位置,为了大结界的稳衡,梅莉绝不会去冒险触动禁忌,这是她的底线。
阴阳眼是她作为人类时便拥有的特异能力,至于从何时开始,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借助阴阳眼她能够看到许多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诸如那些隐藏的文字,怪异的生物或是陌生的图腾。如今回顾这一切,她也说不清这种能力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
“我们已经查明龙脉的分布位置,以及三生石和龙珠的所在,我需要黑鸢的下落。”那一天幻月对她说道。
“你自己去找啊,你不是有魔渊那群恶魔作为军队吗?”她冷冷地回答。
“但我同样缺乏时间。”幻月说道“梅莉,不,幻想乡的大贤者,你对这一切难道无动于衷吗?”
“龙神不会抛弃我们,三千年来一直如此,这是我的信仰,就像你们信仰星树一样。”她回答道。
“我尊敬星树,但我不会信仰他。”幻月说道“星树是这个世界最年长的智者,但他不是神,无所不能的神对于世界来说是不存在的。”
“可笑!你的意思是连龙神在内的强大神灵都和脆弱的凡人一样吗?”她驳道。
“梅莉,你太高估了我们的能力。事实上,相对于幻想乡之外的天地,在他人眼中拥有强大力量的我们,其实同样弱小如蝼蚁一般,只不过我们更擅长于利用世界的规律,却无法摆脱世界的规则,这一切也包括龙神在内。”幻月平静地说道。
“知道吗,幻月,这就是当年你会被龙神指名追杀的原因。你见过的东西太多,多得已经超过了所允许的范围,你了解的越多,越有可能成为一个可怕的威胁。”她说道“幻想乡需要的只是一个平和宁静的天地,不需要对一切了如指掌。”
“可是,梅莉,幻想乡真的如你所愿了吗?”幻月问道。
第二天清晨,梅莉和莲子一起走下客车,这一站不远处便是森林,两人顺着道旁一条小径朝山腰走去,这条小径虽然是常年被人走出来的,但明显最近没什么人从这里通过,夏日的热度助长了这些杂草,锯齿状叶片如锋利刀片,划过皮肤便会留下一道血痕,茂密的枝叶间游走着小型的蜥蜴,挂在叶间的虫子会不时掉落在身上,大量的陡峭山坡更使得难以前行,两人只得小心前行。
当两人抵达小木屋时已是正午,炙热的阳光使空气闷热难耐,两人在屋外树荫处一块岩石上坐下,喝了点水,梅莉打开随身带来的饭盒,捡出一块三明治递给莲子。
“哦,谢谢。”莲子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她接过三明治慢慢咀嚼。
“在想什么?”梅莉好奇地问。
“你有没有觉得屋子的位置有变呢?”莲子说道“按照上一次的记录,这间屋子朝向应该是南偏东十四度,但现在呢……”
“是南偏西……”梅莉看着木屋说道“这里被人动过……”
“岂止是动过,你看那道凹槽,本应是板墙陷进去的痕迹,但现在却是横竖交织的模样,就像被粗暴拖动过一样。”莲子说道“如此看来,今天或许会有不小收获哦。”
“但是会是什么东西可以拖动一间木屋,太可怕了。”梅莉低声说道,不由自主地贴近莲子。
“谁知道呢?”莲子耸耸肩,吞下最后一小块三明治,她起身走到木屋附近的草丛中,翻来杂草检查着泥土,拿出光谱仪,一端连线在手机上,启动系统并转动旋钮档位,开始分析起土壤的元素成分。
“哎,莲子,这里有一只鼬。”梅莉的声音打断莲子的思绪,她抬头往梅莉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黑漆模糊的影子伏在地上,梅莉将手中的食物递向它。
“梅莉,躲开!”莲子顿感不妙,大声喊道。那团黑雾一跃而起,拖着长长的尾巴,梅莉猛然一惊,翻身闪开,影子扑在地上,然后快速缩回丛林,好像有什么东西拖拽着它。
“那是什么?”梅莉惊魂未定,忙从地上爬起来。
“你没伤到吧?”莲子快步跑来问道,右手握着一把方壳枪。
“没有,那只鼬似的动物瞬间变了个样子,好像蟹爪。”梅莉说道。
“那东西看来就潜伏在四周,那这里当作了捕食的场所。”莲子环顾着木屋四周说道。
“也就是说它的食物,是人类!”梅莉惊道,捂住嘴巴。
“可以这么说吧,但为什么这里并没有失踪人口的报道啊,它在等待什么。”莲子有些疑惑地自语道。
“小心!它回来了!”梅莉大声警告,莲子一手拿着光谱仪,一手的枪对准梅莉所指的方向,霎时,一只庞大的黑色怪物从树木深处跃出,朝两人奔来,怪物生着六只巨手,与人类相似的头部却只有中央的一只红色独眼。
莲子朝那巨兽连开数枪,球形弹伴随着电火噼啪声射向怪物,发出金属重击石块的响声。怪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吓住,一时停止了狂奔,莲子趁机抓住梅莉的手,往下山的方向逃。
“你的梦境还真是预言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莲子边跑边笑道。
“都这种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梅莉抱怨道。
“光谱分析的结果显示那东西的主要成分是碳。”莲子说道。
“开什么玩笑,那种东西居然是有机质!”梅莉惊道“那样的话,火对它也有效吧?”
“当然,如果热量足够的话。”莲子答道。此时两人身后的怪物迅速一跃,像蛙一样跳起,越过几十米的距离,稳稳落在两人面前。莲子抓紧梅莉,将电磁枪对准怪物一通连射,可防身用电磁枪毕竟功率有限,球形弹丸更是难以穿透怪物的外皮。
“没子弹了!”莲子一脚刹住,停在离怪物几米开外的地方。
“怎么办!”梅莉急道,眼看那怪物站起来朝两人走去。
“梅莉,后退!”莲子边说边伸手进包里,抽出一瓶普通的喷雾杀虫剂,怪物张开满口利齿的嘴,扑向莲子。
“你要做什么!”梅莉吓坏了,却被莲子一下推在身后,她一手拿起喷雾瓶,一手将打火机立在前方,一股明火顿时顺着汽雾射进怪物毫无防御的嘴里。
“莲子!”梅莉喊道。
那一刻世界似乎突然被莫名所力量扭曲,一个通体明亮的东西撕开空间,探出带状的身体,径直卷起咆哮着的怪物,将它拖进空间空洞中。莲子立刻拿起光谱仪,对准那明亮的物体,光谱仪在明恍刺眼的光线中发热,内件腾起一缕烟,莲子只来得及瞥一眼,那烫手的仪器便被抛在地上,落地的一刹那,机器发出一声爆响。
“莲子……”莲子闻声回头,见梅莉用手遮住双眼,看上去十分痛苦,莲子立刻摘下黑色礼帽挡在梅莉面前,就在这时,奇异的光却凭空消失了。
“梅莉,没事吧?”莲子小心扶她坐下,厚厚的杂草此时成了不错的垫子。
“没事的,只是眼睛有些痛,不过我看到那个生物了呢。”梅莉说道,她一时还不敢睁开双眼。
“生物?你确定那是生物?”莲子问道。
“我不清楚,但直觉上它是活的,一种像鳗鱼一样的生物。”梅莉说道。
“我知道了,梅莉。”莲子说道“这里不可久留,我们必须离开了。”
“好。”梅莉低声答道,莲子慢慢扶起梅莉,小心领她往山下走去。
幻月撞在坚硬的地板上,梅莉双手拉紧镣铐,金属锁链虽在梅莉身体的重量下压向幻月的喉咙,但梅莉显然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幻月抓紧锁链,将梅莉推开,她匆匆起身,不稳定的重心使她跌向墙壁,幻月伸开左手,五指用力顶在墙上以稳住身体,以避免撞击产生的响声。
“为什么不把你的卫兵唤来?”梅莉挣扎着爬起来,开口说道。
“不,刚才他们如果闯进来,会杀死你的。”幻月答道。
“有必要这样吗,对于携带着阴阳眼的我,斩草除根不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吗?”梅莉问道。
“我……不会那么做,尤其是对幻想乡倾尽一生的你。”幻月答道“无论你的做法如何,但你仍然是这里的守护者,我没有资格对此作出任何裁定。”
“在不损伤你的视力前提下,阴阳眼我自会想办法剥离的,但在那之前我必须保证你不会有任何反抗行动,所以地牢不会向你提供任何补充,你的灵力应该足以维持身体需要,典狱官会每天差人留意你的身体状况的。不过看样子,我从你这里也无法顺利得到黑鸢的信息了,那么就此告辞。”幻月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梅莉倚着墙壁坐起来。
“幻月,你的仁慈就是你最大的弱点,我了解你的心性,所以才会对你说这些。”梅莉冰冷的声音说道“你明白的,人总是本性难移,面对一个冷酷贪婪的世界,你的心性迟早会要了你的性命。”
“我已经说过了,我做好了一切准备,龙神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也不会逃避它。”幻月转身说道。
“那么,你的信仰究竟是什么?”梅莉问道。
“真理。”幻月答道。
“究竟何为真理?”梅莉微微笑道。
“真相和未来。”幻月回答。
“答得好,真是简洁呢。”梅莉轻声叹息,然后对正要开门的幻月说道“黑鸢,就在太阳王座。”
“谢谢你,梅莉。”幻月回头说道,然后叩响牢门。






第六十二章 希望

数十匹魔渊战马在空旷的草地上悠闲地啃食着,它们的身披甲衣的主人则坐在地上,手拿黄铜胆瓶饮酒交谈,在这些骑兵中间一名身材消瘦的男人从队伍中走过,他身披蓝焰披风,一袭漆黑铠甲,留着深色长发,颇显英俊的脸上左侧落下一道明显伤疤,男人身旁跟着一名绿焰武士,对他说着什么,男人听罢点头同意,绿焰武士随后退了下去。
男人在军士中间坐下,周围的骑兵们纷纷给他腾出一块地方,其中一名骑兵递上黄铜酒壶,男人笑了笑接过去喝了一口,把酒壶递还给那战士,用手甲背面擦了擦嘴角。
“喂,你这酒味都渗进铜腥了,到底放了几天?”男人笑道。
“将军,他的酒壶向来是喝不完就要兑上新的。”先前骑兵的一名同伴说道“照他这种喝法,早就不是酒,应该是铜水了。”
“去,别听他瞎扯。”骑兵说道“还不是你们,自己喝光了就来我这里榨。”
“话可不能这么说,是男人敢做敢当,怎么,不敢认了。”骑兵的另一名同伴取笑道,周围的士兵纷纷转身围观。
“停、停,就此打住!别没完没了地吵。你,对,拿过你的酒来。”远处一名骑兵闻声递上自己的铜壶,将军接过来喝了一口。
“有意思,小鬼,加了薄荷吧。”将军把铜壶递还回去。
“是,将军,提神很有效。”骑兵老老实实地回答。
“小鬼,我看你有些面生,刚加入王军不久吧?”将军问道。
“是,原本隶属于利维坦将军麾下骑军,前几日筛选刚刚加入。”年轻骑兵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将军问道。
“斯雷普尼尔。”骑兵回答道。
“好好干,小伙子。”将军说着起身,穿过休息的士兵,面向远处低谷的草甸,沿着地平线几个黑影朝这里快速靠近,将军快步上前,他的战士们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别西卜王兄!”最前面的女骑手喊道,别西卜眯起眼睛,眼前的女子越来越近,她身材娇小,留着金色长发,身穿浅色长袍。
“王兄!”女子在别西卜面前勒住坐骑,立刻从马背上跳下,高大战马鞍座上的马蹬绊得她一步踉跄,别西卜伸手将她稳稳托住。
“发生了什么事,伊冬,急成这样?”别西卜惊讶地问,虽然在刃锋山长大的伊冬常日就是毛毛糙糙的性格,但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
“王兄……幻月小姐出事了。”伊冬的声音有些发颤,别西卜弯下腰贴近伊冬,盯着她碧色的双眼。
“冷静点,伊冬,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别西卜压低声音问道。

虚空船打开通道开口,出现在魔渊上空,船体灵活地避开那悬浮在空中呈正三角、梯形金字塔状的炽灼金座,虚空船绕着一座高塔盘旋,以螺旋式轨道下落,船底三只机械足伸开,率先立在地上,转轴关节缓冲了喷射引擎的气流震动。这艘虚空船仍然很原始,它是在月都工程师帮助下,以现界人类的机械设计为蓝本所制的试验性作品,船表面既没有月都的金属抛光,也不具备外来的模块组合技术,明显的板块接口与焊钉使它更像是工业时代初期的产物。
这里是巴伦塔,魔渊沦陷时由神魔两族共同创造,整座高塔由黑曜石方砖砌成,内里使用冥铁作为支架,巴伦塔是关押那些主持反抗行动的罪人的牢房。如今封闭魔渊的赤锁已被摧毁,约束魔力的结界石也从巴伦塔除去,为纪念早已归于尘土的先人们,巴伦塔成为魔渊的中心,最坚固的指挥塔,那原本处于魔渊唯一通道的塔顶结界石,也被宏伟辉煌的炽灼金座所代替。
魔渊巫医与月都医师们奉命等候在这里,虚空船的舱门上部翻开,下部下落,成为一道缓坡,随船医师们推着钢制推床小心从坡上滑下,梦魇立刻跟了上去,她已卸去所有铠甲,只穿着长袍,束起的漆黑长发如马尾般扫过船壁,梦魇将环首长杖按在推床上幻月的心口,灵光自杖尖包围着她,此时的幻月只能依靠呼吸机来勉强维持身体机能,三根无针输液管从推床末端液瓶口连接着她的左臂。等候的医师们立刻上前,从床底抽出箱状储瓶,以维持呼吸机的运转,就在抽换的一秒钟内,幻月咳出一口暗红凝血,染得呼吸罩一片血污。
“医师,幻月小姐所中为血荼毒,可有方法解毒?”梦魇面向一位月都医师急问道。
“只能使用外来的透析法。”那位医师答道“这套机器是根据设计图仿制型,从未试验过!”
“顾不了那么多了,能用就用吧,巫医已无能为力了。”梦魇说着埋头继续操纵灵光,跟随着推床抵达巴伦塔入口。
“将军,幻月小姐目前的情况无法承受移形阵!”一位巫医提醒道。
梦魇看向浑身血迹、气息奄奄的幻月片刻,吼道“那就抬上去,我们不是有那么多人吗?医师们不必参与!”
“是,将军!”巫医们应道,包括梦魇在内,魔渊数人围住钢铁材质的推床,双手扳住管状边缘,硬是将那推床连同仪器与液瓶一并抬起,梦魇与几名巫医转向床下,用肩部抗住金属杆作为支撑,人们开始攀爬巴伦塔的楼梯。
医疗实验室位于巴伦塔的第四层,由于仪器珍贵又不常用,加之移形阵的应用,故而设置在高处也无碍,但现在金属的重量即使许多人分担也显得吃力。
“稳住,保持平衡!”走过第三层时梦魇也感觉有些难以支持,便向人们警告道,不知是这话让人分心,还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一名巫医突然脚下一软,整个推床向一侧倾斜,医师们慌忙接住推床,从而避免了下坠,但依然引起不小的震动。
幻月的身子猛然一晃,又一口暗血咳出,意识模糊的幻月用缠满绷带的右手在床单上摸索着,喉咙发出轻微的声音,微弱的气息使其如呓语般。抵达第四层时,精疲力竭的人们稳稳放下推床,顾不上休息,医师们立刻推起病床往实验室跑去,梦魇重新搭上释放灵光的手杖,跟随医师一起赶去。
“幻月小姐,我在这里。”梦魇注意到幻月似乎在呼唤某人的样子,贴着她的耳边说道,但幻月却伸手去摘佩戴的呼吸机。
“不可以,幻月小姐!”梦魇慌忙阻拦,一名医师抓住幻月的右手手腕,幻月奋力挣扎着,将呼吸罩露出一条缝隙。
“听好……若……我……出不去……”幻月大口吞着空气,拼命说出这些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句子“资料库……钥匙……交给……巴弗灭……依姬……”
“小姐,请不要这样……”梦魇边跑边说,声音哽咽,或许因为剧烈的行动,或许因为情绪的反应。
“答应我……说……”幻月咬紧牙,血从嘴角向外溢出。
“好……小姐……我答应你,我答应……”无可奈何的梦魇最终同意了。
幻月放开紧抓着呼吸罩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梦魇心中猛然闪过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慌,她一把握住了幻月的手。
“幻月小姐,请您……一定要坚持住,一定……”梦魇说不下去,她不得不停在实验室大厅内,一手扶住身旁冰冷的金属仪器,面前封闭的玻璃门被推开,阴暗的内室逐渐点亮灯光,机器运转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梦魇不觉向后退去,手从那金属外壳上移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煞白灯光下反射着明恍光斑的机器,机械的摩擦与鸣音就像嘶吼咆哮一样,仿佛它是一头怪物,一头来自那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的怪物。自第一次见到外来科技至今,这是她第一次对机械感觉到了恐惧,那是夹杂着对未知的恐惧,对自我的恐惧以及对命运的恐惧。
“梦魇将军,幻月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承受麻醉剂的,只能动用幻术替代。”一位医师的声音把梦魇从思索中唤醒。
“好的……”梦魇答道,便随那医师一起进入房间,玻璃外门自行关闭,梦魇换上与医师们一样的隔离衣,进入第二道门。
“将军,伤口的深度离心脏只有几厘米,必须立刻缝合,请将军尽快施术。”医师说道。
“我明白,做你的工作吧。”梦魇说道,那医师返回手术台,继续操作那些繁琐的仪器。
梦魇绕过忙碌的医师们走上前去,在上方无影灯的光线下,伏在台上的幻月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呼吸罩已被换过,更多的输液管连接着身体的血管,去除的无针接口留下一个个红色印痕,随着梦魇走近,她也能够看到裸露在外的伤口,只觉背上一阵阵发寒。梦魇双手合掌开始低声吟唱起咒语,每一句都念得小心翼翼,以控制法术的强度,幻术是读取他人内心而施放的法术,不知不觉中,梦魇的精神已融入到幻月的记忆里。
经过一夜的暴风雪,积雪厚度已能没过膝盖,穿着御寒的毛皮大衣,幻月小心翼翼穿过岩洞洞口凸起的石台,环顾着白色的世界。昨天夜里,姐妹两人遭遇了一群罪袋的袭击,这些罪袋把自己隐藏在雪下,借着夜色的掩盖,向她们发动了偷袭,然而突然降临的暴雪彻底打破了罪袋们的计划,这种随意性的气象灾害是这个世界所特有的,而这也是她们被围困的原因,常日肆虐的狂风干扰了魔力的流动,使她根本无法呼唤虚空门,眼看着时间已过去数月,幻月内心焦急不已,她甚至觉得这里是龙神故意设置的陷阱,以免她们如之前般逃脱。
梦月还在睡着,身旁的火堆渐渐小了,变作跳跃的火苗,从洞口灌入的寒风将她唤醒,梦月拉紧衣领,打了个寒噤,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朝洞口方向看去。
“姐姐,雪停了吗?”梦月从火堆余烬上迈过,站在石台上。石台是昨晚两人用魔力与泥土塑造而成,以避免过多的积雪灌入藏身的岩洞。
“梦月,我们爬上那座雪山吧。”幻月见梦月走来,抬手指向前方直插入云霄的雪峰。“虚空门的咒术只能在开阔地带实施,既然风暴整日肆虐,那么也只有高于云层的峰顶可能拥有稳定的环境。”
“但这样做太危险了,姐姐,一旦出错的话就麻烦了。”梦月望着如石笋一般的雪峰说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被困在这里,罪袋迟早会追来的,如果他们锁定了我们的位置,罪袋大军就会很快赶来,当然,是使用它们自己的虚空通道,那庞大的数量我们绝无胜算。”幻月说道。
“我同意。”梦月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否则它们的结局也会是我们的。”幻月朝不远处的人形雪块指去,那些雪堆还能看出罪袋的模样,它们保持着行走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梦月倒吸一口冷气。
“梦魇将军!”医师的一句话将梦魇唤回现实,仿制的透析机过快的运行速度使得幻月的身体开始出现抽搐,由于梦魇的咒术中断,正在清理的贯通伤口使幻月无意识的反射行动变成了挣扎。
“能否使用痛觉剥离?”医师问道,他的衣服明显现出湿漉漉的汗迹。
“不行,幻月小姐的元气底子本就不足,如果再强行感觉剥离与自杀无异!”梦魇急道。
“好痛……”幻月呻吟着,剧痛刺激着她的神经,使得挣扎的动作逐渐强烈。
“使用麻醉剂,医师,这样下去更加危险。”梦魇说道。
“不行,将军,如果能用早就使用了,我们当时没有要求现界药剂配方,月都通用麻醉剂药性过烈,无法针对灵力尽失的情况。”医师回答。
“灵力尽失?为什么会这样?”梦魇惊异地问。
“这是暂时的情况,由血荼毒造成灵力封闭,所以幻月小姐才会动用神性,但当神力撤去,积累的毒素会短时间内扩散……然后……”医师停住了。
“然后什么?”梦魇追问。
“毒性爆发,脏器衰竭,无解。”医师答道。
“现在情况怎样?”梦魇急问。
“已出现衰竭迹象,暗红凝血就是例子。”医师答道。
“解决的办法?”梦魇继续问。
“透析法滤去毒血,但目前的情况……”医师回头看着忙碌的同事犹豫道。
“派人通知巴弗灭大人,提取资料库药剂数据,拿到立刻配制!”梦魇令道。
“是,将军!”一位医师立刻领命而去。
“用幻像转移注意力只能减轻疼痛,这是身体的反射行动。”梦魇靠近幻月说道“找人来,按住她。”
“将军,您要做什么?”医师追了上去。
“要想让她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梦魇吼道。
幼小的女孩第一次走进大教堂,母亲身穿艳丽的红袍从领主们身旁经过,领主是母亲教给小女孩的新词汇,用来称呼这些面容各异又穿着华贵的人,这其中还包括母亲的密友,自小女孩出生便看着她长大的萨利艾尔。小女孩耐心地小步向前走着,母亲告诉她这样才不会被领主们嘲笑,因为领主是重要的客人。
石质的地板很光滑,像一面镜子,映出了天顶繁星般的白银烛台,跳动的橙色火焰在镜子里闪烁,光点反射在母亲的红袍上面,分外好看。
扑通一声,小女孩脚下一滑,扑在地上,鼻子和膝盖撞到坚硬的石板,女孩坐起来望着回头看向她的母亲,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好痛……”小女孩说道。
“好痛……”幻月无力的声音说道,巫医被召进手术室,魔渊血脉的强壮力量将幻月紧按在台上,医师清除出伤口中嵌入的金属碎片与瘀血,开始缝合。
“好痛……”地上的小女孩又重复了一遍。
“自己站起来,我的孩子,你做得到的。”母亲笑着向她伸开手,小女孩摇摇晃晃爬起来,快步跑上去拉住母亲,手背在脸颊上揉擦着。
“不要哭啊,没关系的。”母亲抱起小女孩,向教堂高台走去。
“幻月小姐!”梦魇一声惊呼,一大口血从幻月的喉咙呛出来,鲜血顺着呼吸机的缝隙滴在地上。
“电击除颤仪,快!”一位医师喊道。
姐妹两人终于抵达了山顶,但这里虽高出云层,风却并没有停歇,召唤的虚空门在风暴中根本无法存留,刚刚形成雏形便瓦解掉了,两人只得下山去寻求其他的解决方法。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两人意料,她们还是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是罪袋,很多的罪袋,他们从远处高空中坠落在地上,就像是从虚空中飞落的陨石,罪袋缓慢站起来,排成队伍朝被冻结的同类方向进发。
“走,我们快走!”幻月拉起妹妹就往山上跑,没走几步,梦月一下跪在地上。
“我……走不动了,姐姐,你快逃……”梦月喘息着说道。
“说什么傻话!”幻月扒开妹妹膝下的雪,梦月的长靴已结成硬邦邦的冰壳。
“是冻伤……”幻月摘下大衣的兜帽和绒毛围巾,裹住梦月冻伤的双脚。
“来,我背你走!”幻月说道。
“不行,姐姐,那样我们都逃不掉!”梦月急道。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丢下你!”幻月不管梦月的反抗,硬是背起她往山顶走去。
电极板贴着幻月的心口,实行一次电击,接着进行第二次,第三次,梦魇侧过脸,退到医师们身后,每一次电击的声响都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梦魇咬着嘴唇,藉此克制情绪。
“梦月……你还好吗?”幻月低声问道,梦月没有回音。幻月的耳边只剩下风暴呼啸的刺耳怒吼,她将手指伸进梦月的衣袖,确认脉搏。
两人已重返山顶,然而暴风雪却偏偏此时降临,骤降的温度急剧消耗着她们的体力,这一次的罪袋不知为何竟不受风暴霜冻的影响,它们也在向山顶推进。走出几步,幻月直感体力不支,便放下昏厥的妹妹,将她抱在怀里,吟唱起古老的治疗咒语。
梦魇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医师们,按住正要拔出输液管的医师的手。
“今天……谁也不许放弃……继续……”梦魇说道。
“梦魇将军,幻月小姐已经……”
“住口!”
一位医师话刚出口,一把匕首从梦魇衣袖中伸出,刃尖直指他的喉咙。
“拜托你们,继续下去……还有可能……”梦魇再也控制不住,大滴眼泪顺着脸颊滴下来。
“将军,您也是医师,您应该明白……”另一位医师说道。
“我说了继续!还有你们!”梦魇指向巫医们“灵光阵,给我用全力,如果月都医师不愿意,我们就用我们自己的方法!”
“是,将军。”医师们妥协了,重新拿起除颤仪,同时调高了一点功率。
“开始!”梦魇喊道,举起手杖,巫医们灵光阵释放出不逊于无影灯的光辉,圆环阵图笼罩着整个房间,医师也将电极板再一次按在幻月心脏位置,实施电击。
“幻月,你答应过我们,要给予我们一个富足的国家,从那时起到现在不过一年时间,你就要毁约是吗?”梦魇喊道。
“没有生命反应,将军!”
“继续!”
“你的妹妹,梦月小姐现在正与魔界诸位领主对峙,你就不担心吗?”梦魇喊道“你是魔界的长公主,没人比你更了解他们有多么可怕,我们需要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将军?”
“继续!”
“骗子!懦夫!逃兵!”梦魇抓紧手术台的金属杆,歇斯底里地喊道“魔渊的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你手中,不,现在已不止魔渊,月都、龙宫、天国,所有一切生命都握在你手里!醒过来,求求你……幻月小姐……求求你……”
“梦魇将军……”
“拜托了……继续……”梦魇一手抓着灵光手杖,一手握住幻月的手,在手术台前跪坐下去。
幻月背着妹妹努力向前走,暴风雪制造出一片白雾,让她辨不清方向,幻月只能尽量让脚步平稳,以减小路线的偏差。她不断告诉自己,出口很近了,就在前面。积雪加重了行走的难度,每一步都如铅般沉重,关节疼痛难忍,热辣如烈火炙烤,夹杂冰雪的冷风像刀刃,撕裂了接触它的肌肤。
不能在这里倒下!
“不能在这里倒下!”
“幻月小姐,是你告诉我们向所谓的宿命抗争!”梦魇猛地站起来,双手抓住幻月的肩膀,几位巫医和医师连忙上前拉住她。
“给我醒过来,幻月,我们知道一直以来你独自背负的是什么!如果你最终要面对龙神,那我们来陪你一起面对!”梦魇摇着她的双肩喊道。
幻月最终看到一束光亮,是晨曦的光亮,光线带来的热度驱散了白雾,暴风雪在白昼来临时渐渐停歇,精疲力竭的幻月拖着僵硬的身体一下子跪在地上。
“看啊,梦月,天亮了哦……”幻月轻摇着妹妹,喃喃说道。
“幻月小姐!”梦魇喊道。
“咳!”随着电极板的一次强烈刺激,幻月咳出了一块暗色凝血。
“奇迹!这真的是奇迹!”在场的每一位医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片无声沉寂之后,医者们兴奋地相拥欢呼。
梦魇瘫软地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在胸前,汗水和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就像刚刚就受了一阵暴雨的冲刷。
“赞美星树!庇佑吾主!”她如此反复念道。



第六十三章 黑鸢

维瑟纳兹城外,逃离坍塌城堡的守卫中间坐着沉默的三人,梦子呆呆地坐在地上,搂着还在昏睡的爱丽丝,精致的面庞仍挂着泪痕。魔理沙闭目坐在她们不远处,双臂环抱着炎杖,看上去也熟睡着。
在魔理沙的精神世界中,她与林巫背对背站着,漆黑寂静的世界中,沉默无言的两人之间,气氛显得很奇怪。
“你究竟是什么人?”魔理沙先开口打破沉寂,声音在这空洞的世界中回荡。。
“我说过的啊,我叫林巫,与你有些渊源。’”林巫答道,她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在回音的衬托下亦真亦幻。
“可你认识幻月,而且好像非常熟识的关系,为什么?”魔理沙继续问道。
“因为曾经是朋友。”林巫简单地答道。
“原来如此,你能够随意左右我的行动,也可以让我充当与幻月交流的媒介,对吗?”魔理沙说道。
“你觉得我会背叛你?”林巫问道,没有过多的话。
“是,如果你无法对此证明的话,就有这种可能性存在。”魔理沙说道“我无法完全信任你。”
“好吧。”林巫轻声叹道“时间会给你足够的证据,在得到你绝对的信赖以前,我不会再次主动行事,但请记住,魔理沙,如果需要我的力量,不要犹豫。”
“对不起,林巫。”魔理沙背对着她说道。
“没关系,因为我就是曾经的你。”
魔理沙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不远处空地上方,张开三个圆形虚空门,环形咒阵围绕中心圆洞缓慢旋转,露出其中的军队,三位贵族打扮的人走出门洞,站在守军面前。守军见三位领主走来,自行让开一条路,暴露出军阵中央的爱丽丝。
“我等应维瑟纳兹城所召前来,为何不见陛下身影?”三位领主中身披铠甲的男子说道,他有着波浪式卷曲金发,铠甲表面如河水流动,泛出晨曦般耀眼白光。
“陛下……”梦子刚一开口,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来。
“陛下……她……”梦子又一次开口,声音却组不成句子。
“我们明白了,不必勉强,梦子小姐。”雪白长发的女子走上前轻声说道,她身穿浅蓝长袍,眼睛同样呈现出清澈的蓝色,给人以天空的感觉。女子左手握起蓝宝石手杖,蹲下身子,右手按在爱丽丝的额头,随着她指尖微弱的赤金光芒顺着肌肤向下滑动,爱丽丝的额头显现出魔神徽记,一半鸟羽一半蝠翼。
“爱丽丝的半人半魔体质一时无法尽数接受如此巨量的魔力,昏厥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无需担心。”女子低声说道,随着她手指又一次抚过爱丽丝的额头,爱丽丝发出轻微的声音,苏醒过来。
“我……这是……”爱丽丝睁开眼睛喃喃说道,突然间她好像想起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母亲!”爱丽丝惊叫道,慌乱地想要站起来,梦子连忙拉住她,一手环抱着爱丽丝将她按在原处。
“放开我!母亲她……”爱丽丝喊道。
“冷静点……爱丽丝小姐……都过去了……”梦子在她耳边说道。
“母亲……”爱丽丝停止挣扎,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爱丽丝……”女子伸手拂过爱丽丝的发丝,轻声说道,爱丽丝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泪流满面的美丽女子。
“萨利……艾尔?”爱丽丝慢慢说道。
“有我在,别担心,孩子。”萨利艾尔说道,她起身后退数步,双手握住长杖,单膝跪在爱丽丝面前。
“韦德尼兹城公爵,萨利艾尔,愿听命于吾主!”萨利艾尔高声喊道。
“布卡塔尔城公爵,米迦勒,愿听命于吾主!”白甲的男子抽出腰间佩剑,双手握住剑柄,单膝跪地喊道。
“培亚帕述城公爵,阿撒兹勒,愿听命于吾主!”最后的一位白袍领主上前,将三叉戟立在地上,单膝跪地喊道。
随着三位公爵向爱丽丝宣誓,更多的虚空门被开启,数十位领主一齐走出,将佩带的武器立于身前,纷纷向爱丽丝单膝跪拜,高声的宣誓混杂着,难以一一辨清。
爱丽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众人包围着,所有人都在向她跪拜,高呼着她一时难以理解的话,爱丽丝内心涌出一种莫名的恐慌,面对着这些高喊誓言的人们,她只感到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她想要逃开,远远避开这骇人的场景,但无力的双脚却迈不开步子。
爱丽丝僵硬地转过头,望向不远处魔理沙所在的地方,此时她看到魔理沙与众人一样单膝跪地,右手握着炎杖。就在她看向魔理沙的那一刻,魔理沙也抬起头看着她,随后对她微微一笑。
在爱丽丝的过去印象中,魔理沙只是她在魔法森林的邻居,作为一名法师却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大大咧咧的性格更加重了不可靠的感觉,但如今面对着魔理沙的目光,她竟感觉到心底升起一丝勇气,她第一次注意到魔理沙金色的长发,是那样耀眼,好像破晓的晨光,衬着她略带稚气的容颜,仿佛森林中的精灵一般。
爱丽丝面对着领主们,双手合掌,随着她手掌分开,紫色光芒被拉长,长枪黑鸢在她手中显现,爱丽丝单手将黑鸢举起,转身将枪刃指向维瑟纳兹的城门。
“我以魔神之主的名义,命令你们率军夺回王城,歼灭魔渊的恶魔!”爱丽丝高声喊道。
“听从吾主调遣!”领主们应道,举起手中的武器,虚空门被放大,以适应军队的规模,来自魔界各处的军队开始集结在维瑟纳兹城外。
六名怨灵将军齐聚在伊安达之塔的废墟上,他们是曾经的燔燎王朝最著名的将领,在他们的铁蹄下帝国的土地一度扩张至南方国度,将幻想乡凡间土地将近三分之二划入其领域。
“从朕旨意,阻拦城外军士,禁止嗜血杀戮,无朕旨意,不得后退!”戎雎举起佩剑吼道。
“末将明白!”怨灵将军齐声应答,接着起身号令军队开始准备防御。
“走吧,芬里尔将军,戎雎,龙脉还没有切断。”梦月手执十字长杖说道。
“是,小姐。”戎雎依旧用沉缓的语气回答,跟上梦月的脚步。
“如情报所述,龙脉应漂浮在维瑟纳兹上空,现在却不见踪影,是否被隐藏?”戎雎问道。
“应该吧,龙脉是重要的力量来源,对于拥有且了解它的人们来说,龙脉必须隐藏,才能安心从中抽取魔力,以维持整个国家运转的需要。”梦月边说边朝着与城门相反的方向走,水晶杖不断敲击着地面,就像在探测着某种无形的东西。
“魔力回音?”戎雎问道,芬里尔转头看向他。
“是的,但周围干扰太强烈,不容易感知。”梦月答道。
魔界军队在维瑟纳兹城外摆开阵型,为攻城的需要,阵型的第一排由炮兵担任,一群二角兽拖动金属重炮上前,这些世代生活在培亚帕述城外雷顿比桑谷地的笨重野兽,生着带鳞甲的皮肤,状如犀牛一般,重炮被四条坚固锁链拖动,排成整齐阵列,相互之间留出空隙,三对负重轮所承载的发射部件不是常见的晶石炮膛,那分叉的尖锐结构,使其看上去更像巨弩,而非通常的攻城炮。
“铳兵列阵!”阿撒兹勒一声令下,士兵扛起六管晶铳在炮兵队伍后排列成方阵,每个方阵共三排,方阵相互间隙可让骑兵顺利通过,以应对紧急情况。
“爱丽丝殿下,你现在是魔神之主,在这里等待,不要靠近军阵前方。”萨利艾尔乘骑着一匹雪白飞马,从爱丽丝身旁经过。
“萨利艾尔,请你务必小心。”爱丽丝说着,面向跟在萨利艾尔身后的金发红袍的副官,她趁着一匹栗色飞马。
“伊莉丝,拜托你了。”爱丽丝说道。
“放心吧,殿下,这是我的职责。”副官答道。
“龙神在上,庇佑魔界!”爱丽丝喊道。
“攻城!”阿撒兹勒举起三叉戟令道,重炮裸露的晶石核发出橙色光亮,叉状炮口缭绕着电光,相互连接成束,随着炮口向下转动,士兵猛然拉动杠杆,橙红光束从叉口放射,直接灼烧着石质城墙,砖块在高温中熔化,热光击穿城墙射向城内。
“准备,爆晶石投射!”阿撒兹勒第二次举起三叉戟,重炮后部舱盖弹开,一排制作成圆柱的晶石块从内部抬升,借着底盘弹射器,圆柱晶石从舱内投射向维瑟纳兹,晶石在高空中启动圆环法阵,爆破弹坠落在城墙上,发生一系列强烈爆炸,震波产生出向上的环状气圈,气压将烟雾塑成一朵朵蘑菇云。
“天空骑兵,龙骑兵!进攻!”萨利艾尔举起长杖,魔界骑兵在女公爵的号令下开始向都城进发。飞马借着敏捷灵活的身体可以在奔跑数步之下起飞,但龙兽却需要原地扑翼以产生足够的动力,萨利艾尔与伊莉丝乘骑着飞马盘旋在城外上空,等待龙骑兵起飞。
维瑟纳兹的城墙在高温下熔毁倒塌,燃烧的火焰腾起滚滚黑烟,如同一个火山口,烟雾遮挡了视线,伊莉丝带领几名飞马骑兵靠近城堡。破碎的金属散落在碎石之间,迸溅的熔岩烧灼着碎片,翻滚着粘稠的气泡,伊莉丝沿着城墙沿线巡视一番,除了碎石和金属残片,再没有任何军队的身影,突然,伊莉丝远远望见穿过伊安达之塔废墟的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有着金色的头发,如湖水的光斑,伊莉丝当即驱使飞马调头返回。
“你看到了梦月小姐?除了一名侍卫外,没有任何军队护卫?”萨利艾尔问道。
“是的,大人,需要进攻吗?”伊莉丝问道。
“军队先升入高空,然后我们带领天空骑兵进入城内,龙骑士殿后。”萨利艾尔令道。
“是,属下明白。”骑兵们应道。
“出发!”萨利艾尔率先驱使飞马向上攀升,军队紧随其后,到达维瑟纳兹城高处,紧接着萨利艾尔猛然转向,伊莉丝号令着天空骑兵朝城中俯冲下去,飞马张开巨大的翅膀,集体掀起的漩涡烈风足以压制任何贸然进攻的军队。
萨利艾尔降落在地面,没有受到任何袭击,伊莉丝举起手杖示意龙骑士可以进攻,就在龙骑士向下冲击时,阿撒兹勒命令重炮移动,以让出骑兵的通道。
米迦勒手持佩剑,乘骑着白色巨狮带领狮子骑兵开始冲击破损的城墙,这些狮子来自布卡塔尔的山脉,是这里最具代表性的野兽,强壮的力量与敏捷的动作,辅以威严的姿态,经历古老的魔渊战役之后,这些狮子骑兵成为了魔界地面主力部队,与天国神圣的昼神驹齐名。
俯冲的龙骑士进入了低空范围,龙张开双翼以减缓速度,突然间密集的子弹雨从废墟各处射向天空,伊莉丝惊呆了,她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是扑向萨利艾尔,将她挡在自己身下。子弹是金属质地,落在碎石间发出一连串叮当声,龙兽的鳞甲可以抵御任何魔光弹药,也能阻挡弓箭的穿刺,但这些金属子弹明显拥有更强的穿透力,极快的射速甚至让人无法看清子弹的形状。
“龙骑士,攀升回避!”萨利艾尔推开伊莉丝奋力喊道,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一颗子弹射穿她那匹白色飞马的头部,飞马在她身旁倒地,鲜红的血液溅满长袍下摆。
“米迦勒,停止冲锋,快停下!”萨利艾尔不顾伊莉丝的阻拦,冲向被轰开的城门,狮子骑兵已经全速跨进塌陷的城墙,骑兵手持冲枪,狮子身挂板甲,如一辆辆钢铁战车,直驰向前方。
一杆杆长枪从地下冒出,就像雨后疯狂生长的笋,织成一片枪林,狮子毫无保护的腹部被下方的突刺进攻贯通,在怨灵异乎寻常的力量下,许多骑兵连人带坐骑一起被枪刃举起,转瞬之间,城墙下遍布狮子的尸体,骑兵们奋力推开压住自己的狮子与碎石,眼睁睁地看着怨灵从废墟下爬出,将自己团团包围,两名怨灵走出军阵,武器指向骑兵队伍,米迦勒越过战士们,站在将军面前。
“我主有令,阻挡魔界军队即可,我等也就无需与你们厮杀,就此退下吧。”手持长矛的将军先开口说道。
“恶魔,此城是我们的王都,对此没有任何谈判余地!”米迦勒双手握住佩剑,立于身前喊道“勇士们,是否愿与我并肩战斗,夺回维瑟纳兹城!”
“我等愿意!”骑兵们手持沉重的冲枪和大盾,摆开步兵方阵的队形。
“米迦勒大人,你们不是孤军奋战。”伊莉丝带领同样失去坐骑的天空骑兵与龙骑士们围了上来,一时双方军队相互穿插,局势僵持着,直到阿撒兹勒的重炮来到城下,怨灵陷入明显的不利。
“对方开始包围了,情况不太妙啊。”将军说道,转头向一旁从刚才便一声不出的将军,声音夹杂着笑意。
“杀掉他们……一个不留!”怨灵将军的尖牙相互碰撞,发出咔哒声。
“这可不行,我主命令过的。”手持长矛的将军继续说道。
“泽枑,那就吃掉他们如何?”狰狞的怨灵说道。
“请用餐吧,孤孽大人,记得别吐骨头。”泽枑说着站到一旁,如果他现在拥有的是肉体而不是这般骸骨的话,脸上应该会露出某种狡猾的笑容。
“准备炮击!”阿撒兹勒连忙喊道。
爱丽丝在城外看到魔导重炮开始向城中轰击,她回头看了看其他的领主们,拿起黑鸢指向地面,唤出一道圆形法阵,一匹傀儡战马从圆阵中跳出,战马呈现出独角兽的模样,白色镀层散发出月亮的光芒,合金护板围绕战马关节如同量身的盔甲,边缘闪烁着蓝色符文。
“诸位大人,我需要你们助我攻下维瑟纳兹!”爱丽丝翻身骑上战马,手中黑鸢指向城门喊道。
“吾等追随陛下!”领主们应道,爱丽丝蹬住鞍座铁蹬,傀儡战马载她朝城门冲去,领主们率领步兵大军紧随其后。







第六十四章 尊严

在龙宫破碎的城墙前,白须老者举起双手,做出合掌的动作,一度平静的大气被某种无形力量搅乱,气流产生出涡状气旋,将高空的云雾一起带动,环绕着老者所在的轴心。美玲被这强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她蹲下身子以免被风卷走,尽管刚刚脉络开启,但对元气驾驭的经验依然可以帮助她操纵真气,让气力下沉以贴附在地上。
美玲勉强抬头,眯着眼睛望向白须老者,烈风摩擦着云雾,产生出四散的雷霆,呼啸的风中产生出奇怪的声音,好似动物的咆哮,云顺着风的漩涡倾泻而下,包绕着老者的身体。美玲听到来自身后苍漪与楠渌的声音,大鹏从高空俯冲而来,贤师们似乎想要靠近那个风暴漩涡,却被来自中心的强大气压推开。
应龙,传说中最古老的龙类,从那地面的云海中探出身躯,它是那样巨大,比蛟还要庞大的身体好似城墙,白色的鳞片形如玉石,表面却已失去了光滑,珊瑚似的深色长角,从白色长鬃里探出,龙低下头,用红色的双眼环顾四周,然后伸开双爪猛一撑地,腋下鳍状双翅伸展开,应龙腾空而起。
“孩子们,吾愿此成为龙族最后一次烈火!”老年的应龙掠过着城墙上空吼道,龙宫的人们呆呆地看着火焰从鳞片下面燃起,烈火将应龙团团包围,美玲借着身法几步攀上破损的城墙,然后一跃跳上游过的龙尾。
“下去,孩子,这里危险!”巨龙警告道,旋转着身体想将美玲抛下去,美玲牢牢抓紧龙背上的长鬃,龙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甩下。双翼的动力让龙不停攀升,大鹏追随着应龙冲向母舰。
“大师!您……这是要做什么?”骑在鹏鸟背上的黑发贤师追上巨龙,风暴在龙的周围呼啸,贤师大声呼喊道。
“黎璟,记住你的责任,龙族需要新的鹏骑兵。”巨龙说道。
“可是,大师……您……”黎璟紧随巨龙喊道。
“我经历了四千余年的时间,看过这世界的变化,见证了大结界的诞生,此生也足够了。”巨龙说道,高处的母舰前部已穿过屏障,左炮台旋转瞄准龙和鹏骑兵。
“黎璟,托你一件事,我背上的小姑娘,带她离开。”老者转头向贤师说道。
“我不离开,师父!”美玲伏在龙背上喊道,气压让美玲无法起身,高温的烈焰炙烤着她,肌肤灼痛,美玲用真气形成防护,以降低热度。
“美玲,这样没有意义,下去吧。”老者劝道。
“可是……可是……”美玲一时想不起如何回应,巨龙猛地一拱身体,将没有任何防备的美玲抛了起来,黎璟驱驾大鹏疾冲过去,一把接住惊慌失措的美玲。
“师父!”美玲被黎璟紧紧箍住,挣扎着呼喊道,巨龙双翼发力,加速超过鹏骑兵,龙的鳞甲在高温中剥落,火焰熔毁了白色的角质,龙一头撞向母舰,汇集翻腾的真气在龙角的带动下冲破母舰坚固的防护罩,震动自冲击点扩散开,瞬间扭曲母舰的合金外壳。
黎璟脚蹬鞍座,鹏鸟立刻转向,黎璟伸手用袍袖遮住美玲的双眼。
“不要回头看。”黎璟在美玲耳边低声说道。
“苍漪,冷静!”楠渌拉住苍漪,用力将她拽回来,楠渌抱住情绪激动的苍漪,苍漪从他的臂弯间滑下,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将军,巨灵卫,投掷长戟!”天子突然喊道。
“长戟投掷!”将军举起长枪吼道。
巨灵卫从停止状态中开动,就像刚刚从苏醒中启动的人体,它向前迈出几步,接着反手举起战戟,一脚后蹬。
“投掷!”将军吼道。
巨灵卫朝着龙角冲开的孔洞掷出战戟,战戟缭绕着闪电,划过长空。巨龙从撞击的位置脱离开,环绕着母舰舰首,闪避开左炮台的热浆弹,火焰已烧去了大半鳞甲,应龙的身体就像是一条丑陋的泥鳅,巨灵卫的战戟从应龙翼旁擦过,直射向环状磁圈。
真气残留在护罩开口处,稳定的分布阻碍了护罩的修复,战戟径直穿过护罩,刃尖刺进暴露的线圈,电光当即从撕裂的机件中放射,母舰舰首随之发生猛烈爆炸,侵蚀磁圈如粘稠滚沸的糖浆,热液迸溅,腾起大量黑烟。巨龙伸展双翼,穿过熔化金属的汽雾,又一次撞在舰首,爆炸干扰了母舰的运作,真气的震动加剧了机件的损坏。风暴产生的气压开始推动母舰后退,巨龙第三次撞在了母舰上。
母舰退出了屏障,显然为了避免战舰主体再次受到重创,然而龙却没有退却,巨龙张开嘴,身周的风暴急速旋转,产生出雷暴云团,电光四溢。闪电向龙的口中汇集,就在母舰撤出屏障的那一刻,一发球状闪电朝着母舰破碎的舰首轰去,闪电球在内部机械中爆裂,再次引发出一场爆炸,熔化的金属碎片从热浪中飞溅,母舰整体剧烈摇晃颠簸,护罩在浓烟中重新封闭。
爆炸的巨响在龙宫上空回荡,整个龙宫都在颤动,麟站在城东铜兽机关旁仰视着天空,那条火龙如同一颗不规则的流星,在高空游动,拖着烟雾的尾巴,母舰从屏障中退却,看上去受到了重创。
“那是什么?”早苗抬头望着巨龙问道。
“那是应龙,龙族人的原形,龙宫曾经最强大的守护者。”麟慢慢说道。
“龙族既已使出化龙,便意味着前方防御已近崩溃。”蛙神秫谷开口道。
“为何龙宫不一开始使用化龙?”早苗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方才意识到龙族的巫师与士兵的目光集中过来。
“是因为历史,早苗,属于这个至今仍在继续的时代。”麟低声说道。
“机关部件已修复完成,巫祝大人,还有何吩咐?”鹰神翳王开口道。
“没有了,感谢长老们相助。”早苗向神灵们行礼道。
“既如此,吾等告退,大人保重。”神灵说完消隐而去。
“我们走,早苗,去城墙外。”麟说着牵起白鹿,转身对巫师们说道“机关外壳就劳烦各位大人关闭了。”
“先生放心便好,请两位保重。”巫师们集体向两人行礼道,麟拉着早苗一同骑上鹿背,往城墙方向赶去。
依姬走下指挥台,站在中央屏幕前,屏幕窗口显示出母舰的受损状况,大面积红色报警区域标志着母舰已无能力再进行一次屏障强突,看着操作台前忙碌的机师,依姬发布了下一道命令。
“用热浆炮轰击屏障,让护卫舰率先通过!”依姬喊道。
“是……大祭司……”机师忐忑不安地回答。
火焰燃遍巨龙的身体,烧褪了鳞甲,熔毁了翼骨,灼伤了双眼,连那对长角也在高温中变形,巨龙再无力向舰队做出任何反击,龙抬起身体,火焰包围了他的头部,他张开嘴巴,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声音连绵嘶哑,好像是来自破旧的号角。
“大江终归海,龙血亦永续。”
火焰完全吞噬了龙的躯体,肢爪露出焦黑的骨骼,燃烧的残躯碎骨在空中崩断,巨大的骸骨从高空散落下来,摔得粉碎,火星四散熄灭,就像丢出炉子的炭火。大鹏落在地面,黎璟始终捂住美玲的双眼,不让她看到发生的一切。苍漪紧紧抓住楠渌的手,剧烈的抽泣使她颤抖不止,楠渌蹲下身子,搂住苍漪。
“发动巨灵卫,给我反击!”将军吼道,举起长枪朝着母舰掷去,那杆长枪飞向母舰,消失在暗色海水中。
“听到没有!巨灵卫!”将军回头看着龙宫的残兵。
“将军大人,巨灵卫已经没有武器了。”一名士兵回答道。
“用闪电弹轰击,只要不是坐以待毙!”将军吼道,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眼睛发红。
“将军,小心,是舰炮!”衣玖突然喊道。
热浆炮冲破了屏障,伴随着加热的汽雾,大量海水涌进屏障,形成一道悬空的瀑布,一艘护卫舰加速冲过大洞,月都的战舰终于突入了龙宫的地界。
“巨灵卫,拦截!”将军令道。
城下的士兵启动巨灵卫机关,巨灵卫展开双翼跃入高空,就在这时,第二发热浆弹打穿屏障,炮弹飞过城墙,正中刚刚起飞的巨灵卫,巨灵卫的中枢系统当即被摧毁,甲片从机关中崩落,转轴机件四处飞溅,巨灵卫的残骸从高空坠落,砸在破损的城墙废墟上,大块金属碎片从机械中滚落,龙宫守军一片愕然。
“我们走!鹏骑兵!”黎璟放开美玲,翻身跨上大鹏鞍座,龙宫最后的鹏骑兵向月都战舰进发。美玲一跃而起,跳上鞍座,抱住驱驾大鹏的黎璟。
“下去,太危险!”黎璟呵斥道。
“不,我也要参战!”美玲死死抓住贤师,就是不放手。
“胡闹!下去!这是战争!”大鹏开始升空,黎璟慌忙去扳美玲的手指。
“我也是战士!”美玲喊道,声音带着哭腔。
“好吧,但要听我命令。”黎璟妥协了,第二艘护卫舰冲破屏障,鹏骑兵迎着战舰冲上去。
“衣玖,你留下!”天子手持佩剑指向地面,一块平坦的符文石从地上抬起,天子推开阻拦她的衣玖,登上漂浮的神石。
“小姐,太危险,我不能让您独自冒险!”衣玖借着羽衣飞上低空,拦在天子面前。
“骑兵或许会需要地面部队接应,保护好铜兽机关,这是你的任务!”天子不等衣玖说什么,便绕开她朝战舰飞去。
黎璟和美玲率先登上护卫舰,大鹏从战舰侧擦过,调头俯冲过来,更多的鹏骑兵在战舰上登陆,巨大的战舰成为良好的降落平台,战舰表面三个凸台抬升,上盖开启,露出三门小型重机炮。
“小心,子弹连射!”黎璟边提醒边朝着炮台冲去,机炮放射出数十发金属子弹,机械的震动沿着舰壳蔓延,黎璟一步跨在美玲身前,伸手以真气化作盾牌,子弹击打着气盾,发出响亮的撞击声,贤师们纷纷立起护盾,朝着炮台继续冲锋。美玲紧跟在黎璟身后,只见黎璟冲抵炮台下,一掌正击在炮台金属护板上,真气穿透护罩,产生出环环震波,沿着外壳向内部机件扩散。
美玲迅速从黎璟身后冲出,敏捷的身法助她闪过一系列弹道,美玲双手合掌,然后迅速分开,汇聚真气的掌风径直打在金属壳上。在贤师们接连不断的进攻下,炮台外壳碎裂,整体倒塌,众人立刻转向了下一个炮台。
天子与数名贤师落在刚刚闯入的战舰上,天子脚点地面,高高跳起,绯想剑在手中发出火红的光芒,天子一剑切进炮台上壳接缝,一脚蹬住梯台,随着另外两个炮台被吸引上来,天子猛然一蹬地面,翻身向上跃起闪避弹道,在剑刃的撬动下,炮台上壳被掀开,露出运转的机件,贤师们趁着炮台转移目标,数发掌风直冲炮台基座,将金属壳击碎,炮台倒塌。
此时两艘战舰朝着相反的方向航行,尖锐的舰首直指城两侧,麟乘骑白鹿载着早苗恰好抵达城墙,从这里能够清楚的看清护卫舰转向的目标。
“小心,铜兽机关,他们要先攻破屏障!”麟驱策白鹿直冲上前,向地面守军警告道。
“注魔枪,无论如何要把它们拦下!”将军吼道。
“东城铜兽交由我来守卫,至少要确保一台不被破坏。”衣玖说着从城墙下闪身跑开。
“你们随我过来!”衣玖回头指向城墙边一小群守军喊道。
“那么,将军大人,城西交由我们吧。”麟一转白鹿,朝着西城铜兽机关位置跑去。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早苗贴在麟的耳边不安地说道“我们见过那些战舰,还少了一艘。”
“没错,可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不要如我们猜测的那样。”麟答道,猛地一拍白鹿头角“我们要加速了,抓紧。”
“打开外壳,破坏它们的中枢!”黎璟大声令道,贤师们摧毁最后一个凸起的炮台,随后掌风一并朝着平台外壳打去,猛烈的震力从金属面扩散开来,平滑的金属瞬间如柔软的面团般扭曲,一股电火从扭曲的中心喷射出来。
“这是舰尾,他们的设计也是将动力部件装在尾部。”一名贤师说道。
“拉开距离,破坏它!”黎璟迅速向后翻身一跳,落在距电火十米的位置落下,贤师们也纷纷同攻击点拉开距离,然后合掌收拳,左手随即托住右手手腕,凝缩大量真气的掌力被猛推向破碎的外壳,美玲学着他们的动作,将掌风一起推出。
真气与泄露的电火相撞,引发了内部机件的过热,护卫舰左后部引擎发生猛烈爆炸,贤师们支起气盾来抵挡放射的冲击波,在爆炸中心的强光中,美玲眯着眼睛,看到那些飞散的金属残片消失在在高温火焰中。
“大祭司,一艘护卫舰左引擎被破坏。”机师向依姬报告道。
“激发光束准备如何?”依姬没有回应机师的报告,而是问出另一个问题。
“大祭司,震荡针全部充能完毕,只是刚刚损坏的战舰正处过热状态,不宜进行激发放射。”一名机师说道。
“没关系,只要我们手中的战舰可用便好。”依姬说道,在她身后,芙兰坐在一处空闲座椅上,嘴角露出冷冷的笑意。
一道激发光束从空中照射下来,正中西城铜兽机关,此时麟驱使白鹿还未抵达机关的位置,在距离目的地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来自护罩外的光束制造出明亮的火光,火星和燃着的碎片从爆炸点喷溅,刺眼的白色光线与激发光束连为一体,热浪扑面而来,随后强光消减下去,只留下冒着热气与浓烟的弹坑。
天子从空中翻身落下,绯想剑径直插进护卫舰舰首,锋利的热光剑刃刺进发射器中,贤师们用气盾吸引开炮台的火力,天子双手握住剑柄,用力拖动,热光剑刃劈开外壳,露出内部的磁圈部件。天子抽出长剑,朝着磁圈刺了下去,随着一声脆响,绯想竟就此破碎折断了。
衣玖站在东城墙上,电光在她身周缭绕,衣玖双手合掌,眼看护卫舰偏转过来,衣玖双手分开,电光在她的掌心间流动,绯红的羽衣环绕着衣玖,如一条游动的红色龙鱼,一道闪电直衣玖指尖放出,直射庞大的护卫舰舰首,电光打击着金属外壳,却无法撼动分毫,紫色的光芒在发射器尖部汇聚。
“衣玖,快闪开!”天子奋力抽出断剑,脚步踉跄的她正望见远处准备进攻的战舰。
衣玖接连放出数道闪电,电火不断打击着护卫舰,舰壳发出响亮的声音,一发紫色光束朝着铜兽机关射去,一名龙族守卫冲上城墙,将衣玖一把推开,衣玖从破碎的城墙上跌下,向上的视线能看到那守卫举起注魔长枪掷向护卫舰,光束从城墙上生生擦过。
“为龙族而战!”三百年来,龙宫的守军第一次喊出这句话,注魔枪一杆又一杆从城墙下投向护卫舰,犹如一条条深色的游龙。
“快逃啊,逃……”衣玖从城墙脚下的地面上拼命撑起身体大喊。
贤师们支撑起气盾防御激发射线和注魔枪爆炸的波及,从护卫舰的视角能清晰看到光束的轰击轨道,梯台上的铜兽机关在强光中顷刻蒸发,热量产生出巨大的气压差,好像虹吸的漩涡,将空气与烟雾提了起来,环绕震波产生的气爆。
母舰冲进脆弱的屏障范围,巨量海水灌入龙宫,海水在人们脚下奔涌,将龙宫变成汪洋中的孤岛,海水冲击在护卫舰上,光滑的护罩致使人们无法抓握,黎璟、美玲、天子以及贤师们皆在倾泻的水流中坠下,落进翻滚的怒涛中。母舰的喷射引擎开放出最大的功率,朝向龙宫王城疾驰而去,三艘护卫舰跟随在母舰身后。
屏障破碎了,海水从各个破裂的大洞中涌进来,龙宫失去了屏障制造机关,眼看就要沉没在海中,突然海水被扭曲出两个巨大的漩涡,一黑一青两条应龙从漩涡深处钻出,应龙的身体包围着大量真气,上浮的气压竟顶起海水,在上空重新架起隔绝罩壁。
白鹿从海水中钻出,避水咒隔绝了大海的冲击,麟驱驾着白鹿紧追战舰,早苗坐在她身后,天丛云出鞘在手,神剑汇聚着烈风,夹杂着青色的闪电。
“按我说的做,早苗。”麟头也不回地说。
“我明白。”早苗单手将剑柄旋转着,白鹿猛踏水面,直接跃上高空,天丛云从早苗手中掷出,如明亮的银色彗星掠过漆黑的天空。
“苍漪!楠渌!”黎璟从水中挣扎着浮上来,一只大鹏从上方飞过,巨爪抓住他伸出的手腕,将他拉出激流。
“黎璟,请原谅我们。”这是苍漪的声音,龙的身体已经开始燃起火焰。
“把我们的责任接过去,黎璟,龙族需要传承,更需要傲骨。”楠渌从乘骑大鹏的黎璟身旁游过说道。
“别了,黎璟大哥。”苍漪轻声说道,然后跟随楠渌飞向高空,燃火的巨龙仿佛生出一双更加巨大的翅膀,鲜艳的色彩像赤红的血液一样灼热而悲壮。
天丛云射穿了护卫舰的右引擎,由于那艘战舰双引擎皆被摧毁,失去动力的自行式战舰以长弧轨迹一头栽进海水里。
美玲和衣玖合力把不省人事的天子从水中救起,衣玖用力拍着天子的后背,天子接连咳出了好几口海水,才渐渐苏醒过来。麟驱使着白鹿向三人跑去,早苗伸手帮麟把三人拽入避水咒的保护中。
两条应龙在天空相互环绕游动,烈焰燃烧着他们的躯体,烧熔的玉石鳞甲从空中散落,交织的颜色好像凋落的花瓣,应龙呼出的真气在他们游动的中心汇集成团,圆球状气息滚雪球般逐渐凝结,随着中心被点亮,一块的庞大的水晶石在龙宫上空显现,核心呈现出熔融液体的状态。
“这就是龙族融芯灯,原本只是龙的造物,如今却成为了生命的遗产。”天子凝视着天空,向震惊的美玲慢慢说道,绯红的眼瞳中闪着斑斑光点。
母舰悬停在龙宫王城上方,底部舱门开启,放射出炽白的光线,这怪异的光线仿佛是巨大的吸力,一条巨大的漆黑锁链被从地面下方拖出,护卫舰即刻射出激发光束,将锁链熔断,断锁落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海水沿着云堑桥峡谷排出,众人站在破碎城墙前望着母舰带领最后的两艘护卫舰向城北跃鲤池进发,巨大的船体在进入通天门的一刹那,引擎的气压使水从跃鲤池溅出,水花甚至高过龙宫的一切建筑。
“麟?”早苗的声音把守军的目光吸引过来,麟以抱拳礼向着融芯灯单膝跪地,应龙最后的残骸从新生的融芯灯旁坠落,残骨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变成了渐渐熄灭的焦炭。黎璟同样抱拳单膝跪地,炙热的骨灰散落下来,从他紧绷的面容前飘过,落在水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天子、美玲、衣玖,以及贤师和守军们,全部以抱拳单膝礼向着那明亮的融芯灯,早苗慌忙模仿着他们的礼节,在麟身旁单膝跪地。
“大江终归海,龙血亦永续!”黎璟用沙哑的嗓音又一次喊出了这句话。
“大江终归海,龙血亦永续!”龙族的贤师与守军向着天空齐声喊道,那声音回荡在球形屏障间,如宣誓一样庄严。



