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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文字青]大英雄没有职业有哪里不对3[台/简]插图待补

8 年前 閱覽數: 8.3k 評論: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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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4 23:53 编辑


大英雄没有职业有哪里不对3
　　————————————————————————
　　作者：十文字青
　　插画：エレクトさわる
　　译者：Nanase Tsai
　　扫图：TennosAthena
　　录入：TennosAthena
　　修图：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轻之国度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及wenku8
　　————————————————————————


　　
　　十文字青 Ao Jyumonji
　　位于函馆国际饭店隔壁的MARUSEN好吃得令人吃惊。函馆有很多咖啡简餐类型的店家，但我认为这间店在函馆的咖啡简餐店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这里的面包和法式国王饼虽然也很好吃，不过我最推荐的还是嚼劲十足的河粉。
　　
　　エレクトさわる Erectsawaru
　　今年绝对……！
　　今年绝对要去做健康检查……！
　　
　　
　　“觉醒（Awake）吧。”在听到这句话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世界。离开妖精森林，来到矮人国的我们担起了击退来势汹汹的豺狼人的重责大任。虽然矮人们很感谢我，但旅途的脚步并没有在此告终。 下一站，我们将前往一座靠海的城邦——「自由之都斐雷」。在那 里，因为某个原因，我们出发前往充满鱼人的岛屿——
　　在矮人族少女·海内麦莉的加入之后，如月一行人也变得越来越热闹了。英雄物语的第三集将带给各位历经各种邂逅后所展开的大冒险故事！
　　
　　
　　我们现在就走在一条从海神门笔直地延伸而去，地名不详的主要街道。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不只是行人而已，还有非常多的马和马车在街上行进，这场面说是人满为患也不为过。
　　一旁的桃比奈、米丽露、还有海内麦莉也满脸惊奇地四处张望。
　　
　　
　　所以说，你到底是在哭些什么啊。
　　伊兹卡一面哭泣，一面倒向我的胸口。
　　我接住伊兹卡的身体抱住她。
　　「……谢谢你，如月。」
　　
　　
　　Name如月 Class无（无业游民）
　　在异世界格林姆迦尔既没有成为义勇兵，也没有任何职业的少年。原本拥有魔剑搜魂剑，但是却被夺走了。
　　Name米丽露 Class剑舞师
　　虽然在妖精里是个家族历史相当悠久的世家继承人，但是因为变胖而受到周遭妖精的轻视，大爱如月。
　　Name桃比奈 Class魔法师
　　如月的伙伴，个性乐观，很重视现场的反应。不只掌握了攻击魔法，还很擅长体术，在战斗中展现来去自如的活跃画面。
　　Name伊兹卡 Class神官
　　如月的伙伴，天生劳碌命，是个爱哭鬼。认真的个性作祟，总是被身边的人事物耍得团团转，也因为没有其他选择，变得不得不跟随如月等人。
　　
　　
　　【大英雄没有职业有哪里不对】设定解说
　　SETTING
　　The disemployment brave! 03 Sacrifice For Liberty
　　格林姆迦尔
　　「格林姆迦尔」一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指称自己居住的世界时所用的词汇。位于边境的要塞都市欧鲁达那定期会有外人不慎闯入，以「义勇兵」的名义协助人类。
　　妖精
　　栖息于幻影森林，和人类是同盟的种族（和哥布林、半兽人为敌对关系）。该种族多为帅哥美女，寿命悠长却十分封闭排外，种族整体正逐渐走向衰败。
　　幻影森林
　　妖精们栖息的广大森林。从人类的据点——要塞都市·欧鲁达那穿越疾风荒野就是幻影森林的所在处。虽然有许多危险生物栖息于此，但也因此不会发生被外敌入侵的情况。
　　树上都市阿鲁诺图
　　幻影森林中的妖精城市，在这里可以看到利用巨大树木枝干建造而成的街景。
　　
　　
　　03 Sacrifice For Liberty 插画/エレクトさわる
　　Content
　　第1话 星空下
　　第2话 大老婆
　　第3话 安心啦
　　第4话 湖上之火
　　第5话 鱼舌
　　第6话 下跪男
　　第7话 目的地
　　第8话 斐雷
　　第9话 东古多亚是？
　　第10话 怪人
　　第11话 各自的理由
　　第12话 文化冲系
　　第13话 异想天开
　　第14话 蓝谷
　　第15话 锵！
　　第16话 心
　　第17话 瘟神
　　第18话 恐吓的用途
　　第19话 翘起的尾巴
　　第20话 力量
　　第21话 好可怕
　　第22话 男人的工作
　　第23话 怪兽
　　第24话 忘我
　　第25话 失去的东西
　　第26话 家庭
　　第27话 什么鬼啊
　　第28话 无法坦率
　　
　　【关于格林姆迦尔】
　　「格林姆迦尔」一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指称自己居住的世界时所用的词汇。位于边境的要塞都市欧鲁达那定期会有外人不慎闯入，以「义勇兵」的名义协助人类。




　　第1话 星空下
　　
　　在这之前的我。
　　
　　「——觉醒吧（awake）。」在听到这句话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世界，也就是格林姆迦尔。格林姆迦尔的意义不明，总而言之，不知为何来到了格林姆迦尔边境，只记得名字的我在一座名叫欧鲁达那的城市和伊兹卡与桃比奈成为了义勇兵，但是像这种因为不得不做，所以就是是是小的明白了，然后乖乖去做的行为可不符合我的行事作风。
　　然后呢，我就这么地朝成为大英雄殿下的道路勇往直前。就在我意外获得魔剑·搜魂剑，接着在妖精城市·阿鲁诺图大展身手，然后又获得一名胸部太大，不像妖精的色妖精仆人·米丽露之时，却把魔剑搞丢了。从不回首过去的我在这种「啊啊，随便啦」的心情下出发前往了矮人们栖息地——黑金连山的铁血王国。
　　然而，该说是很不凑巧？或者说是时机刚刚好？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所谓啦，总之就是一个叫做豺狼人的种族唰地涌进铁血王国，并引起了豺狼人兽朝，想来还真是惊险万分哪。
　　不过呢，这个时候，我出现了。
　　我利用认识的矮人女孩·海内麦莉的父亲·戈多海尔德制作的枪，完美地解决掉豺狼人的首领·豺狼人王和豺狼人王后，轻松地阻止了豺狼人兽潮——无庸置疑的，这就是我哪，对吧。这就是所谓的大英雄殿下属性吧。嗯。
　　出乎意料之外地，铁血王国的国王·铁块王竟然是个女人，虽然我和她成了朋友，然后也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我是朵云，所以我会随风飘扬远去。不过，即使没有风也能飘走，所以事实上，我比云朵还厉害。
　　因此，我离开铁血王国，踏上了旅程。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喂。」
　　星空下。
　　我抬头看着跨坐在我肚子上的矮人少女。
　　「你在做什么？」
　　「努？」
　　「努什么努啊。」
　　「呼？」
　　「呼什么呼啊。怎么？不说清楚你就听不懂我的意思吗？睡觉睡到一半就突然抬起来，才想说被放到地面上了，就觉得身上重得要死，结果一张开眼就看到你跨坐在我身上——这种事，就算是我也好，任谁都会问你在做什么吧？这里又是哪里？」
　　「这、这个嘛，不远啦。我从原本露营的地方……」
　　「把我带到这里了是吗？」
　　「是、是呀。」
　　「伊兹卡、桃比奈还有米丽露似乎是睡着了哪。你应该是负责看守的吧？所谓的看守难道就是像这样把我带到某个地方，然后跨坐在我身上吗？应该不是吧？」
　　「啊，这、这是……」
　　海内麦莉伸出双手把脸捂住。
　　「这个就是、就是所谓的……夜袭……啦……！」
　　「啊啊？你说夜袭？谁说你可以随便夜袭我啊，你这个大矮蛋。」
　　因为起床气让我很不爽，我一时不察，结果把矮人和大蠢蛋说成大矮蛋，这让我觉得更火大了。
　　海内麦莉扭扭捏捏地说道：
　　「可、可是！所谓的夜袭……！并不是一定要取得对方同意才能进行的事……爸爸是这么说的呀……！」
　　「身为一名父亲，到底都灌输女儿什么了啊……」
　　「爸爸说他支持海内麦莉，不只是爽快地同意海内麦莉想要和如月一同踏上旅程的要求，甚至虽然说得不多，但也教了海内麦莉好多事情……」
　　「然后还教你夜袭是吗？」
　　「爸、爸爸说，就最终手段来说，也有这种方式啦……」
　　「是谁叫你一下子就直接跳到最终手段了啊，你这个大矮蛋。」
　　又说错了。
　　哼了一声，我利用拱桥姿势的要诀试图推开海内麦莉。
　　「不、不行！」
　　她反抗地说道。
　　海内麦莉的外表与其说是女人，看起来其实更像少女，要比我来得娇小多了，但是即使如此，她毕竟还是一名矮人。矮人族虽然身材矮小，但是体格却非常地健壮。矮人族的女性比起男性要来得纤瘦许多，也没有浑身肌肉，然而就算是这样，肌肉的构造应该还是有所不同。矮人是一群体格和力量呈反比的大力士，她稳稳地跨坐在我身上。
　　最终手段啊……
　　该死。
　　可恶的戈多海尔德。
　　还真的是最终手段哪。一旦在睡觉时被力气大的海内麦莉偷袭，就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如果是常人的话，大概就会变成这样吧。当然了，我可不是常人。我可是大英雄殿下哪。
　　「海内麦莉。」
　　「什、什么事？啊呀」
　　海内麦莉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虽然说让她变成这样的凶手其实就是我啦。
　　不过，我也没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举动，我只是对着海内麦莉的侧腹搔痒而已。毕竟，像这样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痒可是相当难受哪。
　　「等、等等……住手，如、如月，别、别这样……」
　　「要我停下来，那就滚开。」
　　「不、不滚！就、就算牺牲生命也……！」
　　「这种事有值得你拿生命去交换吗……」
　　「当然！这件事对海内麦莉而言，就是如此重要！」
　　「够了，滚开。」
　　「哈呀！？咕啊、呼……咕呜……啊哈……」
　　「再不从我身上滚开，我可不会停手喔。」
　　「呼啊、不、不行！」
　　「要说不行的人是我吧。滚开。」
　　「不要！不……不滚……呜……」
　　……真是冥顽不灵哪。
　　总觉得，我累了。
　　「真拿你没办法。」
　　叹了口气，我停下了搔痒的动作。
　　「随便你。」
　　「咦！」
　　即使如此，海内麦莉依然一边想推开我的双手一边说：
　　「这、这样好吗……？」
　　「不管是好还是不好，你都认真到这种地步了，我也拿你没辄啊。我一向信奉不做无谓的事情。」
　　「也、也就是说……海内麦莉的夜袭成功了……是吗？」
　　「唔，这不是成功了吗。」
　　「这、这样啊。」
　　说着，海内麦莉松了口气。
　　「太好了。」
　　
　　……然后。
　　
　　就这样过了一分钟左右。
　　
　　接着又过了大概三分钟。
　　
　　「……喂。」
　　「努？」
　　「努什么努啊。」
　　「什、什么事……？」
　　「我没问你什么事。」
　　「唔、唔嗯。」
　　「难不成这就是你所谓的夜袭吗？」
　　「咦……！」
　　海内麦莉用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你、你觉得我最好再做些什么吗……？」
　　「不，这我可不知道。」
　　「教我！请、请你教我……！虽然海内麦莉也隐隐约约知道女性要像这样跨坐在男性的身上……可、可是除此之外的事情就……」
　　「原来矮人都是这样啊？」
　　「这样……的意思是？」
　　「没什么。」
　　喂，戈多海尔德。
　　你知道你女儿只有在战术方面很大胆，却还敢用这种几近于零的知识作为武器，就鲁莽地试图挑战这种高难度行为吗？
　　「好吧。」
　　我点点头。
　　「那就让我来教你该怎么做才好。」
　　「……麻烦、你了。」
　　真是令人感慨哪。
　　我下达了指令。
　　「首先呢，你要站起来。」
　　「嗯。」
　　海内麦莉听话地站得笔直。
　　「很好。」
　　我再度点点头。
　　「再来就是移动。」
　　「……往哪里移动？」
　　「往旁边过去一点。」
　　「像、像这样……吗？」
　　「嗯，差不多吧。」
　　「然后呢……？」
　　「等一下。」
　　我站起身。远处逐渐微弱的篝火看起来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海内麦莉这家伙，竟然把我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伸出右手。
　　「伸手。」
　　「呣？」
　　虽然一脸莫名，但是海内麦莉还是伸出手了。
　　我接着伸出左手。
　　「换手。」
　　「……呣呣？」
　　如我所料，海内麦莉虽然满脸困惑，但她还是听话地换手了。
　　我伸出食指对着她凭空画了一个圆。
　　「转圈。」
　　「唔、唔嗯。」
　　海内麦莉站在原地转了一圈。
　　嗯，大概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我的心情总算是变好了。
　　「很好。那就回去吧。」
　　「……咦？这、这样就算是夜袭结束了……吗？」
　　「是啊，结束了。你已经完成夜袭的任务了。恭喜恭喜，真是太好了。」
　　「这、这样啊。海内麦莉……已经成为真正的女人了吗？已、已经蜕变了啊……」
　　海内麦莉垂下脑袋，一副扭扭捏捏的羞涩模样。似乎是感到害羞了。也罢，我默默地在心中写了一封信。
　　笨蛋戈多海尔德敬启：你这家伙近来过得可好？我说你啊，既然要灌输女儿这种奇怪的观念，拜托你从更基本一点的内容开始教起好吗。你是笨蛋吗？我想也是，你确实是个笨蛋。
　　我回到了篝火附近，海内麦莉则是站在我身后相隔大约三步的位置跟在后头。
　　铁木真此时正在不远处吃草。
　　篝火旁的桃比奈此刻正埋首于米丽露的胸部里睡得香甜，不过伊兹卡似乎醒了，她连眨了好几次眼睛：
　　「……如月？原来你醒着呀？」
　　「是啊。」
　　「海内麦莉……要换班看守吗？」
　　「唔、唔嗯。说、说得也是……呢……」
　　「……你怎么了吗？」
　　「我、我怎么了吗……？」
　　「你还问我怎么了……」
　　坐起身，伊兹卡揉了揉眼睛。
　　「你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
　　「是、是……吗……？果然看得出来吗……」
　　「什么东西看得出来？」
　　「其实是海内麦莉在刚才蜕变成真正的女人了。」
　　「……啊？」
　　伊兹卡眨了好几次眼睛后，转头看向我。
　　「不会吧……」
　　「不……」
　　来不及开口否定，就看到伊兹卡失望地垂下脑袋：
　　「真令人难以置信……这算什么……我和桃比奈明明就睡在一旁，这种事……你们竟然做得出来……虽然说这是你的自由啦……虽然不关我的事啦，我……虽然说我无所谓，可是我觉得还是要顾及……该说是道德吗？还是礼节？……真是不敢相信……不过，原来……原来如此……嗯……原来你喜欢海内麦莉这种类型呀……这样啊……那就祝你们幸福吧……这样不是很好吗……海内麦莉是个好女孩嘛……嗯……原来……原来如此……原来……呼……原来是这样子啊……」
　　嗯，虽然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不过感觉好像很有趣，那就暂时不管她了。
　　
　　插图
　　
　　
　　第2话 大老婆
　　
　　在依依不舍的气氛下，在铁血王国完成了阻止豺狼人兽潮这项举世伟业的我跃上铁木真的背上，带着伊兹卡、桃比奈、以及米丽露踏上追寻新天地的旅程。
　　本来是打算离开——事实上我们也离开了，但不知为何，连海内麦莉也跟了上来。
　　「哇哈——…」
　　一回神，我发现矮人族的问题少女无论是休息还是行走的时候，总是一脸傻傻地又是抬头仰望着天空，又是眺望着远方。
　　「呜哪！」
　　——然后，还会因为貌似踢到了什么东西而差点跌倒。
　　看得我忍不住想叹——不，应该说，我完全没有忍住的意思。
　　「……你没事吧？」
　　「没、没事！」
　　海内麦莉「啊哈哈」地冲着我笑：
　　「抱歉抱歉，因为以前都没看过这些，所以忍不住就……不过话虽如此，妾身还是太粗心了，很抱歉让夫君您感到担忧。」
　　「拜托你别这样好吗。」
　　「呣？别哪样？」
　　「别叫我夫君。」
　　「可、可是，是如月你让海内麦莉蜕变成真正的女人的呀！」
　　「所以我说那是……」
　　我坐在马鞍上再度叹了口气。那件事该说是见解不同吗，老实说，我已经告诉她好几次，说我只是逗她好玩而已，但海内麦莉却依然固执己见，不接受我的解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伊兹卡哈地一声，笑了。
　　「既然是你做出来的事情，不如就好好地担起责任来吧，如何？」
　　「我什么事都没做好吗。」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呀。」
　　「你在生气个什么劲啊。」
　　「我才没有生气。」
　　「明明就有，我一看就知道了。」
　　「噗哩噗哩～」
　　桃比奈冷不防地伸手戳米丽露的胸部：
　　「噗哩噗哩！噗哩～呀哈哈哈哈哈——」
　　「等等、桃、桃比奈小姐，请你别这样！那里……」
　　「嗯——我该怎么做才好呢——那我就住手吧～～～～～才怪呢！噗哩噗哩噗哩！」
　　「呀啊！不、不可以！那里、那里只有如月殿下才可以……！」
　　「啧！」
　　伊兹卡啧了一声。
　　我说你啊……这样很没气质欸。
　　「总而言之，」
　　我抓了抓浏海：
　　「海内麦莉，我不是你老公。虽然我不是很懂蜕变成真正女人的概念是什么，不过该怎么说呢，要成为那种关系，指的就是要做制造小鬼之类的事情对吧。」
　　「……小鬼？」
　　海内麦莉红着脸垂下脑袋。
　　「没、没错。这个、虽然海内麦莉也不是很懂……不过，我认为你说得没错。应该吧。所以后来，因为海内麦莉进行夜袭，然后就成功了……」
　　「不对，并没有成功喔。」
　　「咦！？」
　　「我不是都说了吗，而且还说了好几次。像那样叫你伸手换手转圈就能生出小鬼的话，那全大陆早就遍地都是小鬼了好吗。唔，这也不对，一般人也不会做这种事，所以应该也不会遍地都是小鬼吗……」
　　「可、可、可是……」
　　「没有可是，事实就是我和你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们之间完全是清清白白的，你也该适可而止地接受这项事实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做！现在就做！海内麦莉该做些什么才好！？」
　　「好卖力要做什么呢～？」
　　桃比奈双眼发亮地问米丽露。
　　「这、这个……」
　　米丽露双颊微赧：
　　「该、该如何解释才好呢……总、总之……该怎么说才好呢，大概就是共享一席被褥吧……」
　　「呜喔——那，什么是被褥呀？」
　　「被褥指的就是……棉被的意思。」
　　「共享棉被？嗯努——？意思是指一起睡觉觉吗～？」
　　「大、大概是……吧。虽然我认为应该不只是这样而已……」
　　「其他还要做什么呢——？」
　　「海内麦莉也想知道！」
　　海内麦莉朝米丽露的方向步步逼近：
　　「告诉我，妖精！海内麦莉和如月一起睡觉后，再来还要做什么才行！？」
　　「所、所以说，意思就是那个……对殿下的、嗯……那个……哔——这样……」
　　「哔——是什么意思」
　　「哔、哔——指的就是……」
　　「哇喔——」
　　桃比奈显得特别兴奋，也不知道是真的有听懂，还是根本没听懂。
　　「就是把哔——然后哔——对吧！哔——哔——哔——对吧！哇哈——！」
　　「拜托你们，别再说下去了……！」
　　伊兹卡抱着脑袋大叫。
　　「不要把那种事摊开来说！如果要做这种事，拜托你们自己私底下做！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扯进去！」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老实说，我也无所谓，也不想被牵扯进去，在这一点，我和伊兹卡意见相同。才想着这场闹剧总算平息下来了，结果米丽露却用一副异常认真的表情，冷不防地转向伊兹卡。
　　「伊兹卡小姐。那是伊兹卡小姐的真心话吗？」
　　「……咦？」
　　伊兹卡露出退却的表情。
　　「是、是啊。」
　　「真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所以？」
　　「那我就实话实说吧，我……」
　　米丽露把手按在过于波涛汹涌的双丘之间。
　　话说回来，放在胸部之间的手陷得还真深哪。你的胸部难道是无底洞吗？
　　「至今为止，我一直在顾虑着。你可知道，我一直以来顾虑的事情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是吗？」
　　米丽露的神情显得有些凄楚。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之前的我一直认为，我只要能当小老婆就好……不，应该说，就算当不成小老婆也无妨。只要能在如月殿下身旁服侍——我一直想着，只要这样就好。伊兹卡小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什、什么为什么……米丽露你在说什么，到底又想说些什么，我根本就……」
　　「不明白，是吗？」
　　「……我、我是不明白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会再为此而有所顾虑了。」
　　「你、你自己不要顾虑不就好了吗。」
　　伊兹卡将视线朝斜下方飘去，唇角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真、真是莫名其妙。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么，我明白了。」
　　米丽露低首行礼后，便朝海内麦莉的方向走去。
　　「海内麦莉小姐。」
　　「……喔、喔。」
　　海内麦莉往后退了几步。
　　要是眼前猛然出现一对大胸部，嗯，不管是谁都会后退吧。
　　「你、你有何事？你这是怎么回事，妖精。突然变得这么郑重其事的……」
　　「我要在此宣言。」
　　「……宣言？宣、宣言什么……」
　　「我不会把如月殿下让给你。」
　　米丽露傲然地挺高原本就已经十分高耸的大胸部，然后俯视海内麦莉：
　　「我将成为如月殿下的妻子。」
　　「什……！」
　　海内麦莉张大嘴巴愣住了。
　　伊兹卡瞪大眼：
　　「等……」
　　「呜唷——！」
　　桃比奈跳了起来。
　　「不……给我等一下！」
　　海内麦莉脸色一变，她挑衅似地挺直背脊，将脸逼近米丽露。
　　「那、那种事情！我可不允许！没错，绝对不允许！海内麦莉会让如月成为我的丈夫！因为海内麦莉正是为了这件事而离开祖国追在如月身后哪！爸爸也支持我这么做！待我下次归国，就是带孙子回去见爸爸的时候了！海内麦莉早就决定好了！」
　　「你明明就连怎么生小孩都不知道。」
　　「呜……这、这是！这件事……我会靠我独自想出来的办法做到……！」
　　「那就请你好好努力吧。因为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所以我不必像你一样去做那种无谓的努力。」
　　「……会赶上，我会超越你！」
　　「啊啊，对了，然后呢，矮人和人类之间可是很难生出小孩的哦。但是妖精却没有这种情况。在过去，人族和妖精族所生下的混血儿在妖精族并不稀有。看来，你想带着孙子回去见令尊的梦想，无论可能与否，似乎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呢。」
　　「……这、这种事情，我会靠气势……！」
　　「只靠气势伸手或换手，可是生不出孩子的哦？」
　　「咕呜……！你这个可恶的坏心妖精……！」
　　「不管是坏心还是其他，我都不在乎。」
　　米丽露垂下眼，咬紧了下唇。
　　「……只要是为了成为如月殿下的妻子——只要是为了这件事，无论任何事，我都……」
　　「喂。」
　　我扭了扭脖子。
　　「你们也该适可而止了。该走了。」
　　「……欸？」
　　伊兹卡表情愕然地看着我。
　　「什么叫做该走了……在这种气氛下，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
　　
　　插图
　　
　　「气氛～？」我受不了地笑了。
　　「那种东西关我什么事？比起那种事，你可别忘了哪。我现在可是在佳评如潮的旅程途中，而你们则是我的随从。可别因为那种一点也不重要，而且无聊透顶的小事，让我的旅程被拖延了。我要把你们抛下先走啦。」
　　「……一、一点、一点也不重要……？无、无聊透顶……？」
　　米丽露眼神游移不定。
　　「对、对如月殿下而言……这、这一点也不重要吗……？」
　　「这不是废话吗。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妻子或是门把还是燕子什么的啦，但我对那种不管是煮的还是烤的，感觉上都不能吃的东西才没兴趣咧。话说回来，你们没事为什么要吵架翻脸啊？做这种事，你们觉得我会高兴吗？你们想让我高兴？还是想让我不开心？你们到底想怎样？」
　　「以我的立场……！当、当然是！我当然想让如月殿下开心呀……！」
　　「海、海内麦莉也是啊！我想让如月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幸福！」
　　「呜尼——我也觉得小小如月笑的时候比较开心呢——伊兹兹卡卡卡呢——？」
　　「咦？我、我……」
　　伊兹卡垂下脑袋，伸手揪紧胸口。
　　「……我……格外……特别、那种事……如月觉得怎样……那当然是希望他开心呀，比起不幸，还是希望他幸福啊……可、可是，这不过是我随口说说，大家也都这么说，因、因为是朋友……所以会希望朋友幸福开心嘛……就只是这样而已……」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
　　我不禁叹气。我怎么总是在叹气哪。
　　「你把我当成朋友，所以希望朋友可以过得幸福对吧。既然如此，不就没问题了吗？」
　　「……是这样没错啦！」
　　「不过呢，」
　　我双脚夹了夹铁木真的马腹让它前进。
　　「你在我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定位，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咦……」
　　所以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一边听着从身后传来伊兹卡叨念着「那是什么意思……」的声音，我一边想着。
　　我刚才没说她们对我而言就是随从吗？
　　
　　
　　第3话 安心啦
　　
　　我跨上爱马铁木真的背上，带着伊兹卡、桃比奈、米丽露以及海内麦莉踏上旅途。
　　从黑金连山出发，向东边前进。
　　往东边。
　　总而言之，向东边走。
　　往东边。
　　一心一意地，埋头往东边前进。
　　去除占有广阔势力范围的半兽人族或不死族等种族的版图，格林姆迦尔的边境大部分基本上等同于未开化地域。这里几乎没有一条可以称得上是道路的路，河川之间也没有桥可以渡河。前方的河川阻挡了我们的去路——不，既然河道壅塞，那就找找看河川的浅滩位置，或者是做木筏渡河吧。虽然这两种方式都需要花上不少时间，但也只能这样做了。
　　在制作木筏的时候，海内麦莉帮了很大的忙。矮人族的女性虽然主要的工作是家务和战斗，但不管怎么说，毕竟从小时候就是在看着其他矮人锻造的环境中长大的。绝大多数的矮人手工都很灵巧，力气也够大，因此这点木匠工作对矮人而言，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当食物不足时，米丽露就会去负责狩猎食物。即使比起剑舞师，弓箭手更擅于狩猎，但即便如此，妖精一族本身就是擅于狩猎的民族，他们会不发出脚步声地悄悄接近鹿一类的猎物，并且轻松做到尽量让猎物在感觉不到痛苦的情况下死去。我和海内麦莉虽然有戈多海尔德制作的枪，但是弹药筒的数量有限，所以最忌轻易浪费子弹。尽管海内麦莉似乎已经被戈多海尔德赶鸭子上架地学会了弹药筒的制作方法和配备方法，可是没有制作材料，就什么也做不了啊。我不想把枪用在狩猎上，有米丽露在，看来，应该可以不用到枪就解决狩猎的事情了。
　　桃比奈只要站在那里就好，既是开心果，又能让人觉得被疗愈。
　　就只有伊兹卡，不知为何老是摆着一副臭脸，而且除了神官的魔法技能之外，也没有其他特殊才能，真是没用。
　　某天的午后，刚才提到的那位伊兹卡的脚步明显看得出来很沉重，所有人之中，就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同时跟上队伍。我原本想说爬上这座山丘后的景色应该还不错，所以打算等到爬上去之后再休息，但最后我决定提前休息。
　　「稍微休息一下吧。」
　　一说完，我立即下马，然后铁木真很快地开始吃起草来。看它吃得这么开心的模样，这里的草似乎很合它的口味。
　　「好乖好乖。」
　　我一边摸着铁木真，一边环视周遭。
　　海内麦莉马上开始保养枪枝。这就是矮人血脉的特质吗？或者应该说，是流着戈多海尔德的血脉影响了她呢？之前明明是那样的反感，最近却是只要有时间，就会开始摆弄枪枝。桃比奈则是把米丽露的大腿当成枕头躺下……已经睡着了吗？还真快啊。
　　伊兹卡在离众人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下后，她紧紧地抱住魔法棍垂下脑袋。
　　「这家伙……」
　　我不禁叹气。
　　又——开始闹别扭了吗？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哪。
　　「喂，伊兹卡。」
　　当我走近她之后，伊兹卡微微地抬头瞥了我一眼，然后又马上低下头。
　　「……嗯。」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哪。
　　我在伊兹卡的正前方蹲下来。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
　　「就是因为看起来不像没事，所以我才问你这句话的好吗。」
　　「我只是……觉得有点没力而已，所以……」
　　「没力？」
　　我探头看了看伊兹卡的脸。脸色有脸红哪。
　　「……你、你在做什么？」
　　「没干嘛。」
　　我伸手碰向伊兹卡的颈脖处。
　　伊兹卡扭了扭身体：
　　「咦、等等，住手、会痒……！」
　　「安静别说话。……真烫哪。」
　　伸出右手手指探寻颈动脉的位置——找到了。
　　脉搏也跳得很快。
　　「其他还有什么症状吗？」
　　「……其他症状是指？」
　　「你这是发烧了吧，只有觉得身体没力气吗？还有没有其他比如说肚子痛或是头痛的症状？」
　　「头有点痛……然后膝盖的地方有点……」
　　「膝盖？」
　　我摸了摸伊兹卡的右膝。
　　伊兹卡皱起脸：
　　「……呜！」
　　「只是这样就会痛吗？」
　　「不、不是……不是痛，刚才你那样摸，让我觉得、觉得痒……」
　　「那你干嘛做出这种会让人误会的反应啊。」
　　「就算你对我说这个，我也……会痒这种事又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所以在什么情况会让你觉得痛？是弯膝或伸直的时候才会痛吗？」
　　「……还有就算不动，也会痛。」
　　「只有膝盖会这样吗？」
　　「还有……肩膀和腰的地方也会……」
　　「所以就是关节酸痛嘛。」
　　当我歪着头陷入思考时，桃比奈、米丽露、以及海内麦莉也跟着凑过来。
　　「怎么啦——？」
　　「发生什么……？」
　　「怎么回事！」
　　「我、我没事喔。」
　　伊兹卡对着三人露出笑容。
　　「不用担心我。我应该只是感冒啦……」
　　「呣呼——」
　　桃比奈咚地一声在伊兹卡旁边坐下后，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伊兹卡的额头。
　　「烫烫！伊兹兹卡卡卡，烫烫、烫烫唷——！感觉差不多有九十五度那么烫唷！」
　　「……桃、桃比奈，你太夸张了啦。真要那样，九十五度就等于是接近沸腾了耶……」
　　「嗯——可是好烫烫耶——呀，那这样子呢？有比较好吗——？啾！」
　　「咦咦！什、什么！？」
　　「嗯～嘴唇不是冷的吗？所以我才想说啾啾之后也许就会降温了嘛——」
　　「我说桃比奈啊，你这样只是杯水车薪好吗，那样……嗯？」
　　我握住伊兹卡的手腕，将袖子卷上去。她的手正在发红。
　　出疹子了。
　　「……这是……」
　　伊兹卡自己似乎也是现在才发现。
　　「什么时候……」
　　「看来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感冒哪。没办法用魔法来治疗吗？」
　　「……原则上，是无法用来治疗病症的……」
　　「这样啊。」
　　「我……」
　　米丽露向我颔首。
　　「我懂一些药理知识，我现在就去寻找药草。只希望这一带能找到和幻影森林一样的药草……」
　　「呣呣……遇到困难的时候就要守望相助！海内麦莉也来帮忙！」
　　「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两人很快地疾奔窜入树林中。
　　「伊兹兹卡卡卡，你还好嘛——？呐——？没事吧——？妞——希望能早点没事呢——」
　　桃比奈轻轻地抚摸伊兹卡的背。
　　「……我……」
　　伊兹卡的肩膀随着呼吸不停地起伏，症状似乎比刚才更加恶化了。是因为被当成病人关心后就突然放松，所以才恶化的吗？唔嗯，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啦。
　　「……抱歉……都是我害的……本来就完全没帮上忙，结果现在又……」
　　「是啊。」
　　我捏住伊兹卡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我果然猜对了。
　　泪水在伊兹卡的眼眶中打转着。
　　真是毫无进步的家伙啊。
　　「是啊，你现在确实是很没用。」
　　「……也是，我自己也知道你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所以？」
　　「……咦？」
　　「所以我说，这又怎样？」
　　「……你问我……怎样……」
　　「碰巧遇到这种情况时，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那样怎样？」
　　「……怎样……所以我说，我觉得很对不起大家……」
　　「笨蛋。」
　　「……！」
　　伊兹卡挥开我的手。但我这次没有再用捏的方式，而是很快地抓紧伊兹卡的下巴。
　　「你可是神官。一旦遇到危急时刻，所有人都要靠你来救治。就连我也被你救活了好几次。所以我才说，就算现在派不上用场，但是那又怎样？更何况，所谓的没用，意思也只是没用而已吧。这和你的存在是否必要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管你是有用还是没用，那种事情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你。明白了吗？懂了的话，那就安心地给我倒下来。」
　　「……如月。」
　　伊兹卡的表情顿时崩裂。
　　她脸上的神情陡然溃堤，继而崩塌。
　　所以说，你到底是在哭些什么啊。
　　伊兹卡一面哭泣，一面倒向我的胸口。
　　我接住伊兹卡的身体抱住她。
　　「……谢谢你，如月。」
　　「我只是说出我心里想的话而已，我可不记得我有说过什么需要让你谢谢我的话。」
　　「……笨蛋。」
　　「啊啊？」
　　为什么我还得被说成是笨蛋啊？虽然很火大，不过，伊兹卡已经闭上了眼。尽管我认为应该不至于失去意识，但是她看起来好像相当不舒服。
　　「伊兹兹卡卡卡，感冒会不会快快飞走呢……」
　　桃比奈的眉毛呈现八字形，貌似十分担忧。
　　「唔……」
　　我抱着伊兹卡的手臂一紧。
　　好烫。
　　伊兹卡贴住我脸颊的额头，以及她被我紧紧抱住的身体都异常地烫。
　　「应该会慢慢好起来吧——前提是，如果这只是普通的感冒……」
　　
　　
　　第4话 湖上之火
　　
　　事实上，伊兹卡的病症并不理想。
　　自从发现发烧症状后，我们在原地停留了两个晚上，然而无论是米丽露和海内麦莉找来煎煮的药、还是桃比奈努力的照顾，对伊兹卡的病情都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或者说得更白一点，就是完全没有用。反而明显恶化了，发烧的热度升高、关节处的疼痛加剧、连出红疹的范围也跟着扩散了。
　　试着喂她喝水时，也会喝下去。试着喂她吃些食物时，她也会咀嚼几下强忍着硬是吞下。
　　可是，毫无疑问地，伊兹卡是在勉强自己。别说是水，其实她连看都不想看食物一眼，可以明白地看出她连一丝一毫的食欲都没有。
　　想要恢复健康、不尽快恢复的话会造成大家的困扰、不想再继续给大家添麻烦了——正因为她心里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硬是勉强自己进食。只不过，由于一次吃太多的话反而会引起呕吐，因此伊兹卡便宛如承受苦修般地，一点一点地进食。
　　伊兹卡一直发出仿佛喘息般的呼吸，全身大汗淋漓。从头到尾也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但是若要睡觉，身体似乎又会非常难受，也因为无法睡眠，反而消耗了更多体能。
　　我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
　　在这里养病效果有限。按照我的计算来猜，抵达目的地还需要三天。只能出发了。
　　当然，伊兹卡无法步行，所以需要靠搬运的方式前进。
　　海内麦莉出面解决了这部分的难题。她亲手做了一个虽然有些窄小，但勉强可以让一个人躺在上面的卧铺，并将卧铺装置在铁木真的马鞍上。
　　强制性地将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真的很抱歉的伊兹卡安放在卧铺上，我们便出发了。尽管很想要加快前进的速度，但这样一来，都会为铁木真和伊兹卡造成负担，因此只好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前进了。
　　至于我嘛，嗯，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倒是桃比奈显得很沮丧，而米丽露和海内麦莉也表现得很安静。就这点小事也能为此灰心丧气，还真是一群笨蛋哪——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就算我叫她们打起精神，她们大概也做不到吧。
　　默默地从一座似乎叫做枪山的细长山脉的山脚旁走过，在日落前一刻，我们抵达一座形状圆滚滚，名为镜湖的湖畔。
　　在铁血王国里交好的矮人中有一名叫做霍尔本斯托的家伙。他的舅舅贾哈在矮人族中，是个可以称之为珍禽异类的旅行爱好家，据说每次去到某处，再回到铁血王国后，都会和他聊关于各个地方的事情。我也因而事先从霍尔本斯托口中得到各种情报。
　　虽然有听闻镜湖周边座落着一座居住着一群被称为陆地鱼人的淡水型鱼人的聚落，然而天色太暗，导致无法看清楚周遭。为防万一，我们决定在远离镜湖的森林中露营。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实，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当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之下，周遭变得一片漆黑后，镜湖的周围纷纷亮起了火焰。
　　「……那、那是……！」
　　海内麦莉浑身开始不住地颤抖。
　　「莫、莫、莫非是……鬼火……！？」
　　「你很害怕吗？」
　　听到米丽露呵呵地笑出声，海内麦莉随即反驳道：
　　「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笑话，我我我我我可是海内麦麦麦麦麦莉耶，怎怎怎怎怎么可能会害怕怕怕怕怕怕鬼鬼鬼鬼鬼鬼火这种东东东东东西啊！」
　　「既然不怕，那就给我好好地说话。」
　　我一说出这句话，海内麦莉便用力地咬紧牙关忍耐着，然后「嘎嘎嘎」地对着我露出笑脸。
　　「我说真的！我可不害怕喔！鬼火这种东西，海内卖逆……呜！我、我刚才只是有点咬到舌头，才一时说错而已……」
　　「话说回来，那种东西大概只是火把之类的东西吧。」
　　「……火、火把……！？」
　　「大概是陆地鱼人搞出来的把戏吧。我过去探探情况好了。桃比奈、海内麦莉，你们两个就负责留下来待在伊兹卡身边。」
　　「嗯妞——好的唷——」
　　「……唔、唔呣！海内麦莉虽然也想一起去，不过，既然如月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
　　「米丽露，跟上来。」
　　「是的，如月殿下……！」
　　踏出脚步前，我微微地朝伊兹卡的方向瞥去一眼。
　　此时的伊兹卡坐卧在从铁木真的马鞍上取下，并放置在地面上的卧铺上「呼、呼、哈、哈」地喘着气。虽然她已经很少开口说话了，但是不晓得是不是感受到我的视线，她转头看向我。
　　四周很暗。为防万一，我们并没有点燃篝火，所以只能仰赖月光和星光做为照明。因此我根本看不清楚伊兹卡的表情。
　　可是，我有种她似乎笑了的感觉。
　　你这家伙哪……
　　这种情况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我回以一抹苦笑，然后就和米丽露一同出发前往镜湖。
　　在看不见桃比奈等人以及铁木真的身影后，我放慢了脚步。
　　「你觉得还能撑多久？」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倘若我是巫医的话，或许还能想出一些办法，可是……」
　　「这样啊。」
　　「只不过，虽然越来越衰弱了，但这样的病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出解决方法的……」「这可不是什么安慰的话吧。」
　　「我个人认为，如月殿下本身并不希望我说些安慰的话。」
　　耸耸肩，我沉默了一阵子。
　　接着，我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或者，也许有可能是地方特有的疫病。」
　　「……原来如此。」
　　我们是从某个地方来到这个名为格林姆迦尔的地方。然后离开欧鲁达那后，便踏上旅途，并历经了妖精族栖息的幻影森林、矮人族位于黑金连山的铁血王国等地方。
　　当然了，无论是什么地方都存在着病原体。住在当地的生物因为对其拥有免疫力，因此即使被病原体入侵导致生病，也能很快地恢复，而且更多的例子是连生病的情况都不会发生。然而，从外界进入当地的人就又另当别论了。
　　我因为无敌，身体也强健，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病原体都会自动绕过我吧。而桃比奈同样是个性天然又身强体健，所以也没被病原体入侵。
　　但是伊兹卡却不同。
　　唔嗯，虽然说这样的情形大概也算正常啦。
　　所以就算她得了一、两种疾病，倒也不奇怪。
　　问题就在于，像地方性疫病这种东西，一旦没有免疫力的人罹患了，往往就是转为重症，有时候甚至还会——致死的这一点。
　　「就算是无敌的我，遇到疾病这样的对手也……」
　　也战胜不了——就算把我的嘴巴撕烂了我也不想说出这句话，但我却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即使抵达目的地，又会变得如何？并不是到达目的地就会发生些什么事。不对，目标这种东西，只要去寻找就好。我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前进的不是吗？真想快点抵达。我不是应该要用超级特快的速度彻夜赶路朝目的地前进吗？不，不行。伊兹卡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衰弱了。就连铁木真也是，如果不让它休息一下、多多吃草的话，它也会撑不下去的。我做出这个露营的判断绝对不会错的。夜晚同时也很危险。
　　「如月殿下。」
　　米丽露霍地隐身在距离湖岸不远的一棵树木后。
　　见状，我也跟着在米丽露旁边蹲下来。
　　我凝神看去。
　　「……是船吗？」
　　「是的，似乎正是船。」
　　「不过，我可是听说陆地鱼人也是属于鱼人的种族哪。」
　　鱼人之中也有种类的区分，陆地鱼人虽然无法在水里呼吸，但是据说他们可以在水中潜伏停留相当长的时间。照理说，他们根本不需要搭船，只要游泳不就好了吗？
　　但是事实却是，湖上有着数量多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小船漂浮在湖面。火把的火焰正是在那些船只上摇曳着光芒。
　　「……难道他们是在，捕鱼？」
　　「啊！」
　　米丽露瞪大双眼。
　　「也许您说对了。好像有一名负责拿着火把，然后有几名则是在进行作业呢。」
　　「既然是鱼人，那就用游的抓鱼嘛……等等，还是说用网子或其他道具进行补鱼会比较有效率吗？」
　　「他们似乎正在工作中。我想，应该没有危险吧……？」
　　「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
　　「咦……」
　　我伸出食指抵住米丽露的嘴唇，示意她别说话。
　　米丽露很快地颔首，但是双眼却紧盯着我的食指不放。这家伙，到底是在看什么东西啊？
　　当我还在思考时，米丽露一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地闭上眼，然后感觉好像啄了啄我的食指。
　　「……？」
　　真是莫名其妙。
　　我收回手。但是因为莫名地觉得很不爽，所以我用力地朝米丽露的胸部抓了一下。
　　「……唔……唔……唔……！」
　　米丽露扭动着身体，拼命地抑止喊出声音的欲望。给我记好这次的教训，可别再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因为我现在可没有那个闲工夫跟你在这里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哪。
　　喀沙喀沙……喀沙喀沙……耳边传来一阵像是有人踩过草丛后发出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眼前出现一道影子。
　　对方的形状像是人……尽管很想说那是一道人影，不过，对方十之八九，应该不是人类吧。
　　米丽露此时正伸手准备拔出秘银剑。
　　我犹豫不决了。
　　真不像是我会做的事。


