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丘洋]勇者的师傅大人5[台/简]年度悬疑谍战大戏开演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21:34 编辑


本卷金句:
本卷没有金句。


这卷好厚啊。




勇者的师傅大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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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三丘洋
  插画:こずみつく
  译者:蔚山
  图源:kerorok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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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丘洋 Yo Mitsuoka
  住在山口县。热衷于站在店内阅读旅行杂志。虽然想出国旅行,却被文字之壁阻扰着。
  
  こずみつく Cosmic
  热衷于吊床。还有,我想转职成烤棉花糖的师傅。
  
  
  勇者的师傅大人5
  The Master of The Brave
  三丘洋
  插画:こずみつく
  Written by Yo Mitsuoka
  Illustration by Cosmic
  
  CONTENTS
  序章 蛰伏
  第一章 为谁所为
  第二章 光与影
  第三章 霍夫曼
  第四章 里昂王国亲善访问
  第五章 厄兹
  第六章 蠢动于黑暗世界之物
  第七章 矿山的行家
  终章 动荡的征兆
  
  
  
  
  和平的时代来临,
  然而人类世界的黑暗并未褪尽。
  残留在世界各处,饱受战火肆虐的不愈之伤,
  映入勇者和皇女的眼里,让她们铭记在心。
  两名少女企盼和平到来,但动荡的征兆已然迫近。
  成为骑士的青年,为了护卫两人而离开帝都。
  在旅途上等待着他的,究竟是怎么样的考验呢?
  新的战事——即将展开。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17:56 编辑




  序章
  蛰伏
  
  
  1
  
  这里是开设在南门前广场的早市。
  早晨的空气中,混入了烤肉的诱人飘香、辛香料的气味,以及刚出炉面包的香气。
  在这样交杂着种种气味的街道上,有许多行人往来其中。
  到处都有只搭了个帐棚的简易摊贩,而在摊位的摊平布巾上,则是随意摆放着肉、蔬菜、辛香料等食品,或是可疑的药物,也有不知该如何运用的破铜烂铁,还有缺角破损或已经褪色的装饰品等诸多商品,并高声吆喝以引起客人的好奇。
  「和我想像的光景不同,吓了我一大跳呢。真是个热闹又快活的地方呀。」
  珂妮莉亚露出了觉得稀奇的目光,打量着市集,轻声说道。
  「只要支付场地费,任谁都能在这里摆摊喔。所以,其中也有些摊位,是来自城墙外面的居民进来开设的。」
  「不过,要是不早起可就逛不到了。」
  在维恩说完后,蕾媞西亚随即笑着这么接话。
  「看来特地早起是有收获的呢。」
  只见珂妮莉亚也开心地点了头。
  「呵呵,充满晨间活力的空气也不错吧?」
  走在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前方的赛莉回头说道。
  「好像在举办祭典一样呢。」
  听到店家的揽客声、行人们的闲聊声,以及「就卖给你吧」、「进些好货吧」之类充满热气的对谈,让珂妮莉亚不禁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涌现了活力。
  「每天都是这样的气氛吗?」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我第一次因为跑腿的工作来到这里时,看到这样汹涌的人潮,也误以为自己是来到了祭典会场呢。」
  「大哥哥每天都会在结束晨间的训练之后,来到这里采购呢。」
  蕾媞西亚回头说道。
  维恩则是走在三名女孩的后面。
  「对啊对啊。是在跑完步,并做过对打训练之后过来的嘛。」
  「运动量真大呀。」
  听到维恩在做完激烈的训练之后还要工作,赛莉不禁如此感慨。
  「因为是在运动之后上街,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蕾媞也常常在摊贩前流着口水呢。」
  「咦咦!我才没有!」
  「只要她用一副很想吃的模样紧紧盯着瞧,店里的人就多半都会败给那道视线,就拿东西给她吃了。」
  那就像在喂小狗吃东西一样呢——当维恩这么一说……
  「这么说来,波拉特先生也说过,蕾媞西亚小姐好像总是在吃东西呢。」
  「呜呜……」
  就连珂妮莉亚也跟着出声调侃,蕾媞西亚这下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对挑起这个话题的维恩投以忿忿的视线。为了蒙混过去,维恩就连忙将目光投向周遭的人们。
  他这一看,让从远处打量着维恩他们的人们纷纷撇开了视线。
  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打扮得相当朴素,穿的仅是寻常的衬衫和长裤,然而因为那出众的美貌以及与市井女孩截然不同的气质,而引来不少人注目。除此之外,赛莉也是公认的就种族来说,长相标致的精灵族的混血儿,因此她的容貌和两人相比也是绝不逊色。
  她们光是走在一起,想当然耳,就会引来许多视线。
  倘若她们脸上还挂着开心的笑容,那就更不得了了。
  虽然市集拥挤的程度可以说是摩肩接踵,但只要她们迈步前进,附近的行人就会自动让出一条路,因此走起来相当轻松。
  维恩之所以刻意走在她们身后,一方面是因为并肩而行的话,嫉妒的视线肯定会集中在自己身上,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跟在她们后头走起来比较轻松。
  「啊,就在那里喔。」
  赛莉忽然加快脚步,朝着其中一处摊贩跑了过去。
  她前去光顾的那处摊贩,是由一名年约三十五岁的妇人所开设,而妇人身边还有一名年约十岁,应该是她女儿的小女孩在帮忙。
  「阿姨,早安!」
  「哎呀,这不是赛莉吗!一阵子没看到你,阿姨可是很担心喔。想说你是不是感冒了,或者是被卷入上次谈到的那起掳人案件之中……」
  「我就只有精力充沛这个优点啦。不过,有人叮咛过我,说是最近外面不太平静,要我尽量少上街……」
  赛莉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笑容。
  「就是。赛莉长得这么标致,会这样叮嘱你也是当然。」
  妇人说着就点了点头。
  「我也很担心我们家的女儿会不会碰到掳人犯呢——哎呀,莉娜,你又把衣服弄乱啦。来,过来这边。」
  女老板抓住了在狭窄的帐棚摊位里晃来晃去的女儿,接着就帮她整理起一身有如长袍般宽大衣物的凌乱下摆。
  「莉娜很机灵,应该不会有事吧?」
  「嗯,是妈妈太操心了。」
  名为莉娜的小女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乖乖站着让母亲整理衣服。
  赛莉看着母女之间的互动,露出了微笑。
  「那么,赛莉今天想买点什么呢?」
  「我今天不是来买东西的。其实,是这几位想跟你打听一下掳人事件的消息……」
  「好啦,这样就整理好了。想打听消息?话又说回来了,总觉得街道那边好吵闹呀……」
  妇人在整理完女儿的衣服后,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转而露出不解的神情回头望向赛莉。而妇人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摊位就被聚集过来的人群给团团围住了。
  摊位的前方站着两名少女——其中一人有着一头金色长发,在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那对如绿宝石般的眸子让人印象深刻,是个漂亮到让人吓一跳的少女,而另一名少女则是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高贵气质。
  「哇啊……呃,那个……你、你说的客人是这几位吗?」
  妇人一瞬间对这两名少女看得出神,她虽然望向赛莉勉强挤出了话语,但还是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无论横看竖看,这两名少女显然都不是市井小民。
  虽说她们身着朴素的衣物,却会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大概是刻意而为的变装。
  对妇人来说,她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引人注目,而做了和这两名少女相似的努力,因此更是会有这样的念头。
  总而言之,不知道这两名鹤立鸡群的少女是要找自己这个摊位老板问什么事情,她略带紧张地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呃,那个……请、请问两位想找我打听什么呢?」
  妇人战战兢兢地提问,不过,她却得到出乎意料的回应。
  「萝拉小姐?你是萝拉小姐对吧!那一位是莉娜吧!」
  「咦?什么?」
  妇人——萝拉听到金发少女喊出自己的名字,不禁为之一愣。这时,同样被喊出名字的女儿莉娜从店里飞奔而出,跑向金发少女的身边。
  「蕾媞!是蕾媞耶!哇!维恩大哥哥也在!」
  到这时候,萝拉总算察觉还有一名青年站在少女们身后。看到他那张和善的面容,萝拉登时睁大了眼。
  「好久不见了,萝拉小姐。莉娜也是好久不见。」
  听到这句话,萝拉看着眼前害臊地搔着脸颊的青年,以及女儿莉娜——伊菲莉娜紧紧抱住的那名少女,这才渐渐跟回忆中多年前自己委托过案件的那两名小小冒险者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啊,啊啊!维恩,蕾媞!真的是你们?你们都长大了呢……」
  涌起怀念之情的萝拉忍不住眼眶泛红。
  看着四人重逢的光景,不知其中蹊跷的珂妮莉亚和赛莉也只是面面相觑。
  不过,看到四人感情融洽地叙旧的模样,两人的内心也不由自主地涌现一道暖意。
  
  
  2
  
  「不过,还真没想到会这么巧呢。」
  萝拉牵着载货的骡子,向走在身旁的维恩搭话道。
  「我们也吓了一跳呀。我怎样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和萝拉小姐与莉娜重逢嘛。」
  「维恩,谢谢你帮我拿货物。会不会很重?」
  「不会,这不算什么。」
  维恩将萝拉在市集采购的面包等食物和日常用品扛在肩上,与她并行。
  对四人来说,这真的是久别重逢。
  由于伊菲莉娜看起来非常开心,因此他们决定干脆等萝拉把东西卖完再来好好长聊一番。
  赛莉带着一行人到萝拉的摊位后因为还有工作要忙,结束了这趟采买,她便回「候鸟之宿木亭」去了。
  闲着发慌的维恩陪赛莉一起去采买,并帮她提货物,而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则是一边照顾莉娜,一边协助萝拉顾摊。
  除了可爱的莉娜之外,还多了气质迷人又美丽的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看店,这项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市集,聚集了许多想看她们一眼的客人。拜此之赐,萝拉摊位上的热闹程度可说是空前绝后。
  在维恩将赛莉送至「候鸟之宿木亭」并回到市集的时候,萝拉准备的商品就已经卖得精光了。
  「早知道就多准备一些东西来卖了。」
  萝拉遗憾地说。
  
  「你们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餐呢?」
  「这……太给你添麻烦了吧?」
  「不会啦,多点人吃饭比较开心,莉娜也会很高兴喔。」
  萝拉露出慈爱的眼神,看着莉娜一左一右地牵着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的手,开心地走在前方的模样。
  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萝拉守望着莉娜的眼神就与亲生母亲无异。
  「看着莉娜的时候虽然没什么感觉,但一看到你们,就觉得我真的变老了呢。那个小小的维恩,现在居然长得比我还高,而且还这么魁梧呢……」
  「啊哈哈,如果不只是身高,连心智也有所成长就好了呢。」
  「蕾媞也是女大十八变,成了一个大美人呢。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呀。」
  和维恩他们与萝拉相遇时相比,莉娜仅仅成长了些许而已。
  而看到他们长大成人,让萝拉忍不住感慨万千地这么低语。
  一行人先沿着街道前进,再拐入个盆道。而在经过好几处农庄和牧地之后,便抵达了萝拉的住处。
  虽然萝拉在帝都有一间和双亲同住的房子,但在收养莉娜后,她便选择和女儿一起定居在这个有农庄的家园。
  「寒舍窄小,但还请进。」
  这是让人怀念的萝拉的家。
  维恩他们一踏进家门,原本趴在玄关打盹的茶色牧羊犬便动了动耳朵。
  「好怀念喔……」
  「我这就去准备午餐,你们休息一下吧。」
  「妈妈,我可以脱掉外衣吗?」
  伊菲莉娜跑进家里后,便摸了摸牧羊犬的头,并回头向萝拉问道。
  「这个嘛……」
  萝拉看似为难地望向珂妮莉亚,接着将视线带到维恩和蕾媞西亚身上。
  「请放心,她是可以信任的人,绝对不会张扬。」
  维恩察觉到萝拉心里的顾虑,并这么说道。而萝拉听了,随即对莉娜点了点头。
  「?」
  珂妮莉亚不明白维恩和萝拉这段对话中的含意,露出一头雾水的神情看向维恩。
  
  在听到可以脱掉外衣之后,伊菲莉娜便小跑步地从玄关进到厅间,并一鼓作气地将厚重的外衣脱了下来。
  突然间,有个物体翩然而现——那是长在伊菲莉娜背上的一对纯白翅膀。
  「真漂亮……」
  珂妮莉亚喃喃呼出了感动的叹息。
  「……我虽然从维恩那边听闻过伊菲莉娜的身世,也曾在传说或故事中听说过翼人族的存在……但真的是美得如梦似幻呢。」
  
  伊菲莉娜是翼人族的孩子。
  虽然身形与人类相仿,不过端正的容貌和背上的翅膀正是他们的特征。
  那是远比人类长寿的种族,因此成长速度缓慢,而且身怀的魔力量远比精灵族的贵种——高阶精灵还更多。
  翼人们会在高山深林之处建立聚落,极少与其他种族扯上关系。
  虽说他们似乎偶尔还是会在人类的村落中现身,但基本上还是属于传说般的存在,实际与他们见过面的人可说是少之又少。
  翼人族能自在地操控大气,而其中被授与「天魔」称号的最高阶术师,甚至还能够支配天候。然而,由于他们的力量过于强大,因此几乎被魔族赶尽杀绝,据说幸存的翼人已经是寥寥无几。
  根据时代的不同,有时翼人族也会与神和妖精同样被列为崇拜的对象,而除了人类之外,精灵族、矮人族甚至是兽人族等其他种族,都对翼人族这个种族抱持敬畏的态度。
  然而,毕竟到处都有心怀恶念之徒,若是让这些人得知还有据说已经灭亡的梦幻种族仍存活于世,肯定会有人不惜砸下大把银子也要将伊菲莉娜纳入手中。
  虽说只要长大成人,就有能力反抗这类恶徒,但现在的伊菲莉娜还只是个孩子,甚至不具备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因此,萝拉在收养了数年前惨遭魔族灭村,沦为孤儿的伊菲莉娜之后,每当外出之际,总会要她套上厚厚的外衣,以遮蔽背上的翅膀。
  虽然对伊菲莉娜来说,这衣服穿起来绑手绑脚的,甚是可怜,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萝拉所张罗的午餐,是维恩和蕾媞西亚小时候蒙受招待时也吃过的,加入许多鸡肉和蔬菜的炖菜,以及在市集购入的柔软小麦面包。
  「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别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维恩致谢后,就从萝拉手中接过了碗。
  「这炖菜也让人怀念呢。」
  蕾媞西亚看着倒入碗中的炖菜,眯细了双眼。
  众人很快就开始吃了起来。
  「想再吃一碗也还有喔。」
  「蕾媞,听到了吗?」
  「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会吃了啦!」
  「对喔,这也让我想起那时候的蕾媞,还真的是一脸很享受的样子,吃了好多呢……」
  「真是的!为什么大家都把我讲得像个贪吃鬼啊……」
  被维恩和萝拉接连这么揶揄了一番,蕾媞西亚哀怨地低下头去,惹得众人一阵发笑。
  萝拉笑着望向这幅光景,回想起与两人初次见面那天的记忆。
  维恩就像个照顾小鸟的母鸟,总是将幼小的蕾媞西亚照料得无微不至。而在维恩一个人前去巡视田地的期间,蕾媞西亚宛如变了个人,全身的气息为之一变。
  她变得毫无情绪,面无表情——
  
  就像个人偶一样。
  
  看到蕾媞西亚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萝拉已经再也感受不到她那个时候的气息了。
  蕾媞西亚就和小时候一样,紧邻着维恩而座,和朋友们轻松谈笑。
  萝拉并不晓得小时候的蕾媞西亚发生过什么事,但和维恩一起度过的时光,应该可以让她把那些不愉快化作过往吧。
  这时萝拉视线一转,望向坐在蕾媞西亚旁边吃着炖菜的伊菲莉娜。
  摆脱了厚重外衣束缚的伊菲莉娜,将翅膀大大地张开,十分享受地吃着炖菜,并和鲜少来访的客人们愉快地闲聊着。
  在伊菲莉娜还小的身体上,长着一对可以遨翔天际的纯白翅膀。
  就像蕾媞西亚现在可以开朗度日一样,伊菲莉娜能够再次自由地在天空飞翔的那一日,终将会到来吧——
  由于种族不同,伊菲莉娜的成长显得相当缓慢。
  即使如此,她也会有长大成人的一天吧。
  萝拉衷心期盼着到了那时,爱女能够自由地飞上天空。
  
  
  3
  
  「喂,真的有贵族的丫头会路过这里吗?」
  「是的,我可以挂保证。」
  「要是敢唬我们就宰了你喔。」
  在穿过沿着帝都外墙搭建的贫民窟之后——
  这里是跟街道隔了点距离,遍布着农地和牧地的地带。而在其中的一条小径的路旁,建了一座大型仓库。从里面备有农具的情形看来,这应该是某位农庄主人使用的仓库吧。
  对于想在这片视野良好之地进行埋伏的人来说,这座仓库是个相当合适的藏身处。
  而现在,在凯文提供给联络人的消息——有贵族的小姐带着护卫造访这里的农庄——之后,被这项消息煽动的一群男子正聚集在这里。
  「不过你是在哪里打听到这么有赚头的消息啊?」
  「很简单,这单纯只是从我原本所属的佣兵团那边听来的消息喔。我固然和上司不合,但并没有和所有同伴都闹得一拍两散。只要找他们喝喝酒,让他们不经意说溜嘴,要打探消息也就易如反掌了。」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贵族的丫头会跑来这里遛跶啊?」
  「谁知道呢?我虽然不太明白,但应该不是出于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吧。那些出身高贵的人家会怎么想,不是我们这些小角色能够理解猜想得到的。」
  「哼,算了。要是你说的是真的,就是肥羊上门啦。贵族的丫头可是能卖大钱呢。」
  光头男子对凯文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就算这次的行动成功,一旦有人开始调查起贵族大小姐外出的消息是从何而来,想必很快就会查到我身上。如此一来,我就再也没办法待在佣兵公会了呢。」
  「嗯,我知道啦。放心吧,我会好好将你往上介绍。」
  「非常感谢。」
  「我会让你知道,同样是拿命挣钱,比起在佣兵公会规规矩矩地工作,这里的世界能赚的钱可优渥得多了。」
  凯文有礼地低头致意之后,就这么转过身子,和玩着牌打发时间的男子们搭了话,混入其中。光头男子眺望着马上就掏出一点金钱开始赌博的凯文。
  受到凯文所说的风声吸引,为了工作聚集而来的这些男人们,大部分都是在贫民窟走个十步就会遇到的小混混,尽是些面色凶恶的逐利之辈。不过,虽说大部分都是散发着暴戾之气的男子,其中仍有几名杀气内敛的狠角色混在里头。
  这几名男子和玩牌的男人们保持一段距离,也没结伴成群,就只是各自选了个位置,靠在墙边伫立着。
  他们不为工作前产生的紧张感所困,也没开口瞎聊,就只是在调适着自己的心情。
  那是与光头男子有关联的某个组织派遣过来的成员。
  虽说这几个人要求的报酬高上一筹,但相对有着挂保证的实力。
  而看在光头男子的眼里,目前正在玩牌的新成员凯文也和这些男子属于同一类人,甚至是更为可怕的怪物。
  凯文并不是为了消弥紧张的心情才跑去玩牌,而是若无其事地融入周遭的气氛之中。
  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种见怪不怪的心境,但凯文偶尔会露出的那种疯狂眼神,是只有在生死交关的战场上多次打滚之人才会拥有。
  光头男子虽然认识不少亡命之徒,但在他眼中,凯文是属于极为罕见的「真货」。
  (好啦,这家伙如果是真货……那我可就能收到不少仲介费啦。)
  虽说眼前的工作也能大捞一笔,但要是网罗了如此优秀的人才,他也能赚上一笔优渥的报酬。
  光头男子开始思索起和他有所联系的各个组织,并在脑中做起了筛选。
  
  
  4
  
  「我们打扰了很久呢。」
  「莉娜看起来很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改天再去探望她们吧。」
  「到时候还请带我一起去哟。」
  离开了萝拉住处的维恩、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这时正步于穿梭在牧地和农庄之间的小径上。
  眺望远方的群山,可在山脊之间瞧见西沉的太阳。
  「不过在贫民窟里被掳走的人,果然也都是会使用魔法的人啊。」
  他们从萝拉口中得知,在贫民窟下落不明的人们,绝大部分果然都是能使用魔法的人。
  其中也有几起手法看起来不是同一案例,但发生的频率仍是显得居高不下。
  住在贫民窟的魔导师若非隐居之士,便是无法在城镇生活之人,抑或是在贫民窟出生的人。他们因为无法在城镇工作,便以自身所会的魔法赚钱糊口。
  包括了以魔法进行医疗、占卜,有时也会担任保镖等粗鲁的工作。
  其中,也有教导他人文字和数学——以及任谁都能使用的「点火」和「光明」这些魔法的人,挣点小钱度日。
  由于魔导师能施展被称作魔法的力量,因此即使是贫民窟的居民,也多少会受人尊敬和畏惧。而这类人士若成了失踪案件的当事人,那就算失踪这等情事在贫民窟来说是家常便饭,也会在短时间内成为话题,传遍街头巷尾。
  萝拉除了常在帝都内外做生意之外,由于伊菲莉娜的翼人族身分,使她加倍担心女儿会遭到有心人士盯上,因此对这类风声特别敏感。
  也拜此之赐,维恩他们从萝拉口中打听到了不少相关消息。
  当然,萝拉提供的情报未必完全正确,之后还得亲自走一遭贫民窟印证才行,但若是没有获得这份事前情报,想必会影响到调查的精确度。
  「要不要向洛克知会一声,一起去拜访萝拉小姐介绍的那位人士呢?」
  萝拉认识一位与其中一名失踪的魔导师素有往来的人士,并绘制了那个人住处的地图给维恩他们。
  而蕾媞西亚的提议让维恩点了点头。
  「也对。无论好坏,住在贫民窟的魔导师总是会格外引人注目,若是忽然失踪,肯定会形成传闻吧。不过啊……」
  维恩说到这里,望向了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
  虽然没有在贫民窟生活过,但维恩在从事冒险者工作的时候,曾经出入过那里许多次。
  那是个聚集了大量失业人口,而人们住在以废弃建材搭建的粗陋小屋中的地方。
  在那边过日子的居民几乎没有能换穿的衣服。
  维恩和洛克就算了。
  他们两个男的原本就是平民出身,只要穿上朴素的衣服,看起来应该就像个出外购物的城内居民吧。要打扮成冒险者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总之都不会遭人质疑。
  然而,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就不一样了。
  她们是天生的皇族和贵族。
  即使置身在帝都的街道上,两人的存在还是显得与众不同。
  和维恩与洛克的状况不同,即使换上了平民服饰,也遮掩不住她们自然散发出的高贵气质吧。
  「对珂妮莉亚来说,贫民窟实在太危险了。」
  「很危险吗?」
  珂妮莉亚看着维恩说。
  「在贫民窟里,只要稍微偏离道路拐进小巷,就会发生如抢劫、杀人、掳人和……那个……性犯罪一类的案件,是治安极糟的法外之地。就算是骑士或卫兵,也不敢一个人走去那边喔。」
  以人选来说,蕾媞西亚还好上一点。
  因为她有着能够保护自己——甚至是能轻取一国的强大力量。就算有人图谋不轨,想对她做出非礼之举,想必也会落得反而被狠狠教训一顿的下场吧。
  「走在那边的时候,必须时常警戒周遭状况。绝对不能对那边的居民宽心以待,即使对方是小孩子,也绝对不能大意。」
  「即使是小孩子……也一样吗?」
  维恩点了点头。
  许多农村一旦遇到歉收的状况,就会为了减少吃饭的人口……更首要的是同时得以换取现金,便开始贩卖幼童或是抛弃老人。
  在贫民窟各处都可以看到流浪到此地的孩子们到处徘徊的身影。他们衣着褴褛,双眼无神。
  不过,为了活下去,他们也只能不择手段。
  为了获取少量的粮食和金钱,他们纷纷误入歧途,成为扒手或是趁人不注意时窃取摆在一旁的物品,有些孩童甚至会组织起来,形成少年强盗团。
  在贫民窟里,无力的孩子往往会成为大人施暴发泄的对象。
  市民普遍讨厌这些搜刮剩饭,还顺手牵羊的小孩,因此他们大多都活不到长大成人的岁数。
  至于幸存下来的孩子们,除了极少数的一部分能以冒险者身分闯出一片天之外,绝大多数都会成为罪犯。
  「没有人是天生的犯罪者,但若不铤而走险,他们就见不到明天的阳光了。」
  维恩补上一句:「如果我的运气不好,说不定也会走上那条路。」接着轻轻笑了起来。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还是能请你为我带路吗?」
  「珂妮莉亚?」
  珂妮莉亚话中蕴含的沉重决心,让维恩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她。
  「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在十八岁之后,我就要开始处理政务了。如此一来,我恐怕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行动了吧。而且届时,就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带我窥看这个国家的黑暗面了……」
  珂妮莉亚的双眼直视着维恩。
  「我必须把握这个可以亲眼目睹黑暗面的机会。我身为处理帝国政务的成员之一,有亲眼视察的必要……毕竟,穷困的人民之所以只能在困乏的地区生活,原因就出在我们这些不肯正视黑暗面的帝国统治者身上。」
  过于集权的制度,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沦为榨取国民血汗结晶的结构。
  除了少部分的例外,大部分的贵族都会为了中饱私囊而压榨臣民。
  为了导正国家的方向,珂妮莉亚有必要亲眼见识那里的现况。
  「不是只有那里喔……」
  这时,走在前方的蕾媞西亚停下脚步,以沉静的语调开口:
  「不是只有那里而已。被魔物侵袭过的地区和平安无事的地区的处境,有着令人不敢置信的天壤之别喔。」
  即使是在相对和平的雷姆路西尔帝国,其北部国境一带也有许多城镇受到魔物袭击,而被烧成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在失去耕种的田地之后,那一带的农村也跟着溃散。
  雪上加霜的是,在最近几年,位于帝国南部的粮仓地带接连遇上天候不稳的状况,因此粮食供应的问题也变得越加严重。
  讽刺的是,也是军队拯救了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们。
  被迫离开故乡的人们只要志愿从军,就能获得足以果腹的食物。
  由于对国家来说,人类在那个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在与魔物的生存竞争之中胜出,因此会优先将物资送到军队手上。
  因此,即使无以为继,只要从军,人们就不会为食物感到困扰。
  当然,有许多人在这场与魔物的战争中丧命。
  但和无从逃脱而饿死的下场相比,只要运气不错,就还有在战场上苟活下来的机会,因此从军就成了一个选择。
  然而——
  「在魔王被打倒之后,魔物们群龙无首,对魔大陆同盟军也没了存在的必要。不过,这不代表迄今累积的军事力量会就此烟消云散。坐拥强大军力的国家,会开始寻找能让他们出兵的地方。商人们也因为战争大发了一笔横财,却因战争结束而顿失巨大的消费体制,物资停止流动,经济陷入停滞,失业人口大量增加……而这场混乱迄今都还没有平息的迹象。」
  蕾媞西亚转过头,朝着逐渐西沉的太阳望去。
  在夕阳的照耀下,蕾媞西亚的金发绽放着微微带红的光彩,而轻柔地拂过草原的微风,则是淘气地拨弄着她的发丝。
  她那美丽的身影让维恩和珂妮莉亚忍不住看得出神,同时也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悲壮——
  「在魔王支配的北境,至今还是一大片荒芜的不毛之地。原本扮演缓冲机制的军队,现在没了征召新人的余力,而被迫离开故乡的人们和失去工作的人们,也只能抱着一丝希望,朝着南方的国度流浪而去……」
  蕾媞西亚平静地说着。
  「呐,大哥哥。世界各地的人都称我为勇者,甚至赞扬我是救世主,不过,我其实也是让世界陷入这场混乱的元凶。」
  蕾媞西亚转过身来。
  由于逆光的关系,蕾媞西亚的脸被影子覆盖住,因此维恩和珂妮莉亚没办法看清她的表情。
  有许多人因为魔王被打倒而获救。
  想必也有人因为报了一箭之仇而开心。
  但与此同时,在失去战场后,不再被需要的士兵们纷纷成了失业人口。
  没有与魔王——以及魔物直接面对面的国家,由于国力并未受到太多损耗,他们很快就在各地制造动荡的因子,好让积蓄已久的军事力量有所发挥。而难民也随之大量涌现,甚至多到各国都无法收容的程度。
  会让社会陷入这般混乱,身为勇者的蕾媞西亚肯定算是罪魁祸首之一。
  然而——
  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
  那些失去工作的人们。
  那些恐怕会在日后发生的战争中死去的人们。
  被归类为弱者的这些人,并没有察觉勇者是让他们变得不幸的元凶,而是持续向蕾媞西亚倾诉由衷的感谢。
  