第六十五章 决意

伊冬只带了两名轻骑兵返回魔渊巴伦塔,其中一人是她的副官尼德霍格,身披绿焰斗篷。伊冬在塔门前匆忙跳下坐骑,把缰绳递给尼德霍格。
“将军,别西卜大人已在第三层观察室等候,将军大人托我在此迎接您。”门前一名身穿绿焰长袍,头戴鹿角盔的武士向伊冬行礼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伊冬说着从武士身旁走过,推开木制大门。
“佩利冬,幻月小姐情况还好吗?”尼德霍格边将魔渊战马拴在塔前的马厩中,边向门前的武士问道。
“情况不容乐观,毕竟是被死神的诛魂镰击中要害,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了。”佩利冬说道。
“如果幻月小姐……呃……”尼德霍格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万一幻月小姐支撑不住,魔渊与月都的同盟就有崩溃的可能,那我们岂不是要直面凡界的联军?”
“这不是我们该谈论的事,兄弟,将军们比我们更了解情况。”佩利冬回答,显然他并不想谈论类似的问题“虽然不是特别可靠,但我相信医师们。”
“的确,那就谈些别的。”尼德霍格走上石阶,在佩利冬身旁坐下来。
“要来点吗?”佩利冬解下佩戴的铜壶递向尼德霍格说道。
“谢了。”尼德霍格接过铜壶,旋开铜塞,喝了一大口。
“还是你们王军卫队的待遇好啊。”尼德霍格说道,喳了喳嘴,好像回味一样,然后又喝了一口。
“平时没有这样的机会吧,老兄。”佩利冬倚着门柱慢慢说道。
“当然,伊冬大人目前负责后备军务,毕竟数量不多,对付这些复杂的机械可是要小心的,禁酒令早就实行了,对此伊冬大人可是很重视的。”尼德霍格说道“倒是别西卜大人,除了重要的军纪,其他倒宽松得很呢。”
“呵,将军他,大概是自己不想戒酒,又不想落人口舌吧,钻了个漏洞。”佩利冬笑了笑说道。
“话说回来,别西卜大人这次还真是少见的惊慌啊。”尼德霍格又喝了一口,把铜壶递还佩利冬。
“的确,真是罕见。”佩利冬也举起酒壶喝了口酒道“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将军曾吩咐我去做了件事。”
“说来听听?”尼德霍格扭头看向佩利冬说道。
“只是一种花,叫作风信子,将军点名要过蓝色的品种。”佩利冬又一次笑道“看样子,事情有点异乎寻常了。”
伊冬走上三层塔楼,在走廊中见到别西卜站在窗前,这一次这位魔渊将军只穿着普通的黑色大衣,搭配他脸上的那道伤疤,活像个做航贸走私生意的商人。见到伊冬走来,别西卜转身,左手托着一个精细的玻璃瓶,瓶中盛装的清水上紫色球根生长出一簇漂亮的蓝色小花。
“王兄,你在这里做什么?”伊冬奇怪地问。
“来的正好,伊冬,把这个带给幻月小姐,梦魇在里面。”别西卜说着从伊冬身旁走过,将玻璃瓶塞到伊冬手中。
“哎?王兄?”伊冬一时没反应过来,别西卜已经从楼梯离开了,伊冬拿起玻璃花瓶仔细观赏,才发现玻璃瓶被一道恒温咒术包裹着,花瓣凝着水滴,样子十分新鲜。
伊冬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门,正看到梦魇坐在床边,梦魇抬头看向伊冬,简单地做出问好的手势,然后起身站在座椅旁,几束凌乱的头发从额头上垂下,遮挡的眉目间微微透出疲惫。
“梦魇姐姐,换一下班吧,忙碌一整夜,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伊冬走上前说道。
“没关系,伊冬……”梦魇用右手揉了揉脸颊坐回原处“医师们比我更需要休息,换班的事再说。”
对于这句话,伊冬可不怎么相信,换班的医师早就接过工作。或许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梦魇对于幻月无法完全放心吧。
“不管怎么说,不要太勉强。”伊冬说着走过去,把玻璃花瓶放在床头上。幻月伏在床上,仍然靠着呼吸机和输液管的辅助,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似乎已平稳下来,伊冬看着她安静的苍白面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梦魇姐姐,王兄……之前来过?”伊冬试探着问道。
“没有吧,也许他进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小睡吧。”梦魇随口答道。
“他……刚才来过?”梦魇猛然反应过来,转头看着伊冬刚刚放下的花瓶。
“没……没有……”伊冬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
“这是风信子,而且培育得很精心呢。”梦魇看着那个花瓶一会,抬头对伊冬说道“你从凡界带来这些花,花了不少心思吧。”
“啊……是啦,没错……”伊冬尴尬地笑了笑,慌忙撒谎道。
“不过,听说幻月小姐最喜欢的花就是蓝色的风信子,那是生命的象征。”梦魇双手交织,下巴压着手指说道“对这些,你应该也打听过了吧?”
“呃……当然啦,当然……”伊冬一面笑着,一面掩饰着惊愕的反应,尽力不让梦魇看出破绽。
“是吗,真是辛苦你了。”梦魇轻声笑道,低下头去,用额头压着手背。
“幻月小姐会好起来吧?”伊冬在幻月床边坐下来,避开刚才的话题。
“会的。”梦魇简单地回答,伊冬回头与她视线相对,这一次梦魇那疲惫的双眼中却透着某种坚毅,好像是立下的誓言,与她素日认真的性格相当契合。
“你说得对,梦魇姐姐。”伊冬转头看着昏睡的幻月说道“在此之前我们从未了解过她,直到现在我们才发现她为我们所做的努力……和牺牲。”
“于魔渊有恩者,皆为族人手足。”梦魇说道“还记得老人们常说的这句话吧,魔渊不弃同胞。”
“我记的,所以……梦魇姐姐……”伊冬说道。
“我是将军,也是医者,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有希望救回幻月小姐,我便不会放弃。”梦魇说道。
梅莉休息了好长时间,才继续拖着沉重的锁链向前走,随着她越走越远,锁链渐渐拉直,绷紧,发出摩擦的声响。梅莉停了下来,一手扶着墙壁慢慢转身,然后用两只手握紧锁链向后拉动。梅莉努力挪动着脚步,手指钩住金属环,她知道自己双臂发软,使不出一点力气,但逃脱的欲望依然占据着她的头脑,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
梅莉从墙壁旁走开,拖着锁链朝角落走去,幻月留下的黄铜酒壶还搁在那里,十几天中,医师已来过几次,但却没人拿走这个铜壶,也许是忘了,也许是幻月吩咐过的,虽然梅莉宁愿相信是第一种可能,但她不得不承认,对于她这种危险人物,魔渊没有理由掉以轻心。她掀掉铜壶的塞子,不想双手竟无力到连光滑的金属也拿不稳,球形铜塞掉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梅莉吓坏了,她慌慌张张地蜷缩在地上阴影中,双臂抱住开口的铜壶,将其遮挡在身体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梅莉并没有听到她预计的脚步声。大概是房间密闭的太严,以致隔音效果太好吧。梅莉明白这种情况大意不得,但身体虚脱的痛苦仍然在折磨着她,就像手握炙热的炭火。她的嘴唇干涩,喉咙烧灼,呼吸也变得热辣刺痛,尽管灵力的确可以保她性命无忧,但身体的反应还是存在着。梅莉抱起铜壶,放在鼻前轻嗅了一下,酒精的气味夹杂着香草的清甜扑鼻而来,梅莉举起酒壶,不顾一切地大口喝着,那味道让她想起了最遥远的记忆,那个她无数次想要触碰的,被称为故乡的世界。
酒壶一下子从梅莉手中滑落,幸得她一直弯腰跪坐在地,铜壶才不至打翻,片刻的满足感,带来的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琴酒终究烈性,空空的胃部在大量酒精的刺激下抽搐着,梅莉跪在地上捂住腹部,拼命地咳着,冷汗伴随着疼痛顺着脸颊滴落,过了好长时间疼痛才逐渐缓解,梅莉抓起铜壶,又喝下一口,这一次仅仅是细微的刺痛,不过梅莉没有理会这些,她慢慢抬高铜壶,将半壶烈酒全部喝了下去,随后她随手放下铜壶,无力地侧躺在地板上。酒精的效力很快发作,梅莉感到昏昏沉沉,意识逐渐模糊。
郊外空旷的街道上,梅莉一人坐在路边长椅上,多云的天气遮挡了太阳的强光,梅莉靠在椅背上小憩,午后凉爽的风吹动着她淡蓝衣裙,阳帽向下滑落,帽沿遮挡在她脸上。
黑发的女孩从梅莉的身后悄悄走过去,她穿着白色衬衣与深色裙子,斜背着挎包,带着她标志性的黑色礼帽。女孩小心走到梅莉身后,拉住她的帽子轻轻向后拖动。
“嗯?”梅莉被这突然的举动惊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的她以最快的速度向前一晃,一手扶在椅面上,梅莉迅速回头,见身后恶作剧的女孩饶有兴致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她。
“莲子,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啊。”梅莉不满地说。
“好,好。”莲子边笑边说,快步从长椅后绕过,坐在梅莉身旁。
“上一次的光谱仪修好了吗?”梅莉问道。
“没有,真是不可思议,电路板被烧坏了,就像直接接入了强电流。”莲子靠在长椅背上,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说道。
“那次我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东西呢,那真的是生物吗?”梅莉回想着半个月前的事件,不觉心中后怕。
“谁知道呢,但当时我用光谱仪读出了一种元素,被电离的氙,可见那个东西包含着大量的气体成分。”莲子说道,随手摘下礼帽在手中拨弄。
“你的眼睛没事吧,梅莉?”莲子转向梅莉问道。
“没事,那天晚上我们返回的时候不是去医院检查过了吗?”梅莉答道。
“的确,也没有查出任何的灼伤,只是被强光刺激引起暂时的失明。”莲子说道“可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你察觉到什么了吗?”梅莉问道。
“第一,光谱仪的损坏是由电击造成的,但在当时我们都没有任何触电感。”莲子慢悠悠说道“第二,为什么那道强光只会对你产生作用,而我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很好解释啊,比如机器内部的导电性,或是不同人身体的敏感差异之类,都可以解释这些现象。”梅莉不以为然地说。
“当然,这些都可以解释,只是……”莲子突然贴近身旁的梅莉“我的小姐,这些可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只能作为可能性哦。”
“那……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吧。”梅莉被莲子盯得有些尴尬,连忙说道。
“首先,机器的损坏来自电流过载,这一点是事实,能够对机器造成破坏又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说明那个怪物拥有控制电流的能力,或者说,至少是能制造出定向电流的能力。”莲子解释道“其次,它针对的目标是机器,也就是说,它不想让自己被探查或被追踪。”
“那么我的眼睛对强光的敏感又怎么解释呢?”梅莉问道。
“对于这个,我也只能猜测。”莲子继续说道“你会梦到一些奇怪的、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你被这些梦境吸引到那间小屋,然后遭到了袭击。”
“你是说,那次袭击的发动者是幕后主使?”梅莉不解地问。
“不,我觉得救我们的那个怪物才是一切的主导者,袭击或许只是为了加深我们的疑惑。”莲子说道“如果按我所猜测的,那个怪物可能有话要对我们说,而木屋是它在这个世界唯一能够现身的地方。”
“那么我们之前所调查过的所有现象都与它有关?”梅莉问道。
“我不能肯定,但与你的梦境相关的一切应该是它的干扰。”莲子答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两条路摆在我们面前,一条是置之不理,一条是返回发生地,当然,这也很危险。”
“莲子,你要怎么选?”梅莉不安地问。
“若是我,肯定会选第二条喽,我可是研究者耶,这可是职业素养。”莲子用右手轻拍着胸口笑道。
“其实……如果是为我,不必这样的。”梅莉低头小声说道。
“这可就错了,即便仅仅是为你,我也会选第二条。”莲子看向梅莉回答,梅莉抬起头,视线与莲子相对。
“谁让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呢,总不能让你一辈子睡觉时都在做意识梦游吧。”莲子笑道。
烈酒让梅莉游离在半睡半醒中,她努力用双手支撑着,摇摇晃晃立起身子,拖着镣铐圈束的手脚,开始拉动固定在墙壁上的链钉。酒精的效力让她的身子热起来,尽管这种假象仅是一种透支,但至少可以减缓身体虚脱的影响,铁链在她手中咔哒作响,就像两条巨大的蜈蚣,不停弯曲体节,高强度的行动让反作用施加在梅莉纤细的手腕处,肌肤不停摩擦着粗糙的金属边沿,伤痕逐渐渗出血滴。
梅莉跪倒在地上,汗水浸透单薄的衣裙,她大口的呼吸着,汗水与血滴顺着她的肢体滴在坚硬的地板上面,缓慢而沉重。片刻之后,梅莉重新站起来,继续拉扯着墙壁上纹丝不动的链钉。






第六十六章 告别

雪地上快步走过一名红发女子,她披着斗篷,裹着一条绒线披肩,深色大衣上沾满雪粒,显然女子在厚厚的积雪中摔倒过不止一次,她的衣物与其说是过冬,反倒更像是深秋的装束,刺骨的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磨损的短靴陷进柔软的雪块,她又一次摔倒在地。
女子一手捂住腹部,慢慢从雪地上爬起来,惯性的力量扯断了左脚靴子的扣带,女子小心从积雪中挪出,从衣袋里掏出针线包和小刀,割断一截大衣的腰带,用来修补断掉的扣带。她一边缝补,一边不时抬头张望天空,仿佛被什么不可见的东西追踪似的,末了女子收起工具,向着雪地尽头的森林走去。
森林的落叶还没有完全腐化归土,露在积雪外的红叶结满霜晶,踩在脚下吱吱作响,好像河水的薄冰,令人感觉十分不自然。女子走进林子深处,来到一棵巨大的老树前,这棵大树或许已有百年以上的树龄,一人根本无法环抱它的躯干,女子在树前跪坐下来,一手扶着粗糙的树干,一手按住胸口,她轻声吟唱起一首歌谣,用一种奇异的语言,连绵在一起的音节如同夏日吹拂的风声,随着她的歌声,风在树周围唤起,卷着雪尘环绕着女子与老树。
“奥莲,你终于与我建立联系了。”冷风中化出了幽香的影像,虚幻的魔光浮动在女子面前,如轻烟一般。
“女王陛下。”奥莲伏身向幽香跪拜。
“快起来,奥莲,你这是做什么?”幽香慌忙说道,影像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却又退了回去。
“请陛下恕罪,我此次是来辞行的。”奥莲答道。
“辞行?为什么?”幽香吃惊地问。
“陛下,祸因我而起,也应由我一人承担,木妖绝不可为我冒险。”奥莲说道。
“胡说什么!”幽香斥道“这算什么罪?难不成这普天之下所有部族皆归天国管辖不成?”
“但木妖不能再承受一次种族战争了,当年罪袋暴乱时木妖遭到波及,如今也未曾恢复元气,木妖不可再战!”奥莲答道。
“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天国被夹在月都与龙宫之间,也不会冒气力俱损的危险!”幽香怒道“当前虽木妖已经稀少,但不能再受尊严践踏!”
“陛下,奥莲感激您给予的帮助,但我意已决,请陛下不要再牵涉进这些事端。”奥莲又一次伏身跪拜。
“听我说,奥莲,那孩子怎么办,你想就这样带着他流浪吗?”幽香质问道。
“他是龙的孩子,是箬叶的血脉,龙迟早要回到大海,那是他的故乡,若这孩子生而流浪……”奥莲停顿了一下,双手轻按在腹部,嘴角浮起浅浅的微笑“就当作是对他的试炼吧,他总要面对一切的。”
幽香沉默了,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奥莲再次向她跪拜。
“陛下,奥莲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成全。”奥莲说道。
“需要什么,你尽管说吧。”幽香的手指快速拂过眼睛,问道。
“我需要一些栎山生长的白色曼陀罗。”奥莲答道。
“你疯了吗!”幽香震惊至极“那种东西可是淋透了二千年的怨气,至热至毒!”
“但是只要控制剂量,就能隐藏我的妖力。”奥莲说道。
“隐藏妖力!”幽香惊呼“你想像凡人那样?承受生老病死的规律!”
“这是我的选择,请陛下成全。”奥莲平静地说道,伏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幽香沉默着,就这样维持了几分钟的时间,幽香伸手按在地上,雪在她手心融化,露出湿润的地表,一株株新叶从地下探出,迅速生长,绽开雪白的花簇,色泽纯净得与积雪无异,很难想象它们竟是寄宿怨怒的产物。
“你听好,奥莲。”幽香起身指着那一小片新绿说道“我只给你这么多,怎么用是你的自由。”
“奥莲感谢陛下。”奥莲行礼道。
“还有,拿着我的芊芍珠,足够你压制毒性,你想做什么我管不了了,但总要替那孩子想想。”幽香说着褪下手腕上浅红色的珠串,丢了下去,就在珠串泯灭在影像中时,珠串显现在曼陀罗的花簇间,被草叶抬了起来。
“愿星树祝福你们,奥莲,还有你的孩子。”幽香隔着魔光低声说道。

天子坐在城墙角落一大块碎石上,用布擦拭着绯想剑,剑身从脊处裂缝断开,只剩下一半,细碎的裂纹遍布整个刃面,绯红闪光的金属如今暗淡得像生锈的铁块。这时衣玖走上前来,天子忙将断剑插回鞘中,从石块上站起来,长发从腰间扫过,遮挡住她握剑的左手。
“小姐,绯想剑……”衣玖盯着天子刻意隐藏的佩剑,低声说道。
“剑……断了,目前无法再作为武器使用。”天子说道,走到衣玖面前。
“对不起,小姐,我没有尽到职责……”衣玖低下头说道,声音仍然很小。
“这不是你的错,衣玖,绯想是我弄坏的,责任在我。”天子笑道,伸手拂开衣玖贴在脸上的一缕发丝,海水浸透了她们的衣服,到处都变得泥泞潮湿。
“可是小姐……绯想毕竟是我们私自拿走的,如果老爷怪罪起来,怎么办?”衣玖焦虑地说道。
“放心,放心,有我在,父亲不会为难你的,何况这都是我的主意。”天子摆摆手答道。
“不,我担心你呀,小姐,名居大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衣玖说道。
“不管他再怎么顽固也是我父亲,何况还是非常时期……”天子突然停顿了一下“总之,不要多想就是了,我们去找美玲她们,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小姐,龙宫通天门至少需要五个小时才能再次开启,由于月都的强行通过,通天门受损,需要修复。”衣玖说道。
“也好吧,大家也都累了,刚好可以休息一下,毕竟我们只是支援,不是绝对战力。”天子边走边说。
“嗯,如今我们更需要稳下心来,但愿天国的守军如我们想象的强悍。”衣玖说道。
“但愿吧,虽然不太现实,但至少能稳住局面,除非……”天子又停顿了一下“月都还有更强大的力量,这次却没有展现出来。”
“不可能,以这样规模的舰队攻城已是史无前例了,还有更可怕的武器……那会是什么!”衣玖不由惊叫。
“我只是随便乱说的,别担心呀。”天子轻声笑道。
两人说话间已走过倒塌的城墙,地面的碎石尘土与海水混合在一起,变成粘稠的泥浆,美玲坐在断墙上,望着不远处的麟和早苗,两人正在那巨灵卫的残骸前,围着巨像边走边看。天子走到城墙下,轻快地一跳,脚踩墙面发力,翻身跃上断墙,在美玲身边坐下,衣玖紧跟上去。
“我们要出发吗?”美玲转向天子低声问道。
“不,我们五个小时以后出发,待会先回宜清园吧。”天子说道。
“我知道了。”美玲回答,天子明白她现在的心情,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从断墙上跳下,朝麟与早苗走去。
“这么巨大的机械,到底需要怎样的能量来驱动?”天子还未走到两人身边,就听到早苗疑问的声音。
“这就是设计的巧妙之处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机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启动的,它们需要长时间的吸收自然的力量,以补充能晶的需要。”麟说着伸手抚摸着粗糙的金属表面暗淡的铸刻文字“空气的流动,海水的波动,地脉的震动,敏感的晶石系统会把一切可以感知的动力集中到核心晶石,对于巨灵卫我只知道这些,创造它的先人们技艺真是难以想象。”
“早苗,麟小姐,此次感谢你们相助。”天子上前行礼道。
“仅绵薄之力,您言重了。”麟还礼道。
“麟小姐,我有个问题,可能比较冒昧,还请小姐见谅。”天子说道。
“没关系,请说。”麟回头,微笑道。
“此巨像传说出自翀袤宫匠师之手,小姐通得其构造,不知与翀袤宫是何渊源?”天子问道。
“我曾有幸窥得翀袤宫典籍,不过仅是碎片而已,像这样复杂的结构,应已失传了。”麟答道,视线始终与天子相对,眉目之间略有忧伤流露。
“是这样啊。”天子轻声叹道“麟小姐,早苗,听说你们也要前往天界。”
“是的,无论如何,请让我们助一臂之力。”早苗说道。
“我替族人们感谢两位相助。”天子再次向两人行礼道。
“不,天子,不用道谢,我们也是有任务的。”早苗忙推辞道。
“我们五小时之后出发,请两位稍候前往宜清园休息吧,具体的事我们会告知龙宫内官。”天子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早苗答道。

昏暗的房间没有点亮蜡烛,也没有任何萤石珠,唯一的光源来自箬叶手中。箬叶盘膝坐在地板上,面对着空空的墙壁,琥珀念珠捻在指尖,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起来啊,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整天就知道在这里喝酒,而且一坐就是一天。”年轻的小店店主站在醉醺醺的箬叶身旁。
“店家,我……没有赊账吧?”箬叶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没有。”姑娘简洁地回答。
“既然没有,那在这里喝酒就是我的自由了。”箬叶没理会眼前的年轻店主,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口。
“已经很晚了,小店要关门。”姑娘继续说道“小店粗陋,不供住店,客官请回吧。”
“前方澍湖不在账单上吧。”箬叶轻声笑道。
“不在……”姑娘一时没明白箬叶的意思。
“给,今天的酒钱。”箬叶拿起陶土酒壶,把几块银币放在桌上,离开了。
琥珀念珠在箬叶手中慢慢转动,发出规律的咔哒咔哒声,他的指尖同念珠一样在发光,二十八颗念珠中,逐渐显现出奇异的符号,点线连接的结构好像是某种星图。
“喂,你,怎么睡在这里。”清晨时,姑娘手提着空空的木桶,向湖边一棵桑树上喊道。
“嗯……”箬叶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左手陶土酒壶还抱在身上“这里很清凉不是吗?”
“一个大男人整日酗酒,游手好闲像什么样子?”姑娘没好气地说。
“你说得对呢……”箬叶从树枝上坐起来,懒洋洋地说道“最近也该去别处看看,这儿的湖叫什么来着,昨晚还记得呢?”
“澍湖。”姑娘依然简洁地答道。
“店家,问一下,可有船渡过澍湖?”箬叶问道。
“有啊。”姑娘向箬叶伸出手。
“就只有你这一家?”箬叶耸耸肩问道。
“当然,这荒山野岭平日也没什么人会来吧。”姑娘嘲笑似地说。
琥珀念珠从箬叶手中悬浮起来,二十八颗珠子一齐点亮,橘色的亮光犹如一圈烛台,箬叶双臂闪烁着虹色龙息,龙鳞纹路在他手臂上波动,一圈圈光影好似涟漪。
“你可真是手不离酒啊。”姑娘一边划桨一边说道。箬叶倚在船头,一手拿着酒壶,一手自然垂在水中,随着船桨激起的波纹,轻轻摇摆。
“珠聚盘倾凝碧露,绵连菡萏影湖清。”箬叶轻声唱道“舟行静水分阴幕,宿暗游鱼畏曜晴。”
“龙族的曲调,真是稀罕。”姑娘笑道。
“你听过?”箬叶奇怪地问。
“不,只是听到过类似的曲子。”姑娘回答。
“你倒是很通音律呀。”箬叶也笑了起来。
“当然,我可是从小就接触这些呢。”姑娘说道,语气里有几分得意。
“能请你唱一支故乡的歌吗,用你们的语言?”箬叶坐起身来问道。
“要加钱的。”姑娘用玩笑的口气说道。
“好,好,听你的。”箬叶笑道。
小木船驶入茂密的荷叶间,姑娘缓缓拨动船桨,小心不弄断叶茎,她轻声唱着,绵长的音律恍如鸣唱的鸟,灵巧地落在宽阔的莲叶中央,纤细的肢爪从漂浮的叶片间跳动,鸟扑动绚丽的翅膀,甩长长的尾羽,仿佛飘带,灵动温婉。箬叶坐直身子,闭上眼睛,专注地听着姑娘的歌声。
念珠的光芒弱了下去,掉落在地板上,箬叶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急迫地呼吸着空气,橘色的暖光像跳动的烛头,微光映在箬叶脸上,泛着晶莹的水珠。
“你倒很喜欢清静呢。”姑娘端着一壶暖酒,在门前木阶上坐下,箬叶正坐在门框边,看着门外纷飞的大雪。
“冬天了,时间过得真快,以前从没有这样的感觉。”箬叶说着拿起铁钳,拨弄去火盆上层熄灭的炭灰余烬。
“若心情好了,日子也就过的快了,果然好的东西不能求全呢。”姑娘说着拿起酒壶,把暖酒倒在两只杯子里,拿起其中一只递给箬叶。
“谢了。”箬叶接过去,喝了一小口。
“见多了外面的世界,最后反倒觉得这样简简单单最好,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如今想起来真是讽刺。”箬叶自嘲似地笑道,嘴角溢出一团团白气,同酒杯的热气混在一起。
“所谓返璞归真呢,如果没有之前见到的那些,又怎么会想要回来呢?”姑娘也笑起来,扭头看着箬叶“所以啊,一切的经历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关键是你怎么看了。”
“还是你的心性最好。”箬叶举起杯子“就为所经历的干杯吧。”
“好啊,就为经历干杯。”姑娘也举起杯子笑道。
“师尊,四个小时过去了。”螭魁推开房门说道。
“好,我知道了。”箬叶从地上坐起来,拾起琥珀念珠。
“师尊,您……”当门外的光线照在箬叶身上时,螭魁不觉惊呼道。
“没关系,我们走。”箬叶摆摆手,慢慢朝门外走去。
“你要走了吗?”姑娘身穿夏装,站在澍湖边。
“龙宫唤我回去,应该是有急事吧。”箬叶答道“无论如何,我还是龙宫的亲王,不会有事。”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箬叶,龙宫还好,如果是天国……”姑娘习惯性地用双手按轻按在腹部,焦虑地说。
“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事,我本就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王爷,无碍的。”箬叶笑道“与其担心我,不如替孩子想想。”
“你还没给他取名字呢。”姑娘低声说道。
“这样吧,若是男孩,从龙族的名字,取名叫翊川。”箬叶想了想说道“若是女孩,从木族的名字……就叫……美玲吧。”
“好,就如你所想吧,请一路保重,箬叶。”姑娘向箬叶走去。
“你也要保重,奥莲,我很快就回来。”箬叶将姑娘拥在怀里。

乘月楼房间中,美玲洗浴完从热水池中走了出来,天子已率先离开了,这里只剩下衣玖与美玲两人。衣玖穿着浴袍,奇异而绚丽的淡紫长发从肩头搭在黑漆案边,潮湿的发丝还沾着水珠。
美玲裹着沐巾在衣玖身旁坐下,热水浸润的肌肤白如琼脂,那红褐长发散落在地,好像一件鲜艳的礼袍,又似盛夏湖中绽开的红莲,热烈的外表下却又透着几分宁静。
“你的旗袍也破损的厉害,如果不介意的话,龙宫的衣服可以吗?”衣玖起身问道。
“哦,好的,谢谢你。”美玲正在出神,突听衣玖的声音,忙应道。
“你好像一直闷闷不乐,是在想刚才那些事吗?”衣玖问道。
“我……还好……”美玲草草敷衍着,衣玖没有回话,而是默默走向衣橱,捧出一套龙族的服装,牙白的底色,以淡绿渲染,银丝勾勒。衣玖微笑着将衣服展开,走到沉默的美玲面前,替她披上衣袍,熟练地系上衣带。
“衣玖小姐,我……自己来就好了……”美玲低声说道。
“没关系,小姐当年也是由我穿衣的,没有穿过龙族的服饰,可能会有些不习惯。”衣玖笑道。
“衣玖小姐……”
“叫我衣玖就好。”
“衣玖……你是看着天子小姐长大的吧?”美玲轻声问道。
“对啊,小姐那时候才这么高呢。”衣玖边说边比划着,她替美玲系好上衣,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
“美玲小姐平日不常梳妆打扮呢,没有这种爱好吗?”衣玖笑着问。
“或许因为怕麻烦吧。”美玲也笑了起来,表情有些尴尬。
“其实,美玲小姐很漂亮哦,只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吧。”衣玖用梳子撩起美玲遮在一侧的发丝,捡起台上一只珍珠坠饰,将那几束头发扣在一起。
“看,很简单的方法,不过也挺好看的,不是么?”衣玖对着镜子里呆呆的美玲说道。

天子身穿天蓝色的长袍在准备好的马车旁,帮着早苗与麟把一些必需品放进车里,白鹿套上缰绳,与两匹海神马站在一起。这时,美玲与衣玖走下乘月楼,也来到马车前。
“我们马上出发,衣玖,老规矩,还是你来掌握马车吧,我坐你身后。”天子说道。
“好的,小姐。”衣玖答道。
“各位,请一路保重,龙族永远记得你们的帮助,朋友们。”黎璟带领众贤师们走来,向几人行礼道。
“贤师言重了,绵薄之力而已。”天子还礼道。
“我们出发,大家上车吧。”衣玖已经拉起了缰绳,带动车子转向。
“我们告辞了,贤师保重。”天子抱拳鞠躬,其他人也如此行礼。
“保重。”贤师们站开两排,让出道路,衣玖抖动缰绳,马车向着宜清园大门驶去,海神马与白鹿踏着平静的水面,沿途划开层层波纹。
就在马车登上对岸时,箬叶与螭魁出现在道路前方,衣玖忙拉紧缰绳勒住马匹,让车子减速停下。
“箬叶……大师……”衣玖看了看面前的贤师片刻,惊异地说道。面前的箬叶已不是几人先前见到的那位英姿飒爽的武者,乌黑的头发变得全白,随风翻动的长袍遮挡着消瘦的身形。众人纷纷下车,美玲走上前去,单膝抱拳跪地。
“起来,美玲,站起来……”箬叶脚步蹒跚地走过去,伸手要拉她起来。
“师父……”美玲抬起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顺着精美的面庞滴落。
“别哭,孩子,没关系……”箬叶笑道,神情明显憔悴。
“师父……我……”此时的美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来,拿着它,这二十八宿,算是我的礼物吧。”箬叶从长袍内袋中拿出了那串琥珀念珠,亲手将它缠绕在美玲的右手手腕上。
“前途艰险,一路保重。”箬叶说道,站向路旁,面向众人。
“箬叶,此事涉及天国之令,龙宫对此已无遮掩可能。”宝座上的龙王说道。
“可是,陛下……怎么会把她牵涉进来,她并非龙族啊!”箬叶伏地说道。
“正因为她不是龙族,天国才会把所有的罪状加于其身。”龙王说道“况且你是虚海战争时的将军,龙族的亲王,论地位与影响,岂能因此等琐事公然处理。”
“陛下……臣请求……削去亲王封位,降为庶人,受天律所咎,以此息天国之怒!”箬叶高声说道。
“你……”
“但臣请陛下开恩,放过她,她不知晓这些,与她无关!”伏拜的箬叶说道。
远去的马车消失在渐渐视野之中,箬叶突然快步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螭魁愣了一下,慌忙赶上去。箬叶跌跌撞撞冲到宜清园门口,他一手扶住门框,向前迈出一步。
“师尊,不可!”螭魁一把抓住箬叶,却被他猛地推开,箬叶踉跄着扑跪在地,双手双脚之间现出两条镣铐,明亮的蓝色流动着闪电的光华,箬叶奋力站起来,又一次扑倒。
“师尊!”螭魁扶住即将倒下的箬叶,架起他的左臂搀他起身,箬叶大口喘息,汗流浃背,闪电缠绕着他的身体,让他再难前进一步。
“美……玲……”箬叶含糊不清地低语道。



第六十七章 面具

夕岚殿内室中,神子旋动墙壁上的青铜饰物,随着转盘的旋转,整面墙壁逐渐透明,直到凭空消失,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长阶。布都树起右手食指,一簇火焰悬浮在她的指尖,布都、神子和霍青娥三人依次朝着地下密室走去,走在最后的芳香缓慢迈进地道,在通道口停下,靠着内墙站立着,机关又自动反转,墙壁再次显现出来。
长阶直通密室入口,走完大约需耗费几分钟的时间,通道内壁上铸刻着风的咒阵,散发着莹蓝光芒。三人走进密室,这里由坚固的石砖砌成,布都率先进入,弹动手指将那团晃动的火焰投向密室上方的灯柱,霎时整个房间墙壁上的灯台也被点亮,空旷的石室内灯火通明。
“这里有些年头没用过了吧?”霍青娥说着走上前,脚尖轻点地面三次,白色的环形阵从房间地面的中心辐射开来,就像水面激起的涟漪,中心旋转出阴阳图符,两仪相绕,将圆环扭动成螺线,圆阵八卦,旋出六十四卦象。三人走进阵中外环,无形浮力将三人抬起,仿佛是空气制作的椅子。
“上次使用是我教道成登仙之时,纵览四方,以避横祸,谁想如今我教又是生死存亡之际。”神子说道。
“属下此行,从人间之里的反应来看,他们已对我们的行动起了疑心,继续示好已无效果。”布都说道。
“我们同人间之里的关系本不密切,况且又刚与慧音发生了不愉快的接触,如此明显的意图当然会被发觉。”神子说道“不过这些物资我可没指望那两位会感激我,我在意的人间之里的民众。”
“殿下,您的意思是……”布都犹豫道。
“这是一个双面效应,民众一定会感激慧音,但同时也在他们心里作出了神灵庙友好的暗示,我们要做的是等待这种心理的成长。”
“有意思,你要再添一把火是吗?”霍青娥左手托着脸颊笑道。
“没错,让他们见识一下阴阳术的威力,让他们认识到只有我们才有能力在如此乱世中保全他们,而这也恰恰是人们最迫切的愿望。”神子笑道“那些所谓的契约、信义、虚幻的理想与未知的将来,说到底都是些难以捉摸的东西,比起这些,实实在在的物欲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这,就是人类的天性。”
“如此以来,人间之里怎会善罢甘休?”布都问道。
“若他们想,那就打吧,自古以来我教阴阳师从未战败过,即使面对当年不可一世的燔燎王朝也是如此。”神子答道“当战争爆发时,我们将占据足以与他们抗衡的兵力,双重优势之下,我倒想看看人间之里如何反扑。”
“神子,你忘了一件事。”霍青娥提醒道“命莲寺也有抢夺信徒的欲望,对于他们的动向绝不能轻视。”
“据我所知,命莲寺正在人间之里周围开办讲坛,传教论经。”布都说道。
“这些无聊的僧人,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玩这种过时的游戏。”神子笑道“圣白莲说到底,也是想不出什么新鲜东西了。”
“圣白莲有出现过吗?还有她的信徒们。”霍青娥说道。
“情报所说,近来圣白莲一直在各个法坛亲自讲经,命莲寺的其他人也多出现在附近。”布都如实答道。
“谨慎些总是好的。”霍青娥说着伸出右手,对着阴阳阵心,环带旋转起来,带动周围的卦象螺线,空气随着圆阵流动,向着中心收缩,最终成为一个巨大的透明球体,好像天然的水晶石,霍青娥用手指轻轻拨动圆球,在她动作的引导下,球体开始缓慢转动,并带动卦象变化,在球体转过半周之后,霍青娥手指轻触表面,使它停了下来,透明的球壳下露出人间之里的全景,霍青娥再次触动球面,那立体的景物顿时放大,之后霍青娥再触一下,画面停在了人间之里边境地带,简易的讲坛上,圣白莲盘膝端坐,向下面为数不多的听众讲解佛理,星手持长戟立在圣白莲右旁,而站在左侧闭目合掌的女子,穿着袈裟长袍,头披斗篷,手腕上套着一双金镯,是命莲寺另一位护法,一轮。
霍青娥转动画面,露出法坛之后的景象,一艘巨大的船横在地上,船身主体为木制,附着钢质护板,两侧三对桨状结构支撑地面,这些桨同样是木质主体,钢铁加固,宽大的桨面却呈现出水晶的材质,镶嵌框架构造如蜻蜓翅膀一样,树立的桅杆好似参天的古树,风帆遮挡月光,投下骇人的庞大阴影。
“圣辇舟。”神子低声说道“命莲寺居然把这种东西都带出来了。”
“水蜜也在,命莲寺还有谁?纳兹琳?”霍青娥说着继续转动画面,越过船头手握巨锚的黑发女孩,目光停在她身旁的鼠妖身上。
“除了看门狗响子,命莲寺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布都说道,抬头看向一旁的霍青娥。
“没错,至少从这点上说,似乎是我高估了命莲寺的手段。”霍青娥退回原地,轻声叹道。
“这样一来更好不是吗,我们的目标可以集中在人间之里一方了。”神子说道。
“是的,不过密室需要人留意命莲寺的动向。”霍青娥说道。
“青娥大人,那由我留下来监视命莲寺好了。”布都应道。
“也好吧,我正准备亲自前往人间之里一趟,这次定要为他们献上一份大礼,大到他们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神子笑道。

妹红送走了神灵庙的运输队伍,看着领到物资的人群散去,方才返回先前来的地方,守卫们还等在那里,妹红什么都没说,便带着守卫朝潆硉府走去。在城北议事厅门前,长老们已经站在石阶上,妹红与诸位长老相互鞠躬行礼,然后走进大厅。
慧音就坐在长桌旁,身体紧贴桌面,以便借桌子为支撑,面容带着苍白与疲惫,妹红快步上前,正对着慧音,双手按在桌上。
“不是跟你说过,现在要好好休息吗?”妹红低声质问。
“对不起,妹红,但我有些事想同各位谈谈。”慧音说着丢开手中的长卷,法卷自行从滚轴里铺开,绕着长桌移动,旋转一周,很难想像这样一个纸质卷轴,可以展开如此的长度。
“来,各位请坐。”慧音向发呆的众人做了一个手势,待几人坐下,慧音方才说出正题。
“我们被监视了,整个人间之里从平民到长老,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部处于神灵庙的注视下。”慧音说道。
“你屏蔽了他们的法术?”妹红问道,慧音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现在被他们发觉只怕会惊动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妹红说道。
“不会的,如果我的法卷感应到异常魔力,念术会直接渗透进咒力中,进行干扰。”慧音说道“换句话说,他们会看到完全不同的图像。”
“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慧音。”妹红笑道。
“只是被逼无奈的方法而已。”慧音说道“我也是突然想起神灵庙中还有堪舆术阵这种东西的。”
“想必外面发生的事你也清楚了吧。”妹红叹口气道。
“是的,我听长老们说了。”慧音回答。
“既然如此,我也就明说吧。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尽管大事可以在这里公布,可一旦行动起来,仍会暴露我们的意图。”妹红边说边用那双鲜艳的血瞳看向面前的慧音。
“神灵庙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命脉,那就是物资的压力,大量人口早已超过了人间之里能够承受的限度。”慧音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阴阳师们还会以这个弱点作为突破口,以期望获得更大的收益,但我们可以用它来突破神灵庙。”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以这个弱点为诱饵来对抗神灵庙的计划。”妹红说道“你应变倒是真快啊,可问题是我们怎么应对阴阳术呢?”
“人类是整个四界最不擅长法术的部族,如果针锋相对,可能免不了一场恶战,但就我们目前的能力而言,有些勉强。”一位长老说道。
“没错,但我的想法是借用阴阳师的力量,来反制他们。”慧音说道。
“借用?说来听听。”妹红来了兴致。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无法补给的物资,尤其是粮食,那么他们必定会带来阴阳术来促使作物的生长的阴阳术,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分享这种成果。”慧音说着转头看向地上的卷轴“我将会呼唤出逸霄宫的天泉,那种注满灵气的水只能促使植物繁茂,但在阴阳术迫使作物生长的时候……”
“会产生出更加可观的收获。”妹红接上慧音的话“不错的主意,再次分摊功劳。”
“人间之里和神灵庙之间的战争看起来真的无法避免,所幸命莲寺还没有太大的动作,否则事态就难以控制了。”慧音说道。
“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以应对神灵庙的突然行动。”妹红说道“而且,对于守军有必要透漏出一些信息。”
“是的,我们必须准备,不过阴阳师的再次来访或许会是扭转局势千载难逢的机会。”慧音说道。

圣白莲从法坛上起身,合掌向坛下稀疏的人群鞠躬行礼,信徒们向她恭敬地还礼,而后圣白莲带着她的两位护法走向圣辇舟,踏着木阶登上甲板,阶梯随之上翻,卡回船体护板。
“水蜜,圣辇舟起航,我们回命莲寺。”圣白莲向驾船的水妖吩咐道。
“是,白莲大师。”水蜜随手将巨锚放在操纵室坚固的桌案上,扳下启动杠杆,圣辇舟张开风帆,两排大桨横向抬起,晶石桨面呈现出绚丽的颜色,其光源来自于船的本身,却带着棱镜的特色。
圣辇舟从地面起航,晶石悬浮机关产生出强大的动力,伴随着剧烈空气反冲掀起的一阵风暴,气压将沉重的船身托向高空,月光照耀着船体的金属护板,泛着银亮的光泽,仿佛一只庞大而怪异的飞虫,扑向那轮遥远的巨月。
“开启金轮佛光。”圣白莲令道,纳兹琳闻声走进操纵室,从晶石台上转动一块树立着的六棱紫晶石。一个金色的虚无环道在圣辇舟桅杆顶端展开,环道上遍布赤色咒符,以桅杆顶端为圆心,缓慢转动着。
“神灵庙已经开始监视行动了吗,大师?”星上前问道。
“我不确定,但他们既然有能力这样做,那现在开始又有何不可呢?面对他们,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圣白莲答道,一手慢慢捻动念珠。
“大师,我们的兵力完全不能抵抗人间之里或是神灵庙的任何一方,像我们今天这样的传教活动,是无法聚集起大量信徒的。”星提醒道。
“星,你要知道,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信徒的人数,而是有信徒能活动在人间之里,这就像一粒种子,迟早会在土壤中萌发。”圣白莲说道。
“可我们现在根本不具备使用的条件,我们无法像神灵庙那样提供足够的物质补给。”星说道。
“这种事丢给神灵庙去做就好了,他们会替我们创造出完美的土壤,如果运气好的话,人间之里也会加紧与他们的竞争。”圣白莲说道“这种盲目的竞赛不仅会损耗掉大量精力,还会使他们的敌对矛盾日趋尖锐,只要等到触发的时机,就会演变成战争。”
“若两方都没有按照您猜测的那样发生战争,我们岂不是陷入被动的境地?”星不安地问。
“不会的,他们一定会掉入这个陷阱,所谓帝王之道、术数之学无不是探究庞大的外部规律,这种引导在一个群体处于控制鼎盛时自然好用,但若掌权者处于弱势,这个规律就会倾向于强势的一方,并将他们推向相对的位置,甚至最终反而会操纵原本掌权的一方,这是民众的影响力。”圣白莲答道“现在的人间之里和神灵庙都没有觉察在可能发生的战争背后,那种隐匿着的威胁,他们的根基本就显露虚弱,却将聚集的所有人以自己的认知来管理,如此忽视甚至轻视平民的想法,这本身就很可怕。”
“您的意思是……”星低声说道。
“衣食俱足,人们会向往融入这个群体,但他们始终是逃难而来,与其说是同族同胞,不如说是寄人篱下,无非客居异乡,便可享宾主待客之谊,但久而久之,主人的东西受到瓜分,自然心存厌弃,客人也难有故土情感。”圣白莲说道“不知你发现没有,但凡听我讲经,皆是外来的避难者,也就是说,人间之里的环境已经难以满足这些收容的人们。”
“您要用他们从内部瓦解人间之里?”星问道。
“不必瓦解,只要干扰就足够,真正瓦解他们的正是他们自己。”圣白莲微微笑道。
“白莲大师,命莲寺已抵达,圣辇马上下降。”水蜜这时插话道。
“好,我知道了。”圣白莲答道,然后继续转向星,说道“圣辇舟即是我们的重要据点,也是战争爆发时取胜的关键,务必要保证圣辇舟的安全,自今日起,除水蜜以外,还需要人轮流值班警戒。”
“是,白莲大师,由我安排便好。”星合掌行礼道。
圣辇舟开始向内收起船桨,气压渐渐减弱,船体沿着直线缓慢降落,停在大殿后方一片空地上,船桨下落成为支架,木阶通道重新打开。
“通知命莲寺各部,让伏魔师们陆续集结在圣辇舟上。”圣白莲向一轮吩咐道。