　　第5话 鱼舌
　　
　　米丽露透过眼神向我请示指令。
　　我必须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就是现在。快点决定啊。你到底在犹豫不决些什么？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在这种紧要关头发生这种情况，到底是想怎样，然而一种肖似疲劳的东西正拖着我的脚不放——与其说是脚，或者说，是心……是吗？好沉重。此刻的我动作相当迟缓。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我毅然决然地做出决定。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即便我是万能的大英雄殿下，我依然只是一名人类，所以还是会有感情摇摆不定的时候。
　　难以做出决定的我，最后选择下了一个优柔寡断的判断。
　　能够躲过去就躲。能够不杀死对方就不准杀。抓住对方。
　　当我利用动作和嘴型下达命令后，米丽露上下点点头。只有米丽露不会误解我想表达的意思。即使没有明确地说出口，她也会照我的意思去做。
　　那道人影，不，不对——应该说，恐怕是陆地鱼人的影子一步、又一步地逐渐接近我们所在的树木。
　　我和米丽露此时就隐匿于树荫下。我在想，从对方的角度应该看不到我们。对方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吗？现在还没到下定论的时候。
　　虽然我觉得对方看起来比较像是——独自一人享受夜间散步的感觉啦。
　　所谓的鱼人大致上区分为海底鱼人与陆地鱼人这两种类型。
　　海底鱼人能够透过鱼鳃在水中呼吸，反之，陆地鱼人则无法做到这一点，从这部分就能看出，即便同样都是鱼人，似乎也有着相当大的差异。
　　据说鱼人的外表确实就是鱼的长相。用两只脚步行，然后拥有两只手臂的鱼——有种像是可以想像得到又好像想像不到的微妙感，嗯，反正，到时候就会知道了吧？——就在不远的将来。时机就快要到了。
　　听说鱼人中，无论是海底鱼人还是陆地鱼人，双方都没有加入不死之王的阵营。然而即便如此，鱼人也没有站在人族这一方，而是选择了自主防卫的中立之路。
　　鱼人的这项选择并不是想打着和平主义的口号。不管对方是不死之王阵营的人，还是人族阵营的人，只要有外人踏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海底鱼人和陆地鱼人就会联手起来迎战侵入者。也因为鱼人们就栖息于水边，因此一旦发现局势对己方不利，只要逃进海中或湖里就好。只要这么做，其他种族的人首先就无法出手攻击。
　　结论就是，鱼人是一个具有强烈排他性的种族。
　　嗯，虽然说妖精族和矮人族也有排外的一面，不过单纯从传闻里得到的资讯来看，两者在排他性这部分的严重程度似乎是天差地远。
　　只不过，终究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资讯就是了。
　　真正的情况又是如何，这部分我并不知晓。
　　在格林姆迦尔分裂为二的大动乱中，由于鱼人族没有站在任何一方的关系，导致鱼人族至今依然被其他种族怀恨在心。据说还是因为这一段过往，才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那些鱼人都是一群既任性妄为又无法沟通、浑蛋、没信用、而且野蛮的种族——
　　只不过，只要鱼人还拥有「水」这种对他们而言具有绝对性有利的领域，他们就根本不需要和其他种族联手结盟，保持中立的这项选择也很妥当，在我的想法中，鱼人的做法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这部分是不是多少也影响到我，让我因此而犹豫不决了呢？
　　鱼人并不笨。当然，他们也不野蛮。他们拥有着为了保护自己，去做到设法想出明智之策的智慧。就因为在旅行途中偶然遇见，所以就要杀死对方的这种行为，又该如何形容呢？
　　只要不发生任何事就好。
　　只要那名鱼人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就好。
　　只要对方就这样路过，就能相安无事。
　　嗯，只不过人生在世，事情总是不会如此顺利。这个道理我当然也明白。
　　陆地鱼人在我们隐匿的树木前方停下脚步，然后四下张望着。
　　……是鱼。
　　确实是鱼哪。
　　外表长得倒是相当凶恶，和狼鱼蛮像的。
　　对方的长相虽然不怎么和善，体型却挺瘦的。
　　然后……有穿耶。
　　有穿衣服。
　　衣服的质地和我们身上穿的棉质、麻料等布料制成的衣服不同，对方穿着一件无袖的外衣和一条只比膝盖再长一些的裤子。系在腰间的腰带上插着一把小刀，拿在手上的长棍与其说是长枪，不如说更像是鱼枪。
　　对方漫不经心地随手甩着手中的鱼枪。
　　米丽露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
　　「呜耶——呜耶——」
　　对方如是说道。
　　「呜喔——呜喔——。呜耶——呜耶——。呜喔——呜喔——」
　　——这是，他们的语言吗？
　　米丽露静静地拔出秘银剑。如果对方大声喊叫，借此将对方的同伴招来的话就糟了——米丽露似乎认为只能和对方迎战了。
　　我自己倒是没有那样的紧迫感。我并没有感受到那种让人觉得刺痛危险的感觉。
　　但是，如今的我并不在正常发挥的状态下。而是处于迟钝生疏的状态。或许米丽露的直觉才是正确的。既然没有绝对的自信，那我就不应该听从自己的直觉去行动。
　　我摇摇手指，对米丽露示意「你从那边过去」。而我则是率先出去。
　　见米丽露点头后，我从树荫下快速地走出去。
　　「喂。」
　　「叽唷……！」
　　尽管没有到整个人跳起来的地步，不过对方也往后退了半步。
　　虽然这句话让我自己说也是蛮奇怪的啦，不过你好歹也举起你手里的鱼枪不是更好吗？
　　米丽露从被我的出现给吓呆的鱼人身后制住对方的动作：
　　「请勿妄动。」
　　说着，她手中的秘银剑的剑锋跟着抵在他的脖子上。
　　「若是语言能够沟通就好了……」
　　「语、语言……」
　　鱼人——说话了。
　　「能……能沟……沟通。啊、不是，那个，那什么，我、我只是一时慌张，所以才变得语无伦次了，我、我可以很正常地对话！」
　　「……嘿。」
　　挺正常的嘛。
　　还真的是可以正常地说话耶。
　　声音也不会很怪。更进一步地说，就是低沉并富有其独特韵味，但是却又很澄澈，是一道相当不错的嗓音。
　　米丽露似乎也大感意外，看她好像有些走神了，我对着她施了一个眼神：别松懈了。米丽露连忙点点头表示明白，就在这时候，她的手一个不稳，剑锋不慎碰到鱼人的脖子。
　　鱼人顿时一惊：
　　「叽唷！」
　　这一次，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抛开了手中的鱼枪。
　　「等等、请、请剑下留情！我、我什么事都不会做的！我、我说真的！我反对暴力！」
　　「……总之，麻烦你闭嘴好吗。」
　　一听到我说的话，他马上用两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如果是妖精族或矮人族也就算了，看到这种长相的生物做出来的动作和人类无异，总觉得多少有些违和感哪。
　　本来我也想过要把枪口对准他的鼻尖，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我问你，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咦？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别管那么多，快回答我。」
　　「是、是的！我、我这就说！我、我在散步、对，散步。……啊，声音、这样的音量您还满意吗？您不是在生气吗……？」
　　「我没生气啦。」
　　我只是觉得傻眼而已。
　　「就照这个音量说话就好。——你说你在散步？但我怎么看你的同伴好像正在工作中耶。」
　　「工作？啊啊，您说捕鱼吗？是呀，但是那是当渔夫的人在做的事情，并不是所有鱼人都要出来抓那些鱼啊虾啊贝类之类的……那个，您是人族对吧？」
　　「我是人类，站在你身后的则是妖精。」
　　「妖精！」
　　鱼人发出大喊，接着又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
　　「……真、真是抱歉，我、我太兴奋了……妖精耶……我可以看看吗？一眼就好，我好想看看妖精长什么样子哦。至于人族，虽然是隔得很远，不过之前就曾经看过了。」
　　我对着鱼人扬起下颚后，他微微地往后看了一眼，接着表情一变。
　　只不过，只是些微而已。鱼人的长相和人类相差过大，因此很难判别出他们的表情种类——或者说，是喜怒哀乐。
　　「呜哇……是妖精耶……耳朵好长呀……好厉害啊……妖精……那个，妖精小姐，谢谢您。」
　　「……谢、谢我什么呢？」
　　「该怎么说才好呢，就是类似感谢这次的邂逅……吧？」
　　「啊……好。」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活着还是会发生一些好事情呀。像我这种既没有朋友，也没能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只能当个丢脸的啃老族的人，我以为我会一直过着这种不断遭人白眼的日子，然后总有一天就这样化为一具鱼骨呢……啊，对了，刚才的话题才说到一半，我想请问一下，难道说人族里的大家也都一样会工作吗？就像我们陆地鱼人中有着职业这种东西一样。」
　　「不是……」
　　我忍不住叹气。
　　还真是个话多的鱼人哪。
　　「有是有啦，人类社会当然也有所谓的职业。」
　　「啊，我想也是呢。可是，我、我没有职业……」
　　「那还真是碰巧哪。」
　　我对着鱼人耸耸肩。
　　「我也没有职业。」
　　「咦！是吗！？」
　　「你的声音……」
　　「啊，对不起。」
　　「可没有下一次了。麻烦你小心一点好吗。」
　　「我、我会小心的。那个……我很闲，每次待在家里就会被我爸妈和姐姐妹妹念个不停，因为觉得很难受，所以就会像这样一个人出来散步，你们在这种地方又是在做些什么呢……？」
　　我和米丽露互看一眼。
　　该怎么说明才好呢？
　　……话说，听完了对方的长篇大论，总觉得特别地疲惫。说明什么的，好麻烦啊。
　　
　　
　　第6话 下跪男
　　
　　陆地鱼人·银吉，今年二十一岁，双亲健在，上有两位姐姐，下有两位妹妹，父亲是一名船主——嗯，大概就是类似渔夫们的头目吧——然后呢，母亲则是默默地支持着丈夫，其中一名姐姐已经嫁给了父亲手下一名能力优秀的渔夫。据银吉本人说，他那位姐姐的丈夫也许会继承他父亲的事业。
　　而银吉的另一名二姐虽然已经二十三岁了，但是别说结婚了，连男朋友都没有，至于原因——虽然身为弟弟的银吉亲口说出来的这一点让我觉得他很有胆量——肯定是因为他二姐的个性太难相处——听说啦。
　　今年即将满十七岁的大妹也非常唠叨，听说她总是虐待银吉。
　　身为老么的小妹今年才十岁而已，虽然小妹对银吉也很温柔，但身为哥哥，总不能让老么保护自己，因此银吉在家中都尽可能地保持沉默。
　　说白了，他的座右铭就是「只要忍耐，暴风雨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明明是极具威望的船主之子，却从小时候就被邻居的孩子们欺负，因为害怕活跳跳的鱼而讨厌捕鱼，虽然对自己的忍耐力多少有些自信心，但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可取之处了。
　　「总而言之，我很讨厌待在村子里。啊，对了，在这座镜湖的周边座落着我们陆地鱼人的四座村子，只不过村子与村子之间也是互相连接的啦，我居住的村子名叫恰达，唔，隔壁的村子也和庭院差不多，所以我刚才所说的村子，指的其实就是将这座镜湖周边的四座村子聚集在一起的说法啦。总之，我不适合陆地鱼人的生活。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我一直觉得我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该说是违和感吗？这种违和感一直紧跟着我不放，我甚至会想，搞不好我其实并不是陆地鱼人。至少，大概也不是现在的父母的孩子吧。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同啊，而且一点也不像。我的姐姐妹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地方和父母或祖父祖母相似，但我却没有任何一点和他们相似。这就是俗话所说的鬼子吗？唔，我们家代代都从事船主之业，会生出像我这样的男孩子，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对吧。该怎么解释才好呢，虽然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于身为人族啊、妖精族啊、矮人族等种族的你们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但在我们鱼人族有着所谓的鱼人脾气。简单地说，就是顽固封建又不通人情的感觉吧，也可以说是一认定了某件事就绝不改变。说好听一点就是一心一意，其实我觉得就是冥顽不灵的意思啦。我们鱼人一族之所以会一成不变，我想，肯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然后啊，像我的家族就完完全全地继承了这种鱼人脾气，家里的每个人都是这副脾气。像我父亲就是很严重的那种。但我真的没办法和他们一样嘛。我啊，喜欢新鲜的事物，好奇心也很强。可是村子里根本不存在什么新鲜的事物。想想也是，
　　因为否定新事物，并表示抗拒才是典型的鱼人脾气嘛。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总是想着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之前也曾经想过，也许大家其实都是在忍耐吧，特别是年轻一辈的鱼人，因为行为举止都被老一辈的鱼人严格地限制住，所以搞不好大家其实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听话也说不定？但是事实上却并非我想像的那样。不管男女老幼，大家似乎都是真心喜爱这样的生活。当我发现到这个事实后，我就想，啊啊，果然，已经忍不下去了。在村子里，一旦有人死去，就会将那个人的遗体沉入镜湖中，然后遗体就会成为鱼儿们的食物，这是从以前就流传下来的习俗，据说正是因为这样的习俗，我们才渐渐变得会用化为鱼骨来形容死亡这件事。虽然变成骨头的是我们自己啦。就连这部分也让我感到难以忍受。老实说，为什么大家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种事呢？他们不觉得这种事很恶心吗？人把吃了人肉的鱼吃进肚子，然后鱼再把死掉的人肉吃掉耶！真的很恶心耶！嗯，虽然我也会吃鱼啦，但是因为鱼是我们鱼人的主要食物，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嘛。但是我自己本身倒没有喜欢吃鱼，我反而蛮喜欢蘑菇之类的食物呢。而且比起水草，我也比较喜欢陆地上的草。啊！真是不好意思，只顾着聊我自己的事情……」
　　……你话也太多了吧！
　　虽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我也懒得开口告诉对方。
　　尽管银吉完全没表现出抗拒的态度，也能沟通，但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放他走，所以我决定把他带到伊兹卡、桃比奈、海内麦莉、以及铁木真那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告诉我，我这个决定，本身就是错误的开始。
　　只要稍微询问他有关陆地鱼人的事情，他就会一直说、一直说地说个不停。甚至开始聊起了我根本没询问的事情。说得我都要对他下跪求饶了。这家伙毫无止境地一直说，话多到让我忍不住想打开他的鱼头看看他的脑子到底都是怎么长的。
　　多亏了他的多话，让我仿佛是已经认识他十年的老朋友一样，掌握了银吉的身世和个性。
　　嗯，这就是所谓的那个吧。
　　在乡下的封闭社会中，偶尔会冒出一两个那种怪胎废柴吧。
　　如果说家里贫困的话，管他是怪胎还是什么，大概还是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去拼命工作吧，然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银吉的父亲是一名船主。在这个地方大概是名门家族，生活上想必也相当富裕吧。因此银吉即使不工作，也能衣食无虞，同时也因为这样，他才会整天不停地想着那些无聊至极的事情，最后更是严重地从「村子」这个现实的轨道脱轨。
　　有时候，思考反而会害死一个人。
　　尤其是当这个不脚踏实地做事的笨蛋成天只顾着胡思乱想时，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然而笨蛋与其思考，还不如脚踏实地做事。
　　看到前方有路，就以为往那里前进就好——这根本就只是在幻想。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道路，而是当某个人走过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后，那里才会成为一条道路。方向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迈出脚步，就不会有任何开始。
　　听完他的话，可以知道银吉是个不向前进，反而只顾着在原地犹豫不决，自己一个人沉闷地钻牛角尖的愚蠢陆地鱼人。
　　虽然说，我其实也不想知道这件事啦。
　　——是说也没差啦……等等，真的没差吗？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想睡。听一个心智不成熟的笨蛋啰哩叭唆堪比效果超群的安眠药。
　　不过也幸亏银吉的唠叨，伊兹卡总算是睡着了。关于这部分，嗯，我倒是可以稍微感谢他。
　　一旁桃比奈和海内麦莉也睡得十分香甜。
　　甚至连本来以待在我身边保护我为己任的米丽露也跟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我忍住打呵欠的冲动：
　　「嗯，我明白了。关于陆地鱼人的事……或者应该说，是关于你的事才对。」
　　「真、真是抱歉！」
　　说着，银吉突然来了个下跪。
　　「因为大概没有人愿意像这样听我说话，所以就忍不住……啊，该说是没有人愿意听吗？虽然本来我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啦……因为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嘛……」
　　「连一个都没有吗？」
　　「啊，是的。会和我说到话的，大概就只有家人……吧？不过，我的父母对我是采取忽视的态度，两个姐姐和大妹也只会一面倒地大声斥责我，所以真正会说到话的也就最小的妹妹……同辈的其他鱼人大家也都有各自的工作……其中以渔夫居多，再来就是养殖业啊、工匠等等，各式各样的都有。」
　　「像你这样，会和外界孤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说得对。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也一直在想着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可是，虽然我心里清楚，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过，虽然我对渔夫这个职业还是没办法接受，但是我有想过如果像是工匠那样，专心地埋首做某件事，应该也还不错吧。可是，我又会想，大概没有人会想收我当徒弟吧……」
　　「我如果是工匠师傅的话，肯定不会收你为徒。」
　　「……对、对吧。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行了……前途一片黑暗……已经活不下去了吧……现在就化成鱼骨会不会比较好呢……」
　　「你肯定不是认真的吧。」
　　「咦？」
　　「想死什么的，你肯定不是认真这么想，所以才能那么轻易就说出口吧。」
　　「……才、才没那回事……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是有认真在烦恼的……」
　　「银吉。」
　　我有点烦躁。不只是银吉无聊的说话内容让我觉得厌烦，还有，我现在很想睡。
　　「所以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麻烦你说清楚好吗。你是因为什么也不想做而感到烦恼，还是因为想做些什么而烦恼？如果你的真心话是就算停滞不前，只是在原地啰哩叭唆，但是只要最后也能过得轻松愉快，你就想要一直保持这种现状继续下去的话，那你就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要老是抱怨，你就无视其他人的闲言闲语，尽情地厚着脸皮当个啃老族直到你父母操劳到死，然后渡过你那滑稽可笑的一生吧。这不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吗？但如果你是想做些什么，或是想迈出脚步的话，那么与其浪费时间去动你那颗蠢到不行的脑子，你不如好好地身体力行。假如讨厌村子，离开村子不就好了吗。倘若有想去的地方，那你就去。如果没有目标的话，那就靠你的双脚去寻找。你此刻踩着的地面可以通往任何地方，只要你持续地前进，你将会抵达某处。这世上才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是你自己什么都不做而已。可别本末倒置了。」
　　银吉瞪圆了他那双鱼眼，聚精会神地听我说话。
　　过没多久后：
　　「……你说得对。」
　　他如此说道。
　　「是……是啊。我至今一直认为我什么都做不到、认为自己会处处碰壁……但是，是我自己搞错了呢。简单地说，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什么都不想做而已吧。是我对尝试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所以不是我做不到，只是我自己害怕去尝试而已。我其实很想去外面的世界……想离开村子……虽然我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想法，但是村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陆地鱼人，就算极少数时候，海底鱼人会来我们村里，他们会用只有在他们那里才能取得的物品，和我们交换只有我们这里才能取得的物品……但我们和外界的交流，也就仅止于此而已。不只人族，就连妖精族，还有其他种族基本上根本不会靠近我们所在的村落。这好像是因为我们被外界的人认定为是一个可怕的种族……虽然我们并没有他们想像得那样可怕啦。不过，会塑造出这样的形象，其实是我们的一种战略啦。啊，不过啊，如果被其他鱼人发现外界的人如此接近村子的话，也许就会很危险喔。怎么说才好呢，由我这种人来解释的话，可能会让你们觉得难以相信，但是当鱼人打算出手的时候，就会下手十分凶狠。只要一发动战斗，鱼人就会拼尽全力去战斗喔。毕竟大家都有接受过战斗的训练嘛。在鱼人一年一度的祭典里，所有鱼人男性就会分成三组，并且进行战斗。虽然会事先把鱼枪上的镖头取下，但对战时就会像实战一样认真战斗喔。也因为这样，每年都会有不少鱼人在祭典战斗中化为鱼骨哩。可是啊，在祭典里化为鱼骨的鱼人反而会得到众人的赞扬呢……虽然这部分也让我觉得无法接受就是了。」
　　「……这里的危险性大概到什么程度？」
　　「唔嗯……还蛮危险的吧？」
　　「不尽快撤离就糟糕了是吗……」
　　「可以的话，那样做是最好的……」
　　「喂，米丽露，快醒来。」
　　我将米丽露摇醒，然后让她把桃比奈和海内麦莉也挖起来。至于伊兹卡……好不容易才让她睡着的说，真是该死。
　　我低声地吹了声口哨将铁木真唤来，摸了摸它的马头，我回头看向银吉。
　　「谢谢你的忠告。你可以走了。」
　　「……你们，不打算把我变成鱼骨吗？」
　　「刚才的对话过程里，我应该没有做出任何打算杀死你的表现吧？」
　　「可、可是，我还以为你们把我利用完了之后，肯定会杀死我的说……」
　　「杀死你又能如何？我才不会去做那种没意义的事。哦，这也算一种缘分吧。我会记住有你这么一个人的，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好、好的。」
　　说完，银吉又马上摇摇头：
　　「不对！」
　　「……啊？」
　　「求求您了！」
　　银吉又使出他的下跪招数了。
　　……话说，他的姿势……嗯，做得还真是到位哪。
　　看来，这家伙肯定很习惯对别人下跪哪。
　　「你们现在正在旅行途中对吧！？虽然很突兀，不过，我决定了！我要离开村子！拜托您带我一起走吧！求求您了……！」
　　
　　
　　第7话 目的地
　　
　　是夜，我们绕过位于镜湖附近的陆地鱼人所在的村落，朝东边出发了。
　　由于熟知当地情况的银吉主动为我们带路，因此我们在途中并没有遇到其他陆地鱼人，在日升之时顺利离开了镜湖，顺利归顺利——不过……
　　「唉呀，还好没发生什么意外，总算能松一口气了。我说真的，刚才的路途真是惊险万分哪。不过，幸好，我应该也算是帮上一点忙了。既然让我加入了如月先生一团人，果然就要……一团人？啊咧？我好像用错词了？一行人？嗯，还是用一行人这个词比较恰当呢。总而言之，既然各位答应让我加入如月先生一行人，我认为我必须做出一点贡献……或者说是活跃一下？我已经摆脱啃老族这个身分了。我要洗心革面，然后强势前进！干脆俐落地！用这种方式来当作开头应该还不赖吧？嘿嘿，虽然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感觉有点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啦，不过人嘛，总不能老是低头或往后看呀，还是要向前看才行哪。向前、向前，对吧？这么难得的机会，不向前走怎么行呢？我想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唉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是太好了。生病中的伊兹卡小姐似乎也没有太勉强自己呢。」
　　「喂。」
　　「嗯？」
　　「很多。」
　　「咦！？」
　　「我说，话，你的话很多。」
　　「……会吗？」
　　「什么会吗，毫无疑问地，你的话很多。太多了。麻烦你把你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习惯改掉好吗。否则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咦咦那、那可不行！我从来没离开过村子附近，也搞不清楚左右方向，要是丢下我一个人不管的话，我会非常非常……」
　　「所以我说，你的话太多了。我说了，把你长舌的坏习惯改掉。你只要回答我Yes或No就好。」
　　「好、好的！可是……」
　　「要是你再继续让我忍受你的啰唆，我就二话不说直接把你赶走。」
　　「……我、我明白了。」
　　说着，银吉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你就暂时闭上嘴巴安静吧。
　　唔嗯，虽然说不知道他究竟能撑多久就是了。
　　此时的伊兹卡正躺在绑在铁木真马鞍上的卧铺上，尽管因为发烧和疼痛而难以入眠，伊兹卡依然闭上双眼安静地休息着——不过，罕见的是，不管是此时已经精疲力尽的桃比奈也好，抑或是同样满脸疲惫的海内麦莉也罢，甚至是露出嫌弃表情的米丽露，都能明显看出当银吉陷入超乎常人想像地话多状态时，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沉默不语。
　　我当初同意让银吉加入队伍一同出发的这项判断是不是错了啊？
　　只是，为了安稳地离开陆地鱼人的活动领域，还是必须要由银吉来带路才行。毕竟他是自己在明白了关于伊兹卡的事情后，主动提出担任领路人一职，而且他也如同他本人说过的那样，确实地完成了带路的任务。虽然相处的时间非常非常短，但是真正和他一起行动后，我才意外地发现到，他其实是个挺细心的家伙。
　　更何况，银吉既不是人族也不是妖精族，更不是矮人族，而是陆地鱼人的这一点，也让我默默地觉得还不错。
　　因为，感觉很有趣不是吗？
　　虽然我和妖精以及矮人成了朋友，但是这还是我第一次认识陆地鱼人耶。因为总觉得陆地鱼人感觉上就不像是那种会轻易地接触其他种族的族群，所以如果没把握住这个机会，也许就再也没机会和陆地鱼人成为朋友了。嗯，果然还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哪。
　　问题只有一点。
　　银吉很爱聊天。不，应该说，是太爱聊天了。
　　我想，银吉话多的这一点大概是天生的，只是在村子里缩手缩脚地当个啃老族时，根本没什么人愿意和他聊天，所以长期累积下来的压力才会在这个时候一口气地爆发开来吧。置之不理的话，他也就会渐渐地冷静下来……吗？很难说哪。现在还没办法完全断言。
　　「那个，话说啊……」
　　因为银吉又开口说话了，所以我眼神锐利地瞪向他。
　　「什么事？记得要长话短说啊。」
　　「好、好的。我会注意的。啊，不对，不是注意，是我会长话短说才对。我会尽我最大努力……」
　　「太长了。」
　　「啊，真、真是抱歉！啊——！？是糟糕，就是因为我已经这样了，所以才……啊啊！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要发问，那我就简略地、简洁有力地、单刀直入地问啰。」
　　「……开场白太长了。」
　　「呜！」
　　「一举一动也很烦人。」
　　「什……！」
　　「整个存在都很碍眼。」
　　「啊咕……！」
　　「拜托你暂时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消、消失……」
　　银吉四下张望了一下，接着站在原地转了一圈：
　　「嘿咿！你看！消……怎么可能有办法消失啊！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嘛！」
　　「不发问了吗？」
　　「啊！对、对吼，我有问题要发问，那个……唉呀！你害我忘记我想问什么问题了啦！」
　　「谁准你反过来对我发火啊。」
　　「对不起……」
　　「知道就好。」
　　「啊，我想起来我刚才想问什么了。请问一下，如月先生你们打算前往何处呢……？」
　　「就算跟你这个从来没离开过村子的陆地鱼人说了，你能听懂吗？」
　　「请、请不要把我当成笨蛋！由于一直以来都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所以我对于有关外界的情报可是相当敏感的。不过话虽如此，因为我都是借由传闻或其他人口耳相传来获得资讯，所以我对那些资讯的正确性也怀有一些疑问啦……」
　　「说到这个……」
　　海内麦莉眨了眨她那双茫然的眼睛。
　　「海内麦莉好像还没问过我们要去哪里。」
　　「呣耶？」
　　桃比奈将食指含在嘴里，满脸不解地歪着脑袋。
　　米丽露则是露出一抹微笑：
　　「只要能和如月殿下一起，无论要去何处，我都不在乎。」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银吉惊讶地差点把他那双鱼眼珠给瞪出来。
　　「原来不只是我，就连各位也不晓得吗！？这、这样是……」
　　「这又没什么。」
　　我「嘿」地一声，哼了哼鼻子。
　　「这是我这位大英雄要走的路，只要我知道目的地就好啦。」
　　「……原来是这样呀。可、可是，我还是会在意呀。」
　　「是吗？那你就继续在意下去吧。」
　　「怎么这样～！」
　　「你这家伙真是烦人耶。」
　　「啊、真是抱歉！哎、哎呀，可是……」
　　银吉的眼神不时地飘向伊兹卡的方向：
　　「毕竟现在是这种状况，至少把目的地……」
　　「你只需要带着雀跃的心情一边想着究竟会去哪里就好。这样不是比较令人愉快吗？」
　　「但、但是，如月先生你知道目的地对吧？」
　　「那当然。」
　　「既然这样，那如月先生你自己就没办法带着雀跃的心情一边想着究竟会去哪里了对吧……？」
　　「我会透过逐渐接近目的地的真实感受让自己感到心情雀跃，所以用不着你来担心。」
　　「……怎么感觉看不太出来呀。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陆地鱼人族，如月先生则是人族，因为我不太清楚人族是如何表现情感，所以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啦……」
　　「听你这么一说……」
　　一旁的海内麦莉点头如捣蒜地说道：
　　「海内麦莉有种如月不太会把情绪表现出来的感觉哪。」
　　「嗯——」
　　桃比奈鼓起半边的脸颊：
　　「是这样吗喵——可是我自己是觉得小小如月也会啪啪地高兴，然后也会咚——地难过耶——」
　　「这就是所谓的『眼睛会说话』呀。」
　　米丽露将交握的双手埋进波涛汹涌的大胸部之间。话说，埋得还真是里面哪。她的手究竟能埋得多深呢？
　　「我认为，从如月殿下那双眼眸散发出来的光辉就能察知，如月殿下当下感受到的情绪以及想法。」
　　银吉沮丧地垂下头。
　　「……人族真是难懂的种族呢。我开始觉得不安了。毕竟，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应该不会遇到像我这种陆地鱼人吧。嗯，总而言之，我在意的就是这一点啦。像我这种陆地鱼人在人族的世界里，到底能不能过得顺利呢？我就是会忍不住一直去想这个问题……」
　　「又要开始你的独角戏了吗？拜托你饶了我吧。」
　　「唔！我、我的话就到说到这里！」
　　「那就好。」
　　基于大家这一路以来，晚上都在赶路，没有好好休息，因此我们在天刚亮的时候多休息了一段时间。
　　只是，即使能在这个时间点沉沉地睡着，却也可能因此导致身体的生理时钟产生错乱。大致上已经习惯旅行的我知道，保持一定的步调行动才是最有效率的作法，所以我在中午到来之前便出发了。一路走到天色变暗，便就地野营。晚上睡上一觉，基本上，大多数时候还是顶着太阳出发。
　　我维持着不会太快的行进步调，尽可能地赶路。
　　就我的推算来看，我们已经来到只要再走个半天，应该就能抵达目的地的一处丘陵地带，一条用白色石头铺成的道路出现，并一路向远方延展而去。若是沿着这条白色道路·怀特道朝西北方前进，想必最后应该会到达被不死之王摧毁的旧纳南迦王国，或是旧伊苏玛珥王国才对。
　　既然都走到这里来了，也不需要再继续小心谨慎下去。
　　我加快脚下的速度。
　　马背上载着伊兹卡的铁木真和桃比奈等人也跟着加快脚步。
　　不过话说回来，有铺过的道路有这么好走吗？甚至可以说是异常地顺利。就我所听到的传闻，这条怀特道历史相当悠久。据说怀特道是在纳南迦、伊苏玛珥等人族的王国和现今依然尚未灭国的阿拉巴吉亚王国三国傲然鼎立，彼此互相争锋，却也繁荣至极的数百年之前，耗费几十年才铺建而成的道路。真不愧是耗费多年岁月才铺建而成的道路，虽然有多处损毁，但是看起来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有经过修缮，因此至今依然相当坚固。
　　换句话说，这件事代表着，有许多人会利用这条怀特道，在我们将要前往的城市与旧纳南迦王国领地，以及旧伊苏玛珥王国领地之间来回穿梭。
　　旧纳南迦王国领地如今成了半兽人族的领土。
　　旧伊苏玛珥王国领地现在则是不死族的大本营。
　　所以，那又会怎样吗？——嗯，是不会怎么样啦。
　　总之就是那样。
　　我们打算前往那样的城市。
　　穿过几座丘陵后，总算是看见了。
　　是海。
　　深蓝色的大海逐渐染黑，一路朝着世界尽头延展而去。
　　密密麻麻的建筑物立于朝向东方挺立而出的钩状海岬上，在夕阳的照映下散发出橙色光辉。建筑群的前方耸立着一道仿佛是为了将海岬与外界隔离而存在的高墙。如果不跨过那道高墙，除了从海上进入以外，似乎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进入那座城镇。
　　而海岬外观本身不只是呈现钩状而已，甚至还有防波堤。是一座港口。而且还是规模相当大的港口。无数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停泊在港边。
　　「自由之都斐雷。」
　　我伸出手指，指向那座屹立在靠近钩状海岬前端的城镇——不，正确地说，是那座城邦的象征指标·大灯塔。
　　那座大灯塔的灯光已然点亮。
　　「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第8话 斐雷
　　
　　自由之都斐雷的海神门固定在每天上午六点半开启，傍晚七点半关闭。
　　当我们一行人穿过海神门，进到斐雷时，已经是海神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了，要是再晚一步，我们就必须在外面等到早上开门才能入城了。
　　「哎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幸好有赶上！啊，请放心，我现在就闭上嘴！」
　　说着，银吉「啊哈哈哈」地笑了。
　　喂，你精神也太好了吧。所以才会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吗？
　　我们走在一条从海神门一路笔直延伸而去，路名不详的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只是行人而已，还有非常多的马和马车在街上行进，这场面说是人满为患也不为过。
　　一旁的桃比奈、米丽露、以及海内麦莉也纷纷满脸稀奇地东张西望。
　　算了，这也难怪啦。
　　这片大陆有许多对我们而言十分少见的东西——或者说，正因为这些生物的存在，所以无论如何都会产生这种反应。
　　走在街上的那些行人——说是行人，但是并非只有人类而已。从比例来看，虽然似乎是人类占最多数，但是其中也有不少其他种族的人。
　　绿色皮肤、异常粗犷的体型、有着一副像山猪一样獠牙突出嘴外的牙齿、以及一头颜色醒目的发色——那些人正是半兽人。
　　有着一双浑浊的双眼，不带血色的肌肤令人感觉不到任何生机，那些男男女女……难不成就是传闻中的不死族？
　　还不只如此。
　　另一边，耳朵尖尖、黄绿色皮肤、然后长相还蛮丑的矮个子……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哥布林吧。那名哥布林身上穿得活像圣诞树一样花枝招展，身边则是带着几名体格肖似人族的哥布林——巨大哥布林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此外，也有脑袋长得就像是狗一样，体毛浓密的人。那就是地精吧？
　　再来的那个人是妖精。也有似乎是矮人族，满脸又粗又浓的落腮胡男。
　　唔喔！这家伙长得也太大只了吧——才刚这么想，就发现对方的下半身竟然是马。原来是半人马啊。
　　当然，偶尔还会看见一些不曾见过，甚至也没听说过的种族零星地出现在街上。
　　说实话，就连我这个大英雄一开始也感到相当惊讶。——斐雷。
　　这就是自由之都斐雷吗。
　　真没想到哪，就是所谓的百闻不如一见吧。太厉害了，这股空气——说真的，很不妙哪。体内的血液在叫嚣，在疯狂地叫嚣着。
　　不过，毕竟是身为大英雄的我，当然不会出现因为兴奋而忘形。和已经彻底陷入兴奋状态的银吉不同，我敏锐地发现一件事。
　　不管怎么想，这里明明多得是比我们更引人注目的人，然而不知为何，我们却莫名地招来不少人的侧目。
　　这么看来，难道这些人都认识我这名大英雄殿下吗？只对大英雄投以注目礼——但真正原因似乎并非如此。引人侧目的并不是我，但是不论是铁木真、伊兹卡、桃比奈、米丽露、甚至是海内麦莉，也都不是那些人侧目的主角。
　　我朝银吉瞥去一眼。
　　「唔哈——！呀哈——！这真是好～壮观啊。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多来自不同种族的人，我以前从来没想像过呢。竟然有这么一座城市。真的是都市耶，而且还是大都市。努哈——！现在这样，我今天晚上能不能睡着呀。说不定会兴奋到睡不着呢。该怎么办才好呢，真是伤脑筋呀。哎呀，我好烦恼好烦恼真是烦恼得不得了呀——！哈哈，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啦。不过话说回来，能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好了——！幸好我有跟着你们一起踏上旅途！活着还是会有好事情发生呢！真令人感慨哪，我好感动哦。嗯——也许啊，搞不好还会发展出一段异族之恋……啊咧？如月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吗？」
　　「你先给我闭嘴。」
　　「啊、真、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一不小心就……」
　　「顺便说一下，你自己好好看看周围吧。」
　　「咦？周围……？」
　　银吉瞪大一双鱼眼，接着缩了缩脑袋：
　　「……那个……如月先生，我怎么好像有种……他们一直在看我的感觉……」
　　「不是好像，是他们确实在看你。」
　　「而且并不是单纯地看着我而已……我总觉得，他们的视线都带着一股像是恶意或嫌恶的情绪耶……现在这个……这应该只是因为我是陆地鱼人，不太了解关于其他种族的人，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感觉对吧……？应该只是误解吧……？」
　　「你错了。站在我的角度来看，那可不像是带着善意的眼神哪。」
　　「……果、果然是这样吗？」
　　「吼妞——」
　　桃比奈歪了歪脑袋：
　　「说～到这个，在这里看起来像是鱼人的，好像只有小银吉而已耶？」
　　「……确实是如此。」
　　米丽露一脸赞同地附和道。
　　「这里明明聚集了如此众多不同种族的人士，但是却好像没看见其他像是鱼人族的人士呢……」
　　「……呣——」
　　海内麦莉心不在焉地低声喃道。这位矮人少女似乎已经完全陷进斐雷的气氛了。
　　我看向绑在铁木真鞍上的卧铺。伊兹卡是睡着了吗？也有可能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了，医生。要尽快找到医生才行。
　　只不过，希望这家伙的存在不会变成寻找医生时的阻力就好。
　　我又一次地看了银吉一眼，一边在心里想着。
　　嗯，我想还是尽早把这件事搞清楚比较好。
　　「喂。」
　　我试着向从我们附近经过，有着一头紫色头发的半兽人搭话。至于说到为什么选择找上半默人，这是因为我还没有和半兽人说话过。凡事都要有第一次嘛。况且，我对于语言是否相通的部分也很好奇。
　　「努……」
　　半兽人转过身，落在银吉身上的眼睛很快地眯细。
　　「臭腥味。说话，不准。臭腥味！」
　　我用鼻子哼声一笑。
　　「难道你只会说臭腥味这个词吗？」
　　「说什么！」
　　「别突然对我发这么大的火嘛。」
　　「发……什么？」
　　看样子，虽然并非无法沟通，不过对方知道的单字量似乎相当贫乏。
　　「别生气嘛。」
　　我换了一个词重新说道，半兽人用鼻子哼了一声：
　　「让我生气，是你！不准让我生气！」
　　「抱歉啊。」
　　我对着他举起双手后，又拍了拍半兽人的肩膀。
　　「我会注意的。呐？我有话想和你聊聊。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要说的话，我，没有！」
　　「别这样说嘛。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努？」
　　「好人，这个词你应该懂吧？就是好男人，很有魅力的好男人。我一看就知道啦，而且你看起来也很强嘛。」
　　「我，很强。当然！」
　　「我想也是。而且不只很强，头脑也很好，很受女性欢迎。我应该没猜错，对吧？」
　　「努……说好听话，一样什么都不说！」
　　「只要能和你相识，就很让我开心了。我是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你呢？你来自哪里？」
　　「我……毕兹·伍坎特。」
　　「毕兹·伍坎特啊……那就是你的家乡吗？」
　　「没错。」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我还是发现了半兽人仿佛遥望着远方，表情显得有些哀伤。
　　或许，这名半兽人正是由于发生了什么事，变得无法继续留在家乡，抑或是再也待不下去，所以才会漂泊到这座自由之都斐雷吧。
　　「我叫如月。」
　　尽管不晓得这样的招呼方式行不行得通，但是如果不试试看，就无法知道结果。我朝半兽人伸出右手。
　　半兽人眼神怀疑地看着我伸出去的右手，然而过没多久，他还是带着一副忐忑不安地伸出他的右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厚实，肤质相当硬，摸起来也十分粗糙。不过，嗯，我的感想也就只有这些而已。我回握住半兽人的手轻轻地上下晃动了几下，然后对他露出笑容。
　　「我，东·布拉衮。」
　　半兽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微不可见地扬起嘴角。
　　由身为人类的我来看，虽然有一张就算想夸赞他是美男子也夸不出口的脸，不过笑起来的模样倒是挺亲切的。就连结实到非比寻常的下颚、又扁又宽的鼻子、高挺的颧骨、以及狭窄并向前突出的额头，现在再仔细看，倒也别有一番特色嘛。半兽人的长相说起来也不算坏。
　　放开他的手，我不由得握拳朝东·布拉衮的胸膛捶去，然后东这家伙咧嘴一笑，也跟着握拳回朝我胸口捶了一拳。尽管那一拳就像是捶进胸口深处般沉重，我知道这时候，我应该要向他展现出我毫不动摇的一面，所以我忍住了。结果不出我所料，东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接着又对着我立起右手腕。我用我的右手腕用力地敲向东粗壮的右手腕，然后竖起左手腕。东伸出左手腕敲向我的左手腕，那力道大到连我这个大英雄都微微地踉跄了一下。
　　「咕啊哈哈！」
　　见状，东愉快地朗声大笑。
　　「如月！我，你，很喜欢！说话，好！没问题！问什么都行！我，都回答！」
　　「反正都这么决定了，要不要干脆就一边吃饭一边聊聊？虽然我们刚来这里不久，所以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餐厅就是了。」
　　「没关系！我，告诉你！没问题！跟我来！」
　　说完，东兴高采烈地大步走出去。
　　我用眼神示意桃比奈等人跟上脚步之后，迈出脚步追上东。
　　
　　插图