  「我是真的拯救世界了吗?
  我真的做了值得被感谢的事情吗?
  我是不是其实和魔王一样,只是让这世界上的不幸变得更多而已呢?」
  
  「蕾媞西亚大人,绝无此事!」
  对于蕾媞西亚的提问,珂妮莉亚以坚定的语气开口反驳道:
  「的确,为了处理终战后的事宜,世界陷入了混乱。失业人口和难民徘徊街头,治安恶化,历经与魔物交战而变得衰弱的国家,也成了没和魔物直接交战的国家的猎物。而帝国也是一样——我国痛失了许多人才,而沛特西亚则正虎视眈眈地等着侵攻我国的机会。」
  说到这里,珂妮莉亚先是垂下了眼,接着就轻轻抱住了蕾媞西亚。
  「然而,这并非蕾媞西亚大人应当背负的责任。蕾媞西亚大人已经为我们除去了人类无法处理的巨大难题。那是我们执政者再怎么努力,仍旧一筹莫展的问题。但现在的状况并不一样。世界确实陷入了相当大规模的混乱之中。不过,这是我们有办法解决的问题——不对,这是我们接下来必须亲手收拾的事态。」
  「我说,蕾媞啊。」
  被珂妮莉亚抱着的蕾媞西亚,转头望向了维恩。
  「你还记得波拉特先生曾经说过的,『我们的孩子才能在这个未来充满希望的世界出生』这句话吗?」
  「……嗯。」
  「蕾媞,虽然你说打倒魔王招来了社会的混乱,并产生了许多新的不幸,但我觉得波拉特先生的那句话就是结论喔。如果世界陷入混乱,那我们就一点一滴去导正方向,朝着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迈进就行了。我知道这非常困难,而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事。然而,在魔王还活着的时候,人们甚至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这种事情。有许多人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也有许多人的心灵陷入绝望——」
  其中一人便是莎拉·菲陆尔。
  她是失去信仰心,意图召唤破坏神,让这世界从头来过的人物。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魔王已被打倒,人们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了。就算在我们这一代无法解决那些难题,也能交付给下一代继续努力下去。蕾媞,是你给予这世上许多人这个机会,以及这样的希望喔。」
  
  (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这是珂妮莉亚内心的独白。
  她之所以跟着维恩行动,是基于好奇心所致。
  迄今为止,「人声鼎沸的市集」都只存在于他人的口中,而她想亲眼见识一番。
  她也想以自己的双脚踏出帝都,体验郊外的空气和辽阔的美景。
  洛克正在执行骑士小队的任务,而维恩和蕾媞西亚为了协助洛克前往冒险者公会,之后在赛莉的引介之下向萝拉打听消息。
  她虽然嘴上说着这是为了方便让身为随扈的维恩行动才会跟来,但事实上就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这个自私的理由,才会跟着他们一同行动。
  珂妮莉亚偷偷瞥向缓缓迈步的蕾媞西亚。
  蕾媞西亚的那番独白——
  她在正值多愁善感的年纪被拱为勇者,游历了世界。她究竟目睹了多少事物呀。
  她比珂妮莉亚还要小两岁——然而,那娇小的背脊所承担的东西,远比身为帝国皇女的自己还要沉重许多。
  打倒了魔王,拯救了世界——明明成就了任谁都不能及的丰功伟业,但她还是认为世界随之面临的混乱是肇于自己,并苦恼不已。
  (我真的是一无所知。)
  她听了兄长艾佛列德的话,进了骑士学校就读。
  有许多以成为骑士和魔导师为目标的学子在那里上学,而他们不全是贵族出身,其中也包括了和维恩一样的平民。
  一直以来在皇宫最深处被照顾得十分妥善的珂妮莉亚,首次见识到皇宫外头的世界。
  她也去造访成为朋友的维恩,开始走到了街上。
  就珂妮莉亚来说,她所知道的世界虽然一点一点在逐渐扩大,似乎仍是显得十分狭隘。
  有犯罪温床之称的贫民窟——
  那是由故乡被魔物所灭的流离居所之人,还有以重回城镇求生为目标的失业人口聚集起来的聚落。那里充斥着饥饿、疾病和暴力。无力的孩童与老人被恣意欺凌,几乎天天都有人丧命。
  就连近在珂妮莉亚的脚边,都存在着这样的世界。
  所谓帝国的居民,当然也包含了住在贫民窟的人们。自己身为领导帝国的成员之一,有着要守护他们的义务。
  珂妮莉亚看着维恩,以及凑到他身边并行的蕾媞西亚的背影,暗自下定决心。
  她不愿像之前那样,总是照着父亲阿列克谢或是兄长艾佛列德的吩咐行事,而是凭藉着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动。
  这都是为了让自己在终将到来的那天降临之际,能以帝国皇女的身分做出些成果来。
  (——我想以自己的双眼再多看看这个世界。)
  
  
  5
  
  「喂,有人来了。」
  把风的男子冲进小屋这么一说,随即让仓库里掀起了一阵骚动。
  「总算来了啊~~」
  「老子都等得不耐烦啦。」
  原本在玩牌打发时间的男人们,在这时纷纷扔下手牌,拿起各自的武器起身。他们脸上都挂着轻薄的笑容。
  「喂,对方有多少护卫啊?」
  「毕竟是微服出巡,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吧?又不可能带着大批阵仗上街。」
  「要留活口的就只有贵族丫头对吧?男的可以统统杀掉吧?」
  「贵族的女人啊……我们也想玩玩呢。」
  久坐的男人们纷纷「喀喀」地舒展僵硬的身体,并确认手中武器耍弄起来的重量。
  明明接下来就要开始袭击贵族及其护卫了,他们身上却嗅不到丝毫紧张的气息。
  「喂,安静一点,是想被对方发现吗!」
  在这群集团之中担纲队长的光头男子也是一样,他虽然沉着嗓子要众人收敛举止,但内心其实已经在估算这次的掳人行动能赚到多少了。
  他从带来情报的凯文口中得知,目标的人数并不多。敌方的数量多寡,与己方的安心感息息相关。毕竟就算是弱者,只要群聚起来,同样也能和强者一搏。
  除此之外,光头男子因为召集了有办法和贵族与护卫一较高下的好手,因此相当有自信。
  光头男子的思维之所以会和部下们一样,已经飞跃地想到成功压制目标之后的发展,其实也是无可厚非。
  而另一方面,看起来已经是个中老手的少数几名男子,则是各自静静地从仓库后门走出。这些虽然没有加入集团,却能凭藉一己之力处理找上门的麻烦的人士,和其他小混混不一样,并未露出丝毫破绽。他们在沦落到贫民窟之前,想必曾经在某处军队当过士兵,或是曾以佣兵身分活跃过吧——凯文跟着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出仓库,并这么暗忖着。
  在与魔物的战争结束后,有不少浑噩度日的人们过不惯和平的生活,于是决定寻觅新的战场。
  凯文弯着腰跟在他们的身后,迅速地藏身在长草的阴影下前进。
  (这边人数不少,加上还混了几个颇具实力的好手在里面,看来会需要蕾媞西亚大人出手削掉一些战力呀,不过要是让他们一下子就被歼灭了也不好——关键就在于时机呢。)
  凯文以黑布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跟在走在前方的好手们后面。他感受着男子们身上散发的气息,推估他们的实力。
  接着,凯文选了个跟那群好手隔了有些距离的位置伏下身子,消去了自己的气息。他还看不见走在路上的维恩等人,同时也没让还待在仓库的光头男子与其部下们看到自己的身影。
  凯文一边藏匿身子,一边回想起在德利亚村看过的蕾媞西亚的身影。
  为了协助凯文、维恩和洛克从沛特西亚的骑士们手中逃脱,蕾媞西亚跟着罗伊兹一同赶了过去。就凯文的眼光来看,和两百名骑士相比,单枪匹马的她才是最顶级的猎物。
  他在黑布底下伸出舌头,舔湿自己的嘴唇。
  当时,凯文向擦肩而过的蕾媞西亚释出了杀气,但她却没当一回事,继续向前疾奔。不过,光是这样的反应,就让凯文觉得自己见识到她那强大力量的冰山一角了。虽然他原本只是试着向蕾媞西亚放出杀气,后来却真的涌起了想拔剑砍杀过去的冲动。
  事实上,要不是罗伊兹察觉凯文的变化而出声制止,肯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态吧。
  若只是想和蕾媞西亚交手——只是想要来场模拟战的话,只要透过维恩要求,或许就能获得交剑的机会。
  不过,这并不能让凯文尽兴。
  对于追求着生死一瞬间的昂扬感的凯文来说,模拟战的体验实在无法令他满足。在以充斥杀气的刀剑厮杀的紧张感之中,才有凯文所追求的境界。
  这次,蕾媞西亚并不知道他们即将遭到埋伏的事。因此,为了解决这些不速之客,她肯定会拔剑应战吧。
  凯文在伏低身子的同时,也自心底涌上一股能与强敌交手的期待感,身体随之发颤。
  只要坦承相告的时机慢了一点,凯文就有可能被蕾媞西亚制伏,甚至是被她击毙。不过,对凯文来说,能与蕾媞西亚交手的机会,可是再甜美不过的诱惑。
  即使如此,他还是按捺住战到你死我活的冲动,决定以完成自己的任务为优先。
  (不过,若只是尝鲜一下,应该会被原谅吧。)
  凯文拼了命地压抑想放声大笑的冲动。与此同时,原本待在仓库里的光头男子和小混混们,总算在这时一股脑地冲了出去。
  就凯文所见,有一定实力的好手共有五人,若是加上光头男子、凯文和小混混们,他们一共就有十五人的阵仗。
  (好啦,唯独别让殿下受伤了喔,维恩。)
  
  「你们是什么人!」
  维恩将手放上腰间的剑柄。
  一群男子从前方看似仓库的建筑物中纷纷冲出来。他们神色都相当不善,脸上还挂着轻薄的笑容。
  男子们手中的武器毫无统一感可言。有些人拿着粗陋的棍棒,有些人手持仅是将刃器绑在长棍上的土制长枪,也有人拿着疏于保养,浮有锈斑的长剑和短剑。除此之外,他们都身穿着同样疏于保养的皮甲。
  「和情报来源说的一样耶……喂,男的不用特别去管他的死活,女人就都活抓起来!」
  看似首领的光头男子这么一说,其他男人们便逐渐逼近,打算将三人包围起来——
  刹时间,传来了一阵「铿」的锐利声响。只见蕾媞西亚挥剑一砍,就将自维恩的死角处射来的飞刀一把砍落。
  「大哥哥,小心!还有几个人躲在附近!」
  『吾,知晓火之理,绽放光辉——化为烈光,射穿吧!顺从我意!』
  蕾媞西亚咏唱起咒文,她的身旁随即浮现十几个大放光明的光球。
  「蕾媞!手下留情!」
  察觉到她在咏唱咒文的维恩出声喊道,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蕾媞西亚高高举起了剑,并向前一把挥下。
  「嘎!」
  「咕哇!」
  划着平滑的曲线曳光飞行的光弹,分别击中了五个举起武器的男子的肩膀和脚。
  男子们纷纷惨叫,向后翻滚了一圈,倒在草丛里。
  这时,蕾媞西亚横剑一扫。紧接着,仍飘浮在她身旁的数枚光弹便飞向欲从背后偷袭的三个男人,和企图扔出飞刀的一名男子——并精确击中了他们惯用手的肩膀。
  不过是短短一个瞬间而已。
  「什、什么?啊,啊……啊啊……!」
  光头男子像是无法接受眼前所见,使劲睁大了双眼。
  (真不愧是蕾媞西亚大人,简直是横扫千军呢——好啦,剩下的喽啰有三个人,满像样的家伙还有一人,维恩和殿下两人应该有办法摆平吧。)
  在远处屏住气息观望战况的凯文,这时因为一阵紧张感而再次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接着,他展开了行动。
  『赐吾力量!』
  『吾,知晓风、剑、刃之理,包覆千刃之刃,撕裂苍穹吧!』
  凯文压低身形,让自己藏身在长草的阴影中疾行,并迅速咏唱起咒文。
  『吾,知晓风之理,呼唤烈风!化为奔流淹没一切,灰飞烟灭吧!』
  凯文站起身子奔窜而出,从蕾媞西亚的死角射出了风系攻击魔法——要是命中了,对象就会被狂暴的真空漩涡切成碎屑——然而,蕾媞西亚只是随手挥出一剑,就将他的魔法轻松抵销了。
  蕾媞西亚似乎看出凯文是这群袭击者之中身手最强的一个,只见她转过身来。
  (那么,就请您赐教了!)
  凯文看着蕾媞西亚以骇人的速度直逼而来,露出了傲然的笑意。
  
  蕾媞西亚的身旁出现了许多像是将她包覆起来的光球。
  随着她挥出长剑,那些光弹便激射而出,在转瞬间便让九名男子失去战斗能力。
  接着,就在下一刻,一名以黑布蒙面的高瘦男子就从蕾媞西亚的身侧释放出强力的风魔法,而蕾媞西亚似乎将他视为有一定水准的高手,就这么朝着男子冲了过去。
  「珂妮莉亚,以保护自己为第一优先!」
  「好、好的。」
  维恩迅速环绕四下,随即向身后的珂妮莉亚以严厉的语气喝道。
  毕竟已经历多次生死关头了,维恩的语气固然强硬,却也显得相当沉稳。
  对方虽然散发着暴戾之气,但不像骑士那样会使用魔法。虽说敌方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只要能发挥长期训练下来的实力,要压制对方也不是难事。
  维恩露出锐利的视线,牵制住正打算冲杀上来的男子们。
  而与维恩背靠着背的珂妮莉亚,也在紧张感的驱使下感受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并以右手探向挂于腰带左侧试图拔剑,然而——
  (……咦?……奇怪?)
  珂妮莉亚在这时发现,她的身体就像得了疟疾一般不停发颤。
  她的手不听使唤地抖着,没办法顺利握住剑柄。
  「冷静下来,珂妮莉亚,回想上课时的训练。」
  察觉珂妮莉亚的动摇,维恩一边牵制包围着自己的男子们,同时回头瞥了她一眼,并再次出声为她打气。
  为了冷静下来,珂妮莉亚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才终于拔出了长剑。
  然而,双手的颤抖却迟迟没有停止的迹象,剑尖不断随之颤动着。
  原本被蕾媞西亚的迎击吓傻的男子们,这时似乎发觉珂妮莉亚害怕的反应,他们纷纷回过神来,慢慢拉近了距离。
  接着,站在维恩前方的男子刺出了手中的长枪。
  维恩作势要格开刺来的长枪,却在与之接触的前一刻忽然抽身,朝着刺出的枪尖挥剑砍落。
  只见被砍掉的枪尖旋转着飞了出去。
  没了枪尖的男子慌张地抽回枪柄,而维恩也顺着他的动作,朝着男子的大腿刺出一剑。
  男子发出一声惨叫,随即瘫倒在地。
  这时,另一名男子从身旁挥剑砍来,维恩立刻回剑弹开对方的武器。
  同时,又有一名男子朝着珂妮莉亚挥出了剑。他的目标是珂妮莉亚的腿,应该是想弄伤她的脚,趁着她动弹不得的时候活捉吧。
  珂妮莉亚勉强以剑弹开了这一击。
  不过,她的脚步一个不稳,态势随之失去重心,向前摔倒在地。
  「啊……」
  忽然间为了支撑住身子,她勉强伸出双手抵着地面,但没好好握紧的长剑也因此从手中滑落。
  (我……我得拿剑……)
  看到珂妮莉亚打算拾起掉落在地的长剑,男子随即朝她扑了上来。他以没有握剑的左手伸向珂妮莉亚的身体——
  「咕唔……!」
  男子在发出一阵短促的惨叫之后,便重重地仰倒在地。
  为了压制珂妮莉亚,男子压低了身形,而赶来救援的维恩则是瞄准了他低下来的头部,狠狠赏他一记重踢。
  「珂妮莉亚!」
  珂妮莉亚没能回应维恩的呼唤,她就这么维持着趴伏在地的姿势,只是一直激烈地反覆喘气。她的身子不听使唤地变得萎靡,下半身无法使力,甚至没办法站起身来。
  初次实战的恐惧感令珂妮莉亚动弹不得。
  这和训练不一样,要承受的是怀抱着恶意袭来的攻击。
  「混帐家伙!还不快乖乖就范!」
  若要在气势上进一步压过已经心生胆怯的对手,对其发出粗暴的怒吼是最有效的。在贫民窟的生活中学到这个道理的男子,在这时对珂妮莉亚发出了威吓。
  而就如同男子的盘算,珂妮莉亚完全僵住了身子。男子抓准了这个破绽,挺出了手中的长枪。
  「抱歉!」
  维恩急促地喊了一声后,便扑向趴在地上的珂妮莉亚,并抱着她就地一滚。在相隔一拍之后,枪尖便刺中了两人方才所在的位置。
  两人以相拥的姿势滚了几圈后,维恩便迅速抽开身子单膝跪地,并拔出了短剑摆好架势。
  骑士剑在维恩挺身保护珂妮莉亚的时候松手掉落了。
  这时,珂妮莉亚发现手掌有股黏稠的触感,她低头一看,只见手上沾了一滩鲜红的血。
  珂妮莉亚并没有受伤。
  而她在这时看到维恩的左肩缓缓被血液染成红色。
  刚才维恩在保护珂妮莉亚的时候,被刺出的枪尖削过了肩膀。
  珂妮莉亚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维恩的肩膀,维恩则是伸出左手,将珂妮莉亚拉到自己身后,瞪视着眼前的男子们。
  袭击他们的男子大多都已经被放倒在地。
  蕾媞西亚的一击打倒了大部分男子,维恩则是收拾了三人。
  剩下的只有持枪男子和光头男子。
  维恩因左肩一阵阵宛如灼伤般的疼痛感而皱起脸,并朝着持枪男子展开了突击。
  持枪男子看到维恩以出乎意料的速度朝着自己逼近,连忙刺出枪尖试图牵制。不过,维恩只是轻轻一个往侧跳的动作,便闪过了男子的攻击。
  男子并未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以腰部施力,对于这草率挥出的长枪,只要冷静应付,就能轻松避开了。
  维恩轻易地逼近男子身边之后,便顺着突击的势头,以短剑刺穿了他的肩膀。
  剩下的就只有光头男子一人了——
  
  铿!
  传来的冲击力道远远超过他的想像。
  凯文虽然勉强接下了蕾媞西亚挥出的剑,身子却被剑压给甩到了一旁。
  在摔到地面的前一刻,凯文以左手撑地,做出受身的动作之后,就立刻站起身子。
  (呼……我是有听说扎吾纳斯阁下被当成小孩子耍的传闻,但实际交手一轮后,我才真正体认到她的实力有多么惊人呢。)
  除了「怪物」二字以外,他想不到其他适合的形容词。
  凯文在第一次出手时所施展的风系魔法,是他所能施展的攻击魔法之中威力最为强大,也是他一路以来屠杀大型魔物的绝招。
  然而,蕾媞西亚仅凭剑气,便轻易就抵销了这一招,而凯文附在长剑上的真空刃魔法,也在蕾媞西亚避招回击的时候遭到粉碎。不仅如此,已经以魔法强化过身体能力的凯文,在接下蕾媞西亚的剑时居然还无法踏稳脚步,他不时要连踏数步好稳住态势,有时甚至会被直接击飞出去。
  也就是说,不仅以魔法施展的远距离攻击无效,就算是短兵相接,在剑技、速度和力量等各方面,凯文都是被蕾媞西亚压着打的状态。
  (……就是要这样才过瘾!)
  不过,凯文被面罩所覆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所幸灌注了魔力的爱剑即使接下蕾媞西亚的攻击,也没有折损的状况。不过,他每接下一次,就得用尽全力才能重整态势,甚至没有余力寻找反击的机会。
  这时,蕾媞西亚的左肩上方一带突然浮出了一颗光球。
  在看到光球的瞬间,凯文连忙张开了「障壁」。在下一瞬间直射而来的光弹撞上了凯文的「障壁」,飞行轨迹也产生了偏移。
  凯文那张被面罩遮住大半部的脸孔,随即感受到光弹所散发的热浪。
  轨迹偏移的光弹最后命中了凯文后方的地面。随着一声巨响,土块和杂草纷纷飞散到他身旁。
  虽然是在仓促间做出的判断,但凯文若不以「障壁」滑开光弹,而是选择正面承受的话,恐怕就会落得「障壁」被一举击穿,而自己被轰飞出去的下场。
  (有意思……!)
  凯文的背上窜过了一阵酥麻的快感。
  一股欣喜之情油然而生。
  对手根本没有拿出真本事,仅仅是使出其实力的极小部分而已。蕾媞西亚手中的武器也非斩杀魔王的「圣灵剑」,而是平凡的骑士剑罢了。
  况且,蕾媞西亚并没有等待凯文露出破绽再进攻,而是采取大刀阔斧的正面攻势。
  她认为这样就足以压制凯文了。
  这并不是刻意放水,也不是自大的表现,而是只凭这点实力就能摆平凯文——双方的实力落差就是如此悬殊。
  凯文明白,即使继续打下去,自己也是绝无胜算,不过,即使命丧此地,他也能确定,这将是他这一生里打得最过瘾的一场战斗。
  杀。好想杀。好想厮杀。好想被杀。
  使尽全力的自己,究竟能对眼前的「世界最强」造成多少威胁呢——
  不过,他拼了命压抑住濒临失控的理性。
  凯文悄悄瞥了维恩所在的方向一眼,只见大部分的小混混已被悉数撂倒,似乎只剩下持枪男子和光头男子了。
  己方大势已去,要被彻底压制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虽然很遗憾,但似乎是到此为止了。)
  他现在离维恩和珂妮莉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更何况他们也还在战斗之中,即使在这边简单交谈几句,也不会被听见吧。
  在蕾媞西亚摆好架势,准备击倒凯文的时候——
  「蕾媞西亚大人!」
  凯文小声地这么说道。
  「!」
  听到对方突然唤了自己的名字,蕾媞西亚在惊讶之余,动作也僵住了一个瞬间。凯文则是趁机上前交剑,并对她开口说道:
  「请原谅在下的无理。为了顺利完成任务,能请您陪我演场戏吗?」
  蕾媞西亚抽身飞退,露出狐疑的视线投向凯文。而凯文则是稍稍拉开了脸上的面罩,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这是怎么回事?」
  对那张脸孔有印象的蕾媞西亚,很快就想起对方是维恩的上司凯文。接着,她跨步拉近距离,再次与对方交剑。在两人如剑舞般来回击剑的同时,凯文简单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为了制造接触组织的机会,他正在和仲介人,也就是光头男子攀交情。而为了在接下来接触光头男子背后的组织,凯文希望蕾媞西亚能放过光头男子,并为此配合他演一场戏。
  「不过,你刚才是认真朝我杀过来的对吧?」
  「是的。毕竟若没有这样的机会,在下恐怕无缘与您过招呀——话虽如此,在下还是没办法让您使出真本事呢……」
  蕾媞西亚点了点头。
  这想必就是战场上偶尔能见到的战斗狂人吧。对蕾媞西亚来说,同伴之一的「剑圣」劳尔就是这种人,因此她很能理解。
  蕾媞西亚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总之,就是要让你顺利逃出生天对吧?」
  「那名光头男子也要保住……能拜托您吗?」
  「我知道了。」
  说着,蕾媞西亚再次和凯文交剑。
  她使出了看似要将凯文连人带剑打飞的一击,而凯文也配合着她的动作,朝着光头男子所在的位置飞退而去。
  接着,他转身背对蕾媞西亚,向前全速冲刺。
  『吾,知晓土之理,竖立土墙。化为阻挡去路,遮蔽万物的盾牌吧。』
  他边跑边咏唱咒文。
  「什、什么!」
  「魔法?」
  维恩已经击倒持长枪的男子,正在和剩下的光头男子贴身肉搏。但就在这时,他眼前的地面蓦地高高隆起。
  维恩连忙从光头男子身边向后跳开,而眼前则是矗立了一道约有三公尺高的土墙,像是刻意要隔开维恩和光头男子一般。
  凯文绕到土墙后面,向光头男子喊道:
  「趁现在!」
  听到这句话声,光头男子这才明白魔法是凯文所为。他抓住了这个逃之夭夭的好机会,猛力向前飞奔。
  虽然对那些倒地不起的部下们见死不救,但眼下还是以自保为优先。
  而且,这些同伴充其量也只是在贫民窟里聘来的打手,光头男子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他们。
  「站、站住!」
  维恩放声大喊,并犹豫着要不要绕过土墙。然而就在这时,眼前的土墙忽然炸裂开来。大量沙尘漫布四下,维恩立刻护住珂妮莉亚,让她免于受到飞砂走石的波及。
  (谢谢您。)
  这阵爆炸并非凯文所为,而是蕾媞西亚施展的魔法。
  看来,她为了让凯文等人能顺利抽身,不仅炸开了土墙,还以风系魔法卷起烟尘,帮他们争取逃亡的时间。
  「对不起……我没料到对方居然会强得像是怪物一样。」
  凯文边跑边对跑在他身边的光头男子道歉。
  「总之,我们先逃进贫民窟吧。我想他们应该不至于追到那里才是。」
  「喔……喔喔。」
  光头男子老实地点头接受了凯文的提议,似乎毫不怀疑这一切都是凯文设下的圈套。
  (好啦,这个男人失去了棋子,而且肯定记住了我的救命之恩,也确认了我的实力。再来,只要他能顺利把我卖给我们盯上的那股势力,就算是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吧……)
  凯文一边为享受战斗的愉快时间告一段落感到可惜,一边朝着贫民窟继续疾奔而去。
  在遮蔽视线的沙尘终于被风吹散之际,袭击者们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大哥哥!你还好吗?」
  跑过来的蕾媞西亚在看到维恩肩口渗血的状况,登时变了脸色,倒抽了口气。维恩对蕾媞西亚回了一句「我没事」之后,便转身面向坐倒在地的珂妮莉亚。
  「我、我……」
  珂妮莉亚只是愣愣地抬头望着维恩,而维恩则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珂妮莉亚那双睁得大大的眸子就这样流下了眼泪。
  在骑士学校受训时所学到的技术丝毫施展不出,没办法好好保护自己,沦为扯后腿的累赘。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甚至连骑士交战时对自己施展身体强化魔法的基本动作都忘了。
  她连思考咏唱咒文的余力都没有。
  自己并没有做足战斗的心理准备。
  一事无成的悔恨溢满了胸口。
  「没事吧?」
  她虽然勉强点头回应了维恩的关心,但她的下半身到现在都还无法使力。
  看到珂妮莉亚的状况,维恩反射性地伸出了手——不过,他随即想起珂妮莉亚身为未婚的皇族女性,是不允许被其他异性触碰身体的,因而在犹豫之后将手抽了回来。
  刚才因为是生死关头,还能算是例外,因此即使触碰皇女的身体应该也会受到赦免,但如今危机已过,现在应该以遵守规则为优先才对。
  然而,珂妮莉亚却朝着维恩抽回的手臂伸出了手。
  珂妮莉亚其实也是稍有犹豫,她的手在瞬间顿了一下,但还是以颤抖的手指抓住了维恩的手臂,并以依偎着他的身体的姿势站了起来。
  看到这幅光景,蕾媞西亚一瞬露出了有话想说的神色,但她最后只有往前踏出一步,并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谢谢你。」
  在站起身子后,珂妮莉亚垂着头,小声地向维恩道谢。
  「啊,嗯……抱歉。」
  不过,从维恩的口中说出的,却是令珂妮莉亚大感意外的道歉。
  「咦?」
  「我明明就是珂妮莉亚的随扈,居然还让你身陷险境——不,是让你感到害怕了。真的非常抱歉。」
  「才……才没有那回事呢!」
  看到维恩垮下肩膀低头道歉的模样,珂妮莉亚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没有那回事——你看,我可是毫发无伤呢!维恩,你已经善尽自己的职责了!」
  珂妮莉亚抬起眼眸仰望维恩,不自禁以自己的双手握住了维恩的右手。接着,她以强而有力的口吻这么说道。
  然而珂妮莉亚在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脸庞离维恩太近了,登时涨红了起来。
  「谢、谢谢。」
  「不、不会……」
  两人松开交握的手,视线一阵游移。
  这时,蕾媞西亚有些不自在地凑了过来。
  「……呐,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啊……喔。看来只能去叫市区的卫兵过来处理了。」
  说着,维恩像是伤透了脑筋,环顾着倒地呻吟的男子们一圈。
  就算要把他们绑起来,三人手边既无绳索,对方的数量也太多了。
  若要去市区呼叫卫兵,这些男子虽说已经负伤,但面对这么多人,难保没有在这段期间逃跑的可能性,而且就算要留人下来看顾,如果看守的人选不是蕾媞西亚,反而会增加风险。
  正当维恩为了想出解决办法而陷入沉思的时候——
  「呃,我们会接手这份差事喔~~」
  黎诺不知何时现身于此,她脸上还挂着有些尴尬的神情,搔着头站在他们面前。
  