第六十八章 交锋

“梦月,住手!”萨利艾尔一个箭步冲上前,挥起长杖朝梦月扫去。
“小姐,小心!”芬里尔横起双刀挡住攻来的手杖,刀刃交错,紧夹住杖尖宝石,萨利艾尔一脚横立,刹住身体惯性,同时握紧手杖。
“闪开!恶魔!”萨利艾尔大声喊道,长杖被她径直抬起,将芬里尔猛地掷了出去,好像手杖突然被无形的斥力所笼罩,芬里尔双刀刺入碎石,鞋跟卡住石隙,随后一脚蹬地准备冲向萨利艾尔。
“等等,芬里尔将军!”梦月迅速站在芬里尔与萨利艾尔之间,伸开双臂阻挡住两人进一步的冲突。
“梦月,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萨利艾尔立起长杖质问道“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去得到?”
“萨利艾尔……大人……”梦月略带颤音地说道“我们必须摧毁龙脉,这是击败龙神的唯一希望。”
“击败龙神?为何要向龙神宣战?世界还好好地运转着不是吗?”萨利艾尔继续质问道。
“龙神……它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的造物主,它只是一个牧人,看守着自己的草场。”梦月犹豫片刻说道“无论您是否相信,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你有何证据,梦月?”萨利艾尔继续问道。
“我没有任何实物能证明它,我所依赖的只有八年来我们流浪异界所见的一切。”梦月回答。
“既然拿不出证据,那么我只能认为这个结论只是你们主观臆断的产物。”萨利艾尔从碎石间拔起刺在地上的手杖“作为魔界三位公爵之一,我有责任对你的行为做出抵抗。”
“我……不会再让姐姐独自背负重担了,如果您执意要阻拦,那么我只能……选择一战。”梦月说着从两人中间走开,十字晶杖握在手中,芬里尔反手双刀,朝萨利艾尔奔去,双刀铸文腾起寒气,划出冰蓝的光轨。萨利艾尔原地站立,长杖平浮身前,她闭目合掌,轻声念出咒语,一双白翼从她背后展开,羽片的阵列,泛着矫洁的月光。
芬里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从空中直扑萨利艾尔,企图避开她杖尖的无形力场,不料萨利艾尔双手抓住长杖,高举法杖接下芬里尔的进攻,芬里尔见势不妙,脚蹬杖身,翻身向后跳开,萨利艾尔迅速横扫过去,斥力顿时将芬里尔抛起,远远扔向碎石堆,只听得一声脆响,芬里尔撞在巨石上,晶甲开裂,萨利艾尔伸展双翼浮入低空,手持法杖向芬里尔疾驰而去。
就在萨利艾尔的法杖要砸在芬里尔身上时,一道白光法盾凭空出现,杖尖撞在盾面,发出剧烈的震颤鸣音,反冲力将萨利艾尔击退落地,连退出数步,她将手杖刺在地上,拖拽着停下。
“梦月……”萨利艾尔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梦月,梦月双手握住十字晶杖,闭目吟唱着咒语,她脚下现出金色环阵,环道波动形成扩散的法气涟漪。
“你是认真的,对吗?孩子?”萨利艾尔喃喃说着,随即起身抽出法杖,向后一挥,直打在冲过来的芬里尔肩上,沉重的力量当即击碎铠甲,令他的一把短刀脱手甩出,刺在碎石间。萨利艾尔转身,一步闪现在梦月面前,左手二指轻拂杖身,施法的蓝宝石中亮起油灯般的光芒,圈圈咒阵环绕长杖。萨利艾尔挥起法杖重击在梦月的盾面上,咒力防御顷刻崩溃,斥力产生出猛烈冲击,将梦月从地面抛了起来,强劲的风力令梦月毫无反抗的能力,烈风推她重重撞在一块废墟墙上,跌落在地。
“梦月小姐!”芬里尔喊道,手挥双刃从萨利艾尔身后攻去,萨利艾尔迅速闪身,芬里尔扑了个空,他并没有停下,而是借着惯性快速旋刀后劈,刀刃从萨利艾尔的长发上掠过,斩断几缕发丝之后,另一把刀已朝她袭来,萨利艾尔急忙向后跳开,芬里尔抓住机会以迂回的刀法将萨利艾尔锁在圆阵中肆意进攻,凌厉的攻势令不擅武器的萨利艾尔直感招架吃力,快速的进攻同时封住了她对咒语的吟唱,萨利艾尔抓紧长杖,只能用微弱的斥力来保护自己。
梦月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抓住十字晶杖,十字中心聚集起白色法气,法气状如浓雾,绕成螺旋,梦月双手合掌,晶杖悬在面前,环形咒阵再次从脚下浮现,芬里尔正与萨利艾尔周旋着,寒气双刀突然笼罩一层光芒,好像一层光亮的镀层,那经受咒祝的武器瞬间延长刃弧,萨利艾尔面对这猝不及防的变化一时难以反应,光芒刀刃划过她的长袍,撕下大块布料,然后猛击在法杖上,蓝宝石手杖从她手中窜出,钉在地上。
白翼在萨利艾尔背上完全展开,巨大的羽翼衬托着它的主人纤瘦的身形,使她看上去更显文弱,但那散发着明亮光线的神翼却又昭示着她的神圣与威严,强烈的风暴在双翼展开的一刹那环绕着萨利艾尔的身体,旋转的龙卷气流将芬里尔抛了出去,梦月一脚后迈,双手握住刺在地上的晶杖,勉强撑住猛烈的风力。
芬里尔一手扣住碎石,刹住脚步,随后他把手中双刀插回刀鞘,芬里尔双手合掌,如同炼气的动作,血红色的气息自他手心向外溢出,伴随着红色的闪电,血红雾气从芬里尔身周升起,迅速罩住他全身,红雾逐渐改变了形态,一头体型巨大的白狼从雾中走出,口鼻吹出的气息驱散了浓密的雾气,白狼龇着硕大的犬牙,仰起头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嚎。
“恶魔……冰霜巨狼……”萨利艾尔低语道,脚点地面浮入空中,她伸开双臂,任凭长袍随风翻舞。梦月拔起水晶长杖,双手紧握举过头顶。
萨利艾尔背后的天空中现出一个圆形阵图,铜色阵咒环环嵌套,包围整中心的弧线,她用手杖指向芬里尔,那道弧线立刻分开,好似眼睑的动作,如梦初醒般,一道血红光从阵心紫瞳中直射芬里尔,巨狼张口喷出一道凝聚的极寒气息,两股力量相撞,产生一阵强气流震动。
红光射线穿透爆炸烟尘,直扫向芬里尔,魔光击中巨狼的头部,猛地将它掀了起来,就像用铁锹铲起一把泥土那样轻易,芬里尔被这力量扔向高空,巨狼坚韧的毛皮虽然是绝好的防御铠甲,但红光却如刀刃一样划开皮肤,巨狼从空中坠落,砸在碎石堆里。
梦月双手托长杖,白翼自她背上展开,她轻声吟唱着祝咒,唤起新的咒阵,白色的光芒逐渐透出淡淡的金色,状若朝阳的曦辉。
“我乃燔燎大将,饕餮孤孽!”孤孽一声大喝,蹲下身子,左手按住地面,漆黑的妖力从骸骨中渗出,沿着盔甲的缝隙缠绕在身上,好似浓烟乌云。泽枑将手中长矛举起,怨灵军队开始收敛阵型,好像要躲避即将到来的某种灾难。
“开启咒盾!”米迦勒高喊道,士兵们立起重盾,盾面外圈铸刻的符文被点亮,发出蓝白微光,魔力从刻文中外溢,燎动奇异的焰须。
孤孽全身包绕黑烟,烟雾夹杂着跳动的漆黑闪电,好似火山喷口的浓烟,那股黑烟越来越浓,烟雾向上升腾,紧接着一口气扎进碎石中,遁地一般消失无踪。
“不好!这是吞噬!”阿撒兹勒一声惊呼,一大块黑斑从众人脚下浮现,黑斑看似阴影,仿佛高空中坠落的巨物,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一张生着尖牙利齿的大嘴从阴影中猛然跃起,巨嘴就像膨胀的影子,瞬间将所经范围内的一切吞入口中,那景象看上去诡异又恐怖。
伊莉丝惊呆了,她右手举起手杖,在军队的周围形成一片球状防御结界,结界将军士手中的咒盾连接在一起,蓝白的防护球罩从地面浮起,飘在低空。
一道金色魔光从黑影中透出,接着又是一道,太阳的光线射出吞噬它的大嘴,热光如利剑劈开怪物的躯体,一座通体发光的神殿从孤孽的妖力中突破出来,好像一艘形状怪异的船,圆形基座承载着其上的人群与建筑物,前方是宽阔的广场,后面则是方正的建筑群,威严的大教堂耸立在其中,十分明显。整座宏伟的空中殿堂来自于魔力的呼唤,玻璃一样的材质使得它仿佛是用光线创造而成,淡淡的琥珀迎着天空巨大的圆阵,更显得光彩夺目,巨大的球状透明晶石环绕着神殿,不停地做着缓慢而规律的圆周运动。
米迦勒与阿撒兹勒站在广场的边缘,从这里可以很好地俯视脚下的一切事物,骸骨饕餮从阴影中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天空那巨大的魔力战舰,獠牙相互摩擦,孤孽开口道:
“这就是那些法师口中飞行的城市吗,魔界的将军?”
“随便你们猜测,这与你们无关。”阿撒兹勒说道“军队听令!索多玛!开启!”
“遵命!大人!”士兵们应道,几人站在广场中央晶石圆阵中,每人对应一块方体巨石,随着每个人站在相应的位置上,晶石中显现出不同的图像,对应着巨舰十二个方位,晶石球开始转动,调整出对应的位置。
“轰击!”米迦勒拔出长剑指向地面的怨灵军队,伊莉丝慌忙立起手杖,将结界向后退却。一瞬间,从巨舰的每一个晶石球中放出数发明亮而炙热的魔光炮弹,热光弹轻易地穿透任何触碰的物体,在地面猛烈爆炸,坠落的大地弹坑纷纷化作熔化的焦土,冒着升腾的白雾。泽枑一步跨在他的军队面前,漆黑的妖风顿时从地上吹起,形成浓密黑云,包裹住怨灵的军队,黑云迎着热光,直接承受这些致命武器的洗礼。
爱丽丝乘骑着那精巧的傀儡战马,直奔维瑟纳兹废墟而去,空心铠甲的傀儡马其中灌注大量魔力,从甲胄的边缘透出幽幽的魔光,爱丽丝手持黑鸢长枪,冲在军队的最前方,她的身后是魔界的领主们,以及全副装甲的步兵。
“爱丽丝,停下,这样做太莽撞了!”魔理沙乘着法杖从军阵上空飞过,在爱丽丝身旁降下。
“他们召唤了诺亚,那是魔界三艘方舟之一,有诺亚的火力压制,我们没有理由不参战。”爱丽丝回答,并没有转头面向魔理沙。
“我不是说这个,爱丽丝,我们这样冲进去,有可能打乱阵型不说,一旦局势逆转,还会成为累赘!”魔理沙说道“我们为什么不派人先侦查一下战场再做决定呢!”
“我们有那么多军队,不可能输给区区一群乌合之众,而梦月自幼体弱,完全不是值得畏惧的对手。”爱丽丝笑道“况且我们有巨舰啊,怎么可能出现局势逆转的情况。”
“听我说,爱丽丝,巨舰虽然是强大的移动要塞,但它们的强势正是弱点,移动能力不佳的巨舰如果遭遇数目众多的空兵,很有可能会被灵活性与小体积所玩弄!”
“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兵法了?”爱丽丝终于转过头,奇怪地看着魔理沙说道“我说过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何况输了我们还可使用移形阵啊,放心,放心。”
“好吧,既然你有自信,那再好不过。”魔理沙妥协了,但仍旧跟在爱丽丝身侧。
军队穿过崎岖的山地,直奔维瑟纳兹城墙废墟,魔理沙驱驾法杖,率先加速冲入战场,爱丽丝见状也驱使战马加速,紧随其后。
“停下!爱丽丝,快停下!”魔理沙突然调头转向,面对疾奔冲锋的大军大喊道,爱丽丝猛然一惊,想要勒住战马,不想先前奔跑速度过快,一时竟难以停下,爱丽丝慌了,不知前方出了什么事,只见魔理沙反向冲来,从法杖上跃下,长靴摩擦着地面,激起一片沙尘。
一张巨大的嘴出现在爱丽丝面前,那张巨兽的大嘴遍布尖刀一样的利齿,漆黑的喉膛像深水的漩涡般令人恐惧,爱丽丝紧抓住缰绳用力一提,不想战马竟失去了平衡,爱丽丝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缰绳硬是拖出几米,失去了主人的傀儡战马当即解体,马形盔件散落一地,黑鸢与魔书从爱丽丝手中飞出,滑落在地上。
饕餮的吞噬之口停了下来,牙齿悬在众人头顶数米的地方,步兵队伍停下脚步,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魔理沙双手托起法杖,单膝跪地,巨大的球形结界撑住饕餮的嘴,暂时抵挡住妖兽怨灵的力量。
“爱丽丝……快帮我……我……支撑不住……”魔理沙从齿缝中努力挤出这些字眼,爱丽丝慌乱地去摸地上的魔书,在双颚遮挡的昏暗光线下,爱丽丝一时竟找不到掉落的武器。
“等一等,魔理沙……”爱丽丝急道,沿着沙土上的划痕摸索着。
“我……”魔理沙直感双手发软,巨口猛地下落,魔理沙奋力支撑,勉强顶住饕餮的力气。
“法师,还记得我吗?”一个沉而有力的声音在魔理沙耳边说道,魔理沙一惊,抬头望向自己的双手,顺着脉络一条条黑红的细线已经爬上她的肌肤。
“诺姆……可恶的恶魔,给我老老实实回去呆着!”魔理沙在心里警告道。
“你无法威胁我,法师,你有胆量封印我,就应该考虑过后果。”诺姆笑道“释放你的魔力,当你虚弱不堪,这具身体就由我掌控了!”
“想得美!”魔理沙回应道,在她身旁,爱丽丝已经捡起魔书,一手举向天空,书页自然翻动。
“迦南!”爱丽丝对着天空喊道,就在这时,魔理沙的防御结界崩溃了,巨口立即闭合,饕餮正正准备吞噬所有军队,不想牙齿却撞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因有前车之鉴,孤孽迅速从那东西上撤离开。
巨大的方舟随爱丽丝的呼唤显现在空中,同样是魔力构造的神殿模样,迦南呈现出圆镜一样的形态,三个庞大晶石盘环绕着圆形基座缓慢转动,每一个晶盘都位于正三角的顶点,淡琥珀的整体相较于设计实用的诺亚,更像那宏伟而华丽的天空咒阵。
“阿斯卡隆!开启!”爱丽丝唤出黑鸢,指向孤孽喊道。



第六十九章 束缚

龙宫马车沿着大道穿过园林,朝跃鲤池赶去,转动的车轮激起地上的积水,溅湿车子的绸缎帘幕,美玲坐在窗边,掀起窗帘,望着向后退去的建筑,红褐长发随着车子颠簸摇曳在肩侧。
“你很喜欢龙宫呢,美玲。”天子轻声说道,绯红的眼睛从车顶转向她。
“我不知道……”美玲犹豫着回答,视线从窗外转了回来“我只是……觉得心里……难过,大概是因为战争的影响吧。”
“如果心里难过的话,不妨转移一下注意吧,越是沉浸在其中,越会压抑难耐,反而会造成更难弥补的创伤。”麟开口道“这是一段灰色记忆,一时放下不是为了逃避,也不是为了忘记,而是为更好地面对,不对么?”
“谢谢你,麟小姐……”美玲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
“称呼我麟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乐师而已。”麟微微笑道。
“麟,早苗,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呢?”衣玖回头问道。
“嗯……麟救过我一命,在妖怪山。”早苗答道。
“我也是受神奈子所托,举手之劳而已。”麟轻声说道。
“妖怪山?你独自去过妖怪山?”天子惊坐起来“你这是要干什么?那么危险的地方?”
“原是我一时糊涂吧,复仇的憎恨会害人的……”早苗小声答道。
“对不起……是我冒昧……”天子似乎察觉到早苗话中的意思。
“不……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早苗说道。
“对了,麟,你的家乡是哪里呢?”美玲突然问道,这时,衣玖回头提醒道:
“通天门要打开了,车子可能会受到下落的影响,大家坐稳了。”
两名龙宫的守卫站在跃鲤池前,见车子驶来,守卫忙闪向一旁,跃鲤池是一座人工砌成的小型湖泊,虽面积不大,却深不见底,如同一口巨大的深井。清澈的湖水,没有一丝杂质,粼粼波光摇动,环绕成浅浅的涡流。
“龙宫祝愿诸位一路顺风!”守卫持戟而立,高声喊道,马车沿着一道陡坡直奔而上,马匹从顶端跃起,拖着车子落向跃鲤池,避水咒被下落溅起的水花激发,庇护马车冲入湖水深处。
下落的惯性逐渐被水的浮力所缓冲,海神马熟练地蹬着生着鳍翼的肢爪,带动着身后的大车,白鹿周身环绕避水结界,机关内部的机件自然启动,随着海神马的动作提供动力辅助。车子顶端悬挂的四盏晶灯被点亮,橘色灯光照亮四周漆黑的深水环境。
“这里竟会是通往天国的路,藏在水里。”早苗惊异地注视着外面,这让天子想起了初来虚海的美玲,不禁一笑。
“这个通道自大结界开辟时便存在了,据说最初是一眼地泉,被龙宫开凿成如今的模样,平时通天门被关闭着,只有靠注入强大力量才能开启通道。”天子说道“先前如你们所见,这个通道被那艘月都战舰强行突入,造成机关损坏,才会需要很长的恢复时间,以保证运转稳定。”
“原来如此……”早苗从窗边退了回来,坐回到天子身旁。
“折腾一天大家也该饿了吧,这是龙宫御厨准备的点心。”天子突然想起什么,从座椅旁的舱室中提出三个木制方食盒,放在中央的小桌上,打开盖子。
“这是龙宫的点心?”早苗凑了上去,望着盒子里精致的餐点。
“快尝尝吧,龙宫的手艺哦。”衣玖回头笑道,天子捡起一块杏仁酥递到驾车的衣玖手中。
“很美味呢,麟,你不尝一个吗?”早苗一面吃着蟹黄包子一面对麟说道。
“哦,不了,谢谢。”麟笑道,从盒子里捡起一块枣泥糕“我常日素食习惯了,还是比较偏好甜食的。”
“天子,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沉默许久的美玲开口说道,天子抬起头,看着仍然犹豫不定的美玲。
“说吧,没有什么好忌讳的。”天子低头继续吃着手中的点心。
“化龙……为何会造成燃火?”美玲问道。
“说来话长。”天子慢慢咀嚼着,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这要从虚海战争说起,那时月都渡过了登天时重创所带来的萧条,诛灭了原居于月面的血族,又击退地界的冥妖联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而此时的龙族,经历二千多年的时日,逐渐建成土地占据整个虚海的强大帝国,但天国却自三千年来没有任何的改变。”
“于是,我们的王……”天子在这些字眼上加重了语气,随后继续说道“要开疆拓土,以免将来被夹在两个崛起的种族之间,目标自然是相比更容易对抗的龙宫。”
“天国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乘骑凤凰的日耀骑军,和昼神驹所承载的破晓铁骑,但神族人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龙。”天子说道“化龙是龙族贤师们真气修炼顶点的产物,他们比任何武器都要强大,虚空战舰、魔晶大炮、注魔武装,不,龙拥有天然的坚固鳞甲,拥有坚硬无比的双角、趾爪、利齿,他们可以熟练地驾驭自然力量,他们身裹真气,喷吐龙息,以躯体施展出武学的技艺,应龙本身就是龙族的战舰。”
“但是,美玲,这是神族眼中的龙族,龙族近于隐居的环境所造就的,从来就不是侵略性的国度。”天子的声音透出些许激动的情绪“无论以何种理由,入侵就是入侵,侵略者的罪行,无可掩饰,无从申辩。”
“战争开始了,前期以龙族的压倒性胜利结束。从此开始,龙成为天国忌惮的威胁,于是,遭受重创的神族人开始寻找寻找新的切入点,那就是龙族王室。”天子说道“龙宫发生了几起暗杀事件,只针对于王室,无论龙宫怎样加紧防守也无法阻止这些事件发生。我们后来得知,这其实是天人血的毒性,随手拈来,被精于易容的刺客下在饮食中,而当时的人们还不了解这些。龙王畏惧了,向神族提出议和,而神族的条件是龙珠,从此神族掌握了这件宝物,并借助它创造了一座绝龙塔,以封锁龙族的化龙能力,但凡违反者皆会触动其中供奉的煅髓烛,这就像龙族为自己戴上的枷锁。”
“所以,当贤师们使用了化龙会受到反噬……”美玲愣愣地说道。
“这是龙王的懦弱,更是我们的罪。”天子交织手指,额头压着手背。
“别这么说,小姐……”衣玖不安地回头说道“你并不是虚海战争的参与者。”
“但我是神族人,这种历史的责任是推不掉的。”天子说道,转向震惊中的美玲“有件事我不得不说,你在战场上所遇到的长灯阁贤师们无一例外,都是虚海战争时的将军,我想衣玖会请箬叶大师作为你的导师,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没错,小姐……”衣玖转头轻声应道。
“这串念珠……”天子指向美玲手腕上缠绕的琥珀念珠,美玲下意识的看过去“它里面浸透的是箬叶大师毕生的真气精华,这是他给你的礼物。”
“你说……什么!”美玲惊诧万分,不觉叫出声来“箬叶师父……”
“美玲,这就是我们身上背负的责任。”天子说道“我们肩负的是两个种族的未来和希望。”

华丽的大厅中,一名中年模样的男人坐在太师椅上喝酒,身旁的仆人不停地替他把精致的青铜方樽斟满,高台上的乌漆桌案放置在彩绣厚毯上,赭红镶边间描绘的是翻卷缭绕的云雾轻烟,奇禽异兽游走于亦真亦幻的大道上,追逐疾驰的华盖车辇,勇武的猛士驱驾着健硕的怪兽,手中长剑指向天穹,战袍随风而舞。
美貌的乐师坐于台下席上,手挽琵琶,细指拨弦,粉色羽衣缠绕长袍,伴其身侧,男人举杯畅饮,黑须沾着点点酒浆。
“大人,有信使前来。”一位仆人从厅堂外走进来,在男人身旁伏跪下,报告道。
“使……者?”男人的话语颇有醉意,他挥手令乐师停下,乐师抱起琵琶,向男人鞠躬行礼,退了出去。
“什么事,说吧。”男人简单地说道,举起酒樽又喝一口。
“大人,是龙宫的消息,天子小姐正在回来的路上。”仆人说道。
“什么!”男人吼道,手中的青铜酒樽被用力掷在地上,仆人们慌忙伏地跪拜,浑身战栗。
“那个不孝之女居然还敢回来,当年犯下私逃下界的罪行,若不是我极力阻拦,只怕早要受天律所裁!”醉醺醺的男人吼道。
“大人息怒,小姐此番回来……也是为天国着想……”仆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为天国?为天国何事?”名居家主问道。
“据军部情报说,有一支异族舰队攻破龙宫,正朝天国进发,小姐……此番是为助天国作战……”忠实的仆人答道。
“天国何时需要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守卫,少自作多情了。”名居家主的情绪稍稍平息下来“告诉侍卫,那逆女一旦登陆天国,立刻给我带来,我要亲手以家法惩治!”
“遵命……大人……”仆人伏地应道。
“大人,急报,急报!”有人闯进厅堂,来者单膝跪地,高呼道。
“何事惊慌?”名居家主见来者是矖琨殿使者,便耐心问道。
“是月都军队,已登陆天国边境!”信使喊道。
“月都!来了多少人?”名居家主大惊,酒意顿消。
“回禀大人,月都军队皆是巨舰,一艘旗舰和两艘战舰,日耀骑军已调往边境。”信使说道。
“回禀王上,我现在就赶往矖琨殿。”名居家主起身说道。
“是,属下告退!”信使向名居家主行礼,退出厅堂。
“去,通知族人,战争开始了,先收拾好行装。”名居家主对身旁的仆人吩咐道。
“是,大人。”仆人跪拜,领命而去。

巨大的月都母舰突破浓密洁白的云层,从上空降下,这里是天界,一个被称为净土的地方,厚厚的云层充当着土壤的角色,从这些云雾中生长着悉心栽培的树木,苍蓝的天空就像一张巨大的帷幕,包裹着这个存在于云端的奇异世界。
这里非常宁静,静得连风吹树叶的窸窣声响也清晰可辩,天空异常地清澈,从这里远远望去能够看到远方云层上巨大的平台物体,承载着天界的建筑。
“一千多年过去了,天国当年如何对待我们,各位仍记忆犹新吧。”依姬站在机师中间说道“如今,我们踏上了这个对月都居心叵测的国度,是时候把我们的同胞当年的痛苦加倍还给这些自不量力的人了。”
“为月都的尊严!”依姬抽出佩刀喊道。
“为月都而战,大祭司!”机师们单膝跪地,向依姬齐声喊道,然后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舰桥整齐的布局好像军人的阵列,怒视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
“侦测逼近的军队,准备光矛!”依姬令道。
“遵命,大祭司!”机师应道。
天国的日耀骑军从苍蓝的天空大幕中渐渐出现,美丽的凤凰拍动火红的羽翼贴着高空云层俯冲而来,长长的尾羽映在太阳的光照下,闪烁耀金的花纹,神族的骑兵手持长枪,朱红铠甲披挂银袍,反射的光亮在云层缝隙的流光中格外耀眼。
“列阵!”一名将军模样的骑士手举长枪驱驾着座下凤凰飞向队伍前方,骑军在距离月都母舰仅五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日冕枪,准备!”将军喊道,骑兵们单手举起突刺冲枪,护手长檐抵住手臂上的护甲,锥体的银亮枪身上铸刻着螺旋状的象形文字,随着长枪平举,这些铭文被点燃,赤红的火焰从凹陷处燃起,状如熔炉一般。
“副官!”将军突然喊道。
“是,大人,有何吩咐?”将军身后的骑士上前问道。
“南方守将雨师何在?”将军问道。
“回禀大将军大人,雨师将军此前曾因事前往矖琨殿,故而会迟些集结。”副官报告道。
“进攻阵型!”将军听罢,手举长枪喊道,日耀骑军闻声开始变换队形,前后两排骑兵分别向上下方向移动,每三排军士成一平面,形成立体的台体阵列。
“日冕枪,进攻!”将军一声令下,热光束从骑兵长枪尖部射出,如同密集的刺马枪阵,热光单点冲击,突破护罩,击打着母舰破损的外壳,在银色合金上烧出一个个漆黑的烙斑。
“扭曲空间!”依姬令道,母舰周围空气仿佛漩涡的流水,迅速卷向中心,连同照射的热光一起弯曲,形成一个诡异的凹面。
“光矛!发射!”依姬大声令道。
母舰后部舱盖弹开,露出其中的弹仓,一枚白色弹头从中推了出来,圆锥的钝尖倾斜,迎着日光的方向,弹头稍稍转动,发出咔哒响声,从弹仓中弹起,露出下方的长杆主体,在扭曲空间封闭之前,这怪异武器从内仓发射出来,棒状主体拖着红焰,缠绕白雾,直冲天空,扭曲空间迅速合并,包围住母舰与它的两艘护卫战舰。
武器的弹道在空中改变,它划出一个抛物线的长弧,接着朝天国骑军以直线疾驰而去,就像一支从弩炮台上射出的巨箭,神族的大将军举起长枪指向弹头,无数日冕枪热力线划过空气,汇聚在飞驰的武器上,热光轻易烧穿外壳,照射着内部机件。
巨箭瞬间引爆了,剧烈的爆炸力量发出耀眼光线,亮度令天空明亮的太阳也相形见绌,猛然升高的温度制造出上冲的强大气流,将爆炸波及区域的云层统统扭曲蒸发,热风迅速喷射,腾起巨大的烟柱,环绕着气爆产生的冲击波,爆炸中的一切顷刻灰飞烟灭,连不死的凤凰也不能幸免。
数秒钟之后,强光渐渐暗淡下去,此时,月都舰队周围除了散落下去的焦灰余烬,什么也没剩下,高温染红了半边天空,血一样的鲜艳和恐怖,仿佛滚沸的炼狱血池。
漂浮在空中的天国,眨眼间已失去了最坚固的守护,完完全全暴露在月都异常强大的舰队面前,这是有史以来,高傲的神族第一次面对覆灭的绝望。
舰队结束空间扭曲,稍作调整开始向着矖琨殿方向进发。



第七十章 罪责

梅莉轻拂开挡在面前的枝叶,这个季节植物快速的生长早已将山路遮掩得密不透风,茂盛的丛林让行走也变得困难,粗糙的锯齿叶片划过皮肤,留下一条条细长的红痕。
“莲子,等等,我不记得那时山路有这么长啊。”梅莉开口道。
“来,上来再说……”莲子拨开枝叶,向梅莉伸出手,拉她往山坡上走去,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尖锐的枝条,在山坡一块岩石上坐下。
“这里有干扰,连卫星定位也被屏蔽了。”莲子说着把手机放回到包里,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汗珠。
“有些不对劲是吗,好像在周围兜圈子。”梅莉说道。
“但不应该这样啊,我们如果按原地转圈的话,会看到相似的景物才对。”莲子说道,表情有些疑惑。
“把你的手机给我,梅莉。”莲子问道。
“你要做什么?”梅莉从包里拿出手机,递到莲子手中,莲子立刻朝山上跑去,三两步冲上一处空旷地,接着山坡的视野,莲子用自己的手机对着周围的环境连拍数张。
“莲子,你在做什么?”梅莉不解地看着莲子将两部手机连接,将那些照片传输进自己的手机里,然后她开始一张张对比这些照片。
“说句话呀,莲子,有什么发现吗?”梅莉走上前去,看着莲子将照片放大,似乎在寻找什么
“有了……”十几分钟后,莲子突然说道,双手拿着手机递到梅莉面前,梅莉看着那放大的照片,一时愣住了,照片显示出一片野花丛的分布,如果不是因为远景拍摄角度所造成的视角倾斜,两片花丛应当呈现出完美的镜像关系。
“莫比乌斯环。”莲子慢慢说出这个词,尽管天气炎热,梅莉仍不觉打了个寒噤。
“我们……被困住了……”梅莉不敢相信眼前的图像。
“而且更糟的是,我们分不清究竟哪一边才是真实的世界……”莲子轻声笑道“或者说,两边都是真实的,就像薛定谔对那只可怜小猫的预言,我们就处在那个模棱两可的位置……”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梅莉抱怨道。
“这种至今争执不休的历史课题终于得到了答案,难道不应该庆祝吗?”莲子说道。
“那也要等离开这里以后再庆祝吧?”梅莉说道。
“不要介意,不要介意。”莲子收敛起笑意,说道“想要出去可不容易呢,毕竟我们处在这个巨大空间中,单凭我们想要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要怎么做,原地等待吗?”梅莉不解地问。
“我想到时候会有人来见我们,那就是这个迷宫的建造者,也许就是那个通体发光的怪物吧。”莲子答道。
精疲力竭的梅莉躺在地上,任凭镜塔的医师们包扎着受伤的手脚,镣铐沾满血迹,红如锈斑。医师们为她缠上一层绷带,随后退出牢房,梅莉蜷缩在地上,叹了口气。
“看样子,怎样地挣扎都是徒劳呢。”梅莉心中想着,浓重的醉意仍使她感到昏昏沉沉,梅莉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沉睡。
白发白须的老人站在河川边,他身佩精钢刀,青色外袍长袖翻飞如鹰隼双翼,梅莉,或者说是紫,站在大河对岸,淡紫长袍从风而舞,她迈出一步,踏在河水奔腾的浪涛上,面对走近的大贤者,老人左手握住佩刀,拇指用力弹开刀刃。
“又见面了,老友。”老人先开口道,语气却十分平和。
“这可不像你以往的问候方式。”紫冷冷地说。
“角色不同了,也再无往日心情。”老人说道“做了一辈子庭师,这就像不同的天气也会影响修剪的风格。”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独断专行!”紫冲他喊道,手中伞杖平持,缭绕灵气。
“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棋子和藏品,你无权干涉。”老人说着拔出佩刀。
“你的决定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让她再回到起那个悲凉冷酷的世界有什么意义?”紫大声质问道。
“活着的意义。”老人右手举起佩刀,摆开架势,灵气刃气相互缠绕,成为刀刃的镀层。
“你什么也不明白!愚蠢的凡人!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紫愤怒地吼道,她已经跨过大半河流,长靴踏着水面留下一串涟漪。
“不明白的是你,你总是以自己的好恶来决定他人。”老人维持着出剑的姿势,等待紫走入进攻的范围内,就像拉紧弓弦的弩箭。
“你……知道了什么?”紫停了下来问道,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老人。
“与你无关。”老人说道“老友,你所做的一切,其实不过是在满足你内心的欲念罢了。”
紫拖着伞杖朝老人冲去,伞尖快速掠过河水,激起阵阵水花。
梅莉从睡梦中惊醒,她用力从地上撑起身体,抬头向一旁看去,她的面前站着身穿蓝焰黑袍的梦魇,漆黑长发披散在肩上,梦魇用她那双火红眼睛与梅莉相对而视。
“有什么事呢,需要劳你……”梅莉正说着,梦魇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特来请教你,大贤者。”梦魇蹲下来,凑近梅莉说道。
“你到底想说……”不等梅莉说完,梦魇伸出右手按在梅莉额头上,尖锐的指甲穿过她的金发,梅莉能清楚地感受到冰冷的刮痛。
“我一直想不明白,黑鸢,是龙神降赐的宝物,持有者将拥有号令一界的威望,但这东西是需要流传的,而不是个人的私有财产。”梦魇说道,视线一刻也不离开梅莉的眼睛,梅莉被看得极不舒服,好像内心被从头到尾透视着,她想要避开那可怕的目光,却发现眼睛仿佛被凝固住,僵硬地根本无法移动。
“把自己的灵魂与神器相缚,若是需要取出神器,会送命的,这一点身为魔神之主的神绮不会不知道吧,伟大的贤者……”梦魇继续用她那平静而冷酷的语气说道“告诉我,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梅莉断断续续地说着。
“撒谎!”梦魇的声音突然提高,梅莉被吓住了,那种恐惧来自于内心深处的颤抖,她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巴,再没说出一个字。
“我曾向幻月小姐提议用精神读取法,但小姐顾虑那种咒术的痛苦,不亚于拷问,因而从未允许实施,但今天不一样……”梦魇弯曲手指,抓紧梅莉的头发,迫使她保持着面对自己的姿势“幻月小姐险些丢掉性命,我不得不说,你这一步算得很好,但幻月小姐现在已无生命危险,她会好起来的,觉得很失望,对吧。”
“从你口中说出的总是谎言,既然你的嘴巴不肯说实话,那就让我直接盘问你的记忆好了。”梦魇贴近梅莉,梅莉惊恐地睁大眼睛,却又无法从她手中挣脱,就像钳在鹰爪下的兔子。
“不要……”梅莉惊慌失措的声音好像哀求“不要……”
“害怕痛苦还是害怕过去呢,大贤者,紫,不,是梅莉……玛艾露贝莉·赫恩……”梦魇贴着梅莉的脸轻声说道“可是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黑红的闪电从梦魇指尖上放射,梦魇慢慢站起身来,咒力强迫梅莉直起身子跪在地上,她紧闭着双眼,大口呼吸着空气,闪电从她身上向下扩散,接着四溢迸溅。
“住手,快住手!”梅莉尖叫的声音盖过闪电的噼啪作响,她抓住梦魇的右手,徒劳地挣扎着。
“不要看,不要看!”又是一声尖叫,梅莉的身体再顾不上挣扎,抽搐的反应让她根本无法行动。
午夜的天空,漆黑而晴朗,星辰清晰可辩,莲子与梅莉仍待在先前的山坡上,两人在这里滞留了一天,身体疲惫不堪,却又因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而睡意全无,两人躺在厚厚的草丛中,莲子举起右手,指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讲起了物理学。
“我们的星处在这个星系的边缘,随着星系中心转动,每一个星系内部都存在着庞大的黑洞,那是诞生于宇宙之初,又经历过数十甚至上百亿年黑洞相互吞并合成的结果。”莲子对着天空比划着说道,梅莉看着那遥远的星空,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讲着,就像小时候两人常在离家不远的河堤上,莲子抱着厚厚的书向她讲起天空的星座,众神的传说,年幼的梅莉既困倦又好奇,强打精神继续听下去,夏日宁静的夜晚,伴着蟋蟀的鸣声,交织成银白的提琴曲,沿着天河流动。
“引力会引起空间变化,倒不如说是引起了物质分布的变化。”莲子的声音将梅莉拉回现实“空间的最小分割是普朗克长度,而这也恰恰是物质的最小分割单位,充斥的物质造就了空间的假象,就像熵造就了时间的错觉。”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本没有纬度的概念?”尽管听不懂术语,但多年被熏陶出的敏感还是让梅莉瞬间悟过来。
“在我们的数学标准下,新的纬度会有新的特征,也存在新的物质,那么究竟是物质在先还是标准在先,不用我说了吧。”莲子笑道,侧过头看向梅莉“光子是目前人们所知运动最快的粒子,因此熵的变化依据光速,至少在我们的物质区域内是如此。”
“质量源自希格斯粒子,它们产生了惯性场,以及质量的概念,惯性存在于任何物质海洋中的事物,并与任何与之接触的物质发生作用,从而影响分布,进而影响了我们对于空间概念的感知。”梅莉说道“鉴于这种想法,所谓的高维空间必然是新的物质体系,并通过引力场与我们联系成一个整体。”
“或许那个世界会与我们的世界相互穿插。”梅莉说道。
“也许吧,就像莫比乌斯环,当那个象征性的二维平面膨胀起来,就成为了克莱因瓶。”莲子说道,手指在空气中比划出一个无穷符号。
“看那边!”梅莉的喊声引起莲子的注意,莲子顺着梅莉所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空旷的夜空。
“那里有什么,我怎么看不到?”莲子奇怪地问。
“一个大洞,地上打开一个发出暗光的大洞!”梅莉匆忙从地上爬起来。
梦魇猛地用力,将梅莉直接推倒在地,梅莉的身体重重撞到坚硬的地板,发出一声闷响。
“丧尽天良!”
梅莉缓慢地支撑起身体,抬头看着愤怒的梦魇,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先前作为大贤者的威严,反而那张充满恐惧与迷茫的苍白容颜更显得脆弱不堪。
“我……”梅莉只觉手臂发软,身子又一次倒在地上,梦魇匕首出袖,指向蜷缩地上的梅莉。
“你在哭什么?”梦魇冷冷说道“那么多亡魂又该去何处诉苦?”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梅莉双手紧抱着头,瘦小的身体蜷缩一团,颤抖不止。
“算了……既然你的记忆已经得到,且留你一条命。”梦魇挥出的匕首停在半空,转而反手放回长袍袖中“但是你记住,如果你再有所企图的话,这条命就是我的了!”
“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的话,就带着它们继续活下去吧,继续卑微地……忏悔地活着。”梦魇说完转身离开了。
莲子挡在梅莉身前,手中握着电磁枪,她不断瞄向空中,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到身旁掠过的一阵阵气流,就像一只隐形的动物在绕着她们奔跑。
“梅莉,看到了什么,告诉我。”莲子背对着梅莉说道。
“怪物……很多……独眼巨人一样的怪物……把我们包围在里面……”梅莉浑身颤抖,连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
“那个发光怪物出现了吗?”莲子问道。
“没有,我们怎么办?”梅莉急道,莲子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在这里。”莲子只是这样说道,漆黑的怪物一拥而上,轻易抓住两人,开始将她们拖入泥沼般黑暗的世界。
“不要……放手……不要放手!梅莉!”莲子拼命喊道,电磁枪对着梅莉身后密集的怪物群连开数枪,怪物们纷纷躲闪,放开梅莉。突然,一只小型怪物从缝隙中钻出,一口咬住莲子的手腕,电磁枪掉落下去,不见踪影。
“莲子!”梅莉喊道,正要冲上去拉住她,不想莲子一把将她推开,梅莉一步踉跄,向后摔倒,从那个无底洞般的世界大门中脱身。
“梅莉……快逃,去呼唤那个发光的生物……”莲子冲梅莉喊道,她的身体已经半没入漆黑的空洞。
“莲子,把手给我,莲子……”梅莉哭喊着,慌乱地爬过去,向莲子伸出手。
“快离开,逃啊,梅莉!”莲子大声喊着,随着她消失在空洞中,怪物与那世界一起消失无踪,只留下山林里渐弱的回音。
“莲子!”梅莉放声呼喊着,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混杂一体。
更多的空洞打开,更多的怪物从中走出,它们的体型比先前还要庞大,甚至达到了一座小山的大小,梅莉被这些怪物团团包围,恐惧让她麻木的跪在地上,如同被猛虎吓傻的羊羔。
呼唤它!
莲子的话在梅莉耳边响起,梅莉抬起头,向着夜空大声呼唤着,她称它为神,就像蒙昧时代的古人那样,呼喊这个象征性的名字,怪物越来越近,梅莉也越来越绝望,冰冷的夜空依然寂静,静得仿佛冻结了一样。
“神啊,如果您听到的话……”梅莉机械地重复着,怪物们扑了上去,开始撕咬她的身体。
“神……”梅莉拼命伸出右手喊道。
耀眼的光再一次从无形的空洞中涌出,盘绕着梅莉的身体,巨大的怪物被这道光芒驱赶着,四处奔逃,梅莉软软地倒在那亮光构造的身躯上,恍惚间,光芒温暖得像春日的旭阳。
地牢中的梅莉,在角落缩成一团,哭泣不止,噩梦的幻影像真真实实的事物般环绕着她,久久不散,梅莉紧闭着双眼,也无法摆脱那些图景的折磨。
“正因为我们见过了,面对了,然后一直记得,所以我们是人。”
这是当年她说给灵梦的话,如今放在自己身上,才发现真正害怕面对一切的,或许正是自己。
“其实不过是在满足你内心的欲念罢了。”
没错,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欲念罢了。但至少我创造了一个梦想的乐土,那个只存在于梦境的世界。
“真的如此吗?”
梅莉抬起头,眼前浮现的那个女孩,黑发黑瞳,头戴着黑色礼帽,身穿白色旗袍,斜背挎包,站在她面前,却面露忧伤。
“真的如此吗,梅莉?”莲子重复道。
不对吗,哪里错了,究竟是哪里错了?
莲子转过身去,越走越远,身影消失在漆黑的背景中。
“不要,不要丢下我!”梅莉扑在地板上,锁链紧绷住手脚,让包扎的伤口再次渗血,梅莉伏在地上,脸颊贴着金属地板,泣不
成声。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6-12-11 21:09 编辑


大结界公元两千七百年,天国向龙宫宣战,史称虚海战争,战争以龙宫败落告终,至此龙族受神族挟理三百年,三百年间虚海战争幸存的将军大多削去官职,软禁于宜清园长灯阁,唯有亲王箬叶因皇室血统,天国忌惮,未予发难。箬叶以云游为名,外出避祸,在澍湖偶遇木族姑娘奥莲,个性开朗的奥莲给予心灰意冷的箬叶不少慰藉,两人坠入爱河。来年初夏,突然收到龙宫急报的箬叶决定返程,此时奥莲已怀身孕,两人作出约定。返回的箬叶被龙宫扣押,以天国禁止异族通婚法令为由,箬叶为承担天律,向龙王恳请削去亲王爵位。奥莲遭天国骑兵追杀,逃亡至北方山脉,并与木妖女王幽香建立联系,奥莲向幽香请求栎山曼陀罗以掩盖妖力,无奈之下幽香应允。年末,奥莲于人类村落生产,因白色曼陀罗热毒,产下一女婴后,奥莲按当时约定,以木族语取名美玲,毒发而逝。
多年后,美玲途径龙宫,为学武拜箬叶为师,为避免精神创伤,箬叶隐瞒真相,临别时以师徒之名,向美玲赠出法器念珠二十八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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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现名称含义

韦德尼兹:云空
布卡塔尔:晴晶
培亚帕述:夜石
雷顿比桑:黄铜盆
凯奈提:大地泰坦



第七十一章 战争

九条骸骨蛇首从黑雾中探出头,浓密的妖力承接住诺亚的炮火,那骸骨巨兽从云雾中走出,庞大的体型成为坚固的盾牌,令怨灵的队伍几乎毫发无损,怪物抬起九个头颅,对着漂浮在空中的诺亚一起发出咆哮,声大如雷霆。
“吾为九婴泽枑!”正中央的蛇头开口道,泽枑九张巨口对准诺亚,霎时数发污浊的液弹射向战舰,弹药接连不断轰击着诺亚的球形咒盾,粘稠液浆迸溅,诺亚的七个晶球再次改变轨道位置,三个晶球组成正三角中心,其余晶球以十字围绕中心旋转,形成两个独立运转的环阵。
“南风!”阿撒兹勒喊道,诺亚的球形咒盾周围形成巨大的气旋,空气以诺亚为中心,卷起大量的水汽云雾,一道水柱缠绕着闪电喷射向地面,凝聚的水流冲破泽枑的妖力防御,径直将九婴蛇怪掀翻,紧接着水柱扫向泽枑的军队,激流轻而易举地冲散怨灵军阵,水冲击着地面与岩石,产生出爆炸的效果。伊莉丝趁机用手杖指向怨灵军队,天空骑兵们手持魔枪,点亮符文,在防御结界的保护下,对着怨灵们一通扫射,魔光射线交织战场。。
“蛾摩拉!开启!”阿撒兹勒令道。
芬里尔浑身上下皆被金色的铠甲覆盖,祝咒封堵住巨狼的伤口,芬里尔猛扑向萨利艾尔,拖着金色电光,萨利艾尔挺杖架挡,不想巨狼双爪势大力沉,冲力竟将她撞飞开去,萨利艾尔重重跌在地上,身体翻滚着滑出数米,芬里尔紧追而至,巨狼猛蹬后腿,迅速蹿向萨利艾尔,萨利艾尔奋力支起身子,魔眼咒阵从她身后再次展开,一道血红光直冲芬里尔,光线照射在巨狼身上,那明恍的圣光铠竟将魔光反射出去,芬里尔顺势一头撞在她身上。
萨利艾尔又一次跌出去,巨狼冲击在她的腹部,萨利艾尔一口鲜血咳在地上,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被冰霜所冻结,芬里尔飞快冲上去,双爪抓住萨利艾尔双肩,将她紧按在地,巨狼的口鼻外溢出冰冷寒息。
“芬里尔将军,封锁她的行动!”梦月站在不远处喊道。
“小姐,放心。”芬里尔回答,寒息从他张开的嘴巴中溢出,向空气中扩散,萨利艾尔的双肩被尖爪所束缚,这使得她无法炼气,也无法逃脱,寒气随着巨狼的呼吸围绕着她,冰霜逐渐将她的双臂固定在地面,冰层越积越厚。
“挣扎没有意义,女公爵,注入魔力的寒息没那么容易挣脱。”巨狼警告道,萨利艾尔没有回答,她闭上双眼,背后幻化的白翼骤然展开,无视冰霜的阻挡。
“芬里尔将军,避开!”巨狼闻声,迅速向后一跳,两道白光从双翼羽面直射出来,翼面显现出炽白环阵,萨利艾尔轻声笑着,从封冻她的冰块中消隐身影。
“这是……魔神的神性?”芬里尔转头看向梦月,梦月的白翼笼罩金色光芒,仿佛太阳的化身。
“靠近我,将军!”梦月立起十字晶杖,在周围唤起球形屏障,数十只魔眼阵图瞬间凭空显现在两人周围,白光射线从眼睛纹图中射出,照射在金色球形盾面,炽白光侵蚀着防御,好像高温热光熔开金属,金色火星从光滑的盾面溅出,呈现粘稠的熔金模样。
巨舰迦南倾斜漂浮圆盘,对准阴影中的饕餮,巨大的光刃从每一块晶格中释放出来,孤孽见势不妙,立刻沉入阴影深处,但面积巨大的阴影区域一时来不及完全关闭,光刃追踪着孤孽,投射进黑影洞穴,光线照亮了洞穴深处,映出饕餮庞大的野兽影子。
正当城外的守军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一连串子弹雨从上方云层中扫射下来,迦南没有开启防御系统,军士们被子弹雨完全命中,战舰甲板上一时大乱,人们慌张地撑起咒盾,混乱的队形无法使咒盾连接来形成全面防御阵型,又一束子弹雨从后方投射,军队被打得措手不及,在两方密集弹道夹击下,队形彻底被打乱,此时第三股弹雨从正上方袭来,巨大的骸骨游隼身挂金属机炮,纷纷从隐匿的云层中冲出,三队鸟妖环绕着巨舰甲板不停射击,混乱中有人撞到阿斯卡隆的发射控制机关,右侧晶格盘偏转,光刃扫过船底和左晶盘边缘,在削去一片晶壳后,将左晶盘击碎,魔光闪烁着熄灭。
“启动防御护罩!”爱丽丝站在混乱的人群中喊道,梦子从后面冲上去将她推开,一枚子弹从她们身旁划过,击打在迦南的晶石甲板上,打出一条深深的凹印。
“小姐,这里危险!”梦子说道。
“迦南,迦南不能沉没!”爱丽丝拼命喊道,挣扎着要从抓着她的梦子手中挣脱。
“冷静点,爱丽丝,先创造出护盾保护自己!”魔理沙上前劝道。
“迦南……会被击沉的!”爱丽丝抓住她的手臂喊道。
“告诉我驾驶方法,我来启动!”魔理沙说着举起手杖,撑起防御结界,由于甲板面积过大,人员分散,结界只能勉强护住范围内少数人。
“前面……晶石阵,连通魔力脉络,意念关闭……”爱丽丝努力地回忆着,她的思路目前被这场景弄得很乱“我现在无法与迦南建立联系!”
“拿着它,保护好爱丽丝。”魔理沙把支撑结界的法杖递到梦子手中,转身冲进混乱的人群。
“传送阵!”阿撒兹勒一声令下,伊莉丝与天空骑兵们被带到诺亚的甲板上,诺亚底部圆环分解三段,向上浮动扩散,断开的截面之间由魔力连接,形成一块薄薄的镜面,七只晶球围绕基盘圆心运转,归于同一轨道。
泽枑翻身从地上爬起,怨灵将军注意到了魔界军队的异动,蛇怪九个头部同时抬起,望着向上攀升的战舰。
“蛾摩拉!发射!”阿撒兹勒手持三叉戟指向地面喊道。
“咒盾阵型,正面!”米迦勒手举佩剑,后排军士们立刻转向,用以协同强化防御。
“兽化,妖力网!”泽枑喊道,怨灵们闻声伏身在地,骸骨即刻转变形状,连同他们的铠甲,锁链接扣纷纷弹开,以适应体态的变化。
诺亚的镜面中释放出巨量魔力,这门有史以来最大的魔晶火炮瞄准的是仅以肉体力量抵抗的骸骨怨灵,刺眼的光芒凝聚成光柱,直射怨灵军队。
妖兽骸骨中溢出大量妖力,在泽枑的号令下妖力所构造的黑雾又一次接住猛烈的魔光炮击,妖力网将魔力的压迫分担到每一只妖兽身上,暂时稳住局势,但随着魔力累积量越来越大,怨灵们明显承受不住,很多妖兽骸骨开裂,甚至崩断。
魔力承载达到了临界,妖力网被引爆,妖兽们被爆破的冲击震飞,很多当场化为灰烬,巨量的魔力制造出烈性气爆,维瑟纳兹城的大片废墟在冲力下夷为平地,泽枑幸运地没有被摧毁,只是损坏了大量骨骼结构,蛇怪抬起仅剩的三个头颅,盯着天空中的诺亚。
在萨利艾尔的魔眼重影猛攻下,球形结界爆炸了,芬里尔从爆炸中飞出,爆炸耗尽了他的力量,巨狼重新变作人形,跌落地面。梦月双手抓住十字晶杖,杖尖刺入地面,勉强站立着,硝烟渐渐散去,梦月背后的双翼慢慢升腾,她松开手,倒在萨利艾尔面前。
“结束了,梦月……”萨利艾尔拄着手杖,喃喃说道。
迦南在鸟妖的轮番轰击中失去平衡,倾斜的船身让人很难稳步前行,魔理沙凭借着多年练就的灵活性,敏捷地抓住一处横栏,借力一跃跳上甲板高台,由于躲避的军士们往后方建筑奔逃,因而甲板的人群正在减少,但这也使得魔理沙更加显眼,不少游隼调转重机炮,瞄准向着晶石阵冲刺的魔理沙,魔理沙猛地一扑,闪过密集的弹道,继而就地翻滚,一束子弹擦着她的长袍击打着晶石地面,碎片像雨点一样溅起,又下落,锋利的断面划过皮肤,轻易地切出伤口,魔理沙迅速爬起,不想重心不稳,身子向前扑去,她顺势回身,一连串星辰箭自她指尖射向天空,打落数只骸骨巨隼。
“魔理沙小姐!”梦子从魔理沙身后闪出,短刀快速掠过空气,拦截着集中过来的子弹。
“梦子?”魔理沙后头惊道。
“操纵诺亚,我来掩护!”梦子说着左手唤出另一把冰霜短刀,双刀飞快地挥动,道道寒光长弧连成一体,如同一面能反弹一切攻击的魔镜,此时追逐残兵的鸟妖队伍也折返回来,梦子边走边旋转刀刃,刀刃寒气外溢,结成霜墙,形成全方位的防护。。
魔理沙沿着斜坡径直冲了上去,晶石阵的纹路发出幽幽光芒,现在还没有熄灭,似乎精神连接刚刚断开,魔理沙来不及多想,一步跨上晶石祭坛,伸开双臂向着十二晶石中相对的两块,顿时两块晶石放射出蓝紫电光。连接着魔理沙的双手,其余晶石依次被点亮。
“魔理沙小姐,集中精力,这里交给我!”梦子从甲板上跳起,落在魔理沙面前,双手合掌创造出笼罩整个祭坛。
魔理沙闭上眼睛,意识随之沉入迦南的运行系统中,经历一段漆黑的深渊下坠感,魔理沙看到迦南漂浮在自己面前,这艘战舰非常小,就像一个微缩的模型,包裹在一个晶球之中,魔理沙双手捧住晶球,手指触摸着左翼的损伤点,随着她手指滑动,晶球抽取着她的魔力,开始为左晶盘固化出修补的晶石材料。
迦南向地面滑翔着坠落,从迦南甲板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诺亚从他们旁边经过,左晶盘修复完毕,却来不及进行再一次地加速,迦南滑向地面,眼看就要撞上废墟,球形罩在战舰外壳启动,迦南拖着滚滚沙尘停了下来。
诺亚开始转向,魔导引擎从基盘尾部放射着莹蓝光芒,朝迦南坠落的地方推进,战舰慢慢降向低空,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火球从地下猛然弹出,好像投石机的燃石,火球的高温熔开魔力构造的球形护罩,落在诺亚的甲板。
“我为燔燎将军,炉棘。”火焰中走出一个重甲的骸骨武士,手握长戟,米迦勒背上展开白色双翼,通体笼罩明亮光辉,他的佩剑注满神光,放射出太阳的光色,米迦勒挥起长剑劈向怨灵,炉棘挺起长戟架挡,热力与圣光冲撞,两人一并被反冲弹开。
阿撒兹勒也释放出神性,正要上前助阵,在上方球形罩破开的洞口,一只巨大的骸骨怪鸟穿过破损开口,直冲阿撒兹勒,阿撒兹勒忙挺举三叉戟,戟尖猛戳巨鸟利喙,巨鸟侧身闪避,落在炉棘身旁。
“风赋,你也来助阵?”炉棘随口问道。
“吾主的命令。”巨鸟答道,炉棘伏身化作一只巨兽形象,粗壮的骨骼暗示着他作为妖兽时必定拥有壮硕的体型。不等对方发动进攻,两只妖兽率先向两位魔界公爵扑去。
戎雎翻过伊安达之塔的废墟后又走出很远,巫师跟在他身旁,手中握着长杖,不停敲击着地面。
“有发现龙脉吗,沵甸?”戎雎问道。
“吾主,请耐心等待。”巫师不紧不慢地说道,继续侦测着周围的魔力回音,向前继续走出数十米,巫师停下脚步,将手杖指向天空。
“吾主,龙脉悬在天空,被这些咒阵遮挡。”巫师沵甸说道。
“指出位置。”
“这里。”沵甸用手杖指向那发光的鸟图腾。
“很好,你且闪开。”戎雎说着立起佩剑。
“遵命,吾主。”巫师行礼道,退往一旁。戎雎左手按住佩剑,随着手掌移动,剑身被一层火红气息所附,接着戎雎将剑尖直指高空阵图,一道热焰气刃从佩剑上甩出,那炙热气团速度之快,瞬间抵达阵图中心,恍若喷涌的日冕,气刃轰击在旋转的阵面,转动的惯性将那团炙热气体卷入转盘,破坏的阵图释放出魔力冲击,波及到周围大量魔阵,热气燃烧着天空,形成一片火红的气旋。
一声巨大的脆响传遍魔界的天空,赤红的锁链从高空中垂落,状如扭动的毒蛇,萨利艾尔、米迦勒、阿撒兹勒以及众多的领主们,都被那噩梦般的情景所震惊。
“梦月!你……”萨利艾尔气急之下,举起手杖朝梦月砸去,芬里尔一个箭步冲上去,双刀架住萨利艾尔的进攻,紧接着孤孽从萨利艾尔的影子中一跃而出,砍刀直劈在萨利艾尔右肩,萨利艾尔不敌怨灵的气力,长杖脱手,孤孽转身一脚踢在萨利艾尔胸口,将她击倒在地。
“所有人,撤军!”芬里尔抱起不省人事的梦月,冲怨灵们喊道。
“撤军!沵甸大人!”孤孽喊道,妖兽们纷纷从对手身边跳开,迅速聚集起来,与敌人保持距离。巫师沵甸乘骑大角骨鹿,手摇法杖,一道道虚空门随之张开。
“芬里尔将军,我来互送你与梦月小姐返回巴伦塔。”风赋从诺亚上俯冲而下,对芬里尔说道。
“有劳将军。”芬里尔单手抱住梦月,翻身跳上巨鸟,趁着魔界军队还未有所反应,怨灵们即刻跳入洞内,就此全身而退。
“小姐……”梦子从祭坛方向走来,身后跟着魔理沙,经历过晶石阵的意念操作系统,魔理沙似乎还不是很适应,脚步有些摇晃。
“那些人,就这样离开了,还没有让他们付出代价……”站在阵前的爱丽丝喃喃说道,眼睛微微颤动。
“小姐,不可急于求成,此次放过他们吧,我们也好暂作修整。”梦子劝道。
“急于求成?”爱丽丝侧过头说道“梦子姐姐为何要袒护那个叛徒?”
“爱丽丝小姐,她们是您的姐姐,无论如何……”梦子犹豫道。
“可是,母亲……是她们害……”爱丽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转身说道。
“爱丽丝!”魔理沙快步上前,抓住爱丽丝的手臂“注意现在的状况,你是新的君主,而你的封臣都在注视着你!”
“谁在意这些!”爱丽丝怒道,由于距离军队有一段距离,魔理沙一步跨在爱丽丝面前,正挡在她与领主们之间。
“不要任性了,爱丽丝,你还没有正式加冕,总要顾及之后的事!”魔理沙应道。
“你什么也不明白!”爱丽丝一把揪住魔理沙的衣襟,魔理沙趁机率先一转脚步,爱丽丝跟随着她转身,背对着那些领主们。
“不要哭,爱丽丝。”魔理沙说道“我知道你不情愿,但君主就要有君主的威严,才能稳住这个刚刚建立的体系。”
“这是母亲交给我的,我从未想过要接受……”爱丽丝说道,声音也在发颤。
“但你终究接下来了,就要对她负起责任。”魔理沙说道,爱丽丝的手渐渐松开。
“我很抱歉,魔理沙,梦子姐姐。”爱丽丝低声说道。
“没关系,小姐。”梦子微笑着回应,魔理沙也随之一笑。
“魔界的各位领主大人们,我作为新的魔神主……”爱丽丝面向迦南与诺亚上的领主们,停顿了一下,喊道“感谢诸位保卫维瑟纳兹城!”
“吾等随时听命吾主召令!以此为誓,永不背弃!”领主们单膝跪地,向爱丽丝喊道。