　　第9话 东古多亚是？
　　
　　半兽人东·布拉衮带着我们来到一间名为海燕亭的野外餐馆。
　　这间餐馆摆放着上百张桌子，却连一张椅子也没有。桌子的高度大概比我的腰再高一点，看来这家餐厅似乎是站着吃喝的立食·立饮风格。而周围并排着许多摆放了餐点和饮品，看起来像是路边摊子的料理空间，所以似乎只要从那些摊子上购买想买的餐点，然后自由用餐就好。
　　虽然我一开始还烦恼了一下要如何安置铁木真和伊兹卡，不过东拍着胸口对我表示这件事就交给他。因为来到海燕亭的客人也是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只要付钱，管你是马还是其他动物坐骑，这里也有马废可以让我暂时将铁木真寄放在那里。至于伊兹卡的部分，东直接连人带着卧铺帮我搬好了。如果是角落的桌子，也不会造成其他客人的困扰，所以东在选定的桌子旁边将伊兹卡连同卧铺放下，也拿水让伊兹卡喝了一些。
　　「很差吗？」
　　东一口气喝干第一杯蒸馏酒之后，随即开口向我询问。用不着多说，他大概是在问伊兹卡的情况吧。
　　「是不好。」
　　我毫不保留地回答道。东人很好，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不过——我不认为他和我在戴德黑监视堡垒对上的半兽人有什么不同。当时的那些半兽人也许也和东一样是群个性很不错的人，只不过，那时候的我和他们是敌人。就算是东，如果我们是在其他状况下遇上，也许就会变成互相厮杀的场面了。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你知道哪里有医生吗？」
　　「医生，努唔。是指东古多亚吗？」
　　「我是不晓得什么东古多亚啦，我想找的是会治疗疾病或伤口之类的人。」
　　「神官，有啊。是人类。和你一样。」
　　「不，神官没办法治疗。其实她也是神官，但是无法治疗这种病。」
　　「努唔。果然，是东古多亚吗……」
　　东鼻翼喷出一口气，然后用力地抓了抓下巴。
　　桃比奈虽然在一旁喀滋喀滋地啃着烤虾串，却能明显看出她现在心情很低落。
　　而米丽露此时正不停地大口吃着从餐点中找到的甜食——不过，明明速度异常飞快地大口吃着甜食，表情却很黯淡。
　　海内麦莉低着脑袋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听说是用动物乳汁酿成的酒。
　　就只有银吉一个人一边吃东吃西，一边四处张望，然后发出「喔呜！」、「呣咿！」等惊呼声，话噪得很。
　　「我，不知道。」
　　东一脸歉意地皱起眉头。
　　「但是，会找，帮忙，我会。可能，我的朋友们，知道些什么。」
　　「这样就足够了，谢啦。」
　　我笑着伸出拳头后，东也伸出拳头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拳头。看来，他应该是刻意收了几分力道吧。
　　「可是……」
　　说着，东露出带有一丝阴霾的表情。
　　「有，问题。」
　　「是指什么？」
　　问归问，但我心里其实也大概猜得出东说的问题是指什么。果然，完全猜对了。
　　东皱起脸，朝银吉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就是他。」
　　闻言，银吉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我、我做了什么吗……？」
　　「我，半兽人。所以，倒是没什么。」
　　东一边摆摆手一边说明。
　　「可是，特别是人族，不同。斐雷的人族，船夫，对鱼人，讨厌。非常，讨厌。鱼人，是斐雷的敌人。」
　　「咦咦咦咦！？」
　　银吉不停地用力挥着双手：
　　「等等等等，但是那指的应该不是陆地鱼人，而是海底鱼人吧！？毕竟我们陆地鱼人和这里的居民们应该没有任何接触才对啊！对，没错，斐雷的敌人绝对不是陆地鱼人，是海底鱼人才对！」
　　「努唔……」
　　东发出低吟声。
　　「可是，你也是啊，鱼人。鱼人就是鱼人。区分，没办法。」
　　「等等等等等等！？怎么可能会分不出来！该怎么说明呢，就我自己是一眼就能分辨啦，那个……对了，首先就是肤色！海底鱼人的肤色比我们陆地鱼人来得鲜亮！比如说蓝色啊绿色啦黄色红色之类的！我们则是类似比较低调的灰蓝色……像我就是这种肤色，然后茶褐色皮肤的陆地鱼人也很多喔。再来就是外型也差很多呀！海底鱼人长得就比较那什么……尖锐？还是该说具攻击性？你看嘛，我们陆地鱼人外型看起来就比较圆滚滚又亲切对吧！？完全不一样啦！请不要把我们混在一起！」
　　「……努唔。」
　　东微微地晃动手腕。
　　「如月，这家伙，可以揍他吗？好吵……」
　　「可以，只要别把人弄死就好。」
　　「请请请请请请请请请请请等一下啊，等等！怎么这样，要是被东先生这种浑身肌肉的半兽人揍，我可是一拳就会直接化成鱼骨了耶！」
　　「总之……」
　　我叹口气。
　　「我们的伙伴里有鱼人，所以可能很难让这座城市的人同意协助我们，是吗？」
　　东点点头：
　　「常常，没被杀死，还能活下来的种族。」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竟然危险到这种程度吗——我明明是陆地鱼人，而不是海底鱼人啊啊啊——这样根本就是牵连无辜嘛——哎唷好痛！」
　　银吉按住后脑勺往后看。似乎是不知道是谁丢了什么东西砸中了银吉的后脑勺。
　　不过，该说不知道是谁吗？丢出东西的家伙倒是还站在那里。
　　对方是一名人类。晒得很黑，且浑身肌肉又满脸伤痕，眼神也很危险。对方已经呈现疯狂的状态了，表情看起来相当可怕哪。这就是所谓的船夫吗？对方身边还跟着几名装扮相似的男人。银吉一边摸着后脑勺：
　　「你、你在做什……」
　　「吵死了，给老子闭嘴。」
　　那名男人对银吉说道。
　　「话说你啊，怎么，不过就是个鱼人，竟然还敢用尊贵的人族语言劈哩啪啦地说个没完。你是想被杀死吗？」
　　「……我、我怎么可能会想被杀……！」
　　「老子叫你闭嘴，鱼人。不准开口。你身上的腥味很臭欸。」
　　「啊，被你这么一说……」
　　银吉伸出双手遮在嘴巴前面，接着「哈——哈——」地吹了口气。
　　「嗯？嗯嗯……？有吗？会臭吗……？普通吧？我自己觉得没有特别臭啊……还是说，也许是我自己不知道，但是却是我们种族身上特有的味道啊……」
　　「你这家伙……！」
　　男人的额头上冒出青筋，伸手朝腰际上的武士刀摸去。
　　「咕唷咕唷咕唷……！？」
　　见状，银吉就只是很没出息地站在原地露出满脸惊慌神色，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他那根靠在桌子旁的鱼枪了。受不了，这家伙反应也太难看了。既然觉得对方在胡说八道，那就好歹展现一下你的男子气概嘛。
　　「去死吧，鱼人……！」
　　男人拔出武士刀，朝银吉的方向挥去。
　　我「啧」了一声，接着站上前去。尽管我还没想出什么解决方法，但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嗯，总会有办法解决吧——正当我一边心想，一边打算插进男人和银吉之间时，却被米丽露抢先一步了。
　　米丽露晃动着她的大胸部冲上前后，随即便「喀锵」地一声，用秘银剑将男人手中的武士刀挑飞。
　　「看起来，您似乎喝了不少酒呢。」
　　米丽露微微一笑，然后用剑锋对准男人的鼻尖。
　　「不过，即使您只是喝醉了，但是您若是胆敢对如月殿下出手，我可不会对您手下留情。如果不想要您这条命，那就放马过来吧。」
　　「……喔，这、这个……你是……妖精吗？不过，以妖精来说倒是挺……」
　　男人忍不住吞了口水，一双眼目不转睛地黏在米丽露的胸部上。
　　见状，米丽露脸上露出像是觉得羞耻又懊恼，但是如果遮住胸口或是就这么逃开的话，又会觉得心里不痛快，所以硬是忍耐住的表情。
　　「可不只是米露露而已唷——！」
　　桃比奈举起魔法手杖，将手杖顶部指向那群男人。
　　「我也会用『轰隆隆』的魔法把你们给『碰碰』掉哦～到时候就算变成黑漆漆的焦炭，也不关我的事唷！」
　　「呵呵！」
　　海内麦莉举起枪，把枪口对准男人。
　　「看来，似乎可以当作不错的射击标靶哪……？」
　　「……搞什么鬼啊，你们这群家伙……」
　　男人一脸悻悻然地往后退。
　　银吉回过头：
　　「大、大家……」
　　他湿润着一双鱼眼睛说道。原来鱼人也会掉眼泪啊。虽然说原本也没特别认为鱼人不会哭，但就是有种「嘿～」的感觉。
　　让米丽露收回剑后，我走上前去。
　　「你是船夫吗？」
　　当我问出口后，男人舔了舔嘴唇：
　　「……是又如何？」
　　「老实说啊，我们才刚到这座城市不久啦。虽然不太清楚详细情形，但是我们也是刚知道你们讨厌海底鱼人的事情。不过呢，我的同伴虽然是鱼人，却是陆地鱼人而不是什么海底鱼人。所以他没有必要必须被你们拿东西丢，更别说是被你们杀死之类的事了。」
　　「谁管你什么陆地鱼人还是海底鱼人啊！鱼人不就是鱼人吗！」
　　「照你这么说，对你而言，不管是在哪里出生，又是在何种环境长大，只要是人类，就都是一样的啰？嗯，这也可以当作是一种论点，说平等倒也很平等呢。」
　　「别把人类和鱼人混为一谈！」
　　「那也是你个人的想法，很可惜，我的想法和你不同。不管是人类还是鱼人，甚至是妖精或矮人或是半兽人，对我来说，朋友就是朋友。而即使是朋友，只要对方说了什么蠢话，我照样会出手揍对方，也会和对方吵架。不过啊，虽然银吉话多又很吵，但他可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只是在主张自己没有做过那些事情而已。」
　　「……你知不知道，鱼人造成我们多大的麻烦？」
　　「谁知道呢。反正无论如何，那都和银吉无关。」
　　「你以为你这种狗屁不通的道理可以用在这里吗！」
　　「没兴趣。」
　　「啊啊！？」
　　「不管它可不可以用在这里，都无所谓。不论被谁否定，甚至和全世界为敌，我一样相信我的道理，一样相信我这个大英雄才是正确的。我绝对不会被任何事情动摇。」
　　「……咕呜！」
　　男人转过身。
　　「愚蠢透顶！喂，你们，该走了！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那群男人就这样撤了回去，然而在海燕亭里，我们所在的桌子附近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不，何止是沉重而已，已经可以说是险恶了。
　　「……我、我……」
　　就连银吉也完全没了刚才的兴奋模样，整个人显得十分无精打采。
　　「……真、真的很抱歉……都是我，好像……要是没有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没、没错，只要我不在……那、那个，我、我还是回村子吧……」
　　「这样就好吗，你真的这么想？」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如果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吧。前提是，你是真心想要这么做。」
　　「……该说是想这么做吗……还是应该说，我认为这么做好像比较好才好呢……」
　　「怎么做才好又关我什么事？不要只想靠别人替你做出这种重要的选择。好好问问你自己吧。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真心想到外面的世界？你的答案，就该由你自己来回答。」
　　「我的答案是……我……」
　　银吉垂下头，嘴里低声地不知道呢喃了些什么。
　　东露出像是苦笑的表情朝我挥出拳头，所以我也跟着挥出拳头用力地撞了撞他的拳头。
　　四周的气氛依然很差。简直糟糕透顶。只要我们还继续留在这里，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改善吧。
　　我朝躺在卧铺上微微睁开眼不断低喘的伊兹卡瞥去一眼。
　　「东古多亚啊……」
　　
　　
　　第10话 怪人
　　
　　原本以为必须大费周章才能找到人的寻找东古多亚之行，但是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找到对方。告诉我们关于对方情报的人是东的半兽人朋友，原来，那个人在斐雷是个以怪胎闻名的药师，只是东·布拉衮刚好不知道这件事而已。
　　得到这件消息时，虽然已经可以说是半夜了，不过，在这个时候拜访对方反而是刚刚好。据说那个人属于那种傍晚起床早上睡觉的夜猫子类型。
　　在位于斐雷东边，被称为是「末端区」一带，有一角排列着像是塔，或者该说确实就是塔的建筑群。
　　据说那名药师就住在其中特别高耸，也最为老旧的塔中，并掌握着能够治疗所有疾病与任何伤口的药物——不过，似乎是个不能用普通方法来应对他的男人，在斐雷中，众人认为不论发生什么事，最终手段好像就是用哀求的方式拜托对方的样子。
　　听说他夸口说自己手边经常备有超过三十万种的药物，而事实上，众人甚至传言，至今还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只不过，他当然绝对不会免费替人治疗。
　　然而话虽如此，就连金钱也无法动摇他。
　　那这样到底是要我们怎么做才好啊……？
　　不管怎样，我们在东·布拉衮和他的朋友札本·霍布伦的带领之下，来到了这座看起来就很有问题的塔前方。
　　这座塔确实很高，而且表层爬满了常春藤，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比周围其他的塔还要老旧。还有，我怎么觉得这座塔好像有点倾斜？
　　尽管看在东·布拉衮的情面上，札本·霍布伦陪我们来到了这里，但还是因为不太想和鱼人有所牵扯，因此带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他就离开了。东看起来似乎很困，当我问他「还好吗？」之后，东笑着回答说现在这个时候是他平常已经在睡觉的时间点。
　　玄关大门上挂着坚实而沉重的门环，我拉起门环敲响门扉。
　　然而无论敲响多少次，里头却是毫无回应。
　　不管怎么推还是拉，那扇门依然纹风不动，丝毫打不开。似乎是被人从里面反锁住了。
　　「要用爬的上去吗？还是干脆就放火好呢……」
　　嘴里低声呢喃着，我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某个几乎被常春藤覆盖住的位置上方的窗户中，露出了某个人的脸。
　　「啊！」
　　桃比奈似乎也发现对方了，她伸出手指：
　　「有人在那里耶～」
　　「不好意思……！」
　　米丽露朝对方喊话。
　　「我们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人！而是有求于居住在这座塔中的药师先生，所以才会前来拜访……！能否请您让我们见他呢……！」
　　「快点！快让我们见他！」
　　海内麦莉想睡的程度看起来好像丝毫不逊于东，所以现在显得非常焦躁。
　　顺带一提，此时的银吉则是躲在铁木真的身后不敢露面。
　　「唔嗯……」
　　从下方看不清把脸从窗户探出来的男人长相。只能靠对方发出来的声音判断出对方是一名男性。
　　「算了，也罢，就见见你们吧。请在那里稍待片刻。」
　　语毕，男人把头缩了回去，结果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却还是没听到任何动静。
　　我一边窥探伊兹卡的状况，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倒也不是不烦躁，只是就算在这里大闹也于事无补。
　　「呣呣呣……！」
　　「啪」地一声，海内麦莉那条名为耐心的神经似乎断裂了，她开始「咚咚咚」地对着门扇敲了起来。
　　「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我们这边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地拜托你了，你这是什么回应啊！要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快点！快开门！快——点——……！」
　　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你有低声下气啊……？
　　「咕努喔喔……！」
　　光是用敲的似乎已经满足不了海内麦莉了，她后退助跑，使出一记飞踢正打算踹向那扇门——
　　在那之前，门开了。
　　从门内走出来的，是一名穿着一袭看起来就很高级的长袍、头上顶着一顶四方帽、脸上挂着一副圆框眼镜、年龄大概也就十岁左右、看起来有些狂妄的小孩。
　　「你这是在做什么？」
　　「……咦！你、你问我做、做、做什么……！」
　　也许和对方是一名小孩这点也有关，海内麦莉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小孩表情不悦地瞥了我们一眼：
　　「总之，主人吩咐我开门让你们进来。请进吧。」
　　药师是主人的话，那么这小鬼是他的侍童之类的吗？还是他门下的徒弟？
　　也罢，管他是什么都好啦。
　　一踏入塔内，一间满是柜子，丝毫没有任何间隔设计的圆型房间赫然出现在眼前。里头有往下的楼梯，也有沿着墙壁向上延伸而去的螺旋式楼梯。柜子上塞满了各式各样不知名的东西，再来就是许多或放在地上，或摆在柜子上的盆栽令人印象深刻。
　　因为塔的出入口很大，所以可以把伊兹卡连同卧铺一起搬进塔内，但是要搬上楼看起来好像又有些难度。那名不知道是侍童还是徒弟的小孩似乎看穿了这一点：
　　「请在此稍后片刻，我这就去请主人过来。」
　　说完，小孩很快地走上楼。
　　「……呼——嗯。」
　　海内麦莉两手环胸。
　　「看来，对方似乎也不是什么坏家伙嘛。」
　　这个单纯的呆子。
　　虽然我心里想的倒是和她不太一样，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原地等那个侍童还是徒弟的小孩把那名药师带过来。
　　我并不是不焦急。老实说，焦虑是有的。只不过，如果说，会出现慌慌张张就能打开僵局的情况，那么也一定会有情况相反的时候——我只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认为我应该先克制住自己而已。
　　不能焦虑啊我。现在不是焦虑的时候。
　　这时候就只能忍耐。
　　话虽如此，等到又过了十分钟、十五分钟，东·布拉衮也跟着靠着墙壁开始站着打瞌睡后，就连我都差点发怒了。虽然只是差点，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发怒就是了。
　　我沉默地走向楼梯。米丽露开口喊住我，但是被我无视了。
　　在脚刚踏上阶梯时，我撤脚转身走回去。
　　我走向卧铺的位置，伊兹卡微不可见地睁开双眼。
　　她动了动嘴唇，说了些什么。那细如蚊蚋的声音说的内容应该是——
　　「……如月。」
　　她喊了我的名字。
　　「喔。」
　　我短促地回答道，接着将伊兹卡抱起来。伊兹卡对我的动作丝毫没有任何抵抗。她用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道抓着我，在我的耳边说：
　　「怎么了吗？」
　　她问。
　　「没事，你安静别说话。」
　　「好。」
　　过于老实的回应让我感到火大。
　　谁也没开口说任何话。
　　我再度朝楼梯走去。抱着伊兹卡，我慢慢地走上楼。像是回想起来似地，桃比奈、米丽露、海内麦莉、以及东都陆陆续续地跟了上来。银吉则是打算在一楼等我们的样子。
　　一楼的天花板相当高，也因此，必须爬更多楼梯才能走到二楼。
　　二楼除了柜子，也有摆放桌子和椅子，而椅子上就坐着一名身材瘦长，装扮和那名不晓得是侍童还是徒弟的小孩十分相似的男人。而那名不知道是侍童还是徒弟的小孩就站在那名男子的身旁。
　　小孩转头看过来。
　　「啊，人来了。」
　　「嗯。」
　　男人轻声应道，接着将身体转向我的方向。
　　因为被眼镜遮住的关系，所以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只能看出脸型长，从帽子里流泄而下的头发又黑又长——或者说，已经可以用「非常长」来形容也不为过。是觉得把这头过长的长发绑起来很麻烦吗？既然这样，剪短不就好了吗？对方似乎有着什么奇妙的理由，所以才放着这头长发没剪，总觉得他身上就漂着一股会让人忍不住这么认为的怪人气质。
　　「你们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不会错的，这声音绝对就是那个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的男人本人没错。
　　等等，什么叫做来这里想做什么啊？回答要见我们的人明明就是这名男子本人。他不记得了吗？他总不会现在才来跟我说他忘了吧？
　　我叹口气。这类型的男人无论我们这边有多么地愤怒不满，对方大概也完全不在意吧。搞不好对方反而还会觉得这样很好玩呢。你以为我会让你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吗？想都别想！
　　「你就是药师是吧。我有事找你，是一件相当紧急的急事。」
　　「可是我没事情要找你耶。」
　　「我想也是。因为有事要找你的人是我。」
　　「你说话还真是任性呢。啊啊，那叫什么呢？对了，丹堤，就是那个。十三天前的三点左右看过的，《本草编纂录》第九卷的伏库那索斯草部分，拿过来给我。」
　　「好的，奥古斯多大人。」
　　被称为丹堤，也许是侍童或徒弟的小孩从书柜里取出一本书，然后将其递给似乎叫做奥古斯多的药师。
　　……啊？
　　什么东西啊？
　　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
　　奥古斯多翻开放在膝盖上的书，捏着下巴开始看起书来。页数翻飞着，翻飞着，翻飞着，快速地翻飞着。你真的有在看里面的内容吗？翻页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对了。」
　　奥古斯多阖上书，伸出食指敲了敲额头。
　　「原来如此啊。原来是那里啊。我真是太大意了。丹堤，下一本，《耶里帕纪行》第二集。拿来给我，动作快。」
　　「好的，奥古斯多大人。」
　　丹堤再度从书柜上取下其他书籍。
　　奥古斯多把那本名叫《本草编纂录》第九卷什么的书换成另一本叫什么《耶里帕纪行》第二集，接着开始一读再读，读呀读地，又把书阖上。
　　「唔——嗯……原来如此。原来这里就是矛盾之处吗……之前还让我在意得不得了呢，现在心情舒畅多了。啊啊，然后？你们这是？你们是为何而来到此地？」
　　
　　
　　第11话 各自的理由
　　
　　奥古斯多·库拉斯托雷。
　　年龄不详。
　　看起来不像是二十多岁的人，应该有三十或四十吧？外表看起来虽然很年轻，不过意外地，看起来倒也像是有点年纪的人。
　　脸型很长，但头发更长。还有就是那副圆框眼镜。即便外表的特征只有这些，但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肯定是怪胎。
　　就跟他的长相一样，连行为举止都很怪异。
　　首先就是不听别人说话，只顾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在这个男人的脑袋中，有太多五花八门的东西不停地打转于其中，似乎是那种只要一有什么浮出脑海表面，若是不去聊不去想不去写，就会因此而耿耿于怀的类型。完全不知道何谓忍耐。
　　奥古斯多·库拉斯托雷大概会就这么地照着自己感兴趣的路活着，然后保持着奥古斯多·库拉斯托雷的本性，在将来的某一天死去吧。
　　而他的职业，按本人的话来说，据说不是药师，而是药物研究家。
　　总之，据说在奥古斯多四岁时，他的母亲因为吃了有毒的鱼而死去。奥古斯多似乎就是在详细地观察其过程中，启发了关于毒物方面的天分。从那以来，他就开始收集所有含有毒性的东西，并且在利用那些毒物使各种生物伤亡的过程中，以八岁的幼龄察觉到毒物也能成为药物这一点。
　　自从知道毒物与药物两者互为一体后，奥古斯多便埋首于探寻两者的交界处。而原本由于父亲是一名大财主的关系，因此一直以来都是靠父亲的财产来进行研究，然而没多久之后，当他得知自己受到父亲的委托所配制的毒物与药物产生了莫大的利益——也就是说，自己并不需要仰赖父亲的资援后，便与其断绝父子关系。而他的父亲则以过去曾让儿子签署的契约书为令箭要求他履行契约——简而言之，就是强行逼迫他为自己的父亲工作赚钱，然而奥古斯多本人却丝毫没有服从的打算。
　　那么，后来呢？
　　他把他父亲××了。
　　嗯，说明白了，就是他毒死了他父亲。
　　奥古斯多相当爽快地把这段相当骇人听闻的过去说出来，我想，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件不痛不痒，只是刚好有个碍眼的人在那里，所以他就把对方从自己的世界里排除掉的小事而已吧。
　　当然，奥古斯多的行径也在斐雷里传了开来，但他的父亲生前就是一名非常霸道的商人，而且还是一名手段狠毒的高利贷业者。也就是说，他父亲生前就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比起为他的死亡哀悼伤心，更多人是为此感到高兴。
　　此外，当年的奥古斯多才十三岁，就年龄来说，也还只是一名孩子。
　　在斐雷里，基本上还是有个名为雷神法庭的法律审判院，然而只要没有人起诉，法庭方面就不会有任何动作。其中也包含奥古斯多将父亲的财产和权益全权转让给其部下的因素在，因此根本没有任何人出面起诉，杀父一案也就以无罪而告终。
　　虽然他好像也因为少年毒杀犯之称而闻名，并因此变得为人所惧就是了。
　　只不过，由于那也已经是不知道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以现在也没什么人再提起当时发生的事件。目前毕竟还是以药师的身分为人所知。
　　无论是何种怪病、何种难治之症，药师·奥古斯多都能找出相应的灵丹妙药，抑或是至少知道有什么药可以缓解其症状。
　　由于他是个奇怪的男人，所以尽可能地不想和他有所牵扯。毕竟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一名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毫不在乎地毒死的男人，所以还是不要和他有太多的关连会比较好。
　　但是，倘若连一块可以及时攀住的浮木也没有，那就只能做出一点牺牲了。如果已经陷入非常糟糕的状态，那就去求末端区的奥古斯多吧。
　　——以上内容，据说某种程度上在斐雷中，只要是住在当地的居民，算是众所皆知的小常识。
　　半兽人东·布拉衮来到斐雷的时日尚浅，也还没遇到什么危及生命的事情，也因此才会没听过关于奥古斯多的传闻。
　　「唔嗯……」
　　奥古斯多随心所欲地自言自语，偶尔又会突然中断，然后去做其他事情，或是开始进行药物讲学，直到最后，总算是帮伊兹卡看诊了。
　　让伊兹卡躺在桌上后，他拿出体温计检查是否发烧、把脉、掀起眼皮检查、接着又检查口腔内的状况、再使用听诊器倾听心脏跳动的声音。之后又脱掉她身上的衣服，仔细检查即使全身被脱光了，却已经连感到羞愧的力气都没有的伊兹卡出现发疹现象的部位和状况。然后又用手指在她身上四处按压，有时候还会握紧施力。
　　「原来如此。」
　　粗略地检查一回后，奥古斯多一脸无趣地点点头：
　　「这大概是红热病吧。在西方的某些河川流域，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疾病。只不过，很少会看到有人因为这种疾病而病得如此严重。在这方面，倒也让我蛮好奇的呢。」
　　「红热病……」
　　桃比奈表情忐忑不安地开口问道。
　　「那是什么样的病呀——……？」
　　「就如你所看到的这样呀。」
　　奥古斯多用鼻子「哼」声一笑：
　　「虽然是一种类似感冒的疾病，不过，其特征就在于发高烧和发疼的部分。哦，关节方面产生疼痛的例子也不少呢。偶尔也会产生并发症，进而使病情加剧。也会有全身出现发疹情况后，因此死亡的例子。或者说，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就只能等死了。」
　　「死……！」
　　海内麦莉瞪大双眼，哑口无言。
　　东·布拉衮双手紧紧地环住胸口，发出「努」……的低喃声。顺带一提，东在伊兹卡开始接受检查后就闭上眼睛，现在依然十分规矩地闭着眼睛。
　　「难道就没有……」
　　米丽露的那对大胸部往前一挺，朝奥古斯多的方向逼近。
　　「难道就没有任何解决方法吗！难道没有药物可以治疗那个名为红热病吗……！」
　　奥古斯多微微地瞥了一眼米丽露的大胸部，但是那表情却像是只是看到一对特别巨大的肉块而已。
　　「有药啊，当然有。怎么可能会没有呢？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当然有针对红热病进行治疗的特效药呀。虽然说，是我研制出来的药就是了。」
　　「那么……！」
　　「你们想要我把药『给你们』，是吗？」
　　「我不会要你免费把药交出来。」
　　我看向伊兹卡。
　　伊兹卡此时正不着一丝半缕地躺在桌上，就只是用衣服盖在身体上而已。她已经浑身无力到连自己穿上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像是在确认伊兹卡的头形般触摸她的头，接着用手指替她梳了梳头发。结果伊兹卡眼神迷茫地看向我，并微微地摇摇头。
　　「……别，脏……」
　　脏。
　　因为脏？
　　所以意思是叫我别碰吗？
　　真是个笨蛋。
　　我透过眼神朝桃比奈和米丽露发出暗示。两人貌似立刻看懂我的意思，纷纷开始帮伊兹卡穿上衣服。
　　我重新转向奥古斯多的方向。
　　「毕竟，你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乐于助人的类型嘛。但我们急切地需要得到你说的那种药，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想要什么？」
　　「哦——」
　　奥古斯多将圆框眼镜往上顶了顶，嘴角微微扬起。
　　「很好，是个聪明人。没错！既然有所求，那么就必须付出等价的事物来获得所求之物。非常非常接近真理、而且很常见、并且无论到哪都适用——这就是事实。只要偶尔遇到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得蠢货，一浪费时间在对方身上，我心里就会涌起一股难以忍受的不悦，然后就会很想下毒让那些蠢蛋因此而痛苦难耐哪。幸好，你和那些笨蛋不同。这也是为了彼此嘛，你不这么认为吗？你也这么觉得吧？」
　　所有人都被奥古斯多话里的气势给压制住了。或者说——是被他的话给震慑住了。
　　只不过呢，我嘛，倒是从嘴里说着疯狂言词的奥古斯多口中感受到一股宛如悲哀的情绪。
　　为了获得某样东西，就必须付出等价的事物。
　　奥古斯多的这种「信仰」，究竟是被如何塑造而成的呢？是不是，这个人也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牺牲了各种东西呢？并非只是获得而已，过程中也有失去。奥古斯多失去了母亲，亲手杀死了父亲。也许他并不是那么地无所谓。对奥古斯多而言，那些对他也是某种程度上亲历过的丧失之痛，所以对于有求于自己的人们，他才会认为必须向对方索取相应的代价吧。
　　无论如何，我都只有答应一途可走。
　　因为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治好伊兹卡。
　　我单刀直入地开口问：
　　「你想要什么？我该做些什么？」
　　「感觉我似乎会喜欢你这个人呢。」
　　奥古斯多露出笑容。就这位广为人知，不，也许可以称之为恶名昭彰的怪胎的角度来说，这算是相当讨喜的表情了。
　　「刚好有样东西用完了，我想请你带来给我。当然，不需要我多说，就以此为作为交换条件，我就把治疗红热病的特效药送给你吧。」
　　「没问题。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不过，我会带来给你。」
　　「非常好！真是个有求必应的好回答！」
　　说着，奥古斯多拍拍手。
　　「怎～么？放心吧，只是请你替我跑个腿而已。在斐雷所面对的大海沿岸中，有座名为泪之岛的小岛，在那里，有一种只有那里才有生长——哦，虽然很惭愧，但我至今也还不晓得其理由——只有在那里才能生长，一种叫做翡翠湿草的苔类植物。请你到那里帮我采集这种植物回来给我。」
　　「我懂了。那就请你告诉我那座岛屿的位置和那种苔类植物的特征吧。」
　　「好，这是当然。丹堤，去把必要的事项写在纸上，然后把纸交给他。」
　　「好的，奥古斯多大人。」
　　那名不晓得是侍童还是徒弟的丹堤微微低下头后，便随即从柜子上取出纸张，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他看了我一眼。
　　那是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
　　或者说，那眼神就好像是在怜悯我一样。
　　我不禁恍然大悟。那个叫做裴翠湿草什么的植物采集任务绝非奥古斯多口中所说的「只是简单的跑腿」而已。这其中肯定有着什么。肯定有着什么会使人无法快快到达，然后再快快采集后归来的事情等在那里。
　　也罢，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有什么事情等在那里又如何？无论如何，我都决定好要行动了。剩下的，就只是动手去做而已。
　　
　　
　　第12话 文化冲击
　　
　　等到天色刚亮，我开始寻找愿意载我们前往泪之岛的船只。
　　尽管东·布拉衮说他也要陪我们一起去，不过看他一副想睡得要命的模样，我就让他回去睡觉了。结果这家伙回我说「不用，在这里就行」，然后就这样大喇喇地躺在奥古斯多·库拉斯托雷的塔外开始打呼了。
　　而伊兹卡、负责陪伴的桃比奈、以及其想睡程度丝毫不逊于东，当时正在和睡魔上演激烈对战的海内麦莉等人的部分，则是在取得奥古斯多的许可后，暂时安置于塔内。
　　睡过一觉之后，东打算马上和我一起出发行动。大概是为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直接在塔外睡觉，认为这样比较方便吧。东这家伙，真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啊。
　　然后我就偕同米丽露和银吉两人，一同朝港口出发。
　　虽然银吉似乎还在想着自己跟在一旁会不会为我们带来困扰等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看他没有离开的模样，目前似乎也还没有打算从我的队伍中离去。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要光明正大地让银吉乖乖和我走就好。
　　嗯，虽然说实际上，正在港口进行启航的准备工作的船夫们反应别说是一点了，甚至是两点、或者说就连三点也不愿意就是了。
　　那些船夫们只要一看见银吉的模样，便纷纷露骨地皱起脸。在这些人当中，也有一些是直接开口大骂，甚至还有那种一边甩着船绳，一边出言恐吓的家伙。三不五十就会看到有瓶子啊、皮革水壶等等的东西朝我们的方向飞过来。
　　「该死的鱼人！」
　　「身上的腥味简直臭死人了！」
　　「别过来！」
　　「想被做成生鱼片吗！」
　　银吉蜷缩着身体，躲在我背后默默忍耐着。米丽露面带忧色地看着他。因为他原本也是一个非常自卑的人嘛。是有想到什么办法了吗？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自己的问题就要由自己来解决。旁人最多也只能给予一点帮忙而已，毕竟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要靠自己做出决定嘛。
　　因为这样，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银吉的存在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影响，不过——真正的问题点似乎并不是这个。
　　不管被人用多么厌恶的表情对待，只要我毫不在意地上前搭话，所有船夫就一定会：
　　「啊啊！？你说泪之岛！？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好吗！不论是癖好有多么特殊的家伙，任谁都不会去靠近那种岛好吗！」
　　表现出诸如此类的反应。
　　不管是谁都一脸退避三舍的模样，也丝毫没有详细说明的意愿，不过，该说是预料之中吗？
　　泪之岛上似乎有着什么。在那些人之中，有一名船夫则是指着银吉，说出了类似「比起我，你怎么不干脆让那家伙带路啊？」云云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回问，那名船夫就怒吼着说「那种事情谁知道啊！」，之后便搭上船离开了，但我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泪之岛就算不是海底鱼人的大本营，至少也是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
　　我们三人并排地在船头边坐下。
　　无论是大船还是小船，都纷纷地启航离开港口了。其中也有进入港口停泊的船只。
　　「……该怎么……做才好呢？」
　　米丽露似乎也掌握到目前的状况，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愿意送我们前往泪之岛的船……虽然我不太想去思考这种事，可是，说不定……有可能会找不到呢……」
　　「我、我来吧！」
　　银吉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让我来负责划船吧！？虽然我没有坐过有船帆的船，不过如果是手划船的话，我多少还是会一点……」
　　「这方法行得通吗……」
　　我不小心叹了口气，然后试着忍住叹气的欲望。啧，我刚才不是都已经叹完气了吗？真是……可恶。
　　身体很沉重。
　　「你们陆地鱼人的船应该是类似游艇之类的船吧？搭乘那种船出发去远洋海域也很危险吧，更何况，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来那种船？」
　　「唔……」
　　「船啊……」
　　我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心想：也许可以用那种船哪。
　　二手的也好，其他的也罢。取得船只，然后靠我们自己操作。
　　泪之岛位于距离斐雷约莫三十公里的地方，从这里也能隐约看见岛屿的影子。
　　三十公里是吗？
　　小型的手划船速度大概都多少啊？虽然不太清楚，不过，假设比在夜晚行走好一些的话，时速五公里。三十公里的话，大概是六个小时是吗？
　　虽然银吉是那么说的，不过，只要没遇上什么波浪，海和湖泊之间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从这里也能看得到目的地，倒也不是行不通。
　　只不过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假设海之岛是在海底鱼人的势力范围内，那么，我们还能轻易地靠近吗？
　　海底鱼人和陆地鱼人一样，两者都是鱼人。一旦有外来者进到自己人的势力范围中，八成会做出剧烈的攻击吧。所以才会和斐雷的那些人如此地水火不容吧。要是就这样搭乘一艘小船大摇大摆地出发，搞不好会一下子就被对方轻松击沉船只，然后就此告终吧。
　　「……想再多也没用哪。」
　　我站起身。
　　停靠在这一带，或出正要从这座港口启航的船只虽然大大小小各式各样都有，但是也有一定程度的大小，即便再小，也尽是一些感觉至少能乘载十五人或二十人左右的船只。就算上前和对方商量，要求对方把船卖给自己，大概也没有人会点头答应吧。
　　如果要买，就要买那种更小型的船只。
　　而在那之前，首先得先要有钱才行哪。
　　手上虽然只带了一高登左右而已，不过铁木真背上还背着一些东西。比如说在阿鲁诺图购买的妖精工艺品啦、香木等等的东西，还有就是从铁块王希尔达那里作为奖赏所获得的精巧时钟。无论是哪样东西，肯定都具有相当高的价值。特别是矮人的时钟，我对其价值默默地怀抱着期待。
　　「米丽露，你负责去找出有谁看起来像是会卖船给我们的人。我来负责弄出钱。」
　　「好、好的！我明白了，如月殿下！」
　　「那个，我……」
　　银吉点头如捣蒜地：
　　「我、我也一起找！看起来像是会卖船给我们的人，对吧！虽然对方也许会不肯卖给我，不过只要我努力跟对方说明我不是海底鱼人的话，也许就能勉强……」
　　「嗯，你就尽力去试试看吧。」
　　「我、我会的！虽然我完全没有自信啦……」
　　我离开米丽露和银吉身旁，选择先回一趟奥古斯多的塔。回去时，东还在睡。我跨坐在铁木真背上朝闹区出发。
　　进入选定的店家，将时钟拿出来让对方看过后，对方马上看出这是矮人制作出来的东西。
　　斐雷的通用货币和流通于欧鲁达那，也就是阿拉巴吉亚王国所制的货币虽然不同，但是一样有着金币、银币、铜币等三种区分，就价值上来说，据说是阿拉巴吉亚币比较贵一些。时钟每个价值三枚金币，一共有十二个时钟，所以总价值为三十六枚金币，然后留一个在身边的话，则是能换得三十三枚金币。
　　当然，我并没有当场就把时钟卖掉，而是逛了好几间店家，让对方看过时钟后给出对方的价码。接着又四处对店家说哪家给多少哪家又给多少，进而让店家彼此互相竞争提高价格，渐渐地，即使不是专门鉴定者的我，也能大致上看出所谓的行情价码了。
　　最开始的三枚斐雷金币果然是被对方小看了，即使不到五枚金币的价值，但如果是四枚金币的话，愿意买下的店家也是处处皆是。不愧是矮人之王所赐与的物品，有些罕见的上等极品似乎是众人对矮人时钟的评价。
　　在那之后，我也调查了阿鲁诺图特产的价值。虽然每样工艺品的价格都有些微妙，然而，剩下那样只有一小块，名为菲姆诺图的香木价值竟是高达十五斐雷金币。
　　最后，我将十一个时钟以四十四枚斐雷金币，而阿鲁诺图包含香木在内的特产则是以二十枚斐雷金币卖给了一名叫毕昂卡洛，专门收购贩卖奢侈品、艺术品、收藏品等物品的商人。将东西一个一个分别卖给出最高价的人，虽然可以获得更多金钱，但是也没有其他商人愿意同时收购香木和时钟，加上毕昂卡洛那大方却又不失精明的个性也让我挺喜欢的。
　　这个名叫毕昂卡洛的男人八成就是那种天生的有钱人，虽然并不唯利是图，但是对利益方面却十分敏锐。尽管爱钱，却又不会把钱当成一切。他很懂得钱是一种用来获取或是守护重要东西的好用工具。
　　即便装扮奢华，但因为兴趣不错，所以不会令人反感。面对我这种来路不明的大英雄殿下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摆架子、充满好奇心、健谈、聊天的话题很多样、又很爱笑。但是那种笑却又不是那种刻意表现得体的拘泥笑容，而是露出各种不同面貌的笑容。
　　我选择暂时相信毕昂卡洛，而毕昂卡洛则是对我充满兴趣。因此，我们完成了一次双方都十分满意的交易。
　　接着，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不过我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毕昂卡洛。听完，毕昂卡洛给了我忠告——尽管那些话就等同于残酷的宣判，但是我却找不认任何理由去质疑对方的话。
　　坐在减轻了些许行李的铁木真背上回到塔后，只见东正双手环胸地背靠着外墙。
　　「呣，回来啦？如月。」
　　「是啊。」
　　「脸色，不开心。」
　　「是啊……」
　　我从铁木真背上下来，摸摸它的马脖子。
　　「米丽露和银吉两人也在里面吧？」
　　「嗯。」
　　东也一脸怏怏不乐的表情。
　　也就是说，以银吉肯定不行做为前提来看，就连米丽露也失败了。而且还是不得不立刻放弃的那种。
　　「我，之前不知道，可是……」
　　「呼」地一声，东从鼻翼里哼出一口气。
　　「没有，船，前往泪之岛，然后，在斐雷这里，船，不卖。所有人都……」
　　「似乎是这样哪。」
　　我勉强自己抬头仰望天空。在这种时候，垂下脑袋又能如何呢？
　　总而言之，就是所谓的文化。
　　在斐雷，船被喻为是灵魂。所以即使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却不会连灵魂都出卖。
　　这座城市有三间造船厂，而这里的船只都是委托其中一家造船厂所造出来的。完成的船只就是船主的灵魂。船主绝对不会放手舍弃代表着灵魂的船只。如果想要新船，除非是将旧有的船只解体，并利用解体后的船体材料重新造出一艘船。抑或是举行特别的仪式亲自使船只沈船后，再让曾经死过一次的灵魂重新复活——也就是说，搭乘完全崭新的船只。
　　据说除了解体，或是亲自沈船以外，一旦在其他情况下失去自己的船，那个人就会一辈子都被人当成笑话来看。听说甚至有船主因此而无法在斐雷继续生存下去，因而自我结束性命。
　　海底鱼人会攻击斐雷的船只使其沉入海中。也因此，斐雷的居民才会强烈地厌恶海底鱼人，并深深地憎恨着他们。
　　海底鱼人在这里，被视为一种会将斐雷居民的灵魂拖进海底之中的恶魔。
　　「只能新造出一艘船了。」
　　我咬住嘴唇，狠狠地咬紧牙根。
　　「……太花时间了，这样会来不及的。」