  
  6
  
  「这是队长的命令喔。他说犯罪组织之间会互通声息,所以要潜入其中探听情报。」
  首先现身的是黎诺和威吉,接着是身穿黑色骑士服的两个宫廷骑士团小队,以及一名宫廷魔导师。这合计有二十三人之多的阵仗纷纷从低身躲藏的草丛中起身,现出了身形。
  从有一名高龄宫廷魔导师陪同的状况来看,恐怕是施展了「知觉遮蔽魔法」吧。这是能藏匿结界之中的人物的高级魔法,也被应用在战场上埋伏敌方。
  维恩露出苦涩的神情,看着宫廷骑士们以熟练的手法将痛苦呻吟的男子们一一绑好的光景。这时,黎诺一脸过意不去地探头过来。
  「我们被当成诱饵了啊……我也就算了,要是殿下有个什么万一,你们打算怎么负责?」
  「我们这边当然也有做好防范啊~~为防万一,队长亲自去向宫廷骑士团和宫廷魔导师那边的人打了交道,请他们能在出事的时候可以立刻介入。」
  「不过,队长为什么会去向宫廷骑士团请求协助?而且那一位是麦森大人吧?」
  维恩朝着珂妮莉亚待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宫廷骑士团是以防卫帝都和护卫皇族以外的重要人士的骑士团。和洛克与黎诺等人隶属的中央骑士团相比,规模和人数虽然都少上许多,但当中的成员各个都是出类拔萃的菁英骑士。
  全由菁英构成的宫廷骑士团一旦出马,要压制贫民窟的小混混难免有大材小用之嫌,但他们这回要保护的对象是身为皇族的珂妮莉亚。不过既然如此,依照规矩来说,不是该委任负责守护皇族的近卫骑士团来执行吗?此外,麦森可是宫廷魔导师的首席。有着醒目的斑白头发、雪白胡子和鹰勾鼻的他,可是帝国重镇中的重镇。理所当然的,他似乎是认识珂妮莉亚,而他们目前也正在稍远处交谈。
  「因为近卫骑士是从贵族里挑选的嘛。虽说他们被称为帝国第一精锐,但几乎没有实战经验……队长好像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特地去找宫廷骑士团商量的喔。」
  「也不知道凯文副队长是在想什么……他不是还认真地拔剑砍向蕾媞吗?」
  维恩以有些傻眼的口吻这么说了之后,实际与凯文交手的蕾媞西亚便微倾着头望向他。
  「嗯……可是呀,大哥哥。那个人如果是认真开打,应该会战到至死方休才对吧?」
  「不,应该不会认真到那种地步吧……」
  维恩虽然出言否定,却显得有些语塞,无法坚持自己的主张。而黎诺虽然没开口,不过似乎也抱持着同样的意见,她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视线投向维恩。
  
  「我们会将您送至皇宫。」——如此这般,在宫廷骑士们的包围之中,蕾媞西亚一边走着,一边露出了五味杂陈的眼神看向走在前方的珂妮莉亚。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珂妮莉亚小姐露出那种表情。)
  在政变事件落幕之后,众人和珂妮莉亚的互动固然亲密了一些,但她毕竟有着皇族的高贵身分,感觉总还是会在无意间跟维恩等人拉起一条界线。
  然而,在那个当下——珂妮莉亚搂着维恩手臂起身时,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倘若她内心怀抱的情感,和蕾媞西亚是相同的心思——
  (我虽然也是有想过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但还是不太喜欢啊。)
  其他女性对维恩产生好感,对她来说果然不是滋味。而维恩将目光投向其他女性的话亦同。
  在当上随扈之后,维恩变得会把更多意识集中在珂妮莉亚身上。由于身负随扈的职责,这也是理所当然。
  对维恩来说,珂妮莉亚是必须守护的存在。
  那么,他又是怎么看待蕾媞西亚的呢?蕾媞西亚知道维恩很重视自己。不过,她同时也觉得彼此还是那种像是兄妹之间的关系。虽然这样可以尽情向他撒娇,确实是相处起来很舒适的关系,但同时也会感到有些不安。
  蕾媞西亚轻声叹了口气。
  「怎么啦?」
  「啊,唔……没事啦。」
  维恩似乎察觉了她的叹息,贴心地出声问道。
  蕾媞西亚虽然嘴上说没事,但维恩关心自己的举动让她有些开心,心情也跟着好转起来。
  在她六岁时于「候鸟之宿木亭」跟维恩相识的那天以来,她就一直希望能多和他待在一起。然而,为了那不请自来的「勇者」神托,让她不得不离开维恩,而且这一分离就是四年。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和分隔两地的那四年不同,现在两人随时都能见面。
  老是苦恼也不是办法。
  要从现在的关系更进一步才行——
  蕾媞西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像是要斩断过去的烦忧般迈步前进。
  
  当天晚上。
  待在宫殿一处房里的艾佛列德,正在一一过目如小山般堆在办公桌上的报告。
  他的父亲——皇帝阿列克谢已经甚少将心力花费在国政上头。现在,除了非得经过皇帝许可的政务案件之外,都是由皇太子艾佛列德代理治国。
  他阅览过文件,一一盖下印鉴裁定。艾佛列德虽然顺利地减少了文件小山的高度,但他的手却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
  报告书的发文者是厄斯提德伯爵。
  伯爵有着童山濯濯的稀疏毛发,以及臃肿的肥胖身材,却是个不能以貌取人的厉害角色。而他同时也是艾佛列德的心腹。
  报告书上的内容,记载了在去年与沛特西亚爆发武力冲突之前的事——也就是疑似沛特西亚先遣部队在国境一带犯下的村落袭击事件。
  罗伊兹所治理的厄斯提德伯爵领地由于也和沛特西亚国境接壤,因此也有几座村落成了受害的对象。
  艾佛列德看着报告书上的内容,对其中指出的几项疑点感到赞同,于是便吩咐随从,要他去皇宫里的图书馆调来几份资料。
  皇宫的图书馆收藏了帝国内外发行的刊物,甚至连公文书等各式各样的文件都列在馆藏之中。过了一阵子,艾佛列德看着着图书馆司书们提供的资料,并与罗伊兹提出的报告书内容相互对照,忍不住轻声叫苦。
  「这是……」
  在遭到袭击的村庄之中,还是有几名因为去其他城镇做买卖而免于劫难的幸存者。
  在这些幸存者的协助下,官方做了调查,并发现了一件事实——不管是哪一座城镇,其留下的尸体数量都少于村庄原本的居民人数。
  不只是厄斯提德伯爵领地而已,就连普雷瑟亚伯爵领地、连布兰德侯爵领地以及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领地的遇害村庄,也皆是如此。
  沛特西亚的这一波袭击看不出带有掠夺的意图。即使这是侵略行动的一环,就算杀害了住在这片土地上的非武装人民,也得不到任何的利益。
  他们若是还有在将来要治理这片土地的打算,那更是不用说了。
  「唔嗯……」
  艾佛列德揉着眉间,轻轻叹了口气。
  (看不出他们的目的啊。沛特西亚这个国家素来也没有滥杀敌国国民的作战方针……)
  总之,他决定先将这件事搁在心头,并看向下一份文件。
  这份则是由数名贵族连署的请愿书。
  这类请愿书最近频繁地被送到艾佛列德的手上,而内容大同小异,皆是针对皇女的随扈——维恩·伯德的不满。其内容包括他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平民骑士,以及实力不及直属皇族的近卫骑士与负责防卫帝都的顶尖骑士团员宫廷骑士等等。此外,也有埋怨将年龄相近的异性随扈配置在未婚皇女身边,恐怕有惹来非议之虑的内容。
  自从维恩当上随扈之后,这类请愿书就源源不绝地被送到艾佛列德的手边。
  不过,艾佛列德充耳不闻的态度似乎让贵族们相当不快。最近除了这些抱怨之外,也开始出现了「请殿下别只让维恩一人当上随扈,不妨考虑从贵族骑士之中选拔数人编制亲卫队」的意见。其中也有亲切地附上亲卫队编制案的内容。而在大多数的状况下,提案人都会在编制案的随扈候补名单里面,附上该位贵族的儿子或是与皇女年纪相近的远房亲戚的名字。
  这过于明目张胆的意图,反而让艾佛列德感到钦佩。虽然详阅这份报告书实在是一件愚蠢的行为,但他还是打算看过一遍。而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这是随从捎来的讯息,告诉他有客人来访。
  艾佛列德随即回应,要随从让客人进来。接着,踩着沉稳步伐,态度凛然的珂妮莉亚便穿过门扉走入房间。
  「您找我吗?」
  「嗯。我收到傍晚时分那起骚动的相关报告了。麦森爷爷可是很担心你喔。他已经上了年纪,可别做出一些对他心脏不好的事啊。」
  麦森从阿列克谢皇帝的祖父在位时,便以宫廷魔导师首席的身分统领着魔导师们,同时也扮演着皇帝顾问的角色。艾佛列德和珂妮莉亚还小的时候,麦森也曾担任过他们的家教老师。
  虽说麦森极少离开他位于皇宫深处的办公室,但这天他却罕见地接下了罗伊兹的委托,离开皇宫。而在返回皇宫的路上,与珂妮莉亚同行的麦森,则是对她没能在紧要关头咏唱魔法一事叨念了一番。
  不过,他规劝的部分就只有施展不出魔法一事而已。在那之后,他便没有做更进一步的追究,而是将话题带到维恩和蕾媞西亚两人身上。
  被麦森这么一问,珂妮莉亚登时想起自己搂着维恩的手臂的光景。向来严守规则的麦森肯定也看到了那一幕,但他却没有提起那件事情。
  珂妮莉亚明明就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
  「——你有在听吗?」
  陷入沉思的珂妮莉亚被艾佛列德的说话声唤回了现实。
  「您是为了对我说教,而把我叫来这里来的吗?」
  听到妹妹的回问,艾佛列德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他以手肘靠着桌子交握双手,窥探着站在眼前的妹妹的眼神。
  「不,我是有事情想拜托你。虽然是还有一段时间后才会执行的事,但我要你代替我前往里昂王国。」
  这番话让珂妮莉亚侧首感到不解。
  之前虽然筹划了让艾佛列德和珂妮莉亚一同前往里昂王国做亲善访问,但在一部分贵族的反对下,最后则是决定只让艾佛列德出访里昂王国。
  「表面上是由我去,但实际上抵达王国的人会是你。」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你还是先做好要前往里昂王国的心理准备吧。」
  珂妮莉亚表面上点头回应,内心则是默默叫苦。她很清楚,当兄长有这种反应的时候,就代表他又有什么坏点子了。不过,艾佛列德不肯透露内容的举动,就像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一样,让珂妮莉亚相当不是滋味。
  看到珂妮莉亚露骨地露出不悦的神色,艾佛列德随即将刚才还在看的,写了和维恩·伯德有关内容的请愿书朝她递了出去。
  「这是……?」
  珂妮莉亚一脸狐疑地将视线投向手中的请愿书,过没多久,她便激动得涨红了脸,将文件一把砸在兄长的办公桌上。
  「他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异性一事姑且不论,但他的平民身分,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变成伤害皇室权威的原因呢!难道说,您打算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弹劾他吗!站在选了他作为自己的骑士的立场,我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今天,维恩也是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珂妮莉亚将这份情绪灌入了双眼,探出了身子倾诉道。
  「这我知道啦。」
  看到素来文静的妹妹难得激动起来,艾佛列德以冷静的语气说着,点了点头。
  「在实力和人格方面,他可是有蕾媞西亚阁下挂保证的啊。我当然也不会听信这种理由就弹劾他。」
  的确,在能施展魔法的状况下,维恩的身手就只和一般骑士的实力差不多。
  和以身负强大魔力的贵族们所组成的近卫骑士,或是从中央骑士团之中严选菁英所组成的宫廷骑士团相比,他的综合实力确实是矮人一截。
  然而,若是像政变那时一样,陷入了魔力这个贵族骑士们的强项遭到封印的状况,维恩·伯德就能发挥出如入无人之境的实力。
  ——就连那位勇者都斩钉截铁地说自己赢不了他。
  即使在这座宽广的皇宫之中,也设有封住魔力的场所。除此之外,像是在他国使者谒见皇帝一类的场地当中,也会为了防止暗杀而设下「封魔结界」。在这类状况下,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万一,就是维恩大展身手的时候了。反过来说,若是处在这之外的场所,就只需要交给近卫骑士或是宫廷骑士负责即可。
  但话又说回来,理应效忠帝国的骑士们,也有可能参与反叛的行列。
  因此,艾佛列德虽然确实想在凑足人数后正式创立珂妮莉亚的亲卫队,但关于其人选,他完全不打算让那些贵族有插手的余地。
  总而言之,在亲卫队正式成立之前,随扈虽然就只有维恩一人,但在战力方面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他的身边总会有那位凌驾在帝国全军战力之上的最强高手相伴。
  「不过,关于『年纪相仿的异性』这点,确实有其道理在。至于会不会伤害皇室权威,就姑且不论了。」
  「这……」
  珂妮莉亚原本想反驳,但又为之语塞。艾佛列德这时举起了手,露出了笑容。
  「但因为有蕾媞西亚大人在,所以应该是大可放心吧。不如说,若是真要追究这个问题,要针对的对象就不是皇室,而是公爵家才对。蕾媞西亚大人和维恩随扈的往来相当亲密吧?」
  「……您这么一提,似乎是这样没错。」
  「皇女和公爵千金争夺同一个男人……嗯,这也是相当有意思的发展呢。」
  看着兄长打趣地低喃并露出贼笑的模样,珂妮莉亚顿时说不出话来。
  「……您在说什么呀?」
  她将目光从艾佛列德身上撇开,以软弱的语调回应道。不过,珂妮莉亚很快就又回过头来,正眼与艾佛列德相对。
  「先不说这件事了,兄长。」
  「怎么啦?」
  「我愿意依您所言出访里昂,但我也有一事相求。」
  看到珂妮莉亚露出严肃的神色,艾佛列德也收起笑容,望向自己的妹妹。
  「若是在执行公务时也就罢了,但在那之外的场合,我希望您不要把我当成皇女,而是像以前那样,把我视为一介骑士候补生看待。」
  
  隔天,艾佛列德把厄斯提德伯爵叫进了办公室。
  「好久不见啦,罗伊兹。你变得瘦了一……不,没什么变啊。」
  「是的。虽然在下每天都为工作奔波,但工作后的一餐实在是太过美味,才会这样。在下渐渐认为,人类在能品尝出食物的美味时,才称得上是健康呢。」
  「不,那也应该要有所节制吧……」
  艾佛列德叹了口气。
  站在他眼前的罗伊兹·梵·厄斯提德伯爵有着光秃的头顶,以及宛如丑陋蟾蜍般的臃肿身材,简直就像是从故事或是戏剧中走出来的典型邪恶贵族。不过,他这个男人同时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词的最佳典范。虽说在皇宫里到处都在流传伯爵家借了钜额贷款的风声,但他的领地是帝国屈指可数的粮仓地带,在他的领内也从未传出意图谋反的消息。
  「那么,殿下。您今天找在下前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是关于这次出访里昂的事。」
  「是。」
  罗伊兹抵着松弛的下颚稍事思考。
  「就如你所知道的,这次在表面上是亲善访问的名义,但实际上则是为了缔结军事同盟。毕竟我已经和那边的劳尔王子知会过了嘛。因此,只要我们派一位皇族过去,并在誓书上签字,两国之间的同盟就成立了。」
  艾佛列德在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语调也突然低沉了几分。
  「而我要利用这个状况设下圈套。沛特西亚应该也不会傻傻地相信我们真的是去亲善访问吧,肯定会采取一些行动。」
  「您是打算揪出内贼吗?」
  「嗯。所以表面上是由我出访里昂,但实际上则是让珂妮莉亚出马。」
  「不过,若真是如此,也没有必要立刻就让皇女殿下亲自走访里昂吧?只要等事情告一段落,要缔结同盟想必会变得相当顺利。此外,皇女殿下年方十七,还不是能够处理公务的年纪喔。」
  「如果只是要揪出内贼,那的确是如你所说。不过,与沛特西亚开战已经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此外,我也想让珂妮莉亚见见世面,多累积一点经验。反正只要在对方准备好的文件上签个名就能完事,即使不是我亲自到场也没关系啦。还有,『公主』这个身分也比较受大众欢迎嘛。」
  「确实是如此。听到邻国公主来访自国,大多会给予民众正面的观感。」
  一般来说,帝国的女性要满十八岁才会被视为正式的公务员。在那之前,即使有着皇女的身分,她做出的发言也不代表帝国的立场。
  然而,即使珂妮莉亚年满十八,也不会立刻出现在国际交涉的场合上。她必须要先学会在各种场合的应对进退以及交涉手腕,慢慢累积经验才行。
  这次的军事同盟缔结事宜,其实艾佛列德和劳尔已经将详情谈妥了大半,就只要前去签署即可,算是相当简单的工作。他希望珂妮莉亚能做到的,是加深里昂王国国民对帝国的好感。虽说不需用到政治的手腕,却是个能以官方人员身分体验在他国应对的好机会。
  罗伊兹同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他随即皱起了那张凶恶的面容,露出可怕的微笑。
  「不过,您之所以把我唤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告知这件事情吧?」
  艾佛列德颔首。
  「嗯。在出事的时候,开战的地点肯定会是在库拉依弗德鲁夫领地一带吧。如此一来,与库拉依弗德鲁夫领地接壤的厄斯提德领地也有可能会成为战场。因此,我希望你能负责指挥。」
  罗伊兹从艾佛列德手中接过了记载作战计划的纸张,在看过之后稍微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说真的,在下其实不太想淌这滩浑水……不过,就这个局势来看,似乎是不得不为了。在下必须承认,我的确是担任指挥官的最佳人选。接下来,就希望他们会乖乖上钩了。」
  「不上钩也没关系,对我们来说不会有所损失。」
  「即使如此,您还为此让令妹扮演诱饵的角色吗?」
  「为了保护珂妮莉亚的人身安全,我刻意安排了他陪在身边。」
  「的确,只要他必须前往,那么勇者大人肯定也会一同随行吧。」
  「应该说,这次会由我试着拜托她看看。毕竟是原本的同伴——劳尔小弟的国家,勇者前去拜访应该也不会让人起疑吧。」
  「殿下明鉴。不过,这还是有风险的喔。」
  「我认为这是值得冒险的一次好机会。」
  艾佛列德直盯着罗伊兹的眼睛这么说完,罗伊兹随即像是死了心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是劝不动您了,在下会加快准备的动作。话又说回来,那位珂妮莉亚殿下捎来讯息,希望能正式参加我们目前正在负责的任务。」
  「珂妮莉亚说的?」
  艾佛列德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嗯……我是打算直接让她去里昂的呢。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目前是在针对掳人案件做调查呢。」
  「掳人?这应该是卫兵在做的工作吧,怎么会落到骑士头上?」
  「因为贝蒙德伯爵家的千金遭人掳走了。因此,我等才会追查起这个案子。」
  艾佛列德心想,或许是这起案件的某个环节勾起妹妹的心弦,而他的想法似乎写在脸上了。只见罗伊兹勾起贼笑。
  「似乎是维恩随扈从别的管道打听到掳人案件的消息,这让皇女殿下也因而产生了兴趣呢。」
  「是这么回事啊……」
  昨晚回到皇宫的珂妮莉亚曾对艾佛列德表示,希望自己能像政变事件发生前那样,被当成一名普通的骑士候补生对待。
  她应该是为了这起案件,才会刻意这么声明吧。
  「我刚才也说过,让珂妮莉亚开开眼界会成为很好的经验。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就会由那孩子继承皇位了。」
  艾佛列德面不改色地平淡说道。
  「您若是在说笑,这样的内容也太骇人了些。」
  「我不是在开玩笑喔。事实上,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而珂妮莉亚说不定也具备着在我之上的器量。无论如何,皇族在满十八岁正式亮相后,就要开始处理国政了。不管她被分配到的是什么样的公务,趁着这段期间累积各种经验总是好事一桩。」
  艾佛列德说着,就向站在眼前这位不可貌相的精明贵族露出了奸笑。
  「再说了,她只是出个远门,就遭到一群暴徒埋伏了呢。照这样看来,我就是在某个地方遭人杀害,也是可以列入考量的状况吧?」
  罗伊兹摸了一下稀疏的头顶,并露骨地别开了视线。
  「那果然是你设计的啊?」
  「这个嘛。」
  对于连自国皇女都拿来当成诱饵一事,罗伊兹并未露出感到过意不去的神色,而是装得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艾佛列德知道,宫廷骑士团团长和宫廷魔导师团的首席麦森,不仅都是扎吾纳斯的往年好友,同时也和罗伊兹有深厚的交情。
  根据麦森的说法,珂妮莉亚在遭受暴徒袭击之际,并没能好好施展魔法,而是任由维恩随扈挺身保护。
  她肯定是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珂妮莉亚有着这样的一面。
  这或许也和牵涉到那起案件有关,但总而言之,她肯定是希望以骑士候补生的身分重新锻炼自己,好好汲取经验。
  「哎,让她在你底下累积经验倒也不坏。不过,若是要出任务,不妨就由我分发一些更正式一些的任务给你们吧?」
  「不,在下还有一些在意之处,因此照这样进行即可。此外,在下也认为这是让皇女殿下好好见识帝都的光明面与黑暗面的好机会。」
  「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依照原本的方针行事吧。当然,等到做好出访里昂的行前准备,就要以这件事为第一优先。话说回来,你说的在意之处指的是什么?」
  罗伊兹点了点头,将带来的报告书交到艾佛列德手上。
  艾佛列德迅速地扫视一遍,忽然僵住了手边的动作。
  「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关于贫民窟的部分,在下还未收集到确切的证据。」
  报告书上写的,是关于居住在帝都市区的平民魔导师之中有数人失踪的消息。此外也记载了昨天洛克所回报的,关于贫民窟里发生了相同事件的内容。
  「嗯……」
  艾佛列德手抵着嘴角思索起来。
  「对了,我看了你的报告书……」
  「报告书?啊,您是指村落袭击事件的遗体数量和实际居民人数不合的那个呀。」
  「他们之所以屠杀所有村民,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吗?」
  「您是说,对方其实是为了掳走那些失踪者,才会屠杀所有村民,来掩人耳目吗?」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听到艾佛列德这么问,罗伊兹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帝都掳人案件频传的时间点,就发生在与沛特西亚爆发武力冲突后不久。会觉得这两者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联,也是很自然的事。」
  「不过,为了这个目的,有必要将袭击过的村落统统血洗一遍吗?」
  「毕竟摧毁村落多少能对该地的贵族造成些许打击啊,此外——」
  罗伊兹这时又递出了另一份报告书。
  「这是关于在下领地近年失踪人口的报告书。」
  「这是……」
  和往年相比,前年到去年之间的失踪人口数大幅攀升了许多。
  「而这边记载的,则是普雷瑟亚伯爵领地和连布兰德领地的数据。」
  两者也和厄斯提德伯爵领地相同,掳人案件的发生频率在同一段时间内急遽攀升。
  「不过……从与沛特西亚爆发武力冲突的半年前开始,这几个领地的掳人案件数量就开始明显减少了。」
  「这是因为每一位领主都开始加强警备的关系吧。而事实上,在加强警备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村落袭击事件。」
  「……原来如此。」
  艾佛列德点了点头。
  「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那些失踪的人口,是不是都能够施展魔法呢。」
  「遗憾的是,目前无法查证有哪些人是在村落袭击事件之中失踪的,不过,市区的掳人案件被害者倒是有迹可寻,因此在下目前正在展开调查。」
  「要是有什么进展就告诉我吧。」
  「遵命。」
  罗伊兹恭敬地行了一礼。
  在他转过身子,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艾佛列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将他叫住。
  「对了,罗伊兹。我问个假设性的问题——如果你想打赢蕾媞西亚大人,会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呢?」
  艾佛列德以像是在闲话家常的口吻问道。
  不过,罗伊兹并未对这个问题产生惊讶的反应。
  不只是帝国,周遭备有武力的国家多少都会针对这个问题展开探讨。此外,只要曾经站上前线目睹过她的风采,就算再怎么试图忽略,也会不得不意识到这个问题。
  ——当与勇者为敌之际,究竟该如何应对?
  罗伊兹刻意不立刻回答,而是装作稍事思考的样子后开了口:
  「这个嘛,在下应该什么也不会做吧。」
  「这是什么意思?」
  「她毕竟也是人类,只要置之不理,总有一天会死去。」
  「你还真是有耐心啊。」
  艾佛列德笑道。
  的确,即使是有着超人力量的勇者,只要身为人类,就有着有限的寿命。
  她总有一天会死去。
  「不过,若是状况不允许你等到那一天到来呢?」
  「她毕竟也是人类……只要夺走她内心的安宁,令她精神崩溃,再进一步让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应该就会以自杀或是其他方法自我了断吧——说是这么说,但就在下看来,还是建议您选择前者的计策。我认为所谓的最佳上策,就是对她置之不理喔。」

  玛菲斯公爵领地
  
  首都:梅尔
  人口:约40000人
  
  位于雷姆路西尔帝国南方的领地。
  这是一处位于鲁姆河入海口的港湾都市,也是一个收集来自上游的各处物资,并派遣远洋商船与外国交易的商业都市。原本是个独立都市国家,但由于海盗猖獗加上北方诸国也派船打劫丰沛的物资,为了守护都市的安宁,最后决定在帝国的黎明期纳入其版图之中。而希国也相当重视梅尔囤积的庞大财富,于是派遣皇族到该地作为领主。而此地的领主也在后来成为公爵,与帝国缔结了牢不可破的羁绊。
  梅尔设有帝国海军基地。虽然权势不及中央骑士团,但领地里驻扎着舰队。由于玛菲斯公爵家的人多在帝国担任要职,鲜少回到领地治理,因此帝国海军的提督经常得兼任代理领主。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17:58 编辑




  第一章
  为谁所为
  
  
  这里是帝都西姆路克最靠近城墙的街区一隅。
  城墙一带是生活水准最为贫困的街区。
  在一座小小的石造房里。
  一名男子为地炉里面的炉灶生火,并以笨拙的动作准备着午餐。
  「肚子饿了吗?」
  「不,我还不饿。」
  他向待在与地炉相连的客厅的十岁女儿搭话,并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他的妻子已经亡故,这家里就只有父女两人。
  他一边搅着锅子,一边朝着客厅看去,只见女儿正以熟练的动作编织衣物。
  「真乖。饭就快好了,再忍一下喔。」
  「好。」
  锅里煮的是麦粥,并另外加了田薯和胡萝卜等根茎类蔬菜以及豆子,来增加麦粥的分量。
  虽然吃得俭朴,但对于曾出过事而无法在世间讨工作的男子来说,他并没有喊苦的立场。
  「好,煮好喽。」
  男子将锅子端到客厅,饥肠辘辘的女儿随即展露笑颜。在他盛好一碗杂粮粥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有谁正敲着家门的「咚咚」声。
  男子平静地起身,就拿起置在屋内一隅的长剑。
  女儿搁下了吃到一半的粥,面带不安地抬头看向父亲。男子摸了摸她的头,像是要她放心之后,便朝着门口走去。
  他拔剑出鞘,右手握着剑,就将家门开了一道窄缝。
  「……什么啊,原来是你。」
  那是他认识的人。
  男子呼了口气,并松懈下了全身紧绷的力道。
  原先面露不安的女儿,在看到父亲的反应后,便再次吃起了手中的粥。
  「这是这星期的份。」
  「感激不尽。」
  访客将一袋钱币递到了男子手上。
  那是能让这对父女勉强糊口的金额。不过,和男子过去赚得的钱相比,这点收入实在是微薄得可怜。
  「还有,那一位传了话过来。『抱歉,让你过了苦日子,麻烦你再忍耐一下』。就这样。」
  「请代我转达『在下承受不起』。」
  访客听了,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有在锻炼吗?不,我问了个蠢问题啊……」
  光是瞄到男子在衬衫底下的手臂肌肉,就看得出他的身体锻炼得相当结实。
  和以前一样——不对,和过去不同,现在的他不会因为工作而花去太多时间,所以有更多时间可以拿来锻炼。
  「还有,这是我送你的。」
  访客从挂在腰际的袋子之中,拿出了一个包裹递给男子。
  他将出鞘的剑立在墙边,接过了访客的包裹。那包裹沉甸甸的,挺有分量。
  他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新鲜的肉。
  「这是山猪肉,给你女儿吃吧。」
  男子听了低头致谢。
  肉是奢侈品。
  况且,这还是新鲜的肉。他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吃过了。
  「再忍耐一下吧。」
  说完,访客便回去了。
  男子一直在访客把门带上之前,都一直低着头。接着,他将门上了锁,转身面向客厅。
  女儿看着父亲手中的包裹。
  她应该有听到访客提到「山猪肉」这三个字吧。
  男子看着脸上带了些期待的女儿,开口说道:
  「今晚要吃大餐喽。」
  女儿登时喜形于色。
  