第七十二章 绝境

从矖琨殿返回的名居家主乘着虬龙车辇匆匆赶回府邸,虬扭动着蛇一样的身体,颈部鳍翼展开,虬光滑的鳞甲让其在云间穿行如涉水,很快,车子驶过空旷地带,露出平滑的底盘,没有轮子,而是以四壁上的悬浮晶石助力航行。很快,车辇抵达了名居宅院大门前,名居家主一下车便风风火火往内院赶去。
“族人们收拾好行装没有?”管事仆人上前行礼,家主开口问道。
“回大人,还在整理。”仆人答道。
“都过去几个钟头了,他们在干什么?”家主一把推开管家,径直闯进内院,只见院中堆满箱子,许多仆人还在忙里忙外地搬运一些珍宝玩物。
“月都舰队已经攻破边境防线,逃命要紧,你们在这里磨蹭什么!”名居家主大发雷霆,仆人们闻声纷纷跪地伏拜。
“告诉那些蠢货,只带上必备随身物品,每人不得超过一只手提箱,去!”家主吼道。
“遵命……大人……”仆人们战战兢兢地应道,退回各自主人的房间。
“大人,那月都舰队的事可是真的?”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连王上都在准备撤出矖琨殿逃往南方避难,这里不可久留。”家主说道,毫不理会内院中一片嚎哭哀叹的声音。
“听着,你去通知马厩的人,给我备下一匹昼神驹,我要耐性最好的。”家主向管家吩咐道。
“可是,大人,这种事态下您还要返回矖琨殿?”管家惊异地问道。
“王上外出避祸,岂能无人侍奉在侧。”名居家主答道。
“遵命,大人。”管家向名居家主鞠躬行礼,转身朝马厩跑去。
衣玖驾驶马车沿着直线一路上冲,穿过虚空通道进入天界领域,海神马不太适应天界的环境,车子在气流中颠簸愈来愈烈,光矛的爆炸所产生的乱流依然存在,马车冲上云层,接着发生侧翻,衣玖当即从驾驶座摔了出去,所幸天国是建立在浓重坚固的云雾上,所有人才不至受伤,只是受到一些惊吓。
早苗先从车窗爬出来,接着拉住麟的手,帮她爬出车外,随后捡出车座上的天丛云。美玲和天子相继爬出车窗,几人或站或坐,在原地稍愣了片刻。
“怎么回事,衣玖,为什么车子会出现这种问题?”天子跳下车壁,向正在解开马匹缰绳的衣玖问道。
“是乱流,但这次十分强烈,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都的战舰。”衣玖答道“小姐,您知道的啊,天界虽然会有气流影响,但不至如此强烈。”
“没错,而且月都舰队……他们应该已经到了的,为什么没有任何冲突的痕迹?”天子环顾着四周,疑惑地说道。
“会不会是被守军击退了?”早苗说道。
“不太可能啊,如果击退的话,为什么没有任何欢庆的迹象呢?”天子喃喃自语道。
“小姐,你看……”衣玖的声音吸引了天子的注意力,天子转过头向衣玖看去,衣玖从海神马身旁站起身,左手掌中拖着什么东西,几人凑了上去,只见那是一块熔化的金属残片,但大体形状还保留着。
“这是……鞍座的脚蹬……”天子说着抬起头,望着天空的云层,那个炙热火红的气旋此时已经消散,留下破碎的云层和暗色的天空,乱流吹动着残云,就像激流中的碎冰。
“不好……”天子猛然醒悟过来“是战争已经结束了!”
“该不会……”衣玖也明白过来“天国守军已战败了……”
“只怕是这样……”天子低声说道“我们到底是来晚了……”
“但月都的军队会前往天国首都,根据我们一路上所见,重要的城市下必然存在着龙脉。”麟这时开口道“我们必须赶往矖琨殿,这是最后的机会。”
“没错,你说得对,只有矖琨殿了。”天子应道,转向早苗与美玲道“我们必须立刻启程,这次要长途奔走,可能会有不适应的状况。”
“没关系,天子,我无所谓。”早苗答道。
“我也无妨。”美玲答道,麟同早苗骑上白鹿,衣玖则带美玲骑上海神马,几人立刻快马向着矖琨殿出发。
天国巨大的云海是这个奇异国度最不可思议的景观,浓厚坚实的云层构造不仅包含着水,还夹杂着土壤的元素,这种混合物来自神上千年的拓宽建设,云土不仅能供给植物的生长,还形成了横贯国土的巨大河流,除了那白亮的色泽,与凡间大地几乎无异。
矖琨殿作为天国的首都,坐落于天国版图西北方位,即便是以整个幻想乡的标准来看,矖琨殿也可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城,这个城市可不止矖琨殿这一座庞大建筑,只是因为矖琨殿的存在实在过于重要,久而久之,这座标志性的宏伟宫殿也就成为王都的代名词。
但此时此刻,矖琨殿中却是另一番模样,神王携其内室王族逃往南方避难,只有雨师及其下属部将受命驻守王城,雨师明白这个命令无异于要他们作为阻挡月都入城的象征性抵抗,但他还是接下了这个命令,在守卫南方边境二百年之后,军人的尊严让他这个毫不起眼的年轻将领无法拒绝王上的旨意。
召集、筛选,雨师做完这些工作,又亲自送走了前往南方的部下,之后他回到矖琨殿山路般的长阶上,面对着大广场中集结的军士,这些人是自愿留下的,共计二百三十五人,望着面前命运与共的战士,雨师心中顿生酸楚。
空旷的矖琨殿前,黑发银甲赭红袍的将军面向着天国最后的守军,这些人有些是自己熟识的过命兄弟,有些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有些是年长的老兵,有些是年轻的壮士。雨师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走下用以俯视军队的那三级台阶,慢慢走进队伍中,军士们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通道,雨师停在队伍中间。
“各位……兄弟们,情况怎样大家都明白的,也无需我来多言,我知道,能够有胆量站在这个广场上的人,都是这世上最勇猛的战士,但我要说的不是那些仪式性的话,同样,我也不会过问大家留下的理由……”雨师说道“我只是想说,今天,天国走向覆灭,而我只想以己所之能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个我们出生长大并看着我为了信念手握起兵器的土地,写下一个壮丽的结尾。”
“神族即使会衰落、消亡,但我们都曾站在这片土地上,为她而战过,这是永远无法抹杀的事实。”雨师说道。
“兄弟们,是否愿与我一起加入这场最后的宴会!”雨师大声喊道“是否愿与我同享这血色狂欢!”
“我等愿意!”军士们纷纷抽出佩剑,指向昏暗的天空。
“生受根哺恩,唯以此身报!”
天子一行一路奔走,直到一处荒野神庙才停下休息,衣玖牵起海神马,走向神庙外的汲水槽,麟也带着白鹿来到水槽处,让白鹿饮足了水。天子站在神庙外,望着深处空空的殿堂。
“衣玖,我需要改变一下行程。”天子突然说道。
“改变行程?小姐,你想去哪里?”衣玖不解地问。
“滺霞城大神庙。”天子说道。
“大神庙?小姐你想做什么?”衣玖立刻问道。
“我需要天火的力量。”天子答道。
“小姐,万万不可!”衣玖吓坏了,一把抓住天子的衣袖,美玲、早苗和麟惊诧地转头看向她们。
“小姐,私自动用天火触犯天律不说,是真的会死人的,整个天国历史上那东西除了煅冶兵器和充作各个神庙的燃灯之外再无他用,小姐,想想其他办法吧!”衣玖劝道。
“绯想,只要能与绯想精神相通,就可以驾驭天火,当年诸神战争时曾有神祗这样做过。”天子说道。
“小姐,衣玖求您,不可啊,虽然神器确有意识,但绯想毕竟只是武器,不可能相互交流的,况且即便能够相通,一旦无法压制,神形皆会被天火燃烧殆尽的!”衣玖跪在地上喊道。
“天子,既然是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美玲走上前劝道。
“我心中有数,不会鲁莽行事的。”天子说着弯腰想拉起衣玖。
“小姐,除非小姐答应不会动用天火,否则我会誓死阻拦的!”衣玖坚决地说道。
“衣玖!快站起来!”天子吼道。
“这件事,我不会让步!”衣玖回应,话音刚落,天子跪了下来,就在衣玖面前,然后抱住她,衣玖呆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像你的妹妹,你一直宠着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没有过怨言……”衣玖闻声不觉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也一样,我从来没有相信过所谓的高低贵贱之说,那不过是一群自恋者的傲慢……衣玖,实际上,当年是我在憧憬你啊,温柔,善良,以及那为所爱不顾一切的勇气……这是你教给我的东西……”说话间,那个常日里英气直爽的天子眼角也有泪珠滚落。
“衣玖,不要再做出这种让我为难的事了,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天子靠在衣玖肩头,轻声说道。
休息一会之后,众人继续上马赶路,滺霞城位于天国中部地区,那里是天国最壮丽的山脊,压紧的云雾隆起,形成陡峭而坚固的山体,那是大块云层在天空中碰撞挤压的产物,据说那个碰撞的力量之大,甚至干扰到高层的大气,从而塑造出倒挂的山峰,如石钟乳般悬在天空,几千年来都未曾变化。相对于矖琨殿,滺霞城距离她们更近一些,她们驱驾坐骑转向南方,一路疾奔而去,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了滺霞城。
由于要通过城门守卫,几人在城下勒住马匹,跟随入城的人们一起排队接受检查,天国边境攻破的消息不胫而走,进城的人群大多携家带口,拖着沉重的包袱行李,一看便知是逃难而来。守卫们细细检查每一件物品,然后才予以放行,这让队伍行进得有些缓慢,天子不得不走上前去,直接同守卫交涉。
“我们有急事,需要立刻进城,希望诸位大人通融。”天子对守卫们说道,同时亮出名居家的神官令牌。
“大人,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您的随身物品。”守卫说道,天子稍稍犹豫片刻,解下绯想剑递给守卫,守卫接过佩剑,抽开断剑剑刃,先是一愣,然后注意到剑的铸文。
“此剑是绯想?”守卫疑惑地问道。
“是……”天子并没有多想,随口答道。
“来人!名居家小姐在此!”守卫突然大喊道,一群卫兵立刻涌了上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名居大人有令,凡遇见小姐者,皆须带回大人府邸!”卫兵长从腰带上抽出一卷文书念道。
“天国已是何种状况了,父亲为何执着于此?”天子惊异地说。
“此令为大人所下,我等只负责执行。”卫兵长冷冰冰地回答。
“如果你们执意如此,我们只好……”天子毫不让步,正要抵抗上前抓住她双手的卫兵,麟从她身旁走过,站在卫兵长面前。
“你……不是天国人吧……”卫兵长上下反复扫视着麟说道。
“是的,大人,我出身凡界。”麟向卫兵长行礼道。
“放肆!区区凡人见神官为何不跪?”卫兵长呵斥道。
“大人,不妨先听我说完再做决断。”麟微笑着,没有丝毫的畏惧。
“有话,说吧,简短些。”卫兵长不耐烦地说道。
“感谢大人。”麟再次行礼,说道“大人可知这绯想剑为何折断?”
“为何?”卫兵长问道。
“我们自龙宫与月都舰队交手,一路追踪舰队至此,熟知月都所能。今贵国遇袭,虽兵精粮足,却不免因月都战法诡异而受不必损失。”麟说道“况且,名居大人的命令应在战事之前,否则必会因前线战事而无暇顾及。”
“今大人若扣押小姐,反而不利于情报及时送达,而王上将此责归罪大人就不好了。不如大人助天子小姐一臂之力,一来有助于前线战事发展,二来当击退月都,大人此举可称奇功一件。还请大人三思。”麟说完,郑重向那卫兵长再次行礼。
“天子小姐,来滺霞城何事?”卫兵长问道。
“我需要天火的力量。”天子答道。
“天火?历史上只有上古战神曾将天火成功驯服并封锁于镜中,除此之外再无人成功过。”卫兵长说道“小姐何苦冒此等危险?”
“为击退前所未见的强大敌人,总要有人尝试新的方法。”天子答道,在后方的早苗正捧起八尺镜思索着什么,美玲见状忙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背。
“天火实在太过危险。”卫兵长说道。
“我意已决,我相信绯想。”天子应道,语气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放行!”卫兵长冲着周围的军士们喊道,然后向天子鞠躬行礼。
“几位,请!”卫兵长让出城门,高声说道。



第七十三章 加冕

爱丽丝躺在凉台床椅上,望着魔界破碎的天空,巨大的阵图尽数毁坏,失去龙脉的供给,魔界也无法再制造出新的天空咒阵,漆黑的世界成为永恒的暗夜,分不出时间的变化。爱丽丝侧过身,右手轻拂过床椅边缘的水晶石,让椅面下落一段距离。
这里是伊甸,魔界三艘方舟之一,为米迦勒所执掌,由于维瑟纳兹城的倒塌废弃,伊甸成为魔界的临时都城,这是一座几乎完全用于航行的船,同样的圆盘基座周围环绕的既不是武器,也不是晶石仪,而是三个庞大的环带,相互交错成大球,环带围绕球心自转,其上遍布各式建筑,用以满足各种需求,环带之间又自相旋转,每隔百米树立一块防御用的晶石结点。
爱丽丝所在的宫殿位于基盘之上,下面是仿照自然环境布置的山体树木,空气被圈束在环带之间,形成自我循环的大气圈,小型的晶石动力船漂浮在空中,作为穿行于环带建筑的桥梁。疲惫不堪的爱丽丝软绵绵地靠在晶石床椅凉爽的斜面上,渐渐陷入沉睡。
身穿连衣裙的小女孩穿过浓密的灌木,游过斑驳的叶影枝荫,女孩娇小的身形湮没在草木中,金色的短发好像一只低飞的鸟儿,细腻,闪烁,灵巧。
年轻的法师站在空旷的草地上,她迈开脚步,小心穿过厚绒般的新生绿茵,法师在一丛灌木旁蹲下来,手指轻轻拨弄那些待放的花苞,随着她指尖摩擦着鲜嫩的蕾瓣,少量光沙沿着弧迹飞散而出,花苞逐渐绽放开来。
“你是谁?”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大声问道,法师抬起头,紫罗兰色的巫师帽下露出火红艳丽的头发。
“我是神绮大人的客人哦。”法师开口说道,那清脆的声线听来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骗谁呀,这个花园从来就没有客人来过!”小女孩反驳道。
“你是谁呢,让我来猜猜?”年轻的法师装作没听见,故意挑逗着一脸认真的小女孩。
“你是梦月小姐吗?”法师笑道。
“我叫爱丽丝,小偷!”小女孩说道,双手抱住怀里的厚书。
“原来是那个深闺的小小姐呢。”法师下定决心要继续逗弄她一下。
“不许小看我!”爱丽丝挥手带起一阵风,那本厚重的大书立刻悬浮起来,书页自行翻开,爱丽丝双手作合掌状,空气向她手中聚集,气流外溢,只筛选出其中的水汽,压成团状,爱丽丝猛地一指指去,水团碰地一声射了出去,就像一支脱弦的箭矢。
法师脚底一转,迅速侧身闪开,那水流箭直穿树丛,法师在片刻的惊异之后,脸上露出意外的欣喜,就在这时,爱丽丝突然向后跳开,双手迅速后展,那股水流立刻被唤了回来,水在她的操纵下化作锋利的刀刃,垂直的锋刃铡刀一般扑了回来,法师一脚发力,轻盈地跳开,闪避那可怕的咒语,爱丽丝双手合掌,水刃在她面前崩解,以一道流动的水圈环绕在她身周。
法师浮入空中,双手合掌,随即展开,魔光在她身后点亮,紫色的绚丽光华被瞬间加速,化作一场猛烈的星辰大雨,爱丽丝也毫不示弱,水圈被咒力拆解成细小的水珠,加速度将水滴化作一根根细针,与那星辰箭雨点点相对,接连引爆数发咒箭之后,咒力雨阵整体被引爆,爆炸的气流冲击虽然不强,但也足以产生出一阵强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爱丽丝正不知所措,却突见法师穿过风暴闪身在她面前,慌乱之中,爱丽丝顺手挥起法书打去,谁知法师凭空唤出一杆长杖,状如青藤,杖首绽成花形,芯蕊燃烧火焰。
法杖轻易顶开书本,那法师一脚踩在地上刹住惯性,法杖横立,以免误伤爱丽丝,爱丽丝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杆燃烧的长杖立在面前,年幼的女孩子吓坏了,她一下子坐在地上,片刻之后,放声大哭起来。
“哎呀,是我不好……”法师慌了,忙挥手隐去长杖,蹲在小女孩面前,连连道歉。
“坏……人……”小女孩一面抽泣,一面用手背抹去脸上豆大的泪珠。
“是是是,是我不好,不要哭了啊……”年轻的法师边赔笑边说,脸颊上开始凝出汗珠。
“小偷……为什么闯到这里来!”爱丽丝不依不饶,抓住这件事不放。
“我真的不是小偷啊……等等……不要再哭了……”法师姑娘开始感觉这次闯了大祸,有些不知所措,她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对这个小女孩说道:
“那个……我带你看一看凡界的景色好不好。”
爱丽丝抬起头,用迷蒙的泪眼看向眼前的法师,少女摘下宽大的巫师帽,白皙的肌肤所衬着的、红如杜鹃的长发下,是魔理沙的面庞。
爱丽丝坐了起来,从梦中惊醒,汗水沿着她纤细的脖颈打湿了薄薄的睡袍,爱丽丝伸手按在胸口,触摸到冰凉的晶球,她捏起项链连接的末端,将晶石球举起来,向着灯光仔细端详,小晶球迎着光线,清澈如水,看上去只是纯度高的水晶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但爱丽丝还是把它握在双手中,似乎这样做可以让自己内心安静下来。离天亮还很早,爱丽丝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昏暗的空间中,爱丽丝从无形的地面上慢慢爬起来,她摇了摇头,想摆脱掉那阵讨厌的眩晕感,空间上方投下暗红的光线,成为这个地方唯一的光源,借着这些微光,隐约能够看到巨大的世界接线,相互摩擦发出这些怪异的光亮。
清醒过来的爱丽丝迅速进入警戒状态,魔书浮在她手中,锁却没有打开,爱丽丝环顾着四周,寂静的虚空中隐隐约约传出牙齿摩擦的粗糙声音,爱丽丝猛地转身,挥手一道咒力打去,咒力弹在与虚空壁的撞击中爆炸,穿过烟雾尘埃,几只地狱犬从阴影中窜出,紧接着是一只壮硕的犬魔,爱丽丝慌忙撑开结界,与那些嗜血的怪物保持距离。
赤红的犬魔伏下身子,爪刃外伸,随着它仰头一声长吠,数只地狱犬一拥而上,扑在球形结界上,尖牙撕咬着无形的结界护壁,使那咒力发出咔啦作响的破碎声,爱丽丝立刻合掌,一脚稍稍后迈稳住,快速伸开双臂,气爆产生出烈性斥力,径直将怪物们抛出,然而这样的动作却也留下明显空挡,那犬魔直冲上去,一头撞在球形结界上,单点冲击无法完全被防御吸收,结界破碎。
犬魔的冲击将爱丽丝推出数步,爱丽丝双手合掌,使用一次闪现,从那犬魔身后远处现身,开始奔逃,犬魔穷追不舍,地狱犬紧跟其后,任凭爱丽丝怎样用魔力反击,这些怪物都没有后退的意思,好像并不畏惧她的咒语。
就在恶魔们追逐爱丽丝的时候,一把长刃兵器从远处飞来,刃尖旋转着,贯通那犬魔的脖颈,怪物一头栽倒,化作一股雾气。爱丽丝察觉到事态变化,扭头看向那钉在地上的武器。
修长的刃锋呈现出半透明的水晶质地,但经验告诉爱丽丝那并不是水晶一类实物材料,星光在刀锋中流动,点点荧光汇成旋转的星云,刀身与柄紧密相接,仿佛是一块宝石雕琢而成。爱丽丝抬起头,惊异地看着身穿深色长袍的女子从阴影中走出,握住那柄弯刀,从虚空壁上抽出,女子浅色的长发垂过膝部,犹如一件头纱。
“爱丽丝,退后。”女子伸开手臂,长袍袍袖挡在爱丽丝面前,微光投在女子身上,爱丽丝方才发现女子浑身上下浸满鲜血,连手臂上也有几处撕裂伤口,血肉模糊,让她不敢直视。
“魅魔小姐,您……”爱丽丝开口正要说什么,魅魔却已一个箭步冲上上去,弯刀直扑恶魔,同这些野兽混战在一起,每一次刀刃挥动,都带起一团团星光,飞驰在魅魔身周,并随着长刃一齐贯穿她的敌人,很快地狱犬纷纷瘫倒在地,化作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魅魔小姐,您的伤……”爱丽丝快步上前说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魅魔淡淡地附和了一句,转身对爱丽丝说道“我们要出发了,你没问题吧。”
“没事的……”爱丽丝应道。
“走吧。”魅魔说着向那虚空深处赶去,两人一路上都在跑着,没有说一句话,在经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后,魅魔停了下来。
“在这里等着,不要进来。”魅魔压低声音说道,爱丽丝僵硬地站着,目送她走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就像跨进一个沉睡的巨兽大张的嘴巴,爱丽丝不敢再想下去,她浑身都在颤抖,只有强绷的神经支持着她即将因恐惧而垮掉的躯体。
几分钟后,魅魔快步走了出来,还抱着一个人,爱丽丝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走上前,刚迈开脚步,她就被那场景吓得连连后退,魅魔怀中抱着的是幽香,木妖的女王,毫无生气地仰面躺下,浑身遍布洞似地可怕伤口,似乎是被某种武器贯穿过,半凝结的粘稠血液从破碎的衣衫中大滴地落下,溅出斑斑血花,她的左肩还插着一截折断的血红晶石。
爱丽丝跪坐在地上,发软的双膝再也无力支撑,魅魔小心把幽香放下,那张美貌的脸庞双目紧闭,煞白且粘着结痂的发丝,甚至连呼吸也感觉不到,爱丽丝望着一动不动的幽香,大滴的泪水涌出眼眶。魅魔咬紧嘴唇,右手手心中点亮起一团火一样的东西,纯白而温和,她将那只手平按在幽香胸口,慢慢下压,就像溶解一般,那团亮光消失在幽香身体里。
“爱丽丝,你带她离开这里。”魅魔抱住幽香,扶她坐起来,然后对爱丽丝说道“魔界的事由我来解决,你不要再牵涉进来。”
“可是……您……”爱丽丝盯着魅魔斑斑血迹的长袍,不安地说。
“我没关系,放心吧。”魅魔将幽香交到爱丽丝怀中,不知她用了什么法术,刚刚生命危在旦夕的幽香此时已渐渐恢复血色,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稳。
“请您小心……”爱丽丝低声说道。
“来,快走吧,爱丽丝。”魅魔用长刀在地上划出一个简单的圆,环阵随之展开,成为一扇虚空门。
爱丽丝翻了下身子,侧躺在床椅上,她微微叹口气,继续睡着,梦境与记忆相互交织,弄得她也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到底哪一边,爱丽丝迷迷糊糊地抱住软枕,发出轻声呓语。
白发的女子身穿鲜艳的红袍,怀抱着蓝色衣裙的年幼女孩,温暖的炉火跳动着抛出橘色暖光,留下了椅子上两人摇晃的身影。女子一页页翻着书本,耐心地念给小女孩听,纤细洁白的手指轻抚过女孩金色光滑的头发,微微的瘙痒弄得女孩不时咯咯地发笑。
寂夜、燃灯、轻语,微风、摇枝、光影,一切都似梦境,一切又确曾发生,好像老人们口中的故事,是那样虚幻,又是那样真实,让人怀疑,又不得不去相信,女子温柔的声线,孩子欢快的笑声,这个图景,仿佛就是人们所追求的童话。
爱丽丝坐了起来,她再也受不了这些不断闪现的记忆,爱丽丝双手拂过脸颊,然后捂住嘴巴,晶石灯的光亮下,影子投在墙上,颤抖着,连同薄纱内裙一齐摆动,影子弯下去,收缩在床椅上。爱丽丝抱紧双臂,脸埋在臂弯里,身形更显得瘦小。
倾斜的影子落在墙上,随着垂直的墙面拉伸,好像一对奇怪的黑色翅膀,在她的背后扇动,紧紧跟随着她的身体,安静、神秘又恐怖,状如蹲坐于山岩的黑鸢。
沿着伊甸光滑的晶石台阶,爱丽丝披着一件外衣朝楼下走去,她在楼梯的转角处再次匆匆抹了下脸颊,然后走过两名守卫,守卫纷纷行礼,让出道路,爱丽丝来到过道深处的一个房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光滑冰凉的地板上,爱丽丝脱去鞋子,赤脚走向凉台。
魔理沙披着外衣正坐在凉台围栏上,身旁点着晶石灯,一小摞厚书则摆在另一侧,魔理沙摊开膝上的书本,正专心于字墨,爱丽丝的到来引起了她的注意,魔理沙抬起头,金色长发从肩头垂落,搭在书页上。
“怎么了,爱丽丝?”魔理沙奇怪地问道,轻快地从栏杆上跳下。
“没事,只是睡不着了,到你这里来坐一坐。”爱丽丝答道。
“好吧。”魔理沙应道,抱起书摞与晶石灯,走进屋里,把东西放在桌上,拿起茶壶开始准备泡茶。
“不用麻烦……”爱丽丝坐在桌前,低语道。
“这可都是你家的,还客气什么?”魔理沙笑道,把茶杯放在爱丽丝面前“喝点茶暖暖身子,这里夜晚也挺凉的。”
“谢谢……”爱丽丝小声回应,双手捂住杯子,魔理沙也没有多问,只是同她一起坐着,慢慢地喝茶。
“魔理沙……我……很害怕……”十几分钟的沉默之后,爱丽丝开口道,随着话说出口,爱丽丝手指一阵颤抖。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也从来不想这样……”眼泪顺着爱丽丝的脸颊滚落,滴进蒸汽缭绕的杯子里。
“但它已经成为现实了呀,爱丽丝。”魔理沙注视着她说道。
“可是!对于一切……我都一无所知……我该怎么做……”爱丽丝的声音从未这般慌乱,情绪也极近崩溃。
“如果说有谁能够继承魔界的领导者,那么只有你,爱丽丝。”魔理沙说道“魔界已经习惯了原来的秩序,而你的性情能够完美承担这个任务,如今的魔界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理智的贤君,更需要一个崇拜的对像,况且你还有梦子与萨利艾尔这样亲近的人”
“若你不嫌弃我的拙见与薄技的话……”魔理沙说话间突然站起来,长袍穿在身上。爱丽丝愣了一下,看着她一手唤起炎杖,快步走到自己面前,单膝跪地,左手捂住心脏,右手长杖立于地上。
“我的女王……”魔理沙以出乎意料的口吻向爱丽丝郑重说道“我将陪伴您登上太阳王座,并见证其光辉照亮魔界的那一日。”
爱丽丝惊呆了,她明白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在片刻的震惊之后,她站了起来,极力克制着因复杂的情绪而依旧颤抖的身体,黑鸢在她手中浮现,爱丽丝将神枪的枪杆搭在魔理沙肩头。
“我接受……”爱丽丝回应道“魔法森林的星辰法师……”
乌群雨骤,火青延裂,骇泣婴幼。枝繁叶盖丛茂,斜旋伞纸,轻掀身瘦。卉院芬花戏笑,扣砖履灵奏。日久度、情外思忧,纵想新山旷天宿。
孤碑默驻空璃豆,怨愚愁、陷夜难归昼。深居陋室林蔽,怀往忆、惧伤心疚。雪异春迟,惊诧、晴辉透雾而逅。墨羽拢、漆广辰幽,却暖霜长蔻。
伊甸的甲板上站满了领主与侍卫,身着红袍的爱丽丝沿着厚厚的金丝绒毯走上大教堂的高台,长袍下拜拖在地上,好似孔雀的尾羽,在大教堂顶端晶石的光辉下,丝织纹闪烁点点粼光,泛开七色光环。
梦子手捧托盘走上前来,在爱丽丝面前单膝跪下,米迦勒从托盘上拿起羽饰宝石金冠,爱丽丝向着大教堂正门行单膝跪礼,米迦勒将金冠戴在她头上,随后退回到高台下的领主席位上。
“魔界的诸位大人们……”爱丽丝起身向着高台下的人们喊道,在那一刻,她的视线与夹在人群中的魔理沙相对,魔理沙向她微笑着。
“我以魔神主的名义感谢诸位,为保卫魔界所做出的贡献!”爱丽丝喊道,威严的黑鸢握她手中,犹如权杖“自今日起,魔界虽失去龙脉的供给,但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拥有着当初的信仰,魔界不会因此而灭亡!”
“米迦勒公爵,阿撒兹勒公爵,萨利艾尔公爵!”爱丽丝唤道,三位公爵上前,向她行礼。
“听候陛下吩咐。”公爵们齐声说道。
“魔界诸事还请各位费心协理。”爱丽丝说道。
“遵命,陛下!”公爵们应道,爱丽丝伸手唤出迦南魔书,递给梦子,梦子走下高台,将托盘捧到萨利艾尔面前。
“这是方舟迦南,今日交予大人手中,望大人善用。”爱丽丝说道。
“谨遵陛下旨意!”萨利艾尔接过魔书,捧在手中喊道,白发与长袍交织,随风波动。
爱丽丝沿着台阶走上高台,在中央的宝座上坐下,宝座同大教堂的中央墙壁一体塑成,精美的环道咒阵沿着晶石壁延伸上去,一环环展开,直至上方巨大的漂浮晶石。
“龙神在上,庇佑魔界!”太阳王座上新的魔神主手持黑鸢向所有跪拜的领主们说道,经过放大的声音穿过大厅,传出漂浮的伊甸,回荡在魔界漆黑的天空中。



第七十四章 风起

几只孟鸟站在人间之里的竹门外,负载着它们的主人,神子手牵缰绳,驱使着孟鸟向前走去,巨鸟踏着缓慢的脚步,从围观的人群走过,停在妹红面前。
“别来无恙,妹红小姐。”神子在鸟背上向妹红行礼道。
“别来无恙,神子殿下。”妹红双手握住佩刀刀鞘向神子还礼道“不知神子殿下此次亲临我城有何事?”
“上次布都来访,带来些许物资补给,但考虑贵方或缺少可长时间持续的物资来源,故而今特有薄礼特来相送。”神子说道“由于此阴阳术涉及田地,需踏足人间之里地界,还请小姐见谅”
“哪里,神子殿下客气了,里面请。”妹红做了个手势,向神子让出道路。
“谢谢。”神子没有下坐骑,而是带领阴阳师们走过人群,有守卫牵上一匹战马,棕红毛色,健硕高大,妹红接过缰绳,翻身跨上战马,佩刀别在衣袍腰带间,白发垂落,恍若当年蓬莱国的骑士。
“神子小姐,不知此次阴阳法术适性如何?”妹红故意试探道“人间之里的普通土壤也能产生效力吗?”
“当然,我阴阳教派本就以此为傲,否则何以上千年长存不灭?”神子笑道。
“阴阳教派诞生自青娥大师一脉,传至殿下手中,经历二千多年未曾间断,未曾遗忘,实在是殿下执掌有方啊。”妹红以不经意的口吻说道,穿过大街,神子闻声沉默了,并没有回应。一千多年前阴阳教因受到月巫排挤不得已动用了秘术尸解登仙,以期避过月巫鼎盛时代,阴阳教隐退于世数百年,才从萧条中重生,并造就了如今仙人林立的场面,虽然这是阴阳术的广招信徒的诱人之处,却也因虚无的仙人之身而带来诸多问题。
“这里就是人间之里的土地了。”走了好一会,穿过城镇,众人来到荒芜的开阔地带,妹红手指前方向神子说道。
“诸位已经到了。”慧音乘骑着白泽从荒地远处跑来,说道“我方才巡视土地,故而来迟,还请诸位见谅。”
“无妨,慧音小姐莫要在意。”神子说道,神情却有些不快,显然她并不想在这时见到慧音。
“神子殿下,仪式可以开始了吧,因为土地受损严重,还请殿下多施援手。”妹红微微笑道。
“好吧,但毕竟此次我并未带来更多阴阳师,只能极力而为。”神子说道。
“无妨,殿下请开始吧。”妹红说着翻身从马背跳下,其他人也跟着跳下坐骑,神子带领阴阳师们走进那片土地,土壤还算湿润,但长期失去日照致使植物枯萎。神子拿起佩剑,阴阳师们开始合掌默诵咒语。
神子双手握住佩剑,抽出剑刃,长剑刃面明澈,穿过空气,放射道道辉光,神子用佩剑在地上迅速画出圆圈,围绕着自己,环带迅速扩展,形成以旋转的阴阳两仪为中心的巨大咒阵,阴阳师们依次走入阵图的相应位置,咒阵开始上浮,形成地面的镜像,神子将佩剑指向天空,旋转的天空阵图响应了神子的呼唤,光辉如一轮新生的太阳照射下来,驱散十几日的长夜,地面的阵图开始扩展,所经之处枯萎的植物复苏过来,好像唤醒沉眠的人们。
“妹红小姐,这就是我教阴阳术的效力。”神子走出阵图说道,随着她离开咒阵中心,阵图逐渐退缩消失,天地又重新被黑夜所笼罩。
“的确……不可思议……”妹红望着土地所染上绿色,面露些许惊愕。
“这次多亏了神子殿下与诸位阴阳师,人间之里才能度过难关。”慧音说道,双手拖起长卷。
“人间之里与我教已结同盟,小姐无需言谢。”神子说道。
“我曾从逸霄宫学过一点小技艺,虽与阴阳术相比确显拙劣,不过或许可使其效力更上层楼。”不等神子同意,慧音便放开手中长卷,咒符从展开的纸面上升起,竖列垂直,一列列展开,慧音双手合掌,自天空云层,一股清泉喷涌而出,浇灌在新生的草木上,泉水溅起水花,却只波及生长作物的那片田地,植物迅速成长,并在泉水浇灌下成熟,现出金光色泽,谷穗既大又饱满,神子稍稍一愣,转头看向慧音。
“逸霄宫天泉?”神子问道。
“是的,一旦我们结盟,就可以很容易地维持人类种族的生存。”慧音答道。
“此话不错,慧音小姐,这个同盟有必要维系下去。”神子应道,抬手唤来孟鸟,翻身骑上去。
“既然补给的问题已解决,我们须得返回神灵庙,就此告辞。”神子说道。
“殿下事务繁忙,我们也不好相留,今日之事,感谢殿下施以援手。”妹红行礼道。
“同盟之事而已,无需言谢。”神子带着阴阳师们调头,在守卫们的跟随下朝城镇街道走去,。
“你觉得这件事会在人群中产生怎样的影响?”待阴阳师们离开,两人回到已布置屏蔽结界的潆硉府大厅,妹红开口说道。
“双方的针锋相对,人们大概也注意到我们与神灵庙的竞争,这样必然造成对比的加剧,而接下来神灵庙的目的或许就会是在人间之里传教,以达到吸引人群和渗透的目的,这就是神灵庙与我们还没保持着友好关系的原因吧。”慧音说道,在长桌旁坐下“人间之里暂时有了粮食补给,阴阳术与天泉水相融,可保持一段时间的效力,我们必须给予人们,尤其是外来者更好的待遇,以维持稳定状况。”
“这样说的话,神灵庙的忍耐应该也快到极点了。”妹红说道“在冲突激化的时候,我们还要保证人间之里在人们眼中处于符合道义的位置,人间之里需要有所行动。”
“是啊,现在是最后的平静了。”慧音苦笑道。
恋从骸骨马车中走下,身后跟着因好奇而四处张望的空,这里荒草丛生,草茎长至膝盖处,可见常日无人光顾。恋走进草丛,鞋子压弯大片草木,完全不顾这些隐藏在其中的锐刺齿叶。
“恋小姐,等等!”燐慌慌张张从车子驾座上跳下,瘦小的体型让她差点绊倒在草丛中。
“您只是说要来这里,可是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燐追上去问道。
“姐姐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那个古老王国的墓地。”恋答道。
“难不成……这里是……”燐环顾着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原说道。
“两千五百年前,这里是琉薇城,觉族的古都,以魔晶建造的城池。”恋说道。
“竟然……连废墟也见不到……”燐低声说道。
“见不到的,那是魔晶,无论是风化还是作为晶矿,这里都不可能有东西留下。”恋轻声笑道,那个笑容放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显得既诡异又凄凉。
“恋小姐,既然是让人伤心的地方,还是忘了它吧……”燐跟随着恋,边走边劝道。
“我回到这里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些绝对不可以再次忘却。”恋用手拨开挡路的浓密坚韧的叶杆“我,就是觉族存在的最后记忆。”
“可是,恋小姐,你这样强压自己,又是何苦呢?”燐紧跟着恋的脚步,把空远远落在后面。
“痛苦,悲伤,绝望……”恋用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狭长的叶子“欺骗,背叛,憎恨……”
“这就是我所逃避的东西,即是我的内心,又是这世界的特征,曾经的我实在太傻,傻得除了躲藏,什么也做不了。”恋慢慢说道“是我的懦弱伤害了姐姐,是我把整个种族的重担都推给姐姐……”
“恋小姐,不要这样想,即使……”燐想要安慰她,却想不出合适的句子。
“即使是姐姐会原谅我,我也无法原谅那个懦弱的自己!”恋突然大声说道。
“可是,恋小姐,我们现在也无法改变事实啊……”燐说道,希望能让恋从那段记忆中走出来。
“觉族一直受到所有人的歧视,是他们把觉族蹂躏践踏到这个地步……”恋说道“我曾经发誓要让那些背叛觉族的人付出代价,但现在我突然觉得还有更有意思的玩法……”
“恋小姐……你……想干什么?”燐震惊不已,开口问道。
“我要让这个已经混乱的世界更加疯狂,我要它天翻地覆!”恋答道。
“不可以,恋小姐,这……怎么……”燐被恋的话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由这片故土见证,觉族要他们血债血偿!”恋没有理会燐,而是对着那片荒芜的土地说道,嘴角浮出笑意。
荷取走在前面,带领着她天狗的朋友们穿过河童城寨的大街,由于河童自古生长于河流,这些流动的水体带来广阔的活动空间,致使河童的社会缺乏向天狗那样森严的等级管理体系,这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这里个性鲜明的文化风格,但也带来各种无法管理的事件,所以荷取特别叮嘱三位不要随意触碰那些陌生的机器,以免产生失控。
“前面是我们千年前开挖而成的运河河道,由这些运河构成的水网体系是这里最重要的运输方式,尤其是在运载大型机械的时候,水运就更突出了。”荷取边走边指着街道旁的水道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荷取,我们要怎样出发呢,走水路吗?”椛问道,她与文和羽立一样穿着传统的天狗长袍,走在河童的街道上稍稍有些扎眼。
“当然,你看,那边就是港口,从这里坐船划出一段后就到了。”荷取笑着答道。
“很远吗?”羽立问道。
“哦,有点,毕竟我家在下游,不过离妖怪山脚的距离就近了,虽然可能会不适应,但各位需要在这里待两天,我要调整一下设备。”荷取说道。
“好的,没关系,反正不急于一时。”文应道,天狗的朱红面具系在腰带上。
“各位稍等,我去租船。”荷取说着先跑去船港处,与店家商谈起来,天狗三人则继续不紧不慢地朝着船港走去。
“河童的技艺,好像动力一直和水有关吧?”文随口说道。
“有不小关系,那些水的动力又来自他们天生的控水能力,这与魔界的意念驾驭好像异曲同工吧。”羽立回答。
“各位,船准备好了!”这时荷取站在港口木桥上向她们招手,三人跟了上去,站在木桥上,从这里能看到那艘船,船身略窄,但长度不小,足以容纳六人,荷取踏上小船,在船体后部操纵台上,轻轻压下动力杆,船底的动力机件开始运转,内部金属齿轮咔哒声不断。
“椛,你应该来过河童城寨吧,素日你与荷取关系最密切了。”羽立问道。
“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光顾这里,平日只是与她在山间乘凉下棋而已。”椛笑了笑答道,雪白的尾巴摇晃着,压在长裙下摆。
“小心点,要登船喽。”文小声说道,小步跳进船舱,船离岸边有段距离,文向岸上两人伸出手。
“谢谢。”椛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拉住文的手,登上机械船。
“我就不必了。”羽立说着轻快地跳过河水,稳稳落进船舱。
“有什么关系呢?”文侧过头,嘴角稍稍上扬。
“不……是不用麻烦……”羽立脸颊微红,低声说道,荷取坐在驾驶台后面,边看边偷偷地笑。
“大家坐稳,要开船啦!”荷取说着下压操纵杆,机械船下方螺旋桨叶发动,船体从港口驶出,绕开分流河道,开始持续加速,船底激起水流,划出长长的轨迹线。
“这船的动力只有水吗?”文向后挪动,看着操纵台密集的运转机件仪表问道。
“当然,这可是我们河童一族的特有能力,只要不是附加魔晶动力,这些机械也只有我们能够操纵了。”荷取说道,特意拿来双手露出那个黑色金属质操纵舵盘。
机械船渐渐接近瀑布边缘,荷取猛地一推杠杆,船从瀑布直接冲了出去,强烈的下坠感让天狗一族的三人不自觉地伏下身子,双手抓紧身旁的扶杆,重力将沉重的机械船带入河水,然而浪并没有像她们所想象的那样冲进船舱,而是汇聚在船底,如同一只大手,托住船身,仅轻轻振动,就将船抛了出去,落在河面继续航行。
“怎么样,很刺激吧?”荷取坐在操纵台前笑道,用衣袖擦去脸上迸溅的水珠。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椛起身摇摇头,抖掉头发上的水珠,然后看向荷取说道。
“当然……入乡随俗嘛……”荷取继续笑着回答,顺手压下操纵杆,让船在平直的河道上继续加速。
很快,下游河道上的建筑物从地平线升了起来,这些漂浮在水面上的房屋由荷叶般的基座支撑,呈现出圆顶模样,门窗皆位于房顶,一道从墙壁上翻折立起的阶梯构成了通往房内的通道。荷取驾驶船只绕过一栋栋水上建筑,最终停在基座的开口处,这里有登船的阶梯,似乎是小型港口的设计,荷取把船靠上去,接着跳上基座,用铁链将船牢牢固定住。
“这里就是我家啦,虽然里面可能有些乱。”荷取说道“这个院子没有护栏,走动要小心些。”
“荷取,这种设计……难道是为抵抗风浪准备的?”羽立盯着眼前奇怪的铁架木壳建筑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尽管这条河上很少会有风浪,但总要做些防范工作。”荷取答道,伸手指向那圆圆的房顶“你看,那些天窗都设有挡板,只要暴风雨或潮水到来,关闭它们并固定好顶门就不需要担心什么了,除了颠簸,这些屋子可不会沉没哦。”
“漂亮的设计……”文环顾着四周自语道。
“来吧,各位,请到屋里再谈吧。”荷取说着率先登上楼梯,掀开房顶大门,对三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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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涅槃

踏着古旧的石阶,众人在卫队长的带领下,走进大神庙,一路上神族的民众始终注视着这些异族的来客,眼神好奇却又冷漠,仿佛是在观察着一群珍奇的动物,这让早苗与美玲有些不自在,现在偏僻的大神庙,看上去更显得远离尘嚣,灰色的石质建筑耸立在洁白的云层上,光滑的打磨表面经过符文加持,不受风蚀水蛀的损伤,太阳光芒自天顶投下,让这座宏伟殿堂如一件巨大的石雕艺术品。
祭司们鱼贯而出,为首的男性身披耀白锦袍,墨黑挂饰,镶嵌深蓝珠石,大祭司向走在前面的卫兵长和天子鞠躬行礼,并没有理会其他人。
“大人,何事前来?”大祭司问道。
“这位是名居家的小姐,她需要大神庙祭坛的天火。”卫兵长说道。
“天火?为何需要天火?”大祭司不解地问道。
“天火可以帮助我们应对入侵的敌人。”天子说道,解下佩剑,双手捧起。
“绯想?”大祭司拿起佩剑说道“每一把用天火煅冶的神器都必须在这座大神庙施以祝仪,我清楚地记得每一把神器。”
“绯想折断了,也只有天火才能修补。”天子说道。
“折断的神器是无法修补的,除非重新熔炼,打造一把新的武器。”大祭司说道“况且你想要获得天火,就必须学会驾驭天火,必须学会用你的神器吞噬并贮存天火,但对于一把折断的神剑来说,难度太高了。”
“我们没有选择了,大祭司大人,请您准备仪式吧。”天子从祭司手中拿回绯想说道,在她身后,衣玖始终双手手指交织,贴在胸前,嘴巴轻微翕动,似乎在念着什么。
大祭司带领众祭司们走进大神庙,众人跟了上去,沿着铺设的绒毯,祭司们带她们走向这座神庙的中央,沿途的石壁遍布各种浮雕,这些连绵的雕刻艺术讲述的是一段段的故事,好像以英雄时代的浪漫情怀为主,那些身披铠甲的英勇战士手持精美的武器,迎着凶神恶煞的巨大怪物,云层翻滚,战车奔驰,俊美雄壮的昼神驹抬起双蹄仰天嘶鸣,线条写实又富于想象。
沿着这条过道,越是深入越能感觉到扑面的热浪,浮雕上刻意隐藏的空洞不停向外喷出冷风,以中和这炙热的温度,红光从通道开口出露出,跳动的光线像转动的装饰晶灯,又似原始的柴堆篝火,透着虚幻与天然,交织在一个流传古今的宝物。
那是一个池子,石雕栏杆耸立在方正的池边,莹蓝咒文竖直刻在栏柱上,成为大厅红幕的点缀,跳动的火光来自那巨大的池子,如同一个令人震撼的熔炉,盛装着火焰的湖泊。
“天火,相传取自于太阳的焰须,以火种的方式传承至今,这是我神族先祖赐予我辈的无上财富!”大祭司伸开双臂,向着燃烧的焰湖喊道,他的影子投在红色的石质地板上,舞动的肢体狂热而自豪。
“想清楚,名居家的小姐,在你饮下祭祀诸神的酒浆之前,一切都可回头。”大祭司转身对天子说道。
“小姐……”衣玖正要开口,天子举起右手制止了她,天子没有回头,而是朝着池子走去,站在大祭司面前。
“请您开始吧。”天子毫不犹豫地重复道,她的面容表情紧绷着,右手攥紧绯想佩剑。
“等等,天子,这种……这种猛烈的火焰,怎么能……”美玲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天子的手臂,火光映在美玲的脸上,露出的是面对炼狱的恐惧。
“没关系,美玲……”天子轻声笑道,伸手去推美玲的手臂。
“放开她吧,美玲。”一路沉默的衣玖开口了, 她快步上前,一手放在美玲的手腕上,一手握住天子的手腕。
“小姐,此去路途凶险,请千万保重,衣玖会在这里等待,迎接您的回归,绝不食言。”衣玖说道,在大祭司与卫兵长惊讶的目光下,天子用另一只手臂环抱住衣玖,下颏压在她的肩上。
“别怕,不会有事的。”天子在衣玖耳边笑道,然后从发愣的美玲手中拽出衣袖,再次面向大祭司。
“仪式开始!”大祭司喊道,其他的祭司们得令后立刻分头去做准备,其中两位祭司走向圈束天火的围栏,两人伸出右手按在石雕柱上,两根栏柱中间的横栏开始下沉,沿着预留的凹槽,一排排陷进去,形成一道门。另外几位祭司们抬上一张硬木长桌,身后两人则以横木抬上青铜酒瓿。
大祭司拿起长桌上的长勺,伸进酒瓿舀起满满一勺,倒入旁边的杯中,大祭司双手举起精美的青铜杯,将酒泼洒在地上,然后又一次倒满杯子,把酒泼进天火池中,酒浆在烈火中滚沸燃烧,瞬间激起数米火舌,状如红鲤。大祭司继续舀酒倒进杯子,双手端起铜杯递给天子。
天子接过酒杯,走向长桌,把杯子放在上面,她抽出折断的绯想剑,用断面锋利的齿刃割破手指,将几滴血滴进酒杯。天子平持断剑,血酒从锋刃浇过,光滑明澈的刃面淋出条条渍痕,渗进裂缝,随后她举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烈酒一饮而尽,杯子放回桌上,天子双手握住剑柄,立起剑身,走向敞开的栏门,两旁祭司单膝跪地,郑重地向她行礼。
先前泼入的酒浆就像在静止的湖面滴入一滴水珠,打破了完美的平衡,狂舞的鲜艳烈火好似地脉的涌泉,火海上下起伏,掀起一阵阵热浪,巨大的深池犹如一张血盆大口,炙热的浪潮便是愤怒的咆哮,天子站在池子边缘,身后的人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而她则死死地盯住下方那个粗野、饥饿、疯狂的怪物。
“我们走!”天子对绯想轻声说道,纵身从池沿跳入滚滚热焰中。
“天子!”早苗一声惊叫,身体不由自主地要朝天火池跑去,麟从身后一把拉住她的衣服,早苗正要回头,只见前方的祭司们纷纷逃开,天火池中冲出一道巨焰,直冲大厅上顶,形似喷发的火山,早苗震惊至极,一时呆在原地。
“天子她做出了决定,我们现在要做的,大概只有相信吧。”麟对早苗说道。衣玖随祭司们一起跪下来,双手交织在胸前,闭目祈祷着,美玲也按照这种方式,双手合掌,指尖贴着额头。
“来吧,早苗,相信她。”麟说着跪坐在地,合掌闭目,早苗稍稍一愣,便也照着人们的方式开始祈祷,天火的烈焰渐渐平息,红光恢复到原来的稳衡状态,投下一串被拉长的影子。
天子反转剑刃,从高高的池沿上跳下去,断刃凭借尖锐的残片撕开天火的急流,火焰舔舐着她的灵气盾,热量开始侵入防御体系的内部,在天子的双手中,神金剑柄逐渐变热,天子一路坠落下去,直到落入最下方那片熔岩湖中。
球形防御结界替代了灵气盾,排开熔岩湖的表面,天子落在其中,紧靠着薄薄的结界壁隔开这些致命的粘稠液浆,绯想剑穿过结界,径直刺入熔岩深处,下落的震力迫使天子跪地,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佩剑上。
结界折去大量光线,即便如此,光亮依旧刺得人头晕目眩,天子用力将绯想剑身完完全全插进熔岩层中,只留下剑柄握在手中,被排开的熔岩退缩回来,半埋住球形结界,热量迅速传入到封闭的结界中,很快使之成为一个蒸腾的密闭空间,汗水浸湿了天子的衣服,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与脖子向下滴落,她的双手开始感觉到烧灼的剧痛,伴随着绯想剑身一次次震动,更是加剧了这种疼痛,热雾从长剑柄中溢出,夹杂着刺耳的滋滋声,仿佛是神剑的剑魂在呻吟。
“坚持住……绯想……”天子拼命握住剑柄,开始将佩剑从熔岩中拔出,她使足了力气,却无法将那长剑挪动分毫,似乎剑刃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天子白皙的肌肤被水雾烙出暗红的印迹,她双脚用力蹬住结界,努力想要站起来,长靴底紧贴着结界内壁,热量将靴子熔化,发出阵阵焦味,血中神性被天子开启,在神力加助下剑柄微微上提,就此停了下来。
“不可以……放手……”天子咬紧牙关,对自己警告道,在驯服天火的仪式中,一旦断开与神器的联系,失控的火焰会在瞬间从内部引燃,吞没接触过它的一切,历代神族的祭司们看护着这可怕的力量,并用天律来警示那些不了解它的族人,每当修建新的神庙,祭司们用即将燃尽的火星放在特制的车斗内,以最快的速度运抵祭坛,这个过程需经过精密计划,否则其中任何的疏漏都可能会造成一场毁灭性的火灾。长时间的高温与强光很快消耗了天子的体力,她靠在绯想的剑柄上,精神变得昏昏沉沉。
海边的年幼女孩呆呆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女,在半透明的通天梯耀眼光辉下,少女的身姿宛如神话中的仙子,精致的面庞温柔而恬静,少女向族人们鞠躬行礼,带着他们踏上那虚幻的阶梯。小女孩弯下腰,小心地捧起一小捧泥土,其中夹杂着些许草叶,她的父亲转过头来。
“为什么触碰那些污秽的东西?”男人小声斥道。
“因为……只有白色的云……会很单调的。”小女孩怯怯地答道。
“放下!”男人命令道“这是对神的不敬!”
“没关系哦,大人,只是小孩子。”少女走上前劝道,男人看了小女孩一眼,从少女身旁走过。
“来,走吧。”少女伸手拍打几下小女孩沾着泥土的双手,抱起她往阶梯上走去。
“姐姐,神的国度也有树吗?也会有鸟儿吗?”小女孩问道。
“有的,那儿有一望无际的花园,不过呢……”少女轻声笑道,中间停顿了一下“那是只属于神族的花园哦……”
天子睁开眼睛,眼前的强光弄得她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她能感觉到热量还在上升,球形结界被高温灼烧,退缩到她身周一小圈的范围,空气被水雾参杂,变得更加稀薄,难以呼吸,天子的手掌被加热的金属严重烧伤,焦黑的伤痕遍布燎去皮肤的手掌,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幸得手指还可以僵硬地弯曲,她尝试了一下,才发现凝结的血浆已与剑柄牢牢地粘在一起。
“绯想!”天子高声呼喊道,用力拉扯着熔化的剑身。
众人站起身来,那天火池又一次喷涌出高大的火柱,而且不止一个,怒吼的烈焰海啸般从池底卷了上来,所有人都注视着翻动的火海,等待着奇迹发生的那一刻。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喷涌的火焰与熔岩又重重落回到池子中去,就像天然的地下喷泉,又一次停歇下来。这一刻,大厅里鸦雀无声,唯有一个慢慢地,无规律的脚步声。那是衣玖,她从地上站起来,缓缓走向横栏,手按在被火焰加热的石柱上,跪坐下去。
“小姐!别担心!”衣玖抓住烘烤滚烫的石柱,冲着涟漪般波动的火海歇斯底里地喊道“衣玖说到做到!我会等你!直到看着你回来的那一刻!衣玖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衣玖伏身在符文石柱上,喃喃说道。
大量的炙热熔岩从上空坠落,重力使得它们如同一颗颗液态的炮弹,反复击打着结界,压力一次次撞击着天子的后背,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她,被这些重物压垮。天子一下子跪倒在绯想前,大口喘息,佩剑护手熔化得不成形状,金属液浆溅在手上,冒着烟雾与水泡。
“回答我!绯想!苏醒过来!”天子嘶哑地大声喊道,她顶着压在结界上方的重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腿脚不停地发颤,带动着浑身的颤抖,火焰已经点燃了她的衣服,她能感觉到热量在向自己的魔力脉络蔓延。
天火失控了!
“绯想!吞噬天火,只要还能动,就尽可能地吞噬!”天子对着佩剑喊道,她干热灼痛的喉咙在反复的呼喊中溢出一股腥味,随之而来地是钻心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她的整个胸腔。
“天火烧尽了剑骨,我的主人,我无能为力。”这是绯想的声音,自天子取走绯想剑以来,这是剑魂第一次与她对话。
“那就吃掉光,用它铸成剑身,剑魂不也是虚无的灵质吗!”天子用力拉动着佩剑,残存的剑开始摇晃。
“遵命……我的主人,我尽力而为……”雾气逐渐扭曲,一张形似狮子的脸从水雾中浮现出来。
“尽力去做,不要有所顾忌,绯想,既然有人可以做到,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挣扎,天子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火焰已经开始引燃她的魔力网,神力在高温中腾起淡蓝色蒸雾,炙烤的热力蔓延到身体的每一根骨头中。
剑魂异兽张开嘴巴,大口撕咬着天火的强光,尽量避开火焰的热量,异兽浑身在发光,半透明的躯体在热焰里蒸腾,光线从它体内放射,映出那透明的身体轮廓,一具类似狮子的身形,搭配着龙类特征的头部,剑魂呈现出狻猊的样貌,异兽努力地把这些放射的强光统统吞吃下去,身形膨胀,同时,那股强大的能压也灌入天子的身体里,她极力忍受着挤压的疼痛与炙烧,灼伤的伤口纷纷被外溢的灵气撕裂,血滴飞溅在烈火中,瞬间蒸腾,鲜血从天子嘴角溢出,天子用力握紧剑柄,尽量转移开精神的注意。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火的光辉消减下去,随后是放射的热量,随着绯想的吞食,天子猛然用力,将重铸的神剑拔了出来,火焰抓不住光芒的剑身,但失去阻塞的焰息被高压推挤,从地脉的开口一并喷涌而出,天子被火焰正面冲击,火焰如利齿的鱼群,撕扯着她伤痕累累的躯体,紫红的闪电从摩擦的高温中外溢,缠绕着逐渐重聚的剑身,狻猊的浮雕显现在剑柄上。在暗淡下去的天火中,绯想剑绽放出太阳一样的金橘光色,那温暖的光线照射在即将倒下的天子身上,焦黑的灼伤逐渐褪去,一点点恢复到原本健康的肌肤,天子持剑支在地上,勉强站住。
“从今日起,我,重生的绯想,将只效忠于您这唯一的主人。”光辉中的狻猊伏在火焰间向衣衫破损不堪的天子跪拜道,神剑的光亮在天火中开辟出空洞,压制着火焰,让它们不再肆意燃烧。剑魂说完,化作一股赤金旋风,卷进长剑刃光之中,天子挥起长剑劈向火海,天火被刃光生生截成两半,天子跳上池壁,沿着垂直的路径,几步便轻快地跳上地面。
“小……姐……”衣玖跪在地上,望着站在身前的天子,长裙以残留的碎片遮挡着她沾满汗水与灰垢的身体,衣玖低下头,泣不成声。
“对不起,衣玖,让你担心了。”天子说道,蹲下来,右手搭在衣玖肩上。
“小姐…………真的……太好了……”衣玖的情绪激动,难以抑制,含糊不清地说着。
“大人……”大祭司与卫兵长走上前来,身后跟随着祭司队伍“上古神迹重现,此为天国之幸,数千年来,战神之位始终无人接替……”
“吾等三生有幸,得见新的天界战神!天佑我族!”大神庙中所有的神族人向着天子单膝跪地行礼,齐声呼道。