　　第13话 异想天开
　　
　　目前的伊兹卡别说是降烧了，发烧温度反而是不断地逐渐攀升中，起疹子的状况甚至已经从双手双脚扩散到腹部以及后背了。衰弱的速度非常迅速，意识也已经陷入朦胧的状态之中。
　　听说就连桃比奈对奥古斯多死缠烂打地说「就算不是特效药也没关系，只要是药就快点交出来」，却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因此气得让人完全想不到桃比奈竟然也会气成这样，她连珠炮似地对奥古斯多破口大骂。桃比奈如是曰：
　　你这个疯子逼逼。
　　史上无敌大怪胎。
　　没血没泪的坏蛋。
　　浑蛋乌龙白萝卜。
　　小小鸡鸡小不拉叽。
　　等等诸如此类。
　　最后那句该说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吗？总觉得她这是想怎样啊……
　　算了，也多亏如此，我稍微和缓了情绪，并做出决定。我决定等到夜色变暗之后，就迅速展开进行。
　　桃比奈既不想离开伊兹卡身边，反正还是要有至少一个人陪在伊兹卡身边。我带着妖精米丽露、矮人海内麦莉、陆地鱼人银吉、以及半兽人东·布拉衮等种族丰富的伙伴们一同急忙赶向港口。
　　船夫们早上都非常早起。
　　基本上，只要天色一暗，船只就不会继续行驶，所以夜晚的港口显得格外沉静。
　　耳边能听到的，就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波浪声。
　　海内麦莉和银吉两人感觉好像很紧张，不过我倒是很平静。只不过，米丽露也就罢了，但是在我的脑海一角，却潜藏着「让东陪我们一起出发真的好吗？」的想法。但是想归想，关于我打算做什么，东是知道的。而他却是在知道的情况之下选择陪我们一起出发。但是事到如今才开口要他半途而废，大概也会被认为太不通人情吧。这次欠下的人情，将来可是非还不可哪。
　　即使港口连个人影都没有，但却也不是漆黑一片，码头和海堤一带四处都能看到零零落落的灯光闪烁着。那是使用鱼油点燃的油灯。即便一旦将鱼油点燃，就会发出一股相当难闻的臭味，而且发出的灯光也并不是相当明亮，然而在这座港口城市·斐雷却经常为人所用。也许对这里的居民而言已经是习以为常的臭味了，所以才会不怎么感到在意吧。
　　由于那种油灯无法撑上一整晚，所以有负责巡视并视情况添加鱼油的看守巡卫。但是话虽如此，这种事只要躲开对方就好，所以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重要的是船只问题。
　　我们从船头走路渡过船头，一艘艘地物色这些船只。该说是太大吗？就连算是中型的船只我们也无法驶得动。然而就算是那一长排的小型手划船，看起来似乎也只能乘载一、两人，最多大概也就三人而已，所以也行不通。
　　首先大小要刚好，船帆有没有都行，但是如果连船桨也没有就麻烦了。嗯，反正船桨也能从其他地方找来，首先最紧要的还是尺寸问题。
　　「如果是那艘船的话，大家觉得如何……？」
　　银吉伸手指向一艘船。
　　那艘船就这样孤独地停靠在那里。
　　也许用孤独一词来比喻船会让人觉得很怪，不过不知为何，那艘船的周边完全没有其他船只停泊于此。独自地漂泊着——这艘船让我有这种感觉。嗯，虽然说，因为是船嘛，漂泊在海上也是理所当然啦。
　　我明明不是那种会有这种感受的人，「不祥」两字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艘船让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过，尺寸倒是完全符合条件。
　　更何况老实说，就连我也不是不感到心虚。虽然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再犹豫，但是船只可是船夫的灵魂，而我如今却正试图强行夺取对方的灵魂。
　　没错。
　　我打算要偷船。据说这种行为在斐雷是一件比杀人还要来得更为人所非议，是一件不得了的重大罪状。
　　一旦事情败露的话，十之八九会因而被处以死刑吧。而且还不是单纯被处死而已，而是被带着绕行整座城市之后进行斩首，然后脑袋会和分离的尸体一同被公开示众，并且被城市里的人们吐口水、扔石头。
　　此刻的我正打算犯罪，心情可以说是和「晴朗无云」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也就算了，但是我现在却是要拉着伙伴和朋友一起上路哪。尽管心里打算要想办法尽力而为，但是前景却并非必然是一片光明。
　　我此时的心境巧妙地和那艘不祥的船不谋而合了。
　　用夸张一点的说法来说的话，那艘船给我一种，船只用它的外观将我正打算犯下的罪状外形描绘出来了的感觉。
　　「好，就决定是它了。」
　　我一说出口，银吉便慷慨激昂地用力点点头。……话说，你头也点得太用力了吧。
　　「……好、好的！首、首先就由我搭、搭、搭搭搭、搭上船，如、如如如如如月先生等人就、就、就跟随在我之后……」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我说啊，你声音也抖得太夸张了吧？」
　　「我、我、我我我没事。请、请请、请各位先等在这里。船、船、船的事情就交给、给我吧。毕、毕、毕竟我也是一名鱼人嘛，所、所所以……」
　　「呣呣……」
　　海内麦莉皱起眉头：
　　「非常不安哪……」
　　「努……」
　　东也双手环胸，一脸怀疑地盯着银吉看。
　　米丽露则是握住银吉的手：
　　「银吉先生。」
　　「咦！啊，有、有什么事吗……！？」
　　银吉那双鱼眼不停地转呀转的，一副非常紧张的模样。
　　虽然我是没差啦，不过银吉被米丽露紧紧握住的手看起来好像碰到了她的胸部。
　　「银吉先生，请您务必冷静下来。如果是你，一定能办到的……虽然我其实也不太有把握……」
　　「登愣——！」
　　银吉脚下不禁一滑。
　　他这一滑可以说是水准相当高的搞笑滑跤技艺。让人忍不住想看他因此滑过头，然后就这样滑向海的尽头。
　　米丽露的表情也跟着僵了僵，但她还是不气馁地续道：
　　「比起办不办得到，我认为，做不做更为重要。首先就是展开行动去做。也就是迈出第一步。倘若不迈出那一步，那么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办不办得到了。」
　　「……迈、迈！迈——迈出脚步！」
　　银吉呼出一口大气。
　　「说、说得也……是呢。我懂了，米丽露小姐。我、我试看看。」
　　「好。」
　　「……那个，能否请你……像现在这样再多握一下我的手吗？」
　　「这……」
　　米丽露摇头。
　　「我不要。」
　　「登愣——！」
　　银吉脚下再次一滑。
　　这种冷到不行的反应还真是少见。要是这时候有谁被戳中笑点笑出来的话，感觉连我也会受影响，跟着笑出来，不多加注意可不行哪。
　　总而言之，银吉蹑手蹑脚地慢慢朝那艘不祥的船接近。
　　即便他现在依然还是用那种战战兢兢的步伐前进，不过，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毕竟也是一名鱼人。从船头跳到船上的动作对他而言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所以看上去并不危险。然而，当银吉一坐上船：
　　「咕唷！？」
　　他整个鱼都跳了起来。
　　我迅速地举起枪，米丽露也伸手打算拔出秘银剑。东的拿手武器则是交叉两把捆绑在背上的剑鞘中的剑。东伸手摸向剑柄，虽然速度慢了一些，不过海内麦莉也举起枪瞄准船的方向。
　　「竟然敢来妨碍我睡觉。」
　　是谁？
　　这不是银吉的声音。
　　难道说那个男人之前是在船上睡觉？
　　「还以为是哪来不长眼的家伙，怎么，原来是鱼人啊？」
　　对方猛地一站起身，就把银吉扛了起来。尽管手法说不上是迅雷不及掩耳，但是动作却十分俐落流畅。即使银吉本身就是个不够谨慎的人，不过就算相反，银吉大概也没办法来得及逃开来吧。
　　「咕唷唷唷……」
　　银吉发出惨叫声。
　　——因为男人把银吉抛了开来。
　　「碰咚」一声，银吉掉进了海里。
　　「啊……！？」
　　看着正要冲过去的米丽露，我开口：
　　「等等。」
　　阻止了她的动作。再怎么没用，那家伙毕竟还是个鱼人。
　　事实上，银吉很快地就浮上海面。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做什么啊，突然就……！？」
　　「我说你啊，似乎不是海底鱼人哪。是陆地型态的变种吗……我才想问你，在别人的船上是打算做什么？」
　　男子一边抓抓脑袋，一边反问出再合理不过的问话。
　　「那、那个、那是……！」
　　银吉不禁哑口无言。总不能老老实实地自首啊。虽然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我的判断竟然出现失误了。
　　我放下枪枝走上前去。
　　男子转向我的方向。
　　由于这一带没有油灯，因此无法连对方的脸都看得一清二楚。身长看起来相当高，从对方低哑的烟酒嗓来判断，不像是年轻人会有的声音。
　　「这是你的船吗？」
　　我一问，男子便耸声肩：
　　「我可不会在别人的船上睡觉。」
　　「说得也是。」
　　「成群结党的，你们是打算做什么？」
　　「我们是来接收你这艘船的。」
　　「什么……？」
　　「不过呢，如果你愿意载我们到泪之岛的话，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说泪之岛？」
　　「没错。」
　　「你这家伙，肯定不是斐雷的居民吧。你是在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的吗？」
　　「海底人鱼的势力范围，对吧？」
　　「既然你知道这件事，为何还要去？」
　　「我去那里是为了办事情，所以不得不去。我现在就急着要去。」
　　「哈……」
　　男子扬起下颚低笑一声。
　　「所以才会把目标对准我的船，是吗？也罢，毕竟在这座斐雷之中，不管存了多少钱，大概也不会看到有任何想要进入海底鱼人势力范围的蠢蛋哪。要是船被击沉了，就算还有命在，也没办法继续活下去哪。」
　　说完，男子的喉咙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仿佛是在自嘲般。
　　「不管怎么说，还真是异想天开哪。船夫是哪个家伙？」
　　「如果硬要说是谁的话……」
　　我抬抬下巴，指向此时正在海里踩水游泳的银吉。
　　「大概就他吧。」
　　「咕……」
　　男子喷笑出声。
　　「这家伙很不错。明明连艘船都没办法好好操作，却宁愿犯下滔天大罪，也要试图前往那座泪之岛。从头到尾一举一动简直就是蠢蛋之最哪。真是有趣极了。」
　　「……咦？」
　　米丽露在我和男子之间来来回回地看了看。
　　海内麦莉也吓了一跳。
　　东似乎无动于衷。
　　
　　插图
　　
　　「喂。」
　　男子在船边蹲下身，朝银吉伸出手。
　　「抓住我。」
　　「……好、好的？」
　　银吉神色仓皇地看看对方，又看向我。我对着他点点头后，银吉便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抓住男子的手。
　　男子轻松地将银吉拉上船，接着拿起放在一旁的瓶子凑向嘴唇。里头装的应该是酒吧。男子对着酒瓶大口一喝，然后粗鲁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边。
　　「我是强克尔罗。就让我用我的船送你们到泪之岛吧，那座岛只有在天色昏黑之时才能靠近。赶快上船，我现在就马上启航。」
　　
　　
　　第14话 蓝谷
　　
　　船一动起来，强克尔罗就不再开口说话了。即使将我们这边所发生的原委告诉他，他也毫无反应。不管问什么事都不予以回应。是在针对并不强劲的风进行方向判断，或是集中精神在掌舵方面吗？但是总觉得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他之前还露出了像是笑容的表情，这个男人肯定是乐在其中。他肯定很喜欢操控船。
　　没多久，我们也跟着噤声不语。
　　即使其中也有海面变得平静的因素在，但是我原本也没想到船竟然是如此平静、如此顺利前进的交通工具。
　　「……好，好快呀。」
　　距离离港隔了好一段时间后，银吉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艘船……我虽然完全不懂关于帆船的事情，但是在这么微弱的风吹下，竟然能如此地……」
　　「好舒服……」
　　夜风的吹拂令海内麦莉眯起眼睛，似乎已然陶醉于其中。
　　「海吗……这世界真是厉害哪……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是呀。」
　　米丽露微笑着点头同意。
　　「真的……」
　　「船，我，搭过好几次。」
　　东看起来好像有些昏昏欲睡。
　　「这艘船，很好。是好船。」
　　「哈……」
　　强克尔罗扬起下颚笑了几声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真没想除了我以外，竟然也会有其他人称赞可尔嫩里雅哪……」
　　「你说的可尔嫩里雅是这艘船的名字吗？」
　　我开口询问后，强克尔罗则是：
　　「是啊。」
　　总觉得语气像是在闹别扭似地答道。
　　「不过啊，你们这群家伙可不准喊它的名字喔。可尔嫩里雅会因此而不开心的。这家伙只要为我所爱就满足啦。是个个性乖僻的女孩。还有，闭嘴安静。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了。」虽说我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其中也有天色昏暗的关系在，抓不太准对于距离远近的判断。
　　但是话虽如此，我心里也明白已经相当靠近了。
　　泪之岛。
　　其名称由来据说众说纷耘，有的说是因为岛屿呈现泪滴形状，也有说是位于这座岛屿的泉水像眼泪一样咸，甚至也有说是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好几十名女性死在这里的事件等等。
　　总之，这座岛在很久以前并非海底鱼人的领土。听说海底鱼人最早是栖息在更北边的海岸线与岛屿群，后来从那里南下来到此地，这才占领了泪之岛。在那之前，这座岛曾经也有着小型渔港，当时也有聚落存在于此。也就是说，海底鱼人是侵略者。
　　强克尔罗的船逐渐地靠近泪之岛，然而船却并非笔直地向前驶去，他似乎是打算绕向从斐雷看去的背面。看样子，应该是因为那边的防卫较为薄弱，也比较不容易被发现吧。
　　听说裴翠湿草生长于泪之岛的西北部区域。说到西北部，刚好就靠近岛屿背面，因此从那边过去反而更方便。
　　别说是开口说话了，我们一行人几乎是动也不动地绷紧全身神经。
　　强克尔罗动作悠然自得地操作着船只。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可以就这样毫无阻碍地顺利抵达岛屿。
　　或许……不，应该说，肯定会发生什么事吧。绝对不可能可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上岸。
　　虽然我心中是这么地猜想，但是强克尔罗的船却仿佛被吸过去般，「咻」地一下子便驶入海蚀崖中的凹洞。
　　里面已经不是「黑」一字可以形容，而是毫无灯光的一片黑暗。在等到强克尔罗点燃鱼油煤灯之前，就连身为大英雄的我也不禁屏息。
　　「你看起来很习惯嘛。」
　　听到我说的话，强克尔罗昂起下巴「哈……」地短笑一声。
　　「倒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是以前曾经来过几次罢了。就是所谓的试胆量啦。」
　　「……那样做……不就等于是在拼命吗？」
　　米丽露声音有些喑哑地说道。」
　　闻言，强克尔罗微微一顿：
　　「虽然我当时很不情愿，但是我老妹相当桀骜不驯哪，总是喜欢做些危险的事情。」
　　「你有妹妹啊？」
　　面对海内麦莉的询问，强克尔罗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是因为某些因素而天人永隔了吗？我在心中猜想。
　　没花多久时间，强克尔罗已经停好船，将船锚放下。距离岸上大约还有一公尺左右。在这段期间，在油灯光芒的辉映下显得苍绿的海洋就横亘在眼前，其宽度看起来就不是那种可以跳过去的距离。
　　才刚想着强克尔罗是打算留在船上吗，随即便看到他拿起武士刀跟了上来。我们在摸索间离开了洞窟。出现在眼前的景色并非面海之景，而是其他出口。
　　走出去暴露在夜空下，发现我们前方是有些高度的海蚀崖中腰处，从中可以向下俯瞰低洼处。尽管稀稀疏疏，但是可以看到些许灯光。看来，那里应该就是海底鱼人的聚落。
　　即便将奥古斯多身边那位不知道是侍童还是徒弟的丹堤写给我们的纸条摊开，以目前如此昏暗的天色也看不清楚。最后，我决定靠记忆来锁定目标地点。
　　翡翠湿草似乎是自然生长在一座位于三角山山脚处的蓝谷之中。
　　三角山。
　　是那个吗？
　　尽管看起来只是一座雅致的小山，山体的线条却是呈现三角形，三角山之名还真是名符其实。
　　我们目前位于泪之岛的西北部，现在正面向东边。
　　蓝谷在三角山的北边，既然如此，大概就是在那一带吧。
　　「要去哪边？」
　　听到强克尔罗的询问，我伸出手指向他示意方向，只见他发出「唔嗯……」的沉吟声：
　　「照这样看来，来回交通时间需要三个小时。也许天色在返回时就已经开始变亮了哪。」
　　「……不、不赶紧出发吗？」
　　还没出发，银吉就已经开始惊慌失措了。
　　「我们陆地鱼人虽然也会在晚上进行捕捞工作，不过，海底鱼人基本上应该是白天行动的族群吧……一旦被发现，也有点危险。不，不对，该说是有点吗？相当？非常？就像是严重到开不得玩笑的感觉……」
　　废话不多说，我们即刻迈开脚步出发，首先将目的地锁定在三角山，只要在抵达山脚下周边后，再朝北方前进的话，应该就能找到那个叫什么蓝谷的地方了吧。
　　而那里虽说是海底鱼人的栖息地，大部分似乎还是森林。我想那些人应该就是在洼地或是海边的平地一带建立部落，然后生活于此地。就像陆地鱼人凭借在湖泊里捕获的鱼、水草等做为日常主食，海底鱼人的主食应该则是海鲜，因此我不认为他们会经常徘徊出现在森林之中。尽管做出最低限度的警戒，最好还是优先考虑在早晨来临前完成任务，并尽快离开这座岛才好。
　　我们默默地走着，用呼吸甚至因此而紊乱的速度不停地走着。
　　转瞬间，我们便抵达了三角山。接着绕向北边后，顿时为眼前的景象惊讶地无法言语。
　　一座疑似是蓝谷的山谷就在眼前。虽然天色还很暗，但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一座山谷。
　　「努……」
　　东双手盘胸低喃道。
　　是光。
　　山谷中闪灿着三、四盏灯光。
　　有部落在那里。
　　也就是说，海底鱼人就居住在那座山谷中。
　　「咕……」
　　强克尔罗呼出一口气后，拍拍我的肩膀。
　　「这状况真是糟糕透顶哪。你打算怎么办？」
　　「其、其他……」
　　海内麦莉转了转眼珠子：
　　「岛上没有其他山谷吗？也许还有其他山谷呀。搞不好那座山谷根本不是蓝谷……」
　　「……说得也是呢。」
　　米丽露也表态同意海内麦莉的说法。
　　「总而言之，要不要找找看附近有没有其他山谷……？」
　　「那、那就这样决定吧！」
　　丢下话，银吉宛如逃难似地迈开脚步打算跑掉。当我一抓住他的后衣领，便呈现一副脖子被勒住的模样，银吉开口：
　　「唷咿！？」
　　他发出呻吟声。
　　我放开手，左右扭了扭脖子。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确认那里有没有翡翠湿草。要是没找到，再去其他地方找看
　　「如、如月殿下您要独自一人前往吗……！？」
　　米丽露朝我黏了过来。
　　「这样太危险了，请您重新考虑吧！」
　　「闪开。」
　　我挥开米丽露的手。
　　「已经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我很快就回来，东。」
　　「唔呣。」
　　「这些人就先麻烦你了。」
　　「交给我吧。」
　　东不说多余的话，他知道就算阻止也没用。我想，这肯定是因为如果东是我，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事情吧。
　　我单手拿枪，头也不回地朝山涧接近。我并不特别感到恐惧，一点也不。
　　因为，有必要恐惧吗？
　　没有。
　　为什么？
　　就算只是毫无根据的打赌也好，我想，肯定没有任何海底鱼人会想到，竟然会有人类闯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吧。
　　说起原因，虽然斐雷的居民非常厌恶海底鱼人，但更多的却是恐惧。要不是因为和海底鱼人南下扩张版图后的势力范围相接，也许早就被当成不可接触的灾厄之神般退避三舍了，但是由于现实状况不允许，所以斐雷的居民们才会为此而苦恼不已。只要没有什么万不得已的理由，斐雷人根本不会有想要进入泪之岛的想法。
　　海底鱼人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吧。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在警备这部分也只会做个样子，严密程度并不会超出日常生活警戒的等级。只要冷静一想，他们必然会这么做。
　　我相信我的判断，只要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要是伙同好几个人一同进入部落的话，反而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但是，就在树林对面，屋子前点了两把火把，类似茅草屋的房子渐渐映入眼帘时，我察觉到身后有股气息。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强克尔罗就站在那里。尽管因为眼前一片漆黑，几乎看不清楚，但他似乎是没发出声音地笑了。
　　我叹口气，率先向前走去，强克尔罗也随之跟上。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想要将自己暴露在火把的光芒照射之下。我们绕路走向火把屋的后方。从后侧凝神一看，只见眼前就是一片空地，而周边果然还有几间其他类似茅草屋的房子伫立于此。只不过不像火把屋那么大而已——说得更白一点，火把屋看起来似乎比其他房子还要大上两倍左右。也许是这座部落里的权贵家族吧。
　　「谷底在那边对吧。」
　　强克尔罗在我耳边小声说着，指向空地的对面。
　　「建筑不可真不少哪。」
　　「为什么要跟来？」
　　「反正等在那里也很无聊嘛，虽然说早知道就顺便把酒带过来会更好了。」
　　「我一个人就能应付。」
　　「我既不是你的跟班，也不是你朋友。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你有意见吗？」
　　「没意见，强克尔罗。」
　　「是吗？如月。」
　　「我要去谷底那边看看。」
　　「总觉得突然好想放声大喊哪。」
　　「随你高兴。」
　　我蹑手蹑脚地朝谷底方向走去。
　　然而走呀走，不管再怎么走，看到的却是房子、房子、房子，然后，又是一片空地。
　　说是空地，其实就是一层黑漆漆的土露出表层，牢牢地被踩实巩固在地表上，正中央则设置座像是炉灶的东西，也许是公用的厨房。
　　仔细一看，无论是哪间茅草屋，看起来都很新。这座部落应该是最近才刚建立完没多久的部落。
　　丹堤的纸条上写得很清楚，由于翡翠湿草会散发出朦胧的蓝光，所以肯定可以很快就判断出来。意思也就是说，山谷因为翡翠湿草所散发出的蓝光，因而被命名为蓝谷。
　　我不知道这里是否就是蓝谷，不对，应该说，是不晓得这里是否曾经是蓝谷才对。
　　我细心却又加快速度地连房子们的后方以及空地的角落四周仔细地查看。我完全没有去思考要是海底鱼人醒来，被他们发现行踪的话，我又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我在最后的空地屈膝跪下，试着挖掘表层的土壤。土壤里还是土壤，里面就只有土壤。
　　「那么……」
　　强克尔罗搂住我的肩膀，发出「咕呼……」的低笑声。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如月。」
　　我握紧潮湿的土壤。
　　蓝谷。
　　即便假设这里曾经是蓝谷，如今也已经不再能用这个名称来称呼它了吧。
　　这里没有翡翠湿草。
　　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
　　
　　
　　第15话 锵
　　
　　这里不是蓝谷。或者说得更清楚一点，也许这里曾经是蓝谷，但是现在却无法确定这一点，所以也无法下定论。搞不好蓝谷依然存在于其他地方。
　　我收回脚步返回伙伴们所在的地方。爬上三角山试着向下环视周遭，但是却连一座发出蓝光的山谷都找不到。唯一能看到的，就只能看到大概是海底鱼人部落的灯光零零星星地散发出光芒。
　　翡翠湿草会发出朦胧的蓝光。但终究也就是朦眬而已。也许从远处并不能发现这种植物发光时的模样。
　　站在三角山的最高处，我感到头疼不已。尽管很想破口大骂，却又不知道该骂些什么。虽然就算知道要骂什么，我也不会骂出口就是了，因为做这种事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能彻底搜查一遍了。」
　　听见我的话后，米丽露顿时屏住呼吸。
　　「怎么了？」
　　「……没什么。」
　　米丽露摇摇头，却抬起眼神看向天空。
　　看向东方那片，已然开始逐渐染上紫色的天空。
　　即使太阳还没升起，然而黎明之时却是时时刻刻地逐渐逼近中。
　　不只是海内麦莉，就连东和话多的银吉也一语不发地陷入沉默。
　　「呐，如月。」
　　强克尔罗露出一抹冷笑，即使并不明显，但是却也足够我看清楚他的表情了。
　　「就我的想法来看哪，该不会根本不存在什么翡翠湿草的东西吧。也许以前曾经存在过，但现在已经没有了。老实说，我个人是觉得继续找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不，还有。」
　　「那只是你心里如此希望的而已吧。」
　　「还有。」
　　「蓝谷，已经不在了。」
　　强克尔罗摸了摸留有一整片邋遢胡子的下颚：
　　「老实说哪，我也曾经听说过，泪之岛上曾经有过一座山谷，就叫做蓝谷。」
　　「……曾经有过？」
　　米丽露的声音显得十分僵硬。
　　强克尔罗开口：
　　「是啊。」
　　回答，他轻轻地点头。
　　「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过，据说蓝谷是曾经存在过的，而且在这座岛随处可见。」
　　「那、那是……！」
　　海内麦莉咬紧下唇：
　　「那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银吉颤抖的模样甚至到了令人看了想发笑的程度。
　　「翡翠湿草，指的该不会是璐古奴吧……？」
　　「努呜。璐古奴……？」
　　在东的瞪视下，银吉瑟缩成一团。
　　「咦、啊，好、好的。就是，那个……所谓的璐古奴，指的就是一种会发光的草，我们鱼人……那个，在这一点，我想无论是海底鱼人还是陆地鱼人，应该都是一样的，在鱼人族之中，流传着吃下这种草对身体有益……该怎么说呢，就是类似营养健壮……有点像是想要的程度到了不肯退缩，只要得到就能因此而获得永生不死之命的传说……当、当然啦，到了现在，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种传言，不过，因为这个故事算是还蛮广为流传的传说，所以才会有种搞不好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想法……」
　　「我倒是没听说过你所说的传说哪。」
　　说着，强克尔罗耸耸肩。
　　「蓝谷曾经存在于泪之岛，但是，已经消失了。」
　　「你……！」
　　米丽露朝强克尔罗逼近。
　　「我们在船上应该就已经说过，生长于蓝谷中的翡翠湿草是我们来此的目的才对！既然你早就知道蓝谷已经消失的事情，为何不事先告诉我们！」
　　「别靠得那么近嘛，妖精族的小姑娘。」
　　「啊……」
　　「也罢，虽然我也站不起来啦，所以就算想捉弄你也捉弄不了哪。」
　　「……咦？」
　　「站不起来？」
　　海内麦莉歪着头一脸疑问：
　　「什么东西站不起来？」
　　「哎呀呀。」
　　强克尔罗半边脸一抽：
　　「对矮人族的小姑娘也许还太早了哪，你就当你没听过这句话吧。」
　　「……呣呣。可是，我总觉得好在意啊……！」
　　「强克尔罗先生。」
　　银吉濡湿着一双鱼眼，伸手想和强克尔罗握手。
　　「虽然我不晓得您遭遇过什么事，明明还这么年轻……不、不过呀，男人的价值并不是只有这样而已，我认为，果然还有更多其他各种条件才是……总、总而言之，请您加油！」
　　「信不信我杀了你，混帐东西。」
　　「咕唷喔喔喔！？为、为什么啊啊啊！？」
　　「……呼努……」
　　东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表情。
　　虽然我也一样，搞不太懂意思哪。站不起来又会如何？这一点也让我有些在意。这种事会让人这么困扰吗？
　　「就算指责强克尔罗，也没什么意义。」
　　我抓了抓浏海。
　　「就算他事先告诉我这件事，我想我还是会来吧。毕竟，不自己亲眼确认，还是无法接受这项事实啊，不是吗？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谁知道呢……」
　　强克尔罗嘴巴用力一扭：
　　「也许是，也许不是哪。」
　　「无论如何，我的想法还是一样。翡翠湿草是存在的。」
　　所有人顿时闭上嘴沉默不语。
　　或许他们都认为我是在逞强，或是自暴自弃，抑或是疯了也说不定。
　　但是，事情并不是他们想得那样。
　　「这是以翡翠湿草就是璐古奴为前提下的假设。你们认为像这种传说等级的东西，鱼人会在是非不分的情况下把它们吃得一干二净吗？如果是我，我可不会这么做，我会把这种植物另外收藏。」
　　「他们可是鱼人哪？」
　　强克尔罗语带揶揄地说道。
　　我嘴里说着「是啊」地点点头，然后朝银吉的方向瞥去一眼。
　　「和那家伙一样都是鱼人，能说会辩，还会下跪式的下跪。」
　　「……土、下跪这点不觉得有点多余吗！？虽然我确实会下跪啦……」
　　「就像这样，虽然外表和文化都有所差别，但是并不是完全不同。就像我们会重视某些东西一样，就算是鱼人，他们也会重视某些东西。」
　　「可是……」
　　东神情担忧地皱起脸。
　　「假设，翡翠湿草存在，在哪里？」
　　「我倒也想出了几个地方。」
　　我朝过去可能曾经是蓝谷的山谷扬起下颚。
　　「比如说，重要人物的家里，或者是某个隐蔽的场所。」
　　「你意思是还要找吗？」
　　强克尔罗一脸错愕的表情。但是那表情看起来却又像是觉得有趣似地。
　　我对他竖起食指。
　　「就一天。找到明天晚上为止，到时候无论找到还是没找到，一样直接离开。已经快要日出了，反正，在下一个晚上来临前，你也没办法搭船出海，对吧？」
　　没有人出声表示异议。
　　首先，我将目标锁定在可能曾经是蓝谷的部落中，那间特别大的房子上。我打算想办法潜入里面进行调查。但是一走到可以看见那间房子的地方后，我发现火把已经熄灭了。海底鱼人在部落里走来走去，而天色也正逐渐转亮。他们已经醒了。
　　虽然大家都没说出口，但我也知道，所有人都在心里想着眼下的状况根本是束手无策。但是，事情却绝非如此。
　　我选择等待。银吉在陆地鱼人中，是特殊的无业游民。嗯，尽管这句话大概不只是适用于鱼人族上，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座部落的海底鱼人们肯定也会外出工作。就算部落不至于变成一座空城，但是人手绝对会减少许多。
　　「早知道就应该把酒也带来哪。」
　　强克尔罗低声地发牢骚。
　　米丽露站在我身旁目不转睛地将视线投向部落中，海内麦莉则是一脸有些想睡的表情。东闭着眼睛，背靠着树木。
　　……银吉不见了。
　　「米丽露。」
　　「是，如月殿下。」
　　「银吉那家伙跑去哪里了？」
　　「……咦？没错的话，到刚才为止还……」
　　米丽露环视周遭：
　　「人……不见了呢。究竟是去了哪里呢……」
　　「锵～！」
　　银吉从附近的草丛里冒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脱掉上衣，呈现出一副上半身裸露的模样。而且不只如此。
　　皮肤上还漆了些什么——还是说，是涂了什么吗？
　　银吉的肤色明明是不起眼的蓝色，现在却像是绿色。而且头上还绑了树枝。
　　「你这是打算来个『一发艺』之类的表演吗？」
　　我用单调而平板的嗓音问道。闻言，银吉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咦！看、看起来不像吗？海底鱼人啊……？」
　　「到底哪里像海底鱼人了？麻烦你至少说明一下好吗。」
　　「不是啊，那个，你看嘛，比如说只有下半身有穿衣物啦，还有肤色之类的地方啊。」
　　「那根树枝又是拿来干嘛的？」
　　「这、这是……总觉得应该要这样？」
　　「……」
　　「我、我拿掉！我把这个拿掉！」
　　银吉拿掉树枝随手一放。
　　「好像有点做得太过火了呢，是啊，我也有想到应该会这样。有点像是那什么，我在不安时的表现？老实说，我自己也完全不认为我这样就能彻底扮成海底鱼人的模样啦……」
　　「……扮成，海底鱼人？」
　　眨眨眼，米丽露一说出口，银吉便点点头：
　　「是、是的！虽……虽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不过，果然还是那个……这样说好像也很那个，但是你们想想嘛，我啊，该说没用吗？还是说自己也会忍不住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说会忍不住去想，像存在价值，或是存在的理由这种东西……啊啊，肯定没有吧之类的，谁知道这是什么啊之类的？也许如月先生会对我这么说啦，不过我、我还是……还是会想要那种东西呢。因为以前一直都没有嘛。从待在村子里的时候就一直都没有。可是这样一来，不觉得太悲惨了吗？我很悲惨对吧。所、所以说……」
　　就连我，也无法像平常那样对他说出「你话很多欸」这句话来。
　　因为我懂。
　　终究称不上是具有勇气的银吉已经做好觉悟了。
　　「我、我去去就回。由我去海底鱼人的部落。至少大概能知道我能够做些什么……好像也不是呢，虽然应该说是完全不知道啦，但是我想……对、对了，情报！至少我还可以做一些收集情报的任务。至少我还能打探出这里有没有璐古奴的事。我毕竟也是鱼人嘛，就算被发现是陆地鱼人，我想，应该也不至于太危险啦……桥到船头自然直嘛。我、我会努力想办法的……！」
　　
　　
　　第16话 心
　　
　　我们藏身在树荫后方。
　　银吉独自一人慢慢地接近部落。
　　尽管手里拿着鱼镖，却一边用鼻子哼着曲子，一边用仿佛快要跳起来似的步伐走路。嗯，当然啦，内心里别说平静安稳了，想必甚至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吧，只是表面上装成一副很愉悦的模样而已。虽然在我看来这样的演技有点过头了，怎么看都觉得完全把他愚蠢的一面暴露出来了。只希望这一点能往好的方向进行就好。
　　站在之前说过的那间大房子前的海底鱼人发现到银吉的存在。距离太远所以听不太清楚，不过对方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银吉停下脚步。
　　然后举起双手，像是在向对方表示自己并非危险人物。
　　附近的海底鱼人零零散散地靠了过去。
　　「咕呜……」
　　强克尔罗忍不住喷笑。
　　米丽露眼神凛冽地瞪向强克尔罗，不过，两边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咦咦咦咦——……」
　　海内麦莉低声喃道。感觉得出是那种觉得真是受不了的「咦」。
　　东深深地叹口气。
　　银吉被一群海底鱼人给包围住了。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银吉。
　　银吉放下鱼镖——我想也是啦。
　　做出下跪式的下跪动作。
　　真是一如往常的华丽下跪哪。看起来似乎是在恳请对方的谅解，但是好像不被对方所接受。银吉被那群海底鱼人抓住了，双手被反捆在背后，脖子在套上绳子后就被押走了。
　　「嗯……」
　　我伸出右手中指和拇指按住两边的额头。
　　「反正我本来对他也没有太多期待啦。」
　　「那家伙真是经典欸。」
　　强克尔罗「呜、呜、呜」地颤抖着肩膀，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他甚至笑得连眼角都泛出一丝泪水了。
　　「该怎么办？」
　　东问我，我一时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不管怎么样，就连身为大英雄的我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被人给生擒活捉哪。优点不只是下跪而已。那家伙难道真的不是有点天赋的搞笑艺人吗？
　　就像那种「不管做什么事，怎么又是那样啊！？」的感觉。
　　毫无疑问地，银吉那家伙根本没有事先想好。他肯定也完全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海底鱼人纷纷从各自的家中鱼贯走出。那间大房子里也有人走了出来。
　　看样子似乎是有可疑的鱼人被抓到的传言在一瞬间爆炸性地蔓延开来，所以众人纷纷「什么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真的假的啊喂喂喂」……等等地大肆骚动了起来。
　　也是啦。仔细想想，这里毕竟是座偏僻到不行的小小小村子嘛，八成也不会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娱乐的东西吧。这些居民们必然十分渴望生活上能有一些刺激。所以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件也能让他们兴奋不已。
　　「我过去看看。」
　　我用手势对米丽露等人示意「别轻举妄动」，随即离开原地。
　　部落里的海底鱼人们此刻正围着银吉追上前去。也许也有人丝毫没有打算跟着去看好戏的意思，不过我还是决定干脆地放手一搏。
　　我不是用走的。
　　而是用跑的。
　　那间大房子附近连一个人也没有。一旦那些涌向银吉的那些海底鱼人之中，有其中一人回头看的话，就会目击我的存在。但是没有人这么做，也不可能会有这种人。即便真的有，那也是我运气太差。假设真的碰巧遇到我运气不好的时候，那也没办法。
　　——我运气很好。
　　海底鱼人没有发现我。
　　那间大房子的门就这么地敞开来没关。我的伙伴都没有跟上来，这样就好。
　　我进到房子里。里面没有铺设地板，而是土质地面，地面上铺了一张像是地毯的东西。一走进房子里就立刻能看见一间很大的房间，天花板也很高。房子的构造似乎是借由天花板和墙壁间的缝隙来取光的样子。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座地炉，一股浓郁的腥臭味传来，只见许多晒干的鱼干就吊挂在那里。不过，无论是地毯，或是墙壁上装饰、天花板上所装饰的纺织品，屋里被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装饰品点缀得十分美丽。墙壁上还挂着好几只造型看起来特别威风的鱼镖。不会错的，这里是掌权者的家。
　　从外表来看，除了这里以外，还有三间房间。左右和正面都垂挂着做为代替门扇的布帘。
　　我掀开正面的布帘。因为我总觉得这里应该是在这个房子里地位最高的人住的房间，不过我似乎是弄错了。
　　身上穿着类似洋装的红皮肤鱼人就坐在那里。胸前则是抱着一名肤色相同、一看就觉得肯定是小孩的鱼人。
　　老实说对我而言，我看不出鱼人的男女差别在哪。不过，我想这两人肯定是母女。她们给我这种感觉。
　　鱼人母亲身体僵硬地抱着鱼人女儿。
　　我本来打算将枪口对准鱼人母亲。
　　但中途又放弃，而是对着她改以食指抵在嘴唇上。
　　「别出声，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鱼人母亲连忙点点头，抱住鱼人女儿的手臂加大了力气。
　　「翡翠湿草在哪里？」
　　我一问，鱼人母亲便露出疑惑的神色。
　　啊啊，可恶，我竟然会犯了这种小错。
　　「就是璐古奴。」
　　「……璐古奴……」
　　「没错，你认识这样东西吗？」
　　「认识。」
　　「这里有这样东西对吧？就在这座山谷里。」
　　鱼人母亲低下头，虽然很难从她的表情看出些什么，不过看起来倒也像是她正在踌躇着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东西被你们藏起来了。」
　　我决定引诱对方说出真话。
　　「拜托你，我很需要这样东西。你应该是知道的对吧。就算吃了璐古奴也不可能获得永恒的生命，璐古奴不是什么长生不老的神药。但是我的朋友现在就快要死了，为了救活她，我需要璐古奴。有人答应我，只要把璐古奴带回去，他愿意救治我的朋友。」
　　「……你，是人类。」
　　鱼人母亲声音颤抖地说道。
　　鱼人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她紧紧地抱住母亲，明显露出害怕的模样，不过，我想应该不只是害怕而已。她对我有兴趣，这种兴趣是好奇心。她心里肯定是想着：这个人不是鱼人，和我以及族人们是不同的，但是却又会说相同的语言，为什么呢？之类的事情。
　　真是不可思议哪。
　　我听不懂半兽人的语言，然而不论是妖精、矮人，抑或是鱼人，都和人类一样使用相同的语言。即便只是单字，只要能用相同的语言沟通，就算有所不同或差异，也不至于无法弥补这其中的不足。
　　在身为人类的我眼中，鱼人的长相乍看之下，算是有点吊诡的类型。只不过多亏了银吉，我大致上已经看习惯了。这种事只要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而且鱼人小孩就生物学来说，倒是挺可爱的。
　　「是啊。」
　　我蹲下身把枪放在地毯上，对着鱼人女儿露出笑容。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鱼人女儿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放松了，让我觉得很开心。
　　「我是人类。」
　　「……人类是，敌人。」
　　鱼人母亲对我的态度非常警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和尚未受到既有观念或固有想法束缚的小孩不同，大人是仰赖常识来做判断。因为这才是聪明的做法，而且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
　　「我也知道对你们而言，人类等于敌人的这一点。但是我并没有把你们当作是敌人。」
　　「这里，是我们的土地。」
　　「说得对，我当然知道。很抱歉擅自进来，这一点我道歉。可是我想救活我朋友。这种心情，你应该也能懂吧？」
　　鱼人母亲迷惘了一下子之后，对我点头。
　　我在地毯上坐下。
　　「拜托你，告诉我璐古奴在哪里。」
　　说完，我将手压在膝盖上，垂下脑袋。
　　「我不想让她死，就是这样。无论如何，拜托你了。」
　　也许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鱼人母亲一脸纠结不已的表情。她很犹豫，也很烦恼。因为我是人类，而且还是个擅闯鱼人领地的入侵者。她根本没有义务告诉我璐古奴在哪里，但是她却为了我而陷入烦恼。
　　这样，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对不起。」
　　鱼人母亲满脸歉意地说道。
　　我抬起头。
　　「你不必跟我道歉，是我的要求太勉强你了。抱歉。」
　　说完，我呼出一口气。
　　很好。
　　至少迈出了一步。从人鱼母亲的言行举止来看，璐古奴果然是存在的。而且很有可能被藏在某个地方。就算只得到这项消息，那也是一种收获，还是一项大收获，不是吗？
　　我从怀里拿出矮人时钟，是我之前特意留下一个没卖掉的时钟，我清楚地捕捉到鱼人女儿那双在看到时钟后，便闪闪发亮的眼睛。也是啦，如果是小孩子的话，就算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会想摸摸看吧。摸过之后，就会想要将其占为己有。这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虽然想直接交给她，但这样做好像又有些不太妥当。我将时钟放在地毯上。
　　「让你们受惊了，这是歉礼，不需要的话，丢掉也没关系。」
　　放下时钟后，我拿回枪枝。为了不让这对母女继续受到更大的惊吓，我一站起身便立刻转过身背向她们。
　　当我拉起布帘打算离开房间时：
　　「那个……」
　　对方开口向我搭话。
　　我没有回头。
　　「什么事？怎么了吗？」
　　「……你，什么也不做吗？」
　　「唔，除了为我的无礼之举致歉，我想不出我还能做些其他什么事。」
　　「可是……可是，你的朋友呢？」
　　「你真是个好人呢。」
　　我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不用担心，我会努力想办法的。」
　　「可是……」
　　「那就再见啦。」
　　「等等。」
　　我转头看向对方。
　　我想，鱼人母亲的表情应该是在对我笑。
　　「我告诉你。璐古奴的地方。请你帮帮你的朋友吧。」