  库拉伊弗德鲁夫侯爵领
  
  领都:路德鲁夫
  人口:约30000人
  
  此为雷姆路西尔帝国南部最大规模的领地。
  前身为约百年前被帝国所灭的库拉伊菲尔王国的首都。在战争频仍的库拉伊菲尔王国统治时期,为了抵御他国侵攻而设计了包围整座城市的高耸城墙,并留存迄今。此外,通往城镇中心的道路也刻意设计得婉蜒曲折。
  城镇中心建有石造的城堡,目前则为库拉伊弗德鲁夫侯爵的宅邸。而在宅邸附近,还有一座比西姆路克骑士学校历史更为悠久,有着「世界最古老的大学」之称的路德鲁夫大学。
  由于前身的库拉伊菲尔王国军事气息浓厚,再加上现任领主库拉伊弗德鲁夫侯爵也是军事名门之故,领民皆有尚武的倾向。
  主要产业为林业和银矿业,以及和沛特西亚王国之问的贸易。由于融合了帝国文化、旧库拉伊菲尔王国文化,以及沛特西亚王国等南方诸国的文化,城镇展露出不同于其他帝国都市的独特风貌。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18:00 编辑




  第二章
  光与影
  
  
  1
  
  对这座贫民窟的居民来说,「努力活过每一天」的意义,也许和凯文过去在战场上朝夕相处的人们的看法一致。
  这里是当时光头男子带他造访的那栋建筑物,而凯文今天则是被带到了最为富丽堂皇的一间房里。他一边听着外头传来的喧嚣,一边这么思考着。
  那些喧嚣包含了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有时也混入了男人们粗鄙的怒喝声。
  虽然和战场上的声响有些不同,但凯文还是多少被激出了怀念的心情。
  「不好意思啊,对方似乎会晚点到。」
  光头男子将葡萄酒倒入木杯这么说道。看到凯文闭上眼睛聆听喧闹声的模样,光头男子似乎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
  「不要紧,大人物迟到是常有的事。」
  自从上次的事件过后,凯文得到的待遇便好上许多。
  滑过喉咙的葡萄酒似乎只是酒精浓度较高的便宜货。尝起来口感苦涩,滋味说不上好,但反而让凯文想起在战场上喝酒的时光,勾起了他的乡愁。
  光头男子似乎将凯文视为救命恩人,不仅将他带到满气派的房间,还像这样劝酒作陪。
  虽说住处有遭到监视的可能,但若非派出一流高手,想抓住凯文这等强者的小辫子可是难如登天。况且,在掌握到重要的消息之前,凯文也没有采取行动的打算。因此,凯文目前则是如鱼得水般,在气氛与战场有些神似的贫民窟里过着惬意的生活。

  而在经过光头男子的斡旋后,决定在今天介绍工作给凯文。
  凯文缓缓啜着木杯里的葡萄酒打发时间。这时,门口传来了几道敲门声,一名看似光头男子手下的男人走了进来,并在对光头男子附耳说了几句话之后,再次退出房间。
  在男人离开房间的同时,光头男子也转头望向凯文。
  「看来对方莅临啦。」
  接着,在看到踏入房内的初老男子时,凯文站起了身,拼了命压抑内心的惊愕。
  (我记得这个男人曾出现在德利亚村……)
  「真是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
  「我是凯文。」
  「我是克劳斯。」
  两人握手致意后,初老男子请凯文就坐。而凯文在入座的同时,开始仔细观察起这名自称克劳斯的男子。
  乍看之下,克劳斯是个严谨自持的人物。他挺直着背脊,穿着和贫民窟毫不搭轧的燕尾服,给人宛如贵族总管一般的形象。
  而这样的印象似乎是对的。克劳斯侍奉着某位贵族,并担纲着近似总管的职务。
  但凯文如果没有记错,这名男子曾在德利亚村统率着好像是沛特西亚军的骑士们和山贼们。也就是说,他可能是让雷姆路西尔帝国和沛特西亚王国陷入紧张关系的那一方,而且恐怕是位居核心的重要人物。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看来是钓到了超乎想像的大鱼啊。)
  「想不到克劳斯阁下居然亲自莅临……」
  看来,对光头男子来说,对方也是超出他预期的大人物。
  克劳斯像是在寒暄般,对光头男子带来的葡萄酒——这和刚才的便宜货不一样,是连贵族都很难喝到的高级名酒——品评几句。而凯文一边随口附和,一边若无其事地查探周遭的气息。
  房里就只有凯文、克劳斯和扮演仲介角色的光头男子。至于房间外头,就凯文所知,目前并没有任何人类的气息。
  (要直接在这里压制他们吗——)
  虽然不知道这个克劳斯是否和掳人案件有关,但身为帝国骑士,凯文不打算让这个企图恶化与沛特西亚之间关系的重要人物逍遥法外。
  然而,凯文重新思考了一遍。
  要压制光头男子相当容易。
  只要施展「招雷」魔法,应该就能在他还来不及呼救前夺去意识。
  让他有所顾忌的,是在眼前细细品味着葡萄酒的克劳斯所发出的气息。
  凯文从克劳斯目前的气息之中,判断出他的强度只与一般骑士无异。当然,以凯文的身手来说,要打败他可谓易如反掌。
  只是直觉的判断却与他的解读背道而驰。凯文脑中的警铃大作,不断警告他「这个人非常危险」。这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就凯文所知,眼前的人物与自己曾经交手过的勇者散发着类似的气味。
  「那么,我听说你被雇主解聘,正在寻找新的职场。」
  克劳斯端正了姿势,主动开了话题。
  「是的。说来惭愧,我待在之前隶属的佣兵团的时候,和上司的价值观有些不合,最后我忍无可忍把他打了一顿,于是便落得被踢出佣兵团的下场。然后呢,我就开始四处打探,看有没有哪位金主愿意以重金聘用我的身手。」
  克劳斯听到凯文如此回应,随即向光头男子瞥了一眼。
  「关于你的实力,我已经向那一位打听过了。」
  「真是感激不尽。」
  凯文侧眼看去,只见光头男子挺起胸膛,像是在说「我可是有好好遵守约定喔」似的,让凯文露出了苦笑。
  「那事不宜迟,让我们开始讨论正题吧。我等在追寻的人才是——」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代表像是阁下这般人物所追寻的人才应属小众。而想必我正是您所寻求的人才吧。」
  「原来如此。呵,呵呵……这还真是可靠呀。」
  虽然克劳斯话说到一半就被凯文打断,但他却没有展现不悦的神色,反而是露出看似愉快的笑容。接着,他眯细了眼睛,端正了坐姿。
  「好吧,我就雇用你了。」
  「真是谢谢您。话又说回来,阁下居然会大量雇用像我这种被正规公会踢出来的问题人物作为战力,真想问问我的饲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目前雷姆路西尔帝国和沛特西亚王国的边境局势相当火爆,因此佣兵公会也正在招募人才。
  即使不特地往贫民窟跑,理当也能用正常手段征召到人手才对。
  不过,凯文随即低下头,收回了刚才说的话。这是因为他察觉克劳斯散发出来的气氛,似乎变得僵硬了几分。
  「真是非常抱歉。不深入追问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对吧?」
  由于凯文迅速地道了歉,克劳斯缠绕全身的诡谲气息也在转瞬间散去。
  「嗯,无妨。正如你所言,若是打算招募私人军队加强领地的防卫,凭藉佣兵公会的管道寻觅正当人才才是省事之道。至于我方不这么做,也难免会勾起你的戒心。」
  「也就是说……?」
  「我们寻求的并非从正当管道招来的佣兵,而是像你这种具备实力,又愿意拿钱闭嘴默默干活的人才。」
  克劳斯的语调平淡,双眼却直盯着饥文。那既像是在测试,同时也像是在观察。凯文露出一丝轻笑,伸出了手说道:
  「好啊。毕竟我只要有地方可以挥剑和有钱可拿,就心满意足了。」
  
  
  2
  
  昨晚似乎下过雨。
  一大清早,在维恩为了平日的锻炼而起床的时候,雨虽然已经停了,天空却还是布满了厚重的乌云。
  骑士学校男生宿舍的中庭并没有铺设石板地,就只是压实土壤而已。维恩一边避开地上的水洼,一边舒展筋骨。过没多久,蕾媞西亚也来了。
  「早安。」
  「早安,大哥哥。」
  在互相道早之后,两人便开始对练。
  这是一如往常的早晨。
  在结束训练后,两人便会去宿舍的餐厅吃早餐,接着维恩就会前往王宫报到,不过——
  「两位早安。」
  「咦?珂妮莉亚?」
  在两人锻炼告一段落之际,珂妮莉亚在一名近卫骑士的护卫下现身了。
  「打扰到你们了吗?」
  「不,我们刚好结束练习,所以不要紧。」
  维恩从蕾媞西亚手中接过擦汗用的毛巾,迅速擦去了汗水。
  「大哥哥,我去冲个澡喔。」
  「好。」
  蕾媞西亚挥了挥手,随即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近卫骑士迅速地行了一礼。他虽然是个看起来年近三十的大男人,但一见到蕾媞西亚,脸上还是浮现了紧张和憧憬的神色。
  维恩在擦完汗后,先是获得了珂妮莉亚的许可,接着他回到宿舍的房里打理仪容,并再次回到中庭。然后,维恩向在珂妮莉亚身旁待命的近卫骑士行了一礼。
  这个动作,代表身为珂妮莉亚专属随扈的维恩要接手护卫的任务。而骑士先向维恩回礼,并在对珂妮莉亚敬礼后,随即转过身子离去。
  「我以为经过在皇宫外头遇袭的事件后,你会暂时没办法外出呢。」
  「那个……你肩膀的伤势还好吗?」
  「放心,完全没事。」
  他在和蕾媞西亚训练时已经确认过了。
  在以魔法治疗完伤势的当下,虽然有一股像是抽筋的不协调感,但在今天早上的锻炼之中,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有任何异样了。
  看到维恩点点头,珂妮莉亚也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神情。然而,她的表情之中似乎还是蕴含着些许阴影,而这并没有逃过维恩的眼睛。
  
  听到珂妮莉亚还没吃过早餐,于是两人在和蕾媞西亚会合之后,提议一起去学生餐厅用餐。
  或许是时间还早的关系,餐厅里的学生并不多。
  流过汗的维恩和蕾媞西亚要了水,珂妮莉亚则是要了热茶,并点了三人份的粥。
  这是以米饭、蛋和蔬菜炖煮的咸粥。
  维恩捧着碗埋头猛吃,而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则是优雅地以汤匙勺起咸粥品尝。由于流过一身汗,咸咸的粥吃起来格外美味。而因为餐厅的客群以年轻的骑士学校学生为主,因此分量也相当足够。
  「今天要从哪里开始展开调查呢?」
  在满足地填饱肚子之后,珂妮莉亚询问起今天的行程。
  「还是要先问问洛克那边的消息,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我是想去见见萝拉小姐介绍的那名人物。」
  到徽章院做了一番调查的洛克,昨天深夜回到了宿舍房里。
  不过他似乎是累垮了,一进房门就一头栽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换作平时,他总是会在维恩和蕾媞西亚结束锻炼的时候出来和两人会合,一起前往餐厅吃早餐,但刚才维恩回房换衣服的时候,洛克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也就是说,今天是要去贫民窟吗?」
  「嗯……不过那里向来是犯罪的温床,我之前也说过,那里其实并不是适合珂妮莉亚涉足的场所。」
  「请不要为我担心。身为皇女,我有义务见识这个国家的样貌。」
  看到珂妮莉亚的眼中露出充满决心的神采,维恩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她了。
  「我知道了。不过,还请你绝对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谢谢你。」
  其实维恩还惦记着珂妮莉亚在上次遇袭之后露出的表情。
  她显然挂念着自己在战斗时毫无表现,甚至沦为扯后腿的拖油瓶,并害得维恩受伤的失误。
  从昨天踏上归途到现在,维恩不时会关心珂妮莉亚的状况,但她有时在需要拐弯的时候依然直行,一直到被人唤住的时候才会回过神来,又或是在拐弯时肩膀不小心擦撞到街角,显得心不在焉。
  在这里吃早餐的时候也是一样,她动手的速度相当缓慢,有时也会盯着汤匙发出沉重的叹息。
  (这是因为珂妮莉亚很看重自己身为皇女的责任吧。希望昨天的事情别让她太过挂念,进而勉强自己……)
  维恩望向珂妮莉亚依旧若有所思的脸孔。
  (我就多留意一点,直到她振作起来吧。)
  
  洛克起床的时候,已经是骑士学校的上课钟声响起的时间,也就是上午九点了。
  「抱歉,我来晚了。」
  一边道歉一边和维恩等人会合的洛克,向餐厅点了夹火腿、蛋和蔬菜的面包。
  这时已经是上午的课程时段,早餐餐点早就销售一空,厨房已经开始为午餐做准备。
  而洛克则是向厨房再三拜托,请他们做了简单的餐点。
  他仰赖着记忆,从堆积如山的资料当中,找出符合当时目击到的徽章。这项工程似乎相当费神,洛克的脸上还残留着疲惫的神色。不过,他的食欲似乎并未因此减退,只见他三两下就把面包吃个精光。
  在等洛克吃完早餐之后,维恩随即问起了他调查的进度。
  「经过我的调查,我当时看到的徽章,看来就是霍夫曼子爵家的家徽呢。」
  「霍夫曼?是那个宫廷魔导师霍夫曼吗?」
  「维恩,你认识这个人吗?」
  「该说是认识吗……我在皇宫里和他见过好几次面就是了。」
  维恩说着,回想起自己当上随扈的那天,在皇宫里遇见的那名年轻宫廷魔导师。
  「对对对,就是那位雷蒙·梵·霍夫曼子爵公子。他好像是今年春天上任的宫廷魔导师嘛。我在回宿舍之前,也向队长报告了这件事,但队长随即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没办法立刻着手调查吗?」
  听到洛克愁眉苦脸地这么嘟嚷,蕾媞西亚狐疑地问道。而维恩则是开口向她说明:「骑士团和魔导师团经常合不来,我们骑士也不喜欢和魔导师团内部的事件扯上关系。」
  「不过,罗伊兹队长不是连宫廷魔导师的首席,麦森老师傅都请得动吗?」
  珂妮莉亚有些不明所以地说。如果双方处不来的话,照理来说,应该是不会听从隶属于中央骑士团的骑士小队长罗伊兹的请托才对吧?
  「我想,那是因为上次的事件和珂妮莉亚有关吧……而且,那会不会不是以骑士团的立场,而是以队长个人的身分去拜托的啊?总觉得队长有着广大的人脉,真是教人摸不着头绪啊。」
  维恩摇了摇头说道。
  在贵族派阀之间的斗争上,罗伊兹看似没有强大的实力,但或许是因为再怎么说也具备伯爵身分的关系,他有着以皇太子艾佛列德为首的许多强大后台。
  从他管理小队的方式也能窥见端倪。虽说队员依然没有补满,但装备等物资却调度得相当齐全。由此可见,他似乎在骑士团内部也握有远超出目前地位的广阔人脉。
  但即使是罗伊兹亲自出马,光凭「有贵族受害」这种薄弱的理由,也很难对宫廷魔导师的成员展开调查。若是交由负责监督帝国军内部风纪的宪兵队去办的话,也许还有一点希望。
  「队长说,调查霍夫曼的时候千万要非常小心。我虽然不太服气,但也只能乖乖听话了。」
  洛克的一番话让三人都点了点头。
  
  在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之后,他们谈及由于贫民窟出现了疑似也是同一案件的受害者,因此想去查访与那名受害者有交流的人物,而洛克也赞同了这个意见。
  贫民窟毕竟是危险地带,众人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才动身前往查访。
  
  
  3
  
  走出帝都城门,就能看到绵延而建的贫民窟。
  珂妮莉亚在贫民窟的入口一带驻足,并静静地眺望眼前的街景。
  和多半以石造建筑物为主的帝都市区不同,这里杂乱无章地建了许多看似以废建材搭建的小木屋。
  道路则是裸露的地面,不像帝都市区一样有铺设石板,甚至没有经过修整,因此凹凸不平的状况相当严重,还有好几处积水的水洼。
  在正午时分的钟声敲响之际,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已经拨云见日,散发着暖洋洋的热力,因此受到日照的地面都干燥了不少,也有人在地上铺了块木板,就这么睡在上头。路上有些人兜售着破铜烂铁,也有人架设了贩卖干扁田薯、豆类、枯黄蔬菜和便宜酒类的摊贩。
  而食物小贩则是以表面有凹损的大锅,煮着从市区捡来的残羹饭肴,做成炖菜贩售。
  此处呈现的光景与帝都内的市集有着天壤之别,宛如一座黑市。
  不仅如此,就连眼前的光景,也只能算是贫民窟光鲜亮丽的一面而已。
  只要从道路上拐进任何一条巷子,就会一脚踏入罪犯横行的危险区域。
  「珂妮莉亚小姐,请待在我们的正中间,绝对不要离开我们。」
  听到洛克搭话,原本屏气凝神地望着贫民窟街景的珂妮莉亚这才回过头来。
  「蕾媞,你也要小心,别离开我身边喔。」
  「嗯,大哥哥。」
  蕾媞西亚轻轻地搂住了维恩的手臂。
  贫民窟里头不仅充斥着胡乱搭建的小屋,道路也显得错综复杂,即使是这里的居民,也可能在巷弄间迷路。一旦走散了,想再次会合恐怕相当不易。
  珂妮莉亚看到蕾媞西亚抱住维恩臂膀的模样,虽然在一瞬间将目光瞥向维恩还空着的另一只手,但随即踏出步伐向前迈步。然而,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了感到有些羡慕的神色,不过没有任何人察觉。
  从贫民窟的街道拐入巷弄后,眼前的光景又是另一个世界。虽说饮食的水准与剩菜无异,但街道上的黑市还陈列着许多可以用餐的小贩,充斥着前来填饱肚子的人们的喧嚣声。但巷弄里则是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居民,他们露出空洞的眼神,或是席地而坐,或是就大剌剌地躺在地上。
  而模样近乎半裸的妓女们则是在建筑物的阴影处侧眼看着在大中午漫步街道的男人们。
  一行人由洛克打头阵。
  不过他的步伐并不轻快,他一边看着萝拉写给他们的,上头记载着那名人物的住处的麻纸,一边以严肃的神色环顾着四周,保持警戒。
  「洛克……你这样反而很引人注目耶。」
  维恩从他身后吐槽道。
  「要不要换我走前面?」
  「走后面比较危险吧?还是由你来警戒后方比较好,毕竟随时都有可能从后方偷袭,况且也是你比较擅长探查气息吧。」
  「呃……是这样没错啦……」
  维恩低头望向搂着自己的蕾媞西亚的头顶。
  (我们这边有蕾媞在,应该是不会有遭受偷袭的疑虑吧。)
  但就如洛克所言,在这边前进是越谨慎越好。
  维恩和洛克目前的打扮是寻常的上衣和长裤。
  以在贫民窟徘徊的穿着来说,他们是显得太过干净了点,但还不至于引人侧目。而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也透过赛莉帮忙,穿上类似长袍的宽大衣物,并以兜帽遮住了脸孔。然而,由于两人身材娇小,终究还是难以完全掩蔽身为女性的事实。像蕾媞西亚或珂妮莉亚这样年轻的女孩,一旦在这里落单,肯定会被诱拐犯当成绝佳的猎物。
  当然,以蕾媞西亚的战斗力来说,区区诱拐犯想必是奈何不了她。若是贸然对她出手,就会亲身体验到这个选择有多么愚蠢。不过珂妮莉亚就不一样了,虽说她具备了足以取得准骑士资格的优秀剑术,但上次的那一战暴露出她经验不足的缺点,甚至害怕到缩起身子。
  (还是以珂妮莉亚的安全为第一优先吧。)
  维恩朝珂妮莉亚看去,只见她正以严肃的目光打量着贫民窟的街景并向前迈步。这里是和她的身分无缘的世界。
  蓦地,珂妮莉亚回头望向了维恩,两人对上了视线。
  一瞬间,珂妮莉亚像是吓了一跳般睁圆了眼,随即莫名慌张地撇开了视线。
  「唔……有些路线和地图写的不太一样啊。」
  虽然珂妮莉亚的反应让人在意,不过维恩在听到洛克的话之后,便将注意力挪了过去。
  维恩从洛克身后窥探着他手中的地图。
  「像这种地方,偶尔会发生昨天还能走的路,到了今天就被封住的状况呢。」
  「毕竟这里的建筑物看起来很好拆嘛。」
  洛克咕哝着,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写在麻纸上面的地图。
  就在这时——
  「喂,洛克。」
  维恩突然拉住洛克的手臂向后一抽,一名小男孩随即啧了一声,从他身旁跑了过去。
  「啧!」
  「哇啊……好险,谢啦。」
  「怎么了吗?」
  珂妮莉亚目送着小男孩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看起来还不到十岁,身穿破烂不堪的衣服,脸部和手脚看起来都脏兮兮的,身材瘦得有如皮包骨。
  「那是扒手喔。」
  「扒手?」
  珂妮莉亚露出了一头雾水的神情。
  「就是像这样……」
  维恩用身子轻轻撞了洛克一下。
  珂妮莉亚眨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互动。
  「你看。」
  只见洛克的钱包已经落到维恩的手上。
  「你还真是多才多艺耶……」
  洛克看着原本收在自己怀里,如今却被维恩摸到手上的钱包,用有些傻眼的口吻说道。
  「在出入冒险者公会的时候,我也学到了这方面的技术嘛。」
  维恩将钱包还给洛克,并转向珂妮莉亚说道:
  「总而言之,这就是所谓的扒手。他们会窃取别人怀中的钱包。」
  「明明就是年纪这么小的孩子……」
  「虽然是坏事,但为了在这里活下去,扒窃也是必要的技术。」
  维恩说着,朝着小男孩跑掉的方向看去,但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我之前也说过了,就算是看到小朋友也不能掉以轻心。他们也是拼了命活过每一天。」
  其实维恩也是孤儿。
  所幸他被「候鸟之宿木亭」的蓝德尔收留,得以获得足以温饱的食物——其中也包含了蕾媞西亚带来的点心——而居住的地方虽然是间破旧的小仓房,但多少还是有遮风避雨的功用,甚至还有床可睡。
  更幸运的是,虽说是出于工作上的需要,蓝德尔还是教会他读书写字和算数,也因为和蕾媞西亚相遇,得以阅读价格不斐的书籍。
  若是没有被蓝德尔收留,维恩应该也会走上和那个孩子一样的道路吧。
  「这些孩子当中,也有怀着走上正途的梦想,踏入冒险者公会的人,但能闯出名堂的就只有少数中的少数。大多数的小孩都会像那样磨练扒窃、盗取行囊的本事,或是成群结队打劫行人。」
  珂妮莉亚一声不吭地听着维恩的说明。对她来说,这是第一次接触到的世界的真相。不过,这确实是身为一名帝国执政者应当知晓的真相——
  珂妮莉亚与维恩并肩而行,并再次观察起贫民窟的样貌。她像是要将眼前的光景烙印在眼底一般,以认真的眼神仔细打量。
  在年满十八岁,可以开始处理政务的时候,她希望能透过这些经验好好成事。
  不过,她还是不时会偷偷瞥向维恩,看着他与洛克比对地图时露出的认真神情。
  由于差点被扒手得逞,洛克四下张望的频率比刚才更高了。这时他停下脚步,并一再确认起手中的麻纸。
  「是那间吧?」
  循着洛克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能看到一间比周遭木屋大上一些的木造平房。
  屋檐下挂着一张看板,上头以像是刃器般的东西刻出了「药师」二字。
  这是收购萝拉栽种的药草的店家之一。
  由于贫民窟的居民多半付不起去正规诊所看诊的医药费,因此药师在这里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许多药师都会在这里开设店铺。
  不过,与西姆路克市内开设店铺的药师不同,在这里任谁都能自称药师。也因为如此,无论他们贩售的药物有无功效,是不是随便拿杂草炖煮的假货,又或者其实根本是毒药,都成了无人知晓的未知数。
  在穿过充作门扉的门帘后,四人便踏入了容纳他们仍缚绰有余的宽阔店内。
  架设在玄关处的歪斜棚架上,相当拥挤地排列着塞满药丸的壶、树果、颜色诡异的药水、蜥蜴干、蛇干、青蛙干,以及看似药草的干燥植物。
  「谁呀?怎么会挑这种大白天的时间来……」
  一名老妇从店铺深处走了出来。
  「这里的营业时间可是从黄昏到早晨啊。」
  「哎呀,真是非常抱歉。」
  被老妇用锐利的视线一瞪,珂妮莉亚忍不住出声道歉。
  「……真是个老实的小姑娘呀。在这镇上,可是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呢……你们不是这镇上的人吧?来我这个老太婆的店里想找什么?这里有卖退烧药、止痛药、治疗外伤和烧烫伤的软膏,也有卖让那话儿生龙活虎的夜用药,甚至连让仇家吃了能在几分钟内就与世长辞的东西,这儿都有在卖哟。」
  老妇张开牙齿掉光的嘴,发出了「呼嘻嘻」的笑声。四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是由维恩代表开了口。
  「我们是透过萝拉小姐的介绍前来造访的。听说您认识一位失踪的魔导师,因此想向您打听一下这件事。」
  「你们是萝拉的朋友?……什么啊,不是来买东西的呀。」
  老妇说着,先是交代一声「等我一下」,在折返深处的房间一下子之后,又再次从房里出来。
  「让你们久等啦。我原本在里面的房间炖药呢。那么,你们想打听什么?」
  维恩简短地说明事情的始末。
  「原来如此……那情报费呢?」
  看见老妇不客气地伸出手,洛克虽然脸部抽了一下,但维恩随即快手快脚地取出几枚铜币,从旁放到老妇的掌心。
  「呼嘻嘻,这位年轻人倒是挺上道的呀。」
  老妇将铜币揣进怀中,并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最近有不少人接连失踪,这件事我这个老太婆也知道。如你所说,与我有深厚交情的那位魔导师最近都不见踪影。你若是要问从哪天起找不到人的,我也只能说记不太清楚。不过,那人似乎和你所说的那些被害者一样,是被人掳走的呢。」
  老妇皱起脸庞,她脸上的皱纹随之纠结成一团。
  「毕竟这里的人口出入频繁嘛。昨天还待在镇上的人,也许当天就会出于某些理由连夜逃跑了。老婆婆,您认识的那位魔导师,会不会也是因为另有隐情而离开这里的呢?」
  「不可能呢。」
  老妇斩钉截铁地否定了维恩的猜测。
  「要是真的闹出了什么事,支配贫民窟的那些人一定会追查起那人的下落。若是真的发生了不得不逃跑的状况,几乎都是因为和那些人结下梁子的关系。」
  「可是,这种地方不也有很多掳人犯吗?」
  「所谓的掳人犯啊,只会挑可以卖钱的对象下手呀。」
  「那人既然是魔导师,就应该有不少利用价值吧?」
  「唉……看来这位红发小弟是一无所知呢。」
  老妇伸手朝洛克一指,摇了摇头说道:
  「住在这镇上的人啊,可是没有半个人敢对魔导师的住处动歪脑筋呀。而放眼整个城镇,和那人有深厚交情的,包含我这个老太婆在内也不到十个呢。」
  老妇似乎是站得有点累了,只见她拉了把破旧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时,蕾媞西亚忽然拉了拉维恩的袖子。
  「大哥哥,我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喔。」
  「你一个人安全吗?要不要我陪你?」
  「放心,我一个人没问题的。谢谢你。」
  贫民窟飘散的酸臭味固然难闻,但店里的空气又混了药物和干货所散发的诡异气味,变得更是恶臭难耐。
  维恩心想,蕾媞西亚若是为此感到难受,那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里是治安相当不好的贫民窟。
  即使蕾媞西亚实力高强,维恩还是忍不住操心起来,打算让洛克留下来和老妇对谈,自己陪她一起出去。不过,蕾媞西亚笑着要维恩别担心之后,就这么一个人离开店内了。
  在这段期间,老妇则是和珂妮莉亚与洛克继续交谈。
  「说到不寻常的状况……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一个人曾来这里打听过各种事情呢。」
  「真的吗!」
  从洛克手中接过一把铜币的老妇喜形于色,露出了邪邪的笑容说道:
  「我是没有亲眼见到那人的长相,毕竟对方用兜帽遮住脸了。那人在贫民窟到处游荡,似乎是在查访能使用魔法的人呢。话说回来,有一群家伙看到那人一个人行动,好像曾动过想打劫的念头。那帮家伙应该还待在这镇上才对。」
  「那些人后来怎么了呢?」
  「好像是被反咬了一口呀,那个人似乎会使用魔法。」
  「您知道那些遭受反击的人们住在哪里吗?」
  「这个嘛……对啦,我想起来啦。用说的你们应该也听不懂吧?等我一下,我画张地图,帮你们标注那帮人常聚在一起的场所吧。」
  看到维恩亮出手中的银币,老妇随即从椅子上起身,从店内深处拿了张麻纸过来,以炭笔画出类似路线图的东西。
  「谢谢您,老婆婆!」
  维恩递出一枚银币,在接过地图后,向老妇低头道谢。
  「下次来的时候,希望你们是来买药的啊。」
  洛克和珂妮莉亚也接连向老妇行礼,三人一同离开了药铺。
  「啊,大哥哥,你们谈完了吗?」
  在外头等待的蕾媞西亚回过头来,跑到维恩身边。
  「是啊,谈完了,而且也有收获。得和萝拉小姐道谢呢。」
  「这样呀,太好了。」
  「蕾媞,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啦,我只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已。」
  「珂妮莉亚小姐,真亏你能忍受那种臭味呢。」
  「我虽然也觉得有些难受,但不知不觉间就不那么在意了。希望这不会是因为我的鼻子出了问题。」
  珂妮莉亚轻轻按着鼻子笑道。
  「待过那间药铺之后,就连这种地方的室外空气都显得好清新啊……」
  店里污浊的气味似乎也让洛克感到相当难受。看着洛克重复做着深呼吸的模样,维恩也有样学样,用力吸进一大口空气。
  刚踏入贫民窟的时候,即使是室外的空气,也让维恩觉得臭气冲天,几乎无法呼吸,但似乎是逐渐习惯了,现在的他完全不把这里的气味当一回事。
  「总之,我先去看看能不能找人画张霍夫曼子爵公子阁下的拟真画,或是弄一张肖像画来,然后再找出遭到反击的那帮人,确认那个会使用魔法的人物是否就是霍夫曼子爵公子本人吧。」
  「嗯,说得也是。」
  洛克的提议让维恩点了点头。
  在维恩等人离开药铺后不久——
  