第七十六章 回归

月都航道内环上,一艘虚空船向登口缓缓靠近,悬浮引擎内部闪动着蓝白光色,形成三束喷流,光滑的金属外壳看不出一点焊接的痕迹。丰姬走上登口,身旁跟随着温蒂尼,她已重新穿起铠甲,手持着长杖,一名月兔姑娘单膝跪地,身穿深色制服,面容温和,瘦小的身形显得十分脆弱。
“小姐,最近的消息说依姬小姐已攻下龙宫,正前往天国。”温蒂尼向丰姬报告道。
“是吗,听上去不错,只是我希望实际情况会更好一点。”丰姬笑了笑说道。
“您是说丰姬小姐会遇到强烈抵抗?”温蒂尼问道。
“硬生生地冲入他人领地,自然会受到最高的礼遇,何况外来的技术并不是我们得心应手的东西。”丰姬指着前方悬停入港口的虚空船说道“就像这个庞然大物,它的设计图直接来自于现界人类的资料库,我们以自己的理解仿制了这个怪物,但它真的像我们想要的那样强大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大一点模型?”丰姬笑着走上虚空船敞开的登陆平台。
“小姐,至少我们的技术向前迈进一大步。”温蒂尼跟了上去,说道。
“没错,这一点还是值得高兴的,只是这前进的一步能不能形成优势,就另当别论了。”丰姬说道,转头望向远处靠在立柱旁的月兔。
“Reisen,来,跟我一起走吧。”丰姬向那月兔喊道。
“可是,这里的工作……”月兔犹豫不决地说着,声音细小。
“没关系,这是我的决定,没人会说什么。”丰姬笑道“来,你不是一直想前往凡界吗?”
“那……都是我一时糊涂……做出的蠢事……”Reisen慌忙跪地,向丰姬说道,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温蒂尼摇了摇头。
“小姐,您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她呢?可用的月兔不是很多吗?”温蒂尼不解地问道。
“因为是宠物,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丰姬微笑着展开扇子,轻轻摇着。
“快上来,不然罪加一等。”丰姬以开玩笑的口吻说,Reisen没有选择,只得从地上爬起来,匆匆跑上平台,走进船舱,一路上都没敢抬头看向两人。
虚空船从登口起航,引擎转向,喷流半径瞬间增强,虚空船立刻加速,向着通道开口驶去。
高耸的冰雪山脉间,黎明的光热驱散了雾气,山体阻挡住大量风雪,金色长发的少女挣扎着从雪中站起来,扶着身旁年龄稍小的女孩,僵硬地向前挪动。太阳的光线照在身上,暖和舒适,短发的女孩动了动,声音微弱。
“姐姐……”女孩说道“雪下……危险……”
“梦月你说什么?雪下?”少女停下脚步,环视着周围白茫茫的雪地,她伸出手,向着前方,一团火焰从她指尖射出,直冲厚厚的积雪,顿时一道炎柱拔地而起,热焰融化大片雪地,蒸汽翻腾,露出湿润的深色土壤。
一大群黑色生物按捺不住,从地下爬了出来,这些怪物体型与人略大,肢体瘦长,独眼的面孔下露出一张裂缝似的大嘴。这些全部是罪袋,生活在虚空中的饿鬼,一头怪物张开嘴巴向着天空嚎叫,紧接着,更多的罪袋从雪下爬出,纷纷围过来,向上伸出的尖锐肢爪,恐怖如冥界的亡灵。
“它们刚刚打算伏击我们……”幻月小心让她的妹妹在雪中坐下,双手合掌,掌心抽出炎剑,刃尖脱离的刹那,剑身拉长,形成鞭子的形状,幻月转动手腕,奋力甩起炎鞭,圈圈火焰组成环环相扣的防御,致使这些罪袋无法靠近。罪袋与她们僵持着,然而火焰却没有停止,焰圈随着转速在向外扩散,并掀起阵阵热风,形成危险的漩涡。
梦月摘下戴在脖子上的水晶十字架,十字架从她掌中浮起,延伸成晶杖,梦月拄着法杖,勉强站起来,法杖的透明构造中充斥着闪烁的光亮,梦月双脚踩在雪中,尽力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你要做什么?”幻月猛地回头喊道,此时梦月已双手举起长杖,强光从杖尖放射,球状的淡金色光盾结界在火焰之中支撑起,形成双重的防御。
一头庞大的黑色生物从高空中俯冲而下,刚刚形成的结界正面承接住怪物的冲击,那巨兽拖着长长的躯体从火焰与强光中逃出,舞动着前端的双爪,怪物收拢翅膀,在火焰前落地,尾巴盘卷起来,上身直立,它与普通的罪袋样貌无异,只是体型要大得多,巨树一般的身体带来的是更加令人恐惧的威慑。
“墨蛟!”
“它们已经发现我们,所有的罪袋将在这里聚集。”在结界的保护下,幻月收起炎鞭,表情严肃地向梦月走去“我们这一次只能正面对抗,再没有逃脱的机会。”
“没关系,姐姐,当初我们就料到结局了,不是吗?”梦月微微笑了笑,回答。
“梦月……”幻月伸出双臂搂住她的妹妹,在这一刻,幻月紧绷的精神再没有了遮掩“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没关系的,我也说过很多次了,姐姐,这是我们的错,也要由我们自己来承担。”梦月靠在她的臂弯里说道“我们最后可以弥补的,大概就是尽可能地消灭这些虚空的仆役。”
“我们逃避了八年的时间,是时候面对了。”幻月放开梦月,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最后的一战……为我们所信。”
“为我们所信!”梦月答道。
结界缩小下去,包绕在梦月身周,幻月冲出防御,手中握住炎剑,白翼自她背上展开,神性灌注进幻月疲劳的身体,强制带动着每一个关节的运动。罪袋们一拥而上,扑向幻月,幻月手中炎剑瞬间咒解,剑身化作热光,扫向蜂拥的怪物,拥挤的罪袋根本来不及躲避,热光从怪物群中划过,将它们一并斩开。
墨蛟游动着飞上天空,避开幻月的剑光,黑雾笼罩着怪物的躯体,墨蛟一爪抓向幻月,幻月忙挥剑架挡,热光与黑雾碰撞,光线瞬间被吞没进去,幻月迅速转身,咒刃抽出黑雾,紧接着左手伸向怪物,一道热焰直冲墨蛟面部,墨蛟裂开嘴巴,喷吐出一股黑雾。
梦月将晶杖刺入地面,祝咒唤起光盾,从幻月身周张开,黑雾被突然的防御分流,烟雾四溢,就在这时,一只巨兽从幻月脚下窜出,幻月慌忙伸展双翼,漂浮在空中,鬼蜘蛛从地洞中爬出,身后跟随着更多的罪袋,包围住施术的梦月。
幻月大惊失色,正要上前解围,不想另有一头巨兽从山岩后冲出,那巨兽生着肢爪,却又头生双角,状如公牛。那是巨型罪袋,牛鬼!巨兽一头撞在幻月身上,祝咒护盾当即粉碎,幻月从高处坠落,她强忍剧痛,双手握紧剑柄,在空中翻身,只见长剑剑尖直戳雪地,幻月退出数步,稳住身体,随后她一步发力,冲向鬼蜘蛛带领的罪袋,炎剑再次咒解,热光刃猛然伸长,浮光般轻易从罪袋群中伐过,鬼蜘蛛躲闪不及,径直被切下三只手脚。
牛鬼从幻月背后袭来,幻月来不及回头,双翼本能地收拢成盾面,牛鬼的右手重重砸在幻月背上,一口血呛出喉咙,幻月向前栽倒在雪中,牛鬼正要追击,幻月突然抬起左手,热焰带着赤红电光直击在牛鬼面门,牛鬼当即被掀翻在地。
梦月双手紧握长杖,将长杖拔起,她跪在地上,双手托着法杖,咒阵从幻月身下唤起,淡金色光线照耀着幻月的身体,数秒钟之后,梦月倒了下去,结界也随之破裂,十字晶杖刺在雪中。
幻月从地上爬起来,治愈咒术暂时稳定住她的伤势,幻月向着梦月走去,罪袋的包围圈已将两人围在中央。鬼蜘蛛重生出新的肢体,牛鬼从后方走来,墨蛟降落在罪袋队伍中,这头巨兽张开裂缝大嘴,一口侵蚀黑雾喷向幻月,伴随噬痛的冲力将幻月抛起,摔在地上,炎剑脱手,落在远处。幻月躺在雪中,梦月在她身旁,她连咳出几口鲜血,颤抖的双手举了起来,指尖闪烁红色电光。
合掌!
火焰猛烈地燃烧起来,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火环,烈焰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四周蔓延,转瞬间吞没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罪袋们,爆炸紧随其后,怒吼的火焰中投下扭动的光影,幻月慢慢站起来,望着三个溢出的高大身影,双手聚起红色电光,幻月又一次合掌,炎爆席卷着整个谷地,火花余烬如暴风雪一样飞舞,剧烈的爆炸将罪袋轰得不成形状,但幻月的体力也消耗到极限。
巨大的罪袋怪兽逐渐复原,吼叫着号令更多罪袋从虚空中爬出,幻月伏在地上,抓住梦月的手,慢慢爬过去,把她抱在怀中,罪袋们聚集过来,幻月能看到那些裂缝的嘴中流淌着粘稠的液体。
虚空中传出奇怪的轰鸣声,幻月奋力抬起头,那声音越来越急促,好像什么东西正以极高的速度靠近,很快,一发闪烁如流星的炮弹将虚空洞口聚集的罪袋统统轰开,那武器似乎有着极高的温度,使得接触它的罪袋瞬间被蒸发,突发的事件使得地上的罪袋们也开始向空中张望。
虚空洞被某种力量撕开,明亮的电火流动着,照亮了那艘闯入的怪异战舰,明显的金属构造外壳,呈现出光滑的镜面,电光遍布着船身,在风雪肆虐的昏暗高空中格外诡异。几道极细的橘色光束自船身投射下来,在地上来回扫动。
房门被推开,梦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身后走进来的是梦魇,伊冬后退一步,为梦月让出道路。
“姐姐……”梦月蹲在床边,看着戴着呼吸机的幻月,幻月睁开双眼,对着满面忧容的梦月微微笑了笑,似乎是在安慰她。
“没事就好……”梦月低声说道,梦魇坐下来,伸手按在幻月手背,灵光自她指尖溢出,缓慢注入到幻月体内。
“身体正在恢复,但幻月小姐毕竟元气基底不足,还需静养。”梦魇说道“我军务在身必须即刻启程返回,每日会有巫医过来灌注些灵力,以助恢复。”
“这几日感谢将军辛劳。”梦月起身向她行礼道。
“小姐无需言谢,皆是职责吧。”梦魇说着也起身,拉上被子,盖在幻月外露的手上。
爱丽丝独自一人走过伊甸的昏暗的长廊,正撞见魔理沙坐在凉台横栏上,身旁放着一个银质托盘,盛着几块糕点,魔理沙专心致志地翻着书页,完全没有注意到爱丽丝的靠近。
“你这……又是偷出来的书吧?”爱丽丝走上前去,盯着书脊说道。
“啊,是爱丽丝……”魔理沙抬起头说道,翻身从横栏上跳下,手指夹在书中“这里图书馆的机关设计比起帕秋莉那边要差哦。”
“当然,你偷偷拿出来的又不是机密文件,谁会像帕秋莉那样嗜书如命呢?”爱丽丝不禁笑道,朝魔理沙走去。
“来一块酒浸樱桃派?这儿的糕点真不错的。”魔理沙拿起托盘对爱丽丝说。
“不了,我不饿,只想坐一会……不打扰你吧?”爱丽丝低声说道。
“不,当然不会……”魔理沙正说着,爱丽丝已经坐上横栏。
“你挺熟练嘛。”魔理沙笑道,也轻快地跳了上去。
“小的时候……我经常这样躲在窗台看书,累了的话还能欣赏远景。”爱丽丝轻声笑了出来,转身让双脚悬在空中。
“你……居然不怕高。”魔理沙悠悠地说着,随爱丽丝一起转身,望着漆黑天空下隐约露出脊线的山脉。
“本会飞行,何必害怕呢?”爱丽丝答道,双手托着脸颊。
“也对,反正我们都是法师的。”魔理沙也笑出了声。
“我真的很羡慕你,魔理沙,你总是那么开朗乐观,不像我,总是很沉闷的。”爱丽丝转头看着魔理沙说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魔理沙看了爱丽丝一眼,便继续眺望着远方“有时候你见到的可不一定是事实,就像人们会在不同的场合表现出不同的面孔,仿佛佩戴了面具一样。”
“我也不例外的,爱丽丝,人都有脆弱的一面,而我们并不希望那一面被其他人看到。”魔理沙说道。
“你……也会有脆弱的时候……”爱丽丝低语道。
“会的……我并不特别哦……”魔理沙轻声应道“但我是人类,人类的寿命很短暂的,那可没有多少时间供哀叹所用呢。”
“我想暂时离开这里。”爱丽丝说道。
“想离开就离开吧,目前的情况……透透空气也好……”魔理沙叹口气说道。
“可我现在已经是新任的魔界女王了……我……”爱丽丝犹豫不定。
“恕我直言吧,爱丽丝,依现在的你来说,即使留下对魔界也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当然除了仪式性角色以外……”魔理沙说道“你无法掌控黑鸢,也无力控制朝局,多年在外让你疏于政务,近来的事情又使你心烦意乱,这种状况下,强行留下反而可能更糟。”
“与其强迫,不如出去走走吧,你需要些缓冲的时间。”魔理沙转头对爱丽丝说道“这只是我的意见,具体如何还要你来决定。”
“待魔界稳定下来,大概两三天吧,我们就出发返回凡界,灵梦那边可能会需要我们。”爱丽丝说道“毕竟还有更多麻烦事要去做的。”
“好吧,就听你的。”魔理沙笑道“如果有用到我的话,千万不要客气哦。”
“放心,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爱丽丝答道。



第七十七章 激化

布都仰面坐在堪舆阵虚化座椅上,手指随意拨弄着阵中的球状显像仪,放大的图像自球面轮番放大,又缩小成点状坐标,布都打了个哈欠,然后坐直身子。
“盯得太长时间,有点累了吧。”布都闻声转头,见屠自古站在密室门口,手提一个黑漆木盒。
“你……是怎么进来的?”布都吓了一跳,迅速从堪舆阵中脱离。
“我不是说过不要掺和进这件事吗,为什么不听?”布都急道,屠自古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本就是长老,又不是你的属下,凭什么听你号令。”屠自古驳道“况且我想去哪里,是谁也拦不住的。”
“算了,算了,反正也进来了,但是下不为例。”布都妥协了,无奈地摆摆手说道。
“不提这个,来,我带了点心和热茶哦。”女孩说着放下木盒,打开盖子,把固定格子里的茶壶、杯子和餐碟一一端出,搁在地上的盒盖上。
“你还真是细心啊。”布都不禁笑道,挥手从地面唤出环阵,一股螺线水流在她手指的动作下升起,冲刷过古旧的地砖,洗去污泥尘垢,露出砖石原本的粗糙表面,遍布细小的空洞。
两人在堪舆阵外坐下,屠自古沏出两杯茶,向布都递过一杯。
“你是如何进入设有阴阳术机关的大门?”布都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放下热茶杯问道。
“那种简陋的机关,只要找到魔力汇聚点,剥离掉就很容易破解开了。”屠自古说道“所以我才向神子殿下提议,要使用多结点的咒式,殿下就是不听。”
“当然会拒绝的,多结点虽然强化了复杂度,也会造成结构不稳定,易于损坏。”布都答道。
“无非是维修而已,有什么难呢?”屠自古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阴阳机关可不能随意地拆卸,尤其是密室这种地方,所以待会快点离开。”布都说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屠自古不耐烦地说“什么时候你也变得那么啰哩啰嗦的。”
布都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喝着茶,屠自古似乎察觉到异样,她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布都。
“有心事?发生了什么事吗?”屠自古问道。
“我……”布都拿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犹豫片刻后说道“没什么……”
“没什么?”屠自古盯着布都,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布都说道,把茶杯放回盒盖“回去吧,布都,千万别牵涉进来。”
“为什么?”屠自古奇怪地问。
“神灵庙……就要与人间之里开战了。”布都答道。
秦心离开命莲寺,穿过山林,向远处山地走去,行至小路开口,秦心突然停下脚步,环视着周围茂密阴暗的树林。
“大师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还是准备前往神灵庙吗?”秦心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星从她身后树上跳下,举起黄金长戟,刃尖指向秦心。
“看样子,生母就是生母,无论白莲大师待你再如己人也是枉然,只是可怜大师一片心意。”船灵水蜜手握重锚,从阴影中现身而出。
“我的确……对不住白莲大师……”秦心说道“但命莲寺与神灵庙即将陷于战事,我不能坐视不理,至于命莲寺的情报,我一个字也不会透漏。”
“谁能保证?”星质问道。
“姑且不论你能否守口如瓶,神灵庙阴阳术的诡异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情报无意间被窃取,那又当如何?”水蜜说道。
“决定吧,秦心,是回头还是继续?”星说出最后的警告。
“我有责任阻止这场战争……”秦心回答。
“你做不到的。”星应道“即便是在两边皆有特权的你,也不可能调和这个矛盾。”
“还未发生,总要试一试……”秦心侧过脸答道。
“既如此,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星说道,慢慢向秦心走过去。
“对不住了,秦心。”水蜜扛起重锚说道,她缓步绕向秦心身侧。
“这是……白莲大师的命令吗,星?”秦心问道。
“若我说是呢?”星说道。
“我也不会改变决定,眼睁睁看着战争爆发……”秦心答道。
“好,好,那么我们也不必要有所顾忌了。”星说着,双手握紧长戟,朝秦心冲去,秦心猛然向左闪身,避开金光长戟,顺势拉上面具,水蜜一跃而起,抡起重锚砸去,秦心面具瞬间发生变化,现出一张鬼面脸谱模样,秦心双手间化出一杆长柄战刀,青色长刃质如玉石,缠绕漆黑煞气。
迎着巨锚,秦心横起刃杆,架住锚锤,钝力将秦心推得一个踉跄,秦心后迈一脚撑住,随后迅速一撤,脚上发力,跳入空中,刀刃旋转,劈向水蜜。星持戟向上刺来,戟刃卡住战刀,秦心重心不稳,一脚踏中锚杆,翻身抽出战刀,巨锚从地面掀起,水蜜放开锚柄,拖住环口锁链,将巨锚整个旋转起来,沉重的锚头带起风暴沙尘,气流形成一道风壁,逐渐扩散,秦心连连后跳,跃上高处树枝。
星一步踏上风壁,以气流排斥为助力,星挺起战戟冲秦心刺去,秦心翻身一跃,从星上方闪过,长柄战刀刀背朝星后背砸去,星一脚蹬住树干,戟杆末尖上挑,擦开刀刃,水蜜趁机掷出巨锚,锚首钝尖冲破气流,形成锐利锥形,空气在前端盘绕,如同装载数把刀刃的机关转盘。
秦心以战刀末端猛戳向巨锚,借力撑跳入空中,紧接着双手举起长刀,在惯性之下,劈向水蜜,星瞄见水蜜躲闪不开,当即转身投出战戟,戟刃咒文点亮,金光耀眼。秦心半空回身一扫,拨开长戟,刃锋摩擦,火花四散,急转的力量将战戟甩出,钉在地上,秦心稳稳落地,星与水蜜自她两旁冲来,战戟与巨锚被各自主人唤起,紧握在手。秦心横起战刀,黑雾状煞气游离在她身周,风随气息吹起,带着她的衣裙飞舞,犹如斑斓的蝶翼。
战刀平面横扫,刀身凝聚煞气,直接推开星和水蜜,冲击伴随煞气猛击在两人身上,震力沿着打击点传遍全身,星与水蜜顿感心口一阵剧痛,两人握住兵器,撑在地面,勉强没有倒下,秦心抬起头,凌乱的浅色长发从面具上搭下,凶鬼脸谱双眼流动红光,在煞气笼罩下格外醒目,漆黑的雾气贴附在秦心身上,好似添了一件长袍。
“使用了剑舞啊,秦心。”水蜜起身擦去嘴角血迹,抬手举起巨锚,水汽逐渐聚集在锚爪,均匀铺开,水蜜双手抡起兵器砸向秦心,秦心毫不退缩,长柄战刀迎着锚锤扫去,只听得一声震响,煞气缠绕的战刀竟将沉重的巨锚撞开,锚爪的水雾随之飞溅开来,水蜜立刻放开锚杆,一手抓住环首锁链,骤然一甩,在巨锚的气压下水珠立刻射向秦心,速如箭矢。秦心旋起战刀,连连击碎细小的水弹,水蜜猛地一拽锁链,握住锚柄,趁机突向秦心,秦心立刀截住,同水蜜兵刃相接数回合,煞气的连环冲击令水蜜难以招架。
星将长戟刺在地上,双手合掌,掌心分开,露出一座琉璃制玲珑宝塔,塔心闪烁微光,貌似提灯。秦心察觉到异样,正要转头一看究竟,不想水蜜穷追不舍,沉重的巨锚砸击使秦心双手发麻,体力难济,又无法脱身,就在这时,星左手托住宝塔,右手拔起长戟,一圈佛光自她背后显现,秦心见势不妙,忙将黑雾煞气聚集起来,包裹住身体,水蜜闪身避开。
一柱金光从戟尖放射,直冲秦心,强光霎时崩解煞气,风卷残云一般,灵质战刀在秦心手中灰飞烟灭,秦心被这股爆发式的力量冲击着,整个人被抛向远处的树干,重重撞了上去,大树摇晃震颤,木质发出挤压的咯吱声。
“解决了吗?”水蜜正要上前,星忙快步跑去,一把将她拉向身后,跌落在地的秦心,双手按在地上,奋力支撑起身体,她摇晃着站起,枝叶从背上散落,佩戴的鬼面化作灵狐模样。
“顽固的家伙,她竟然还能站起来……”水蜜惊恐地说着,不觉后退一步。
“阴阳术所作六十六张面具的化身,果然实力不俗,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同时对阵灵梦、神子与白莲大师,依然能够脱身了。”星眼看着秦心双手合掌,幻化出两把折扇,呈现冰蓝的灵气笼罩在她身上,摇晃如燃烧的火焰一般。
“再来。”星摆开架势,握紧长戟,戟尖直指秦心的心脏,星一个箭步,径直奔秦心而去,长戟在前似突进的公牛,水蜜紧随其后,巨锚重罩水流,翻覆表面。秦心双手折扇张开,一圈球状灵火在身周点燃,她就像一只张开艳丽尾羽的鸟儿,脚尖轻点地面,敏捷地侧身一闪,避过星刺来的利刃,柔软的动作仿佛舞步,灵火随扇子所指攻向后方的水蜜,水蜜不及防御,被那灵火阵雨正面击中,密集的火球击打着水蜜撑开的防护水盾,当即击碎硬质盾面,青色火焰猛烈燎烧着水妖的身体,令她即刻倒地。
星脚步急转回身,手按戟刃,戟刃缠绕圣光,星挥起战戟,侧枝切向秦心,秦心双扇相接,连成圆盾,挡住星横扫一击,戟刃擦过灵扇,发出震裂的脆响,秦心被推得后退几步,星趁机举起战戟,当头砸下,秦心张开双臂,灵气附着在衣裙,挥散的银色气息仿佛披上纱袍,她旋起脚步,双扇划出两道气刃,双刀一般迎向战戟,兵刃碰撞,反冲将两人同时击退,没有任何停顿,两人同时箭步冲刺,兵器再一次相撞,光芒与灵气交融一体,秦心与星打得难解难分。
两人激战正酣,水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抓住锚杆,冲入两人中间,巨锚带起强风和浪涛,秦心抽身跳开,巨锚一击落地,气浪潮水扑面而来,冲力推得她一个踉跄。
一枚晶石棱锥从秦心右肩射穿,秦心先是一惊,本能的反应让右手松开,折扇脱手,星一击扫在她的右臂,侧刃切进肌肤,直伤及骨骼,刃钩卡住伤口,让她无法脱身,纳兹琳从阴影中现身,双手黑铁探针砸向秦心后背,突然的钝击迫使秦心跪在地上,命莲寺三人摆开阵势,围住中央的秦心。
“秦心,白莲大师要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带你回命莲寺,请你不要再作抵抗。”纳兹琳说道。
秦心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右手按在面具上,快速拂过,一张狮子面具从灵狐的脸谱中浮出,鲜艳的彩衣披风般罩在秦心身上,精美的狮子盔扇动着眼睑的机关,随着秦心的动作模仿着一只踱步的猛兽。
“狮舞!”星惊呼一声,忙指示同伴后退,散开包围圈。
秦心戴着这副精美的装束,一步跃向面前的星,狮子面具虽然模样憨态可掬,但当它张开口部机关时,一道热焰朝星喷去,热焰的猛烈盖过先前的青色灵火,星横持长戟撑起结界,不想火焰如燃油流动,顺着结界一路蔓延,将其整个包围其中。水蜜慌忙上前,巨锚敲在地上,双手合掌,唤出一圈水流,注入烈火之中。秦心翻身站稳,双手抓牢面具,纳兹琳侧身甩出提篮的尾巴,将那只黑鼠放出,一瞬间无数只黑鼠紧随其后从篮中涌出,鼠群汇成一条漆黑的河流,数十只黑鼠从群体中跳起,尖利的门牙匕首般闪烁,鼠爪紧攀住秦心的袍子,更多的黑鼠扑了起来,将秦心推倒在地上,无论秦心怎样抖动,也甩不掉这些尖牙利爪的小东西,黑鼠越聚越多,把秦心团团包围,所有的黑鼠全部扑上去,压住挣扎的秦心。
火从鼠群中蔓延,秦心翻身爬起,彩衣掀动,旋出一条赤红的螺线,火焰之舞将波及到的黑鼠点燃,黑鼠们慌不择路地乱窜,很快化作一团团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这时,一只斑斓大虎冲破火焰,朝秦心冲来,猛烈的撞击力将身材娇小的秦心远远抛出,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大虎扑在秦心身上,一爪钉住她的左臂,秦心伸出右手,手指弯曲成爪状,劈头一爪抓向虎的头侧,狮子面具带给她同样的强劲,那一击迫使星跳开,咒文在星的额斑间若隐若现,秦心就地翻身,面具机关张开,正对着化作虎的星。
“够了……星……求你让开吧……”秦心说道,素日不带感情的口吻,这时不知为何竟参杂了一点焦急的语调,不过在场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先担心自己吧,秦心,我们还没有战败。”星答道,显然她已被激怒了。秦心双手抓紧面具,一口烈焰射向大虎,水蜜从一侧冲来,水自巨锚锚尖喷向秦心,水流炎息相互冲撞,腾起一团蒸雾,激流冲破热焰,正中秦心胸口,秦心身体中的热力瞬间骤降,法术崩溃,一口血从面具下沿溅出,纳兹琳从后方抄出,手中黑铁探针猛击在秦心后背,秦心手捂心口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指匆匆拉开面具,接着又是一大口鲜血咳在地上,积累的旧伤一瞬间统统发作,秦心倒在地上,意识逐渐模糊,再无反抗的力气。
“痛死了。”水蜜一下子坐在地上,头靠着砸入地面的巨锚,不停地按摩着肩膀。
“阴阳术的实力的确不能小觑,单单一个秦心就难以应付,我们还要对抗霍青娥和神子这种大人物。”星重新化作人形,走上前来,长戟随手钉在地上。
“不过,秦心比较特殊。即使在神灵庙中,她的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对么?”水蜜说道。
“说得没错,所以我们还不至于一败涂地。”纳兹琳走过去,蹲下身子扶起秦心,手中的晶石棱锥放在秦心心口,一遍遍来回划动。
“我做了简单的治疗,她还得睡一阵子,带她回命莲寺吧,白莲大师在等着。”纳兹琳说着抱起秦心。
“你先走吧,让我休息一会,替我转告大师一声。”星也坐在地上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纳兹琳说着转身隐去身影。
“真的是……累死人了……”星小声说着,在水蜜身旁躺了下来。



第七十八章 誓言

一行五人乘骑着昼神驹穿过空旷的云层原野,昼神驹通体发光,光亮并不刺眼,却与毛色很是搭配,仿佛是打磨光滑的黄铜雕塑。这些马匹借自滺霞城的大神庙,可连续数日奔行,看似硕大的体型却出乎意料地轻盈,速度足以比拟龙宫的鹏鸟。
离开滺霞城一路北上,便是天国绵延的山脉,厚厚的云层在交叠处隆起,柔软的云不足以支撑巨大的山体,这里大多坡缓而势低,茂盛的树木标志着它们已经存在了很久的时光。厚云质地没有坚硬的岩石,踩上去就像雪一样软塌塌的,昼神驹本能地停在山脚下,绵软的坡面不适宜坚硬的蹄子行走,几人从坐骑上翻身下来,放开缰绳,让马匹自己返程。
“天子,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早苗疑惑地问,启程时天子并没有向她们说起这个地方。
“早苗,这里沉睡着一件古老的兵器,虽然时代久远了些,但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的。这件兵器就是我要驯服天火的原因。”天子微笑道,她穿着神族的长袍服饰,长发用青藤发带束起,天蓝的基色与洁白的云十分应和。天子转身向山上走去,身后跟随着其他人,鞋子走在云间,感觉十分古怪,既不像雪般咯吱作响,又没有棉花的过分空柔,那是一种坚实的质感,就像是翻新过的松软土壤。
“这些云是代替土壤的吗?”美玲不禁开口问道。
“差不多,效力和土壤类似,谁让这个世界是漂浮在虚空之外呢,也是出于无奈吧。”天子答道,神情一转“不过我总有种感觉,天国一直想向外扩张的欲望,或许就来自这种无奈的不安也说不定。”
“天子,你说这儿沉睡着的,是什么样的兵器?”早苗问道。
“要说这件武器,与你很有渊源。”天子稍稍转头说道“当年神族的第一位战神可是你的师父,她用八咫镜成功捕获了野性的天火,并带回了火种,就是你在大神庙看到的那一堆。”
“神奈子大人?”早苗惊呼道。
“没错,不过要说起这一段还要提起神族的先祖,他们和人类同源,来自现界,据称是被龙神所选中的人。”天子边走边说道“值得一提,罪袋暴乱的时候,神族是唯一没有被感染的种族,真不知是不是因为龙神的眷顾呵。”
“天火来自现界?”早苗又一声惊呼。
“对,天火就是来自于现界。当年为神族与凡神战争的需要,神奈子亲自带领工匠制造了一架战车,以天火为动力,取名维摩那。”天子继续说道“自神奈子脱离天国起,维摩那早已失去动力来源,承载神族来到天国后,就弃置在这里,久而久之,几乎已被遗忘了。”
“神奈子大人当年驾驭过这种武器,而它就沉睡在这里……”早苗自语道。
“天国的神器虽然大多都有意识存在,但只有天火可以将灵体唤醒,并独立出来,而维摩那传说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天子解释道“当年神奈子是将八咫镜的灵体注入战车中才得以使用,所以当失去灵体,耗尽动力,战车也就废弃了。”
“这样说来,数千年间天国再没有一架新的维摩那诞生吗?”麟这时开口问道。
“岂止是没有新的战车,连工艺也早已失传了,天国自罪袋暴乱以来,技术再没有过任何进步,这才是神族最致命的弱点。”天子回答,语气露出些许愠怒的情绪“正因如此,当面对月都压倒性的技艺优势时,维摩那是天国最后的武装了,从这种意义上说,天国比龙宫……还要脆弱。”
“小姐,你准备用绯想唤醒它,可它到底在哪个地方呢,这山脉连绵数里,怎样寻找?”衣玖不安地问。
“如果传说的记载没有错,那么维摩那将会停在这个边缘山体的顶端。”天子答道,嘴角浮出笑意。
“这段历史记载得很详细吗?”美玲问道。
“不,只是因为它实在太大了,仅此而已。”天子回答。
月都母舰驶入天国王都城外的旷野,机师们减弱了发动机的动力喷流,以减缓能源系统的工作负荷,母舰逐渐减速,这样可以使船体过热的外壳冷却下来,同时也给了护卫舰汇合的时间。数条紫色光束从母舰探测口射出,沿着云层来回扫动。
片刻之后,两艘护卫舰终于追上了母舰,战舰所配备的聚变发动机要小许多,加速性能稍弱,但从旁观者的视角来说,也已经很是惊人了。护卫舰减速之后,月都舰队汇合,继续向矖琨殿进发,空旷的云层荒野没有一棵树木,似乎是刻意为之,四周大风护罩,没有其他声响,母舰一路上保持着扫描射线,以确保周围的安全状况。
一小队凤凰从远方矖琨殿方向上飞来,骑兵手举日冕枪,纷纷指向母舰,数道热光聚在一点,照射着防御屏障,由于进攻人数不多,无法实现单点突破,骑兵们猛扯缰绳,督促凤凰向上空攀升,日冕刺枪被插回背后的鞘中,腾出手从鞍座拔出一杆投掷用的长枪,长枪一体铸造,枪刃附有咒文,从设计上同龙宫注魔枪很是相像,枪杆却略短而粗,刃宽尖钝,模样十分奇怪。
“星陨枪!投射!”前方骑兵一声令下,数十杆投枪以直线射向目标,在枪杆脱手的那一刻,魔枪突然加速,空气摩擦使得枪体发光,呈现出炙热的橘色,流星般急速冲向母舰,就在枪尖接触到护罩的一刹那,魔枪发生猛烈爆炸,威力远胜过注魔枪,剧烈的爆力激发出阵阵冲击,携带着震动,蔓延整片天空,连上下的云层也不能幸免,连绵的浓云被震波撕裂,就像地震那样,伴随着炙热焰须的窜动,热焰如海潮一般四溢奔涌,吞没接触的一切。
母舰从热浪浓烟中冲出,庞大的舰体遮挡住后方的护卫舰,即便如此程度的爆炸,也难以突破球形罩的保护,护卫舰的尖部汇聚起紫色光芒,母舰侦测线向高空的骑兵处汇集过去。
骑兵们调头就逃,往矖琨殿的方向,巨大的凤凰伸展双翼,借助强劲的气流加速,直奔王都城墙,护卫舰放射出两道光束,光线受气流干扰而偏折,从凤凰翼间穿过,热场从光线周围扩散,波及整个云层,使云雾表层瞬间挥发,光亮渐弱下去,骑兵们从热汽雾中飞出,凤凰的火焰包围在它与骑手周围,形成球状防御,如同一串漂浮着的奇异太阳,向着西方落下。
母舰停止了追击,此时矖琨殿就耸立在不远处,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石质的殿顶,护卫舰从后方绕过,悬停在母舰前方,球形罩相互交错融合,形成一面庞大的盾牌,战舰舰首钝尖汇聚光芒,蓄积的能量准备随时攻向目标。
王都城中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月都舰队悬停在天空,时间过去了一刻钟,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依姬决定不再等待,便下达了进军的指令,护卫舰在前,舰队缓慢向城墙靠近,侦测线沿着云层地面扫过,投射进城墙内部。
突然间数十台重弩炮从空无一人的城墙上抬升起来,每一门炮台都有四人操纵,金属支架承载着射击平台,一排星陨枪从机床下方深槽中探出,随后是巨型弩箭,三个一组自行搭在滚动机床上方,弹射器立刻绷紧。在侦测线扫来前,弩炮口迅速转动,箭头纷纷指向驶来的舰队。
护卫舰率先发动进攻,两道热光瞬间照射在城墙上空,然后停滞在一点,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防御阻挡了战舰的攻击,随着一圈环阵涟漪般从打击点扩散,完整的旋云咒阵展开,阵心是三股卷向中心的云状图案,围绕着圆心不停转动,但却是逆着汇聚的方向,仅仅眨眼工夫,两道热光沿着螺线被偏转回去,方向孑然相反的冲击力场相撞,迸发出一阵烈风,涡旋连接着两端的云层,形成包围整个战场的风柱,扭转的热光压倒了本体的激发装置,闪电似地放射在一艘护卫舰的护罩上,电脉冲瞬间击穿防御,正中舰首还在工作的激发器。
本已破损的护卫舰发生爆炸,自爆点燃了内部线路和传输通道,随即破坏热聚反应室,母舰还没来得及打开扭曲空间,爆炸就穿透了球形罩,直接波及到舰首平台,大块外壳甲板被冲击力剥落,露出其保护的内部结构,过热引起机械熔化胶着,电力从连接件缝隙外溢,突发事件刚令指挥舰桥陷入混乱,来自矖琨殿的反击行动已经展开。
无数魔枪和弩箭从弩炮中发射出来,冰雹似地打击着受到重创的舰队,一道道热焰从爆炸位置喷出,就像一颗熟透的果实,在落地时喷溅的液浆。母舰在猛烈地爆炸中震颤,连带着外露的组件,不时有碎片和液滴从运转的机器内部飞出,甚至连前方热聚室也暴露出来,强磁场约束的反应堆从密闭舱缝隙中透出橘红的暖色。
雨师站在炮台之间,手握一柄长剑向麾下军士们发布命令,随着剑刃一次次指向天空中堡垒般的庞然大物,一阵阵魔枪箭雨从高墙攻向舰队,连续不断的撞击撕裂了所有云层结构,上方的天空露出空洞,投下一束束天然的日光,下方地面撕裂,形成深及虚空外壁的沟壑,气爆在每一次轰击中激发,连成一阵呼啸的风暴,径直撕碎了战场上盘旋的风柱,将旋风收集的残骸碎片一股脑抛洒下去。
“光矛!准备发射光矛!”舰桥上的依姬向操作台前的机师们发布了命令,爆炸的震击在母舰深处的指挥舱内也能清晰感受,中央屏幕的图像不断跳动,几乎无法连接清楚。
“大祭司,母舰距离目标太近,会被波及!”机师报告道。
“后退!”依姬下达了命令。
母舰开始退却,仅存的护卫舰挡在前方,密集的炮火使得它根本无法瞄准,而且反射盾的存在也让机师们不敢冒险。舰队逐渐调头加速,从矖琨殿的射程中脱离出去。母舰上舱盖弹开,伸出白色的聚变弹头,飞弹竖直弹射出去,以一个陡坡的抛物轨迹划过天空,朝城墙疾驰而去。
“给我最大火力!不要让他们逃掉!”雨师站在城墙上,长剑指向渐渐远离的舰队吼道,一时间数百发箭矢从城墙炮台中射出,目标点全部集中在战舰的尾部喷射发动机上,箭矢在加速,母舰也在加速,重力的作用使得箭矢的弹道开始倾斜,一杆杆爆力箭射穿云层,在下方引爆,间歇泉般裹挟着热气喷出,爆炸点距离舰队仅有十几米。
光矛撞击在城墙上,爆炸瞬间骤然上升的高温瞬间将一切气化,气流上冲,形成恐怖的菇状云团,伴随着环环冲击的扩散,外来的聚变技术让爆炸的破坏半径受到限制,整座矖琨殿除了广场被气爆冲击摧毁之外,没有受到任何损坏。月都舰队转向,驶入天国都城。
天子站在山峰的顶端,绯想剑持在右手,强风带动着薄如烟雾的云片从脚下流过,犹如走进溪水般,天子立起通明剑身,天火溢出,环绕长剑。天子反手握紧剑柄,朝着地面刺了下去,天火随着没入其中的长剑,一并注入山体内部,巨大的山脉颤动了一下,接着不断摇晃震颤起来,大块质硬的云岩从山上抖落,朝山谷滑去,其他几人按衣玖的吩咐抓紧身旁的树木,以免被甩下深谷。
山脉从云层土地上浮了起来,云岩碎屑不停地从上面滚落,就连众人所在的山顶也在下落塌陷,天子猛地用力,将绯想从岩石间抽出,她一步点地,从高处跃下,落在衣玖身旁,天子手抚长剑,将大量天火唤出,火焰旋转,形成一道球形结界,将众人从滑落的山坡上托了起来,看似炙热无比的烈焰,在天子的操纵下就像温顺的猫,即便接触到焰须,也只是感觉一点热度而已。
更多的云岩散落下去,维摩那开始露出本体,灰色的石质构造从雪白的岩石孔洞间露出,随着剥落的碎石越来越多,庞大的石环从下方升起,环绕着锥形的构造,石环呈现出沙石的棕色,表面刻满象形文字,随着转动一个个轮番闪烁。
几分钟后,岩石层几乎全部滑落,维摩那现出其真正的模样,那是一种看上去及其古老而独特的工艺,除了外部的石环和山顶的祭坛,整体都似天然的山体,就像把一座小山从地上举了起来,但精细的构造又标志着它来自人工雕琢,巨大的浅色磨光水晶遍布林地,树木的根就扎在长晶石间,两条蜿蜒的石阶小路从山脚通向顶端。苔藓、青草和灌木以惊人的速度从石缝中生出,化作铺满大半山坡的绿色装束,植物从根部开始延伸出耀金色条纹,细到每一片树叶,都点起太阳的光斑。
“这就是太古时代神族已失传的技艺,是以号令自然的术阵,从地上生长出的兵器。据说其内部填装当年捕捉天火的凝结能晶,可以与太阳相感应来补充运转消耗。”天子边说边操纵着结界降落在祭坛上,这里树立着八座石柱,由围栏组成一个封闭的环,祭坛盘绕青藤,中央设一石桩,两条锁链从其中延伸出来,在石桩旁边则有一眼泉水,泉水不深,水质清澈见底,看似毫无稀奇,但奇怪的是,无论外界怎样震颤,水面始终与地面持平,不会溢出,也不会飞溅。
“这就是……神奈子大人的……战车……”早苗目瞪口呆地说着,双手不自觉地捏住挂在胸前的青铜镜。
“接下来,就要注入灵体了吗?”麟望着那眼清泉,开口道。
“是的。”天子回答,双手捧起绯想,朝着泉水掷了进去,水面仅泛起一圈涟漪,绯想便缓缓沉入泉底,天子随后抓住铁链的环柄,将沉重的锁链提起,赤红光色在泉底流动,红光同时也从石桩接口溢出,沿着环扣爬满整条锁链,天子一步后迈,扯动两条铁链,就像握着驾驭坐骑的缰绳,维摩那向高空攀升,然后略微后倾,巨型战车瞬间开始加速,朝矖琨殿方向驶去,在落日的火红垂暮间划出一条明亮的航迹。



第七十九章 宣战

阴阳师们回应神灵庙的呼唤,聚集在夕岚殿外,神子站在石阶上,身后跟着布都与屠自古,霍青娥一如往常地站在殿顶檐角,僵尸芳香坐在一旁,猫一样舔着自己的指甲。神子沿着台阶向下走去,抽出腰间的佩剑。
“想必在场诸位都了解,我们数次示好于人间之里,是为同盟契约缔结,人间之里可予我以人力,解我教困境,然人间之里虽有口舌笔墨之约,却无心诚言兑之意,每每接触无不受其假意玩弄,令我教蒙尘。此无德无信者,当为世人所唾。”神子喊道“今我召诸位来此,欲借诸位之力,为我教讨回应得之偿!”
“诸位,是否愿助我一臂之力?”神子问道。
“听凭殿下调遣!”阴阳师们向着神子单膝跪地齐声应道。
“布都!”神子唤道。
“是,殿下有何吩咐?”布都走近神子,单膝行礼道。
“对命莲寺的监视现交其他人,战时九耀武士军队皆由你来统领。”神子说道。
“是,听凭殿下调遣。”布都答道。
“屠自古!”神子又唤道,布都猛地抬头朝她看去。
“是,殿下。”屠自古从容走上前,单膝行礼应道。
“异兽笼是时候打开了,那些驭兽师们交由你来管理,一旦出现失控状况,可随意用雷电鞭挞。”神子说道。
“是,殿下。”屠自古应道,话音刚落,一旁的布都开口说:“殿下,屠自古虽是我教长老,但毕竟当年教派纷争之时尚年幼,不曾参与,故资历应不足任一军统领,况战事变化不定,将驭兽军交予她是否有些不妥。”
“布都,你多虑了,驭兽军本为支援之用,神灵庙主力仍是阴阳师与九耀武士,你有何可担心的?”神子笑道。
“请殿下三思,更换合适人选。”布都坚持道。
“布都,我教用人吃紧,你不是不知,各军调派皆出于考虑衡量。”神子驳道“命莲寺龟缩地盘,不曾有所异动,为与人间之里抗衡,我教必举大军征讨,教中已由青娥大师亲自接管,除屠自古外,还有谁可担得此任?”
“可是,殿下……”布都不依不饶,想要继续质疑,不想屠自古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我提议的,布都。”屠自古说道。
“怎么……你……”布都震惊万分,话却卡在喉中难以吐出。
“承蒙殿下看中,殿下为当年人类古国血裔,此古老尊贵血统,才有资格领导人类,度过这长夜劫难。”屠自古微微笑道,然后站起身来,翠色长裙衬着她浅灰的短发,如溪流浅滩的卵石,自然清丽。
“此战关乎我教未来,也将决定人类的命运,即便我教处于军力劣势,但我们是掌握万物运行真理的阴阳教,屠自古以苏我家族之名,誓死追随殿下!”屠自古语毕,再次单膝跪地喊道“阴阳至理,即行天命!”
“吾等誓死追随殿下!阴阳天理,终归大统!”跪在石阶上的布都呆呆地看着阴阳师们起身高呼,法剑出鞘,剑指天空。
“今夜慰军,明日出征!”神子举起长剑喊道。
“急报!急报!”一名传令兵冲进潆硉府,那士兵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双手捧上一卷文书,妹红越过长桌前的长老,从士兵手中接过文书,细细看过。
“神灵庙中今有大宴,有战前慰军之嫌。”妹红看罢说道。
“神子性急,怕是按捺不住了。”慧音说道。
“如果神灵庙倾全力所能,我们除精锐骑军和士兵人数外,再无其他优势。”一位长老说道。
“立刻去向永远亭,向她们求援。”慧音对传令兵说道“还有,转告其他哨兵,留意神灵庙动向。”
“是,大人!”传令兵领命而去。
“阴阳术的能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何对抗才是我们最迫切的问题。”妹红身旁的长老说道。
“历来神灵庙作战喜欢运用阵法,以我们的轻骑兵不可能冲破阵型,我们不妨发挥出速度的优势来进行压制。”妹红说道。
“你是说,用咒文弩搭配轻骑兵来消耗?”慧音问道。
“我有这个意向,但关键是咒文弩的穿透力有可能威胁到阴阳师的防御吗?我们并不擅长法术。”妹红说道。
“不,我可以帮助破坏防御体系,虽然我只精于念术,但逸霄宫长卷法书在我手中,足以制造出覆盖战场的术阵。”慧音说道。
“我反对!这样做的话你会成为首要攻击的目标,那些阴阳师肯定不会坐观其变的。”妹红驳斥道。
“你能想出更好的方法吗?”慧音反问“你比谁都了解,这是战争,已经不是棋局了!”
“正因为知道,我才不愿那种事发生!”妹红吼道“你是人间之里的核心,如果你有什么差池,你要我们怎么控制局面?”
“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么多了!”慧音说道“既然我是被承认的领导者,那么我也就有权向在坐所有人发布命令!”
“我不同意!”妹红怒道。
“形势所需!”慧音回应,转向长桌前的长老们“诸位,请按我的话去做,如若神灵庙真的发动战争,并使用阵法,以轻骑兵在其外围迂回射击,阴阳术防御由我来想办法破解。”
“我们明白。”长老们说道。
秦心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秦心想要支起身子环视四周,然而身体疼痛难耐,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她缓慢地转过头,长发被从身下一点点抽出,她望见了木制的地板,与床之间距离很近,屋子里虽然有些昏暗,但也足够满足视物的需要,一丝熏香的气味飘进她的鼻子。
命莲寺!秦心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要翻身下床,却怎么也挪不动身体,挣扎的动作反而加剧了疼痛,秦心大口喘息,手指抓住身下的软垫。
房门这时被推开,秦心努力抬头,想看清来者身份,灯光从门外移了进来,轻微的脚步声说明来者穿着软鞋,当提灯的光线移到床前时,秦心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孔。
圣白莲将一盏琉璃灯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坐下,伸出右手放在秦心手腕上,灵力沿着她的指尖灌注进秦心体内,秦心双唇翕动,似乎有话想要说。
“等一会,你的体力需要稍作恢复。”圣白莲看出了秦心的想法,不紧不慢地说道。
在圣白莲使用灵光数分钟后,秦心终于有了力气开口,她稍稍抬头看着圣白莲说道“大师,这场战争有没有阻止的可能?”
“没有。”圣白莲简洁地回答,继续向秦心输送着灵力。
“为什么?”秦心又问了一句。
“绳子就要断了。”圣白莲答道。
“为什么会断呢?”秦心虚弱的声音说道。
“因为极度绷紧的绳子,只需要稍加用力就足以打破平衡。”圣白莲答道。
“大师,您一定会让命莲寺参战吗?”秦心问道。
“是的。”圣白莲把手从秦心手腕上移开说道。
“即使这会让整个人类种族处于内耗的惨剧之中。”秦心说道。
“是。”圣白莲回答。
“大师,您当初究竟为何要帮我?”秦心突然问道。
“为什么提到这件事?”圣白莲奇怪地问。
“当年我遗失了六十六面具之中代表希望的那一张,陷于痛苦、焦虑和恐惧之中,而那时我与大师并未相识,大师为何要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路人?”秦心问道。
“缘分而已,何必多虑。”圣白莲答道。
“难道大师当年不是出于要‘渡众生于苦海’的夙愿吗?”秦心继续追问。
“秦心,世事并非皆能如愿,有些是需要代价的。”圣白莲说道“为了更重要的目的,必须有所舍弃。”
“可是,大师,您舍弃的并不是您的私有物啊。”秦心说道。
“不得已的时候,只能作出不得已的选择。”圣白莲回答。
“但您违背了初心,尽管您说这是特殊的情况,只是一旦开此先河,誓言也就不再是誓言,想要再次打破就很容易了。”秦心说道。
“我没有其他选择。”圣白莲说道。
“不,您可以阻止这场战争的,您手中握有人间之里的那些外来者,如果您出手一定可以。”秦心说道。
“但是,我想要这人类大统。”圣白莲从床上起身说道。
“不,大师,请您再仔细想想,这将是何等规模的战争,又有多少人会受此波及!”秦心急道。
“朝代更替,必是万骨横枯。众生皆苦,总归诸世轮回。”圣白莲说完,推门离开了,留下秦心无力地躺在床上,两行眼泪从她不曾表露过感情的脸上慢慢滚落下来。
“屠自古!你给我站住!”屠自古回头,见布都从后面追来,跑得长发凌乱,大汗淋漓,屠自古上下打量着气喘吁吁的布都,眼神却并没有惊奇,好像已经猜到了这一幕。
“你为什么向神子殿下要求参加作战?我不是已经警告过你的吗?”布都开口大声质问道。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你又不是我的生母,我自然不必全听你的。何况我出身苏我家族,承继长老之位,若不上阵岂非落人口舌?”屠自古说道。
“你生父当年与物部家族修好,娶我为妻,你虽非我亲生,但辈分在此,我自然有权命令。”布都回道。
“但长老之位我们可是平起平坐,你总无法干涉了吧。”屠自古笑道。
“长老之位也有左右之分,自古以来皆右为尊,我仍有权管辖。”布都驳道。
“好吧,无论怎样你都是有理,所以我也不与你理论,我挑明吧,这是你欠我的。”屠自古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布都闻言,疑惑地说道。
“千年之前,神灵庙行登仙之法,若按常理,我也应参与,只是那时你换走了我用以附魂的陶壶,换作土坯,致使附魂物熔化,让我成为如今的幽灵模样。”屠自古说道,看着面前哑口无言的布都的那双眼睛,却没有了笑意。
“如果你了解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参战的。”屠自古抛下这句话便走开了。
布都站在原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身后的墙上,顺着墙壁滑坐在地,雪白的长发从肩头垂落,搭在环抱双膝的手臂上。
“尸解仙法剥离魂魄,会很痛苦吗?”屠自古跪在床前,向躺在床上的布都问道,布都身穿完整的白色阴阳法袍,长发垫在身下,她冲屠自古笑了笑,伸手抚摸着屠自古的脸颊。
“没关系,别担心,不会痛的。”布都笑道。
“我教有那么多阴阳师,殿下居然让你先来启用术阵,一个刚刚完成的阵图,还没有人测试过,这太冒险了,我去找殿下!”屠自古说着起身要往外走,布都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等等,不要去,这是我自愿的,与殿下无关。”布都微笑道“听着,屠自古,如果术阵成功的话,我将陷于千年沉睡,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要等我。”
“好,好,我会的……”屠自古说道,眼泪不觉流了下来。
“大人,仪式就要开始了,请您回避。”一位阴阳师走进房间,向屠自古行礼道。
“我知道了。”屠自古匆忙起身,衣袖快速拂过脸颊。
“我走了,请你……保重……”屠自古站在床边低声说道。
秦心跌跌撞撞走出房间,沿着长廊向外走去,尽管刚刚灌注了灵力,但体力恢复如初还差得很远,秦心小心翼翼地走过寂静空旷的场地,朝命莲寺大门挪去。
“即便这样,你还不肯放弃那个想法吗?”星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秦心靠在门框上,回头看去,星手持长戟现身在空场上,金橘发色搭配朱红长袍,白色羽衣随风而舞,貌如神话中的神人力士。
“星,我必须离开。”秦心答道。
“你太固执了,固执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星说道“大战在即,你不可能阻止它的发生。”
“我生来能感知周围人们的情绪,我也经历过痛苦的折磨,所以我不愿那种事情再次发生。”秦心答道。
“事到如今,我只好再拿你回去。”星双手握紧长戟,摆开架势,面向背倚门框站立的秦心。
“住手,星。”一个声音从长廊处响起,星与秦心不约而同地朝那边看去,圣白莲站在长廊横栏内,阴影的遮挡使两人看不到她的面容。
“秦心要走,就放她离开吧。”圣白莲说道。
“可是大师,她……”星正要反驳,圣白莲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停下。
“没关系。”圣白莲简单地说道,星不情愿地立起战戟,移向一旁。
“感谢您,白莲大师。”秦心向圣白莲鞠躬行礼,而后缓慢转身穿过大门,继续往正门方向走去。
“大师,她带走的秘密太多,我觉得您这样做有失妥当。”星朝圣白莲走去,边走边说。
“星,我之前交代你的事都完成了吗?”圣白莲没有回答星的疑问,而是问出另一个问题。
“是的,大师,您还有何吩咐?”星回应道。
“我要你去南方密林一趟,将这个交给部族长老。”圣白莲说着从袍袖中掏出一卷文书,交到星手中。
“南方密林,大师您指的是……”星惊异地问道。
“没错,是我弟当年传教旅程起步的地方。”圣白莲答道,转头冲星笑了笑。