　　第17话 瘟神
　　
　　据说，在位于三角山偏东北方的钵谷洞穴中，悄悄地培植着璐古奴。
　　虽然在泪之岛上听说还有其他类似璐古奴秘密菜园之类的地方，不过鱼人母亲所知道的就只有其中一个地点而已。
　　不管怎样，毕竟泪之岛的海底鱼人并不相信璐古奴的功效。因为当初在海底鱼人移居到这座岛上时，他们将找到的璐古奴一个个地全部吃掉，但是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璐古奴就这么地一时陷入灭绝危机，而在那之前刚好有人提出保护这样药草的提议。
　　在鱼人之中，「璐古奴的传说」毕竟已经根深蒂固地深植于众人心中。虽然大家心中都有个模糊的念头认为「最终不过是一个传说，所以应该也不是什么长生不老的灵药吧」，然而即便如此，其中也有不少人抱持着「等等，可是搞不好……」、「吃多一点的话，也许至少还能延长个几年寿命啊」等等的想法。
　　「这个草还是有用的」——泪之岛的海底鱼人们做出这项定论。
　　比如说在和其他鱼人交易时当作伴手礼赠送对方。此时就可以像这样：唉呀——这个就是那个呀，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璐古奴啊。嗯，您不妨试吃一个看看嘛，对身体还不错哦——之类地，只要送对方一点璐古奴，就能炒热气氛，进而让交易进行得更顺利。
　　而其中，也会有人表示「能不能偷偷分一些给我呢」。
　　也因为如此，璐古奴目前是由宗族族长们负责管理。
　　最早之前，是由盖卢哈萨、波安卡、札那等三个不同的海底鱼人宗族迁居至泪之岛上，然而随着人口的增加，各宗族也各自分家，迄今已增加至十七个氏族。那名鱼人母亲的父亲正是一个名叫维夫，底蕴尚且浅薄的氏族族长。
　　璐古奴是由氏族族长和其家族私底下悄悄培育的植物。其他的海底鱼人想必连看也没看过璐古奴的模样。
　　时至今曰，比起璐古奴本身的用处，不如说，后来延伸变成只有氏族族长拥有能够掌管璐古奴的权力——也许这项功能，对他们而言反而更重要吧。
　　至少，对于海底鱼人而言，璐古奴并非单纯只是会发光的草。而鱼人母亲尽管站在身为氏族族长之女的立场上，不得不死守璐古奴的秘密，但是她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对此也许也是抱持着感到可笑的态度吧。
　　总而言之，总算是掌握住璐古奴——也就是翡翠湿草的所在之处了。因为璐古奴的培植地点位在海底鱼人不会靠近的地方，因此戒备并不森严，很容易就拿到手了。
　　在日落之前前往钵谷，确保将翡翠湿草拿到手后，再回到强克尔罗的船上。等到晚上，就搭船离开泪之岛。
　　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一件难事。
　　——前提是，假如只有这些步骤的话。
　　「只能兵分两路了哪。」
　　我粗略地朝米丽露、海内麦莉、东、以及强克尔罗环视一圈。
　　「一组人负责去取翡翠湿草，至于另一组……」
　　「喂喂喂。」
　　强克尔罗举起双手，「哈」地笑了一声。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快要实现本来毫无希望的愿望，你还打算特地自己主动牵扯进麻烦事里吗？听我的，你再重新思考看看吧！」
　　「别担心啦，大叔。」
　　我拍拍强克尔罗的肩膀。
　　「把翡翠湿草取回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和米丽露帮忙啦。」
　　「请、请稍等一下……！」
　　米丽露马上反应过来。」
　　「我并没有离开如月殿下身旁的打算呀……！」
　　「不，这件事就交给你来负责。」
　　我碰了碰米丽露的脸颊。
　　「一定要我详细地把理由一一解释给你听才行吗？对于我的判断，相信，还是不相信，你选一个吧。
　　「……您好狡猾。」
　　米丽露低下头，将她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脸很烫，她的脸很红。
　　「答案……答案这种东西，有必要让我特地说出来吗？答案不是很肯定了吗？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我都相信如月殿下。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将翡翠湿草取回来。」
　　「努努努……！」
　　不知道为什么，海内麦莉死死地瞪视着米丽露不放。
　　「不过呢！海内麦莉可是能够和如月一起行动的人哪！哼哼哼——！这意思就代表着海内麦莉更能帮上忙！」
　　闻言，米丽露微微一笑。
　　「那就请你多多注意，可别扯了如月殿下的后腿哦？」
　　「谁、谁会扯后腿啦！只不过是个妖精而已，跩什么跩……！」
　　「东。」
　　我挥掌拍向东的胸口。
　　「虽然对你很不好意思，不过，就麻烦你和我一组啦。」
　　「那当然。」
　　东咧嘴一笑。只要有他在身旁，就会让人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好像都能迎刃而解。真是个可靠的男人。
　　「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强克尔罗皱起他那张蓄着邋遢胡子的脸。
　　「然后？我和那位妖精小姑娘一起取回翡翠湿草之后，只要在船上等待就好了吗？那要等多久？就算先假设我们这边安然完成任务，可是你们那边也有可能出现伤亡哪。」
　　「明天黎明之前。」
　　我指向天空。
　　「我这边也会在那之前把事情解决。要是拖拖拉拉的可就来不及了。」
　　强克尔罗耸耸肩，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还真是个大怪胎哪，如月。」
　　「你不也一样吗？强克尔罗。」
　　「我只是单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毕竟，就算有船，但是我手下可没有任何聘雇的船员。因为只有一个人的话，就无法去到外海哪。别说是赤之大陆，连珊瑚列岛和艾梅拉尔杜群岛也不能去的话，就根本赚不了钱。虽然有靠父母的遗产，所以还能支撑生活，不过除了喝酒，我也没别的事情可做，老实说，这样的生活还真是无聊到极点哪。」
　　说完，强克尔罗转过身，背对着我迈出脚步。
　　米丽露朝我行了一礼，随后向强克尔罗的方向追去。
　　「喔喔，对了。」
　　强克尔罗停下脚步。
　　「我还没说我的外号叫什么哪。我的外号就叫死神。」
　　「……死神。」
　　海内麦莉皱起眉头。
　　「很酷吧？」强克尔罗回过头：
　　「和我扯上关系的人啊，似乎都会变得想要和这个世界道别哪。不管是谁，所有人都一下子就死光了。也因为这样，没有人想要和我有任何交集哪。明明就不是我的错啊，却被这么对待，我还真是悲惨呢。唔，虽然到目前为止似乎没什么问题啦……如月，劝你自己也要多多小心一点哪。」
　　说着，强克尔罗露出一抹假笑，看来，他应该不是在开玩笑或是威胁我。就我的猜测来看，他说的话恐怕是事实。
　　强克尔罗走了。
　　米丽露直到看不见为止，一直不停地回头看我们。
　　「死神……吗？」
　　东盘起双臂哼了一声。
　　「我，为战斗生存，为战斗死亡。觉悟，已经做好了。别担心，如月。」
　　「笨——蛋，谁会让你死啊。」
　　我扬起嘴角。
　　「不管是他还是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死掉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我可是大英雄如月欸。」
　　「喔！」
　　海内麦莉岔开双脚用力一踩，举起握住的拳头。
　　「不论发生什么事，海内麦莉也不会死。矮人的身体里流的是铁不是血，可是非常顽强的哪！」
　　我摸摸海内麦莉的脑袋。海内麦莉眯起眼睛：
　　「呜喔喔喔！？」
　　发出奇怪的声音。
　　强克尔罗。
　　虽然我不太清楚内情，不过，他似乎遭遇过不少事情哪。在自己和他人之间划出一条线，表现出像是防备的态度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和自己有关系的人就会死去。陆陆续续地死去。
　　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可以想像，但是却不能说我懂。我想也没必要去懂吧，毕竟我又不是强克尔罗，也无法成为强克尔罗。
　　我能做的就是当好我自己，只要能做到这点就够了。
　　是不是扫把星我是不知道啦，但我会让他知道这一点并不适用于我。只要这么做，那个啰哩八唆一大堆，却又不断帮助我的大好人也会因此而变得清醒吧。
　　「事到如今，就更不能让他死了哪。」
　　我低声说道。
　　那个蠢得要死的大笨蛋，老是做一些蠢事。
　　也多亏他，我终于知道翡翠湿草在哪里了。
　　「好。」
　　我和海内麦莉以及东互看一眼，接着点点头。
　　「准备出发去救银吉那个白痴啰。」
　　
　　
　　第18话 恐吓的用途
　　
　　——话虽如此，却也还没想出一个确切的方案。
　　就我偷偷侦察后的结果来看，银吉被困在接近部落正中央的一个比较大的空地。再说得更仔细一点的话，就是空地上立着一根柱子，而银吉此时就被绑在那根柱子上。
　　在附近看好戏的人也渐渐地变少了。
　　海底鱼人对参观银吉的事情失去兴趣后，就纷纷回家，或是前往海边了。这是没时间继续玩闹下去，该去工作了的意思是吗？
　　只不过即便如此，无论有谁在十字架银吉的周围来来去去的，总是会有人——而且还不只是一个或两个——至少也有十名左右的海底鱼人会在附近。
　　手上拿着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鱼镖，站在十字架银吉身旁的强壮海底鱼人大概就是负责看守的守卫吧。
　　虽然银吉对着那些看好戏的人和守卫一下说话、一下聊天、又是请对方原谅自己、又是饶命、又是大吵大闹的，等到守卫拿东西堵住他的嘴巴之后，他才乖乖地安静下来。现在则是低着头动也不动。
　　尽管对方目前看起来并没有打算现在就马上对银吉做些什么，但是似乎也没办法直接无罪释放。
　　该怎么把他救出来？
　　要强行出手吗？我们这边有两把枪，只要开一枪，那些看好戏的人就会吓得四处逃窜了吧。只不过，问题在于那名体格明显和其他海底鱼人不同的守卫反应又会是如何？肯定不会逃走吧。只能把那家伙排除在名单之外了。
　　也可以将对方击毙，这很容易。而且我们还有东，应该能顺利解决吧——老实说，我并不想杀死对方，毕竟我和海底鱼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恩怨。
　　更何况，要是杀了其中一人，对方大概也会认真起来反过来想杀死我们吧。想也知道在人数方面，海底鱼人占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我们这边也没有人对当地的情况非常了解，所以形势上相当不利于我们。就连现在也是，要是银吉早早把我们的事情泄漏出来，我们肯定早就陷入非常不妙的状况了。
　　对了。
　　银吉一句话也没有提起关于我们的事。
　　他肯定有被对方质询「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该不会有同伴在附近吧」之类的问题，但是照这情况来看，银吉若不是含糊其词地成功敷衍对方，就是蒙混过关了。
　　嗯，就算只考虑自己的安危，说起来，这大概也算是最好的做法了吧。
　　因为他是陆地鱼人，所以应该暂时就只是被绑在那里而已，并不会发生其他危险。
　　一旦被对方知晓自己的伙伴之中有人类的存在，绝对会被对方用来血祭。再不然就是那个吧？为了让他说出伙伴在哪里，搞不好会被铐问之类的？
　　也许已经被怀疑了哪。
　　这家伙肯定不是一个人，他肯定有同伙。
　　然而话虽如此，海底鱼人大概也不会想到，他的同伙竟然会有人类、妖精、矮人、半兽人的存在吧。
　　要动手了吗？既然要动手，那么又该选择在什么时候动手才好？
　　一到午后，穿戴华贵的海底鱼人朝十字架银吉接近。看好戏的鱼人小孩们和守卫向来人行了礼，所以这应该代表着对方地位不斐吧。氏族族长，也许就是那名鱼人母亲的父亲。
　　守卫拿掉塞在银吉嘴里的东西。
　　即便从这里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但是氏族族长举起鱼镖指向银吉，像是在逼问他什么。
　　银吉摇晃着脑袋拼命地否认。
　　「……呣呣！」
　　海内麦莉出手打算举起枪。大概是想到银吉也许就要被杀死的关系吧。我用手按住海内麦莉的枪阻止她的动作。没事，他现在还不会被杀。
　　目前，还是安全的。
　　氏族族长用鱼镖拍拍银吉的脸颊，对守卫下达了某项命令。等到守卫重新拿东西堵住银吉的嘴巴后，氏族族长便抬脚离开。
　　「如月。」
　　东低声地喊道。
　　「嗯。」
　　我应声，闭了闭眼睛。
　　关于先后次序、风险、有疑虑的地方，我在瞬间整理好思绪。
　　我睁开眼睛。
　　「虽然大概没办法安然平静地解决，但是可以的话，我不想杀人。」
　　「知道了。」
　　「了解！」
　　「抓住那个像是氏族族长的海底鱼人。动手！」
　　我和海内麦莉举起枪，东则是拔出其中一把剑。
　　我们冲了出去。
　　最早发现我们的人是那名守卫。
　　可是，太迟了。这时候我们已经逼近氏族族长身边了。
　　「首领……！」
　　守卫大叫着想过来。
　　氏族族长先是看向守卫，接着才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直到最后一刻之前为止，我还不想用枪。如果可以不用枪就解决事情，那就再好不过了，因为用枪的话，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所以骚动的情形有可能会在一瞬间扩大。
　　「喔咻……！」
　　东对氏族族长施以擒抱将对方举了起来，氏族族长的鱼镖在这时候掉了下来。
　　「你们这群家伙……！」
　　守卫举起鱼镖试图刺向东。我用枪身将对方手上的鱼镖挥开：
　　「不准反抗，你不在乎你们首领的安全了吗？」
　　「……该死的人类。为什么人类会……」
　　说着，守卫往后退。
　　看好戏的鱼人小孩们很安静，似乎是被吓呆了。
　　「是璐古奴！」
　　氏族族长在东的肩膀上一边疯狂挣扎一边怒吼道。
　　「发现夏菲拉的样子不对劲之后，我逼问过她，她竟然将培植璐古奴的地方告诉人类！那个蠢女儿……！」
　　夏菲拉。是那名鱼人母亲的名字吗？毕竟我没有要求她保密，所以既然都说出来了也没办法。说到底，她明明没有那个义务，但最后却还是将翡翠湿草的所在处告诉了我们，光是这样就应该要对她千恩万谢了。只是现在情况变得不太妙哪。
　　翡翠湿草的事情已经交给米丽露和强克尔罗负责去带回了，如果氏族族长还没有做出任何应变措施就算了，但是这想法也许有点太乐观了。
　　「我已经派手下过去了！你们别想拿到璐古奴，该死的人类……！」
　　「闭嘴。」
　　东抓着氏族族长的身体转了一圈，用反剪对方双臂的姿势抓起他。被东拿剑锋抵住喉咙后，氏族族长终于闭上嘴噤声不语。
　　守卫压低身体摆出一副随时都能刺出鱼镖的姿势。
　　走出几名像是女性的海底鱼人从四周的民居中走出来，见状后纷纷发出尖叫声。
　　「放了银吉。」
　　我脸色不变地提出要求后，守卫像是询求指示般地看向氏族族长。我催促道：
　　「现在马上放人。快点！要是不照我的话去做，后果如何应该不用我再多加说明了吧？」
　　「……你这混帐！」
　　尽管守卫一脸咬牙切齿地，但是他还是将绑住银吉的绳子解开来。被人用来堵住嘴巴的东西还没拿掉，银吉便朝我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呼——呼——呜——！呜——呜——呜——呼——！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等等，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啊。」
　　「呜——呜呜呜——呜——！」
　　银吉伸手想将塞住嘴巴的东西拿掉。
　　「该怎么办？如月。」
　　海内麦莉低声地问我。
　　距离米丽露和强克尔罗出发时，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我很想告诉自己他们已经抵达钵谷了，但是他们对这座岛的地理状况既不明了，加上是私下种植的关系，也许需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找出地点。
　　相对地，氏族族长派出去的海底鱼人必然能够走最短的捷径，笔直地抵达目的地。即便假设米丽露和强克尔罗已经将翡翠湿草采收完毕，却也不排除在返回的途中不幸碰上对方的可能性。
　　虽然米丽露的胸部是那个样子，她毕竟也是七剑的继承者。就算敌人有好几人，倒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输给对方，但是一旦遇上敌人出奇不意地突袭，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先去一趟钵谷。」
　　我举起枪对准守卫。
　　「不准追过来，也不准让任何人追过来。听懂了吗？」
　　「放开首领！」
　　对于没有给出回答，而是说了这句话的守卫，我并不感到恼怒。守卫这样做是正确的，在这种时候就是要尽量拖住我们的脚步来赚取时间。当然，我可不会如对方所愿。
　　我对海内麦莉使了一记眼色，然后一脚朝还没成功把塞住嘴巴的东西拿掉的银吉屁股踢去。
　　「走啦。」
　　「呜、呜呼呜呜！？」
　　「……无论如何，你们是绝对无法成功逃走的！」
　　东再度将一脸憎恨表情的首领扛起来放在肩膀上。
　　我们跑了起来。
　　守卫追了上来。就是这里了，要开枪就要趁现在。
　　我扣下扳机。
　　枪声划破天际响彻四周。
　　没射中目标。我是故意的。
　　明明也没被枪射中，守卫却摔了一跤——吓到腿软了。
　　「下一次，我可不会失手。」
　　抛下这句话，我一边脚下不停地奔跑，一边将新的弹药装填进手枪里。拜托，可别追上来啊。也罢，就算许愿还是祈求，大概也没有用吧。毕竟我们可是把氏族族长当成人质给抓走了，对方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我们。单纯只靠恐吓，究竟能撑多久呢？谁知道呢。之后的事情，就等到那时候再来考虑就好。现在只能试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了。
　　
　　
　　第19话 翘起的尾巴
　　
　　为了方便搬运，我们在中途将氏族族长绑了起来。
　　扛着一名海底鱼人奔跑明明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才对，然而东·布拉衮却一脸轻松的表情，仿佛扛着海底鱼人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据东本人说，他甚至曾经背着两名战友奔跑过，所以这对他而言似乎是小事一椿：
　　「半兽人，重。鱼人，轻。」
　　他豪爽地笑着说道。
　　没看见有人跟在身后追捕而来。但是偶尔却能感受到那丝气息。
　　虽然想要尽量加快脚步，不过俗话说欲速则不达，我控制自己保持谨慎的脚步继续前进。
　　为了走最短最快的捷径直接奔往钵谷，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让氏族族长带路。只不过氏族族长大概也有他自己的尊严吧，所以不见得会老实地带路，也许还会借此试图设计我们。
　　我们先是爬上三角山，当我们打算从三角山前往钵谷时，一道声音从东北方传了过来。
　　「……如月殿下……！」
　　仔细一看，可以看见有人影出现在那里。对方穿梭在树林间沿着斜坡跑了上来。不是一个人，有两个人。
　　「米丽露！强克尔罗……！」
　　当我出声大喊，米丽露便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这就算了，为什么他们两个要跑得这么拼命？
　　为什么？这还需要问吗？
　　当然是因为米丽露和强克尔罗正在被人追赶着啊。
　　摘取完翡翠湿草走出钵谷后，就碰上那些氏族族长派出去的人——如果我没猜错，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凝神一看，还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几名追在米丽露和强克尔罗后方的海底鱼人们。至于人数——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不只两、三人，大概有五、六人吗？还是更多？
　　「哼！」
　　氏族族长在东的肩膀上笑了。
　　「哈哈哈！一切都要结束啦！」
　　「如、如月……」
　　海内麦莉在这个时候指向我们来时的方向。
　　我沿着她手指指去的方向看去。是来追捕我们的人。负责前来追捕我们的海底鱼人们终究是现身了。
　　「是夹击啊……」
　　东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的模样，相反地，他的斗志甚至被激得高昂起来。
　　这让我觉得东相当可靠，更何况，这点小危机在我眼里也称不上是什么危机，不过——我握紧枪，咬紧牙根。
　　氏族族长想必已经做好了觉悟。也许他已经对手下下达连同他自己，将我们这些人全部杀死的命令吧。虽然我很想说服自己那些手下不会听从这项指令，但是实际上又是如何呢？老实说，我不知道。假使这些人在氏族族长的教唆下，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来，那么就算用枪恐吓他们，肯定也不会起任何作用。我们这边也只能认真应战了。
　　「……只能这样做了哪。」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先发制人。若是在我们人数少于对方的情况下，不趁对方靠近过来之前，抢先开枪击溃敌人的话，情势就会因此而不利于我们。
　　「海内麦莉。」
　　我举起枪。
　　「要动手啰。」
　　「……收到！」
　　海内麦莉也跟着举起枪。
　　米丽露和强克尔罗即将来到我们身边——这就是动手的暗号。
　　「啊哇哇哇哇……」
　　银吉如风中秋叶般不停地颤抖着。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拿着鱼镖啊？他自己的鱼镖在被抓住时，明明就已经被没收了才对啊……不过，这鱼镖看起来还真是高级哪，是氏族族长的鱼镖吗？似乎是他捡来的，他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机灵嘛。
　　我很冷静。我非常冷静地准备杀死海底鱼人。这么一来，我将海底鱼人的敌人。鱼人母亲和长得挺可爱的鱼人女儿的脸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也罢，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哪。我不会说什么别把我当坏人的话，就把我当成是恶人吧。我无所谓。
　　米丽露来了。
　　我瞄准好其中一名海底鱼人，打算扣下扳机。
　　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什……！？」
　　我竟然会犯下这种差点就在瞬间捂住耳朵，蹲下身的错误。但是，并不是只有我这样而已。
　　「咕咿！？」
　　银吉发出哀嚎声，莫名其妙地跳起来，接着来了一记下跪式的下跪动作，而海内麦莉则是吓得缩成一团，就连东也是：
　　「呜噜嘎……！？」
　　他跟着发出大概是半兽人语之类的话，然后弯下腰来。
　　「呀啊……！」
　　米丽露朝我扑过来，强克尔罗则是呆立在原地，他满脸惊愕地张大嘴，注视着西边彼方的大海方向。
　　所有海底鱼人也停下脚步。
　　该怎么做？
　　我犹豫了。如果是现在，要突破重围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我的直觉却疯狂地敲响警钟告诉我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倘若不是发生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眼下已经不是在这里讨论要逃走还是不要逃走的时候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应该要慎重应对，是想办法也要解决这个东西。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喂。」
　　我向氏族族长搭话。
　　「你知道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我不知道。」
　　氏族族长动了动脑袋，眼神四处游移。
　　「那种叫声，我从来没有听过……」
　　「叫声？」
　　我舔舔嘴唇。
　　——叫声。
　　是啊，那听起来确实不像是东西发出来的声响。
　　肯定是叫声。
　　是某种生物的叫声吗？假如是的话——
　　那么，那只生物可是相当地大只哪。
　　「哈……」
　　强克尔罗笑了一声。
　　「是摩萨。」
　　「……摩萨？」
　　我开口问道，强克尔罗随即又摇摇头：
　　「不对……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岛上啊，它怎么可能会来到岸上……」
　　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又来了。这次的叫声比刚才还大声，感觉甚至刺激得连全身的皮肤都跟着为之颤抖。
　　「不会错的，声音是从大海那边传过来的。」
　　我凝视着西方，然而在高处的部分，由于树木遮蔽的缘故，因此看不见海岸线。此时嘴里格外的干渴，心跳剧烈地跳动着。
　　「摩萨……」
　　氏族族长瞪视着强克尔罗。
　　「摩萨是什么！指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会把船弄沉的怪物啦。」
　　强克尔罗的脸色很糟糕，脸上血色尽失。
　　「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放大版的鳄鱼，事实上，我老爸的船就是被摩萨给弄沉的。当时的我刚好也在我老爸的船上，虽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摩萨指的是戴努鱿拉吗？」
　　氏族族长瞪大一双鱼眼，一脸心神不宁的模样。
　　「那一定是戴努鱿拉。怎么会这样？戴努鱿拉应该是栖息在更南边的生物才对啊……我们这些海底鱼人最早就是从戴努鱿拉所支配的南方海域北上逃难而来的。它这是对于南下定居于这座岛屿的我们所采取的报复行动吗……」
　　「我倒是没听说过你说的戴努鱿拉啦。」
　　也许强克尔罗正打算苦笑，但是表情却显得很僵硬。
　　「摩萨可是大海的怪物哪，只要待在陆地上，不就能免于这场灾难了吗？」
　　「不对，不是那样的，不是的。」
　　氏族族长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就连不是鱼人的我看起来也是这种感觉。
　　「戴努鱿拉确实是栖息于海中，也不太会出现在这种近海海域，但是它们却是在陆地上进行产卵的。在过去，我们海底鱼人有好几座岛屿就是被戴努鱿拉所摧毁，戴努鱿拉会透过疯狂吞食海底鱼人来储存养分，并开始产卵。啊啊……这座岛已经完蛋了……我们会被戴努鱿拉给吃掉……」
　　「你这个蠢货！」
　　我怒斥氏族族长后，对着东扬起下颚。
　　「把他放下来。」
　　「呣？努……」
　　尽管东满脸困惑不解，但还是将氏族族长从肩膀上放下来。
　　氏族族长瞪大鱼眼，神情惊疑不定。
　　「……你、你想做什么？」
　　「你问我想做什么？我才想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哩。你说这座岛已经完蛋了？大家都会被吃掉？别开玩笑了！是谁说你可以这么干脆地放弃了？听好了，你——」
　　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吵死了！给我稍微安静一点！」
　　我皱起脸对着西边方向咒骂，接着抓住氏族族长的首饰将他扯过来。
　　「你是氏族族长对吧！如果你不出来保护那些老人和妇孺，又该让谁来保护他们！有时间在这里绝望，不如尽快回到部落安排你的子民避难！」
　　「……就、就算我想这么做，我如今也被你们给俘虏了啊……」
　　「我现在就放了你。银吉！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好、好好好的！咦！？真的要这么做吗吗吗吗吗……这样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啊，快动手。喂！」
　　我对着那些海底鱼人们大喊：
　　「你们应该也知道了吧，听说那个叫做戴努鱿拉的怪物出现了！我会释放你们的氏族族长！你们现在就回部落，先让部落里的老弱妇孺逃难！听懂了吗！」
　　海底鱼人们又是惴惴不安，又是一副仓皇失措的模样。
　　银吉慌慌张张地解开绑住氏族族长的绳子。
　　「那、那个，请、请吧！」
　　「……抱歉。」
　　氏族族长摇摇头。
　　「不，我道歉的原因是……」
　　「好了好了，快走吧！」
　　我挥着枪催促氏族族长。从西方海岸不断地传来「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骇人叫声，而氏族族长似乎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各位……！该回村里了！别管这些人类！在戴努鱿拉出现的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管这件事了！我们必须分秒必争，将我们的族人们救出来……！」
　　他一边高声呼喊，一边从三角山上跑下去，海底鱼人们看起来似乎也打算随着氏族族长一同返回。
　　「咕……」
　　强克尔罗捧腹大笑。
　　「咕咕咕……！你这家伙还真是厉害哪，如月。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会碰上那种怪物出现哪。你招来厄运的体质也太强大了吧！」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将视线转向不停地把胸部往我这边挤过来的米丽露腰部位置。
　　「东西在那里面是吗？」
　　「啊！是、是的，就在里面……！」
　　米丽露拿起挂在腰上的瓶子。
　　「我想……这应该就是翡翠湿草。大概……不、不对，这就是翡翠湿草！」
　　瓶子里塞满了发出蓝光，像是苔类植物又像是蕨类植物的东西。在那名不知道是奥古斯多的侍童还是徒弟的丹堤给我们的纸条上，画有翡翠湿草大概的模样。而瓶子里的植物和纸条上的画长得很像，所以应该不会有错。
　　海内麦莉「呼——」地一声，做出擦去额上汗水的动作。
　　「这么一来，接下来就只需要回到斐雷就好……是吧！」
　　「哎呀，我原本还以为我会就这样没命了呢。」
　　银吉整张鱼脸都布满了笑意。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说实话，我真心以为我会就这样化为鱼骨呢！该怎么形容才好呢，活着真是太棒了！单纯只是活着就让我觉得真好！就算只体验到这种滋味，也不枉我离开故乡了！各位，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东静静地看着我。一看到我点头后，他也跟着点头回应我。
　　我最后终究没有将那句「该走了」的话说出口。当我迈出脚步，东紧接着跟上来，而米丽露就像是被吸住了一样地跟在后头，再来则是海内麦莉。见状，银吉手忙脚乱地：
　　「咕唷咕唷咕唷……！？」
　　他左脚绊住右脚地摔倒在地。
　　「啊……？」
　　只有强克尔罗无动于衷。
　　「等一下，如月，要回藏匿船只的地方的话，比起往那边走……」
　　「还没呢。」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我还没打算回到船上。」
　　「什么？」
　　「因为在那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做哪。」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
　　「你说该不会？」
　　我歪着脑袋扬起嘴角。
　　「下次可别再说话不经大脑了，我可是大英雄如月殿下耶。这种时候，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样，这件事当然不会是卷起尾巴转身逃跑，而是把那个摩萨还是戴努鱿拉的东西揍飞。如果我不做，那还有谁能来做？」
　　
　　
　　第20话 力量
　　
　　「这不可能……！」
　　强克尔罗咒骂道。
　　「如月，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正因为你不明白摩萨的恐怖之处，所以才会做出这种鲁莽冲动的决定！你说你要把那种怪物揍飞你真的觉得你做得到吗！？当然不可能啊！那可是轻轻松松就把重量超过千吨的船只摧毁的怪物欸！？怎么可能杀得死……！」
　　我无视他的话开始跑了起来。
　　强克尔罗说的话，我并不是没有听进去。我有好好地听进耳里，也正在思考。即使此时情绪高涨，但却不是兴奋到冲昏头。
　　既然说是超过千吨以上的船只，那么，船体全长大概在五十公尺以上吧。就连斐雷的港口都不太能看得到如此巨大的船只。然而摩萨——或者说，是戴努鱿拉，却轻而易举地将其摧毁。强克尔罗曾经说过他父亲的船就是毁在摩萨手中。那时候，强克尔罗也在那艘船上。
　　从他的语气听来，那艘被摩萨摧毁，重量超过千吨以上的船只，指的大概就是强克尔罗父亲的船只吧。没想到他父亲竟然曾经拥有这么大的船哪，以前是大商人吗？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父亲也在那时候失去了包含船在内的一切了吧？算了，现在先不提这件事。
　　轻轻松松就毁掉船身长达五十公尺以上的怪物……是吗？那阵叫声相当不妙啊，想必那只怪物的体型肯定是大到令人难以想像吧。
　　只不过，若是相信氏族族长所说的话，即使在产卵季会上岸，但是基本上似乎属于海洋生物。尽管可以确定对方是拥有强悍力量的掠食者，可是那肯定也是只有在它的势力领土——像是海底或海上才能真正发挥十成力量。就算是在海里可以百分之百压倒对手的巨大躯体，一到陆地上，绝对会因此而转化成它自己的限制和累赘。到时候肯定是有机可乘。
　　过没多久，眼前便渐渐出现曾经是蓝谷的部落。
　　已经展开避难行动的部落虽然显得十分混乱，不过那什么摩萨还是戴努鱿拉的怪物似乎还没袭击而来。
　　现在，还没有。
　　「有什么生物……在那里！」
　　米丽露指向前方。
　　渐渐变得低矮的山谷朝大海的方向连绵而去，而彼端正扬起一阵尘土在空中疯狂飞舞。树木陆陆续续地开始倒榻，有某种生物在动，而且还是体型大得令人无法想像的生物。
　　而那生物，此时正朝我们这边奔窜而来。
　　「哈……」
　　强克尔罗短促地笑了一声。
　　「可别吓到腿软哪。」
　　「作为对手，足够了……！」
　　海内麦莉眼球像是快要飞出去似地瞪大双眼。这名矮人女孩很勇敢，却绝非迟钝而无所畏惧。
　　「呼——」
　　东呼出一口大气，拔出两把剑。
　　「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鱼骨……」
　　一边颤抖个不停，一边叨叨絮絮地碎念着的银吉一看就觉得帮不上忙，更何况我本来对他也没什么期待，只要别扯后腿就已经很好了。
　　我们推开四处逃窜的海底鱼人们穿过部落，到了此时，已经开始能看见一边横扫树木，一边沿着山谷爬行而来的怪物身影。
　　「是鳄鱼。」
　　我低声说道。这是因为从远处来看难以辨别的关系。
　　摩萨。
　　戴努鱿拉。
　　唔，短一点的名字比较好叫，那就叫它摩萨吧。
　　那只怪物的长相和鳄鱼几乎是一模一样。脸部五官扁平，背的高度也不算太高。
　　只不过，长度——它的身体全长到底有几公尺啊？
　　用目测的方式也很难判断，那体型给人的悬殊差异可不是开玩笑的。
　　摩萨距离我们明明还很远，却给人一种已经相当逼近我们的强烈感受。
　　我本来想举起枪，却又放弃了。没用的。
　　若是从正面击中对方，肯定一瞬间就被辗成灰。至少就我所判断，它前进的气势相当惊人。就算没有正面碰上，可是只要稍微被擦撞个一下，一切就完蛋了，连一秒钟都坚持不了。
　　「快避开！」
　　我冲向右方，米丽露、海内麦莉、东、以及强克尔罗也跟着冲过来。只有银吉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我的指令，他毫无意义地站在那里，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
　　「……那个该死的蠢鱼！」
　　我「啧」了一声，转头跑回去拉住银吉的手臂。
　　「过来，笨蛋！」
　　「咕唷咕唷咕……！？如、如月先生……恋爱！？这就是恋爱吗！？」
　　尽管有股冲动想把他的屁股给踢烂，但是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我拖着银吉开始逃跑。摩萨用一种「怎么这么快啊」的速度接近。那速度比我想像中还要来得更快，而且很大。背高不高？可没那回事啊，它的高度和我的身高差不多。不，不对，比我还高吗？虽然我认为还不到两倍——还是说，这只是我想要这么想的而已？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用爬的姿势行动的怪物怎么会这么大只啊。
　　「呜咕唷咕唷咕唷咕唷咕唷咕唷咕唷咕唷咕唷咕唷唷唷唷唷唷唷唷唷唷……！」
　　看到银吉也跟着迈开脚步奔跑，我松开拉住他手臂的手。
　　摩萨笔直地窜过来。我们往摩萨行进方向反面的直角方向逃去，我们死命地奔跑。
　　米丽露、海内麦莉、东等人往我这边看过来，嘴里像是在大喊着什么。
　　我感受到相当惊人的压力，这股压力迫使我迈开脚步，同时却也让我的脚无法动弹。
　　我感受不到踩踏地面的感觉，我莫名地动作迟缓。明明使尽全力冲刺，却完全没有前进。这是什么啊？仿佛内脏消失的感觉。我竟然会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银吉那家伙的情况。
　　太危险了。
　　有多危险呢？这一点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总而言之，就是很危险。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我的身后传来一股非常非常可怕且骇人的东西经过的冲击。我听到声音，心里并没有得救了的想法。我向前摔倒，接着用双脚站稳后转头看去。
　　「银吉！？」
　　「是是是是是是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银吉不在我身后，而是在我的脚边摔倒。他还活着。而米丽露、海内麦莉、东、还有强克尔罗都在附近。
　　我在霎那抬头仰望天际，又摇摇脑袋，然后看向摩萨窜去的方向。
　　它前进的方向前方有部落在那里。避难还没结束，别说结束，甚至可以说是还在途中的途中而已。不只如此，男性们都纷纷外出工作了，剩下的几乎全是一群妇孺。
　　「我们现在就追过去……！」
　　我沿着摩萨留下的前进痕迹飞奔而去。
　　摩萨已经进到部落里了，它正在暴动，疯狂地暴动着。
　　太糟糕了。
　　什么？
　　因为平常都栖息在海里？
　　肯定在它真正的势力领域，也就是海里才能发挥实力？
　　巨大的身躯到了陆地上会变成它自己的累赘？
　　有机可乘……？
　　我忍不住想笑，笑我的天真想法。
　　不对，也许我的想法没有错。也许它现在这样还称不上是发挥真正实力。尽管在海里也许更厉害，但就算只有这样，也已经相当可怕了。
　　摩萨只是摇了摇尾巴，或是用前脚稍微抓一下，房子就会几乎不留痕迹地被直接夷为平地。
　　它的嘴巴很大，它那张裂开得非常非常深的大嘴在瞬间张大，接着，它抬起下颚猛然向前进。要从它那大嘴一咬的动作下逃走必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吧。实际上，海底鱼人们正宛如殂上肉般，陆续地成为它肚里的食物。它将海底鱼人一口咬碎，然后拆吞入腹。比起当作食物吃进肚里，它更像是用「喝」的把海底鱼人们吃得一干二净。
　　「就算看到那副……」
　　强克尔罗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即便到了现在，他依然能发出「哈……」的短促笑声。
　　「就算看到那副景象，你还是要说你打算继续吗？如月。你还想再说出，你要把那种恐怖的东西解决掉的话来吗？」
　　「那当然。」
　　我伸出左边拳头击向自己的胸口正中央。不准骚动，我的心脏。不准退缩。不准为此焦躁不安。
　　海底鱼人们的哀号声在空气中交错、并充斥于四周。所有人都试图逃跑，却因为惊吓而无法好好迈开脚步逃开来。有一些鱼人女性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有一些鱼人小孩蹲在地上哭泣着。而摩萨正不断地将这些海底鱼人吞进肚里。即使有鱼人母亲推开自己的小孩牺牲自己，依然毫无意义。摩萨在吃掉鱼人母亲之后，就会紧接着把鱼人小孩吃掉。等到他们在怪物的胃里再次相会之时，无论是母亲还是孩子，当然都已经不再存活于世上了。
　　「看到这副景象，我反而更想要继续下去了。不是任何谁，而是我，身为大英雄的我就在这里啊。」
　　强克尔罗「咕哈哈」地发出大笑声。
　　「你还真是个名符其实的傻子哪，才会疯狂到这种地步。」
　　「你错了……！」
　　米丽露摇头，她散乱着一头长发，瞪视着强克尔罗。
　　「不正常的，是像我们这些胆小鬼才对！要是没有被恐惧所干扰，就算是我们，也会觉得那些遇上灾厄的人们很可怜！也会想要帮助他们！只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份力量、也许自己也会因此而碰上危险、自己的安危很重要……就只是因为这些想法，所以才放弃去思考而已……！到最后，却只会站在至高点去诽谤想要出手帮忙的人是愚蠢之人！到底谁才是愚蠢的人呢……！？」
　　「那么，你又有什么办法吗！？」
　　强克尔罗胀红脸，发出怒吼声。
　　「明明没有力量，却在那里吠叫的狗只会被众人群殴并死去而已！结果不就是傻子吗！」
　　「有志者事竟成！」
　　海内麦莉胀着一张丝毫不逊色于强克尔罗的通红脸孔大声吼道。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任何事情都是如此……！」
　　强克尔罗抬脚朝地面一踹：
　　「哈……！根本无法沟通！」
　　「力量，是吗？」
　　我陷入思考。
　　该怎么做，才能将那只怪物杀死？
　　说到办法，我可以想出好几种。
　　问题在于有多少方法是能够真正实现的。
　　成功的条件是？机率呢？
　　「的确，我没有那份力量。」
　　「咕唷咿咿咿咿……」
　　银吉疲惫地站不起身。
　　东静静地凝视着我。他的眼神正在问我：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朝他咧嘴一笑。
　　「就算这样，我也会赢。像力量这种东西啊，没有的话，就跟有的人借就好啦。如果不够，那就用尽一切手段，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拿来利用，并将其化为力量就好。自己没有力量——这可不能当作无法战胜敌人的理由啊。」
　　「如月，你……」
　　强克尔罗哑然无语，看起来就像是被打败了一样。
　　总觉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或许这个男人正是一边被自己无能为力去扭转的灾难和不幸肆意地操弄于手中，一边顽强地活到现在。无法反抗命运——这大概就是这个男人实际体验到的感受吧，甚至有可能就是他的信念。
　　不过，明明这样却依然不转身逃跑，而是跟着我直到现在的这一点来看，这个男人也许意外地很想死。想要迅速地终结这种人生——也许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正如此地祈祷着也说不定。
　　随你高兴想怎么做就去做吧。
　　我也会随我高兴，照我想做的去做。
　　「就让你瞧瞧吧，瞧瞧我的战斗方式。」