  「喂,婆婆!」
  一名男子跌跌撞撞地闯入了老妇的店内。
  「哎呀,是你呀?成果如何?不只有两个年轻女孩,而且还都是上等货色吧?她们肯定是哪户贵族或是富商家的女儿呀。」
  在维恩等人造访之际,老妇之所以一度折回店内深处,其实并不是为了将药壶自炉火上取下,而是向待在店里的熟面孔,一群可以为钱做尽坏事的男子们,传达维恩他们来访的消息。
  上门的客人有四人,其中两人是年轻女孩。
  由于两人起先遮住了脸孔,因此在告知男人们的时候,老妇还不清楚她们的长相,但不管是美是丑,只要是年轻女孩,就能卖得不错的价钱。
  而在开始交谈后,由于两人脱下了兜帽,因此老妇立刻明白,她们都能卖到一笔好价钱——尤其是金发的那个甚至可以卖到天价——她差点就要露出不符年纪的欣喜之色,为了压抑这股欢喜之情,着实费了她好大一番功夫。
  然而——
  「婆婆,你为什么要介绍这种家伙给我们啊,那可是怪物耶。」
  只见开口说话的男子面无血色,铁青着一张脸。
  男子和同伙们在听了老妇的消息之后,便藏身于药铺四周。
  他们打算在四名客人离开后,偷偷摸摸地跟在他们后面,并在四下无人之际展开袭击。
  然而,在他们藏好身子后,有个娇小的人影从店里出来了。从身形看得出那是一名女性。
  对方既然是孤身一人,那就是下手的好机会。
  男子们马上动起脑筋,打算掳走这名走出店门的女孩。
  晚些步出店外的同伴们,若是发现外头找不到先一步离开的女性,肯定会慌慌张张地开始找人,只要他们走到人烟罕至之处,又或是分头行动,就中了男子们的下怀。
  而就在男子们要从藏身的阴影处踏出一步之际——
  他们全都喷出了一身冷汗。
  其中也有人直接瘫坐在地。
  男子们虽然不知情,不过不久之前,一名名为凯文的男子也在类似的场所,让某个组织的成员们尝过相同的滋味。
  然而,女孩和凯文不同,她并没有拔出武器以技服人。
  她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而已。
  然而,女孩散发的气息让男子们感到一阵恐惧。
  即使是男性,在贫民窟里只要稍微踏错一步路,就有丧命的风险。
  这群结伙的男子们虽然对自己的身手小有自信,但在这镇上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属于甚至称不上组织的弱势。他们一一避开了比自己更强的人物和危险,并这么存活了下来,而这段经验也在这时帮了大忙。
  男子们有如遇到了狼群的脆弱野兔般,被女孩的气势彻底压垮了。他们连动也不敢动,只能屏气凝神地继续藏住自己的身影。
  而在其他三人走出店外与女孩会合,并就此离开后,他们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在看不见四人的身影后,男子们同时吁了一口长气。甚至还有人仰着头跌坐在地,流着眼泪诉说着感谢神明的话语。
  而其中担任首领般立场的男子,则是为了交代事情的始末,在这时踏入了老妇的店内。
  「和、和那家伙相比,上次的魔导师就像个婴儿一样啊!」
  余悸犹存的男子看着自己的手掌说道。
  老妇默默地听完男子的报告,并在他安静下来后以一副感到可惜的模样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可真是不妙呀。我刚才已经跟他们说了你们巢穴的所在地耶。」
  「你说什么!」
  看到男子脸色再次变得铁青,老妇叹了一口气。
  「这也不能怪我吧,谁想得到她会是那么可怕的怪物呢?」
  「不,可是……」
  看到男子慌慌张张地准备更换藏身处,老妇从椅子上起身,边朝着药铺深处走去边说:
  「依我看呀,就算你们换了巢穴,肯定也是三两下就会被搜出来。如果那个小姑娘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厉害,那就乖乖地把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不就得了?当然,该拿的还是要拿啊。」
  「啊,喔,也对。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男子急忙冲出了店外,而老妇则是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就这么走入了店铺深处,按了一座小小橱柜的侧面一下。只见被按过的地方露出了一扇小小的门扉,后头藏着老妇少许的储蓄。
  老妇打开了小门,揭开放在里面的小壶上盖,放入了从维恩和洛克那儿收来的银币和铜币,并「呼嘻嘻」地笑了出来。
  
  几天之后,维恩等人再次来到贫民窟。他们拿着雷蒙·梵·霍夫曼子爵公子的拟真画,循着老妇的地图造访男子们的巢穴。
  男子们都住在盗匪横行的贫民窟,即使此行的目的只是来问话,也很有可能要耗上不少心神,因此维恩等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岂料,男子们却以直率到令他们大吃一惊的态度,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就连用字遣词都显得彬彬有礼。
  「看来不能因为住在贫民窟,就对对方产生刻板印象呢。」
  「是啊,其中也是有老实人呢。」
  「仔细想想,这里也有一些人是经商失败后逃到这里落脚的,而我们家商会的进货对象之中,也是有人住在贫民窟里面呢。」
  「那些人们虽然住在这里,但即使搬到帝都里面,应该也找得到正当的工作吧。」
  在打听完消息的归途上,维恩他们这么聊了起来。
  他们在将从宫廷魔导师团那里借来的雷蒙·梵·霍夫曼的拟真画给男子们看过之后,他们便表示画中人物确实与袭击的那人长得十分相似。由于这次查访有了斩获,众人的心情也愉快许多。
  而另一方面,在维恩等人离去后,心力交瘁的男子们则是在巢穴里横七竖八地倒成一团。
  
  
  4
  
  随着夜深,帝都也进入了连营业到夜间的酒馆也开始打烊的时间带。
  一台箱型马车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正沿着帝都主要街道旁的巷弄前进。
  「光是坐在这里就能有一笔优渥的收入,这世上果然还是有轻松的工作能做呢。」
  坐在双人驾座上的凯文,对着坐在身旁驾驭马车的男子滔滔不绝地说道。
  「话又说回来,居然不是选在大白天,而是在这种夜阑人静的时间偷偷送货,我们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
  「在穿越城门的时候,守门人完全没有要检查货物的意思,看来是相当有地位的大人物……」
  「吵死了,给我安静一点!」
  邻座男子出声怒喝,打断了讲个没完的凯文。
  「不过,你不在意吗?像我们这种名声扫地的人,居然会受到高薪雇用,还要偷偷摸摸地运送某种东西……」
  「我们只要安静地把交代的东西送到指定的地点就好。」
  「说是这样说,但负责送货的是你,我只是负责以防万一呢……不过,居然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警戒,代表这批货应该相当值钱吧?你想想,要不要干脆由我们两个把这台车给——」
  男子恶狠狠地瞪向口出狂言的凯文。
  「哎呀……这是玩笑——只是开个玩笑嘛,不用摆出那么凶悍的表情啦。这可是轻松可以赚大钱的工作,我才不会轻举妄动,让好不容易得来的活儿溜走呢。」
  「……后面也坐了两个好手。要是你敢乱来,可是会没命的。」
  「是是是。」
  凯文以一副笑嘻嘻的脸孔点了点头。
  男子虽然瞪了凯文的侧脸好一会儿,但凯文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只见他大大打了一个呵欠。
  「我稍微打个盹,请在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叫我。」
  「喂!」
  凯文整个人靠上驾座的椅背,真的开始做起睡觉的准备。男子虽然怒骂了一声,但凯文还是自顾自地闭上眼睛。
  「请放心啦,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会拿出符合薪资的表现喔。」
  凯文挥挥手这么说道。
  对他的态度大感不满的男子啧了一声,但最后还是死心地叹了口气,重新握好缰绳。
  因为凯文安静下来了,因此夜幕下的巷弄之中,就只听得见「啪咔啪咔」的马蹄声和「嘎啦嘎啦」的车轮声而已。偶尔也会传来野狗的叫声和虫鸣。
  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街上几乎不见人影。
  虽说前方没有任何阻挡马车的障碍物,但男子似乎是怕伤到车厢里的货品,以相当谨慎的手法操控着缰绳前进。
  因此,他并没有发现。
  看似闭上眼睛静静入睡的凯文,身上却散发着莫名紧张的气息——
  在箱型马车正要转过街角的时候——一道强烈的闪光忽然撕裂了夜空,灼烧着男子的眼睛。
  闪光惊动了马匹,在一阵混乱中,箱型马车翻倒在巷弄里,撞上了建筑物,发出巨大声响。负责驾车的男子被冲击力道甩出了驾座,摔倒在地面上。
  「嘎……呜呜……」
  眼睛被灼伤再加上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驾车男子失去了意识。而在马车撞上建筑物前先一步跳下来的凯文,则是一边侧眼看着驾车男子,一边采取受身的动作滚了一圈再站了起来,并以能让撞上建筑物的马车车厢内也听得见的音量大喊:
  「敌袭!」
  虽然嘴上喊得严厉,但凯文反而轻松地挥了挥手。
  只见两名人影从发出强光的光源处朝着凯文跑了过来。
  「可恶……怎么啦?」
  「……有人袭击吗?」
  车厢的车门开启,两名男子随之从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们以黑布蒙面,服装也是宛如溶于夜色之中的黑衣。两名男子手中都握着尚未出鞘的长剑。
  「看来对方有两个人呢。」
  凯文伸手指向跑向这儿的两名人影,而男子们则是拔出长剑,扔下手中的剑鞘摆好架式。见状,朝这里跑来的人影们也停下脚步。
  「混帐……脑子还一片混乱。」
  在两名蒙面男子如此嘟嚷之际,凯文悄无声息地靠到他们身后,以双手分别搭上两名男子的肩膀,登时闪光迸散。
  两人一瞬间抽了一下身子,接着就这么瘫倒在地了。
  「……呼。」
  在凯文松了口气的时候,那两名人影也靠了过来。
  「您、您辛苦了,副队长~~」
  「你们也辛苦了。」
  黎诺战战兢兢地窥探着倒卧在地的两名蒙面男子,并对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的上司问道:
  「刚才那个……是什么呢?」
  「是魔法喔,不过是拷问用的魔法就是了。」
  「……拷、拷问?」
  黎诺显得有些退缩,而凯文则是笑咪咪地点了点头。
  「是加入了电击效果的赋予魔法喔。虽说威力调节不当的话有夺命的风险,但只要运用得宜,也能像这样弄昏对手,并让对方持续尝到痛苦的滋味。」
  黎诺僵着一张脸,凝视着蒙面男子口吐白沫,眼看就要被威吉捆绑起来的光景。
  这时——
  「你这……混帐……居然敢这……这么做……」
  另一名蒙面男子抬起了头,瞪向了凯文。
  「哎呀。」
  凯文面不改色地慢慢走近蒙面男子。
  「……可别以为……可以全身而……喀噗。」
  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传来。
  男子也安静了下来。
  「嗯……这位仁兄还真是相当耐打呢。」
  以右脚对男子的头部狠狠使出一记下压踢的凯文,保持着像是要把男子的脸部踩进石板地里面的姿势,以佩服的口吻说道。
  「如你们所见,根据个人体质不同,也会有人能撑得住这种魔法的攻击。若是想要有效率地运用,就得花上一番功夫好好锻炼喔。」
  (才不想锻炼呢。)
  听到凯文一脸得意地这么说,黎诺和威吉同时冒出了一样的感想。
  
  「把这个……还有那边那个看起来像是药物的东西也一并带走比较好吧。」
  钻进马车车厢的黎诺,开始物色起堆积在其中的货物。
  「动作请快一点喔,我得在车夫醒来之前离开这里才行。」
  凯文一边警戒四周,一边催促着黎诺。
  「了解——啊,威吉,也把这本书带走吧。」
  周遭的建筑物肯定有居民入住,却没有任何人探头张望。
  明明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马车冲撞事件。
  不管是睡得再沉的人,想都必被那阵巨响给吓醒了。不过,居民们应该是害怕自己会被卷入其中吧。
  除此之外,他们也私下知会过卫兵队,要他们放慢速度抵达这里。
  过没多久,黎诺便从车厢中窜了出来。
  「副队长~~我已经把看似可疑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她拍着威吉手中的袋子向凯文报告。
  「我知道了。如果还有什么状况,我会通知你们的。请两位提高警觉地回去吧。」
  两人向凯文敬礼后,便用跑的离开了现场。凯文挥手目送他们离去之后,便抱起了昏过去的车夫,将他摇醒。
  「唔……」
  「你没事吧!」
  凯文装出担心的语气对车夫搭话。
  「这……究竟是……?」
  「我们遭到攻击了。」
  「什……么?」
  「请放心,袭击者已经被赶跑了。除了我之外的那两个人,目前正在追击那些恶贼。」
  「这样啊……」
  驾车的男子松了口气。
  事实上,蒙面的两名男子已经被藏到从马车这里看不见的建筑物遮蔽处。
  凯文已经做好安排,之后便会由卫兵队逮捕他们。
  「那么,货呢?」
  「安然无恙。只是因为撞到建筑物的关系,货物似乎被震得乱七八糟。」
  拜此之赐,黎诺翻找过的痕迹也可以用这个藉口搪塞过去。
  「唔……那也是无可奈何。马没事吗?」
  「是的,就我所见,马的脚似乎没有骨折。」
  「你会驾马车吗?在卫兵到场之前离开这里吧。」
  「……去追人的那两位怎么办?」
  「一旦察觉我们移动了,他们肯定会自行前往会合处。」
  「我知道了,目的地是哪里呢?」
  凯文至今已经做过三次护卫,但每次都在接近贵族街的地方被赶下车。
  通往雇主身旁的最后一段路程,似乎只会让受到信赖的佣人陪同。
  这应该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但现在车夫的双眼遭到烧灼,再加上不知道卫兵队会在何时闻声赶来。
  车夫男子便决定让凯文送货了。「我会指路,你快点让马车跑起来。」
  「我知道了。」
  凯文让车夫搭着肩膀坐上驾座,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并遵从男子的指示驾起马车。在行进的方向上,依稀可见皇宫的轮廓。
  
  
  5
  
  「这完全不行啊!你是要我拿这种劣等素材交出什么样的结果啊!」
  魔导师男子怒不可抑地大声斥骂,让杰伊德表露有苦说不出的神情。
  他还是老样子,对侯爵家的嫡子大剌剌地摆着架子。
  部下们对于魔导师无礼的态度相当恼火,眼看情绪就要爆发出来,但杰伊德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他们,并将视线投向在房间一角堆成小山的一个个麻袋。
  每个麻袋的大小都差不多与一个成人一样。
  被烛台的火光映照到的麻袋,每一个都被染上了红黑色,地板上也积了一滩黑色的污渍。杰伊德朝向麻袋的方向摆了一下下颚,部下们在收到指示之后,便迅速地走向那堆麻袋。
  接着,他们扛起了一个个麻袋,随即动身离开这间地下室。
  部下们扛着麻袋,从站在入口处的杰伊德身旁一一走过。
  「唔……」
  一股剧烈的臭气钻过鼻腔直窜大脑,让杰伊德忍不住发出了呻吟,掩住了鼻子。
  「咯咯咯……」
  那笑声宛如在嘲弄他。
  魔导师扬起嘴角露出扭曲的笑,身子轻晃了几下。
  听到这阵笑声,其中一名正要离开房间的部下立刻转过身来。他虽然对魔导师投以愤怒的视线,但杰伊德却挥挥手,示意要他快点离开,这名部下才将情绪忍了下来。但即使如此,这名部下依然直瞪着魔导师不放。
  然而,在与魔导师兜帽底下的那双眼对上之后,部下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他随即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间房。
  他的反应就像是害怕自己要是继续待在这里,就会变成那些可怕实验体之一那般。
  「品质太糟了。」
  歪着嘴角目送男子们离开房间的魔导师,在这时轻声咕哝了起来。
  「最近送到这里来的,几乎都是些派不上用场的垃圾。照这样下去,不管花上再多时间,也没办法完成我的研究啊。」
  原本默默听着魔导师发牢骚的杰伊德,这时开口说道:
  「我应该有送来足够的数量才对。」
  「啧,又不是只要量够就能成事!你不懂吗?就只差一点……明明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你这句话还要说几次?我已经帮你张罗好所有的东西了,甚至还冒着风险,从里昂那里抢来康拉特·海森伯格的遗产给你。这正是因为我对你抱有期望,愿意等待你提出成果的关系,你可别忘了这件事啊。」
  「所以,你就更该听我的话,拿一些更高品质的实验体过来啊。最好是年轻一点的——对了,上次带来的贵族丫头就挺好的,快点拿来吧。」
  「啐,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啊。」
  「若只是为了实验,那就算是用品质差一点的素材也无所谓。但若是要测试是否成功,就得拿高品质的素材才行。迄今为止,能让我感到满足的素材和成功案例就只有两具,而且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真正的成功啊。为求慎重,还得多做好几次实验,慢慢检测才行。话说回来,只要我的实验成功,应该就能大幅加强你阵营的战力了吧?你只要从派阀之中拉几个没用的贵族出来不就得了?
  只要你以家族的权限下令,要拉几个人出来应该都不成问题吧?」
  「少胡说八道了……他们同时也是我们的赞助者啊。」
  杰伊德不自禁睁大了眼睛。
  他的语调之中蕴含着傻眼的情绪。
  过去,库拉依弗德鲁夫家的确是曾亲自让派阀旗下的菲尔千骑长吞下战败的责任,藉此处理掉这号人物。
  不过,当时只是为了除掉对派阀毫无益处的人物而已。
  此外,虽然这一切都是杰伊德的安排,但在那时也有着为了让菲尔承担战败责任这个算是明确的理由。
  然而,若是为了送给魔导师当成实验体,而让派阀内的人们闹失踪,那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成员对库拉依弗德鲁夫家的疑心,甚至导致派阀崩溃。
  天底下应该不会有人费心去弱化自己的派阀吧?
  「我虽然视完成研究为第一优先,但我不会因此交出支持派阀的同胞们。毕竟为了支援你的研究,他们可是也砸下了大把金钱啊。」
  「啧。」
  魔导师轻轻咂嘴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么,从与你们对立的贵族那里挑几个人下手不就好了?就算不是贵族也没关系,骑士也可以。你的父亲可是中央骑士团的将军阁下,要哄骗多少人来这里都不成问题吧?」
  「就算真的这么做了,之后又要怎么交代『骑士们听从骑士团长的命令之后失踪』这件事?结果都是一样的。此外,骑士团已经察觉我们的动向,开始展开行动了。虽说这也在计划之中,但没有变得更引人注意的必要吧?」
  「啧……我不在乎这些事啊。要是有人妨碍,那除掉不就得了。」
  杰伊德虽然忍不住回瞪魔导师,但他已经没将视线放在杰伊德身上,而是把某种药品放入架在炉上的锅子,并开始搅拌起来。锅里接着飘出了刺激性的烟雾,房里随之充斥剧烈的恶臭。
  杰伊德立刻掏出手帕遮住口鼻,甚至连眼睛都被熏得作痛。
  在这段期间,魔导师则是哼着歌继续搅样着锅子。
  「不过,你说的那两个成功案例,真的有办法派上用场吗?」
  「我哪知道。」
  对于杰伊德的询问,搅拌着锅子的魔导师头也不回地这么答道。
  「要是没机会测试能耐,我就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杰伊德抵着下颚思考起来,魔导师则是继续说道:
  「如果骑士团打算妨碍,要不要干脆和他们起个冲突看看?这不仅可以成为测试性能的好机会,也可以用来回收实验体。」
  「我不是说过要低调一点吗?」
  「那我就没办法证明啦。」
  听到魔导师的回应,杰伊德有些焦躁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有地方可以弄到拥有强大魔力的素材。」
  「哦?」
  「那人肯定拥有你要求的强大魔力。」
  「啧,那还不快点带来给我!快一点!现在就去!」
  「但那不是说要就弄得进来的东西。」
  杰伊德忿忿地说道。
  「什么意思?只要搬出你家的名字,不是就能轻松避开门口的检查了吗?」
  「毕竟是重要的东西,我希望能谨慎行事。」
  「唔……你的意思是很难带进帝都里啊?若是如此,你就带到之前的那个地方吧,我可以亲自去领。」
  「这里的研究就不管了吗?」
  「若是能拿到上等素材,那把这边的设备运过去也无所谓。况且,若能在你家领地附近把数量凑起来,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吧?」
  魔导师勾起嘴角笑着,抬起视线望向杰伊德。
  「也对。而且虽说是贫民窟,但我们似乎在短期间内猎捕得有点过头了。刚才我也说过,骑士团可是非常麻烦的存在,他们说不定已经快要追查到你身上了。」
  「啧……嗯,也对。除了骑士团之外,似乎也有些人正在搜查我的下落呢。」
  「你说『除了骑士团以外』?」
  「这是私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话让杰伊德皱起眉头,但魔导师就此打住这个话题,再次无言地看向锅子,并继续以缓慢的节奏搅拌起锅子的内容物。
  「哼……不过,我还是会吩咐我的手下,要他们预防万一。我不想在执行计划之前,让那些人揪出你的存在。」
  「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
  「在不到一个月之后,就会前往里昂进行亲善访问。不过,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次出访只是为了所谓的亲善吧。沛特西亚也为此气得跳脚呢。」
  「啧,我对国家之间的角力没兴趣。不过……」
  「在使节从帝都出发的时候,就是执行计划之日,在那之前交出成果来。我迄今可是对你做了不少投资,可要看到你拿出该有的结果啊。」
  「迄今的投资是吧。」
  魔导师轻笑起来。
  「啧,也好,我也觉得差不多该来场实战好测试性能了。好啊,你就尽管用吧。」
  「那就这么办吧。」
  杰伊德这么说完便转过身子,快步离开了这间建筑物的地下室,并朝着外头走去。
  
  在皇宫的腹地内,有个林立着宫廷魔导师研究栋的区域,而这里则是接近最外侧的位置。这里是皇宫里最不被注意的地方,而且明明时值深夜,这儿依旧传出了声响。
  只见一辆马车停靠在此,先前扛着麻袋离开的男子们,这时正在将马车车厢里的货物卸下。他们似乎打算在清空车厢之后,再把从地下室带出来的麻袋装进去。
  虽然来到了室外,但飘散过来的臭味即使比研究室的气味好上一些,还是让杰伊德皱起鼻头。
  「您辛苦了。」
  「是克劳斯啊。」
  漫不经心地眺望着男子们工作的杰伊德,被他的左右手克劳斯搭了话。
  「我收到报告,我方似乎受到了疑似是骑士的人物袭击。」
  「这样啊。」
  「在护卫的活跃下,虽然击退了敌方,但约有两人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根据目击者的说法,那两人是前去追击袭击者了,因此很有可能反过来被对方逮住。为防万一,我打算派自己的人脉去当他的护卫,您意下如何?」
  「我准你这么做。」
  「遵命。」
  在留下说话声后,克劳斯的气息便消失了。杰伊德转头看去,眼前已是空无一人。
  他背向将麻袋装入马车车厢的男子们,向前迈步而去。
  而杰伊德终究没有发现,自己离去的背影一直被一名男子瞧在眼里。
  
  黎诺·梵·海莲的家位于帝都东南方的街区。
  黎诺家的爵位虽然算是低阶,却也是个贵族门第。成为士爵家的时间虽然不长,不过世世代代都是药师,一直到曾祖父都是如此。由于没有继承家业,转而成为骑士的祖父在战场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海莲家之名便就此出现在贵族世界的尾端。
  不过,黎诺的父亲并没有像她的祖父那般走上骑士之路,而是选择继承一路传承下来的药师之途。
  照这样下去,若是整个家族都没有人能当上帝国的骑士或是官职,就得将贵族的名号还给帝国了。不过,不愿让这种状况发生的祖父,让黎诺进了骑士学校就读。而在经过许多波折之后,基于黎诺成了正骑士,海莲家也因此继续维持着贵族的身分。
  
  而黎诺的老家——泡沫贵族海莲家的宅邸,其实和街上林立的平民住宅一样,是随处可见的民宅。
  一楼设计成店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药品。
  在威吉的陪伴下返家的黎诺冲进店门,向正在顾店的母亲搭话道:
  「妈妈,我回来了~~」
  「哎呀,黎诺,你回来啦?也欢迎你来,威吉弟弟。」
  威吉的家也在这附近,两人是青梅竹马。
  他们都受到黎诺祖父的锻炼,并一同进了骑士学校。
  弯着高大的身子走入店内的威吉,也向黎诺的母亲点了点头打招呼。
  「真是的,你们如果要回家,也该先写封信来呀。」
  「又不是放了假回家~~呐,爸爸人呢~~?」
  「应该在工作室里吧。」
  正如母亲所言,黎诺穿过与店面相连的客厅,走到深处的作业室探头窥视,只见父亲人就在火炉面前,似乎正在蒸馏着某种东西。
  「爸爸,我回来了~~」
  「黎诺,你回来啦。还有威吉弟弟,你又长高了啊。」
  黎诺的父亲停下手边的工作站起身子,他先是眯细了眼打量女儿活力十足的脸孔,然后又抬头望向跟着进入工作室的威吉,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你爷爷人在二楼,去打声招呼吧。」
  「嗯,我等等会去~~不过,爷爷一旦拉着我聊,就会讲上很久呀~~所以我先来爸爸这里,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黎诺说着,从威吉手中的袋子里翻出了几个小袋子和装了某些液体的小瓶子。
  「这是什么啊?」
  「我今天回来呀~~是想让爸爸看看这些药物和药草粉,确认一下是什么东西啦~~」
  她接着又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摊在桌上,其中包括了好几瓶装了液体的小瓶子、药草粉,以及许多粉末和固体物。
  父亲看到黎诺拿出的东西后,先是以谨慎的手法拿起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接着又摸了摸药草粉确认触感。在确认一阵子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有些东西我是有点头绪……这是骑士团的任务吗?」
  「嗯。你看得出来吗~~?」
  「因为还没调查,我也不方便断言,但每个都不像是寻常药品。若要查出这些东西有什么药效,可能会花上不少时间喔。」
  「嗯,拜托你了。可以的话,请爸爸动作快一点~~」
  「你去跟妈妈通知一声,说我要窝在作业室里好一阵子,麻烦她把饭放在门边就好。然后,这房间暂时禁止任何人进入。依我看,这里面似乎包含了像是禁药的东西,而这种类型的药品处理起来相当不易。你也和妈妈跟爷爷说一声。」
  「我知道了~~」
  黎诺点头说道。
  父亲的药师手腕堪称一流,就算以客观的角度评论,他在帝都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吧。
  他因为讨厌官僚,所以开设了为街坊邻居服务的店铺,但他的实力之高,甚至让皇宫曾经好几度派人前来,聘请他担任宫廷药师。
  不过,黎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父亲露出那么严肃的神情。
  在将黎诺和威吉送出工作室后,黎诺先是看着父亲走回房内的背影,接着便催促威吉赶快回到母亲身边,转达父亲的话语。
  