第八十章 决斗

维摩那被天子驱驾得一路疾驰,战车上其他人不得不攀住立柱,以免被甩下去,天子见状,以右手食指触及石桩顶部,然后旋转手腕,一个半球护罩从祭坛周围升起,形成密闭的操纵室,梭形战车的倾斜度更大,速度也更快,空气在岩石质地的外表摩擦,腾起股股白烟,气流在其周围燃烧,形成流星一样的焰尾,转眼间维摩那已远远飞离山脉,直冲王都矖琨殿。
月都舰队在地面稍作调整,之后重新起飞驶入矖琨殿上空,侦测线不断地在地上来回扫动,透视着一切可能隐藏龙脉的地方。矖琨殿范围实在太大,母舰不得不慢慢移动,以便仔细搜索。数十分钟后,一道上移的光线停留在高处的云层,护卫舰舰首抬起,震荡针汇聚起热能光线,瞄准了云层上的光斑。
此时加速的维摩那陨石一般冲入了王都的范围,天子猛抖锁链,震击石桩,霎时无数魔光箭从山体水晶石中放射,好似黑夜的光源,魔光箭仿佛是实体构造,剧烈轰击在护卫舰一侧,并掀起一场场小规模的爆炸,冲击力将护卫舰推得连续震荡,震波经过护罩,不足以撼动战舰整体,但破损的机械结构却承受不住连续的摇晃,重力终于迫使战舰解体,整个断裂成两半,震荡针向下偏折,激光器失控爆炸,热能光线外溢,扩散的热量大面积辐射在云层中,爆炸掀起强风,剥离厚厚的云雾,露出一截青色巨锁。
“龙脉!”衣玖惊呼道。
“各位,抓紧!”天子大声喊道,侧向一扯锁链,将战车偏向左方,绕过爆炸云团,避开散落的碎块,维摩那的水晶石统统在发光,一只只浅绿色泽魔光鸟从晶石面脱离,俯冲向母舰,发光的飞鸟张开嘴巴,交织的光线照射在母舰球形罩上,烧灼着仅剩下的脆弱防御。
“重机炮,反击!”依姬目不转睛地看着中央屏幕混乱的数据变动,向机师们喊道。
母舰六门重炮从隐藏的弹仓槽中伸出,炮口自行捕捉着快速移动的目标,动能子弹连续放射,试图打击着这些来回掠过的鸟,密集的弹雨覆盖天空,形成一张难以接近的网,高速的子弹击中这些幻化的飞鸟,魔光被冲击撕裂,转眼化作尘埃。
“绯想,炮击!”天子喊道,天火从石桩中溢出,沿着锁链缠绕着她手臂,焰须窜上长袍,热量在天子身周升腾,维摩那包覆水晶石的岩板弹开,暴露出单纯的大块水晶,晶石从凹槽基座中浮出,整个转动,尖锐部位瞄准前方的母舰,热光从中放射而出,持续照射着球形罩。维摩那从母舰旁掠过,环绕着巨舰反复攻击,球形罩被强攻摧毁,母舰突然放大引擎喷流,舰首舱盖弹开,仅存的热浆炮外露,炮口汇聚光亮,瞄准云层中的锁链。
“天子,瞄准热浆炮!”美玲双手紧紧抱住石柱喊道。
“绯想,调转炮口!”天子命令道,燃烧的天火逐渐收拢,贴附在长袍上。
维摩那的水晶武器转向,热光朝热浆炮扫去,光线擦过母舰外壳,在金属外壳上烙出焦黑印痕,母舰猛地回避,偏离原本的飞行轨道,与维摩那轨迹相重叠,天子急转战车,维摩那外部石环摩擦过战舰,火花从中溅出,母舰的巨大惯性直击在维摩那的车身上,石环破裂,维摩那一下子失去平衡,战车直坠向地面,热浆弹从炮口喷出,朝车体轰去,高温炮弹击中维摩那侧面,爆炸冲击如地震般沿着石质车身传开,天子一声尖叫,放开锁链环柄,整个人被抛出去,撞在半球护罩上,绯想的连接被切断,维摩那彻底失去方向掌控,坠往矖琨殿中。
“陛下,矖琨殿急报!”传令官骑着昼神驹穿过奔走的军队,在中心一辆巨大的华丽车辇前停下,传令官翻身跳下坐骑,单膝跪地,双手捧上文书。
“何事?”车辇窗帘撩起,伸出一只戴满珠饰的手,传令官捧上文书,那只手接过去,又缩回到车子里,片刻之后,那个声音唤道“名居,雷泽何在?”
“臣在!”名居家主和一名黑须黑发、身挂亮银甲的将军上前,单膝跪地应道。
“将军,给你,看看这个。”文书被从车窗中递出,雷泽接过去展开,阅读一遍。
“维摩那开启了,正与月都人作战?”雷泽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驾驭维摩那者,即为新的战神,不知是何方神圣。”名居家主说道。
“此人正是名居大人您的女儿,天子。”雷泽转脸对名居家主说道。
“什么!”家主目瞪口呆,接着伏身跪在车辇前说道“陛下赎罪,小女年少无知,动用此等上古神物……”
“不,名居大人,这堪称奇迹,有新的战神与维摩那在此,何愁不能击退敌军。”天王笑道。
“雷泽将军!”天王唤道。
“臣在!”雷泽应道。
“今朕封你为元帅,带领破晓铁骑助其一臂之力。”天王说道。
“遵旨!”雷泽伏地跪拜,然后起身跨上战马。
“陛下,请准我与将军同行。”名居家主向天王请求道。
“那里可是战场,大人即便思女心切,也无需冒险吧。”天王说道。
“陛下,我虽为文官,但也通得剑术,随军无碍。”名居家主说道。
“好吧,既然大人去意已决,朕准。”天王回道。
“臣名居叩谢陛下恩典!”名居家主伏身跪拜道。
早苗突然冲了上去,一把接住环柄,八咫镜捏在指间,被她直接抛进池中,锁链上的天火还未熄灭,早苗浑身笼罩风暴,隔绝开这些致命的火焰,祭坛的池水开始滚沸,大量蒸汽从水面上飘起,伴着咕嘟作响的气泡声,五芒星阵自早苗脚下浮现,旋转的阵图蔓延至半球护罩的每一个角落,大量灵力从早苗身上抽出,注入到星阵的每一个结点,早苗拉紧锁链,灵力重压的痛苦让她难以克制地喊了出来。
“早苗,别乱来!”天子摇晃着爬起来,激烈的震动让她难以站立。
一只巨大的乌鸦在维摩那下面具象出来,庞大的躯体与云般的双翼托住了沉重的战车,把它往上抬举,热量烧红了维摩那的岩体,就像一块燃烧的炭火,朝上空的月都母舰奔去,母舰舱盖弹开,最后一枚光矛从中伸出,飞弹以垂直的路径上冲而出,接着以抛物轨迹飞向疾驰而上的维摩那。
天子抓住另一根锁链,另一只手抓住早苗的手臂,对天火的控制力压制住早苗身上点燃的火焰,在维摩那的外部,天火聚成巨大的狻猊头部模样,维摩那正前方岩体弹开,一枚光滑的水晶球带着电光从内仓中射出,水晶从狻猊的口中飞过,包裹上一层天火,与光矛相撞,两枚弹体瞬间被引爆,强光从爆炸中辐射出来,亮度如同在天空中创造出一轮新的太阳,天火的防护吸收掉大部分光线,但强光依然刺痛双眼,极度高温与天火相冲撞,冲击的震波扩散开来,早苗咬紧牙拼命支撑着八咫镜的灵力供给,金乌翻身脱离维摩那,双翼伸展将战车整个包围进去,火星像尘埃云一样,被强风撕裂出去。
气压将月都母舰向后推去,失去球形罩的保护,机师们开启了咒力放大器,结界勉强阻挡住冲击与热量,但光线依旧携带着大量热能照射在母舰内部,金属机件瞬间被汽化,裸露在外的热聚室外壳熔毁,露出悬浮在强磁场中的球状聚变反应堆。
天子勉强睁开眼睛,抓住环柄用力一扯,狻猊拖动维摩那直奔母舰而去,维摩那从高热云团中穿过,水晶石和岩体在高温中熔化,天子一脚踩在石桩上,顺势将早苗拉离锁链,然后用力一推,早苗向后跌去,衣玖和麟各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精疲力竭的早苗。
祭坛整体脱离维摩那,从基座上弹了出去,半球护罩消失,石质建筑坠落向矖琨殿后方,正撞在一栋高塔顶端,祭坛被撞得粉碎,众人被惯性抛了出去,落向王都宫城内。
无人操纵的维摩那撞击在母舰的底部,巨大的重量和极快的速度使得维摩那就像一枚射出的炮弹,母舰立刻被冲撞撕得粉碎,断裂的船体后部向下滑落,最大的上部碎块则携带着损坏的反应堆,震荡触发了磁场失控,热聚室爆炸了,大量熔融铁水雨点般从高空溅落。
“救援舱脱离母舰!”依姬喊道“保存热聚室!”
“遵命,大祭司!”机师应道,舰桥保护性船壳向上滑动,对接成封闭的结构,长形船舱连带着热聚室与喷射引擎从母舰主体脱离,母舰庞大的残骸同破碎的维摩那一起坠落,砸在西边断裂城墙上。
救援舱在仅剩的引擎推动下缓缓降落,船底伸出三对支架,降落在矖琨殿广场上,侧向舱壁打开,全副装甲的魔渊武士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下阶梯,待魔渊军队全部穿过舱门,一只大型机械足迈出来,支撑在地,接着伸出第二只,巨大的金属机械怪物从舱门中走出,六足结构酷似一只奇怪的螃蟹,一只红色光斑如眼睛似地在外壳缝隙间游移。
“魔像!”天子推开身旁的碎石,从高塔下站了起来,衣玖和早苗相续爬起,三人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麟和美玲的身影,似乎两人摔落到了别的地方。魔渊武士围了上来,阵势形成圆形的包围圈,重盾横在手中,凹陷处伸出一杆杆长枪。
“长枪阵,包围!”依姬手持佩刀从舱门快步走出,向魔渊武士喊道。
“各位,小心!”天子喊道,抬手唤起绯想剑,天火自剑身溢出,盘绕在她身上,附着躯体轮廓,凝聚成一整套赤金铠甲,明恍如金属的光滑表面,装饰着云与焰的雕饰,焰须向后浮动,成为她的赤红披风。
“这是……北斗印解?”依姬从远处眺望,喃喃自语道。
“天玑。”天子立起长剑,贴着唇角低语道,接着脚步发力,直冲向正在靠近的阵型,衣玖从她身后投出一道闪电,直打在那武士的盾牌上,金属盔甲加剧了电流的强度,电光从靠近打击点的人群间蔓延,顷刻击倒数名武士,天子从这个缺口冲了进去,早苗紧随其后,天丛云出鞘在手,风暴缠绕剑刃,划出白色的剑弧轨迹,幽蓝的电光在青铜剑咒文中流淌,在军阵中激起一片片静电脉冲,状如水波,更是增强了衣玖的雷电杀伤。
魔渊军队让开一个空挡,巨大的魔像机械足一脚踩在地面,天子灵活地闪避开,脚点地面跳起,长剑刺向魔像腿部接缝处,剑刃卡进内槽,天子借力猛一震长剑,倒着跃上高处,随即翻身落在魔像顶部,早苗脚踏风暴,连跳数次,二指手印拂过剑身,一道雷击从天丛云射出,正中魔像眼点,魔像从后方跨过,站稳脚步,一道血红热光从眼点射出,早苗慌忙唤起八咫镜阻挡,热光偏折在地。
依姬从魔像身后一跃而出,身披金色羽翼,长刀刃染红光,早苗惊骇万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六道血刃冲击在身上,纵使有八咫镜的反射保护,血刃依然在早苗身上切出数道伤口,猛烈的剑压将早苗砸向地面,重重摔在地上。
“早苗!”天子回头喊道,不想魔像趁机一甩身体,将她抛了出去,一只机械足抬起,横扫向天子,巨力将天子击飞,撞穿高塔的墙壁,幸得有铠甲保护,才未让她身受重创,但刚猛的钝击依然使天子浑身剧痛,难以站立。
“小姐!”衣玖慌了,正要过去救援,身后依姬一道水龙射来,激流冲击在衣玖背后,衣玖跌落下去,摔在早苗身旁。
“天权。”天子用剑支撑勉强站住,左手燃起天火按在地上,随着她的手抬起,一头狻猊从火焰中立起身子,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跨上兽背,狻猊四足发力,从高塔扑向依姬。
美玲跌跌撞撞向后方跑去,麟紧跟着她的脚步,一路尾随,美玲的精神有些恍惚,仿佛受到某种东西的牵引,让她不由自主地走向王都深处,最终她在一座塔前停下脚步,麟慌忙隐藏在一座宫殿的角落里。
一颗光球从塔顶浮起,从外观上看去只是普通的水晶石,却从中闪烁着五色光华,耀眼的强光从球心放射,宛如夜色中一轮奇异的月亮,美玲缓缓走了上去,光球则徐徐下降,美玲伸出佩戴念珠的右手,向光球触去。
“等等,美玲!”麟从暗处冲出,向她喊道,然而一阵烈风如气爆般涌出,将麟抛了出去,在地上滑出数米,麟抬起头,正看见美玲手托光球,将其压入胸口。
“美玲,住手,那是龙珠!”麟大声喊道。
云从强光中溢出,包围住美玲的身体,风猛烈吹起,又迅速卷回到中心,雷电在云雾中流动,一条巨大的红色应龙撕裂云层从中飞了出来,她的鳞片就像鲜艳的金鱼,拖着长长的须子直奔高空,腋下的鳍状巨翼伸展,龙一甩长尾,滑空游向矖琨殿。
麟追着美玲朝矖琨殿跑去,边跑边伸手探进背袋,将一个小匣子扔出,匣子四壁弹开,机关白鹿从里面跳了出来,麟翻身骑上白鹿,继续追踪着天空的巨龙,龙的身躯已经开始燃起火焰。
依姬轻快地一跳,避开狻猊的扑击,天子回身挥剑砍去,就在这时芙兰不知从各处冲出,大剑莱瓦丁用力撞向绯想剑,天子抓紧缰绳,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震得后退,狻猊仰起身子,抬起双爪稳住,接着朝芙兰冲去,芙兰嘴角挂着笑意,背后炎魔双翼展开,升入高空,又猛突下来,天子挥剑去接,剑刃上冲,与莱瓦丁尖锋相抵,又是一阵冲击。
芙兰一个踉跄,双翼伸展稳住平衡,她正要还击,应龙从远处急速奔来,前爪一下子抓住芙兰,从军阵上方掠过,强劲的气压顿时压倒许多武士,阵型一时大乱。
“红色……应龙?”依姬回身,惊诧地说道。



第八十一章 血河

玄武川一带通常十分安静,瀑布的声音可以传遍四周山林,清晰可辩,但今天一阵阵嘈杂打破了往日的宁静。浩浩荡荡的军队从原野上穿过,九耀武士身挂华丽的重金甲,其后跟随着乘骑孟鸟的阴阳师,驭兽师们走在最后,坐在当康背上,手握铜铃节杖。
神子走在军队首位,她身披深色斗篷,威风凌凌,布都跟在她身后,手托阴阳玉盘,面容神情紧绷,屠自古则显得从容淡定,一路都在不时转头,欣赏着四周的景物。
在神灵庙前方,人间之里已经集结起来,妹红身挂凤纹佩刀,照旧是一身男装长袍,乘骑一匹枣红战马,慧音站在军队中间的一块巨石上,长卷已经展开,散落在石面。
“大人,神灵庙已经逼近这里!”传令兵从远处奔来,向妹红报告道。
“列阵!”妹红抽出佩刀喊道,轻骑兵集结过来,停在军队前方,弩弓搭箭,作好随时进攻的准备。步兵举起重盾,钢刀在手,以方阵形式站立。
神灵庙的军士到来了,当康走过地面,发出沉重的脚步声,震动在远处也能感觉得到,神子抽出佩剑,军队停在距人间之里五百米的地方,旌旗随风飘舞。
“神子殿下,神灵庙如此阵势前来,真是罕见。”妹红驱使战马前进几步喊道。
“妹红小姐,不必惊慌,我教此次前来只是来拿回一些属于我们的东西。”神子也上前喊道。
“不知殿下所指何物?”妹红喊道。
“人间之里近来所受灾祸影响,难题不断,何不将难以支持的人口分予我教,以解危机。”神子说道。
“人口并非物资,怎能随意分配,况且他们皆是投奔人间之里而来,又如何能这般轻待。”妹红回道。
“妹红小姐,此话当真?”神子问道。
“是的。”妹红答道。
“既如此,那便无需再谈了。”神子调转坐骑返回军队,佩剑指向人间之里“勇士们,是时候为我们所宣誓的信仰,奉献我们的一切了!”
“天下大统,重归阴阳!”
“列阵!”神子一声令下,布都举起右手,号令九耀武士,武士们冲上战场,组成九宫阵型,阴阳师们冲入其中,被九耀武士围在中央宫格内,一个完整的阴阳阵图在阴阳师们的法术下展开,形成阻挡骑军冲锋的屏障,驭兽师们晃动着铜铃,巨兽弓起身子,绷紧拖拽着的囚笼。
“轻骑兵,进攻!”妹红举起佩刀,指向神灵庙军阵,骑兵们立刻纵马而出,手举咒弩,扣动扳机,霎时一片箭矢雨整齐地射向军阵,九宫阵型突然转动,一侧的武士举起盾牌,咒盾相互重叠,扩展成为巨大盾面,咒弩箭击打着法力护盾,发出一片冲撞脆响。
轻骑兵一路奔行,绕向军阵一侧,双手飞快地搭上下一支咒箭,驭兽师树起节杖,囚笼的门统统被拉开,一群群僵尸怪物从厢中放出,暗淡的肤色布满缝合的痕迹与添加的附着部件。
“轻骑兵撤回!”妹红猛踢马肚,朝战场冲去,佩刀高举,示意步兵紧随其后。
轻骑兵举起咒弩,瞄准怪物的头部,经过咒力加强的效果让弩箭轻而易举射穿头骨,却无法使它们停下来,僵尸缓慢的动作突然间加快,布满尖牙的大嘴张开,怪物一拥而上,扑向骑兵,用牙齿和爪子恶狠狠地撕扯着能够到的一切。九宫阵型一下子扩展开,九耀武士放开大盾,亮出弯刀、长矛和弓箭,顺势排好进攻阵列,将轻骑兵包围进去。
妹红手中佩刀吸足热量,在战马彪悍的冲击下杀入敌阵,冲力撕开还未完全包裹的阵型,步兵军队趁机跟了进去,从九耀武士的侧翼一通乱砍,僵尸们在驭兽师的驾驭下,翻过九宫阵的缺口,直扑上前的步兵,轻骑兵们调转马头,抽出马刀挥向怪物们。
一阵雷霆从天空中降下,直击在人间之里的军队中,躲藏在中央的阴阳师们呼唤来雷云,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劈向下方无法躲藏的人们,妹红一连砍倒数名包围她的武士,战马高高抬起前蹄,张口嘶鸣,从这个位置她能俯视战场全景,神灵庙的方向,神子、布都和屠自古驱使着孟鸟冲了过来。
“为人间之里!”妹红举起佩刀喊道,战刀用力斩落,一道热焰从刀尖射出,喷向前方,烈焰从军阵中穿过,点燃沿途所有可以燃烧的东西,无论生物还是尸怪,火焰以不可抵挡的气势攻向神子,神子不慌不忙立起佩剑,火焰正中神子,在原地猛烈燃烧。
阴阳玉盘以极快转速从布都手中掷出,妹红慌忙挺刀格挡,只听得一声爆响,剧烈的震力将妹红从战马背上掀了下去,见主将倒地,人间之里军队中一阵慌乱,谁料妹红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刚刚站稳脚步,就见神子从空中挺剑刺来,浑身上下毫无被烧伤的痕迹,妹红闪身一避,挥刀横扫,伐倒数只僵尸,随即回身一击,同神子对拼十几回合,屠自古从后方闪出,指尖聚起大片闪电。
一道白色强光自后方直上天空,慧音睁开双眼,双手合掌,法卷从地上抬起,缠绕在她身周,长角和雪白尾巴从她身上显现,慧音分开手掌,一股压合的法力自她掌心放射,伴随着一阵强风,席卷整个战场,法力裹挟着净化的力量,瞬间泯灭掉接触到的一切僵尸怪物。
“屠自古,闪开!”布都喊道,拼命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
强光风暴吹过,在地面上留下一大块圆形辐射痕迹,扬起满天沙尘,布都抖落浑身尘土,小心敞开双臂,扶起怀里的屠自古,强烈的净化魔力使得屠自古灵质身体出现崩解,布都的雪白长发沾满尘垢,凌乱地扑在身上,她抱起屠自古灵屑飘散的身体,放在一只孟鸟背上,就在这时妹红闯入这里,浓密的烟尘让她有些辨不清方向,妹红砍倒一名阴阳师,正撞见狼狈不堪的布都,布都蓝宝石般的双眼发红,充斥着泪水,她大喊一声,双手吸聚水雾化出冰刃,朝妹红杀去。
霍青娥如往常般坐在夕岚殿殿顶,吹着一支笛子,芳香安静地坐在她身旁,如猫一样,一曲终了,霍青娥轻叹口气,倚在发呆的芳香身上。
“最近没出现什么伤痕,看起来皮肤的保护咒术还算有效。”霍青娥的手指轻触芳香的肌肤,慢悠悠地说道。
“神子变得越来越轻率,都快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霍青娥自言自语道“阴阳术虽然直接解析万物构成,但它是以术者的法力为代价,阴阳术不是万能的,似乎神子对此的理解有些偏差。”
“多少年了,还跟个孩子似地,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还是我们芳香乖巧。”霍青娥抚摸着芳香的短发说道,芳香转头对她露齿一笑。
“起风了?”霍青娥奇怪地抬起头,望向天空慢慢移动过来的阴影,仿佛乌云一般,却又不像是云朵的不规则形状。
一艘天空船从高空缓缓驶来,巨大的晶石桨叶横在两旁,好像飞虫的翅膀,折射着天空银白的月光。
“圣……辇!”霍青娥站起身来,凝视着靠近的大船,桨叶上下翻动,搅动着大气,激起一阵又一阵大风,把霍青娥的长发吹得飞舞散开,长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芳香……”霍青娥转头正要说话,芳香拾起簪子,伸手递给霍青娥,那张孩童般的脸庞笑得很甜,惹人怜爱。
“听好,芳香,我去去便回,你找个地方躲一躲,明白吗?”霍青娥没有接芳香手中的簪子,而是伸手按在她头上,轻声说道,芳香点了点头,把簪子收在衣兜中。
霍青娥脚尖一点殿沿,瞬间消失踪影,接着现身在圣辇船底,她伸出右手食指,快速划出一个圆环,圆环扩张,成为圆形的门洞,霍青娥脚踏清风,进入圆环,随后门扉收缩,彻底消失。
霍青娥从与之配对的另一扇门中穿过,走进圣辇内部,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其中堆满木箱,霍青娥打开透视,上下打量着这些箱子,里面装的不过是些铁器、粮食之类,霍青娥小心推开门,沿着过道,来回透视着两旁的房间。
“伏魔师们派往战场了吗?”一个声音说道,霍青娥贴着墙壁朝里面看去。
“是的,可是我们用寺中守卫攻陷神灵庙可行吗?”一名守卫向圣白莲说道。
“放心,神灵庙此次倾巢而出。”圣白莲答道,微微一笑。
霍青娥慢慢后退,正准备离开,只听得身后有人喝道“前面的,什么人?”
一群守卫闻声涌了上来,手持长棍,霍青娥倒不慌张,脚尖轻点地面,飞身入空,朝面前的守卫们冲去,阴阳图阵从她手心浮现,霍青娥一掌朝人群打去,一道漆黑烟团脱手飞出,气势汹汹。谁知一守卫猛地冲出,右手一掌打向暗气,气震从碰撞中爆出,那守卫被推得后退一步,身上却毫无受伤痕迹。
“普通人怎么可能……不!不对!”霍青娥先是惊愕地看着面前再普通不过的守卫士兵,然后猛然反应过来。
“伏魔师!”
“青娥大人,我们等您很久了。”守卫开口说道,人群顿时散开,长棍在手,摆开阵势。
“拿下!”圣白莲闪身在伏魔师们身旁,面无表情地令道。
“你们……把伏魔师留下,也就是说……不,说不通的……”霍青娥有些慌了,双手自卫似地十指相合。
“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一位伏魔师说道,瞬身攻向霍青娥,霍青娥灵活一闪,避开一记重棍,其他的伏魔师一起攻来,霍青娥双手笼罩暗气,同棍击接连碰撞,硬是接下数次进攻,随后她用力一顶,右手划开门洞,霍青娥一下子穿过去,门的尽头露出圣辇的甲板。圣白莲双手合掌,唤出移形阵,带领着伏魔师们一起来到甲板,追赶着霍青娥。
此时霍青娥刚刚平稳落地,一群守卫甲板的伏魔师便杀了过来,霍青娥连连化解数人攻势,渐感无力,正要抽身逃离,圣白莲带人已追了过来,数十位伏魔师摆开阵势,将霍青娥团团围住,接着同时攻来,招式刚猛异常,霍青娥不及躲闪,手肘膝盖皆被击打,直感关节发麻,浑身无力,连阴阳术的流动也出现异常。
“点穴!”霍青娥想到这个可怕词汇,挥手掀起一道暗气,引发范围爆破,推开众人,朝船边逃去,圣白莲闪身挡住她的去路,右手笼罩金光气息,一掌正中霍青娥胸口,一口血冲出霍青娥的喉咙,霍青娥跪倒在地,伏魔师伸出长棍,交叉成枷,锁住她的双手,迫使她跪在地上。
突然间芳香从高空中跃下,一拳砸在甲板,强悍足以开山裂石,冲力自她的拳头扩散,当场掀倒数人,霍青娥趁机起身,抓住芳香的手,跳下圣辇,在空中消隐身影。
“大师,让她逃了!”伏魔师们单膝跪地道。
“无妨,趁现在占领神灵庙。”圣白莲说道。
“遵命,大师。”伏魔师们应道。
今天,人间之里潆硉府的守卫们遇到了从未有过的里棘手问题,那些是逃难的外来者们,手持简陋的自制武器,围堵在潆硉府门前,任凭怎样劝告恐吓也无济于事。尽管这群闹事者看似乌合,但从每人的面容来看,却又像是为同样的目的而来。
“各位若是有什么难处,可说予长老,请各位回去吧。”守卫再次向人们劝告道。
“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可不是因为人间之里。”有人说道。
“各位都是寻常百姓,何必冒此凶险。”长老们推开大门,站在台阶上向人们说道。
“这是为人类一族的未来。”有人回答。
“此可是命莲寺之言?”一位长老问道。
“大师教语。”有人答道。
“你们……这是准备……造反不成!”守卫吼道。
“本不属于这里,何来造反一说。”有人答道。
“你是带头人?来人!”守卫双手握紧长矛喊道。
“是时候了,执行吧,兄弟们。”随着一声高喊,人们一拥而上,与人间之里的守卫扭打成一团,虽然守卫们拥有更好的武装和专业的训练,但人间之里军队此次倾巢而出,人数实在劣势,很快潆硉府的守卫就被湮没在人海中,反抗者夺下守卫的武器,在府中肆意杀伐,钢刀长矛疯狂地刺向每一个看到的活人,更多人穿过街巷,在民户中抢掠烧杀,哭喊声蔓延遍城中的每一条街巷,火光冲天,状如地狱。
领头的男人用衣袖抹去脸上迸溅的鲜血,号令着血眼的士兵们汇聚过来,火光跳跃着,映在这些染血的脸孔上,每个人手中都提着口袋,凹凸不平的表面显示其中装满了物品。
“让大师驾临吧,改朝换代的日子到了!”男人张开双臂,向面前的人们高呼道。
“驾临!驾临!”人们举起武器,兴奋地大喊。
“白莲大师千秋万世!”
“人类大统!”男人喊道,将一支削有锐尖的木棍刺在地上,顿时棍子表面雕刻的文字被点亮,溢出淡紫色的流光,随即一张移形阵图以棍子为心旋转展开,天空中与之感应,投影出同样的阵图,却要庞大得多,圣辇从巨大的图阵中缓缓降下,并朝着人间之里潆硉府空地降落。
“我等恭候大师驾临!”人们伏身在地向圣白莲喊道。
“世道轮回,江山改易,盛貌近秋,腐土催新。”圣白莲神情平静,慢慢走下圣辇,右手捻动念珠。
秦心一路上跌跌撞撞,终于走到人间之里外的森林,还没有靠近,秦心就已经感到了一阵恐慌,那是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的绝望,袭上心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立刻明白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秦心再无胆量前进一步,想要调头返回却也使不出任何力气,秦心直感头晕目眩,向后连连退去,一下子靠在一棵大树上,眼泪雨点般从脸上滴落,秦心不停地喘息着,沿着树干蜷缩下来,双手掩面,浑身战栗不止。



第八十二章 改变

梦月小心扶着姐姐坐了起来,把一个软垫垫在她身下。幻月昨日刚刚撤去了呼吸机和输液管,正处于痊愈的时期,医师特意叮嘱她可以稍作活动,幻月倚在靠垫上,慢慢环视着周围。
“姐姐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梦月笑道,幻月虚弱地稍稍笑了笑。
“这几日害你辛苦了。”幻月说道。
“姐姐说得什么话,只要没事就好。”梦月答道。
“梦月,这是你送来的吗?”幻月转头看向桌上,梦月循着她的视线,只见那盛开着风信子的琉璃花瓶。
“这是伊冬小姐拿来的,是姐姐最喜欢的花吧。”梦月说着捧起花瓶,递到幻月手中。
“加了寒气咒,是很细心的工艺。”幻月说着把花凑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
“大家都希望你快点好起来,魔渊还需要姐姐。”梦月说道。
“梦月,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幻月抬起头,对梦月说道。
“姐姐在想什么,说来听听吧。”梦月好奇地问。
“我会让出对魔渊的领导权,让位给一个更适合的人。”幻月答道,语气平和。
“不,姐姐,这样……”梦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一次的事件最大的责任,是我自己。”幻月说道。
“姐姐……”梦月不知该如何劝慰。
“当初……如果我选择彻底盘问梅莉……如果我选择派军队强行突破魔界……或许事态还有转机,可是我……我……”幻月情绪有些激动,猛烈地咳了几声。
“姐姐……这不是你的错……”梦月急道。
“军队需要的,是一个拥有手段的指挥官,而不是一个过于心软的懦弱学者,这是战争……而我实在太过天真,这种弱点对于一军来说是致命的。”幻月说道,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可是,姐姐……”梦月为难地说。
“还有,我们的船坞不可以再停滞,那里需要有人监管,目前梦美教授下落不明,只有我可以勉强担任这项工作,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吧。”幻月说道“或许人们会说我不负责任,制造了这样一个烂摊子,就丢给了其他人,这是事实,我不能改变。”
“不,姐姐,我不是指这些,魔渊的人是支持你的,可这样做……”梦月犹豫道。
“我知道的,但即使如此也要为将来考量,选择最好的那条路,这是之前我们都欠缺的。”幻月揉了揉眼睛答道。
灵梦站在木阶的最高层,用力一跳,摔倒在枯萎的草丛中,灵梦顾不上身体疼痛,又爬上去,接着跳下,摔在地上。
“停下吧,灵梦,你都这样做了六次,伤口会裂开的。”萃香慌忙跑下长阶,扶起地上的灵梦。
“我……不明白,为何我……为何我无法再飞行……”灵梦的声音焦急,夹杂着类似于哭腔的语气。
“或许是伤口还未完全好吧,再等等看,或者,等永琳回来我们可以找她问一问。”萃香安慰道。
“不,我的身体,还是我自己最清楚。”灵梦说道“我的力量来自于大结界中,如果失去一种能力,那也就是说大结界已被破坏,我……再也没有往日的能力了。”
“说什么傻话,你可是博丽的巫女,不会有事的。”萃香说道。
“萃香,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应对异变的人们集合起来吗?”灵梦突然问道。
“方法……是有一个,但我不确定是否有用。”萃香犹豫道。
“什么方法?我需要进攻黑塔的力量。”灵梦一把抓住萃香的双肩,急切地说。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这个方法需要你来出面。”萃香说道。
“我?那么我该怎么做?”灵梦有些不解地问。
“之前受到袭击的人,大多还在这里修养,劝说她们加入远征吧,至于有多少人同意,这可不好说。”萃香答道。
“没关系,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能放弃。”灵梦看着萃香的双眼说道。
梅莉伏在地上,双手抱住头,蜷缩在角落,自从梦魇施展过记忆读取之后,噩梦与幻觉便不停折磨着她,梅莉突然爬起来,踉跄着跑到远处,手扶在墙上干呕着,恶心感伴随着头痛一阵阵袭来,让她难以安歇,梅莉摇摇晃晃退回到原处,扑倒在地上,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汗水说着她雪白的脖颈滚落在地,湿漉漉的单薄内裙紧贴着肌肤。
梅莉想不起自己究竟是穿过了怎样的世界,只是记忆之中那是一片漆黑而没有任何抓攀物的空洞空间,她漂浮在其中,以极快的速度前进着,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那个空间布满了星星似的亮斑,以及火烧云样的云雾,在她坠入其中的时候,万物都被拉成长条,最后演变成一条细线,这个世界持续了不知多久,梅莉在其中渐渐睡着了。
“这是人类吗?”
“不,我看更像是妖怪……”
“看啊,她醒过来了……”
“醒了,醒了……”
奇怪的对话将梅莉惊醒,她缓慢从地上爬起,跪坐着环顾周围,她先是看到衣服的下摆,然后是几个人,这些人都穿着古式服装,手中握着斧头和砍刀,紧张地注视着她。
“她是妖怪!有妖怪下山了!”有人大喊道,梅莉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一支箭从她脸侧擦过,箭棱划开皮肤,血从细长的伤口中流了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梅莉惊慌地喊道,人们没有理会她的话,更多人随着喊声赶来,更多的箭射了过来,梅莉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沿着山坡奔逃。
一支箭射中了梅莉的肩膀,钻心的疼痛涌了上来,梅莉咬紧牙拼命奔跑,总算摆脱了穷追不舍的人们,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梅莉脚下发软,扑在山间厚厚的草丛中,吓坏了的梅莉匆匆爬起来,继续往山上跑,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踩中河滩上一块长满青苔的卵石,梅莉摔了一跤,跌进河中,她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湍急的河水冲击着她,将她卷向湍急的河心。
梅莉呛了几口河水,随着激流落向下游,肩部的箭矢被折断,同时把箭头扎得更深,血沿着她漂流的轨迹溢出,连成血红的长线,梅莉抱住一块凸起的石块,她以此为跳板,用力推出,拼命地划着水,靠近河岸的乱石滩,梅莉的手指扣进岩缝,水流冲刷着她,要将她拖向下游的深水,梅莉死死抓住乱石,伸出另一只手抓紧大些石块,方才爬上河岸。精疲力竭的梅莉倒在浅滩的软泥上,失去了知觉。
“她在发烧唉……”
“取出箭头,小心……”
“没事的,孩子,没事了……”
“疼……”梅莉呻吟着,微微睁开眼睛,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更加古怪的人,他们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红色的双眼,梅莉下意识地往后缩去,双手不停地挣扎着。
“放开我……”梅莉被那些人们强按回床上。
“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有人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温水的软布擦拭着梅莉的额头,梅莉冷静下来,不再反抗,医师将绷带缠在她肩上,包扎好伤口。
“你是人类吗?”有人问道。
“不,我不知道,你们是……”梅莉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们是天狗,属于妖族。”人们回答道。
梅莉从地上慢慢撑起,恶心与头痛开始有些缓解,她深吸口气,小心挪动着身子靠在墙上,身体的暂时放松,带来的是强烈的疲惫感,梅莉轻声呼吸,沉入梦乡。
“这是什么?异能吗?”梅莉站在一群玩耍的孩童身边,好奇地问道。
“异……能?那是什么?”手托一股小旋风的天狗女孩不解地反问。
“这是术!”一个孩子叫道。
“没错,这是术。”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梅莉凑了上去,上下打量着那个跳动的气流,如同玻璃小缸中的金鱼,她仔细地观赏着,突然双眼的画面发生可变化,气旋中现出了发光的结点,点与点相互连接,好似星图。
“大姐姐要试一试吗?”小女孩把手中的旋风递向发呆的梅莉,梅莉伸开双手去接气流,在那旋风脱离小女孩手掌的时候,气旋扩散,逐渐消失。
“对不起……”梅莉有些尴尬地道歉。
“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做的。”小女孩答道,伸手又托起一股新的旋风,梅莉看着那气流成形,看着结点相互了解,随后她摊开自己的手掌,学着女孩的方法重组着结点,霎时一阵强风卷进手心,旋风自她手中升起,体积大如鲤鱼。在场的人们,包括梅莉,都被惊呆了,目光齐聚在那股旋风上。
梅莉咳了几声,从睡梦中醒来,她将手指伸进浸湿的发丝间,拂去汗珠,长舒口气,抬头凝视着昏暗的水晶灯。
“你要前往其他城寨吗,离开这座山可能会遇到人类,他们一定会攻击你的。”城寨的长老劝道。
“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足够穿越群山了,是大家授予我这些,此恩永世不忘。”梅莉身穿长袍,向长老单膝跪地行礼道“我曾听人说,妖族有许多部族分支,分布于山脉之中,我想周游四方,拜访不同的人们。”
“但是这些部族却不一定是友善的朋友,即便如此你也要去?”长老问道。
“是。”梅莉回答。
“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再说什么,请你一路保重。”长老说道。
“感谢您,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梅莉再次行礼道。
梅莉倾斜着身子,斜躺在地上,抱住双肩,缩成一团,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幻觉又一次浮现出来,她急促地呼吸着,不知所措。
紫坐在石阶上,沉默着,略微卷曲的金色长发披在身上,搭配淡紫色长袍,分外好看。紫转过头,望向一旁的树木,在树下站着一个人,红白长袍,黑发垂腰,手中捏着节杖,紫从石阶上起身,朝她走去。
“我同意。”巫女开口说道。
“一旦结界开启,就无法停止。”紫说道。
“我知道的。”巫女简单地回答。
“博丽的名字将由此流传下去。”紫从巫女身上移开视线,低声说道。
“我求的不是这些,紫,你知道的。”巫女转头瞥向紫,轻声说道。
“是,我知道。”紫回答,声音低得连她自己也难以分辨。
“那么一切就拜托你了,老友。”巫女伸出手,放在紫的肩头,那一瞬间,紫突然瞪大眼睛,嘴巴想要说什么,却卡在喉咙,难以出口。
“我本非妖,亦避世人,游移两端,步行孤身。我本非人,又慑妖群,登风而隐,轻袖拂尘。我本非神,却掌命轮,来于沌土,归于静云。”巫女从紫身旁走过,口中轻声念道。
“我本凡体,无异木禽,诸生终尽,心悲何存?”紫望着巫女走向空旷的场地,眼泪夺眶而出。
梅莉抱住头,浑身颤抖,幻觉如真实的图像一样浮现在她眼前,迫使她不停地观看,却又无法摆脱。她身在一片粘稠的液体中,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她奋力地挣扎,想要从中脱身,却怎么也无法爬出,身子就浸泡在里面,就是迈不动步子。
突然,一只骸骨手伸出来,抓住她的手臂,要将她拖入深渊,梅莉拼命拉扯,也挣不脱那可怖的爪子,腐烂的肌腱连接着白森森的关节,骸骨的面部浮出来,张开嘴巴发出一阵吼叫,更多骸骨听到呼唤似地钻了出来,它们咔哒作响的牙齿来回磨动,格外阴森。
“刽子手!杀人魔!”骸骨们喊道,向她涌来。
“不要,不要!”梅莉失声尖叫。
“魔鬼!魔鬼!”一具骨骸用手指着她,不断叫喊。
“不,不,我不是,不是!”梅莉即使捂住耳朵,那声音依然清晰可辩。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一具骸骨从梅莉下方攀住她的肩膀爬了上来,梅莉向后仰着,想要避开靠近的嘴巴。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凭什么支配我们的生死!”骸骨吼道。
“回答我们!”更多的骸骨向她吼叫。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把命还来!”骸骨贴得更近一些。
“还来!还来!”骸骨们碰撞着牙齿喊道。
“不要!不要!离我远点!”梅莉推扯着这些骸骨,更多的骸骨抓住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凶手!杀人魔!”
“不,我不是!我不是!”
“呜……”梅莉被众多的骷髅拖进液体中,腥臭味一下子灌进喉咙,那是粘稠的血液,就像液铅般炽热,烧灼着喉咙,燥热直及心脏。
“呜……”血从梅莉嘴角溢出,一大口血吐在地上,梅莉捂住胸口,在地板上扭动挣扎,脱水的状态使她没有汗水,更加剧了肌肉的抽搐和疼痛,梅莉痛苦地喊叫出声,嘶哑干燥。
“梅莉……”梅莉抬起头,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莲子站在她面前,依旧是黑色礼帽、白色旗袍和深色长裙。
“莲子……我……我……”梅莉哽咽着,话语连不成句子,莲子蹲下来,伸出手轻抚着梅莉的脸颊,对她笑了笑,就此起身,很快消失了踪影。
梅莉呆呆地跪在地上,随后弯下身子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板,梅莉大声哭泣,伴着心中的阵阵绞痛。



第八十三章 绝龙

天子望着那条红色巨龙掠过天空,片刻的惊愕之后,麟乘骑白鹿追了过来,白鹿低下头一路冲锋,撞开阻挡它的数名重甲武士。
“那是美玲,她融合了龙珠!”麟大声喊道,白鹿弓起身子,后蹄踢开企图围上来的武士。
“美玲?开什么玩笑!”天子更为惊骇,驱使着狻猊调头要往后方突围,不料武士们已有防备,重甲挤在一起,形成一片钢铁城墙,重盾相互交叠,长枪从缝隙中伸出,形成无法强突的防御。
“小姐,小心!”衣玖挥舞着缠绕闪电的羽衣,扫开一片上前的武士,羽衣向回退缩,聚成一支螺旋长枪,衣玖跃上空中,冲着依姬刺去,依姬正展开双翼,挥刀砍向天子,见衣玖从侧翼插入,依姬回身一刀,飞刃划向衣玖,顿时激起一阵爆炸,衣玖从尘埃中跌出,坠落地面。
天子驱使狻猊跃起,挥剑劈向分神的依姬,依姬猛地转身,空手一挥,掀起一阵烈风,将天子径直吹出,狻猊伸出趾爪钉住地面,在地上滑出数米距离,此时早苗手持天丛云从后方杀出,长剑直刺依姬,依姬背对她伸刀一架,接着迅速闪身,单凭气压就将早苗打落下去。
“单点攻破防御,必须摧毁绝龙塔!”天子喊道。
美玲抓着芙兰飞出很长一段距离,芙兰从惊讶中回神,突然用力撑开龙的巨爪,炎魔双翼展开,芙兰稳稳落地,火焰自她脚下燃起,附着在身,助她化身为反生蹄子的巨大炎魔,炎魔伸出右手,拔起刺在地上的莱瓦丁大剑。
“美玲啊美玲!”芙兰放声大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是龙族啊,龙血……真是值得好好品尝一下。”
应龙从高空中落下,浑身上下缠绕着真气,形成一道气盾,气压之强,竟将天界的诅咒火焰暂时排斥在身外,美玲张开双翼,滑空扑向芙兰,龙爪挥起,鳞甲闪烁虹色,芙兰抡起大剑,迎着利爪方向,剑刃砍中鳞片,反弹推得芙兰一个踉跄,芙兰一脚刹住,持剑再次攻来,火焰与龙息相互冲撞,释放出阵阵气爆,美玲猛然用力一击,芙兰被巨力推出,美玲趁机翻身游动,闪电向她口中汇聚,不等芙兰反应过来,一发闪电球射向芙兰,炎魔铠甲承受不住单点雷击的力量,火焰顷刻被撕裂,芙兰本体从中暴露出来。
“有意思,有意思!”芙兰笑道,莱瓦丁在手中飞速旋转,芙兰举起大剑,展翅飞上天空,一剑朝应龙头部砸去,只听得一声巨响,剑刃砸在龙角上,芙兰握剑的右手被震得发麻,也没有撼动其分毫,巨龙挥起长尾,猛扫在芙兰身上,炎甲当即破碎,芙兰跌了出去,长剑支在地上,连退数十步。
“龙……真的很强……”芙兰大口喘息,转而又面露悦色,高呼道“来吧,美玲,让我们好好地玩一次!”
天子和早苗联手与依姬拼杀数十回合,无论两人怎样努力,也无法对依姬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被依姬多次重创,地面上庞大的魔像迈进不断缩小的包围圈,眼点射出一道红光,从地面扫过,麟慌忙驱使白鹿敏捷跳开,同时拉起地上的衣玖,一起避开热光的攻击。
包围圈收紧得越来越快,白鹿向下坠落,麟看准时机,在白鹿落地的瞬间迅速转向,腿部发力,巨角一头撞在后方的武士身上,数名组成防御壁的武士被掀飞出去,强行开辟出一个缺口。
“天子,快!”麟大声喊道。
天子慌忙驱策狻猊朝缺口出冲去,绯想剑发出强光,如一颗飞过低空的小号太阳。依姬立刻飞身阻拦,早苗闪身在前,天丛云聚起大量电光,裹挟着风暴一并掷了过去,依姬挥刀斩去,不料风暴崩解成气流,捆束住她的手脚,闪电随即轰来,正中依姬的心脏,依姬被打落下去,虽未伤及要害,却一时也难以还击。
奔跑的狻猊发出一声怒吼,穿过缺口,天子挥剑砍向最薄弱的部位,武士们迅速合拢军阵,意欲将天子封锁其中,就在这时军队中发生一阵骚乱,就连魔像也转移了注意力,喊杀声随之而来,周身光芒耀眼的昼神驹负载神族将士冲向矖琨殿,魔渊重甲军立刻向前线汇集,试图组成抵抗骑军冲锋的枪阵,但铠甲的重量限制了武士们的速度,破晓铁骑率先杀入,将阵型彻底打乱,骑兵手持流光锤杖,肆意穿行攻击,场面十分混乱。
“你是名居家的小姐?”天子闻声,从震惊中回神,见雷泽手持双刃雷枪,乘骑一只虎形狴犴,穿过乱阵站在自己面前,坐骑晃动着毛色斑斓的生角头部,发出低沉的叫声。
“是。”天子答道。
“在下骑军将军雷泽,多谢小姐镇守矖琨殿。”雷泽向天子行礼道。
“将军过誉了,本是为族人,无需言谢。”天子匆匆还礼,接着驱使狻猊朝绝龙塔方向赶去。
“给我回来!”名居家主持剑从军队中冲出,绕过雷泽,朝天子跑远的方向追去。
狻猊一路狂奔,最终停在绝龙塔下,这座五层高塔由岩石砌成,每一层的外壁上都浮雕着一条被锁链和铁锥固定着的应龙,原本盛放龙珠的塔顶托盘空了出来,使得整座高塔都显得暗淡。天子立起佩剑,左手二指轻抚剑身,让神剑更加明亮。
“给我住手!”名居家主追了上来,纵马一跃,直接挡在天子面前。
“父亲!”天子一惊,持剑的手放了下来。
“你知道这座塔是为何而建吗,这是天国祖代所打下的基业,你现在要把它摧毁,就等于使天国重新回到那个四面强敌的时代!”名居家主用剑指着天子吼道。
“可是,父亲……”天子刚要开口,名居家主的话紧随而来。
“不肖之女,当年窃走绯想,私逃凡界,今日又擅动天火,调取神器,你知道那维摩那是何等圣物,那是上古战神的座驾,如今竟毁于你手!你这丫头,究竟要闯祸到何种地步!”名居家主大声斥责道。
“父亲……”天子待他发泄累了,终于开口道“我到过龙宫,也亲眼目睹过这绝龙塔所带给他们的灾难与屈辱。时代不同了,一切都要经历变化,包括天国在内,都不可能再按照数千年来的旧方式生活,天国需要改变,需要交流。”
“一派胡言!”名居家主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的朋友正在经历天国诅咒的折磨,没有时间了,对不起,父亲。”天子说着双手握住剑柄,举起绯想剑。
“死丫头,你这不孝女,你敢!”名居家主怒道。
“闪开!父亲!”天子喊道。
“若你还认为父,给我把剑放下!”名居家主喊道。
“闪开!”天子急道,绯想剑放射着强光,已使她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给我放下!”名居家主急道,手中握紧佩剑,指向天子。
“玉衡!”天子喊道,绯想在发光,铠甲也在发光,金色的火焰状气息在天子身上燎烧着,天子用力将长剑劈了下来,猛烈的剑光从剑刃处放射,直划过名居家主身侧,切在绝龙塔上,顿时剧烈的震动使得整座高塔颤抖,连同塔基一起上下颠簸,高塔在震动中裂开,向后塌下去,激起大片烟尘,天子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热气从铠甲和绯想剑上不断升腾,天子从狻猊身上滑下,摔倒在地上。
“将军!我们顶不住的!”神族骑兵开始向后退缩,虽然早苗、衣玖和麟三人勉强拖住依姬,但魔像以连军队也无力攻破的防御在乱军中大开杀戒,眼点热光一遍遍扫过大地,外壳舱盖打开,其中还隐藏着重机炮,密集的子弹雨让企图攻击它的人只能不停躲避。魔像抬起机械足,缓慢移动躯体,在乱军中又踩踏了不少骑兵。骑兵们冲破重甲武士的临时阵线,环绕着魔像不停以魔枪反击。
“不许撤退!违者军法处置!”雷泽挥舞双刃枪,挑起一名重甲武士,撂在地上,枪尖缠绕紫色电光,朝着魔像的机械足刺去,经过咒力强化的枪刃终于切进外壳,雷泽的铠甲与坐骑都散发出紫色的微光,跳动着火焰般的气息,狴犴大吼一声,窜上机械足膝部,载着它的主人直奔顶部,一路上双刃枪划过外壳,通明的刃锋将金属一口气统统切开。
“集火!”雷泽高喊道。
“强行突围!”依姬向军队命令道,长刀挥动,六把炙热血刃瞬间飞出,将围堵她的三人击退。
无数星陨枪朝着魔像的裂缝处投射,枪刃插入其中,随即引爆,黑烟从魔像的机械部件中溢出,其中夹杂着大量火花和电流,魔像向前走出一步,然后轰然倒下,骑兵们纷纷撤开,让出一片空地,此时魔渊武士们趁机冲锋,推开昼神驹,前突的力量让他们渐渐组起阵线,武士们立刻转身,盾牌砸在地上,形成新的防御壁垒,挡住上前追赶的骑兵。
依姬借助双翼飞向矖琨殿后方,她的食指抚过长刀刃面,火光从摩擦的指尖上燃烧,麟驱使白鹿一跃而起,寒气在白鹿巨角上凝聚,形成一层晶莹的冰晶镀层,在依姬念出咒语之前,白鹿迎上前去,依姬慌忙挥刀一斩,巨角与刀刃相撞,冲击相当猛烈,依姬被撞向地面,血从口中呛出,白鹿则翻身坠落,连同麟一起摔向地面。
“麟!”早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抬手掀起一阵风暴,垫在麟的身下,就在这时,依姬脚点地面,稳住重心,二指手印快速划过长刀,然后直指矖琨殿上空的锁链。
“青枪锋搅天地暗,金钟音震神魔惊。”依姬喊道“请予我惩戒之雷!”
“帝释天!”
一道闪电自云端劈下,正击在外露的锁链上,依姬保持着持刀的姿势,雷击始终没有停下,随着一声巨响,雷电将巨锁烧断,沉重的锁链坠了下来,砸倒城墙和一片建筑。
“任务完成,立刻返程!”依姬喊道,武士们抬起重盾,在依姬的带领下朝救援舱位置跑去,前来围堵的神族骑兵根本不是依姬的对手,只几轮冲击,依姬便带人冲破包围,救援舱登口打开,人们开始登上返程的虚空船。
应龙身上的火焰熄灭了,龙用四爪按在地上稍作休息,芙兰向远处望去,见人群正向救援舱聚拢,便张开双翼浮入空中,要前往救援舱,美玲一下子立起身子,前爪将芙兰抓在手中,芙兰拼命挣扎也撬不开巨龙的爪子,情急之下芙兰腾起烈火,热力瞬间烧穿气盾,龙将爪子放开,芙兰重新燃起炎魔铠甲,伸出左手猛地一握,一场爆炸在应龙周围发生,应龙从黑烟中后退,张口一道闪电喷出,芙兰挥剑劈去,火焰引导着闪电,将其偏折向一边,应龙急速俯冲,一头撞在芙兰身上,将她撞飞出去,跌向远处,芙兰在空中翻身,落在起航的救援舱登口。
美玲化身回人形,跪倒在地,手臂还残留着虹色的龙鳞纹路,逐渐消褪。美玲浑身被汗水浸湿,直感头晕,她摇晃着起身,朝矖琨殿走去。
“小姐!”衣玖穿过道路,在倒塌的绝龙塔前见到了名居家主,正命令两名士兵将昏厥的天子抬上一辆马车,天子被冥铁锁链捆束住手脚,身上的铠甲和狻猊坐骑已不见踪影。
“衣玖!你这贱婢还有脸回来!”名居家主怒气冲冲地上前,抄起手中的马鞭朝衣玖打去,鞭子狠狠打在衣玖肩上,衣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摔倒在地。
“大人!您要带小姐去哪里?”衣玖顾不得疼痛,慌忙跪在地上向名居家主问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名居家主煞神般呵斥,挥起鞭子接连不断抽在衣玖背上。
“住手!”早苗用剑鞘拨开马鞭,挡在衣玖面前,衣玖一把抓住早苗的衣服。
“去救小姐,否则她会因叛国罪被处决的!”衣玖泣道。
“那傻丫头惹出那么大的祸来,这次无论是谁也护不住她的,都是你们这些凡人,愚蠢的凡人!”名居家主怒道。
“没错,我们都是凡人,但神族又何尝不是呢?纵使为所谓天律舍弃七情六欲,但无论怎样抬升自己,总有一种东西是舍不掉的。”麟牵着白鹿上前说道。
“你说什么?”名居家主转脸怒视着她。
“恐惧。”麟平静地回答。
“来人!拿下这些无礼又肮脏的凡人!杀了她们!”名居家主恼羞成怒,大声喊道。
“名居大人何须如此动怒,天律所在,自有执行。”雷泽从后面骑着狴犴上前说道。
“早苗,麟,小姐还在押送的车里。”衣玖还抓着早苗的衣袖,焦虑地说。
“没关系,由我去追。”一个声音在衣玖耳边响起,很快消失了。
“美玲!”衣玖反应过来。
“这是运用真气的千里传音,美玲似乎已经掌握了真气的用法。”麟说着骑上白鹿,从背袋里取出二胡。
“我们要怎么对抗如此众多的骑兵?”早苗拔出天丛云,紧张地靠向麟问道。
“你懂不懂得阴阳图阵?”麟反问道。
“知道一点,可是你要做什么?”早苗不解地问。
“我需要你们两人,按我说的做。”麟弯下腰,贴近早苗和衣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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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覆灭