　　第21话 好可怕
　　
　　首先要将那只超大型鳄鱼·戴努鱿拉，别称摩萨的怪物引诱到部落外围才行。
　　我一边大喊着叫海底鱼人们赶快逃跑，一边绕到摩萨前面。我和它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明明至少距离十公尺以上，却给人一种惊人的气势。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不逃跑，只是站在那里蜷缩成一团的海底鱼人们的心情。老实说，我既不敢相信，也不想承认这世上竟然存在着这种生物，而且还出现在我的眼前的这项事实。真的很可怕不是吗？太可怕了。只能束手无策啊。像这种生物，怎么可能有办法解决呢？脑袋就快要变成一片空白了。
　　但是，在脑中逐渐扩大的空白里，我必须将思考的木楔钉入其中。
　　动作给我灵敏一点啊，我的身体。
　　给我干脆一点。
　　「哟，混蛋摩萨。」
　　我笑着举起枪。
　　摩萨片刻不停地动着，动着，然后吃掉海底鱼人。这家伙有吃饱的时候吗？要吃掉多少海底鱼人才会饱啊？
　　我举枪正要锁定目标。
　　瞄准的部位是眼睛。
　　由于目标物不断地动来动去，所以就算是我要瞄准也没那么简单。可是，快动手啊，现在又有一名抱着小孩的鱼人女性被抓到了。鱼人女性迅速地抛掉小孩，只让自己被摩萨吃掉。摩萨刻不容缓地张嘴打算接着吃掉小孩。我扣下扳机，枪声响起。
　　没射中。
　　不对，应该说，射中归射中，但是却不是打中眼睛。子弹从眼睛下的脸颊位置擦过……也不对，应该说是命中了那里，可是却被覆盖在那家伙全身上下的铠甲状鳞片给弹开来。
　　那只怪物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它一口咬住鱼人小孩，仅仅一口就将鱼人小孩吞进肚里。紧接着，它又张嘴打算吃掉新的猎物。
　　这次的目标和刚才一样。是一名抱着孩子呆立在原地的母亲。
　　那是——
　　我看过她。
　　不会错的。
　　那是氏族族长的女儿和孙女。
　　「夏菲拉……！波里妮基……！」
　　耳边传来氏族族长的叫声。从某个不远处传来他呼喊着自己的女儿与孙女的叫声。
　　摩萨对此当然毫无反应，它此时正要朝夏菲拉和波里妮基扑过去。
　　「不准无视我这个——」
　　我迅速地填装好下一发子弹后，便直接开枪射击。
　　「大英雄……！」
　　这次击中了摩萨的鼻头，尽管依然被弹了开来，但是虽然似乎没有到疼痛的程度，至少也感觉到痒的样子。摩萨转头看向我。
　　那一刹那，我被一股宛如冰冷的电流从屁股菊花到头顶流窜而过的感觉所侵袭。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恐惧感吗？
　　「海内麦莉……！」
　　我一边打出信号一边填装弹药。某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逝。会不会来不及？这真不像我会有的想法。
　　「喔喔喔喔喔喔……！」
　　海内麦莉的声音和枪声同时响遍四周。
　　射出去的子弹击中摩萨的侧脸，被弹开了吗？
　　从我的方向看去，海内麦莉就站在我的左斜侧，摩萨在这时候转头看过去。
　　「趁现在快逃……！」
　　我对着夏菲拉喝斥一声，随即迅速地跑了起来，然后拉开一些距离后，便再度射击。
　　「喝啊……！」
　　一直没办法射中眼睛，可是即便如此，子弹却还是射进了摩萨的口中。既然是柔软的口腔里，总不可能依然毫发无伤吧。摩萨发出呣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嘶吼声，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来啊！来我这里……！」
　　我一边跑一边填装弹药，摩萨看起来相当恼火，它朝我追了过来。
　　「你这怪物的对手可不是只有如月而已哪……！」
　　海内麦莉射出子弹，是没射中吗？还是说，因为没伤到自己，所以觉得无所谓？
　　摩萨逐渐逼近。
　　朝我逼近。
　　明明并没有在喘息，我的呼吸却十分紊乱。
　　伴随着摩萨的每一步，它和我之间的距离逐渐缩近。
　　视野越来越窄、越来越窄。
　　只能看见眼前非常非常狭窄的部分。
　　真是惊人哪。
　　真的感到害怕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吗？虽然还不到非常严重的程度，但是完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冷静了哪。什么冷静之类的，已经不是仰赖心理就能解决了。生理上的反应正在阻碍大脑正常的思考。
　　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依然在奔跑。真是惊讶啊，人类的身体构造会自然地做出反应。真是太神奇了。
　　我动员一切受限的理解能力试图掌握现状。夏菲拉等人成功地逃走了吗？现在的位置是？我的伙伴们现在又是如何？有依照作战计划走吗？
　　此时的我已经离开部落里，摩萨追在我身后，跟着来到部落外围。
　　离开部落后就是森林。只不过，没什么高大的树木，几乎都是一些灌木或高度大概是我的身高两倍左右的树木。话虽如此，对于尚未使出全速的摩萨而言，比起没有障碍物的平地，多多少少会变得不容易行进吧。
　　嗯，虽然也就只是多多少少啦。对我来说，也就只是多多少少能够放松聊以慰藉的程度而已。
　　摩萨就快要追上我，然后用它那庞大的、过于巨大的、极度强韧的下颚抓住我。
　　在那之前，我有办法抵达那里吗？
　　已经能看见了。没有很远，或者说，已经很近了。
　　在灌木丛生的地带里，仅有两棵特别巨大的大树犹如相互依偎般地耸立于其中。若是像那样又高又粗的树木，应该勉强能够支撑摩萨用身体冲撞的力道。
　　我朝着那两棵大树全力奔驰。
　　「如月啊啊啊啊啊……！」
　　海内麦莉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因为就算不看我也能猜到情况相当危急。摩萨现在就快要咬住我的屁股，就算现在被咬住都不奇怪。来得及吗？谁知道啊。就顺其自然吧。不过话说回来啊，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嘛。
　　我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奔跑。
　　就是不要抬起下巴地摇摆着手臂，移动双脚。
　　我啊我，像飞翔般地奔驰吧。
　　我有种某样东西从我背部「喀——……」地拂掠而过的感觉。
　　毕竟我又没亲眼看到，所以不太清楚状况，不过总而言之，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哪。
　　我从大树和大树之间奔跑而过，可是这对摩萨却是不可能的事。两棵宛如双胞胎的大树之间的间隔最多似乎也就只有三公尺左右而已。对我来说虽然不窄，但是要让摩萨从中间穿过的话，这样的间隔却是不够的。
　　摩萨「滋咚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嗓——」地撞上两棵大树。
　　大树疯狂地晃动起来，那些叶子啊虫啊之类的东西，与其说是掉落，不如说是在四下倾泄而下。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很好……！」
　　话虽如此，我当然完全不认为这点程度就能阻挡摩萨。
　　「上啊！米丽露、东、银吉……！」
　　「是……！」
　　「喔！」
　　「叽唷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这三人事先在大树的树枝上紧紧抱住树干待命。
　　他们从还在疯狂晃动的大树上一跃而下，跳到摩萨身上。
　　我举起枪，海内麦莉此时也追上前来。
　　「眼睛！瞄准眼睛……！」
　　总之，先夺走它的视觉能力。
　　即便我并不知道这只怪物仰赖视觉能力仰赖到何种程度，不过，从它的举动来看，可以判断出它是用眼睛在捕捉东西没错。一旦变得看不见，对它而言必然是一大打击。
　　米丽露上下晃动着她那对大胸部，一边动作轻盈地在摩萨身上疾奔而过。东首先是举起一把剑刺进鳞片中，靠着那把剑紧紧地攀在怪物身上。
　　「滋喔啊啊啊啊啊……！」
　　银吉似乎是想要模仿东的动作，结果挥下去的鱼镖却没能贯穿摩萨身上的鳞片，反而被弹了开来。
　　「什……！？」
　　不只如此，他甚至还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平衡，从摩萨身上摔了下来。
　　「咕唷齁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算了，你可别死啦。」
　　仔细想想这家伙的属性和能力，光是他主动要求加入米丽露和东的行动中一起做这件事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我重新振作精神，将食指扣住扳机，又马上松开。
　　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摩萨一边吼叫，一边半跳起身左右摇晃着身体。
　　东没事，他此时正牢牢地抓紧刺进摩萨鳞片里的剑。
　　米丽露的情况相当不妙，她目前正处于快被用下来的状态，在危急之际，她用秘银剑插进摩萨身上的鳞片与鳞片之间，并且借此勉强撑住。
　　「呣呣！」
　　海内麦莉表情不屑地说道。
　　「——打不到……！」
　　现在这种情况，就连我也没办法扣下扳机。
　　「交给我……！」
　　东的身体被摇过来晃过去地晃动着。然而就算这样，东依然用第二把剑插进摩萨的鳞片之中，又将第一把剑拔了出来。他打算在剑靠近摩萨眼睛之前，就像那样一步步地慢慢靠近。
　　看米丽露的样子，光是为了不被甩下来，就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这时候也只能交给东去做。我用尽全力大声嘶喊道：
　　「拜托你了，东……！」
　　
　　
　　第22话 男人的工作
　　
　　用一句话来梗概，东·布拉衮这个人就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
　　即使彼此认识的时间还很短，但是就连重视男子汉品格的矮人族里，也很难看到像东这样的男子汉吧。
　　与其这么说，嗯，不如说矮人族的男子气概=男子汉和东的男子气概其实是不同的——这样解释起来也许会比较恰当吧。可是话虽如此，认识东这个人，还可以不认为「这家伙真是男子汉哪」的人应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吧。
　　这和种族无关。
　　这已经超越了所谓的种族，是男人就应该要这样。
　　总而言之，东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
　　米丽露单纯只是用秘银剑刺进摩萨身体，悬挂在半空中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但是东不一样。
　　「呼努！」
　　他用右手的剑刺进摩萨的鳞片里。
　　接着，他凭靠右手臂猛地抬高身体。
　　「喝啊！」
　　左手的剑一贯穿摩萨的鳞片里，就马上将右手的剑：
　　「呼拿！」
　　给拔出来。
　　这次，他利用左手臂抬高身体，然后举起右手的剑对准摩萨的鳞片：
　　「滋嗡！」
　　猛地将其贯穿。随即又迅速地拔出左手的剑，靠右手臂的力量抬高身体，将左手上刚拔出来没多久的剑对准目标：
　　「咚嗯！」
　　扎进摩萨身上的鳞片中。
　　他就像这样一下右边。
　　左边。
　　右边。
　　左边。
　　右边。
　　左边。
　　无论摩萨奋力挣扎得有多激烈，东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步伐稳健地持续前进着，最后终于抵达目标位置。
　　摩萨的右眼。
　　「喔喔喔喔喔咻……！」
　　东举起右手的剑刺进摩萨右边的眼球里。
　　「很好……！」
　　「太好了……！」
　　我和海内麦莉纷纷发出欢呼声。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高兴的好时机。
　　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被刺伤右眼的摩萨似乎也觉得受不了，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暴动能形容了。摩萨晃动着它巨大的身躯，弹跳着或左或右地旋转，并摆动尾巴。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东依然准备瞄准下一个目标。那就是摩萨的左眼。
　　我忍不住想开口对他说「上啊！去吧！」之类的话来。东给我一种如果是他的话，好像就能办到的感觉。
　　——不对。
　　不行。我刚才被东的勇敢举动给鼓吹得晕头转向了。这是两回事。我拔高声音大喊：
　　「东！米丽露！快退开……！」
　　「是……！」
　　「喔唔！」
　　东果然很厉害。先不提米丽露，东可是面临着那种状况啊。要说是哪种状况的话，那就是再差一点就能抵达摩萨左眼。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无论是谁来劝说，一般就算发生「哎唷就这样顺其自然吧！」之类的情况也很正常。可是东却听了我的指令，毫不犹豫地迅速把剑从摩萨身上的鳞片里拔出来。一旁的米丽露几乎和东同时做出反应。
　　由于正好是在摩萨跳起来卷起尾巴的时候，因此两人的身体双双被甩到半空中。
　　我咬紧牙关，他们被甩出去的高度相当高。拜托啊，给我好好地落地啊。虽然这种举动很不适合我的个性，但现在也只能祈祷了。
　　在两人落地之前，因为摩萨开始用头磨蹭地面滚来滚去，所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不过，也很危险。要是再慢个一两步，东和米丽露此时就已经被摩萨和地面夹成吐司压得扁扁的了。
　　「东……！米丽露……！」
　　他们两人现在情况如何？我无从得知。
　　摩萨同时用身体「咚咚咚」地撞向大树。树上不断地洒落叶子之类的东西，弄得我们一头雾水。我和海内麦莉在不得已之下只好往后退。话说回来，银吉那家伙还好吗？
　　「如月先生……！」
　　后方传来银吉的声音。
　　「走啰，海内麦莉！」
　　「唔、唔嗯……！」
　　我带着米丽露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银吉就躲在一处大草丛里，不只银吉，强克尔罗那家伙也在。
　　「哈……挺厉害的嘛。」
　　强克尔罗露出一抹讽刺的表情，然后脸上却是流了满头大汗。
　　「我逮住氏族族长，问出了符合你要求的地点。这附近只有一个地方符合条件。」
　　「只要有一个就足够了。」
　　我从草丛里探出头窥探四周的情况。——东。米丽露。
　　「哈哈……！」
　　我忍不住笑出声音。
　　在那里。
　　位置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不管是东还是米丽露，他们两人都站得好好的。只不过两人似乎都没发现我们的所在地。
　　摩萨现在依然一下子又是滚来滚去又是跳来跳去的。
　　「东！米丽露！在这边……！」
　　我挥舞着手上的枪。东和米丽露看起来似乎都很快地发现了我的存在。他们转向我的方向跑了过来。
　　尽管因为有些脱力，让我很想要瘫坐在地上，但是现在可不是坐下来喘口气的时候。
　　「现在开始才是重点。」
　　我看向银吉和强克尔罗。
　　「东把它一边的眼睛刺伤了，多亏如此，接下来就会变得轻松很多，因为这样就代表它的视野只剩下半边而已哪。只不过，像那样发疯暴动也就只有现在而已，慢慢地就会平息下来。我们必须加快动作解决它，为了完成这件事，我们需要人手（Hitode）。」
　　「……Hi、Hitode（海星）……是吗？」
　　「咕咚」一声，银吉吞了口口水：
　　「我知道，就是那个对吧，可以在海里捕获的生物。我、我现在就马上跑过去抓回……」
　　「不是那个。」
　　「咕咿！」
　　我敲了一下银吉的喉咙。
　　「不是那个海星的Hitode。我说的Hitode指的是人手的Hitode。」
　　「……叽唷！？原、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人手就交给你们来找。」
　　「你说什么……？」
　　强克尔罗似乎是一如往常地打算发出短促的笑声，但是却笑不出来，然后他吐了口口水。
　　「少说蠢话了，如月。就算这家伙是鱼人，和海底鱼人的种类可不一样，而且我可是人类啊。那群海底鱼人怎么可能会听我们的话啊。」
　　「……我、我、我也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或者说，是相当、非常地没有自信……」
　　「就算这样，你们还是得做。」
　　我用揍人似的眼神看向银吉和强克尔罗。
　　「做了之后，如果还是没办法的话那就算了。不过啊，在做之前，不准说什么办不到的鬼话。先动手去做，结果等到那之后再说。」
　　「要是失败的话——」
　　强克尔罗眼神厌恶地瞪着我。不，不对，不是厌恶。
　　他在害怕。他在恐惧。恐惧着一旦自己失败了，会不会又有人因此而死去。结果到最后，自己依然逃不开死神的阴影——他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要是我失败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我耸耸肩。
　　「那也要等到那时候再说，等到那时候再来思考其他方法就好。」
　　「这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啊。」
　　「要是把事情想得那么困难，事情就能顺利进行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这么做啦。」
　　「我的意思不是那样。」
　　「用不着继续在这里一问一答的。做，还是不做？你的回答是哪一个？」
　　银吉一副扭扭捏捏犹豫不决的模样。
　　强克尔罗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咕……」
　　然后短促地笑了一声后，他睁开眼睛：
　　「那就做吧。可别忘了我这份恩情哪，如月。」
　　「啊啊，前提是进行得顺利的话。」
　　「我、我、我也一样……！我、我也来帮忙！交交交交交给我来吧——喔——……！」
　　「银吉。」
　　我拍拍银吉的肩膀。
　　「没问题的，你不需要那么紧张，你一定能办到的。」
　　「好、好的……！您、您说得也是呢！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呢！很好——！我去去就回——……！」
　　这家伙还真是兴奋哪。
　　也罢，这样的人还是兴奋一点比较能把事情做好。话说回来，要是兴奋不起来的话，八成就没办法好好做事吧。
　　刚好和转身离开的强克尔罗、银吉两人擦身而过，东和米丽露来了。
　　两人都并非毫发无伤。不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严重割伤或骨折的地方。
　　我摸了摸米丽露的头之后，朝东挥拳而去。
　　东挥拳碰了碰我的拳头后，咧嘴一笑。
　　「如月……！」
　　海内麦莉握着枪看向摩萨的方向。
　　「差不多是时候了……！」
　　「喔。」
　　原本陷入狂怒的摩萨正渐渐地平静下来。那么，摩萨接下来的动作不是寻找我们的踪影，就是回到部落寻找食物。
　　我对着我的伙伴们环视一圈，然后点点头。
　　「开始进行第二阶段。一边拖时间，一边把那家伙诱导到目标地点。虽然没办法一口气解决啦，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开始行动吧。」
　　
　　
　　第23话 怪兽
　　
　　摩萨的右眼被东刺伤了。右眼看起来好像也几乎睁不开来，所以可以把它的右眼当作是几乎看不见。也就是说，它的右眼视野此刻变得极为狭隘的意思。
　　我们尽可能地从我们的角度面向的左边，也就是摩萨视角的右边绕到它背后。
　　从摩萨的死角处，由我或是海内麦莉开枪射击。
　　因为摩萨已经记住枪声的关系，所以一旦受到枪击，就会开始寻找开枪的人。但是由于我们位于死角，所以它看不到我们。想找出看不见的敌人，它的头和身体就会动起来。而它的体力就会因此而产生耗损，我们就趁它耗损体力的时候进行移动。如果可以的话，就藏身在树荫后。而它就会想着「那些家伙究竟跑去哪里了」——并因此而抓狂，若是就这样放着它不管，或许它会放弃寻找掉头前往部落的方向，可是我不会让它有这个机会。我会抓准时机，再次展开枪击。
　　若是我被摩萨发现行踪，海内麦莉就会从其他方向展开射击。相反地，假设是海内麦莉被发现，我就会从远处展开射击吸引它的注意力。
　　要说是走在钢索上冒险的话，嗯，确实和走在钢索上冒险没两样。一旦失败，一切就将到此结束。即使计划没有失败，然而摩萨或许也会做出我意料之外的动作。
　　不，既然有所谓的或许，那就是可能发生，也就是何时发生都不意外的情况。
　　「喔喔……！？」
　　海内麦莉开枪射击。但是并不是在那之后，而是在那之前，摩萨已经转头看向海内麦莉的方向了。
　　理所当然地，子弹没有射中它，海内麦莉也进入了摩萨的视野之中。被发现了。
　　「可恶……！」
　　海内麦莉此时就站在摩萨的正面，而我则是位在摩萨的右手边。我扣下扳机，子弹虽然击中了它闭起来的眼皮附近，却没能阻止它前进的脚步，摩萨笔直地冲向海内麦莉。
　　「快逃！海内麦莉——……！」
　　当然了，用不着我说，海内麦莉就已经准备逃跑了。可是——那个笨蛋……！
　　海内麦莉并没有往我的方向行动，而是朝反方向跑去。
　　她是为了不要把我卷进去才这么做的。
　　「如月……！」
　　海内麦莉微微地转过头。
　　「抱歉……！后面就交给你了……！」
　　「不准向我道歉……！」
　　我冲出去。我一边拼命地奔跑，一边填装弹药。东和米丽露两人抢先我一步冲上前去。可是根本来不及，我扣下扳机射击，射中归射中，摩萨却没有转过来，而是头也不回地冲去。
　　「一次！海内麦莉！这一次，拼死也要给我躲开……！一次就好！听懂了没……！」
　　我没能听到海内麦莉的答覆。
　　我只能相信，那像伙可是矮人啊，她可不是单纯的小女孩，而是矮人女性啊。只要给她一把短剑，她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战士，就连血肉横飞的战场，她也撑过来了。我相信她。我不会闭上眼睛，我会一边填装弹药，一边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摩萨用前肢用力踩住地面，猛地伸长脑袋。
　　紧接着，它气势汹涌地张大嘴巴咬向海内麦莉。
　　我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滋啊……！」
　　海内麦莉发出如裂帛般剧烈的气势。
　　摩萨大概是连土带人地想将海内麦莉吞进肚里吧。它的下颚撞向地面，和上颚碰撞在一起。真是千钧一发啊。在那前一瞬间，海内麦莉紧急煞车往后一跳。
　　「——呼喔……！」
　　咚！地一声，米丽露的大胸部和双臂将海内麦莉接住。
　　「……！来！往这里走……！」
　　米丽露近乎环抱地拉着海内麦莉想要逃向附近的树丛。
　　然而摩萨的目标却已然锁定在米丽露和海内麦莉身上。
　　「呼……！」
　　我呼出一口气，停下脚步。
　　不准用力。
　　将多余的力气放松。
　　只要使出必要的力气就好。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所用的力气也控制在最小限度里。像这种要扣下扳机啰，要开枪啰的气势，别说是落空，就连枪身都会不慎往上翻过去。枪身一旦出现一毫米的误差，子弹命中的目标就有可能会产生好几公分，甚至是更多的偏差。
　　只要一在心中不断地说「给我开枪」，身体就一定会不自觉地反应过度。
　　所以，我不说「给我开枪」，而是对自己说「要开枪了」。
　　当我在心里想着迅速……地开枪同时，我才发现我早已开枪。
　　硝烟。
　　枪声。
　　子弹飞出。
　　飞向它。
　　这时候的我，竟然莫名地能够清楚看见子弹飞去的轨迹。
　　子弹笔直地飞窜而去。
　　目标锁定在摩萨的左眼。
　　命中。
　　命中。
　　去吧。
　　「……！」
　　我咬紧牙关开始准备下一发弹药。
　　命中归命中，尽管子弹确实是命中了摩萨的左眼，击中的却是角落，也就是眼角附近。
　　摩萨发出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吼叫声，扭动身躯眨了眨左眼，看来，这点程度应该不至于让它变得看不见。因为这一类的生物对于痛觉的敏感度必然不如人类，所以根本没用。只是这点程度的伤害，顶多只能赚取到那么一些些的时间而已，这点程度还不够。
　　还不够。
　　此时的摩萨已经张开大的大嘴准备吃掉米丽露和海内麦莉。情况不妙。
　　怎么会走到这么糟糕的地步……
　　「咕啊嘎啦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东。
　　东！
　　是东！
　　东跳起来，举起两把剑同时砍向摩萨的侧脸。
　　太冲动了，简直太乱来了。
　　而且还是——
　　效果发挥了。
　　摩萨那家伙，那只可恶的怪物晃了一下。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咻……！」
　　东落地站稳，随即展开追击。他用剑砍向摩萨的下巴。砍去。砍、砍、疯狂地砍。气势汹涌地砍。他一刻也不停歇地挥舞手中的两把剑疯狂地砍。然后，东发出大吼。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上下的皮肤、神经、肝胆、灵魂都为之颤抖了。这是多么惊人的嘶吼声啊，这已经不是惊讶或惊吓之类的级别了。而是畏惧。我甚至为此受到感动。
　　东，真可怕。
　　太惊人了。
　　我呆立在原地，米丽露和海内麦莉双双摔了一跤。
　　比起这些，重点在摩萨的反应。
　　那只超乎寻常想像的怪物竟然明显地露出胆怯的态度往后退了开来。
　　这样下去，搞不好可以压制住这只怪物哪。霎时间，我突然出现这个念头。只要有东在，或许能办到。
　　很快地，我改变想法对自己说这个念头太天真了。摩萨是怪兽，别小看怪兽了。像野兽这种生物，只要觉得办得到，就能趁胜追击，只要局势对自己稍有不利，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而保护自己。怪兽可不会因为羞耻或名声或自尊这种多余的东西而让自我本能产生钝化。
　　事情就如我所料。
　　「呜、喔……！」
　　我抬起手臂挡住脸。
　　好惊人的震动力量。光是站着都已经很勉强了。还有飞扬的尘土——不，不对，不只是土，就连石头、野草、树枝、小型树木……等等的东西也跟着在空中狂乱地飞起，继而下坠。
　　那是因为摩萨突然用前肢、后肢、还有尾巴用力拍打地面的关系。
　　
　　
　　第24话 忘我
　　
　　「后退！暂时先撤退……！」
　　我只能下这道指令。即便是东，也无法靠近处于那种状态下的摩萨。
　　我退到生长着好几棵比较大的树木附近。
　　东似乎十分地亢奋，他浑身是汗，身上甚至冒出一阵热气。
　　「我也吓到，心臓，发凉……！」
　　「还挺能说的嘛。」
　　我和东彼此互槌手臂，笑着说道。
　　「真是多么果断……」
　　米丽露似乎被吓呆了。
　　海内麦莉也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抬头朝东释出热烈的视线。毕竟她矮嘛，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必须抬头看人。
　　「海内麦莉一直以来都认为矮人在勇敢的这一点是绝对不输给其他种族的，可是没想到——半兽人竟然是如此无所畏惧的种族吗！阁下真是……男子汉！东·布拉衮殿下！好·男子汉……！」
　　看着露出满脸笑容，对自己竖起大拇指的海内麦莉，东开口：
　　「呣……？」
　　他一脸莫名奇妙地看着她。也是啦，东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啊。
　　无论如何，在摩萨那家伙冷静下来之前，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在这期间，我们针对队形进行了确认。
　　不能再重蹈覆辙犯下和刚才一样的错误。对摩萨展开枪击时，要尽其所能地从后方射击，一开枪就马上躲起来。接下来的战斗中要彻底实行这项原则。
　　如果采用这种方法，即便在诱导摩萨前往目标地点的部分会变得比较辛苦，不过反正都是要拖延时间，就算勉强自己，也要努力克制住焦躁的心情，慢慢地、仔细地进行计划。
　　过没多久，摩萨停止了用四肢和尾巴拍打地面的行为。
　　它一边晃着脑袋，一边转来转去，看样子大概是在寻找我们的行踪。
　　「放轻松，悠闲地进行吧。」
　　我最后还是选择用轻松的语调开口对众人说道。毕竟大家心里对于一旦松懈，随时都很有可能在瞬间就被杀死这一点都清楚得不能再更清楚。更别说情况本来就已经很严峻了，就算再表现得一副非常严峻的模样也没有意义。实际上，也只能冷静下来不疾不徐地照着计划走。
　　我和米丽露，海内麦莉则是和东一起，我们兵分两路地展开行动。
　　当然，基本上不会采取近身战。反正也办不到嘛。就因为东做了一次，所以我才更应该要舍
　　弃那种认为我能办得到的想法。我不能再像这样继续依靠东下去。
　　「滋咚——！」一声，我扣下扳机。
　　摩萨发出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咆啸声回过头来。
　　当它回头时，我和米丽露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们钻进草丛里潜伏。摩萨焦躁地猛踩地面，摇晃的尾巴将附近的树木都扫成平地。
　　没多久，枪声响起。海内麦莉开枪了。
　　摩萨发出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咆啸声转换方向。
　　「走吧。」
　　我拍拍米丽露的背，然后站起身。
　　「好的……！」
　　米丽露摇晃着那对大胸部跳了起来。
　　我们跑了起来，我们压低身体地跑着，尽可能不走出灌木丛和草丛后方地奔跑着。
　　计划并非只是一直站在摩萨背后就好，而是要一点一点地计算着目标地点的距离，设计摩萨逐渐往那里靠近，所以必须锁定好距离和位置。锁定好「就是这里」之类的位置后，某种程度上也需要等待，但是要是等待久，导致摩萨等得不耐烦了的话，事情就糟糕了。也因为这样，所以必须做到适可而止。不要求最好，只要做到更好就好。
　　为了获得最棒的结果，就要不断地妥协再妥协。
　　只要一直线地跑完所有人都能明显看出来的最短距离就好。这并不是什么非长容易的比赛。
　　要忍耐。
　　随着动作不断重复，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会逐渐适应，并渐渐走向机械式的作业化，而失误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所以不能把它当作是例行作业。我躲起来，从后方射击摩萨，接着马上带着米丽露移动。相似的动作已经做了上百遍上千遍，但是我们做的并不是同样的事，每一次都有所不同，看起来像，却也可以说是完全不像。
　　我乐在其中。眼前景色的差异，立足点的不同，躲藏方式的差别。每一次或多或少都希望能比刚才更顺利，分析着米丽露的动作、配合着对方的呼吸节奏，然后我就会更深一步地认识到米丽露。每当我窥探摩萨的情况，就会有新的发现。就能认识更多面貌的摩萨。我很享受，我享受着所有的一切。紧张感也好，恐惧感也罢，没有什么是我无法乐在其中的事情。
　　「总觉得……您好像很乐在其中呢……？」
　　迅速地潜伏在我身旁的米丽露看着我的脸，一脸不可思议地小声说道。
　　「因为实际上也很有趣嘛。」
　　我坦白地回答道。
　　「……如果我能像如月殿下一样，就连这种状况都能乐在其中的话，我是否也能获得改变呢？」
　　「已经开始改变了不是吗？」
　　「……咦？」
　　「站在我的角度来看，我倒是觉得你每天都有在改变喔。虽然说，改变的人不只是你而已。」
　　「我都不知道……」
　　「那只是你没发现而已吧？好啦……！」
　　我一开枪后，便马上跑了起来。米丽露也随即做出反应。
　　无论是我还是米丽露，我们的动作都渐渐地变得流畅起来。不管是能力提高还是进步，这都是变化。我们正渐渐地改变着。每一秒钟、每一瞬间，每当做出某个判断，每当我们做出任何行动，某样东西就会在我们的体内开始运转。或许一个个地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许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化，然而积沙成塔，一旦成塔，那就会变得非常庞大。能不能察觉到——就仅仅只是如此。昨天的我、今天的我、明天的我，是否会被当作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世上没有什么滋味相同的空气，这是不可能的事。单纯只是感觉起来一样，事实上却不同。我们存在于莫大的变化之中，同时，我们也时时刻刻地改变着。只要有这种意识，「What a Wonderful World」——多么美好的世界——这种真实感受就会渐渐涌上心头，就连那只摩萨怪物都会跟着变得惹人怜爱。
　　可是，我会杀死你。就如同你为了生存繁殖而吞食海底鱼人一样，我的杀意同样出现得非常非常自然。这也是世界逐渐变化的一部份。
　　我们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那里了。
　　三角山的山麓下，以方位来说是南方。这一带都是一些高度低矮的密林，四下林木遍地丛生，对我们来说十分方便藏匿，对摩萨而言却是相当影响视线，也很难看清楚地形。
　　和强克尔罗说的一样，我将重点再三地确认过后，证实确实是这里没有错。
　　银吉和强克尔罗那边的状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没好吗……！」
　　海内麦莉开枪后大声喊道。
　　「别急……！」
　　我从背后开枪射击摩萨，随后大声回答道。我一边迅速地移动位置，一边环视周围的状况。
　　——那是……。
　　「如月殿下……！」
　　米丽露高声喊道。
　　「啊啊！」
　　我点点头。
　　不算远。最多大概也就两百公尺左右吧。是烟雾，一阵烟雾从森林里飘起，那是烽火。
　　烽火正朝着天际攀升而去。
　　来了，是暗号。银吉。强克尔罗。为了把摩萨引诱到这里来所耗费的大量时间总算是没有白费。那两个家伙，做得真是太好了。
　　我看向那一点。距离大概一百五十公尺左右吗？从我这里到摩萨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三十公尺左右。
　　原本想计算看看，最后又放弃了。事到如今，剩下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关于这场胜负的结果，就只能孤注一掷，真让人兴奋得热血沸腾哪。好期待好期待，只有这种令人万分期待的大决战，要是不放空脑袋出面挑战的话，那可是一大损失哪。肾上腺素不断地往上攀升，知觉开始变得清醒，敏锐度受到提升吗，感觉异常美好。要上啰，要上啰，要上啰，要上啰。
　　「米丽露，这是命令。」
　　「是……！？」
　　「你不准跟过来，接下来就由我一个人动手，不准干扰我。」
　　「可、可是……！」
　　「要是敢来干扰我，我可是会讨厌你的喔。」
　　「我不要被讨厌！绝对不要……！」
　　「别哭啦，笨蛋。相信我。」
　　并不是完全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但我知道该压制住这种心情的方法。接下来会变得很有趣哪。我对自己低声说道。毕竟我不知道再来会怎么样，我即将一脚踏入未知的领域之中。还有其他比这件事还要来得更有趣的事吗？
　　我在枪里装进子弹，然后开始奔跑。
　　「摩萨……！」
　　我大声呼喊那只怪物的名字。
　　它此时已经转头看向我，它将我的身影纳入视野之中，心里想的八成是「就是你这家伙……！」之类的想法。「竟然敢跑给我追！竟然偷偷地做这些小动作！你这个该死的狂妄人族！我要吃了你……！」大概就像这种感觉？嗯，这只怪物会抓狂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比起它，我可是区区一个微不足道、渺小得几乎感受不到存在感的生物啊。就算把我吃掉，大概也没办法填饱肚子吧。但是即便如此，它还是追来了，追着我过来了。我反而要感谢它。虽然我明白或许你丝毫没有这个打算吧，只是就结果来说，你还是接受了我的挑衅。多亏如此，现在的我才能感到如此愉悦。
　　「怎么？摩萨！来啊，过来啊啊啊啊啊！我就在这里……！」
　　我扣下扳机。
　　子弹从摩萨的鼻尖飞掠而过。
　　要来啰。
　　来了。
　　摩萨冲了过来。
　　在它使出全速为止，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话虽如此，现在也已经是魄力十足了。从地面传
　　来的震动连我的内臓都被撼动了。摩萨。摩萨。摩萨。摩萨。摩萨。摩萨。那就是摩萨的突击冲刺。
　　「如月……！」
　　海内麦莉大声疾呼。
　　「上吧，如月……！」
　　真不愧是东，果然了解我。
　　我笑着，一边笑着一边奔跑。我飞也似地跑着。好厉害，好厉害。我竟然也能跑得这么快。我不再多说无谓的话。没有必要多说。摩萨。这是我和你之间的胜负。办得到的话，就想办法来吃掉我吧。