  几天后,黎诺的父亲送了调查的报告过来。
  报告上头记载,每一种药品都是药性极强的类型,若以特定的比例调配服用,也许就会对魔力起强烈反应,并发挥药效。
  
  而其药效就是藉由口服来抑制服用者的魔力。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18:48 编辑




  第三章
  霍夫曼
  
  
  1
  
  厚重的云层覆盖夜空,遮蔽了星月的光芒。
  虽然每当晚风拂过森林就会传来树叶的沙沙声,但这里却丝毫感受不到生物的气息,甚至听不见一声虫鸣。
  随着突如其来「啵」的一声,四团火焰凭空冒出。
  这是森林里面的一处小小广场——在火焰的照明下,可以看到覆盖整座广场的巨大魔法阵。而魔法阵的四个角落则是精确对应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配置其上的烛台正摇曳着火焰。
  『回应吾之呼唤前来吧,在冥府之底厉声呐喊之物呀。藉死者之肉复活的可怕恶灵呀……』
  洪亮的说话声响彻了森林之中。
  一名初老的男子站在魔法阵前方,咏唱着咒文。
  随着念诵咒文的声响,魔法阵的图纹也开始绽放出红色的光辉。大气开始震动,而周遭的树影也有如阳炎般摇曳起来。
  『回应吾之呼唤吧,立刻前来吧。开启冥府之门,吾在此将汝唤至此地……』
  魔法阵的红光变得更强了。
  狂风呼啸,接着宛如雷鸣的巨响响彻了这一带。在不知不觉间,被狂风刮过的草木,居然都渐渐变得枯萎。
  『是谁将我呼唤出来的?』
  那是一道如同地鸣般的声音。
  从魔法阵中心浮现出来的,是以朦胧阴影般的长袍包覆全身,仅以骨架构成身体的一具骸骨。不仅如此,这还是一具比人类平均身高还要高上一截的巨大骸骨。而他腰骨以下的部分空空如也,整副身躯飘在半空。
  『我在问,是谁将我呼唤出来的?』
  眼窝里面的红光闪烁,骸骨再次问道。
  若是将「死亡」具体化,是否正是变成这副模样呢?
  然而进行召唤的初老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他向自己召唤出来的骸骨踏出一步,开口说道:
  「好久不见了,卢夫。」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这句话让覆在骸骨——卢夫身上那阴影般的长袍摇晃了起来。
  由于是一具骸骨,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但那若是人类,或许现在正露出动摇的神色吧。
  『喔喔……喔喔……听这声音,你是……不,您是……』
  卢夫放低了姿态,向男子垂下了头。
  『真想不到,您居然会显现在这边的世界,请原谅我先前的失礼。那么,其他三位大人也在这里吗?』
  「我对露利和邓肯的下落并不清楚,不过弗洛丁在魔王大人与勇者的战斗中耗损了大半力量,现在应该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吧。」
  『想不到连弗洛丁大人也败下阵来了。那么,魔王大人的继承人是……』
  「我正是为此才会将你召唤出来的,我可是很期待你的活跃喔。」
  『喔喔喔喔……』
  卢夫颤抖的话声之中带着欣喜之情。
  『小人实在是承受不起。不过,您这身姿态究竟是……?』
  卢夫过去曾见过初老男子——不,看见身为自己上位者的他时,还不是这身人类的姿态才对。
  「在显现于这边的世界之际,我选择变成了这样的姿态。这副模样意外地很方便呢。」
  『原来如此。那么,您这次将我呼唤至此的理由是……?』
  「我希望你能假装和某个魔导师缔结契约,并担任那人的护卫。」
  『魔导师……您是指人类吗?』
  「是的,对于有名字的你来说,被低等人类颐指气使想必是一大屈辱吧。不过,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接受我的请求。」
  『您说请求……这真是不敢当。只要您一声令下,就算听命的对象是人类,我卢夫也会为那人赴汤蹈火。』
  「谢谢你了,卢夫。」
  『话说回来……』
  卢夫两眼的红光再次闪烁起来。
  『从不久前开始,就一直有群下等生物在窥视着我们,您打算如何处理?只要您下令,我便会尽速排除他们。』
  在这瞬间,有如阳炎般的不祥气场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原本勉强挺立的树木在沾到这团气场后,立刻变得腐败朽毁。
  「也好。你毕竟才刚来到这边的世界,虽然要交托给你的是别的工作,但先拿他们来活动一下筋骨倒也不坏。」
  『遵命,我定会回应您的期待。』
  
  洋溢着死亡气息的风正胡乱狂吹着。
  对精灵们来说最为重要的森林树木,在转瞬间就变得枯朽腐烂。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为死去的林木感到悲伤了。
  现在有必要以最快的速度折回村落,向精灵族的都市回报此事。
  察觉森林之中出现异状,并带领村里的战士们出发的里滋贝特,循着邪恶的气息追踪,最后在一座小小的林间广场发现一名男子正伫立着。
  那是一名头发有些斑白的初老男子。
  他身穿燕尾服,据说那是在人类世界里侍奉高贵人士者的装扮,但明显和森林格格不入。而在他的面前则是描绘了闪烁着诡异红光的巨大魔法阵。
  过了不久,魔法阵的中央发出强烈的红光,随即出现了身缠黑影的骸骨。那并非获得了负能量生命力的高位妖魔或是不死魔物,他身旁还飘散着足以让视野变得扭曲模糊的浓稠瘴气。
  「那、那是……」
  「是魔族吗?真是惊骇无比……」
  「该死的人类!居然在我们的领域中做出如此邪恶之事!」
  「竟敢小看我们……里滋贝特先生,让他见识一下我们的力量吧!」
  「等、等等!别、别、别操之过急……」
  然而,激动不已的精灵族战士们看到的,却是村子里的第一高手,同时也是身经百战的队长——里滋贝特一张变得铁青的面容。他颤抖到连牙齿都无法咬合,他们甚至都听得到那喀喀作响的声音。里滋贝特就连制止众人的声音都显得软弱,手则是不断颤抖着。
  这是战士们无法相信的光景。
  勇猛果敢的战士里滋贝特,是聚集村落众人尊敬于一身的存在。
  村落大部分的强者都在与魔物的战争之中丧命,而里滋贝特正是硕果仅存的沙场老将。
  对于跟着他来到这里的精灵战士们来说,他是个让人尊敬的伟大英雄。
  然而,里滋贝特却在看到那个感觉不值一晒的人类男子之后,表现出双眼大睁,还浑身发抖的狼狈反应。
  「是、是他……不会错的,是那时候的怪物啊……」
  里滋贝特以颤抖的语调说道。
  冷汗自他的背上滴落。
  被散发着浓浓瘴气的魔族恭敬地对待的那名初老男子。
  那是过去曾将里滋贝特率领的精灵部队歼灭的一名魔族。
  即使精灵们展开猛攻,他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并对眼前的一切展开一面倒的屠杀。最后,他才像是对这场杀戮感到厌倦般,就此不见踪迹。
  原本对初老男子毕恭毕敬的骸骨,这时忽然转过头,望向精灵们藏身的林木方向。
  明明没有起风,但一股仿佛告知死亡将至的气息却捎过了他们全身上下。
  「快……快逃…………」
  然而,在里滋贝特下达指示之前——
  「啊……」
  一名站在最前方窥探状况的年轻精灵,其上半身像是被炸掉般爆裂开来。
  温热的液体打在里滋贝特的脸上。他以僵硬的动作转过脖子一瞧,只见那看不出原形的肉块,已经瘫贴在化为枯木的巨树树干上了。
  「好了,卢夫,我召唤你出来的理由之中,也包含了狩猎他们的目的在内。不过,我需要的是他们的尸体,就算要杀,也希望你能杀得手下留情一点,可以吗?」
  『遵命。』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里滋贝特他——
  「所有人立刻散开逃命——!」
  扯着嗓子拼命吼道。
  听到这句命令,精灵们立刻分散开来,在森林之中四处逃窜。精灵可是森林之民,他们以如履平地的矫捷身手在树上疾跑着。
  『非常抱歉,要摆平这些下等生物,或许要花上一些时间。』
  「这不是你的错,里面似乎有看过我的人啊。」
  是那个下达指示的精灵。在其他同伴将视线集中在杀害同胞的卢夫身上时,就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将目光从初老男子的身上挪开。
  「也许过去曾在哪个战场上打过照面吧。毕竟我也不是都将敌对者杀得一个都不剩……这样算起来,这次是我的失态,绝对不是你的失误喔。」
  『……是。』
  「这边会出现精灵族的部队,就代表此处离他们的村落相当近。在见识到森之迷宫的魔法时,我就大概有了头绪,不过这样正好。就让他们充当你的向导吧。你就随便挑个对象,追在那人的后头吧。」
  『遵命。』
  卢夫恭敬地垂下头,而初老男子点了点头。
  「我刚才也说过了,可别杀得太过火了。我希望他们能留下完整的尸体。毕竟那似乎可以成为很不错的素材。」
  
  
  2
  
  霍夫曼子爵家是与现在的中央骑士团首脑,库拉依弗德鲁夫有血缘关系的名家,而领地也是紧邻一旁。
  由于本来是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家的分家,只要循着族谱,就能找到有所联系的部分。不过,子爵家和本家的侯爵家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子爵家为魔法的名门,甚至有出过好几名宫廷魔导师,在侯爵的派阀中担纲负责魔法的地位。
  说到宫廷魔导师团的主要工作,若是在承平时期,就是以研发新魔法和研究魔道具为主。除此之外,也包括了分析历史上有过最大版图的连顿海姆遗留下来的古代魔法,以及从遗迹中出土的魔道具。另外,还包含解析魔导水平不输连顿海姆王国的前赛恩王国的遗产。
  而在战时,他们则主要负责从骑士团后方给予支援,或是藉由仪式魔法发动战略级大规模攻击魔法或大规模据点防卫魔法。
  简单来说,他们不会与敌方短兵相接,而是以待在后方的任务居多,因此即使肩负足以影响国策的重要任务,在前线奋战的骑士圃也总是将他们视为好逸恶劳之辈,多有轻视的倾向。与此同时,宫廷魔导师团同样有嘲弄骑士团的风潮,认为他们就只是一群只会舞刀弄剑的肌肉棒子。双方虽然还不到彼此对立的程度,但交情实在算不上良好。
  不过,这样的光景并非帝国独有的风貌,事实上,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都看得到相似的情形。
  「霍夫曼子爵家啊……」
  罗伊兹深坐在椅子上,读着洛克递交上来的报告书。他以两肘抵桌,双手交握,将下颚搁在上头思考起来。
  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家。
  这是无人不晓的武家名门,坐拥南部的大片领地,是足以代表帝国的上流贵族。而现任当家的名字是威鲁特·梵·库拉依弗德鲁夫。
  威鲁特官拜将军,为帝国三军之中有着最大势力的中央骑士团团长,不止在军队内部握有强大影响力,就连在政治层面也是呼风唤雨。而且其家族的人也是纷纷身兼要职,成为贵族界名符其实的主流派阀,握有强大的权势。
  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家至今之所以能获得这么强大的地位,是因为这个家族曾出过一名人物,那人在魔物战争时立下了辉煌的战功,甚至传到了其他国家的耳中。
  露克蕾琪雅·梵·库拉依弗德鲁夫。
  她曾是威鲁特的妻子,也是某个被帝国并吞的小国王族。而她已经逝世了。
  威鲁特虽为武家名门库拉依弗德鲁夫家出身,却没有立下什么显赫的功劳,而他之所以能在中央握有这么强大的发言权,都是因为她在对魔大陆同盟军里立下了无数功绩,甚至和罗伊兹与凯文的前上司扎吾纳斯·梵·雷飞斯将军合称帝国双璧的关系。
  罗伊兹和凯文也认识露克蕾琪雅。
  明明立下无数战功,但平实的她却是个温柔娴淑的女性。只是一旦站上战场,她就会以明确的指示开始实行战术。她是一名长于防守战和撤退战的指挥官,因为有露克蕾琪雅的活跃,许多骑士和士兵们才能从战场上幸存下来。
  得知她的死讯时,不只是帝国军,连对魔大陆同盟军全军都为她服丧,她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对帝国来说,这是个相当沉重的名字,而对于罗伊兹等从前线归来的人们来说,也是个别具意义的名字。因此反库拉依弗德鲁夫的势力多以曾与露克蕾琪雅并肩作战过的贵族和骑士组成。毕竟对他们来说,威鲁特现在的行事方针无疑是在玷污她的名誉。
  在露克蕾琪雅死后,威鲁特不仅利用她的功绩强化自己在军方的发言权,现在也露出想在宫廷魔导师团内部获得一席之地的企图。而为他打头阵的,似乎就是洛克在报告书上提及的霍夫曼子爵家。
  霍夫曼子爵家是隶属于与骑士团互看不顺眼的宫廷魔导师团的成员。
  由于罗伊兹小队并非宪兵队,光凭洛克自称亲眼目睹的马车纹章,以及住在贫民窟的男子们的证言,是没办法找上既是宫廷魔导师,同时也是正统贵族的霍夫曼子爵家进行家内搜查。
  毕竟罗伊兹曾是去年政变的主谋,扎吾纳斯将军的副官。若处理得稍有差池,很可能会因为这次的失误,导致他的领地厄斯提德领地也受到牵连。
  受命潜入贫民窟的凯文回传的报告指出,他与一名男子展开接触,而这名男子似乎是袭击沛特西亚国境一带村落的那名指挥官。
  掳人事件、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家、霍夫曼子爵家,除此之外,还不知道有没有和沛特西亚勾结的内幕。但无论如何,他不仅让皇女殿下身陷险境,还亲自低头去拜托宫廷魔导师首席和宫廷骑士圃,就为了追查这起案子。
  有必要拿出成果才行。
  罗伊兹睁开眼睛,环顾办公室内部。
  这里原本是给编满十人的小队使用的办公室。
  不过,不得中央骑士团高层赏识的罗伊兹小队,迄今依旧没有补满人数,部下的数量仍然只有四名。
  (结果还是凑不齐啊……)
  罗伊兹露出苦笑,拿起了一份文件。
  在看到这份附有艾佛列德签名的文件时,罗伊兹忍不住冒出了「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感想。
  曾是罗伊兹和凯文上司的扎吾纳斯,正是为了这个理由,才会刻意和两人保持距离,不让他们参与政变计划。此外,在维恩被提拔为随扈的时候,罗伊兹便猜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他将文件随手一抛,打开了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头塞满了大量信件,那全是领地的妻子们寄来的信。
  罗伊兹一一拿起那些信件,并大大地叹了口气。
  (看来有好一段时间,我是没办法在领地安稳度日了啊……)
  
  结束在贫民窟的调查之后的隔天。
  维恩、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三人为了向波拉特回报至今的调查结果,而来到了冒险者公会。
  他们也希望能在回报之际,听听公会有没有掌握到更新的情报。
  洛克并没有与他们同行。
  为了向罗伊兹队长报告调查结果,他前往骑士队所在的骑士学校了。
  在分别之际,他还对有两名美人相随的维恩恨恨地叨念了几句——
  三人穿过公会正门,在正前方的柜台看到波拉特的身影。他正在和由数人组成的冒险者队伍交谈。
  波拉特似乎是在和冒险者队伍讲解委托的内容。
  西姆路克冒险者公会东分部的柜台,除了夜间时段之外,都会有三名工作人员看顾。不过,和三人之前来到这里时不同,今天人潮相当拥挤。上次造访的时候,就只有波拉特左右两侧的年轻柜台小姐前方排了长长的人龙。
  当时的波拉特只是侧眼看着两名柜台小姐忙碌的样子,并没有伸出援手,而是惬意地看着自己的文件。不过今天和上次不同,后头还有三组冒险者队伍正在排队。
  「看来要等上一段时间啊。」
  维恩这么说着,环顾了公会内部一圈。
  此时刚好是吃完早餐的时间,冒险者们全都挤在公布栏前方,窥探上头张贴的委托书,寻找合适的工作。
  另一方面,设在公会内部的酒馆似乎甫过早餐的尖峰时段,有几张桌子空了出来。
  「蕾媞,我一个人去排队就好,你陪珂妮莉亚去酒馆那边点些饮料等我吧。」
  「也是呢,三个人排队也不会比较快,我就接受大哥哥的好意喽。」
  「好的。」
  蕾媞西亚领着珂妮莉亚,朝着酒馆的方向走去。
  在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穿过大厅之后,公会里登时掀起了一阵骚动。
  一个是摇曳着金发前行,有着端正美貌的蕾媞西亚。另一个则是看起来既清纯又充满气质的珂妮莉亚。在莽汉云集的冒险者公会之中,这两人无疑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几名与维恩年纪相仿的冒险者,相当走运地与两名美女擦身而过,而他们登时呆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出了神。然而这样的反应不止发生在这几名冒险者身上,公会里随处都能看到相同的光景。
  即使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找了一张空桌坐定,还是有许多人不时朝她们投去目光。不过,其中也有些人是以有别于年轻男性冒险者的目光在打量她们。
  这些人都是知晓蕾媞西亚真实身分的资深冒险者,而他们就只是在远处眺望而已。其中也有年近半百的熟练冒险者,但就连他们也都对蕾媞西亚·梵·玛菲斯投以敬畏的视线。
  其中也有蕾媞西亚认识的人,蕾媞西亚会轻轻举手向他们打招呼。她向同样是旧交的酒馆老板为自己和珂妮莉亚点了果汁,并小聊了一会儿。
  而年轻的冒险者们则是再次露出钦羡的目光望着这一幕。
  原本就显得闹哄哄的冒险者公会,这时以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为中心,酝酿出一股带着热意的氛围。
  
  在队伍排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总算轮到维恩了。
  「嗨,维恩。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早安,波拉特先生。你今天似乎很忙呢。」
  「是吗?每天差不多都是这样啊。」
  也许是因为一直站着和冒险者们对谈的关系,波拉特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态。在和维恩交谈的过程中,他也忙着低头将委托书卷起成束。
  「上次来的时候,波拉特先生看起来很闲啊。」
  「那天是难得清闲的日子啦。」
  波拉特这么说完,坐在他左右两侧的年轻柜台小姐突然以责难的目光瞪了过来。
  那就像是在说「只有我们才是每天都忙,你只是今天凑巧和我们一样忙而已」似的。
  波拉特先是苦笑了一下,接着清了清嗓子。
  「所以说,你今天来公会是要办什么事?」
  「我想跟你回报关于那起魔导师遭掳事件的相关讯息,还有,如果公会这边有掌握到什么新消息,我也想打听看看。」
  听到维恩这么说,波拉特登时停下卷着委托书的动作,并抬起了头。
  「哦……那还是别在这边谈吧。和上次一样,去借楼上的房间来用比较好。」
  波拉特轻哼了一声,并以左手拇指朝着酒馆方向比了过去。
  「要是在这边聊的话,那两个人会太过显眼,不适合讲秘密啊。」
  而就在波拉特对维恩投以贼笑的同时——
  「能不能请你们适可而止!」
  蕾媞西亚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公会,维恩这时才愣愣地朝着酒馆的方向望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你们这些醉汉打交道!」
  只见身穿皮甲的三人组冒险者正在纠缠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三人看起来都很年轻,顶多才刚满二十岁吧。
  刚才似乎是其中一人凑到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坐着的那桌一旁,向她们搭训的样子。
  「喝一杯又不会怎样。我们昨天可是大赚了一笔,手头阔得很呢。来陪陪我们嘛,我们会请客的啊。」
  「是啊是啊,想点什么都行喔!我们有的是钱啦。」
  「和我们作伴的话,会让你们很快活喔!」
  他的两名同伴坐在椅子上这么说,手上还拿着装了啤酒的木杯。
  正如他们所言,三人组围坐的桌子上堆满了料理,地上也滚着几个空掉的酒瓶。看来是昨晚开了庆功宴,就这么一路喝到早上。
  他们在酩酊大醉后,性欲也跟着水涨船高,才会起了想抱女人的念头吧。
  三人都以黏腻的视线从头到脚打量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既然会到公会的酒馆来,代表你们也是冒险者或是相关的人士吧?不,看你们这么有气质,实在和冒险者这种打打杀杀的行业沾不上边啊。难不成你们是想当冒险者的大家闺秀吗?」
  年轻人趁着酒意滔滔不绝,完全不给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说话的机会。
  他缓缓凑近坐在椅子上的蕾媞西亚,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而蕾媞西亚的表情则渐渐变得严肃,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对了!我就来说说我们的冒险故事给你们听吧!你们听了一定会大呼过瘾喔!」
  年轻人说着就伸出了手,打算搂住蕾媞西亚的肩膀。
  啪!
  蕾媞西亚将他的手一把挥开。
  「喂喂,你这不是被甩了吗!」
  「刚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到哪去啦?你不是说三两下就能搞定吗?」
  「少喽唆,你们两个闭嘴啦!」
  他先是向在稍远处发出讪笑的两名同伴怒吼一声,接着再次在脸上露出了轻薄的笑容。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哎,脸色别这么难看嘛。来,就当作是卖我一个面子,稍微陪我们一下吧。那边那位小姐,你也帮我说句话嘛!」
  被年轻人这么一搭话,珂妮莉亚登时露出了惊惶的神色。
  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她,从未经历过这种体验。
  她一直到刚才,都还是用有些置身事外的态度看着蕾媞西亚被男子们搭讪的光景,而这时矛头突然转向自己,让她着实吓了一跳。
  「呃,呃……那个……」
  看到珂妮莉亚露出为难的反应,年轻人似乎打算转而从她开始下手,而正当他要继续出言搭讪之际——
  「不好意思,这两位女孩是我的同伴。」
  维恩总算来到她们所坐的桌位。
  他出手搭住年轻人的肩膀顺势一个转身,随即就和对方交换了位置,挡在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的面前。
  「你、你做什么啊!」
  在不知不觉间,人们以年轻人们的桌子和蕾媞西亚他们所在的桌子为中心围成了一圈。原来是察觉到这阵骚动的公会冒险者们纷纷聚集了过来。
  年纪较轻的冒险者和来自其他城镇的冒险者们,都对搭讪的冒险者们露出「被你们抢先一步了」的目光。但与之相较,资深的冒险者们要不是对年轻人们投以怜悯的目光,就是露出等着看好戏的眼神。
  虽说就算置之不理,她们应该也不会出事,但维恩完全没有袖手旁观的打算。
  对维恩来说,蕾媞是宛如亲妹妹一般的重要存在,而珂妮莉亚则是自己应当守护的主人。
  除此之外,看到这一幕的维恩也起了一把无名火。
  「……大哥哥。」
  蕾媞西亚看着维恩的背影,开心地呢喃道。而珂妮莉亚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喂,你搅什么局啊?想和我抢女人吗?」
  「这不是在抢女人,她们本来就是我的同伴。」
  在维恩现身后,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的态度明显变得和缓许多。两位女孩的反应似乎让年轻人们感到相当不是滋味。
  他们怒目瞪向维恩。
  「臭小子,少寻我开心了!」
  「是我们先开口的,别来碍事!」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是谁啊!」
  原本坐着的年轻人们也站起身子,朝着维恩逼近过来。
  见状,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也作势起身,却被维恩制止了。他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就力量方面来说,即使这三个人一起上,维恩也能轻松解决。
  而观望着发展的群众则是有各式各样的反应。
  知道维恩底细的人们像是感叹地耸了耸肩,而不认识他的人们则是希望上演争风吃醋的火爆场面,纷纷不负责任地出言煽动年轻人们。
  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都散发一股冒险者们高攀不起的高贵气质,因此许多人嫉妒与她们同行的维恩,大部分的吆喝声都在为年轻人们打气。
  场面一触即发。
  不过——
  「好啦好啦,停手了、停手了!」
  波拉特在群众中又推又挤,好不容易才穿过人墙,只见他拍了两次手,这么说道。
  「公会可是禁止吵架的喔。虽然不至于祭出除名处分……如果不想受罚,两边都该停手了。」
  波拉特一脸疲惫地说道。
  他拖着不良于行的脚,拨开了虎背熊腰的冒险者群这段路程,似乎耗掉了超乎他想像的体力。
  「可是波拉特,这家伙可是打算来抢我先搭话的女人耶!」
  「抢女人啊……」
  年轻人的主张惹得波拉特叹了口气。
  「抢不抢是你在说的,只要看看她们的反应,就知道谁是她们的同伴了吧。」
  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都从座位上起身,站到维恩的左右两侧。
  「然后啊,你们才来到这里没几天,所以可能还不知道,但维恩可是隶属于这个公会的冒险者,而且相当有实力喔。再说了,我也知道这两位女孩的确是他的同伴。不对,不只是我而已,这处公会的资深成员们都知道这件事喔,对吧?」
  随着波拉特这么一问,几名面带笑容的资深冒险者也点了点头。
  「懂了吧?难得成功捞了一票回来,我劝你们还是在丢光颜面之前赶紧收手吧。」
  年轻人们虽然还是一脸不满,但正如波拉特所言,他们似乎也明白这是在给他们台阶下。
  「啧,既然波拉特都出面这么说了……」
  他们臭着一张脸回到了座位上。
  看到这样的反应,维恩这下子也安心地呼了口气。
  
  「雷蒙?你是说宫廷魔导师雷蒙吗?」
  波拉特在将维恩等人带离吵闹起来的公会酒馆后,领着他们上到公会二楼的一间小房间。而在
  听到维恩开口提起那个名字之后,波拉特登时惊讶地拉高嗓子。
  「波拉特先生,您认识雷——雷蒙·梵·霍夫曼子爵公子吗?」
  「我是不熟什么霍夫曼啦,但我认识一个名叫雷蒙的宫廷魔导师。不只是我而已,你们应该也知道才对啊。」
  波拉特望向维恩和蕾媞西亚。
  两人不禁互看了一眼,但仍是摸不着头绪。
  「我想,我应该是在就任珂妮莉亚殿下随扈的那天,才初识雷蒙魔导师才对啊……」
  维恩交抱双臂,抬头看着天花板思索起来。
  不管怎么想,他当时应该是和雷蒙第一次见面才对,毕竟维恩的记忆之中找不到这人的存在。至于蕾媞西亚,则是在看到洛克拿来的拟真画之前,根本没见过雷蒙的长相。
  「你说就任当天,那应该是最近的事吧。那我知道的那位雷蒙恐怕是另一个人呢……」
  看到两人的反应,波拉特有些没把握地低声说道。
  「那个……波拉特先生,您认识的那位雷蒙魔导师,是一位怎么样的人物呢?」
  「我想想……那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维恩、蕾媞,你们还记得和我第一次一起组队出任务的事情吗?」
  「是结识了萝拉小姐和莉娜的那次委托对吧?」
  维恩这么一说,波拉特也点了点头。
  珂妮莉亚以前也曾听维恩提过这件事。
  年幼的维恩和蕾媞西亚,曾不为人知地打倒了暗中活跃的魔族。
  由于当时的帝国高层缺乏危机意识,险些就让帝都陷入危机之中。而高层因为害怕怠慢的态度会东窗事发,因此还窜改了纪录。
  「那时候不是有派骑士和魔导师过来吗?那个魔导师的名字就是雷蒙喔。」
  「真的假的!」
  维恩惊呼出声,蕾媞西亚也睁大了眼睛。
  「你们两个都没听说他的名字吗?话说回来,维恩因为受了伤睡得很沉,而蕾媞老是黏着维恩,个性也很怕生嘛……那你们还记得欧鲁托先生他们吗?」
  「我还记得喔。」
  维恩虽然点了点头,蕾媞西亚却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欧鲁托、路易斯,以及伊莉莎。
  他们是和年幼的维恩、蕾媞西亚,以及原本还是冒险者的波拉特一同对抗犬头魔族的冒险者们。他们是相当老练的冒险者队伍,主要从事的任务,则是唯有高手才做得来的遗迹探险与寻觅秘境。
  那起事件结束之后,他们便踏上了旅途,从此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哈哈哈……蕾媞果然记不得了啊。」
  被波拉特这么调侃,蕾媞西亚登时涨红了脸。
  小时候的蕾媞西亚,是真的一直黏着维恩打转。
  在跟着维恩当上冒险者后,她也在工作的过程中与一些人建立起良好的交情,波拉特就是一个例子。不过,当时的她基本上都还是和维恩一同行动。不,这点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但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天真无邪地抱着维恩玩了——不不,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够这么做——
  蕾媞西亚想着想着,不禁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种种行为,这让她的脸一口气红到了脖子。
  「在与那个叫悖达罗士的魔族战斗的过程中,我们冒险者这边是由欧鲁托先生担任代表,所以几乎都是他与雷蒙先生打交道,而还是孩子的你们,会想不起雷蒙先生的事也是理所当然。」
  维恩当时九岁,也就是说已经是约莫七年前的事了。就算当时曾听过魔导师的名字,会想不起来也无可厚非。
  不过,即使忘了名字,维恩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可是,波拉特先生。我认为你说的那位雷蒙宫廷魔导师,应该和雷蒙·梵·霍夫曼子爵公子不是同一个人喔。」
  虽然维恩想不起当年的魔导师——雷蒙是长什么样子,但当年应该已经二十几岁了吧。
  而他在皇宫认识的雷蒙则是年约二十五岁的纤瘦青年,怎么想都不会是同一号人物。
  「嗯……你这么一说,听起来的确是别人呢。」
  波拉特也交抱双臂嘟嚷道。
  「我听说在那起事件后,雷蒙魔导师被调到位于边境的贵族领地,也许真的是别人吧。」
  「请问……若有疑问的话,是不是去人事局调查一下纪录比较好呢?」
  默默听着众人交谈的珂妮莉亚在这时插话道。
  「人事局?」
  维恩问道,而珂妮莉亚点了点头。
  「是的。帝国的贵族和在帝国任职的人,都会在人事局里留下纪录才是。关于波拉特先生所说的雷蒙宫廷魔导师,究竟和雷蒙·梵·霍夫曼子爵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我想,只要去人事局调查一番就会水落石出了。」
  「原来如此。不过,我们只是骑士团的一员,人事局应该不会让我们看宫廷魔导师的资料吧……呃,啊!」
  「是的。只要由我提出申请,应该就能调阅人事局绝大部分的资料了喔。」
  雷姆路西尔帝国第一皇女珂妮莉亚·拉乌·鲁德·雷姆路西尔,就像是在说「请包在我身上」一般,露出了微笑。
  