妹红手持凤纹刀,连连架挡布都的冰刃,火焰炙烤着冰霜,使其融化成液滴,布都迅速向后一撤,冰刃崩解,化作流水缠绕在手上,脚点地面,飞身朝妹红打来,妹红挺刀刺去,流水却如鞭子般绑住锋利的刀身,布都稳住中心,将水甩了起来,拖着妹红在地上划过,接着猛一松手,妹红被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她握住佩刀刚要起身,迎面见布都以流水化作长枪刺来,妹红慌忙闪身,让出突刺的方向。
就在妹红闪避的时候,她猛然注意到一件事,慧音的位置已经暴露,烟尘此时也已散去,妹红循着慧音的方向观望,只见神子手持长剑朝那里奔去,后方守卫步军向着神子冲出,神子挥舞佩剑,在军中势如破竹,转眼已逼近慧音,妹红正要上前救援,不料布都从身后冲来,妹红忙侧身一闪,布都扑了个空,但她并没有就此停止,布都回身击出阴阳玉盘,妹红不及防御,被玉盘正中右肩,凤纹佩刀脱手而出。
神子的剑笼罩咒力,直刺面前闭目合掌的慧音,突然间有什么东西挡在慧音身前,推得神子一个踉跄,神子定了定神,见一黑发女子现身面前,女子身穿浅红长袍,手中聚起银色光芒,正是永远亭的辉夜。
“永远亭还真是遵守盟约啊。”神子冷笑道,长剑刺向辉夜,辉夜抬手唤出蓬莱玉枝,玉枝骤然伸长,成为一支长杖,辉夜握住法杖,朝剑刃一架,月神力将阴阳咒术反弹回去,推得神子后退几步,辉夜趁机挥起长杖砸向神子,神子回击一剑,光咒与月神力相持,神子与辉夜剑杖碰撞,展开近身交锋。
妹红燃起猛烈火焰,从乱军中跳起,化作一只炙热的火凤凰,布都收回玉盘,托在掌心,只一震动,瞬间数十只阴阳玉盘从本体上分生,然后追踪着凤凰飞上高空,玉盘高速旋转,击打着凤凰的身体,凤凰丝毫不为所动,而是朝神子的方向一头撞过去。
“殿下小心!”布都双手合掌,霎时一股清泉自地下涌出,泉水冲向凤凰,直射其燃烧的躯体,妹红被流水强行剥去凤凰外衣,直跌在坚硬的地上。
慧音又一次分开双手,咒力从中放出,冲上高空,随后一连串光柱从天空投下,猛烈轰击着地上的阴阳师,这些光柱仿佛有导向操纵,它们只瞄准法力强大的阴阳师,而不攻击其他的军队,片刻之后战场只剩下刀剑铠甲碰撞的声响。连续释放如此规模的咒术,慧音跪在凸岩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下,在她失去意识前,一枚强光魔弹自她指尖射向天空。
炮声随即在战场周围响起,炮弹是凝结的爆晶石,经过打磨的圆柱形光滑水晶以抛物线的轨迹飞向神灵庙军队的集中区域,爆炸立刻引发,尘埃云从起爆点腾空冲出,震力沿着大地传导,波及近处的每一寸土地,连周围的山体也在崩解,滚石从上方落下,翻向深谷,同时卷走沿途的植物。
神子承受住慧音的咒力冲击,右手长剑支撑在地,身上沾满尘垢血污,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辉夜,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辉夜问道,脸上没有一丝好奇的痕迹。
“你竟然会这样协助她们,你和她可是世仇啊,为什么?”神子拔起长剑逼近辉夜“这根本不合常理!”
“有些东西本就不是简单的规律可以衡量的,在这一点,信仰规律的阴阳师们是不会明白的。”辉夜答道。
“是你害死了她的父亲,没错,是你。”神子有些疯狂地说着,接着转向一旁的妹红“你难道忘了吗,是她害死了你的父亲。”
“这是事实。”妹红答道。
“听到了吗,这是事实,那么你还是选择要帮她?”神子又转向辉夜说道。
“但那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对辉夜的敌视转嫁自我对蓬莱国覆灭的痛苦,就像她对我的敌视转嫁自对蓬莱丹的怨恨。”妹红说道“我们都明白这些,所以……”
“今天我们选择合作,我很累,这份恨意是时候放下了。”辉夜说道。
“投降吗?还是继续抵抗?”妹红说着举起佩刀,摆开阵势。
“投降?不,神灵庙不会输的,绝不可能!”神子立起长剑,阴阳阵随之展开,就在这时人间之里与神灵庙军队的冲突却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天空。
“殿下!命莲寺,命莲寺的军队来了!”一名九耀武士慌慌张张前来报告。
“命莲寺?”辉夜惊叫道,她抬起头望着天空,那里悬停着一艘飞行船。
“是圣辇。”妹红说道。
“妹红小姐,命莲寺带来了南方象兵!”一名士兵上前报告道。
“轻骑兵,重新列阵!”妹红翻身跨上一匹无主战马,手持佩刀冲进战场。
“要怎么做,神子殿下?”辉夜手持长杖从神子身旁走过。
“九耀武士,列阵!”神子挥剑唤过孟鸟,骑上鸟背喊道。
高大可怖的雄象承载着箭楼出现在地平线上,每一个箭楼搭载四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手持硬弓与长矛,从上面可以轻易进攻而不必担心受到反击。雄象披装着铠甲,连腿部也加装保护,象从军阵中踏过,轻易摧毁任何阵型。
“永琳,听得到吗?”辉夜冲进战场,边跑边旋动耳坠说着。
“我在,你说吧。”耳坠中传出永琳的声音。
“爆晶石还有吗?”辉夜问道。
“数量储备不多,我们缺少大规模生产的条件。”永琳回答。
“全部投射,这里撑不住了。”辉夜挥舞法杖拨开几名命莲寺的守卫,经过大半天的战斗,无论是人间之里还是神灵庙的军队都已精疲力竭,实在无力抵抗如此规模的冲击。
爆晶石从战场外隐蔽的投石机中射出,精准地炮击在箭楼上,巨大的爆炸声惊吓了这些雄象,它们开始在战场上肆意奔跑,场面更加难以收拾。
“注意!圣辇开始降落!”妹红大声警告道,从布都身旁经过,布都紧抱着受伤的屠自古,一时无心应战。
伏魔师们从圣辇上跳下,挥舞着金属质的长棍在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圣白莲伫立在停泊的圣辇船首,静观着战场的变化。眼见战线向后撤移,圣白莲双手合掌,背后现出佛光,一尊巨大的佛陀金像应她的呼唤出现在战场上,大佛两脚踏足地面,身高与龙宫的巨灵卫相当,圣白莲睁开双眼,佛陀也随之苏醒,接着一掌打向地面,震动裹挟着气浪袭向前线军队,无论是人还是坐骑都被吹飞。
“把法像金身……和圣辇回路合一,这家伙想干什么!”神子被气浪吹得睁不开眼睛,等她恢复视力的时候,那佛陀已站在面前,巨掌朝她打去。
僵尸芳香从后方冲出,举起双手接住佛陀的手掌,霍青娥出现在神子身旁,神子转头看着她的师父,才发现霍青娥也是身负创伤。
“神灵庙丢了,是我们输了。”霍青娥轻叹口气说道。
“你说……什么,大师!”神子目瞪口呆。
“命莲寺把伏魔师混入守卫之中,我们的堪舆术阵只能追踪外观影像,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细节。”霍青娥说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大概只有撤军,以保证最后的军力。”
“可是我们撤军还能撤往哪里?我们连神灵庙也丢了。”神子说道。
“永远亭,这是最后的避难所。”霍青娥答道。
“妹红,听我说,撤军吧,撤往永远亭,传送门正在开启!”辉夜一把拉住妹红。
“已经到了这一步,也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妹红怒道,正要驱策战马上前,辉夜一把扯住缰绳,勒住她的马匹。
“保存实力,还有反攻的可能!”辉夜劝道“我们争斗了那么多年,就听我一次吧。”
“人间之里,撤军!”妹红看了辉夜一眼,举起佩刀喊道,军士们得令,从她身旁纷纷经过,向后方打开的传送门跑去。
“圣白莲!你给我记住!来日你我战场相见,此仇必加倍奉还!”妹红用佩刀指向船上的圣白莲喊道。
“走!”辉夜扶着慧音站起来,进入传送门,在永远亭炮火的掩护下,妹红纵马砍倒十几名守卫,护送着最后的士兵撤离了战场。
“兄弟姐妹们,自今日起,人类终于实现大统!”圣白莲站在船首,伸开双臂,笑着向命莲寺的军队喊道。
“我教命莲,千秋万世!”人们站在遍地尸骸间,向圣白莲跪地高呼道。
传送门的尽头,永琳坐在一张椅子上等待着,待军士们聚集到那片空地,妹红等人最后走出大门,永琳一手扶住扶手,慢慢站起身来。
“永远亭已设置结界,备好所需物资,虽然不够稳定,但还是可以维持些时日,足以让各位暂时落脚。”永琳说道。
“感谢永琳小姐。”妹红与神子向永琳行礼道。
“同盟之谊,毋需多礼。”永琳还礼道。
妹红与神子带领各自人马穿过结界入口,这里只剩下辉夜还站在那里,永琳正要上前,辉夜忙快步走过去,扶她坐回到椅子上。
“月神力的伤还没好吗?”慧音问道。
“丰姬攻击的是我的脉络,伤势不会恢复那么快的。”永琳轻声笑道。
“现在人间之里和神灵庙皆来到永远亭避难,加之先前到来的人们,我们的压力可真不小。”辉夜说道。
“我们至少还有作物培植室,只要扩大一下规模,保障正常需要还是可以的。”永琳答道。
“也对,我们带来的月都的技术虽然古旧些,但还是可以救急的。”辉夜说道。
“无论如何,我们决定要为承诺负责,就要负责到底。”永琳说道“自逃离月都以来,我们一直置身事外,但那个时代结束了。”
“很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辉夜笑了笑说。
“是啊,近来见的人多了,不知不觉自己也被改变了。”永琳听罢也笑了出来。
神子走出帐篷朝一处空旷地走去,布都正坐在那里发呆,神子掀起长裙,在布都身旁坐了下来。布都披散着白色长发,衣袍污秽不整,但她并没有太在意,这与平日那个习惯整洁的阴阳师判若两人。
“是我对不住你,布都。”许久的沉默之后,神子先开口道。
“为什么?”布都没有转头,声音也有气无力。
“屠自古的事,我本该拒绝的。”神子说道。
“不,这不怪你,事实上屠自古说得对,她已是长老,不再是孩子了。”布都说道。
“但在你眼中她始终是个孩子。”神子说道,摘下头上的饰物,随手丢在一旁“神灵庙变成这个样子,全部是因为我的原因,若不是我的自大妄为,也不至遭到围攻。”
“我对不住教中信徒啊……”神子叹口气说道。
妹红坐在慧音床边,披着破损的外袍,慧音背靠着软垫,手握热茶杯,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坐着,直到妹红先开口说道“永远亭只是一个小地方,却拥有远比人间之里更优秀的适应力。”
“这就是技术的影响力吗,实在太令人吃惊了。”慧音说道“相比于永远亭,如果人间之里当初也拥有同样技术的话,我们或许就可以应对那些危机了。”
“事已至此,想这些只能徒然增添烦恼。”妹红看向慧音说道,随后又低下头去。
“我们还有复兴的机会。”慧音说道“只要我们好好保存实力。”
“不,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些话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命莲寺的信徒在人间之里制造了数起劫掠纵火案件,似乎圣白莲只关注于夺得人间之里的控制权,而没有在意那里人们的死活。”妹红再次抬起头说道。
“怎……怎么能……”慧音双手一抖,险些打翻热茶杯,妹红慌忙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住。
“她可是白莲大师啊,怎能做出这等为害百姓的事……”慧音情绪有些激动,双手颤抖不止。
“欲望有时的确迷人心智,摧垮意志,使人走入死角,然后为此背叛一切可以背叛的东西,哪怕这曾经是他一生的誓言。”妹红低声说道。
“佛堕落了,就是魔……”慧音喃喃说道。
“是的,再没有什么比极端纯净的东西更容易玷污的了。”妹红放开手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里?”慧音问道。
“幸存的兄弟们,我得去看看他们,失去了家乡,他们现在想必也不好过。”妹红转头看向慧音,右手掀起帐帘“有我在,你就好好休息吧,从一开始你的身体就没有真正康复过。”
军队残部集结到永远亭来的第二日,妹红、慧音、神子和布都四人带领着各自的军官,来到永远亭门前,辉夜推开门扇,铃仙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永琳穿过走廊,来到众人面前,妹红和神子立刻上前,向着永琳单膝跪地,刀剑出鞘在手,刃尖撑地,其他人也随即行礼。
“你们……这是做什么?”永琳双手按住轮椅,慢慢站起来,铃仙忙上前扶住她的师父。
“原人间之里守卫者蓬莱血裔妹红,愿与永远亭订立盟约,听候调遣!”妹红高声说道。
“原神灵庙掌门圣德太子神子,愿与永远亭订立盟约,听候调遣!”神子高声说道。
“永远亭所做,皆为盟约,何来此言?”永琳问道。
“如今,唯有永远亭可保人类血脉承继,我等愿为此效命,以期人类未来!”妹红答道。
“我曾因一己私利,致我教几近覆灭边缘,愧于教门诸位。然永琳小姐才思敏捷,博览群书,通得阵战经营机工之术,也只有小姐才能助我们渡过难关。”神子答道。
“各位实在过誉,我不过是月都逃亡的占星师……”永琳说着在铃仙的搀扶下走下台阶。
“但既然各位肯相信我,我也将尽我所能,为人类一族的未来。”永琳缓慢地单膝跪地,向众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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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交汇

矖琨殿前,麟坐在白鹿身上,手握二胡琴杆,搭上琴弓,早苗与衣玖分别站在麟的两旁,三人的位置连成一条直线,名居家主骑上昼神驹,追着押送天子的车队离开,留下雷泽带领破晓铁骑将三人团团包围,雷泽举起双刃枪,枪刃缠绕紫色闪电。
“拿下!”雷泽将长枪指去,数名骑兵立刻朝三人冲去,骑兵们手握砍刀铁锁,座下昼神驹快若疾风。麟拉动琴弓,奏出一支和缓的曲子,平稳的音调又很深邃,仿佛寂夜的森林,只有沙沙作响的枝叶颤动,衣玖和早苗沿着圆弧轨道走动,始终不脱离与圆心连成的直线,在周围骑兵近身的那一刻,两道闪电分别从二人手中射出,一瞬间闪电扩散成一个圆形区域,如排斥效果的月神力般,将数名骑兵一并抛出。
雷泽先是一惊,继而举枪示意骑兵调换武器,骑兵们从鞍座上拔起日冕枪,枪尖对准电光缭绕的圆形区域,早苗拔出天丛云,衣玖则抛起羽衣,绯色长巾自行交叠,盘绕成一柄钝剑,落回手中,麟没有停下乐曲,只是曲调猛然上扬,随后回落,接着上扬,如此反复,日冕枪射出红光,热光直穿空气照射进来,衣玖与早苗循着曲调,在音调上升时快速击出长剑,霎时数道热光一下子被折返回去,骑兵们慌忙躲闪,热光照射地面,留下一个个烧焦的印痕。
“这是……什么招式?”雷泽惊奇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衣玖和早苗收起长剑,继续以圆弧方式走动,麟拨弄琴弦,曲调开始频繁变化,好似一阵大风,摇动整片林地,枝杈交错波动。
“队形散开!攻击中心!”雷泽一声令下,骑兵们列成几个队列,围绕三人,日冕枪以纵队方向举起,朝圆阵轰去,麟快速拉动琴弓,曲音急促提升,衣玖和早苗脚点地面一跃,在空中迅速翻身,长剑指向相反方向,一时间热光如黑夜点亮的灯火般反向放射,骑兵阵型顿时大乱,热光四处乱飞,衣玖与早苗落在对方的位置上,继续着圆周步伐。
“上方,用星陨枪投射!”雷泽喊道,骑兵们从混乱中冷静下来,抽出魔枪高高投起,枪体一杆杆从空中滑落,瞄准了下方麟所在的位置,走动的两人立起长剑,剑刃笼罩电光,随着麟的曲调回复平缓,一道闪电编织的球形障壁将魔枪一道道拦下,冲击波自上方扩散下来,衣玖有些支持不住,障壁向她所在的方向坍缩倾斜。
“原来如此……”雷泽喃喃自语,然后举起长枪喊道“助我单点突破!”
“遵命!”十几名骑兵举起日冕枪,朝雷泽奔来,雷泽驱使座下狴犴,窜到一侧,长枪指向衣玖所在位置,骑兵们一起上前,日冕枪搭在雷泽的枪尖。
“小心!平衡气息!”麟忙警告道,但雷泽的长枪已射出一道紫红光线,外围缠绕电流,直射在半球障壁,麟的曲调突转,圆阵中隐约现出八股旋动的气流,环环震波在气柱之间来回缩放,障壁破损,衣玖被冲击撞飞出去,擦着地面滑出好远,她捂住胸口咳出血来,一时无力站起。
早苗伸出左手二指,搭在天丛云的剑刃,轻轻划动,随着她移开手指,一个同她本人一模一样的分身出现在衣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两个早苗举起佩剑,摆开姿势。
“等等,早苗,此阵使用双生重影会造成脉络撕裂的!”麟见状急道,雷泽举起长枪朝阵中杀来,麟停下琴弓,将弦重新搭在二胡顶端。
美玲沿着连绵的宫殿殿顶快速奔跑,真气在她的周身脉络中流动,使得她娴熟的身法更加敏捷快速,美玲闪电般穿过一座座宫殿高塔,在城墙边终于看到名居家主的车队,她从高塔上一跃而下,脚尖轻点墙壁,从城墙上跳起,在空中稍稍调整角度,一下子落在后方的车顶,真气震动传遍整量车子,美玲立刻感知到车内的情况。
“有刺客!”随车骑兵抬头发现了美玲,车队急停下来,骑兵围了上来,名居家主从车头绕过,拔出佩剑指向她。
“拿下这个无礼之徒!”名居家主喊道,骑兵们闻声抽出日冕枪,热光交织在车顶,美玲早已闪身躲开,出现在地上,只见她一手撑地,翻身猛踢在马肚,昼神驹被裹挟着真气的重击掀翻,将骑手摔了下来,一旁的骑兵持枪刺来,美玲侧身一闪,避过两支长枪,顺势一掌打在靠近的昼神驹身上,马匹被推得退出数步,随即栽倒在地,将骑兵压在身下。
其他的骑兵围了上来,美玲灵巧地翻身,以一记旋踢扫过军队,真气旋起强风,瞬间打落包围上前的士兵,美玲继而站立,双手合掌,手臂现出龙鳞纹路,流动彩虹色光,名居家主驱马挥剑砍来,美玲伸出右手,念珠架住佩剑,接着左手握住剑刃,随着手掌用力,佩剑竟被捏碎,美玲放开断剑,从吓呆了的名居家主身旁走过。
“龙族人,给我停下!”名居家主吼道。
“龙族不再是天国的奴隶了。”美玲回头对暴怒的名居家主说道,然后走到最前面的马车旁边,掀开门帘,将昏迷不醒的天子抱出,放在地上,龙爪轻易捏碎锁链,美玲一手按住心口,闭上双眼。
云雾环绕着美玲的身体,闪电在云隙间流动,美玲化作巨大的应龙,从中探出身体,名居家主从受惊的昼神驹背上跌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展开双翼的巨龙。
“红色的应龙,怎么可能存在!”名居家主脱口说道。巨龙伏载着天子腾空而起,朝高空云端攀升,绯想剑从名居家主的鞍上脱离,追着它的主人一起消失在空中。
雷泽的通明枪刃以电光划开空气,直刺早苗真身,早苗手按长剑,然后用力挥出,两道气流直冲雷泽而去,麟握紧二胡,琴弓顺着弦一下子划下去,那一刻雷枪同气流正面相撞,立刻引起爆炸,雷泽被震飞出去,长枪脱手,胸口银甲像是被某种钝击震裂,骑兵们慌忙上前接住他们的将军。
早苗后退几步,长剑支在地上,分身消失踪影,早苗感到手腕一阵剧痛,之后是猛烈抽搐,她放开佩剑,抓住手腕,跪下身去。
“麟!”早苗听得衣玖的惊呼,连忙转头看去,只见衣玖扑身接住倒下的麟,麟抓住衣玖的袖口,鲜血从麟口中咳出,染湿了长袍前襟,早苗面对着突发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
“麟,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早苗蹲下身子,靠近倚在衣玖怀中的麟。
“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累了……”麟连咳了好几声,努力露出一丝微笑,早苗看着她的脸,转身左手拔起天丛云。
“只要我还站着,谁也不许伤害她们!”早苗一声高喊,天空中掀起强风,闪电在云层间流动,连云的色泽也变得浓重阴沉,早苗双眼微红,天丛云的铭文咒语被一个个点亮,在昏暗的背景中异常明显。
“早苗!”美玲从高空中向这里飞来,朝着三人越飞越近,衣玖抱起麟跳上龙背,早苗用剑指着面前的骑兵,脚尖点地,轻身跃上巨龙,龙从地面擦过,继续转向天空。
“天律在此,休要逃走!”雷泽推开身旁的士兵,拔起长枪跃上天空,就在这时,天子猛地从龙背上爬起,抽出绯想剑,向雷枪砍去,热光相互冲撞,天火自剑刃喷出,吞没四溢的闪电,两人相互怒目对视着,天子用尽力气,挥起长剑,雷枪被剑刃打落,骑兵们慌忙举起长枪织成大网,接住他们的将军。
美玲载着众人冲上云端,真气形成保护,就像船舱一样,笼罩在众人上方,应龙朝来时的地方飞去,向着云层坠落,穿过浓云进入虚空通道,直奔虚海出口。
“出了什么事吗?麟怎么回事?”美玲问道。
“我不清楚,事发太突然了。”早苗急道。
“没关系……只是旧病而已,很快就会好的。”麟低声说道。
“我来吧,用绯想的剑光可以简单缓解伤痛。”天子将绯想插回鞘中,早苗让出位置,天子走上前把神剑放在麟的心口,暖光从剑上散发出,渗透进她的身体,麟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攥紧衣襟的右手也开始放松。
“真的……谢谢你……”麟轻声喘息着说。
“我们可是朋友啊,何必如此见外。”天子笑道。
“你说得对……”麟也笑了起来。
“注意,各位抓紧我,我们即将冲出跃鲤池!”美玲提醒道,众人贴近龙背,抓住鳞甲间的长鬃,美玲一下子突破跃鲤池的水面,飞上龙宫的天空,晶莹的水珠顺着气盾从龙身上滚落,经过池水的浸润,鲜艳的鳞甲如打磨过的宝石一样璀璨美丽,周围的人们纷纷被吸引过来,好奇地观望着这条罕见的红色应龙。
文、椛和羽立三人站在机械操作台前,看着荷取翻动乱七八糟的机械零件堆,在她们面前摆着一门小口径手炮,管道一样粗细的炮筒呈现出闪亮的金属质地,表面经过抛光处理,工艺十分精细。
“见笑,见笑。”荷取从零件堆里退了出来,从里面掏出一个沾满灰尘的物件,看上去像是普通的深色镜片,荷取把镜片放在操作台上,拿起两个小型焊接器,在镜框上来回摆弄,连接一些细小的组件,最后她将镜片拿起,戴在耳朵上,触动按钮开启镶嵌的绿色魔晶石。
“荷取,这到底是什么?”椛按耐不住,开口问道。
“稍等,稍等,马上就好。”荷取尴尬地笑了笑,将另一块绿色晶石嵌入手炮后部的凹槽中,然后把它举起来,后端扛在肩上。
“等等,荷取,难不成你要在这里实验!”羽立见状不妙,连忙阻止她。
“放心,我只是测试一下连接效果而已。”荷取不慌不忙地说道,点亮了手炮的晶石。瞄准系统出现在荷取的镜片上,随着她转动炮口位置,系统自行计算调整着准星的位置。
“好了,我的准备工作完成,接下来我们可以出发了。”荷取拉开手炮背带,提起工具包说道。
“我昨日听说灵梦现在永远亭,正在召集有意前往黑塔的人们。”文说道。
“哦,这样应该是不错的选择,毕竟人多一些更安全。”荷取听罢说道。
“你觉得呢,文?你要怎么决定?”羽立转向文问道。
“我会选择永远亭,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这都是最佳的选择。”文回答。
“那我们出发吧,就前往永远亭。”荷取说着便朝房间的楼梯出口跑去。
“等等,荷取,我们现在就隐蔽在妖怪山上,而出征的队伍也一定会攀爬妖怪山,现在到处都有魔兽活动,贸然出行实在冒险,不如就在此等待她们到来好了。”椛提议道。
“就这么办吧。”荷取走了回来,把东西放回到桌上。
伊甸的大教堂中,爱丽丝身穿深色的锦缎长袍,站在高台上,面向三位公爵,以及众多的领主们,魔理沙站在教堂门边,远远观望着。
“陛下,魔界此时刚刚稳定,正是需要陛下稳定人心,若是此时陛下离开,只怕会动摇局面。”阿撒兹勒说道。
“阿撒兹勒公爵,我知道这是一个不情之请,但从事实上讲,无论资历、经验还是影响,我都无法与母亲相比,对于王位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而事发过于突然,我需要一段接受的时间,请各位大人谅解。”爱丽丝向领主们鞠躬行礼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阻拦,只是陛下身为新任魔界女王,还请谨记身责,保重自己。”米迦勒说道。
“是,我明白。”爱丽丝应道。
“米迦勒公爵,你竟支持陛下离开吗?”阿撒兹勒质问道。
“这是陛下的选择,就给她一点时间吧,我们打理魔界上下事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萨利艾尔上前劝道。
“但是从未有陛下缺席过,这一点很重要!”阿撒兹勒坚持道。
“特别情况只能采用特别的方式,毕竟强迫反倒不如自愿来得更好。”米迦勒说道。
“好吧,我同意,陛下。”阿撒兹勒妥协了。
“我离开的这些时日,魔界有劳三位大人多费心了,魔界拜托三位。”爱丽丝向公爵们再次鞠躬行礼道。
“我等谨遵陛下旨意。”三位公爵单膝跪地,齐声应道。
麟手扶着墙壁向房门走去,胸口的疼痛已经缓解很多,只是浑身还有些疲软无力,早苗倒在床上便睡着了,麟不愿吵醒她,便轻掩着房门,走进长廊,她走得很轻,花了稍长时间才来到美玲的房间,麟轻扣了几声门板,片刻之后,穿着内裙的美玲打开了房门。
“美玲,这么晚打扰你,真不好意思。”麟微笑道。
“没关系,反正我还没有入睡。”美玲笑道,让开道路,作出请的手势。
“谢谢。”麟走了进去,美玲带上房门。
“来,喝杯茶吧。”美玲拿起茶壶,倒出一杯热茶递给麟,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在桌前坐下。
“现在还痛吗,麟?”美玲先开口道。
“不了,我现在很好。”麟微笑道,双手握住茶杯,然后问道“美玲,今天我看到你被龙珠所吸引,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美玲说道“我只是听到了一个声音,它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名字,那段时间我就像做梦一样,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是被操纵强制吗?”麟自语道。
“或许吧,但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或恶意,龙珠反而帮了我们不少忙。”美玲说道。
“美玲,你要知道龙珠是当年龙神所予的四件神器之一,它曾经被天界和龙宫相互争夺过的,而你现在带着这样一件宝物,如果暴露会引来很多麻烦。”麟说道。
“可我今天是以龙的姿态来到龙宫的,所有人都明白我并不是龙族人,所以这个秘密有可能难以保守。”美玲说道,神情有些焦虑。
“不,事情还有余地,按照龙宫目前还在使用的低效决策方式,议政大臣必须经过商讨才会达成共识,今晚是个机会,趁他们还没有实行软禁,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龙宫,他们想到龙珠只是时间问题。”麟说道。
“我明白了,我立刻去通知天子和衣玖。”美玲起身说道。
“我去叫醒早苗。”麟也站了起来,靠近美玲说道“记住,龙珠一旦被抽离会要你的性命,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麟。”美玲说着推开房门。
“不客气,美玲。”麟转身应道。



第八十六章 等待

魔渊巴伦塔的炽灼金座上,从来没聚集过这么多人,月都的机师、魔渊的武士,甚至连怨灵的将军们也被号召到这里来,幻月站在王座前,由她的妹妹搀着朝六星魔阵走去,依姬和丰姬站在魔阵另一边,背对着下面的人们,幻月停在魔阵的边缘,然后缓慢地向人们深鞠一躬。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魔渊的武士们一阵骚动,连平日冷漠的依姬此时也惊讶不已,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日召各位前来,是为我军接下来的行动,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各位的谅解。”幻月在梦月的帮助下起身,开口说道。
“请说吧,幻月小姐,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巴弗灭开口道。
“感谢各位。”幻月又一次鞠躬行礼,站起时脸颊上已泛出汗珠。
“自今日起,我,幻月,辞去指挥官位置,交由依姬小姐担任,凡我先前所拥有的一切军权,皆归依姬小姐统领!”幻月大声说道。
“小姐,这……不可啊……”魔渊军中又是一片骚动,就连黑武士们也惊诧万分。
“幻月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巴弗灭问道。
“如今龙脉已被摧毁,镜塔也即将废弃,整个军队都将面临来自五界各族的压力,没有一个有能力的领袖是绝对不行的,在这一点上,我选择依姬。”幻月朝依姬的方向看去,依姬也望着她,那张面孔上惊讶的神情始终没有褪去。
“我……何德何能……”依姬开口道。
“依姬出身于月都高阶,自幼耳濡目染,修习兵法,统帅军队,驰骋疆场,若论最佳人选,非依姬莫属,况且依姬同为大祭司,于月都威望极高,而我军中月都战力比率很大,于情于理,此位应让予依姬。”幻月说着后退一步。
“可是,小姐,您为何突然这样想?”别西卜按耐不住,开口问道。
“自摧毁龙脉的远征开始,我就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因而造成了不必要的伤亡,连自己也饱受其苦,这是我的责任,是我害各位同我一起承担后果,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幻月说着,向鸦雀无声的人群单膝跪地。
“当初我要求废除跪礼,但今次我打破禁令,是为那些因我的过失而丧生的战士们。”幻月说道。
“炽灼金座上方的船坞一直在工作着,工程现在要加紧进度,必须有人监守,梦美教授至今也下落不明,这个位置只有我来担任。”梦月小心扶起幻月,幻月从衣袋中拿出青铜牌,递向依姬。
“拿着它,从今日起,它是你的了。”依姬走上前来,伸出双手,捧过幻月的兵符。
“带上三生石。”幻月向下方的人们令道,十几名怨灵战士走上殿来,他们肩上扛着木棍,用来抬起一块巨大的石块,怨灵们把石块放在空地便离开了。
“来吧,依姬,由你来摧毁,你有这个资格。”幻月说道。
“我知道了。”依姬低声应道,转身抽出佩刀,刀身腾起月神力的银光,依姬双手紧握刀柄,举过头顶,照着三生石用力劈下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硕大的巨石顷刻间崩裂,大块碎片散落满地。
“为了同盟!”依姬大声喊道。
“为了同盟!”大殿中所有的人,连同幻月姐妹一齐向她行礼,应道。
咲夜轻扣房门,铃仙闻声打开门扇,咲夜向永琳鞠躬行礼,永琳坐在轮椅上做出请的动作,咲夜走进房间,永琳向铃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离开,铃仙点头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你来找我是需要修补月时计吧。”永琳开口道。
“是,永琳小姐聪慧,我就不细说了。”咲夜说着从衣袋中取出一个布包,解开放在永琳的桌上,然后退开一小段距离。
“月时计是很精密的仪器,需要的工程设备也更专业,不是我这种外行可以随便使用的。”永琳看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片说道“况且,即便我有修复的手艺,在永远亭也没有完成的条件。”
“也就是说月时计无法在修复了,对吗?”咲夜问道。
“是的,我很抱歉。”永琳答道,抬头看着出神的咲夜片刻,手按在轮椅扶手的感应晶石上,驱动轮椅移向一旁的钢铁柜。
“我可以给你一种替代品,但你要通过它的认可才行。”永琳说着抓住铁把手,用力转动,锁自行旋转,将门弹开,大量冷气白雾从开口中溢出,永琳稍稍后移,手指的月神力抓住里面的东西,将其拽了出来,四溢的寒气包裹着一个密闭金属盒子,永琳保持着盒子漂浮在她身旁,转过轮椅,挥手将盒子搁在桌上。
“这是我从月都带来的武器。”永琳伸手隔空打开锁扣,掀开盒盖,里面放着两把漆黑的短刀,从材质上看好像是黑曜石打磨而成,镜面的光滑表层展示着极致工艺的美感。
“它们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凉,拿起来试试。”永琳对咲夜说道,咲夜走上前,看着盒子里奇怪的武器发呆。
“来吧。”永琳又一次提醒道,咲夜方才回过神来,伸手从冰冷无比的盒子中拿起短刀。刀子真的没有想象中寒冷,触感和常温的金属一样,光滑的表面拿在手里非常奇怪,好像某种粘稠的液体,会顺着指缝流掉似地。
“扔出去。”永琳说道,一手指向窗户,窗扇已被打开,外面是一片山石。
“什么?”咲夜一时没明白。
“没关系,扔一下试试。”永琳说道。
咲夜举起短刀,朝窗外掷去,短刀脱手,立刻开始加速,仿佛一枚射出的炮弹,山岩的表面像果冻一样变形凹陷,随即崩成粘稠的岩浆,液滴四处迸溅,燃起火苗。
“抬手。”永琳并没有注意外面的场景,只是面向咲夜平静地说。
咲夜抬起右手,那柄短刀飞快地倒退回来,重新落在咲夜手中,咲夜盯着手中毫无损伤痕迹的短刀,沉默着。
“给,拿着它,这是一对,好好使用。”永琳用月神力牵引另一把短刀,浮在咲夜面前,咲夜接过去,刀身上瞬间掠过一连串铜色网路结构,很快又恢复原样。
“这是机械构造?”咲夜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动力汲取自使用者,内部是魔导构造。”永琳解释道,挥手观闭窗户,外面燃烧的火焰只剩下了冒烟的余烬。
“感谢永琳小姐。”咲夜向永琳再次鞠躬行礼道。
“举手之劳,小姐请保重。”永琳还礼道。
铃仙坐在木阶上发呆,永琳穿过走廊,伸手搭在她肩上,铃仙转头看去,见永琳微笑着,一手驱动轮椅停在她身旁。
“师父,不好意思,我……”铃仙正要起身,永琳拉住她的衣袖,将她拽了回来。
“没关系,我又没有残废,只是受伤而已。”永琳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说道“我有一件事托付你,你肯答应吗?”
“师父您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铃仙有些意外,轻声笑道。
“我要你跟随灵梦她们一起远征黑塔,作为队伍中唯一的专业医师。”永琳目不转睛地盯着铃仙的脸说道。
“师父,我……我只是一个学徒啊,怎能……”铃仙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但永琳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我一时是无法亲力亲为的,永远亭目前只能辛苦辉夜打理,再加上外来的人间之里与神灵庙,我们都无法抽身,所以只有你能代替我完成这个任务,军队之中不能没有医者,这个道理你明白的吧。”永琳按住扶手用力站起身来,铃仙想要起身搀扶,却被她轻推开,永琳努力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月神力撕裂的脉络一阵阵刀割的疼痛,她用笨拙的动作在铃仙身旁坐下,汗珠从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滚落,滴在披散的雪白长发上。
“铃仙……我说过的,兔子并不是天生的弱者,它们拥有强劲的力量,只是被天性的怯懦所压倒。”永琳稍稍平复气息,开口说道“恐惧并非外物强加,它是由内而外的侵蚀,真正的恐惧永远都来源于自我本身。”
兔子也是可以杀死鹰的,只要她们想。
“我答应您,师父。”铃仙同意了。
“我知道你害怕血,铃仙……这一次难为你了……”永琳抬起头再次看向铃仙,铃仙也将视线移向她,那个面露歉意的虚弱笑容让铃仙永生难忘。
“铃仙,扶我起来吧。”永琳说道。
“是,师父。”铃仙小心搀着永琳坐上轮椅,然后推着她回到房间。
“来,铃仙,给你这个。”永琳拉开桌子的抽屉,从深处拿出一把手铳,铃仙立刻认出了这件武器。
“当年从月都带来的?”铃仙问道。
“是的,我把它略微改装过了,替换了原来的晶石核心,也能够对月都人造成足够的伤害。”永琳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月兔血瞳的幻术对月都人无效对吗?”
“是的,师父。”铃仙答道。
“我无法修改经过月都改造的结构,但我可以提升你的机件功率,来强化机能的效力,只是过程会有点痛苦,你愿意接受吗?”永琳问道。
“没关系,师父,我愿意。”铃仙说道。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永琳向房间的一扇小门伸出手,门板打开,露出一间昏暗的内室。
“是,师父。”铃仙应道,跟随永琳进入那个房间。
映姬在小町的陪伴下沿着竹林小路散步,几天前她才从昏迷中苏醒,经过几天的卧床静养,映姬终于有体力下床走动,对于映姬魔力崩坏的事实,小町什么都没说,映姬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异样,也没有过问。
“小町,听说灵梦正在集结人手前往黑塔。”映姬突然开口道。
“是的,听说已有许多人响应了。”小町回答道。
“我有个任务指派你,小町。”映姬说道。
“如果您要指派我参与远征队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小町不等映姬说出内容便提前拒绝道。
“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了?”映姬不禁笑了出来。
“我是死神领军,有保护您安危的责任。”小町答道。
“没关系,我已经不再是冥王,而你也不必恪守那些誓约了。”映姬说道,小町立刻向映姬伏身跪地。
“您……知道了……”小町说道。
“是的,从那天魔力反噬时起,我就已经知道了,不过不必在意,换作是我在那个情形下,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映姬说道。
“可是,事实如此,是我……”小町话刚出口,映姬便示意她停下。
“我身旁有冬梧和众多死神保护,又处在永远亭,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我要你替我查清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映姬说道。
“好吧,我答应您。”小町应道,再次叩拜映姬。
“我的魔力已毁,再无法使用这个,你拿上它,作为我的礼物吧。”映姬说着从长袍内袋里取出悔悟棒,递给伏身跪地的小町。
“大人,不可啊,这是冥王才能持有的宝物,我怎能动用!”小町不敢接下如此贵重的礼物,身体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拿着,这是命令!”映姬厉声斥道,小町反射性地跪坐起来,望着背靠竹枝的映姬。
“你要面对的敌人绝非凡常,拿着它,会用到的,至少悔悟棒可以让你轻易地呼唤兀鹫。”映姬说道。
小町举起双手,郑重捧过悔悟棒,她将法器放进口袋,然后向映姬连续扣拜三次。
“死神小町感念我主冥王恩典,永世不忘!”小町大声喊道,红色的头发垂下,遮住她的面庞。
“祝君武运昌隆,死神,小町。”映姬双手合成祈祷的姿势说道。
妖梦放开手,让反魂蝶停在手心里,艳丽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爬上她的指尖,妖梦坐在枝头,侧倚着院中的大树发呆。
“我们一直在找你,原来你在这儿。”冬梧从树下走过喊道。
“啊,对不起。”妖梦从分神中一惊,翻身从高处跳下,朝冬梧走去。
“你还在担心幽幽子小姐吗?”冬梧问道,妖梦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明天你就要随灵梦出征了,我们没有什么东西相送,这个算是我和兄弟们的一点心意吧。”冬梧摊开手,露出一条样式普通的银质项链。
“我不能收,当初我也只是尽绵薄之力而已……”妖梦连忙推辞道。
“拿着它,戴好,会用到的,现在可不是客气的时候。”冬梧把项链硬是塞到妖梦手中“一路上危险重重,请保重。”
“谢谢你,也请代我也谢谢大家。”妖梦收下项链对冬梧说道。
“我会的,放心吧。”冬梧说着,转身离开了。
丰姬裹着毯子,倚在黑塔的窗台边,手中握着盛满热桃茶的茶杯,渐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战,呼出的空气变作白雾,从嘴边流过。
“丰姬大人,这里太冷,请回屋内吧。”Reisen向丰姬行礼道。
“没关系,这里空气清新,我在这里等依姬就好。”丰姬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Reisen再次行礼后退了出去。
丰姬稍稍拉紧毯子,打了个哈欠,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今天云层很密,看不到巨月和星辰,只有月亮轮廓的光线在缝隙间若隐若现,除去这一点痕迹,这片天空与月都倒是极为相像,同样的浓云,同样的黑夜,衣着朴素的女孩从地上抱起一只雪白的兔子,除了染血的部分,兔子的毛色都白得发亮,非常特别,就像质纯的翡翠雕塑,鲜红的眼睛如石榴子一般晶莹,兔子紧张地缩成一团,浑身战栗,女孩将它搂在怀中,脸颊贴着柔软的毛皮,轻轻抚摸着,眼泪滚落进浓密的绒毛中。
“姐姐,你也太任性了,在这里睡着可是会着凉的,你的身体刚刚痊愈,要注意一点。”依姬的声音将丰姬从睡梦中惊醒,丰姬把半冷的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幻月姐妹已经离开黑塔了对吗?”丰姬问道。
“是的,下午离开前往魔渊了。”依姬回答“姐姐等待她们离开是有什么事吗?”
“依姬,你现在已是最高指挥官,这是将来复兴月都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借用这个机会建造我们自己的舰队。”丰姬说道。
“可是工程原料是有数量统计的,不可能大量投入月都的。”依姬说道。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有效的材料来源,还记得那个巫祝吗?”丰姬说道,随手拿起桌上的折扇。
“你是指……那个守矢家的巫祝……早苗?”依姬反应过来“她身体里封印着五行的神灵。”
“物性相组,万物衍生。”丰姬说道“有五行神灵在手,我们只需使用普通岩石就足以炼成所需的材料。”
“可是,姐姐,但这样做有些违背当初的盟约。”依姬犹豫道。
“魔渊没有对此做出长久计划,一旦战争结束,月都必须掌握先机,否则有可能受到异族的报复行动。”丰姬提醒道“只有组建完整的舰队,才能让月都不至于落到被动境地。”
“我明白了。”依姬点了点头,同意了丰姬的要求。
“镜塔也快要被回收了吧?”丰姬随口问道。
“是的,等巴伦塔的接应工作完成,镜塔就可以撤去,同时把地牢中的那个人一并押往魔渊。”依姬说道。
“这里的工作终于要告一段落了。”丰姬轻声笑道。



第八十七章 汇合

美玲从窗台上跳起,化身为应龙,回身负载起同伴们,趁着夜色飞上天空,其间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融芯灯的光亮减弱,就像一轮小型的月亮雕刻,城中灯火已熄灭殆尽,十分安静,尽管如此美玲还是尽可能地向上攀升,以隐藏自己的身影,避免被谁看到。真气盾包裹全身,美玲轻而易举地穿过屏障,游入虚海之中,龙宫渐渐远离,融芯灯的暗光无法照亮这里,漆黑的环境使美玲迷失方向,不知改去往何处。
“美玲,我来指路,放心吧。”衣玖从气盾保护中脱身,潜入水中化作一条鱼,细长的身体灵巧地游弋,鳃沿发出绯红的荧光,如同一盏小灯,引导着美玲向前游去。
“路程很长,美玲小姐要辛苦一番了。”鱼形的衣玖说道。
“没关系,我现在可是龙啊,就应该有龙的样子。”美玲笑道。
“放心吧,有我们在,即便是你体力不济,我们也会向你灌注灵力的。”天子以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你居然小看我……”美玲装作不满,向天子抱怨道。
“上岸后,我们先要返回哪里?”早苗问道。
“人间之里吧,毕竟你还有些急事的。”天子答道。
“我终究是没有完成神奈子大人交给的任务,实在有些愧对于她。”心事重重的早苗说道。
“可你已经尽力了,有些局面本就无法扭转,我想神奈子大人会理解的。”麟劝道,早苗点了点头。
魔理沙用炎杖载着爱丽丝落在迷途竹林边缘,隐藏在竹子深处的兔子们见是客人,纷纷跑了出来迎接她们,爱丽丝抱起脚边的兔子,轻轻抚摸,其余的兔子们站立起来,做出引导的手势,两人跟随着众多的兔子走进茂密的竹林。
永琳等在竹林开口,灵梦从后院走上前来,她梳理好长发,用标志性的红白发带将头发束起,却没有打成原先华丽的大蝴蝶结,而是普通结,这使得刚过及笄之年的她看上去却显得十分成熟。兔子们从开口跑出,爱丽丝与魔理沙一前一后走进永远亭,永琳面带微笑,做出邀请的手势。
“永琳,这是怎么回事?”爱丽丝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永琳开口问道。
“无妨,只是防线侵扰,受些小伤罢了。”永琳答道。
“侵扰?魔渊军队攻入永远亭了吗?”魔理沙问道。
“这里的龙脉已被摧毁。”灵梦上前说道。
“你……终于醒过来了……”魔理沙闻声转头,方才注意到灵梦。
“是,托你的福。”灵梦微微笑道。
“这个人情将来可要还我。”魔理沙笑道。
“放心……我可不像你……”灵梦说着走上前来,与魔理沙相对而视,片刻的沉默,灵梦一下子搂住魔理沙,头发垂下,遮挡着她的脸庞,只剩埋在长袍里不规则的呼吸声。
“没事就好。”魔理沙轻咬嘴角笑道,也伸手搂住她。
失魂落魄的秦心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先前的森林,朝着玄武川的战场越来越近,在走到林地边缘的时候,她就看到空旷的草地遍布野兽的爪印,盔甲和衣服的残片被拖拽得到处都是,上面还沾满了血迹,似乎命莲寺并没有彻底地清理过战场。
秦心继续向前走去,地上的骨骸与碎肉也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尸臭味,秦心克制着强烈的恶心,继续往深处走,很快一具被撕扯过的武士残骸横在路上,血肉模糊的脸露着黑洞洞的眼窝,秦心吓得一个踉跄,接连后退,然后踩在软绵绵的什么东西上,秦心一下子跳开,只见那是一只死掉的孟鸟,头部已被扯去,内脏外露,光滑的肌肉反射着月光,呈现出荧绿的色泽。
秦心转身就要逃开,不想大鸟折断的脚爪钩住了衣裙,让她绊倒在地,慌乱惊恐之中,秦心奋力挣扎,却怎么也解不开,她在草地上挪动,拖着鸟尸一并摇晃,掀起一群附在肠肚上的蝇虫,嗡嗡作响。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秦心胡乱地驱赶着聚拢过来的飞虫,猛然的抽拽撕裂了尸体软化的组织,碎块带着骸骨砸在秦心身旁,令人作呕。
一道紫红热焰从远处射来,火焰烧死大量蝇虫,烧焦的虫尸四处散落,发出滋滋响声,有人帮秦心解开扯坏的裙摆,秦心一把抱住来者,浑身颤抖。
“是我,秦心,别怕,没事了。”熟悉的声音让秦心睁开双眼,银白的头发从她眼前掠过,恋伸手撩开她凌乱的浅色长发。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心不可思议地问道,顺便摇了摇头,像是要摆脱刚才恶梦般的经历。
“这才是我该问的问题吧,好好地来这儿做什么?”恋问道,同时拉秦心站起来,扶她坐在燐驱驾过来的马车上,一旁的空好奇地望着。
“我是面具的灵体,很容易被周围的情绪变化所吸引的。”秦心匆匆敷衍道。
“算了,不说这个,先上车吧。”恋翻身跳上马车,伸手拉秦心登了上去。
“你们要去哪里?”秦心问道。
“听说灵梦在永远亭召集人征讨那座黑塔,我决定参加,刚才途径这里听到呼救才赶过来。”恋倚在横栏上说道,空伏下身子,头枕着恋的双膝。
“远征黑塔?”秦心问道“那里可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不过怕是你已经察觉了,我对魔渊可是有仇的,燐也没能劝我改变主意。”恋冷冷地笑道,燐回头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秦心环抱着双膝,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与你一起参加。”秦心沉默许久,开口道。
“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可不太好,不要勉强。”恋说道。
“没关系的,恋。”秦心说道。
蕾米和帕秋莉一起坐在竹林间的石凳上,咲夜从远处走来,向蕾米单膝跪地行礼,蕾米只是做出简单的手势,示意咲夜起身。这时的咲夜已经脱下了往日一成不变的女仆装,换上深色的大衣和结实的长靴,看上去就像换了一个人。
“大小姐,虽然我对参加远征没有任何怨言,但您要知道这非我所愿。”咲夜开口道。
“是,我知道。”蕾米草草回答。
“大小姐,美玲发下誓言,由她代表红魔馆参加远征已经够了,为何您还要指派我离开?”咲夜问道。
“你听好,咲夜,从芙兰离开那天起,红魔馆早已不复存在,而我也没有资格坐在家主的位置上,我已经不是那个大小姐了。”蕾米干脆地说道,轻咳了两声“我的伤还未痊愈,不能参与远征,所以我需要你替我参加。”
“但是……”咲夜为难了。
“没有但是。”蕾米抬起头盯着咲夜的眼睛说道“我即决定,便无商议余地,这点你很清楚吧?”
“是的……”咲夜低声应道。
“所以……”蕾米用手按住石凳,慢慢站起来,帕秋莉向要扶她,被她挥手拒绝了。
“咲夜,与我约定,保重好自己,绝不莽撞涉险。”蕾米破天荒地向咲夜单膝跪地。
“大小姐!您快起来!”咲夜急了,慌忙要拉她起来,帕秋莉也惊呆了,僵在石凳上。
“发誓!”蕾米伸出右手说道。
“是,我发誓,我以此命为证,遵守约定,绝不背逆!”咲夜面对着蕾米单膝跪地,左手捂住心脏,用右手托住她的右手。
“成立。”蕾米说道,在双手的辅助下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就在这里……等待你、美玲和芙兰归来……”
“是,大小姐!”咲夜眯起眼睛,大声应道。
“去吧。”蕾米端正地坐回石凳上,望着跪在地上的咲夜。
“帕秋莉大人……拜托您多费心了……”咲夜起身说道。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帕秋莉回答,咲夜向她郑重行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游动,美玲终于从虚海中探出头,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她用龙的脚爪踏着浅滩松软的泥沙,走上坚实的陆地。真气盾消散,天子等人顺着光滑的鳞甲跳下龙背,美玲立起身子,转眼化身成人形,衣玖从海水里走出,羽衣缠绕着她的手臂浮空,气压顿时排走衣物中的水分。
“走吧,我们现在就启程返回。”天子说道,抽出绯想剑,唤来剑灵狻猊,翻身骑上去。早苗双手合掌,召来马神蔳越。
“美玲,与我合乘坐骑吧。”麟抬手扔出机关匣,将白鹿唤出,麟牵起白鹿对美玲说道。
“谢谢。”美玲笑道,麟骑上白鹿,伸手拉着美玲跨上鹿背,衣玖则骑上天子的狻猊绯想。三人驱使坐骑,沿小路绕开妖怪山,向人间之里奔行而去,这条小路穿过玄武川,通往人间之里和永远亭,几人很快接近了那片战场。
还未穿过荒野,浓烈的气味就刺激着鼻子,让人胃中翻腾,坐骑停了下来,在荒野外围徘徊,早苗手扶着蔳越的长颈,蔳越微微转头,向早苗开口道:“巫祝大人,此为尸臭,属人尸气味。”
早苗倒吸一口冷气,轻拍蔳越的皮肤,马神立刻窜入草丛,四蹄踏风,四溢电火,如一道黑色闪电掠过原野,停在战场中央。早苗惊恐地望着四周的骨骸,几只獾一样的野兽因为她的到来从尸体周围跑出,转眼消失在浓密的草叶间。
天子等人匆匆赶来,几人环视着被火焰烧焦的地皮,白森森的骨架附着腐烂的肌腱,满眼皆是,暗色与冷光混杂,泛出银绿混合的颜色,早苗难以克制涌上来的恶心,翻身下地,呕吐不止,美玲忙跳下鹿背,轻拍着早苗的后背,帮她缓解剧烈的反胃感,早苗不停地咳着,直吐到淡黄的苦水,疲劳加剧了症状,早苗一阵头晕,身子发软,瘫倒在美玲身上。
“巫祝大人不可在此久留,吾载大人离开。”蔳越说道。
“美玲,你带早苗随蔳越长老先离开!”天子从狻猊身上跳下,与上前的麟一起扶早苗起身,美玲骑到蔳越背上,在其余三人帮助下拉早苗坐上马背,早苗倒在美玲肩上,浑身无……力,呼吸很不规则。
“我们先走了,在前面等待。”美玲说完,蔳越立刻射向前方,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按我们的人力,不可能掩埋战场。”天子说道,绯想剑立起,天火溢出,缠绕剑身。
“我明白的。”麟望着跳动的火光说道,焰须在她精致的面庞上投下舞动的阴影,就像原始时代得图腾印迹。天子猛地挥动长剑,火焰射出剑刃,蛇一般游动,爬遍战场的每一个角落,烈焰猛烈地燃烧,溅起巨大的火柱,犹如大风中舞动的苇杆,三人站在火焰中,任凭着热风的炙烤与吹拂,天子又一次举剑,天火像听到了命令似地退回到剑身中,灰烬夹杂着点点火星,随着热浪四散开去。
“生命延续于死亡之中,世世代代从不停息。”麟抬头看着飘散的灰烬说道“灾难之后,这里将会一片青苍,比任何时候都要繁茂美丽。”
“愿死去的人们能够安息。”天子说道,三人面向焦土单膝跪地。
“蔳越长老,请停下……”在远远离开战场的时候,早苗开口道,美玲抓紧早苗,以免她被惯性甩下,蔳越慢慢减速,停止了奔跑。
“美玲,那个地方是玄武川,战场只能是人类的战争。”早苗倚着美玲的肩膀说道。
“人类内战,是人间之里吗?”美玲疑惑地说。
“人间之里参战了,但我也看到了孟鸟的尸骸,以及南方的象……”早苗说道。
“神灵庙与命莲寺也参战,战场规模可想而知……”美玲说着,不觉打了个寒噤。
“神奈子大人,还在人间之里……”早苗不安地说道。
“巫祝大人,您提到了神奈子大人,但自虚海开始我始终无法建立与大人的联系。”蔳越突然说道。
“您说……什么!”早苗惊叫一声,险些跌下坐骑“神奈子大人与您的联系断裂了!”
“是,巫祝大人,其他长老也有此现象发生。”蔳越说道,此时后面的天子等人赶来,早苗立刻催促蔳越启程,往人间之里赶去。跨过被军队踩踏的森林地面,众人沿玄武川瀑布坡地而上,进入人间之里的范围。
“各位,等一下!”天子拉住奔跑的狻猊,剑魂爪子猛然用力,从泥土间滑出数米方才停下,众人走上坡地边缘,从这里可以清楚地俯视大半人间之里的土地。
钟声回荡在人间之里上空,早苗惊奇地张望着,在她所知人类的所有的势力中,只有一个会使用钟作为召集的工具,那便是命莲寺。钟声接连不断,持续了十八声,人群沿着街巷聚集到一处设有法坛的空地上。
“众生降世,为命延情寄,多有违逆善德之事,归咎罪孽罚责之列,我佛慈悲,不忍数众遭天牢地狱灾祸,遂遣我代为其行,以降净洁之雨,洗尘垢之秽。”圣白莲的声音经过法坛的扩大,在坡面上也清晰可辩。
“吾等感谢大师普度!”有人喊道。
“我教命莲,千秋万世!”信徒们的喊声大如雷霆,大片乌云在人间之里上空聚集起来,倾盆大雨浇灌而下,范围只有人群聚集的广场。人的身影在雨中疯狂地舞动,如石壁上的绘画般,模仿着火焰投下的黑影,跳着欢庆的舞蹈。
“命莲寺占领了人间之里?”美玲疑惑地自语道,转头看向一旁,才发现其他人同她一样迷惑不解,早苗驱使马神就要冲下山坡,天子见状忙挡在路前,阻止早苗情绪激动的反应,早苗抬头看着天子,眼睛微微发红。
“我们去永远亭,早苗,我们还不了解情况,贸然行动有可能被作为敌人,既然命莲寺已向神灵庙开战,两者肯定处于敌对状态。”天子说道。
“好……我听你的……”早苗咬着牙,催促马神调头,众人沿着原路返回,急急赶往永远亭。