　　第25话 失去的东西
　　
　　我已经掌握住快速奔跑的诀窍。
　　跑着跑着，就会忍不住想抬高大腿奔跑，但是不能这么做。跑步的重点在于一心一意地让身体往前、再往前地前进，而且还要动作流畅地前进。为此，总之就是踩着地面让自己的身体往前倾。比起「奔跑」，「前进」一词更符合这个形象。透过全身运动，让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向前推进，同时将所有阻碍这一切的事物全部割离开来，进而舍去。
　　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把枪也丢掉了。
　　我双手空无一物地奔跑着。
　　奔跑着。
　　不停地奔跑着。
　　虽然走路对我来说并不辛苦，但是我不喜欢跑步。因为很累嘛。呼吸会变得急促，全身上下都跟着嘎吱嘎吱地作响。老实说，跑步就等同于痛苦。
　　可是即便如此，这种感觉却不算糟。
　　在风中奔跑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如此一来，只要没有被摩萨追在后头的话，也许我就能细细地品尝到更多这种快感。只不过，正因为被追逐，所以才能跑得如此快——我心里甚至有这种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果然应该要感谢摩萨。
　　嗯，虽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是了。
　　我想回头看，我想确定我和摩萨之间的距离。这样的欲望和冲动十分强烈。尽管很难抗拒，然而不论是什么，我都必须抵抗。我微微地转过头，这个细微的动作确实让我的姿势产生不协调。此时的我专心致志地奔跑着。
　　跑吧。
　　只要一直跑就好。
　　朝着那一点跑吧。
　　背后传来一股寒意令人发颤。那家伙——摩萨正在逐渐逼近。
　　为什么我还活着？我心想。差不多也到了被摩萨吃掉也没关系的时候了，为什么我还没被吃掉？
　　我有种想要发出怪声的欲望。呜唷——也好，呜哈——也罢，呀齁——也行，嘎吧——也无妨，什么都无所谓，我想发出声音。将嘴角扬起的笑容——不对，是让整张脸僵住，瞪大双眼在心中一心一意地叨叨絮絮地念着「快跑、快跑、快跑」。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像笨蛋，有种想要大叫的冲动。让我大叫吧！我想要解脱。我想要被解放。
　　但是啊。
　　已经不行了——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啊！只有这一点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反正，等到不行的时候自然就会不行，结束之时自然就会结束。
　　倘若摩萨赢了和我之间的胜负——意思就是说，如果我被它追上，我就会被吃掉。而游戏也会到此结束。在那之前，游戏会一直继续下去，现在也还在继续。只要游戏还在继续，去想那些啊啊已经不行了呢的想法也是浪费时间。只要还活着，我就不会舍弃这场胜负。因为我没有必要舍弃。
　　没问题的，翡翠湿草已经到手了。只要米丽露把东西带回去，伊兹卡就能得救。别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输掉这场胜负之后的事一点也不重要。
　　不过，关于翡翠湿草的事情，之前还是应该要先说一声吧？早知道就应该要提早嘱咐米丽露、海内麦莉、还有东才对。
　　所以我都说别想了，简直无聊透顶。
　　好了好了，跑吧。
　　跑啊。
　　跑啊。
　　反正就快到了。
　　再一下下就好。
　　那时候，我变得胆怯了。
　　终于、总算要结束了、想快点结束、好累、太累了、到终点了——这类情绪同时向我一涌而来，我也因此而放心了。
　　我察觉到这一点。
　　糟了，我心想。
　　在这里、在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刻松懈的人是笨蛋，我沦落到变成笨蛋的地步了。我这种笨蛋肯定会失败，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好想就这样去死，反正都已经完蛋了」——为了不要让自己被这种愚蠢天真的意志所压制，我最后还是回过头了。
　　「呼唷……！」
　　我不禁发出怪异的声音。
　　摩萨正张开它那张大嘴。
　　会被吃掉吧。
　　肯定会被吃掉吧，不会错的。
　　——不。
　　什么叫不会错啊。
　　别开玩笑了。
　　就算没错，我也会让它变成错的。
　　我听从自己的直觉转过头。多亏这个举动，我得到从摩萨——从你的下巴下逃开的机会。真不愧是我这个大英雄哪。
　　所以说呢，还有机会。机会此时就挂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剩下的，就看我是否能充分发挥这个机会了。
　　「……！」
　　当然，我也打算将这个机会纳入手中。
　　我跳起来。
　　后面不行。那等于是在仔细叮咛对方把自己吃掉。前面也不行。往前跳的话，它的嘴巴就能直接咬住我。
　　右边吗？
　　还是左边？
　　我选择右边。
　　因为我在一瞬间发觉我的位置从摩萨的正中央来说，比较偏于右边。
　　用不着多说，无论是左又哪一边，我都只能做出相同的跳跃。既然本来就比较靠右边，那么往右跳当然会比较好，从那家伙的「一口吞」之下逃开来的可能性也高。这就是我的想法。
　　逃跑的动作有些不够帅气。
　　因为是在我回过头，一半的身体转向摩萨方向的状态下往右边跳跃的，所以就形成这种只有上半身扭过去的怪异姿势。
　　我亲眼目睹摩萨的上颚和下颚咬合时，嘴巴在我眼前闭上的那一瞬间。那时候，我脑中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单纯地浮现「喔哇！好惊人啊——」之类的念头。
　　然后，我知道我自己还活着。
　　我没有被吃掉。
　　我成功地拿下这次机会。
　　怎么样啊？
　　仔细看好啦！
　　摩萨一边发出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吼啸声，一边扬起头摇晃着脑袋，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瞪视我。「下一次，我一定要把你吃掉」——它那只充满血丝的眼睛如是说。
　　「那就试试看啊……！」
　　我不屑地冷笑，然后又开始跑。
　　不太对劲哪，我心想。
　　总觉得平衡感不太好，跑起来很费力。
　　这是什么情况？
　　尽管心中感到疑惑，我依然朝那个点冲去。
　　就差一点点而已。
　　真的就差那么一点。
　　摩萨已经完全掉进我这个陷阱里，它陷入了一种一定要把我吃掉的情绪之中。是我引诱它这么做的。摩萨掉进我的圈套中，又一次地想要朝我追来。
　　就是这样。
　　很好。
　　来吧。
　　来。
　　过来！
　　来啊……！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奇怪呢。
　　你问我哪里奇怪——
　　是左手臂。
　　我现在呼吸很急促，我像傻子似地流了一身汗。
　　有什么地方很明显和刚才不同。身体很不对劲。
　　我微微地朝左手臂瞥去一眼。
　　说我不惊讶，那是骗人的。
　　
　　不见了。
　　
　　我的左手。
　　
　　在手肘稍微往下的部分，完整地消失了。
　　
　　看起来好像是被摩萨那家伙给咬掉了。真的假的啊。竟然是这种情况。
　　怎么会是这种情况啊！
　　哇哈哈。
　　没搞错吧？
　　啊啊。
　　我失去了半只左手。
　　是事实，这就是现实。
　　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哪。可恶。
　　很好。
　　该死的东西。
　　挺厉害的嘛。
　　刚才的出血量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嗯，该说是刚才吗？虽然现在也还在拼命流血流个不停啦。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啊。
　　才会莫名地觉得头晕。
　　力气逐渐流逝而去。
　　我还没有感觉到痛楚。
　　不过倒是有种像是「滋啦啦啦啦……」的不快感。
　　这种感觉相当糟糕。
　　「那是……！」
　　那又如何？
　　悲叹着失去的东西又能如何？
　　也不能如何。
　　也不会因此就回来。
　　现在是在这里说什么头晕还是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吗！
　　我绞尽所有力气奔跑。
　　事到如今，管他什么姿势不姿势的。就算差点向前扑个四脚朝天，也要身体向前倾地奔跑。
　　前进。
　　倒下的话就用爬的。
　　手臂又如何？这有什么大不了？前进吧！
　　喂，给我前进啊！
　　前进！
　　向前冲啊……！
　　就快要到那里了。
　　我即将抵达那个点。
　　摩萨发出咆啸声。它发出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吼叫声，正打算使出全速。
　　来吧。
　　你也来啊，摩萨。
　　「要上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我终于踏出那一步。
　　那里没有地面。
　　那是一处被草木覆盖住，外观并不显眼的悬崖。
　　在那下方，是谷底。
　　
　　插图
　　
　　我往下掉。
　　滚了下去。
　　
　　
　　第26话 家庭
　　
　　虽然我想应该没有到九十度，不过，我一边从相当陡峭的断崖滚落，一边独自为赌注而感到愉悦
　　我下赌注的对象有好几点。
　　这座悬崖就连我也没有马上发现，对海底鱼人们还是一个非常危险，必须多加小心的场所，加上摩萨又是那种巨大的躯体。即便它察觉到，也无法立刻停下前进的速度。也就是说，它肯定会受到我的影响，和我一起从悬崖上掉下来才对。
　　当然，这是我的计划，但结果是否真能照我的计划去发展呢？
　　还有，会不会连我也一起拖累？
　　我是否又会被摩萨压在底下，变成一摊烂泥？
　　我是否能抓住生长于斜坡上的草啊树木之类的植物，借此勉强停在半途中不掉到谷底？
　　至于最后的赌注，我自己倒也不是不觉得对自己会产生不利。虽然眼下的情况都有按照作战计划发展，但是我原本的打算是在两手健在的状态下去面对最终局面的。只有右手能用实在是很不方便。虽然说在这里说这些也没有，现在也只能努力想办法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摩萨也跟着掉下来了。这代表着，我赢了第一个赌注。
　　然后我用手指想要攀住岩石表层，一边失败一边赌自己不会受到连累。我又赢了这次的赌注。摩萨用一种非常惊人的气势冲出悬崖，它并不是滚落，而是直接向下坠落。
　　我目前暂且是不用担心会被压成肉饼了。
　　嗯，虽然只是暂且而已。
　　若是就这样滚下去被摔下谷底，搞不好会摔成一摊烂肉。我赌我自己不会变成那样。
　　只靠右手还不够。我甚至双脚并用，就算只有那么一些些也好，我努力试图减缓滑落速度。这项尝试似乎或多或少都有成功做到的样子。
　　摩萨越过我，往下坠落。
　　我放声大喊。
　　「银吉咿咿咿！强克尔罗喔喔喔喔！就是现在，快动手……！」
　　当然，一边高声大喊，我同时一边伸长右手抓住生长于悬崖斜坡上的树枝，一旦支撑断裂，就用后脚跟卡在岩石的缝隙处。停下来啊。
　　叫你给我停下来啊。给我停！给我停……！
　　「喔……！？」
　　我停留在用脚踹向岩壁上的动作，身体像是后空翻似地朝纵向旋转翻滚。
　　要是能够顺利翻转圈就好，可是情况很不妙。照这样下去的话，感觉会撞到头。
　　我用右手臂护住后脑勺。
　　「咕……」
　　冲击。
　　我沿着过于陡峭的斜坡往下滚去。
　　我试着将身体往横向翻转。直向很不妙，直向不行。
　　什么都行。
　　只要是能够抓住的东西，什么都好。
　　隆起处也好，凹坑也罢。
　　只要能让这具身体的一部份卡住，什么都可以。
　　有了。
　　我找到某个东西。
　　我将赌注押在那样东西上。
　　看吧。
　　这不是有了吗？
　　关于为什么会长成那个样子，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现在也没空去在意那些。那里长了一棵树，树根处分成两股岔了开来。
　　似乎可以让自己卡在那里。
　　我奋力地伸长右脚。
　　卡住了。
　　——话说回来，右脚咻地卡进树根分成两股的地方，我全身的重量加上滑落的速度都因此而集中在右脚脚踝上。
　　「呜、喔……！」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我的右脚脱臼了。
　　但是我的脚既没脱臼，也成功停在半途中。
　　哈哈哈，大蠢货，看清楚没？我停下来啦！
　　虽然是倒吊的姿势啦。
　　嗯，算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我朝谷底看去。
　　很遗憾地，摩萨并没有摔成一摊肉泥。但是它那巨大的躯体此时正呈现朝斜侧瘫倒在地的姿势。死了——才怪。
　　它正在动。是想要站起来吗？
　　「……快动手。」
　　八成不是因为听到我说的话才会这样吧，这不过只是场偶然。
　　「那东西」从悬崖上掉下来。
　　是岩石。
　　是砍下来的树木。
　　还有其他各式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
　　「……可别打到我了啊。」
　　就算说了也是白说。
　　大概也听不到吧。
　　我将赌注押在不会打到我的选项上。
　　碎石头、岩石、圆木块纷纷往摩萨身上掉去。耳边可以听见摩萨「呣喔、呣喔喔喔、呣喔喔！」的吼叫声。和那具庞大的鳄鱼身体呈现对比，它的声音可以说是显得有些微弱。
　　被岩石、圆木块之类的东西打中之后，摩萨偶尔会扭动身体。果然非常迟钝。但是再怎么说，要从那种状态复活，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事吧。
　　真是一个强劲的敌手哪。
　　这可不是一纸之厚能完整形容的情况哪。
　　更别说我还倒吊在树上了。
　　左手滴滴答答地不停地流着血。别再流下去啦，我心想。干嘛流血流得那么卖力啊，太浪费了吧，我的血可不是无穷无尽的欸，那可是有限的欸。
　　要说会不会痛？嗯……
　　总觉得，有种……像是奇妙？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我都赢了赌注。
　　是吧？
　　「……是啊。」我不禁发笑。
　　再继续耻笑敌人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喀……」
　　啊？
　　什么东西？
　　似乎是石头还是什么的打中下巴一带的样子。
　　喂喂喂。
　　我明明都已经把赌注押在不会被打到的选项了说。竟然是我输了喔？而且还不只是这次。
　　「咕啊、喀、呜嘎……」
　　虽然我有点搞不太清楚状况，不过，似乎是各式各样的东西打在我身体四周后，才又掉到谷底下。
　　笨蛋。
　　银吉。
　　强克尔罗。
　　已经够了，快住手。
　　住手。
　　让他们住手。
　　可恶。
　　「……！……！……！…………」
　　声音发不出来啊。
　　为什么会这样？
　　唔，算了，没差。
　　哪里没差啊。
　　……啊啊。
　　血不够了。
　　不快点止血的话就糟了。
　　说得对。
　　要动手吗？
　　嗯。
　　要动手。
　　现在就做。
　　
　　……止血。
　　不快点做的话。
　　止血……。
　　「如月……！」
　　是谁？
　　我睁开眼。
　　什么东西啊？
　　嗯？原来我刚才是闭着眼睛啊？
　　是上面。
　　不对，和是谁、还是什么东西都没关系。
　　我听到声音了。这点小事当然会知道吧？
　　
　　东。
　　
　　是东·布拉衮。
　　
　　「现在，就去……！」
　　——他说。
　　
　　喂，我说你啊……。
　　
　　住手住手。
　　这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下来的斜坡耶。
　　这可是峭壁耶，不行的啦。
　　用爬的还比较轻松哩。
　　我说东啊，就算是你——就算我阻止他，大概也没用吧。
　　如果是你，肯定会下来吧。
　　我处于倒吊在树上的状态，因为连头也抬不起来，所以看不太清楚，但是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如月！哈——咻……！」
　　他所说的「哈咻」在半兽人语里，指的大概就是「加油」之类的意思吧。
　　加油……啊。
　　是你才对吧。正在加油的人不正是你吗？我只是倒吊在这里什么也没做啊。
　　「如月……！」
　　过没多久，我被拉了上去。就在这短暂的瞬间。东把我背起来，用绳子把我捆绑在他身上后，他用力地沿着斜坡往上爬。
　　「……你很擅长爬山吗？」
　　我用细如蚊蚋的细弱声音问道，东闻言：
　　「是第一次！」
　　他答道，然后笑了。
　　真的假的啊。
　　这也太厉害了，堪称杰作哪。服了你了。完全。这是多么惊人的家伙哪。所谓的英雄——大概就是你，东，指的也许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吧。至于我嘛，我不是英雄，而是大英雄啦。你是英雄，就是俗话说的英雄人物啦。
　　东轻轻松松地从这座断崖峭壁爬上去。他在眨眼间就爬到悬崖上了。
　　东解开绳索，让我躺在地上。
　　米丽露和海内麦莉都跟着跑过来。
　　两人双双在我身旁蹲下身，朝我伸出手来——可是，并没有碰触到我。似乎是感到害怕。
　　「啊啊……！如月殿下……！您这是……！」
　　「如、如月……！如月……！手……你的手……！」
　　「……啊啊？」
　　我抬起左手臂。
　　抬起只能下半截左右的左手臂。
　　被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才有一瞬间被我给遗忘了。
　　「……不过就是一只手而已……算不上什么重要大事吧……」
　　「这是一件大事啊！」
　　海内麦莉哭了出来。
　　为什么你要哭啊？
　　「这、这当然是一件重要大事啊！你真是……！你这个男人真是……！」
　　「包扎……！」
　　米丽露抬起我的左手，试图做些什么。
　　我对她点点头。
　　「……帮我止血……就好。只要血……止住了……就好……」
　　「好、好的……！遵命！我现在马上……！」
　　东从悬崖上探出头，似乎是在观察摩萨的状况。如果我没有搞成这副德性，此时的我也会像他那样做。东代替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一放下心，就开始觉得想睡。
　　是啊。
　　想睡。
　　非常想睡。
　　「喔喔——喔喔——」
　　强克尔罗来了。他一边摩搓着留着邋遢胡子的下颚，一边目不转睛地低头看着我。
　　「你这模样还真是帅气哪，如月。」
　　「……是啊。」
　　「叽唷叽唷叽唷……！」
　　银吉莫名其妙地一个跳跃，突然又来了一记下跪式下跪。
　　「真真真真真是万分抱歉！？假如我今天是一个厉害的鱼，肯定就不会让您变成这样……！？啊，不对，不是鱼，我是鱼人才对啦……！？」
　　我叹口气。
　　如果血能快点止住就好了。
　　血。
　　没止住吗？
　　我也不太清楚。
　　「……银吉。」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您说！？」
　　「……你做得很好。」
　　「咦……」
　　「……强克尔罗。」
　　「干嘛？」
　　「……谢啦。作战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这些都是多亏了……你们的帮忙。」
　　「哈……」
　　强克尔罗一如往常地发出短促的笑声，然后马上用手遮盖住下半张脸。他撇开头，用脚踢着地面。
　　「少啰嗦啦。杀死怪物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稍微休息吧你。」
　　要怎么做呢。
　　我抬头仰望天空。
　　是天空啊。
　　天空，就是天空。
　　喔，这不是废话吗。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我才发现海底鱼人们渐渐地聚集到我的身边。
　　把我包围住是打算做什么吗？他们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人类勇者啊。」
　　氏族族长抬起头，用一种特别拘谨的语气说道。
　　「我们深深地感激你。多亏有你在，众多海底鱼人的性命才能因此而得救。从现在开始，这片土地就是你的故乡。你就是我们海底鱼人的家人。」
　　「……听起来，真好啊。」
　　我扬起一边的嘴角。
　　「……因为我没家人哪。至少……我现在不记得。拥有家人吗……感觉还不赖嘛。不过……」
　　我环视我的伙伴们。
　　「朋友的话……倒是有好几个啦。」
　　米丽露、海内麦莉、银吉三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东把头转了过来，强克尔罗用手拍打着我的脸颊。喂，住手啦。
　　我现在心情很好。
　　不准打扰我。
　　啊啊。
　　心情真好。
　　
　　
　　第27话 什么鬼啊
　　
　　海底鱼人将我抬到部落里进行了治疗与包扎。
　　将我们视为家人的海底鱼人们简直亲切得没话说。众多海底鱼人来来去去地前来探访，又是让我喝下据说是滋补强身的药，又是用海藻还是药草之类的东西熬煮成黏呼呼的黑色黏液涂抹在我的全身。
　　米丽露和海内麦莉的神情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怀疑，尽管她们一脸像是在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的表情，不过我还是任由这些海底鱼人去了。
　　这些药有没有效果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既然对方都已经这么照顾自己了，总之应该不会出现恶化的情况啦。
　　嗯，应该还会渐渐痊愈吧？
　　只要这么想，所谓的自然痊愈能力肯定也会跟着发挥作用。
　　只不过，要让手重新长出来毕竟是不可能的事。
　　我的左手大概还留下了长至手肘下方大概三到四公分左右的部分。下面已经没有了，被摩萨给吃掉了。
　　一名存在类似人类医生的海底鱼人说，若是不好好处理伤口，后续会变得很严重，所以我就拜托对方帮我处理伤口。听完处理伤口的细节后，米丽露、海内麦莉、银吉三人纷纷吓得双脚发软，但我毫不在意地立刻催促对方帮我处理。
　　哦，直戳了当地说白了，就是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再用火去烤。
　　话虽如此，实际上也是在服用完类似麻醉的药之后才进行伤口处理，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是真的也是蛮痛的啊。
　　痛到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这种经验的程度。
　　我这个堂堂大英雄，竟然会做出在脑海中不停地念着「快结束快结束快结束快结束快结束快结束」的丢脸行为。过程中差点痛晕，老实说我甚至觉得干脆就这样昏过去搞不好还比较轻松哩，但是遗憾的是，最后我还是没昏过去。
　　大致上就是这么痛。
　　伤口处理结束后，我勉强支擦起朦胧的意识，委托强克尔罗帮我处理一件事。
　　「……你先带米丽露回斐雷。」
　　「如果这里的人愿意安静地让我走，要我帮忙也无所谓啦。」
　　「……没事。毕竟……是家人嘛。」
　　「你真的相信这种鬼话吗？」
　　「……呐。」
　　「干嘛？」
　　「……相信这种事……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吗……？」
　　「啊啊……？」
　　「……这种事……不算什么吧？相信……某个人、某件事……不就跟吃饭一样自然吗？倘若对方……是家人，或是朋友……那就更理所当然了。」
　　「你也是像这样相信我的吗？」
　　「……要是不相信你……谁会拜托你啊。」
　　强克尔罗沉默了一段时间后：
　　「哈……」
　　他发出短促的笑声说道：
　　「你可别后悔啊。」
　　「……啊啊……我当然不会……」
　　回答完这句话后，强克尔罗很快地动身带着米丽露出发。
　　这段期间，我因为发烧的关系，就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我是在睡觉还是处于清醒状态。
　　海内麦莉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旁。
　　银吉倒是意外地和海底鱼人相处得还不错。
　　东有时候会待在我身旁，有时候也会不见人影。眼睛只要一和我对上，东就会对我咧嘴一笑，而我也会回以东一抹笑容。
　　好几名氏族族长也来探视我，并对我说「你就是我们的家人」。
　　突然增加了好多家人哪。
　　我总觉得我说了好几次相同的话。
　　夏菲拉带着波里妮基来探病。
　　虽然夏菲拉表示她对于将翡翠湿草的所在地告诉我的事情告诉她父亲这件事感到很抱歉，但我并不在乎这件事。只不过，对夏菲拉而言，如果不道歉，她可能会因此而耿耿于怀吧。
　　波里妮基忐忑不安地摸了摸我的脸，说是帮我施了魔法之类的咒语。多亏她，我有种很快就能痊愈的感觉。
　　即使毫无食欲，可是别人端过来要我吃的东西我还是勉强吃掉了。嗯，不如说，是我让海内麦莉喂我吃掉。
　　约莫三天的时间，就退烧退得差不多了。
　　身上的疼痛也渐渐开始和缓了。
　　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着，走不下去就吃些东西，然后倒下来睡觉。
　　醒来之后就又起来走一走、吃东西、睡觉。
　　就持续三天这种生活后，就进步到稍微可以跑步的状态了。因为身体也能动了，所以我也和海底鱼人的小孩一起玩耍，海内麦莉、银吉、东三人也跟着加入玩耍的行列当中。强克尔罗则是独自一人回到岛上。
　　当我一表示要离开岛上的意愿后，海底鱼人们纷纷来说服我打消这个念头。我也已经完全融入岛上的生活，也很喜欢住在这座岛上的人们，以生海鲜为主食的或酸或咸的食物也意外地很合我的胃口，住在这里的感觉也非常舒服。但是尽管依依不舍，我还是必须离开。
　　海底鱼人为我举办了一场送别宴会。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聚集了十七家宗族的宴会，因此宴会的场面可以说是非常盛大，不只是豪华的餐点和满满的饮品，还又唱又跳的，太过痛快也太令人愉快，所以我总有一天一定还要再回来。
　　宴会期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和几百名海底鱼人互相交换了拥抱。
　　数也数不清。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大家族。
　　后来，我们搭上强克尔罗的船·可尔嫩里雅号向斐雷出发。
　　嗯，距离不算太远，我们很快就到了。
　　可尔嫩里雅号在傍晚之前进入港口，等到我们抵达奥古斯多居住的高塔时，太阳也还没完全沉入地平线。
　　米丽露站在塔外，一看到我之后，她就疯狂地晃动着她那对胸部朝我的方向跑过来。
　　「如月殿下……！欢迎您回来……！如月殿下……！」
　　「喔。」
　　「啊啊……！如月殿下……！」
　　米丽露朝我扑过来。
　　我本来想推开她，不过——也罢，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努努努……！」
　　不知道为什么，一旁的海内麦莉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唉呀——真是太好了！」
　　银吉——你这家伙是在大哭个什么劲啊。笨蛋。
　　「太好了，真的。能够安全回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发生这么多事情，感觉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呢。让人忍不住觉得这一切会不会全是一场梦呢……」
　　「哈……」
　　强克尔罗发出短促的笑声：
　　「要是失去一只手的事情也是梦就好了，你们说是吧？」
　　米丽露僵直着身体，海内麦莉瞪向强克尔罗，而银吉则是垂下头来。
　　就只有东一人依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不，不只是东而已。
　　当然还有我。
　　「嗯，因为还不习惯嘛。」
　　我晃了晃左手。
　　左手一晃，我感觉到已经不见，也不可能还存在的左手摇呀摇地晃动着。这就是传说中的幻肢吗？偶尔，还会有种不存在于那里的左手传来一阵火烧般的疼痛感。是幻肢痛。
　　然后，是梦。
　　我经常梦到类似「真奇怪呀，我的左手不是没了吗？怎么现在还在啊？嗯……」之类的梦境。
　　在梦里，左手就像理所当然似地依然存在着，有时候也会对这件事完全不抱有任何疑问，然后等到醒来之后，就会有种「啊咧？根本没有嘛！」的感觉。
　　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自我说服地想。
　　曾经存在的东西消失了。已经整理好心情了——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也许是大脑附近的器官还没有从就在那里的状态转化成不在的状态吧。也就是说，适应失去左手并不是那么容易。
　　「老实说感觉很怪。要说不方便，也的确是不方便啦。这样也没办法用枪哪，要是没你们陪在身边，就算是我这个大英雄，也许多少也会觉得有些困扰吧。」
　　「是、是的……！」
　　米丽露激动地点头。
　　「让我来成为如月殿下的左手吧……！这么一来的话……！」
　　「喂喂喂，等一下！」
　　海内麦莉推开米丽露。
　　「如月的左手，当然是由海内麦莉来担任啊！」
　　「不，是我……！」
　　「是海内麦莉才对！说我来当，就是我来！」
　　「不可以！只有这件事我无法退让……！」
　　「既、既然这样！」
　　银吉指着自己：
　　「这时候就从多种选项中择一，不对，虽然我也不太知道是什么样的选项啦，总之，干脆就请米丽露小姐或海内麦莉小姐其中一位来当我的第三只手……」
　　「我才不当！」
　　「谁要当啊！」
　　「说、说得也是啦。对不起，我只是试着说说看而已，真是抱歉……」
　　「努……」
　　东盘起他那双粗壮的手臂歪着脑袋：
　　「第三只手……？」
　　我对这一点的确也有些疑惑。
　　强克尔罗「啧」了一声：
　　「还在那边强装镇定……」
　　他咒骂道，不过我不痛不痒，就让他去说吧。
　　至少我很清楚，强克尔罗不是那种会在危急时刻夹着尾巴逃跑的男人。身为大英雄的我，可没有愚蠢到会被他的嘴贱所迷惑。
　　「嗯……」
　　我抬起左手臂，耸耸肩。
　　「只要有你们在，就算少了左手也能生活。已经做不到的事情，就拜托你们帮我动手了。我会毫不留情地使唤你们，给我做好觉悟啰。」
　　「好的……！」
　　仿佛是在和抢先回答的米丽露竞争一样，海内麦莉开口道：
　　「交给我吧！」
　　说着，她把身体探了过来。
　　「如月！你就当你是坐在一艘大艘的船上，尽管放心吧！有海内麦莉在，你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我、我也是！」
　　银吉气势汹汹地握紧拳头：
　　「虽然我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做那个，敬请那个，虽然我不敢说自己是大船，不过，运泥船还是可以有的！虽然运泥船好像没两下就会被击沉了呢……」
　　「如月。」
　　东将他那只厚实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是你的朋友……」
　　「嗯。」
　　我对着东露出笑容。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然而当时的我，还不知道那股异样的感觉是什么。
　　强克尔罗皱起脸：
　　「……我才不要被人使唤哩。」
　　嘴里说是这么说，不过，你不是早就已经被我使唤过了吗？
　　明明没有任何义务，强克尔罗却带我们前往泪之岛，即使暴露在相当危险的场面下，他也没有转身逃跑。甚至还代替受了一点伤的我，带着米丽露一起将拿到手的翡翠湿草带回斐雷。
　　高塔的门冷不防地打开，戴着一顶正方形的四方帽以及圆形眼镜，态度有些狂妄的小孩出现在眼前。
　　「我还想说怎么这么吵，原来是你们。太吵可是会造成邻居困扰的，请进来吧。」
　　这个不知道是侍童还是徒弟的丹堤一如往常地不讨喜。
　　我开口：
　　「喔。」
　　简短地回答后，我踏入塔中。
　　在满是柜子，毫无间隔的圆形房间里，挤满了许多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时后，某个人从靠着墙壁向上延伸而去的螺旋梯微微地探出头来。
　　「啊——……」
　　总觉得这家伙还真是那个呢，就像是小动物一样。
　　「小小如月——！是小小如月耶——！哇哈——！是小小如月喔——！」
　　桃比奈飞奔似地从螺旋梯上跳下来，接着朝我扑了过来。
　　「小小如月，磅——！」
　　她挺胸朝我撞过来应该是在叫我也用挺起胸部回撞她吧。我挺起胸部和她互撞。
　　「喔！」
　　「呜喵！咿嘻嘻！再来一次，磅——！」
　　「来啊。」
　　「呜呀——！再来再来！」
　　「已经玩够了吧。」
　　「这样啊——已经够了啊——也是呢——嗯——……」
　　桃比奈的视线落在我的左手上，一瞬间露出一副觉得很痛的表情，然后抬眼看向我。
　　「痛吗……？」
　　「没事啦。」
　　「这样啊——」
　　「你的表情看起来还比较痛哩。」
　　「那是因为——…」
　　「我这个大英雄都说没事啦。」
　　我轻轻地捏了捏桃比奈软软的脸颊。
　　「我没事。」
　　「呣——…小小如月是勇敢的孩子！」
　　「因为我是大英雄殿下嘛。」
　　「说得对耶——啊！」
　　桃米奈看向螺旋梯的上方。
　　我也跟着看过去。
　　看起来似乎还不能说是完全康复哪。
　　也是啦，毕竟她又不是我。
　　伊兹卡靠着墙壁，沿着螺旋梯走没两、三步就蹲了下来。她呼吸紊乱地凝视着我。
　　不只是变瘦而已，她给我一种好像连皮肤都跟着变薄了一样的感觉。
　　
　　插图
　　
　　「……如月。」
　　伊兹卡喊道。
　　那是一种仿佛快要消散于空气中似的微弱嗓音。
　　不知为何，我竟然说不出话。
　　这时后我该说些什么呢？虽然说什么都没差啦。
　　结果到最后：
　　「我回来了。」
　　我就只有说这句话。
　　可是伊兹卡却没有回答我「欢迎回来」，而是颤抖着肩膀、颤抖着嗓音：
　　「……笨蛋。」
　　她低声说道。
　　
　　
　　第28话 无法坦率
　　
　　「喂。」
　　我用右手抓了抓头发，叹气。
　　「什么话不说，什么叫做笨蛋啊？什么叫做笨蛋，嗯？难道你就没有其他好听一点的话可以说吗？」
　　「我、我是很想说啊，可是就算是我……！」
　　伊兹卡低下头，按住自己的膝盖。
　　「也、说不出口啊……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嘛……」
　　「算啦，没关系啦。」
　　「哪里没关系呀！」
　　「我都说没关系了耶。」
　　「就算你没关系，但是我有关系呀……」
　　「你还真是麻烦耶。」
　　「反正我就是个麻烦的女人！对不起喔，我是麻烦的人！」
　　「只是嘴上道歉，你根本没在反省吧。」
　　「……才、才没有……那回事呢。」
　　「真的吗？」
　　「我有好好反省……咳！」
　　伊兹卡突然咳了起来。现在的伊兹卡光只是咳嗽，身体就好像随时都会折断一样。我跑上螺旋梯，拍了拍伊兹卡的背。
　　「谁叫你要逞强啊。」
　　「……我才不想被你说这句话呢！」
　　「我可没有逞强。」
　　「哪里没有了……！」
　　伊兹卡微微地瞥向我的左手。
　　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却又在一瞬间变得沮丧。
　　「哪里没有……你老是在逞强……你不是明明就只会冲动地乱来吗……」
　　「才没有咧。我才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可是……可是，实际上……」
　　「有什么好哭的啊，你是笨蛋吗？」
　　「那是因为！」
　　伊兹卡抽抽噎噎地发出哽咽声，一边悄悄地碰触我的左手臂。
　　「……你这样，该怎么办呢？像这个样子……变成这样……这个……你这样……只靠我的光之魔法的话，根本就……」
　　「果然治不好了是吗？」
　　「……可是，不试试看的话……」
　　「把话说清楚，治不好了对吧？」
　　「一……一般而言的话……」
　　「治不好，是吧。」
　　我再次确认后，伊兹卡微微地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到底是哪一个啦。」
　　「一、一定有什么方法……才对。肯定会有方法……」
　　「如果有的话就好了。」
　　我摸摸伊兹卡的头。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啦。」
　　「……哪里没关系了呀。怎么可能会没关系……」
　　「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我的左手臂——该说我的左手，是被一只名叫摩萨的大怪物吃掉了。但是那是发生在拿到翡翠湿草之候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才不是没有关系！要是我没有生病，你也不必去找什么翡翠湿草了呀……」
　　「但是相对地，就会有更多人被摩萨给吃掉了，不是吗？如果要按照你的理论来说的话，因为我们打倒了摩萨而获救的人们，正是因为你的关系才会得救。还真会站在恩人角度自居嘛。」
　　「你……你老是要反驳我的话！」
　　「那是因为你说的话漏洞太多了啊。」
　　「……我、我不管你了啦！」
　　「是吗？」
　　「你老是这样……」
　　伊兹卡蹲低身体，缩成一团。
　　这家伙，变得娇弱了呢。
　　明明身高就比我还高一些。
　　要是用力抱紧她，感觉像是会坏掉一样。
　　「伊兹卡。」
　　我喊她的名字，伊兹卡微微抬起头。
　　「……嗯？」
　　「你还好吗？」
　　伊兹卡只是用湿润的眼神凝视着我，并没有马上回答。
　　我将手掌心贴在伊兹卡的脖子上，伊兹卡身体一缩：
　　
　　插图
　　
　　「嗯……」
　　她发出异样的声音，不过我没有去在意：
　　「没发烧啊，也没有起疹子。你有吃饭吗？奥古斯多那家伙的特效药到底有没有用啊？」
　　「……关于这件事……」
　　「啊……？」
　　
　　我一走上二楼，就马上朝正坐在椅子上悠哉看书的奥古斯多逼近。或者可以说，我几乎是揪住他也不为过。
　　「这是怎么回事？奥古斯多。」
　　「……啊？什么事？没头没尾的。啊咧？你从泪之岛回来了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呀？总之，翡翠湿草我已经确实收到了哦。原来还有呀，我还以为已经灭绝了呢。」
　　「你是明明知道这件事，还让我们去的吗？」
　　「如果我说很有可能已经绝种了，就算是你，果然也不会想要去找吧？」
　　「少看扁我。就算有可能找不到，我一样会去。」
　　「那还真是了不起呢。」
　　奥古斯多抓住编好的长长头发卷了卷。
　　「确实，也许是我小看了你呢。我还真没想到你真的能找到翡翠湿草，而且我还听说你连那个摩萨都打倒了呢。」
　　「那种事不重要。我要问的是特效药的事。」
　　「特效药？啊啊……」
　　奥古斯多喷笑出声。
　　「你指的是绯热病的事情对吧。那种东西才不存在呢。能治疗传染病，从霉菌提取制成的奥古斯坦——当然，确实这种药，而且是我发明并且命名的，但是这个药对绯热病也没有用。这种病似乎是一种由蚊子之类的生物做为传染媒介，被叮咬后，就会受到传染——目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这些，算是一种连我都为其解药而感到棘手的疾病呢。」
　　「所以说，你骗了我，是吧？」
　　「是呀，你说对了。」
　　「伊兹卡又是为什么痊愈的？」
　　「那当然是托我——奥古斯多·库拉斯托雷的福呀。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奥古斯多大人——」
　　丹堤走出来，开口插话道。
　　「在你们出发之候，便马上展开伊兹卡小姐的疗程。虽然目前尚未出现治疗绯热病的特效药，但是却也足够大人针对起疹、发烧等各种症状做个别的治疗以遏制病情。这就是所谓的对症治疗法，只要能遏制注症状，就有可能让体力慢慢恢复，更何况，绯热病原本就是属于只要不重症化，就有可能自然痊愈的疾病。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奥古斯多大人就拥有即使没有特效药这种东西，也能让伊兹卡小姐快速痊愈的自信。」
　　「……你、你说什么……！？」
　　海内麦莉瞪圆了一双眼睛。
　　「咕唷——…」
　　银吉的鱼眼也变得圆滚滚地。
　　「嘿……」
　　强克尔罗发出短促的笑声。
　　东双首盘胸：
　　「努……」
　　他低声喃喃道，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打算怎么办？决定就掌握在你手里」一样。
　　伊兹卡和桃比奈似乎已经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脸上并没有任何讶异的情绪。
　　「……怎么这样……」
　　米丽露低着头颤抖着双肩，就连胸部也受到影响跟着颤动着，这画面还真是惊人哪。
　　「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事……！既然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帮助我们，你明明就不需要向如月殿下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不管是无理还是无良，甚至是其他，倘若你们没有答应我的要求——」
　　奥古斯多露出一抹犹如恶魔般的邪恶笑容。
　　「我可不会救那名女孩哦。因为不答应我的要求，意思就等于想要救对方的心情并不强烈呀。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特地去救对方，不是吗？我可不是什么闲人，更不是慈善家。我的时间和劳力可是很贵重的哦，我的一分钟就和凡人的一年一样，非常非常地贵重哦。既然你们想要借住我的力量，那么至少就应该赌上性命呀，当然也应该让我瞧瞧你们的觉悟呀。」
　　「既然有所求——」
　　我看着奥古斯多的眼睛。
　　「为了将之纳入手中，就需要牺牲一些东西，对吧。」
　　「是呀，没错。」
　　奥古斯多神情满足地点点头。
　　「你呢？你有任何不满吗？」
　　「没有。」
　　我轻轻摇头。
　　「完全没有。因为我将我能给你的东西给了你，你也给了我回报。」
　　「你似乎还因为多余的行为而牺牲了一些东西？」
　　「你说这个吗？」
　　我瞥了眼左手臂。
　　「我不认为这是多余的，因为想做，所以我就去做。只是途中稍微出了一些差错，所以我为此而付出一些代价，就只是这样而已。」
　　「呵呵……」
　　隐匿在奥古斯多圆形眼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他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唉呀呀，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呢。丹堤，你等一下把凯洛蒙特介绍给他。」
　　「是，奥古斯多大人。」
　　「凯洛蒙特是一名技术很好的义肢工匠，因为是我所认可的工匠，嗯，所以也可以说是世界第一的工匠吧。你瞧。」
　　说着，奥古斯多将裤子卷起来。
　　老实说，就连我都有些惊讶。
　　「我的脚也是请凯洛蒙特制作的，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对吧？这只脚做得很棒，只要习惯了，走路时和真正的脚走起来差不多。就连跑步，只要我想，倒也不是办不到。手的话嘛，就机能性来看，应该比脚来得困难吧？不过，装个义肢，或多或少也会有一些帮助。
　　奥古斯多对着我一下子抬起像是木制的左脚，一下子扭动那只脚。他的动作很流畅。
　　「那还真是令人感激哪。」
　　我耸耸肩：
　　「总之，谢谢你。」
　　说着，我伸出右手。
　　奥古斯多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啊啊，是握手啊。真是失礼了。因为从来没有人向我要求握手呢。」
　　「我想也是……」
　　强克尔罗低声咕哝道。奥古斯多没听见吗？不过，就算假设他听见了，大概也不会在意吧。
　　「距离我上一次和人握手，究竟隔了几年呢……不对，不是几年，是几十年吗？」
　　奥古斯多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指虽然很长，可是却很薄弱，感觉像是无依无靠一样，而且手很干燥。
　　我回握住奥古斯多的手。
　　「承蒙照顾了。」
　　「你只不过是得到了合理的对等代价而已。」
　　「或许吧，只不过，要是没遇到你，我也不会获得这个代价。多亏有你，才帮了我这个大忙。」
　　「嗯，你说得也对。」
　　奥古斯多嘴角下垂，挥开我的手，接着又转身去看摊开来放在桌上的书。
　　「丹堤，你去把这些客人赶出去，他们应该已经不需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是，奥古斯多大人。」
　　丹堤行了一礼，随即，我目击到一抹仿佛天神所赐予的恩惠，在冬日里洒落的阳光般的微笑在总是一脸跩样的少年脸上一闪而逝。
　　这对主仆还真不坦率哪。
　　真是速配呢。
　　
　　由于伊兹卡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所以必须让她好好静养，加上我也需要处理左手义肢的事情，所以我们找了住处，决定暂时留在斐雷。
　　自由之都斐雷是一座很不错的城市。
　　街道的景观又美，天气又好，整座城市也显得很有活力。只要不去计较价格，任何东西都能买到手，当地的餐点也很好吃。虽然对银吉来说是个令他有些不自在的地方，不过，应该很少有地方会像这里一样开放吧。
　　为了制作左手的义肢，我们一边走在前往义肢工匠·凯洛蒙特的工房，一边仔细地探索斐雷的街道。
　　城市的模样并不统一，随着地区——不，应该说是随着街道的不同，街景也会有所变化，会有新的发现。
　　虽然这里是一座很棒的城市，但是我偶尔却会莫名地怀念泪之岛。
　　和斐雷相较之下，泪之岛可以说是一座鸟不生蛋的岛屿，可是那座岛上有我的家人。即使种族不同，共同相处的时间也很短，但是海底鱼人们对我确实就如同家人一样。
　　等到一切结束，带着朋友们一起移居到泪之岛上也是个挺不错的选择呢。
　　这里说的一切指的是什么，现在的我还不知道。现在的我别说什么都还没完成，甚至觉得我什么事情都没做。
　　无论如何，谈这些都还太早。
　　我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和想去的地方。等到明天，也许又会增加吧。
　　一个又一个地增加了呢。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我一边思考，一边让身体休息。
　　嗯，虽然我有种已经不需要休息这种东西的感觉。
　　伊兹卡也变得越来越有精神了。
　　一边思考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米丽露和海内麦莉虽然有时候会试图潜入我的房间，不过今晚倒是很安静。
　　也许是因为太安静，所以反而让我觉得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那么在这里翻来覆去的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我站起身。房间里很暗，但是因为眼睛已经适应了，所以也不需要点灯。床边就放着临时的手部义肢，外观是倒钩状，听说是船夫之类的人经常会用到的东西。现在倒是不太需要用到。
　　装上去也要花上一些时间，现在也用不到。但是我拿起义肢开始装了起来。
　　装好义肢后，我走出房间。
　　这间房子有三层楼，一一楼和三楼是房间，一楼则是餐厅兼酒吧。不过由于餐厅和酒吧的质量挺不错的，所以大多数都是住宿的客人会来这里。在这么晚的时候，这里基本上很空荡，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平常是这样没错。
　　今天却不同。
　　靠近中间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并不会给人孤零零的感觉。
　　因为对方的身体很庞大。
　　「东。」
　　我一边出声喊道，一边走向他。
　　「这不是东吗？怎么了？」
　　「唔呣……」
　　东·布拉衮微微看了我一眼，接着将手中的酒瓶凑向嘴边。
　　我在东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你在喝酒啊？」
　　「你，也喝吗？」
　　「给我吧。」
　　我大口地喝下东递给我的酒，酒劲很强，强烈得沁入脾胃。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
　　「这样啊。」
　　这是谎话吧，我心想。
　　我的意思并不是东骗我，或是想敷衍我，该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虽然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东自己还没有好好地理出头绪，所以无法清楚地说出口——之类的感觉吧。
　　我倒是很在意。
　　只不过，对方是东。等到能说出口的时机到了，我想，他大概就会将应该说的话告诉我吧。和我认识之前，东据说就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因为似乎也没有固定的居所，所以我在这间旅宿也帮东订了房间。
　　顺带一提，强克尔罗在市内好像有自己的房子。那家伙虽然不太露脸，但是大部分时间都睡在船上，所以只要去港口，大多数时候都能遇到他。
　　东一找到工作赚到钱，就会支付自己的住宿费。船货运送、货物装卸、保镖、代替出场下赌注的决斗赛……等等，他好像有很多工作。
　　虽然不管是哪种工作，我都不认为适合东啦。
　　话说回来，像东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过着这种像是浪迹天崖的流浪者般的生活啊？
　　我知道这其中有内情。虽然对于我这种没有来到格林姆迦尔之前的记忆的人而言，过去什么的一点也不重要，但是我对于东倒也不是没兴趣。要是东愿意说的话，我应该会很乐意去听吧。当然，如果他不想说的话，那也无妨。
　　「如月。」
　　「嗯？」
　　「你……」
　　东欲言又止地开口说了一句话，然后突然噤声不语。是外面。
　　外面很吵闹。
　　我和东彼此互看一眼，然后双双站起身。
　　一打开门走到街上，只见港口的方向显得格外明亮。
　　远方传来了大叫声。
　　「是海贼……！海贼来袭……！」