  
  3
  
  造访宫廷魔导师团人事局的珂妮莉亚,先是对带着所有局员出来迎接的局长等人聊表慰问之意,随即提出了要求,表示想调阅记载宫廷魔导师经历的资料。
  她一说「希望能在年满十八正式经手公务之前,能认识这些在帝国就职的人们」,局员们便不疑有他全体出动,很快就为她拿来资料。
  「抱歉,让殿下久候了。这些便是经过汇整后的文件,记载了宫廷魔导师团的人事关系。」
  「我可以将这些资料带出去吗?」
  「当然可以。这些资料全都是皇帝陛下——同时也是皇族的所有物。若是这些资料对殿下有所帮助,对于编撰这些资料的我等来说,便是无上的荣耀。」
  「感谢各位的协助。告辞了。」
  珂妮莉亚点了点头,站在她身后待命的维恩和从骑士队回来的洛克便接过文件,在所有局员的目送下离开了。
  回到皇宫的珂妮莉亚随便借了一处房间,在里头开始阅览起资料。之所以要特别借房,是因为珂妮莉亚的个人房位于后宫,洛克无法进入。
  「我在请徽章院帮我调资料的时候,可是先被当成人球在各单位之间踢来踢去,又被迫填了一大堆文件,最后他们还叫我自己慢慢找耶……」
  「一般来说都是这样吧。拿皇女殿下和你相比,也未免差太多了。」
  「呵呵……若能稍微帮上各位的忙,我就很开心了。」
  珂妮莉亚喜孜孜地说道。
  珂妮莉亚的侍女梅雅莉为四人端了茶过来。而在那之后,维恩、蕾媞西亚、珂妮莉亚和洛克便不发一语,专心寻找记载了雷蒙·梵·霍夫曼相关资讯的文件。
  过没多久——
  「找到了。应该就是这个人吧?」
  坐在维恩正对面查阅资料的洛克出声说道,并抽出了一张纸给维恩他们看。
  这张纸证明在七年前,有一名叫雷蒙的人物在宫廷魔导师团任职。上面记载了他被任命为宫廷魔导师的年、月、日和身世等讯息。
  「——和波拉特先生说的一样,这个人也是雷蒙·梵·霍夫曼。在七年前的事件后,他马上就被调到偏远的贵族领地去了呢。」
  
  「啊,我也找到了。」
  珂妮莉亚坐在洛克旁边。她原本在调阅现任宫廷魔导师团的名册和经历,在这时也抽出了一张纸,摊在桌子的正中央。
  「这边也记载了雷蒙·梵·霍夫曼的名字。根据这份人事命令,他并不是被任命为新任的宫廷魔导师,而是以调职的方式将他从地方领地调回帝都。」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珂妮莉亚的说明,洛克抱着头呻吟起来。
  维恩和蕾媞西亚小时候遇到的雷蒙,确实是一名有着符合他宫廷魔导师身分的强大力量的魔导师。
  由于他是以带领五名骑士的指挥官身分前来支援,因此不可能谎报自己的身分地位。其中四名骑士虽然在与悖达罗士对阵时战死,但他们也都发挥了骑士应有的实力。
  雷蒙就任宫廷魔导师的时间为帝国历二七〇年,他那年似乎才十八岁。而与悖达罗士对战时的雷蒙年纪为二十七岁,他现在应该已经三十五岁了。
  「我在皇宫见到的雷蒙魔导师,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十五岁的人耶。」
  「我也认为那人顶多只有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
  和维恩一样曾与雷蒙直接见过面的梅雅莉也点点头。
  「上次带去贫民窟的拟真画收到哪去了?」
  「是这个对吧?」
  珂妮莉亚将一张麻纸递给洛克。
  这是由宫廷魔导师团保管的魔导师们的拟真画。
  由于是入团时请人画下的,虽然众人在调查贫民窟时商借了这张画来用,但画上的雷蒙也显得十分年轻,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十五岁。
  「不过,这可是直属皇帝陛下的宫廷魔导师团耶,应该是已经做过身家调查才对,真的有办法伪造经历吗?」
  洛克点出了问题的重点。
  宫廷魔导师团不可能将身世有可疑之处的人收进团内。
  「大哥哥,你看这边。」
  蕾媞西亚抽出一张文件递到维恩面前。那是来自贵族院的资料,是记载了霍夫曼子爵家的家族成员和资产等等的清单。
  「雷蒙有个年纪比他小很多的妹妹,她的名字是莫妮卡·梵·霍夫曼,今年二十四岁——」
  
  这里是建于皇宫之中的大图书馆。
  原本站在书架前面,以惊人的速度翻著书页的他,忽然被一名女性从背后叫了名字。
  「雷蒙魔导师阁下。」
  「嗯?怎么啦,找我有什么事——」
  雷蒙轻轻啧了一声,阖上原本正在翻阅的书本转过身子。然而,就在看见站在自己眼前的女性之后,他登时断了要接着讲下去的话语。
  「你是雷蒙——不,莫妮卡·梵·霍夫曼阁下,对吧?」
  「皇……女殿下。」
  在珂妮莉亚身后,还站着维恩、蕾媞西亚和洛克。
  「我有事情想请教你,应该愿意拨冗吧?」
  「……是的。」
  听到珂妮莉亚的话,莫妮卡垂下肩膀,露出看开的笑容点了点头。
  
  对莫妮卡·梵·霍夫曼来说,年纪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哥哥雷蒙是她崇拜的对象。
  比自己年长超过十岁的哥哥,在莫妮卡开始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是备受期待能加入宫廷魔导师圃的杰出人才了。
  不只是宫廷魔导师而已,周遭的人们也都认定他会当上宫廷魔导师团的席官。即使是魔导师名门霍夫曼家,迄今也只出过一个当上席官的魔导师而已。
  在这么优秀的哥哥的影响下,莫妮卡也以宫廷魔导师为目标,不断埋头苦读。
  莫妮卡在阅读上的速度超人一等,甚至凌驾于哥哥雷蒙之上,因此周遭的人们也对她期待有加。就连莫妮卡也认为,自己肯定能和哥哥一样当上宫廷魔导师。
  她进入西姆路克骑士学校就读,取得了准骑士的资格,之后,她便投注了全副心血,为了考取宫廷魔导师的资格,拼了命念书。
  结果她落榜了五次。
  而且每次都是在第一阶段的考试就被刷掉。
  她具备充足的知识。
  笔试可以说是表现得无可挑剔。
  但在术科考试方面,她的魔法威力和精确度,终究构够不着能成为宫廷魔导师的合格标准。
  在第五次落榜之后,莫妮卡离开了帝都西姆路克,回到故乡霍夫曼子爵领地。
  幸好霍夫曼子爵家还有哥哥雷蒙这名英才,即使莫妮卡落第,也不会对霍夫曼子爵家的魔法名门声誉造成影响。
  莫妮卡在故乡开设私塾,教导立志成为魔导师的孩子们魔法,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而在某一天——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莫妮卡将椅子搬到树荫下,像往常一样读著书本。忽然间,一道影子罩住了她。
  「嗨,莫妮卡,你看起来挺快活的呀。」
  「哥哥!」
  原本在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领地的大学担任讲师的哥哥雷蒙,在暌违一年后再次返家了。
  「莫妮卡还是一样,总是在看书呢◦」
  「哥哥看起来也很有精神呢。」
  雷蒙如小鸟低鸣般「啧」了一声,并露出了笑容。
  这咂嘴的动作是雷蒙的习惯。
  这么说来,父亲也有着相似的习惯。
  莫妮卡回想起在她还小的时候,有一次母亲窥探家里书库的状况,结果瞧见了父亲和哥哥两人正在「啧啧啧」地咂着嘴,让她笑着说:「这对父子居然有着一模一样的怪癖呢。」
  莫妮卡轻轻笑出声来。
  这让雷蒙表露不解,但她只是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事。
  雷蒙在莫妮卡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并取出一个陶壶,将里面的液体倒入手中的两个杯子。
  「这是带给你的礼物,是柳橙汁喔。这个有泡凉过,很好喝。」
  莫妮卡拿起倒好果汁的杯子啜了一口,一股冰凉清爽的酸甜香味登时在口中扩散开来。
  「真好喝。」
  「啧,对吧!我刚好看到有人在我们家前面卖果汁,我看这应该很好喝,就顺手买了下来。」
  雷蒙对边喝果汁边露出满面笑容的莫妮卡这么说了之后,自己也看似享受地将果汁「咕噜」着一饮而尽。
  「我听说你开了私塾,教导小朋友魔法和学问啊?」
  「嗯,毕竟窝在家里也没事做嘛。」
  「不,我觉得你这样做很好。让人民具备知识绝对不是一件坏事。而孩子们若是具备才学,也有助于拓展未来的道路。」
  说着,雷蒙将陶壶里剩下的果汁全倒进了莫妮卡喝空的杯子。
  「对了,哥哥,你今天怎么回家了?大学呢?」
  「我这次是被西姆路克叫回去的。」
  「真的吗!」
  莫妮卡听了,登时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
  哥哥原本以宫廷魔导师的身分,在帝都闯荡得相当顺利,但某天突然捎来讯息,说是被调到偏远地方的贵族领地去了。莫妮卡虽然担心雷蒙是遭到贬谪,但同时也想到,对于未来会成为席官的魔导师来说,前往地方领地奠定人脉也是重要的一环,而她的哥哥肯定是属于后者,因此莫妮卡认为雷蒙不会有事。而果真一如她的预料,在经过地方领地的洗礼之后,哥哥再次被召回了帝都。
  也就是说,雷蒙已经登上了发达之路。
  「这几年老是被调到各处地方领地,我还以为自己是被贬职了,不过首席宫廷魔导师麦森大人决定要把我召回去了。」
  「恭喜你,哥哥。」
  「哈哈,谢谢你。」
  看到哥哥腼腆地露出笑容的模样,莫妮卡想想自己的状况,突然感到一阵悲哀。
  「和哥哥相比,我真的是很不中用呢。我不仅连续落榜了五次,也无法回应大家的期待……」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吗?」
  雷蒙轻轻啧了一声,歪起了脖子。
  「我反而觉得莫妮卡比我厉害呢。的确,我或许算是在魔导师的道路上出人头地,而就这方面的领域来说,我也是比莫妮卡优秀吧。不过,若是拿在这之外的领域相较,我觉得我是赢不过你的喔。」
  听到崇拜的哥哥像是在埋怨般的口吻这么说着,让莫妮卡吃了一惊。
  「没这回事啦。哥哥如果下定决心用功的话,我会的那点知识一定会被你——」
  「就算我卯足了劲用功读书,恐怕也达不到莫妮卡实力的一半吧。毕竟在我读完一本书之前,我想莫妮卡已经吸收了比我多上三倍的知识了。」
  就雷蒙的角度来看,能以超出常人数倍的速度阅读书本,并做到过目不忘的妹妹,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她就只是魔力略差了一截,达不到成为宫廷魔导师的标准而已。
  「听到莫妮卡在教导小朋友魔法和学问的时候,我反而是觉得很感动喔。因为我觉得,和立志当上宫廷魔导师相比,这条道路有意义多了,而且也更适合你。」
  「是这样吗?」
  「啧,毕竟这是能让小朋友们对将来怀抱梦想的职业呀。而我则是不会被允许走上这样的人生之路。」
  莫妮卡大为惊讶。
  她没想过崇拜的哥哥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这话的弦外之音,就像是在说自己不想成为宫廷魔导师似的。
  「那个,哥哥你——」
  「雷蒙。」
  就在莫妮卡打算询问哥哥这件事的同时……
  一名人物在稍远处向雷蒙搭了话。
  搭话者是深深戴着灰色兜帽遮住眼睛的男子——是他们的父亲,雷纳德子爵。
  「哦,爸爸在叫我了,我差不多该走啦。」
  「嗯。」
  雷蒙啧了一声站起身子,并摸了摸妹妹的头。
  「是说,你好像一直都在和小朋友相处耶。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不错的男人呀?」
  「哎!哥哥,你问那什么问题呀!」
  「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啦。」
  雷蒙在接连咂嘴的同时哈哈大笑,接着便和父亲并肩往宅邸走去。
  「那么,我们吃饭的时候再继续聊吧。」
  雷蒙回头这么说着,向莫妮卡大大地挥了挥手。
  莫妮卡也轻轻挥手回以微笑。
  然后——这就是莫妮卡最后一次看到雷蒙生前的模样。
  到了晚餐时段,父亲和哥哥都没有就席。
  父亲雷纳德虽然没能当上宫廷魔导师,但依然继承了名门霍夫曼家的才能,是一名优秀的魔导师。
  他埋首研究到忘记吃饭的情形已经发生过好几回了,因此莫妮卡一边为没能和哥哥一起用餐感到惋惜,一边和母亲共进晚餐。
  「莫妮卡,不好意思,你可以帮我把这个端给爸爸和雷蒙吗?」
  母亲为了窝在地下研究室的两人做了三明治,并要莫妮卡带去。
  若是三明治,就能趁着研究的空档享用了。
  莫妮卡将三明治、润喉用的葡萄酒壶和两个杯子放上托盘,走到位于地下的研究室。
  而在她打开门扉之后——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
  首先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接着是仰躺在像是床铺的平台上,面露苦闷神情,心脏被挖了出来的哥哥雷蒙。
  莫妮卡失手摔破了酒壶和盘子,而闻声奔来的母亲在看见房内的状况后,随即发出悲鸣——
  而父亲雷纳德·梵·霍夫曼自从那天夜里便下落不明。
  
  「父亲的研究室里,有好几本贵重的魔导书不翼而飞。」
  莫妮卡虽然不具备成为宫廷魔导师的能耐,却有着超凡的记忆力。
  她几乎记得父亲房里每一本书的书名。
  然而,那些书籍都不是能在一般书店里能买到的。
  她也走访了地方贵族或是有钱人士经营的图书馆,却也找不到那些书籍。
  不过,她找到了好几本有提及那些魔导书的书籍。而她在阅读这些书籍之后,开始怀疑父亲雷纳德一直在研究被列为禁忌的魔法。
  哥哥雷蒙会不会也是被雷纳德当成实验体杀害的呢?
  为了掌握确实的证据,莫妮卡剪去长发换上男装,以雷蒙的身分前往西姆路克。这是因为只要当上宫廷魔导师,就能出入位于皇宫,藏书量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大图书馆。
  此外,也有必要隐瞒子爵家当家杀死儿子的丑闻。
  在收到宫廷魔导师团聘书的状态下,雷蒙若是迟迟没有前往皇宫任职,对方总有一天会派人上门查访,届时就会东窗事发了。
  所幸,在骑士学校时代的朋友的帮助下,她顺利潜入了宫廷魔导师团。
  隶属帝国的宫廷魔导师总数有三百人之多。
  其中待在帝都的约有五十人左右,其他人则是以出差的形式前往帝国的各个贵族领地,或是建于各地的私立学校担任讲师。
  雷蒙也是一直在地方领主开设的学校担任讲师。在回到帝都之前,则是在有远亲关系的库拉依弗德鲁夫领地的大学担任讲师。
  在经过七年的岁月之后,还记得雷蒙长相的人应该也不多了吧。
  若是当上席官,被授与席位,还获准出席皇帝御前会议的前十名宫廷魔导师也就罢了,一般的宫廷魔导师大多是为了研究,而窝在被分配到的研究室里足不出户,因此认识的人也少。
  莫妮卡在协力者的帮忙之下,成功以雷蒙的身分潜入了宫廷魔导师团。
  当年在看到利用旧皇宫改建的骑士学校时,莫妮卡曾被那巨大的建筑物和广阔的腹地所感动,甚至感受到了震撼。而在首次于皇宫任职之际,莫妮卡又再次被感动了。□白色的大理石、挑高的天花板。
  随处可见身穿华服,看似是上流贵族的人们,以及任职于皇宫的官僚和仆役,而宫廷骑士们则是镇守着宫中要地。
  换上男装假扮成雷蒙的莫妮卡一直担心自己的变装会不会被识破,心脏也剧烈地跳个不停。皇宫实在是大得吓人。
  而分配给雷蒙——也就是莫妮卡的研究室,离这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大大的皮革包被塞得涨鼓鼓的。
  虽说过的生活不算富裕,但莫妮卡好歹也是子爵家的大小姐。这沉重的皮包已经让她的手提到发麻了。
  为了照料看到哥哥凄惨的尸体之后就一病不起的母亲,她把仆人全都留在故乡,没有带任何人同行。
  疲惫、不安和紧张层层累积,让她险些就要放声大哭。
  就算想找人帮忙,她也顾忌着被人识破的风险,不敢贸然行事。
  于是她在走廊上放下皮包,用力吐了一口气。
  在莫妮卡搓着麻痹的手,正打算稍微休息一下时,她的眼睛突然大大地睁开。
  那是一名穿着令她怀念的骑士学校制服的青年,在皇宫中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仔细一瞧,那人的脸庞和善,给人朴实的印象。
  看起来不是贵族。
  而他年纪好像比自己还小,肯定不曾看过雷蒙的长相。
  若是这样的话——
  「喂喂,那边那位!」
  莫妮卡忍不住出声搭话。
  ——不好意思,能请你帮我搬一下我的包包吗?
  莫妮卡打算把话说完的时候,忽然张着嘴愣住了。
  转过头来的青年身旁,站了一位看起来颇有地位的侍女。由于被青年挡住,因此从莫妮卡方才的视角并没有看到她的存在。
  在搭话后才察觉侍女存在的莫妮卡,内心开始焦急了起来。
  「既然能获准在宫殿深处行走,就代表你是在这里工作的人员吧。来得正好,我的随从跟丢了,我正为此伤脑筋呢。」
  在就读骑士学校的时候,她常在帝都看到上流贵族的公子用高傲的语气说话,她连忙回想起那些人说话的口吻,并拼了命地装腔作势。
  「啧,看看这座既宽敞又壮丽的宫殿!作为皇帝陛下的住所可真是恰如其分,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宽敞的空间可是造成了几许不便啊。」
  「是呢……」
  突然被莫妮卡这么搭话,青年和侍女双双露出了吓了一跳的神色。
  「啧。我虽然从今年春天开始就要成为宫廷魔导师的一员,但为了将沉重的行李搬到房间,我
  现在可是筋疲力竭了。正如两位所见,在下是个知识分子,做不了粗活。因此,女士,我想向你借这位仆使一用。」
  「仆使……咦?仆使是指我吗!」
  「非常抱歉,这位是皇女殿下的随扈,即使您贵为贵族,也无法向他下达指令……」
  「哎呀,多亏你刚好路过啊。要是第一天上工就迟到,那可就糗大了呢。」
  听见这位不悦地敛起脸庞的侍女表明眼前那个看似和善的青年居然是皇女殿下的随扈,莫妮卡虽然吃了一惊,但还是装作没听见,一鼓作气把话说完。
  「啧。所以说,快点帮我扛行李吧。」
  「不,很抱歉……」
  「啧啧啧。嗯嗯,我当然明白了。」
  她以相当夸张的动作点了点头,连她自己都纳闷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头了。
  从刚才开始,莫妮卡的心脏就狂跳不已,她甚至担心自己心跳的声音会传到两人耳里。
  她的脚剧烈地颤抖着。
  为了掩饰这点,莫妮卡单膝跪地,握住了侍女的手。
  「当然,我不会让他做白工的。虽然晚了些,请容我做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雷蒙·梵·霍夫曼。虽然我看起来这副模样,但我的家族可是那个库拉伊弗德鲁夫侯爵家的旁系,拥有子爵的爵位。若和我打好关系的话,可是有百益而无一害喔。况且,你还是一位美丽的女士呢。」
  她甚至搬出了霍夫曼子爵家的本家——库拉伊弗德鲁夫侯爵家的名号出来。
  子爵家虽然只是乡下贵族,但库拉伊弗德鲁夫侯爵家可是在帝都呼风唤雨的贵族大家。
  这样一来,对方应该不会产生质疑才对。
  她其实也不喜欢这种狐假虎威的作法,但现在没有其他选择。
  侍女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紧张的心情让莫妮卡的手心满是汗水。
  「我明白了,霍夫曼子爵公子阁下,我这就帮您搬运行李。」
  「咦?维恩大人!」
  「不要紧的。毕竟珂妮莉亚殿下还没归来,我在帮子爵公子阁下搬完行李后,就会立刻回后宫去。」
  原本忐忑不已的莫妮卡登时安下心来,险些就此放掉全身的力气。
  但她连忙敛起放松下来的脸庞站起身子,再次摆出傲慢的态度,对名为维恩的青年颐指气使。
  「啧。很好,你可要搬得细心点,还有,可别想偷包包里的东西喔!身分低贱之人的手脚总是不怎么干净呀。」
  「霍夫曼子爵公子阁下,这话是否说得有些太过了?这座宫殿里绝无您所说的那类人士!」
  (糟糕……是不是说得太超过了?)
  听到侍女严厉的口吻,莫妮卡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我没放在心上。」
  然而名为维恩的青年笑着这么说道。
  「啧。女士,你居然对仆使以礼相待,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以免助长他们的气焰啊。话又说回来,我的随从到底是去哪里摸鱼去了?平民就是这样派不上用场啊。」
  虽然刚才冒出了自己说得太过火的念头,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对了,我还未询问女士芳名呢。」
  她的内心七上八下,表面上则是装出花花公子般的熟练动作,意图搂住侍女的肩膀,却被她二话不说地避开了。
  「啊,喂……」
  「那么,霍夫曼子爵公子阁下,由于在下还有事务在身,请恕我就此告退。若您能让他尽速完事,便是帮了在下大忙。」
  讲完这席话后,侍女对莫妮卡轻轻点头行礼,随即转回到走廊上。
  (我成功了!)
  她一边在内心暗自叫好,一边转头望向维恩。
  「那么,我该将您的行李搬到哪里好呢?」
  看似认真的他,并没有对莫妮卡目中无人的态度表现出怒意,而是拎起了沉重的皮包等待她的指示。
  莫妮卡在啧了一声后,便说了句:「往这里。」并领着维恩向前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心中不断向青年道歉。
  (之后一定要向他说声抱歉。)
  在发生这件事之后,假扮成雷蒙的莫妮卡的皇宫生活就此揭幕。
  她的目的地—皇宫的大图书馆里头,几乎网罗了在帝都出版的所有刊物。
  莫妮卡就此日复一日前往大图书馆,寻找与记忆相符的书籍,并从第一页阅读到最后一页。
  
  「是因为这样才找我搭话的啊……」
  众人移到了珂妮莉亚的个人房里。在莫妮卡平静地全盘托出之后,维恩这么呢喃道。
  她之所以罩着兜帽,身穿松垮的长袍,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体型。在取下兜帽后,莫妮卡便露出一张具备贵族气质的端正脸蛋。

  「我在那时候觉得有点奇怪。首先,皇宫里配有为进宫的贵族服务的仆役。况且,若是第一次上任,应该也会派人为你带路才对。」
  「毕竟他们有可能看过哥哥的履历,因此我想尽可能避开他们行动。」
  「请问居中协助莫妮卡小姐的是哪一位人士呢?」
  「那是……」
  「是我喔。」
  「兄长大人……」
  回答珂妮莉亚问题的,是默默走进房里的艾佛列德。
  在一旁待命的梅雅莉深深地行了一礼,而维恩和洛克也慌慌张张地起身敬礼。
  「就读骑士学校时,我和莫妮卡是同学啊。」
  莫妮卡垂下眼,轻轻低下了头。
  艾佛列德也点头回礼,他的眼里寄宿着温柔的光彩。
  「所以她才能这么轻松潜入宫廷魔导师团啊……」
  洛克低声喃喃自语。
  要是有皇太子殿下在背后操刀,要混入其中确实并非难事。
  「不过,我能帮忙的其实也就只有发布特别命令,免除雷蒙·梵·霍夫曼魔导师出席会议等各种义务,以及将骑士团收集到的情报转给她知道而已。」
  艾佛列德过意不去地这么说着,这让珂妮莉亚稍微睁大了眼。
  她的哥哥很少像这样用充满情感的口吻说话。
  「不,您已经帮我很多的忙了,殿下……」
  莫妮卡抵着唇角道谢,她的眼里浮出了些许泪水。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人目击到她出现在贫民窟啊……」
  在听到掳人案件不只发生在帝都内,连贫民窟也是频传之后,她便亲自走了一遭进行调查。
  莫妮卡点了点头,再次望向维恩。
  「……维恩随扈,你之前问我都在读什么书的时候,我是这样回答你的吧——我正在研究魔王和魔族。」
  维恩颔首回应。
  这是在皇宫练武场里相遇时的对话。
  「书库失窃的书籍多是和魔王与魔族有关的书。你知道魔王过去是附在人类身上显现的吗?」
  「我记得是赛恩王……」
  这是他之前听蕾媞西亚说过的事。
  「父亲可能在调查这件事。他打算以人类的肉体为容器,将其注入更高次元的生命体——」
  「这是那个莎拉·菲陆尔的……」
  珂妮莉亚讶异得捂住了嘴。
  维恩和蕾媞西亚对看了一眼。
  这似乎和里昂王太子「剑圣」劳尔所提过的事件——康拉特·海森伯格的遗产遭劫有关。
  「我也是这么想的喔。」
  「您打算如何因应?」
  「霍夫曼子爵家毕竟是和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家有关连的名家,就算真的是在从事与魔王和魔族相关的研究,以魔导师的立场来说也不算是那么稀奇的事。若要制裁他们,就需要不动如山的铁证。」
  「杀害公子的嫌疑能不能成为那项铁证呢?」
  「若是这么做,固然可以弄垮霍夫曼子爵家,却揪不出藏身幕后的那些人。」
  这么回应珂妮莉亚后,艾佛列德环顾了在场所有人一圈。
  「有拘捕他的必要。我想罗伊兹之后也会告诉你们,但还是先向包含珂妮莉亚在内的你们下达命令吧。不,我应该是要请求蕾媞西亚阁下伸出援手才对。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做个大扫除,清掉潜藏在帝都黑暗之中的人们吧。」
  