第八十八章 出征

天子等人抵达了迷途竹林外,兔子们从竹隙间探出头,见是客人到来便跳出来行礼相迎,众人跟随着兔子们走进林子,沿着移动的竹枝所让开的道路进入永远亭,永琳一如既往地坐在轮椅上迎接众人的到来,只是这一次妹红与慧音也等在一旁,早苗翻身跳下坐骑,朝慧音跑去,慧音见状移开视线,稍稍侧过脸去。
“慧音小姐,神奈子大人在这里吗?”早苗急切地问道。
“我……很抱歉……早苗小姐……”慧音低声答道。
“抱歉……慧音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早苗抓住慧音的衣袖,继续问道。
“早苗……”麟察觉到异样,走上前说道。
“在你离开的第三天,神奈子小姐就……我们按照她的心愿……让她安息在田野中……”慧音的声音变得颤抖而含糊不清,早苗的手指也在颤抖,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慧音的脸,因紧张而呼吸急促。
“你是说……”早苗目光呆滞,一下子跪在地上,手指顺着慧音的衣袖向下滑动,麟慢慢走上前,蹲下身子一手扶住即将倒下的早苗,另一只手轻抚在早苗的额头上,早苗的牙齿紧咬着,泪水逐渐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对不起,早苗……”慧音走到早苗身旁,跪坐下来说道。
“这……不怪你……慧音小姐……真的……”早苗哽咽的声音说道。
“我已经收拾好了房间,你们带早苗小姐去休息吧,铃仙会带路的。”永琳说道,月神力带动轮椅转向退后,让出道路。
“十分感谢,永琳小姐。”天子和衣玖向永琳行礼道,美玲则跑去帮麟扶起早苗,往长廊走去。
秦心走进设置在空地上的结界大门,才发现这个空间是如此地宽阔,人工创造的土地看上去与真实泥土别无二致,人间之里与神灵庙的营地相对驻扎着,之间既无任何阻挡,也没有卫兵巡逻,人们的情绪普遍低落,即便从他们身旁经过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秦心轻而易举地穿过营地,朝着神子的帐篷走去。
神子双手抱着佩剑,闭目坐在营帐外的岩石上,直到秦心走近方才觉察到,神子睁开眼睛,抬头望着秦心,放下手中的佩剑。
“秦心,你终于肯回来了。”神子轻声笑道,看着秦心在她身旁坐下。
“对不起……”秦心说道。
“为什么?”神子低声问道。
“我没能阻止她,战争还是发生了……”秦心答道。
“这不是你的错,秦心,这是我们挑起的战争,单凭你一个人是无法改变局面的。”神子叹口气说道“我们犯下的错,责任还是要我们自己来承担,是我的狂傲将神灵庙引向灭亡,这个刻骨铭心的痛我会一直记在心里,作为警示。”
“您会反攻命莲寺,对吗?”秦心问道。
“我不清楚。”神子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无论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不希望战争的再次发生,但这是不可能的。”神子苦笑道“圣白莲现在彻彻底底地疯狂了,她会以教会的力量将权利牢牢地握在手中,藉此带来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的吧。”
“是,我明白的。”秦心答道。
“听说灵梦已经在组织人手准备征讨黑塔了,你也会参加吗?”神子问道。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秦心回答。
“我知道了,前路漫漫,福祸难料,一路还要多加小心。”神子说道。
“我会的。”秦心应道。
“混沌截分,无过阴阳。”神子说道,摊开右手,掌心燃起一团火焰,黑色的阴影从明亮的火光深处现出,汇聚成圆球,继而扭动分解,化成难以理解的图像。
“等等!”秦心叫道“您使用了天眼!”
“地震。”神子盯着那火焰说道“满月、甲壳巨蟹、蛇。”
“您在说什么?”秦心不解地问。
“这是我看到的图像,是对你路途的占卜,但天眼仅能展示模糊的图像,无法精确地预言。”神子说道“我无法给予你更多的帮助,秦心,照顾好自己。”
“是,我知道的,谢谢您。”秦心应道,神子张开双臂,把秦心搂进怀里。
麟朝坐在亭廊中的早苗走去,早苗呆坐在木制横椅上,泪水打湿了衣服的领口,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上,白玉蛇环和翡翠蛙饰握在手中,清脆的碰撞刮擦声不停地从指缝传出,麟坐在她身旁,开始替她梳理散乱的发丝。
“神奈子大人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家人……”早苗开口说道“那年我随她们来到幻想乡时,对曾经现界的故乡已无任何留恋,可以这么说吧……诹访子大人和神奈子大人,就是我活着的全部……”
“活着的确很难,却并不那么让人绝望……”麟慢慢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牵挂,我身上承载着神奈子大人最后的馈赠,所以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早苗说道。
“你指的是什么?”麟以不经意的口吻说道,眼睛迅速看了早苗一眼,继续梳理着她的长发。
“诹访子大人与神奈子大人都是被黑塔的人所害,这个血债一定要他们偿还。”早苗说道,牙齿咬紧,麟什么也没说,只是停顿了一下双手的活动,然后从早苗手中小心捏起白蛇玉环,将左边的发束像往常一样束起。
“你要参加灵梦小姐的远征队伍吗?”麟问道,将青蛙的发饰替她戴好。
“是的,我会参加的。”早苗答道。
“我知道了。”麟简单地说着,转头望向远处渐渐枯黄的竹林“深秋将尽,寒冬便要来了。”
萃香走向坐在木阶上的灵梦,手提着酒葫芦伊吹瓢,萃香在灵梦身边坐下,举起葫芦喝了一口。
“要来一点吗,今天的味道很浓郁。”萃香把葫芦递向灵梦说道。
“谢了,你的酒虫今天很卖力嘛。”灵梦笑道,接过萃香的葫芦。
“因为今天很特别,连它也热血沸腾了吧。”萃香也笑了起来,接着抬头望着天上的巨月。
“我没有响应你的号召,你不会怪我吧?”萃香突然说道。
“不会的,因为我知道你有其他的打算。”灵梦连喝了两口,把葫芦递还萃香说道“况且,这里也需要一个强大的守护者来协助防御。”
“能理解我,真的谢谢你。”萃香转头对灵梦说道。
“说什么谢谢,在我家借宿了那么久我当然熟悉你的为人。”灵梦说道。
“说得也是。”萃香笑道,举起葫芦又喝一口“你们明天一早出发是吗?”
“是啊,号召起了区区十二人,而且各有目的,这么一群乌合之众要怎么对抗黑塔的联军?”灵梦满面忧愁地说道。
“不过还好他们都是能以一挡十的战士,从这一点上说,也不算是一败涂地吧。”萃香安慰道。
“谁知道呢,这到底是福还是祸。”灵梦叹了口气,起身返回长廊。
“灵梦似乎对远征队很不满啊。”天子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萃香抬头看去,天子坐在屋檐斜坡处,神族传统的浅蓝长袍在月光下映出天空的色泽。
“原来你一直躲在那里,难怪我到处也找不到。”萃香摇晃着手中的葫芦说道“今天的酒很不错,错过就可惜了。”
“还是你最了解我。”天子翻身从屋顶跳下,接过葫芦毫不客气地大口喝了起来,萃香坐在木阶上看着,只过几秒钟便站起来抢那只葫芦。
“还我,你喝太多了。”萃香抱住夺下的葫芦,将它翻过来,只倒出了几滴。
“又是这样,你就不能考虑一下主人的感受?”萃香心疼地抱怨道。
“对不住,对不住,要怪只能怪今天酒味太好,让人难以克制。”天子悠悠地说“不过是你说要给我接风的,这可不能怪我啊。”
“好,好,我不计较就是了。”萃香笑道“等你下次回来,我会记得再为你准备好酒的。”
“真是万分感谢。”天子听罢也笑了出来,坐在萃香身旁。
“对了,你没有让衣玖跟随是吗?”萃香问道。
“是的,我命令她留下,这里可能需要与龙宫保持通信联系,以免出现孤军无援的情况,特殊时期多条选择总是稳妥的。”天子转动着手中的佩剑,看着剑柄上新的玉佩挂饰。
“她这次竟会乖乖的留下。”萃香说道,低头看着混杂交错的影子。
“是啊……真是难得……”天子微微笑道。
帕秋莉走近在庭院石凳上发呆的蕾米,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肤色上,反射出微微的亮光,仿佛是亮银铸造的艺术品,帕秋莉在她身旁坐下,蕾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依然保持着观望夜空的视线,帕秋莉与她一起沉默着,过了很长时间,蕾米终于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帕秋莉。
“你担心她,对吗?”帕秋莉先开口道。
“是的,所以我不会再见她,直到她平安回来。”蕾米说道。
“你预见到了什么?”帕秋莉继续问道。
“我不清楚,我只能干预命运,却无法决定未来。”蕾米答道。
“你感觉到咲夜必须加入远征是吗?”帕秋莉叹了口气。
“当年我在荒野救下她时,她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冥冥之中我感觉她与那月亮有些说不清的联系。”蕾米说道。
“你相信宿命?”帕秋莉问道。
“我从来都不相信,但我相信世界的联系与必然。”蕾米双手交叠,额头压在手背。
“其实咲夜的话,我们都没有担心的必要,她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和坚韧。”帕秋莉说道,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面前的石桌。
幻想乡在无尽的黑夜中又度过了一天,这个时候是往日的破晓时分,灵梦穿着巫女的袍裙和深色外袍,站在十二个人面前,这些人是响应她的号召而来,魔理沙、爱丽丝、早苗、麟、咲夜、妖梦、铃仙、美玲、天子、小町、恋以及秦心,组成了向黑塔进发的远征队,灵梦双手合十,向着人们鞠躬行礼。
“感谢大家愿意与我并肩作战,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人是我的挚友,有人与黑塔结下血海深仇,有人是为这幻想乡的命运,但无论目的是什么,我们如今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灵梦说道“我们一直处在黑塔的压制与玩弄之下,但如今这个局面就要改变了,我们要以自己的力量,守卫我们自己的家园。”
“救回大贤者,将那些恶魔逐出幻想乡!”灵梦环视着人们说道。
“这是永远亭的赠礼,作为路上必须的药物与口粮。”一旁永琳唤来妖兔首领帝,在帝的号令下,兔子们推上堆满盒子的推车,永琳拿起一只小盒子,放在膝上,从里面取出一支绿色药剂试管和一个装满黑色药丸的小瓶。
“这分别是加速伤口自愈的药剂和补充体力的药丸,记好不要混淆。”永琳说完,把瓶子放回盒中,锁好盒子,在她将盒子回归原处时,能够看到盒底设置了易于携挂的带扣。
“感谢永琳小姐相助。”灵梦向永琳行礼道。
“无需多礼,举手之劳。”永琳还礼道。
“各位此行所需马匹已挑选好,停在永远亭入口处。”妹红开口道“愿各位大捷而归。”
“感谢妹红小姐及人间之里的各位。”灵梦向妹红行礼道,妹红也以礼相还。
兔子们捧着酒盏递向每一个人,萃香手拿伊吹瓢,亲自将酒盏一一倒满,灵梦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其他人也如此,酒盏被递还给兔子们。
“我们出发吧,同伴们!”灵梦向远征队喊道。
初夏清晨的风吹拂着床帐,空气暖洋洋地,和着阳光拂过床上的小女孩,女孩坐起来揉着被光亮刺得睁不开的眼睛,模模糊糊的视线间,闪过红色的身影,在床边坐下,银白的长发披肩似地垂落,光滑的发丝反射着淡金色的光芒。
“母亲……早上好……”小女孩说道。
“早上好。”女子伸出手抚摸着女孩的金发,微笑着说道。
“姐姐……”梦月的声音将幻月唤回现实,幻月抬起头看着身穿黑袍的梦月,梦月只是淡淡地笑着,泪珠在腮边滚落,她牵起姐姐的手,小心搀她站稳,之后抱起地上的花束,朝着浪涛汹涌的海岸走去。
这就是魔渊的荒海,被打开的封锁致使海水与虚海连成一体,风暴在这里常日肆虐,海的中央形成巨大的漩涡,并制造出数十米的巨浪,海浪如高墙般将荒海围成名副其实的监牢,船只根本无法在这里航行。幻月在梦月的搀扶下走上凸起的岩石,海风吹起她的长发,也吹得她的身子摇摇晃晃,梦月用力架住她,以免她倒下,幻月却伸手轻推着梦月的手臂,梦月放开手,看着姐姐踉跄着走了几步,站在海岸的边沿。
梦月没有说话,她抱着花束走上前,那个花束是两人用白色绸缎包裹着凡间新鲜的花朵制作的,花朵上并没有施加冷霜咒语,只是洒了些普通的水,梦月双手举起花束,将它抛进翻滚的浪涛中。
花束在海浪中起伏飘摇,宛如激流中的一叶小舟,幻月顶着冷飕飕的海风,看着花束在海面上漂浮浸湿,慢慢下沉直至消失在海水深处,幻月硬撑着的身体猛地一震,咳出一口鲜血,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感情在那一刻全部都倾斜出来,幻月再也止不住哭泣,大滴的泪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汇成细流,又是一口血咳出来,溅在她的白色领口,梦月见状朝她快步跑去,幻月撕心裂肺的哭声湮没在呼啸的大风中。
依姬正坐在巴伦塔的黄金宝座上,佩刀立在手旁,魔渊的将军们向依姬行礼,依姬起身还礼,然后坐回宝座,开口说道:“据情报所述,凡间的远征队已从永远亭出发,赶往黑塔,虽然人数只有十三人,但却是精英级别,黑塔的回收计划刚刚开始,不可能立刻撤出,我们需要有人阻拦,不知有谁肯镇守黑塔。”
“依姬小姐,我为现任黑塔牢狱典狱官沙拉曼达,黑塔本为我职责范围,由我镇守。”沙拉曼达手持长矛说道。
“很好,还有哪位勇士愿意镇守?”依姬问道。
“我来!”曼提柯尔走出队列,向依姬行礼道。
“在下法夫尼尔暂无重任,我愿镇守黑塔。”赤红龙甲的绿焰将军上前说道。
“我是梦魇将军麾下希尔芙,愿助各位一臂之力。”铜色鹰甲的绿焰女将军出列说道。
“感谢各位将军。”依姬上前行礼道“届时我会派遣月都魔像军团助将军镇守黑塔。”
“末将必不辱使命。”四位将军向依姬行礼,齐声应道。
“其他的各位将军,随我开始准备返回魔渊的工作,魔渊王队率先返回。”依姬令道。
“是,依姬小姐。”别西卜匆匆向依姬行礼,然后退回队列,面具眼眶处的视线一闪而过。
“依姬小姐,不知地牢中关押的那个人该作何处理?”别西卜突然问道。
“她需要随镜塔一起带往魔渊,擅自打开囚牢后果难以预计,地牢必须加派人手看护。”依姬答道。
“我明白了,小姐。”别西卜应道。
“镜塔计划即将结束,战舰计划也已启动,魔渊的战场需要布置,以便下一步行动开展。”依姬对蓝焰的将军们说道。
“小姐放心,我已着手准备。”巴弗灭应道。
“有劳各位将军。”依姬说道,再次坐回中间的宝座上。



第八十九章 攀登

灵梦等人乘骑着战马一路奔向妖怪山,穿过山脚火红的枫叶林,众人沿着坡道向上奔行,文等四人乘骑白狼,全副装备等在道旁,灵梦勒住马匹,翻身下地向文问道:“你们是作为哨兵警卫还是要加入远征队?”
“我们是来加入的。”文干脆的回答。
“感谢各位!”灵梦向她们行礼道,做出邀请的手势,四人进入队伍,远征队继续前进,沿着山道很快抵达了黑塔的位置,这座高塔周围并没有任何守卫,众人跳下坐骑,聚集在大门前,天子抽出绯想剑,率先走上石阶,一剑斩开铁门。
还是没有任何守卫,整座塔就像废弃了一般,天子用神光笼罩身周作为防御,小心走进昏暗的大厅,剑的光芒增强,照亮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天子慢慢移动,环顾着任何可能隐藏杀手的地方。
“没有危险,大家进来吧。”最后天子收起佩剑,向塔外众人喊道,人们走进高塔,朝楼梯道走去。
“紫被关押在地牢,我们需要兵分两路。”灵梦开口道。
“我和爱丽丝与你同行如何?”魔理沙应道。
“谢了。”灵梦笑了笑说。
“你们需要攻破牢狱,我身为死神,或许可帮到你们。”小町上前说道。
“我与你们同行,我的剑气可帮助对抗冥铁。”妖梦也走出队列。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与你们同行。”恋微微笑道,走了过来,秦心连忙跟上她。
“拜托了,各位。”灵梦说道,众人就此兵分两路,灵梦带领队伍进入地牢通道,其他人则继续前往上方的塔楼,楼梯道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光源,天子举起佩剑作为照明,早苗快步跟上开口道:“之前我曾攀爬过黑塔,层层都设有强大的守卫,要小心些。”
“我会小心的。”天子说道,又转头面对身后的同伴们“大家也请小心,注意对方突然袭击。”
“放心,我有嗅觉感知,可以快速预警。”椛说道。
“那再好不过。”天子继续向前走着,众人接连穿过数层,都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仿佛整座塔已被废弃,天子不敢大意,依旧维持着慢而静的行进方式,一旁的早苗也很紧张,天丛云紧握在手中,剑柄已被弹开,露出流动电光的锋刃。
“小心,各位向后避开!”在走进一层大厅时,椛突然喊道,一束赤红射线从暗处射出,穿过分散的人群,紧接着连射的金属子弹紧跟而至,数条密集弹道跟随着逃跑的人们,沿着墙体扫过,激起浓重的烟尘。
“是月都魔像!”天子将佩剑引燃,照亮整个大厅,两台巨大的机械巨物从大厅深处站起,上方的天顶震动,又是三台魔像轰开隔层掉落下来,其中一台体积相较于天国战场上的魔像还要庞大,炮口在巨大盾壳的包裹下抬起,如同机械臂一样,顶部球形部件四处转动,三个赤红眼点围绕在镜面表层,相互旋转。
“小心,那是凯奈提巨像,最强大的魔像型号!”惊慌的铃仙指着那尊庞然大物喊道。
灵梦等人沿着地牢通道一路下去,刚刚踏足地面,便被一连串枪击逼迫躲闪,灵梦自知没有大结界供给,猛地闪身向后,魔理沙稍稍一愣,一步跨在她身前,炎杖化出防护盾牌,挡住密集的子弹雨,恋从防御阵型中冲出,魔力环绕双手,她先是敏捷地躲开数条弹道,接着魔力化作两柄紫晶石新月刃,恋挥舞着弯刀一边挡开飞来的子弹,一边继续向前冲锋。
“恋,那样太危险!”秦心手抚面具,换作猿猴模样,灵气在她身周聚成盾面,秦心紧追着恋的脚步,一路灵活闪避,手中幻化灵质马刀,冲入阴影。
“她们两个不会有事吧?”爱丽丝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那两个人可都是很强的。”小町唤出镰刀,做出战斗的准备“必要时我也可以快速支援。”
“灵梦,你到底怎么回事?”魔理沙微微转头,低声问道。
“我……那个……”灵梦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一只机械足猛踏在众人身后,一台魔像顺着地下道阶梯走下,妖梦转身拔出楼观佩刀,爱丽丝双手握紧黑鸢长枪。
“维持好防御!”小町对魔理沙说道,闪身出现在魔像上方,镰刀砍在机械足的关节出,只听得一声脆响,火花四溅,诛魂镰没有伤到魔像分毫,反而镰刃被机械转轴拉进缝隙,一时难以拔出,魔像眼点发光,血红光线聚集,爱丽丝飞上空中,将手中黑鸢朝着眼点掷去,枪刃闪烁紫色魔光,若俯冲的大鸟,一下子啄穿魔像脆弱的晶石环,摧毁魔光系统,妖梦沿着魔像向上奔跑,脚尖轻点跳上高空,刀刃旋出数道气刃,道道直射魔像顶壳,切出大大小小的缺口,魔像六足移动,小町趁机抽出镰刀,闪身在顶部,就在这时,顶部外壳突然弹开,数发晶石弹从内舱射出,追踪着几人飞来,爱丽丝奋力抽出黑鸢,正要阻拦飞弹,小町将诛魂镰开刃,血气笼罩,用力挥出,刃风瞬间击碎所有飞弹,爆破晶石发出阵阵巨响,在空中化为尘埃。
远处的子弹雨停歇,魔理沙正要上前支援,她刚刚迈出两步,直感一阵头晕,魔理沙将炎杖支在地上,压下帽沿避开灵梦的视线,林巫的警告声在她耳边徘徊着。
“魔力使用已达警戒,小心诺姆的反噬!”林巫喊道。
“我知道了。”魔理沙在心中回应,她收起手掌中旋转的星辰法阵,举起炎杖双手握住,火焰从杖身褪去,现出缠绕青藤的木制杖身,随着火向杖首汇聚,一朵艳丽的红色花蕾绽放开来,火焰退到花蕊中间的晶石里,提灯般跳跃着。
“具象解印……”灵梦喃喃说道,魔理沙手持法杖冲向魔像,法杖注入魔力,魔理沙一杖砸在一只机械足上,斥力从杖首放射,推得魔像向后仰起,爱丽丝、妖梦和小町翻身从魔像身上跳下,武器充入咒力,三人摆开阵势准备好下一轮的进攻。
突然间,爆炸声从身后传来,来自恋和秦心进攻的方向,众人顿感不妙,正要回身支援,不想魔像朝这里踏来,几人立刻避开,又一台魔像从后方出现,上面站着赤甲的沙拉曼达。
“不好,我们踏入陷阱了!”灵梦喊道。
“魔理沙,你和爱丽丝带灵梦先走,我们来挡住这恶魔!”小町转身对魔理沙喊道。
“怎么可以,这太危险了!”爱丽丝反对道。
“快走,恋和秦心那里更需支援,我们没问题!”妖梦说着拔出白楼,双刀持在手中。
“上吧,妖梦,擒贼擒王。”小町双手握住镰杖,魔像掀起的气流吹得斗篷上下飞舞。
“我明白的。”妖梦应道,两人一跃而起,冲向沙拉曼达。
秦心追着恋一路深入长廊,只见一群魔渊武士手持轻机炮排成阵列,猛烈的火力使得秦心的灵气盾有些支撑不住,即便借助敏捷的身法也不能完全闪避这些飞驰的子弹,幸得恋已冲至阵前,手中双刀如破阵的机关冲车般轻而易举地撕裂毫无防御的阵型,秦心手持长柄战刀从缺口闯入,与恋一并在军阵里来回冲击,军队大乱,流弹四射,正当两人如入无人之境时,希尔芙如捕食的鹰隼般从天而降,巨大的翼展使得昏暗的环境顿时一片漆黑,秦心一下子扑在还在进攻的恋身上,闪电伴随风暴环绕着两人,军队一下子散开,电光击打地面,引起一场不小的气爆。
魔理沙拉着灵梦的手与爱丽丝一起冲进布满烟尘的战场,希尔芙的身影在已经适应了黑暗环境的三人眼中还算清晰,爱丽丝率先持枪攻去,希尔芙轻松地一跃闪开,刺剑出鞘,希尔芙在空中转身,挥剑挑向爱丽丝,魔理沙从侧边冲入,炎杖架住剑刃,爱丽丝稍稍后退,接着长枪直指希尔芙,两道环阵立刻应召展开,紫色魔光晶石炮般轰向希尔芙,希尔芙躲闪不及,被魔光炮正面击中,爆炸激起大量烟尘,希尔芙的气流护盾截住大半杀伤,魔渊武士们举起机炮,将三人围在中央。
秦心掀起狮子面具,举起战刀横扫过去,当即挥开后排的武士,恋从地上翻身跳起,双刀朝希尔芙劈来,希尔芙伸出刺剑架住,哪知秦心借着鬼面的巨力,已冲破阵型从下方攻来,情急之下希尔芙挥手掀起强风,将恋与秦心从身旁推开,爱丽丝趁机挺枪疾刺,枪刃戳穿希尔芙的腰甲,直穿进血肉,希尔芙慌忙浮空后退,落地连退数步。
妖梦和小町从两侧夹击沙拉曼达,武士立起长矛,猛地架住小町的镰杖,小町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沙拉曼达用力一拨镰刀刃面,带着小町快速旋出几步,妖梦扑空,转身一刀斩向身后,划出气刃,烈焰从沙拉曼达的甲胄表面燃起,形成防御的火焰护盾,气刃在高温中蒸腾,瞬间泯灭无踪。
小町一声尖叫,放开镰杖,热量沿着杖身蔓延,将镰刀烧得发红,沙拉曼达举枪刺来,妖梦一个箭步冲出,挥刀挑开枪刃,身后魔像站起,数枚爆晶弹直奔而来,弹体相撞猛烈爆炸,小町抱住妖梦闪现在上空,两人即刻散开,躲避沙拉曼达枪尖射出的一团热焰,小町伸手唤回镰杖,接着又闪身在妖梦身旁,小町一把抓住妖梦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小町带着她再次闪现,瞬间现身在距魔像数米远的地方。
“对抗那个家伙,我们的能力有些吃力,再加上魔像,更是难以应付。”小町边跑边说道。
“你准备怎么做?”妖梦问道。
“等一等。”小町拉着妖梦继续向前跑,一路上又一次闪现,同追来的魔像拉开距离,小町猛一刹住,转身将妖梦推在身后,她双手合掌,接着左手迅速按在地上,霎时一道浓雾从地面溅起,雾气扩散开,成为一堵雾墙。
“这是冥咒……侵蚀毒药?”妖梦问道。
“没错,足够挡住他们一会的,我们快走。”趁着魔像被毒雾阻拦,小町拉起妖梦接着朝长廊深处跑去。
上层塔楼的众人纷纷向魔像发起攻击,魔力、气刃与掌风在大厅中来回冲撞,曼提柯尔与法夫尼尔紧随魔像军团到来,天子立起佩剑,神光铠甲披挂在身,挥剑冲向曼提柯尔,曼提柯尔横戟扫去,戟剑相撞,冲力将两人推开,早苗抽出天丛云,手抚剑身,唤出五行神灵,开始攻击围上来的魔像,咲夜从远处闪身在早苗身旁,抽出黑曜石短刀,向庞大的凯奈提巨像掷出,短刀击中外壳,刃尖刺入深处,却无法贯穿机体,咲夜抬手唤回短刀,后退一步,早苗用天丛云直指过去,闪电从咲夜打开的缺口中,暂时抑制住巨像的行动,其他魔像眼点射出热光,扫过的地面皆被烧焦,一道热光从铃仙身旁掠过,望着冒着黑烟热气的地板,铃仙头脑中毫无预警地闪过一片血红,她只觉身子发软,一下子跪在地上。
麟在乱军中坐下来,搭上二胡琴弓,奏起一支快节奏的曲子,乐音在大厅中回荡,早苗奇怪地转头看去,但很快她发现因大量使用灵力而产生的疲劳感竟渐渐消退,文和羽立为躲避热光从高处落下,椛也撤了回来,包围圈还在紧缩,美玲正与法夫尼尔打得难解难分,文手握羽扇环顾四周,突然间她发现在两台魔像之间吓坏了的铃仙,文展开双翼,闪电般弹射出去,转眼站在铃仙面前,铃仙双手抱头,颤抖不止,文只能架起她,往同伴们聚集的地方走去,魔像的速度却要更快,文无论怎样加快脚步也无法与其拉开距离,椛见状挥刀斩向那魔像的脚下,火焰气刃直射过去,打碎地面,将魔像陷了进去。
“天子,美玲,退回来!”羽立突然喊道,美玲一掌朝法夫尼尔打去,武士持剑挡住掌力,却无法阻挡真气的震动,气震直传进法夫尼尔的甲胄,将他击退数米,美玲抽身跳出,落在包围圈里。天子将绯想剑点起天火,火焰燃着曼提柯尔的披风,任凭他怎样抖动也无法熄灭那团火苗,情急之下,曼提柯尔一把扯下披风,避开绯想又是一击,天子一跃跳上距离最近的那台魔像,长剑掠过外壳,天火将其斩裂,趁着魔像挣扎,天子纵身跳下,落在队伍之中。
凯奈提巨像摆脱早苗的闪电束缚,即便有麟的乐音加持,也无法保持体力供给,闪电链被崩开,早苗单膝跪地,天丛云支撑着身体,凯奈提巨像三个自转眼点点亮,热光向其中心汇聚,羽立冲到天子身旁,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我明白了,谢谢你。”天子说道,反手握剑直刺地面,顿时裂缝沿着众人所站位置蔓延,形成一个圆环,凯奈提巨像射出猛烈的热光炮击,圆环地面一下子沉下去,炮击从众人头顶擦过,击中下层的一根立柱,石柱当即蒸发,天子保持着持剑的姿势,对大地的掌控能力使得塔楼地面一层层下陷,直通向最底层的地牢。
小町与妖梦冲过正在移动的军队,与灵梦等人汇合,希尔芙无法应对众多的对手,开始指挥军队撤退,一台损坏的魔像从长廊中追来,这就是他们联手进攻过的那一台,只见魔像包裹着魔力护盾,用以减弱强烈的腐蚀性,但魔像还是被烧熔了大片外甲,沙拉曼达坐在隐蔽的平台上,借着魔像巨大的身体避过毒雾,沙拉曼达跳下魔像,长矛在手指向众人,正当两方即将再度开战的时候,不远处长廊顶部坍塌下来,天子等人顺势跌落在碎石间,在拍打掉身上的灰尘之后,天子持剑指向沙拉曼达。
“现在你的对手是我们。”天子说完,举起佩剑朝魔渊武士们冲去,其他人紧随她的脚步,杀入乱军中。
趁着天子等人冲入军阵将沙拉曼达与希尔芙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灵梦等人连忙穿过乱军进入地牢深处,希尔芙回头望见逃离的人们,立刻向沙拉曼达发出警示,沙拉曼达挥舞长矛推开身旁的人正要追赶,不料文、椛和美玲立刻围上来,截住他的去路。
“让开!”沙拉曼达急道,长矛平击拨开椛的火刃,矛杆横过正挡住美玲的一掌,文向后跳开,羽扇挥出气流,直击在沙拉曼达左肩,将他击退开,直撞在墙上,一旁荷取闪过,手托炮管瞄准武士,扣动扳机,压缩魔光从晶石核中喷出,命中沙拉曼达,炮弹连同墙壁一起击穿,伴随着猛烈的爆炸,就像火炮一样。
天子手中长剑点燃天火,从破损的魔像机械足甲壳接缝处刺入,魔像晶石眼点转动过来,热光汇集,然后射出,早苗手握八咫镜挡在天子身前,镜盾偏折光线,射向天顶,咲夜闪身过来,短刀脱手直击在晶石仪上,眼点破碎,希尔芙伸展双翼从后方滑翔而来,麟急转曲调,音阵瞬间在三人周围扩散,气震将俯冲的希尔芙阻挡了一下,希尔芙猛地后退,气流包裹身体,当双翼再次伸展,一只巨大的游隼从风暴中现身,游隼浑身呈现铜色,利喙张开发出一阵尖啸。
沙拉曼达从墙洞中爬出,他蜥蜴的嘴巴吐着分叉的舌头,通体红黑的斑纹像粘稠的岩浆一样流动,火蜥蜴发出嘶嘶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了火焰的跳动声,尖锐的趾爪抓住碎石,带动身体爬过地面,石块接触他炙热的体表,冒出滚滚白烟,渐渐熔化。
椛举起枫叶咒盾,佩刀的热量向盾面汇集,形成红光的防御结界,沙拉曼达四肢快速奔跑,拖着身躯扑了过来,椛立刻冲上前,结界撞在火蜥蜴的头部,蜥蜴后肢落地站立,抬起前肢双爪,羽立闪身在椛身后,手握伊凛的羽扇,随着扇子挥动,一股强劲风暴冲击着沙拉曼达的腹部,冲力远大于普通的妖术,沙拉曼达被迫后退,四肢着地,张口喷出一团热焰,早苗看准时机,从他后方伸出二指手印,一道冷水从她指尖射出,越过沙拉曼达头顶的直射火焰吐息,冷水顷刻浇灭烈火,随后冲刷在沙拉曼达的身上,火蜥蜴浑身焰星四溅,火焰护盾也随之消失,沙拉曼达化身回人形样貌。
天子跳上空中,正落在希尔芙背上,希尔芙顺势上升,意图将天子撞上石壁,天子俯下身子,长剑抵住巨鹰翼骨关节,希尔芙的碰撞猛地推动剑柄,剑刃一下子刺穿柔韧的羽甲,希尔芙挣扎着尖叫,却怎么也甩不下紧握绯想的天子,天火沿着剑身通向希尔芙体内,希尔芙掀起强烈气压,排斥着侵入体内的烈火,天子承受不住猛增的压力,被抛了下去,就在这时,美玲从下方跳起,手掌汇聚真气,朝巨鹰攻去。
曼提柯尔从破碎的天顶跳下,转眼化作凶猛的蝎狮,一爪击中空中的美玲,将她重重拍在地上,法夫尼尔也追了过来,他从蝎狮身下穿过,现出赤红巨龙的模样,椛维持着结界掩护众人慢慢后退,早苗也以气流创造出防御,天子从地上爬起,抬手唤来绯想剑,双手握住。
“退回来!天子!危险!”早苗大声警告,哪知法夫尼尔已率先出击,长满利齿的巨口直扑天子而去,天子将神光织成盾面,正要接住巨龙的正面冲击,美玲用力将曼提柯尔的爪子推开,化出应龙的模样,过于庞大的身形一下子摧毁整个天顶石壁,巨石顺着鳞甲向下翻落,法夫尼尔被突然出现的巨龙长角顶起,撞在一旁墙壁上,美玲盘起身躯,连同长廊中的空牢房一并摧毁,将魔渊武士们围在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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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真相

灵梦等人在恋的带领下转过一条转角,直奔长廊深处,恋的读心术已探知到关押梅莉的牢房地点,众人轻易打倒围堵过来的十几名守卫,来到一扇厚重的钢铁大门前,爱丽丝举起黑鸢,枪尖抵住门板,魔阵自刃尖扩散展开,魔力沿着金属质地流动,延伸成裂缝一样的形状,逐渐细密,爱丽丝握住黑鸢用力一挺,钢铁大门立刻崩解,连同第二道石门一起,化作无数碎片散落,冥铁栅栏露了出来,爱丽丝让出道路,妖梦握住楼观佩刀,灵气凝聚在刀锋,将刃尖稍稍延长,妖梦举起楼观,向着栅栏用力劈下去,气刃以极快的速度切进冥铁中,剑压冲击着门扉,将切口金属扭曲,妖梦伸出刀子挑住栅栏门,只轻轻一揭,便将冥铁栅门拉开,露出最后一层普通门板。
灵梦急匆匆地推开门冲进去,昏暗的水晶灯光下,梅莉伏在地上,长时间的脱水让皮肤也出现了粗糙的裂纹,攻破门板的响声让梅莉稍稍清醒过来,她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站在逐渐沉淀的烟尘中的灵梦,开裂的唇角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灵梦慌忙跑过去,蹲下身子正要触碰梅莉,魔理沙从后面走过,伸手挡住她。
“小心冥铁镣铐。”魔理沙提醒道,小町走上前挥起镰杖将锁链一一砍断,灵梦脱下外袍披在梅莉身上,然后取出永琳送的药丸,倒出一粒塞进梅莉口中,接着开启一瓶药剂帮她服下,其他人陆续走进牢房,望着倚在灵梦怀中的娇小女孩。
“她……是紫……”妖梦奇怪地问道。
“是,也不是……”灵梦说道“她是紫的本体,叫作梅莉。”
“真身吗……”恋低声说着,秦心警惕性地看向她,只见恋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灵梦,尽快带她离开。”魔理沙说道“魔渊武士很可能会有增援,一旦被大军包围就糟了。”
“好,我们……现在就走……”灵梦迅速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扶着梅莉站起来,魔理沙手握炎杖走出地牢,环顾四周一番,招呼众人向外撤离。
应龙的出现彻底打乱了魔渊武士的战术计划,巨龙伸出爪子,将曼提柯尔与法夫尼尔直接按在地上,即便是体型硕大的怪兽,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应龙提起武士,将他们用力扔了出去,法夫尼尔又砸中了惊呆了的希尔芙,三人一同撞向转角的墙壁,化身为人形模样。
灵梦等人从长廊深处赶来,正见三名武士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灵梦与爱丽丝合力扶着梅莉,快步从栽倒的武士身旁跑过,面对着变化成应龙的美玲,几人稍稍一愣,随后明白其友军的身份,便继续朝应龙跑去,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魔渊军队站在碎石边,无人敢上前阻拦,眼见众人正要登上龙背,莱瓦丁大剑从远处飞来,正击中应龙的头部,由于鳞甲的保护,大剑并没有伤及美玲,但那突如其来的巨力钝击却重创了美玲,美玲一声尖叫,被击打回人形,从空中跌落在地,不省人事,咲夜赶紧闪身过去,将美玲从地上扶起来。
沙拉曼达用长矛支撑着起身,回头望见芙兰慢慢走过来,芙兰不慌不忙地拔起刺在地上的莱瓦丁,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对沙拉曼达说道:“丰姬小姐特地托我过来,说是有些秘密要告诉她们,所以需要占用你们的游戏时间,实在抱歉。”
“没关系,芙兰小姐请便……”沙拉曼达说着站直身子,其他的三名武士也陆续从地上爬起来。
“哎呀呀,你们好像成功了呢,和丰姬小姐预测的一样。”芙兰面对着众人,依然笑嘻嘻地说道。
“芙兰小姐,大小姐为你的事整日伤心,你难道一点也不在乎吗?”咲夜说道。
“打住,我今天可不是来说这个的。”芙兰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可是有正事的,不要浪费时间哦。”
“紫,哦,对了,现在我该称你梅莉,缔造了大结界的贤者。”芙兰看向倚在灵梦身上的梅莉说道,梅莉抬起头,与芙兰视线相交。
“你们知道吗,幻想乡自大结界建立以来,经历了七次灭族规模的战争,啊,你肯定清楚的,梅莉,我就从第二次的燔燎战争讲起吧……”芙兰正说着,天子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你到底要说什么,芙兰!”天子握紧绯想说道。
“别紧张,只是说说历史而已,放下武器,我可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芙兰笑道,继续刚才的话“当年啊,她来到了那个正在崛起的妖兽部落,哦,那个叫什么……对了对了,栎山鹫巢,她登上那座山堡,见到了刚刚坐上王位的戎雎,并献上给这位酋长特意准备的礼物,来自现界的热兵器设计图。”
“你回忆不全所有的构造,那些武器只达到了你们工业时代初期的水准,但也足以打破魔晶武器所主导的局面,这帮助了强盛的燔燎王朝向凡间各地推进,不过呢,恋,你们觉族对此可是记忆犹新?”芙兰笑着又看向后排的恋,秦心站在恋的身旁,紧张地注视着低头沉默的朋友,对情绪的感知已使她警觉起来。
“我们再说说蓬莱国乱,当年她化身为一个学者,分别拜见过蓬莱的几位皇子,你们要知道贪欲这东西平时会被畏惧所隐藏,这种时候只需要轻轻地推一把,是吧,梅莉,你对他们说什么来着,‘皇位礼法,皆为人定,凡人降世无谓贵贱高低,不过秩序游戏而已。世事纷乱,无人主理,何不及早自立,免于胁迫失势。’”芙兰笑嘻嘻地说道,举起莱瓦丁指向梅莉“那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痛快剧目,四位皇子纷争,持续十几年呵。”
“到了月面战争了……”芙兰面向鸦鹊无声的人群说道“大贤者与她的朋友,啊对,曾经的朋友,可怜的幽幽子小姐,联合妖冥两族围攻月都呢,说起来,文,饥寒交迫的滋味真是煎熬啊,不过说起幽幽子,就不能不提妖忌……”
“够了,住口,芙兰!”灵梦喊道,抱紧因无力而要向下倒去的梅莉。
“让她说!”恋喊道,连身旁的秦心也吓了一跳,灵梦震惊地看着恋抬起头,怒视着前方面色苍白的梅莉,梅莉伸手按在肩上,拉紧披着的外袍。
“妖梦,知道你最爱的爷爷为什么一去不返吗?”芙兰说道,大剑依然指着梅莉“那是因为她,杀了妖忌,因为他要恢复幽幽子生前的记忆,让她重生为人。知道为什么贤者会害怕吗,因为孤独,她想要保住这个永远的朋友,哪怕是牺牲她的未来,让她如同风筝一般永远握在掌心。”
“是真的吗?”妖梦转身朝梅莉走去,不顾灵梦的阻拦,妖梦一把抓住梅莉的衣服。
“这是真的吗?”妖梦又一次问道,一行行眼泪顺着那张孩童般可爱的脸流了下来,梅莉微微点了点头,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她说得都是真的……对不起……”
“怎么可以……”妖梦扯着梅莉的衣角跪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
“爷爷……”妖梦将这句话重复了许多次“我……一直在等着爷爷,那么多年……”
“对不起……”梅莉低声说道,文从后面走过来,灵梦伸出另一只手护住梅莉,以免文做出过激的行动。
“一句简单的道歉,便值得上数万冤魂了,对吗?”文淡淡地说着,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
“你们别急嘛,这只是说到月面战争而已,算了,反正都与她有关,我就简短地说点重点吧。”芙兰收起大剑,继续说道“爱丽丝,你知道为什么幻月小姐那么执着于达汶露德神殿的太阳王座吗?那是因为她的主意。”
“先是与神绮会面,以幻月小姐的安危作威胁,要求神绮将黑鸢封入体内,这事其实很简单,只要说夺走黑鸢会加重龙神对幻月小姐的审判,依照神绮女王的性子,必定会为女儿不顾一切,然后再透漏幻月小姐黑鸢藏在太阳王座。我说得没错吧,梅莉?”芙兰笑道。
“你!”爱丽丝猛地举起黑鸢,枪刃指向梅莉的喉咙,魔理沙忙按住爱丽丝的手,拦住她的行动。
“冷静,爱丽丝!”魔理沙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爱丽丝喊道,泪水溢出眼眶。
“因为这样即可以重创幻月小姐,又能保住神器不被摧毁,计划很好,棋子也到位,不错,不错。”芙兰象征性地拍了拍手,接着说道“不过大贤者,百密一疏,有一件事你可能从来没有料到吧,当年那个与你一起创造大结界的巫女,就是你那心爱的莲子的转世哦。”
梅莉目瞪口呆地看着芙兰,脚步向前挪动,身子向下一栽,灵梦急忙拉住她,芙兰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年创造大结界的咒术,最佳选择便是与你相性相和的灵魂,自然是漂浮在虚空之中莲子的魂魄喽,巧合可不止是巧合,听说相性相和的魂魄会相互吸引呢,对不对,梅莉?”
“不,不会的……我……亲手……”极度的震惊使得梅莉的声音颤抖不止。
“说得对,大贤者,就是你亲手杀了她。”芙兰冷冷地笑了几声,然后打了个响指“聊了那么久,我也乏了,大家差不多就散场吧。”
芙兰举起莱瓦丁,对着上方射出一发炎弹,火焰接连穿过层层楼层,直射入天空,移形阵随后在芙兰与魔渊武士脚下展开,连魔像也包括在内,芙兰朝着面容惊愕的灵梦挥挥手,瞬间消失了踪影。黑塔开始震颤,震动来自塔顶,好像一只大手在摇晃着整座塔楼,碎石在向上抬升,一块又一块消隐踪影,塔顶被硬硬撕裂,露出天空巨大的月亮,梅莉推开灵梦,抬手唤出伞杖,灵力充入其中,伞骨崩碎,漆黑的刺剑剑鞘从中露出,梅莉双瞳呈现出紫色环阵,她手举佩剑,强行开启一道虚空传送门。
强劲的引力从月面上投射下来,众人皆被这股力量吸起,梅莉双手握住佩剑,形成以自身为中心的吸引法阵,尽力拽住更多的人,咲夜、小町、秦心、羽立和荷取刚好处在法阵区域之外,被那股力量牢牢钳住,咲夜抓紧怀中的美玲,用尽力气将她抛向法阵之中,早苗连忙抓住美玲的手,天子上前帮助,两人合力将美玲拽入阵中,在拖拽的过程中,美玲苏醒过来。
“发……发生了什么?”昏昏沉沉的美玲问道。
“黑塔崩塌了。”天子简单地回答。
“羽立!”文和椛从阵中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过去。
“保重,文……椛……不必担心我们!”羽立喊道,荷取向她们做出告别的手势,文手扶着法阵屏障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屏障,泣不成声,椛咬着嘴唇,抽出佩刀,以哨兵宣誓的姿势,将佩刀举过头顶。
“恋!”秦心伸出引力风暴之中,说不出过长的句子,恋站在法阵边缘,衣裙被气流冲得胡乱飞舞。
“记得……希望!”秦心手抚过面具,现出当年遗失的希望面具的脸谱,恋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秦心的脸,那张从来没有表情流露的面孔,此时竟浮出一丝微笑,只是在这个灾难性的场景之中,那丝微笑是如此悲凉。
“秦心!”恋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被法阵的屏障所阻挡,妖梦见状从后面抓住恋的手臂,强行拽她离开。
“不要,秦心!”恋向秦心伸出手,风暴变得更加强烈,将人影完完全全湮没进浓密的云雾中。
吸引力化作巨大的风暴气流,包围了整座镜塔,镜塔好似融化于清水的墨块,自上而下消隐在风中,妖怪山逐渐上升,山石重聚起崩塌前的模样,被摧毁的天狗城寨拔地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如初。
地震以妖怪山为中心,很快扩散至凡界的每一个角落,但地震却并不只发生在凡间,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连虚海也在翻腾,人们惶恐地聚集在空旷地带,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天界自上空降落,填入虚海之中。龙宫的领土向上漂浮,抬升出海面,形成一块新的陆地。魔界在广阔的虚海上显现,紧挨着荒芜的冥界土地,持续了三千年的四界隔阂在几分钟内彻底消失,魔渊从大地最深层浮起,夹在月亮与地面之间,成为漂浮的奇异国度,荒海围绕着土地,连接起巨大圆环,就像行星的星环那样。
“世界正在恢复本来的样貌,龙脉已全部被毁。”永远亭中永琳坐在轮椅上望着巨月背景下渐渐平息的风暴漩涡说道。
“长夜的噩梦还会继续下去吧。”辉夜推着永琳的轮椅顺着木阶旁的斜坡走进长廊,低声说道。
灵梦等人从石板地面上爬起来,众人环顾着四周,才发现这只是一块塔楼的碎片,周围的空间漆黑一片,一些星辰似的光点从空中飞快掠过,与其说是星星在移动,不如说是她们在沿着虚空通道前进。
梅莉站在众人面前,左手按在胸口,灵梦正要上前,梅莉却突然跪在地上,眼睛看着人们,开口说道:“我知道自己犯下了无法宽恕的罪行,也知道不可能得到原谅,但幻想乡是我们的家乡,请你们不要因为对我的憎恨,弃它于不顾……”
“这条通道是通往魔渊的路,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后办法……”梅莉轻咳了一声,接着伏身在地向众人叩拜。
“拜托了,各位,拜托了!”梅莉重复道,一次又一次向人们跪拜,伴随着一声声咳嗽,越来越强烈。灵梦匆匆跑过去跪坐在地,扶住身子重心不稳的梅莉,梅莉接连不断咳着,大量鲜血溅在地上,灵梦这才注意到梅莉的胸口已经被血染得鲜红,一柄血红的水晶刺正插在心脏的位置。
“如果你再有所企图的话,这条命就是我的了!”
梅莉拿起自己的刺剑,递向泪流满面的灵梦,灵梦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住梅莉的佩剑,霎时一道电流的触感沿着指尖瞬间蔓延全身,之后是双眼的灼痛,灵梦没有防备,当即一声尖叫,佩剑落地,灵梦用手捂住眼睛,极力忍耐着剧烈的疼痛。
“你……把阴阳眼给了灵梦?”魔理沙走上前来,望着倚在灵梦身上的梅莉,梅莉紧闭双眼,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阴阳眼虽是神器……也是咒印……不会致命……”梅莉轻声喘息着,灵梦勉强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奄奄一息的梅莉。
“魔理沙,灵梦久居山上……缺乏历练……凡事还请你多予帮助……”梅莉说道。
“放心吧,梅莉,灵梦与我从小一同长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便不会袖手旁观。”魔理沙说道。
“谢谢……”梅莉又咳出一口血,溅湿了外袍领口,她伸出手,向着虚空通道的上方。
“为这个……幻想乡!”梅莉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喊道,她的手指开始泯灭,就像被风吹散的飞灰。
夕阳染红了平静的海,在水泥建筑的海堤上,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一前一后慢慢走着,两人之间一路无言,直到前面的黑发女孩转过头对她的同伴轻声说道:“我该走了。”
“不能多留一会吗?”金发的女孩咬着嘴角哽咽道。
“已经没有时间了。”海风吹过,将黑发女孩的礼帽掀起,女孩脸上的泪珠随风飘散,嘴角微微勾起。
“只要活着,这份记忆就不会遗失。”黑发女孩伸出左手微笑道,金发女孩也笑了笑,走上前,右手搭在她伸出的手中,接着抬起左手,钩住对方右手的食指。
“无论多久,我都会找下去,直到与你相见。”金发女孩说道。
“我相信。”
“我相信。”
“莲子……莲子……请……原谅我……”梅莉细微的声音在灵梦耳畔低语,灵梦先是呆呆地望着,然后弯下腰,嘴唇贴着梅莉的耳边说道:“没关系……都过去了……梅莉……都过去了……”
“谢谢……你……”梅莉释然了,她软软地倒在灵梦怀中,再没有了活动。
灵梦紧紧抱住梅莉,感受着她的身体在手中变轻消失,每一份触感都深深烙印在记忆里,灵梦搂住染血的一团袍裙,抬起头放声哭喊,声音被飞行的速度拉长,变得更加凄厉嘶哑。
行人无意过歧嶒,迷离失向惊。碧鳞银爪啸穹宏,浓云骋雳明。
描咒祝,祭先灵,香词笼祀厅。心茫堪忆旧时情,脂妆饰太平。
石板在虚空通道中颠簸,一束亮光照进昏暗的隧道,魔理沙走到灵梦身旁,伸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们的征程才开始,振作起来,灵梦。”魔理沙轻声说道。
石板冲出虚空,落在一个山坡上,开始向下滑落,山下的军队已经布好阵列,魔像也集结在后方,依姬与魔渊将军们乘着坐骑站在军中,一切都像是有备而来。
“血债血偿……”灵梦抓住佩剑站起来,抽出明恍的刺剑说道,紫色的阴阳阵图在她的双眼中闪烁光芒。
“只有突破军阵,才能活下去!要让他们措手不及!”魔理沙喊道,爱丽丝走上前来,两人分别握住灵梦颤抖的手腕。
“别怕,你还有朋友的。”爱丽丝说道。
“谢谢……”灵梦喃喃说道。
“列阵!在此围剿!”依姬举起佩刀喊道,武士们举起重盾,向前挺起长枪。
“现在,跳!”魔理沙喊道,远征队的十二人在石板行至半山腰处跃起,直冲向密密麻麻的枪林军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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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完结,制作一个片尾MV。
BGM:暁records-二人で歩いた帰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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