　　后记
　　
　　我在最早碰上「游戏作弊」时，应该是在名为《Diablo》的游戏发生的事情。
　　这个动作RPG是在1997年发行的，所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一直到现在，我都会觉得仿佛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事情。某天，当我在打团体战的时候，就出现一个全身穿戴着高级装备的玩家角色（PC），对方连续发出强力的魔法攻击，一瞬间就把那些让我陷入苦战的怪物给杀死了。
　　原来升到顶尖级别就能变得这么强啊？我也想要像他那样呢。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再怎么说，不觉得好像有点太强了吗？
　　试着和那名PC聊天后，对方似乎有使用一种「工具（tsu-ru）」，只要用了那种工具，不管是谁都会变得很强。然后对方就跟我说「只要在网路上搜索就能轻松拿到，你也可以去试试看」。
　　在现在这种时代，只要是有玩过网路游戏的人，至少应该都知道，有一些玩家会利用外部工具来进行游戏作弊的这项事实吧。事实上，亲自碰上这种情况的人应该也不少。
　　但是当时还处于网路游戏的黎明期，我连那个什么工具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就更不知道所谓的工具指的就是「狡猾投机（Zuru）」的意思。
　　所以我当时就马上搜寻那样工具，然后试着用用看。
　　最强角色马上就诞生了，因为工具里似乎有个像是无敌按键的东西，只要开启那个按键，就绝对不会死。这什么啊，好惊人。好厉害。好开心啊！
　　那时候的我玩得很开心。操作工具东弄西弄地，等到2、3个小时过去，我开始觉得腻了，觉得无聊了。虽然当时觉得早知道就不要装工具还比较好，但是已经太迟了。一旦体会到最强的滋味，就会觉得像是从高速公路下来一般道路后，时速60公里的速度却像是散步一样，让人觉得不耐烦玩不下去。所以我当时有一段时间没有开启《Diablo》的游戏页面。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尝试过游戏作弊了。与其说我讨厌游戏作弊，不如说，我讨厌那种游戏作弊后，让我变得无法乐在其中的感觉。
　　最后，我要对K编辑、エレクトさわる老师、以及其他协助本书制作、贩售等人员、在「成为小说家吧」支持我的各位读者、还有此时正阅读本书的各位献上我最深的感谢和满腔的情感，今天的后记就到此为止。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到各位。
　　
十文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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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elds 勳爵 
真是对伊兹卡一往情深啊。

7 年前 0 回復

Ｇнοsт_☾ 侯爵 
义肢吗··· 不知道能不能开枪了，不过确实有种再戴个眼带就变身海盗的感觉呢。（于是海贼就来了吗？）

关于游戏作弊，确实一旦作弊了就会失去游戏的乐趣呢，毕竟无敌了，就不会热衷去打BOSS刷装备了。
什么东西都和走个过场一样。

7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感觉男主是不是受到天启了。。。这样下去不是勇者就是霸王的逆天之路的样子。。。

8 年前 0 回復

幻月战神 侯爵 
我不太喜欢掉手这个环节，就算以后的义手有很多牛逼的功能，我也不喜欢掉了身体的一部分，而且还是不能恢复的。。。

8 年前 0 回復

1165532858 伯爵 
第3卷好快啊 还以为又要等上个几年

8 年前 0 回復

风人哥 侯爵 
大大 又是我了 问下能做equb发布在贴吧上吗？

8 年前 0 回復

kyonyuki 子爵 
http://pan.baidu.com/s/1hrGkFkC 全图

8 年前 0 回復

SPQS 侯爵 
哎呀，男主就这样断了一臂。。。。。。。 
难道后面要换个外挂义肢么？

8 年前 0 回復

eve556613339 皇帝 
感謝錄入
從最後來看似乎有事要發生了

8 年前 0 回復

TennosAthena 王爵
我喜欢的人，会带给我度过孤寂长夜的勇气，会驱散我感到无人聆听时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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