  
  4
  
  突袭雷纳德·梵·霍夫曼所潜藏的研究塔的任务,并不是由罗伊兹小队主导,而是交给宫廷骑士团办理。
  这是因为根据凯文得到的消息,藏匿雷纳德的塔是位在皇宫内的,宫廷魔导师们的研究塔林立的区块之中的关系。
  在得知主导作战的是宫廷骑士团的消息后,罗伊兹的部下们多少发出了不平之声——特别是没了作战机会的凯文副队长最为气恼——但因为皇宫属于宫廷骑士团管辖的区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收到艾佛列德命令的宫廷骑士团,为了向功劳被他们抢走的罗伊兹小队表现诚意,而派出了由两个小队所构成的战力。担纲指挥官的百骑长是罗伊兹和凯文的知交,也是一名在与魔物大战之中立下不少功劳的骑士。
  一般来说,十骑长罗伊兹的阶级比起百骑长来得低,但知道罗伊兹和凯文曾是千骑长的这位百骑长释出善意,给予罗伊兹小队包围塔的任务,让他们得以参加这次的作战。
  这支罗伊兹小队之中也有维恩的身影。
  这是因为珂妮莉亚以一介骑士候补生的身分和罗伊兹小队一起行动。
  维恩的上司虽然是珂妮莉亚,但珂妮莉亚将亲卫队指挥权转让给罗伊兹,让维恩归属在罗伊兹的指挥之下。
  而蕾媞西亚也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出现在维恩的身旁。话虽如此,实际上执行突击的是宫廷骑士团,而且也派出了相当充足的战力,罗伊兹小队顶多只能获得「有参与作战」这种等级的战绩才对,然而——
  「你说全灭了?」
  艾佛列德的这句话,响彻被凝重气息所笼罩的这处房间。
  这里是他在皇宫里找人安排的一处房间。
  在这间摆了张长桌的房里,聚集着以皇太子艾佛列德为首的几名人士。
  这些成员包括了骑士团的干部、魔导师团的干部和高阶官僚,年纪都在二十到五十岁之间,算是相当年轻。
  他们全都是艾佛列德的心腹。都是些受到他的提拔登上高位的人们,同时也是与这次作战有所关连的人物。
  「宫廷骑士团的两个小队全灭?就只是败在一个魔导师之手?还是说,那里准备了凌驾在我方战力之上的伏兵?」
  「如您所言。」
  艾佛列德的连番询问,让神情凝重的与会者们全都沉默不语地坐在座位上。而以众人代表的身分回应艾佛列德的则是罗伊兹。
  在与会者之中,就只有他身穿中央骑士团的制服,而且阶级章所示的十骑长地位也不高,但他原本是千骑长,而且还是已故的扎吾纳斯的幕僚,因此没人反对他以代表的身分发言。
  在场只有罗伊兹一人站起身子,以平淡的语气向艾佛列德传达事实。
  「塔的外围扫荡行动进行得相当顺利。然而,宫廷骑士团似乎在塔内遇上了超乎预料的战力,因此我等便以援军的身分冲进塔中。」
  他们安静且迅速地压制了在塔外站岗的佣兵。虽说是以高薪从贫民窟和佣兵团中招来的高手,但宫廷骑士团可是有帝国第一精锐之称,他们和两支小队的基础战斗能力可说是有着云泥之差。宫廷骑士们迅速俐落地压制了塔的外围后,便派遣一支小队冲入了塔中。
  罗伊兹小队则是一边警戒着周遭,一边和剩下的一支小队以及百骑长指挥官关注着突击行动的发展——
  然而,在宫廷骑士们闯入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一阵爆炸声从疑似是塔内的位置传了过来。
  察觉有异的罗伊兹小队,在收到身为作战指挥官的百骑长的指令后,便进入塔内进行支援。
  雷纳德的研究室位于塔的地下室。
  而闯入塔中的罗伊兹小队队员,在塔中的走道上看到的是——
  散发着教人喘不过气的血锈味以及脏器的腥味。
  鲜血从天花板滴落到地面和墙壁,而骑士们的内脏就这么散落在地板上。
  眼前还有倒在各处的骑士们的尸体。
  无论是哪一具尸体、骑士剑、盾牌诱惑是铁制的护胸,全都遭到一刀两断。
  「这是……」
  即使是久经战场,已经看惯尸体的罗伊兹,这时也变了脸色。
  他只在与魔物交战的战场上看过这般光景。
  「队长,请让我上前——」
  凯文踏着迅捷的步伐与罗伊兹交换位置,站到队伍的最前端。他们踩过满地血泊走下楼梯,打开了位于地下最深处的房门。
  那是一间昏暗的房间。
  由于四面皆是石墙,因此显得颇具寒意。
  而且位居地下,并没有设置采光用的窗户,说到光源,也就只有挂在墙上的几根火把而已。厚重的书架填满了一整面墙,地上则是散落着各种不晓得用途的小瓶子和壶罐、形似水晶的宝玉,以及不知是什么种类的矿石。
  而在那深处有一张办公桌,那儿有一名身穿灰色连帽长袍,年约六十上下,目光锐利的老人。而老人的身旁还有约莫十名人影包围着他。
  「啧,居然还有啊。」
  虽然外貌苍老,老人说话的口吻却显得相当轻佻,他望向闯入房内的罗伊兹小队。
  「有劳你们辛苦工作啦,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是雷纳德·梵·霍夫曼对吧?」
  「是呀。」
  「我要以杀害雷蒙·梵·霍夫曼子爵公子和涉入多数掳人案件的嫌疑,将你逮捕归案。」
  听到罗伊兹的话语,雷纳德「咯咯」地轻笑几声。
  「你有证据吗?」
  「我手上有令嫒莫妮卡小姐的证言……而且似乎能将你当成杀害宫廷骑士的现行犯逮捕呢。」
  「队长,你看那个……」
  罗伊兹朝着洛克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贝蒙德伯爵千金。」
  维恩轻声说道。
  那是遭到绑票的伊沙莉雅·贝蒙德小姐。维恩虽然只看过她的肖像画,但站在那儿的肯定就是她本人。然而,她的表情就像人偶一样僵硬,双眼也显得无神。
  「咯咯咯……」
  雷纳德的笑声再次响彻昏暗的房间。
  「真不愧是帝都,至少和待在乡下时相比,研究大有进展啊。哎,虽然还是有所不满,但果然是个好地方……」
  「不管你是要吹嘘自己的研究还是要抱怨,我都希望能在明亮的卫兵所进行,毕竟我很怕黑啊。我也掌握了证据,知道你掳走了许多住在贫民窟的魔导师,并把他们运到了这里。」
  「恕我拒绝。况且为时已晚……来得正好,我本来就打算和你们这些四处探查的家伙来场硬碰硬了,而且也能当作实战测试。你们就把他们统统杀掉吧,若是杀不掉,至少也为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老人举起右手之后,人影便迅速展开行动。
  他们纷纷拔出武器,在墙上火把的照耀下映出反光——
  凯文急忙将罗伊兹推向一旁,自己同时也朝反方向跳去。
  一名体格壮硕的男子迅捷无伦地朝着罗伊兹劈出手中的战斧。在凯文的应变下,失去目标的斧刃砸到了地板上。而令人吃惊的是,地板居然被他劈出了裂痕。
  这一击溅出火星并爆出巨响。被攻得出其不意的罗伊兹小队露出一瞬间的破绽,而雷纳德趁机推开办公桌后方的书架,步向出现在后方的楼梯。他在踏上楼梯一步后,随即头也不回地向后方的书海施放了火焰魔法。
  「可恶!居然有隐藏楼梯!」
  洛克骂了一声,迅速转身朝着来时路奔去,而维恩和珂妮莉亚也紧跟其后。
  「交给我断后!」
  留在最后方的蕾媞西亚与男子交上了剑。
  虽然蕾媞西亚的手臂看起来十分纤细,但在自我强化魔法的作用下,即使还未施展全力,一般的彪形大汉应该也会被这一击轰飞到十余公尺外才对。
  然而,男子却只是多踏了一步,就接下了蕾媞西亚的剑。虽说在他还来不及重振姿势之际,蕾媞西亚神速的第二剑便撕裂了他的身体,但这一剑的手感让蕾媞西亚感到困惑。
  (——这感觉是怎么回事?)
  蕾媞西亚低头望着没有喷出鲜血,就这么瘫倒在地的男子,随即也转过身追了上去。
  
  另一方面,冲出塔外的罗伊兹小队所看到的,是宫廷骑士们遭到单方面屠杀的光景。
  留在塔外的一个小队就这么毫无还手之力地一一遭到杀害。
  「糟糕!黎诺,去搬救兵!」
  罗伊兹立刻下达指示,要黎诺前去呼救。
  「维恩,带着殿下逃离这里!这家伙很不妙!洛克和威吉掩护他们——」
  然而,他的指示还是慢了一拍。
  一名作佣兵打扮的女子挡在维恩前方,挥下了与人同高的一把大剑。
  有如狂风一般的剑压吹乱了维恩的头发。
  这位过去名为「吉尼亚」的女佣兵,也同样以毫无生气的双眼望向维恩。
  从她的身体溢出有如黑色烟雾般的东西,和蕾媞西亚施放力量时的黄金光芒成明显对比。
  维恩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唔……珂妮莉亚,躲到我的身后!」
  「大哥哥!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和妖魔很像!而且还是相当厉害的妖魔!」
  即使被六名臂力过人的人影包围,蕾媞西亚还是不当一回事地一一放倒他们。从隐藏楼梯逃到地上的雷纳德见了这一幕虽然大为吃惊,但随即露出了邪佞的笑容。
  「啧啧,看来那位小姐的身手不凡啊——那么,你能应付这玩意儿吗?」
  在雷纳德高高举起手臂的同时,一座巨大的魔法阵以塔为中心浮现而出。
  
  『回应我的呼唤前来吧,在冥府之底厉声呐喊之物呀。藉死者之肉复活的可怕恶灵呀。回应我的呼唤吧,立刻前来吧。开启冥府之门,我在此将汝唤至此地。』
  
  红光窜流过魔法阵,从中冒出了红黑色的烟雾。
  碰到烟雾的花草在瞬间枯萎腐朽,而周遭的气温也突然骤降了好几度。
  在魔法阵的中心处,有个罩着朦胧黑影般的长袍,只以骨头构成身体的魔物。那具比一般人大上许多的骸骨并没有腰骨以下的部位,而在那充斥着黑暗的眼窝之中,正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当然,这世上并不存在这样的生物。
  除非是在死后获得了邪恶生命的不死魔物,又或者是——
  「魔族!」
  「应我呼唤而来之魔啊,依循契约杀掉他们吧。」
  『遵命。』
  被召唤出来的骸骨魔族并没有看向召唤者雷纳德,只是短短地回应了一句。而在他回应的同时,雷纳德也开始向前奔去。
  然而,蕾媞西亚却无法前去追捕雷纳德。骸骨魔族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她的双脚离不开此地。
  蕾媞西亚用力吐了口气,将手上的长剑回剑入鞘。
  她高高举起右手。
  高举过头的右手手掌现出了些许光点。
  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微光,但光芒的强度渐增,而在一阵强光闪烁之后,光芒便汇聚为长剑的形状,收在蕾媞西亚的手中。
  这是「勇者」蕾媞西亚·梵·玛菲斯的武器——「圣灵剑」。
  据说是由创世女神安娜史塔西亚赐给她的,是消灭了魔王的圣剑。
  『——我对这股力量有印象,那是寄宿了「世界树圣灵」力量的剑。你是勇者吗?』
  骸骨魔族的牙齿互击,发出了「喀喀喀」的声响并放声而笑。
  『运气真好……想不到显现在这个世界后,居然马上就能遇到勇者……』
  「……你是带名的魔族吗?」
  『正是……我名为卢夫,魔王大人赐予我伯爵的爵位。』
  伯爵级的魔族。
  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光是一只就足以歼灭一个都市,甚至可能让一座小国灭亡。
  『好了,勇者啊,虽然我的能耐远不及魔王大人,但命令就是命令……稍微陪我玩玩吧。』
  笼罩在红黑色灵气之中的骸骨卢夫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形状扭曲的手杖。同时,蕾媞西亚的身体也被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芒所包覆。下一瞬间,卢夫手杖前端的宝玉便射出了红色光芒,撞上了蕾媞西亚的圣灵剑。
  就在与蕾媞西亚跟卢夫对峙的地方隔了有些距离之处——
  罗伊兹、洛克和威吉三人对上一名敌人,凯文则是和贝蒙德伯爵千金伊沙莉雅展开一对一的单挑。至于维恩和珂妮莉亚——
  维恩将珂妮莉亚护在身后并挥出长剑。这一招只是为了牵制对手,但吉尼亚完全不在乎维恩挥下的长剑,直接朝着他的怀里冲去。
  由于这一招本来就只是牵制,因此剑刃虽然砍中了吉尼亚的身体,但就只有在胸口画出一道浅浅的伤口而已。反而是对方趁着他出剑,一口气冲入了攻击范围之内。
  该往后跳开吗——但已经太迟了。
  吉尼亚拖着单手握持的大剑,以左手对维恩的喉咙使出了一记贯手。
  维恩以左臂防御,勉强护住了喉咙。
  明明体格看起来比维恩轻,但吉尼亚的这一击却相当沉重,受到攻击的维恩无法踏稳双脚。这时,吉尼亚朝着他的右侧腹使出回旋踢。
  来不及防御了。
  维恩勉强以左脚一蹬,试着抵销这股冲击。但吉尼亚这时踢中了维恩的左侧腹,将他整个人轰了出去。
  「嘎噗……」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口气吐出了肺里的空气,用力地呛咳一声。这时,吉尼亚右手的大剑以维恩为目标劈了下来。
  随着重击大地的声响传来,受大剑击中的地面被刨出了好几道深深的裂痕。而维恩则是向旁边一滚,勉强躲开了这一击。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
  要是正面接下这大剑的攻击,即使是受到魔力强化的骑士剑也可能会被一举砍断。不过,由于是相当沉重的武器,因此出招的动作也大,要闪避并不困难。话虽如此,在那强化得异常的臂力挥舞下,吉尼亚出招的速度甚至比寻常剑士挥舞的长剑还快。
  而更可怕的,莫过于吉尼亚的体术了。
  维恩虽然不知道这名挥舞大剑的女性,就是赛莉曾经提及的女佣兵吉尼亚,但他一下就从动作中看出,这名女佣兵的体术是在一次次实战之中锻炼出来的实力。
  他不禁认为,对方在受到雷纳德操控之前,应该是个名声相当响亮的佣兵。
  而维恩也察觉,从对方的剑法和破坏力来看,将第一批冲入塔中的宫廷骑士们杀害的,正是眼前的女佣兵。
  维恩摁着疼痛的左侧腹站了起来。
  
  维恩在珂妮莉亚的面前陷入苦战。
  在挥舞大剑的女性改打肉搏战,并踢中他的侧腹将他踹飞后,维恩就不再采取攻势了。
  也许是累积了伤害的关系,维恩虽然一招一招避开了大剑,却一直无法反守为攻。
  他恐怕是在警戒对方的体术吧。
  罗伊兹、洛克和威吉三人对上了两名敌人,目前正斗得旗鼓相当。
  洛克和威吉各自和一名敌人交上了剑,但论力量还是敌方占了上风。不过,罗伊兹会在巧妙的时机施展攻击魔法支援,因此双方目前战得平分秋色。
  虽然对着混战的场面施展攻击魔法往往有误击友军之虞,但罗伊兹仍然能正确地锁定目标,这大概是拜他丰富的战斗经验所赐。
  另一方面,与伊沙莉雅展开战斗的凯文则是面露喜色地展开交锋。虽然力量似乎是对方占了上风,但他有着足以弥补不足的技术和经验。在一来一往之间,凯文始终保持着优势。
  至于蕾媞西亚已经击倒了五名人影中的四人,正在和魔族与最后一人展开战斗。
  蕾媞西亚若是使出全力,应该就能在瞬间击倒这名魔族吧。不过,她所在的场所不适合让她施展全力。她若是拿出真本事,光是一击就能劈开大地、撕裂天空,想必不只是皇宫,就连宫外的帝都也会受到波及。而魔族也反过来利用蕾媞西亚无法使出全力的困境,朝着四面八方发射魔力弹丸,迫使她得一边守护周遭避免遭受波及一边战斗。
  (——我得做点事情才行……)
  珂妮莉亚鞭策自己发抖的双脚,紧盯着与维恩交战的对象。
  不过,珂妮莉亚的剑技逊于维恩。
  就算施展了肉体强化魔法,应该也无法弹开那把大剑,还会连人带剑地被对方砍成两截吧。她想帮助维恩。
  却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感让她焦躁不已。
  而在珂妮莉亚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焦虑之际,维恩渐渐无法完全闪避大剑的攻击,虽说只是划伤,但他确实是开始受伤了。
  打算守护自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受伤,而自己却只能在旁观看——
  (有没有什么我能办到的事情——!)
  大剑再次划过了维恩的手臂。
  他身上各处都流了血,体力也随之消耗。维恩猛喘着气,看来挨剑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我才不要这样!)
  
  『吾,知晓魔之理,向汝下令!吾之力量!宿于此人身上,显现力量吧!』
  
  那是珂妮莉亚擅长的赋予魔法。
  「这是……?」
  维恩困惑地低喃了声。
  一般来说,施展在其他人身上的魔法会因为与对象体内的魔力相消,导致效果削弱许多。
  然而——
  和一般人相比,维恩的魔力量天生就低,因此抵销赋予魔法的魔力也不多。结果就是——维恩在将吉尼亚挥下的大剑弹开后,轻声道了歉,就一剑横斩了吉尼亚的身体。
  
  「封印魔力?」
  听到罗伊兹所说的话,艾佛列德忍不住停下撰写文件的手抬起了头。
  「是的,根据药师的说法,若是以特定的比例调配,就会产生压抑服用者魔力的效果。」
  「嗯……」
  艾佛列德抵着额头陷入思考。
  「那么,其效果如何?比方说,若是让勇者阁下服用,有可能封住她的魔力吗?」
  若是可行,想暗杀拥有强大力量的蕾媞西亚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不过,罗伊兹摇了摇头否定。
  「理论上应该是可行……但我想大概是办不到吧。」
  罗伊兹将从黎诺父亲那里听来的说法转述给艾佛列德。
  「虽然需要服用的剂量会因个人魔力量的多寡而有所增减,但若是剂量太少,似乎就无法让封印魔力的效果生效。然后——举例来说,若要封住寻常骑士的魔力的话,至少要喝下您手边那一杯红茶的分量才行。」
  「……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办不到啊。」
  艾佛列德低头看着手上的红茶轻声说道。
  以蕾媞西亚体内的魔力量为基准的话,至少要喝下超出她体积数十倍,甚至数百倍剂量的药物才会有效吧。
  就物理层面来说是不可能的。
  「然后,在公女的协助下,我等虽然成功解读了霍夫曼子爵的部分研究资料,但他研究的似乎并非康拉特·海森伯格的魔法式,而是莎拉·菲陆尔的魔法式。」
  「莎拉·菲陆尔?你是说那个『背教者』吗!」
  「不过,大部分的魔导书和研究资料都付之一炬了,想分析出那是什么样的魔法式,似乎是极为困难。」
  罗伊兹的一番话让艾佛列德沉吟了一阵子,并以右手食指敲了敲办公桌。
  「我记得里昂多少还残留着一些相关的资料对吧?」
  「是的。」
  「把访问里昂的时程提前吧。除了缔结军事同盟,也要要求对方提供『背教者』的情报。」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18:51 编辑




  第四章
  里昂王国亲善访问
  
  
  1
  
  伊菲莉娜的歌声在森林里回荡着。
  她走在萝拉前方,左手拿着采集用的竹篓,右手则是握着长度适中的棍子,拨开眼前的草丛。由于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连日无法出门的伊菲莉娜应该积了不少问气。萝拉露出慈爱的目光,凝望着女儿开心地以棍子拨开草丛的模样。
  伊菲莉娜所唱的歌,是过去在遭受魔物袭击,失去双亲和村里的同胞后,蕾媞西亚为了让被冒险者们收留的伊菲莉娜打起精神而教唱的曲子。
  和那时相比,伊菲莉娜已经成长些许,但她现在还是经常唱这首歌。在外出前往帝都市集等地方摆摊的时候,她也会唱这首歌给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们听。
  由于这里是没有人烟的森林之中,伊菲莉娜将背上的翅膀从松垮垮的衣服底下露了出来,她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开心地哼歌迈步。萝拉望着伊菲莉娜的背影,想起了总是跟着维恩一起走来走去的小小蕾媞西亚的身影。
  (蕾媞的歌喉虽然也不错,不过莉娜唱得更是好听呢。)
  萝拉居然将当年初识时的小小蕾媞西亚和伊菲莉娜相比,甚至觉得伊菲莉娜更有歌唱的天分,这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一个傻妈妈,不禁露出苦笑。
  「妈妈,怎么了?」
  「没事没事。好啦,到这边应该就行了。」
  「嗯。」
  她们开始拣选雨后冒芽的各式草叶。
  伊菲莉娜也多次帮忙萝拉在森林中进行采集,所以已经很习惯了。她会去寻找长在枯木树根处的蕈类,也会摘采可以拿来制药的草。
  「不可以跑太远喔。」
  「好——不会有事的啦!」
  萝拉背对起唱着歌拨开草丛的女儿,也开始着手采集山菜。
  两人来到的这个地方距离人类的村落不算太远,但也算不上安全无虑。
  这里不仅栖息着野兽,偶尔也会出现魔物。
  伊菲莉娜真正的双亲便是命丧于魔物之手。骑士团虽然经常发起大规模的魔物讨伐作战,冒险者们也不时会出马扫荡魔物,但魔物带来的伤害并未就此根绝。
  此外,比魔物还可怕的就是有毒的蛇和昆虫。要是一个不留意,就会被蛰扎或是被咬伤。
  因此——
  「妈、妈妈!」
  在听到伊菲莉娜尖着嗓子呐喊的当下,萝拉的心脏大大地狂跳了一拍。
  「莉娜!」
  她站起身子,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并朝着刚才传来歌声的方向望去。萝拉走了一会儿,便在稍远处的草丛中,看见长着白色翅膀的伊菲莉娜的小小背影。
  「莉娜!」
  萝拉高喊着,一边慌张地跑了过去,而伊菲莉娜也在这时回过头来。
  伊菲莉娜露出惊吓的表情。看到并不是哭了出来的女儿,让萝拉在安心之余,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要被抽光了。
  「妈妈,你看那边。」
  伊菲莉娜踩着小碎步凑到萝拉身边,拉了她右手的袖子。
  「好像有人倒在那边耶。」
  「咦?」
  萝拉吃了一惊,朝着伊菲莉娜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草丛的阴影处有一只人手。
  「天呀……」
  萝拉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草丛旁边一瞧——就在她正要向倒地不起的男子搭话,并伸手碰触他身体的时候,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妈妈,这个人还活着吗?」
  伊菲莉娜从萝拉的身后环抱她的腰,战战兢兢地探头问道。
  这时,男子轻轻呻吟了一声。
  「他还活着!」
  萝拉对感到欣喜的伊菲莉娜点了点头。
  「你没事吧?」
  她环住男子的身体,正打算抱起他的上半身,却发现手中传来黏稠的触感。
  「糟糕,他受了好重的伤!」
  由于男子是仰躺在地,因此萝拉没能察觉他的背上有受到撕裂伤。
  仔细一看,他的左臂也红肿起来,弯向不自然的方向,似乎是骨折了。而他背上的伤口迄今仍不断在渗血。
  「得快点止血才行!」
  萝拉以采集用的小刀划开男子的上衣,让背部裸露出来,并从包包里取出水壶,暂且以水清洗伤口。
  伤处碰到水的男子虽然发出呻吟,但萝拉并没有停下清洗的动作。
  「莉娜,把你的外衣脱掉给我。」
  萝拉折起手帕按住伤口,从只穿内衣的莉娜手中接过罩衫,以罩衫捆住了敷料。接着,她将男子骨折的左手垫在树枝上,并牢牢固定住。
  「呼呼……呼……」
  在全神贯注地做完包扎后,萝拉累得跌坐在地。
  「妈妈,你还好吗?」
  看到伊菲莉娜窥探着气喘吁吁的母亲,萝拉随即露出了微笑让她安心。
  接着,萝拉望向男子。
  「这个人……是精灵呢。」
  这时,萝拉才终于发现倒地不起的男子并非人类,而是森林之民——精灵。
  由于她将全副心思都花在处理伤口上,因此没有发现那对极具特色的长耳。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除去衣物后,精灵男子所露出的身材看似纤瘦,但其实锻炼得十分结实,只凭一名妇女和一名少女是搬不动他的。不过,也不能让他继续睡在这里,虽说已经做过了包扎处理,但还是需要立刻让医生看诊。
  这个选择恐怕会让伊菲莉娜的翅膀和魔法能力曝光,但看来还是只能将男子带回家里了。
  「莉娜,你可以用魔法吗?」
  「我试试看。」
  伊菲莉娜在拍了一次翅膀后,随即蹙起眉头集中精神。
  成人的翼人族能够随意操控大气,有时甚至连天候都能加以支配。
  而这就像鸟儿能自在地飞上天一般,伊菲莉娜并不需要咏唱咒文,便能操控大气。
  一团柔和的风包覆了伊菲莉娜,随即扫向倒在地上的男子,将他连同周遭的枯叶卷了起来,浮于半空。
  「谢谢你,莉娜。可以将他一路搬回家吗?」
  「如果慢慢走的话,应该没问题。」
  萝拉配合伊菲莉娜能维持住魔法的步伐,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
  
  
  2
  
  在西姆路克骑士学校之中,设有专供上流贵族千金使用的宿舍。
  宿舍原本是设计成给外宾使用的住宿处,因此和其他宿舍相比,这座宿舍每一间房都大上许多,也有挑高的天花板,每根柱子上更是施有精巧的雕饰,走廊上还插放了当季的鲜花。
  目前这座宿舍的住宿生,也就是上流贵族的千金共有四名。其中两名是来自外国的留学生,另一名则是侯爵家的闺女。
  最后一位则是公爵千金,同时也是举世闻名的勇者,蕾媞西亚。
  「嗯,这样就行了!」
  蕾媞西亚站在大镜子前面转了半圈,回首确认自己前后的仪态。
  这套宛如贵族礼服的随扈队礼仪服以纯白为底,并添加了蓝色的绣线和金线绣饰,可以说是完全不具实用性,要是穿在三教九流之辈身上,肯定会显得突兀滑稽。但容貌标致,身形纤瘦的蕾媞西亚在穿上之后,登时散发出一股凛然的风采。
  事实上,和平时一样在黎明时分起床的蕾媞西亚,已经好几次像这样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身穿礼仪服的模样了。
  她并没有对哪个地方有所不满,就只是莫名产生了想站在镜子前的念头。
  蕾媞西亚知道自己是有点太亢奋了。
  在以勇者身分的旅途中,她一直不在乎自己的打扮,穿的也尽是重视实用性的服装,但在与维恩再会之后,她便开始注重自己的仪态了。
  「哎呀,蕾媞西亚大人,您真的很美呢。」
  「这套衣服穿在您身上真的非常好看。」
  以夸张的语气赞叹蕾媞西亚美貌的,是从几天前开始随侍在侧的两名侍女。而蕾媞西亚之所以对两人的赞美回应得有气无力,是因为她并不欢迎这些侍女的存在。
  本来蕾媞西亚搬进宿舍的时候就没带侍女,过的是一个人的生活,但在她几天前回家一趟的时候,姊姊史黛西亚硬是将这两名侍女安插在她的身边。
  
  帝都西姆路克的西北市区。
  这里是滞留在帝都的贵族们的别墅林立的地区,而玛菲斯公爵邸就位于其中一隅。公爵的宅邸比起周遭的宅邸大上许多,与公爵这个高贵的爵位十分相符。
  蕾媞西亚离开了平日起居的骑士学校宿舍,回到玛菲斯公爵宅邸,却在离正门有些距离之处停下脚步。
  每次回家,都会让她犹豫是不是该踏入这个家的腹地之中。
  虽说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但她似乎在大门前方站得有点久,两名侍奉玛菲斯家的骑士因此被勾起戒心,朝她靠了过来。
  帝国的西北市区为贵族街,道路铺设着石板,路边设置了花坛,也种植了行道树。
  这里是一般市民难以涉足的区域。
  而这里更是拥有皇位继承权的堂堂玛菲斯公爵宅邸,几乎不会有人徒步接近。若是宅邸的仆役,应当会选择从专用的小门进出才对,而若是造访公爵家的客人,则理应会搭乘装饰得蓬荜生辉的马车前来。
  蕾媞西亚会勾起他们的疑心也是无可厚非。
  「两位辛苦了。」
  她向两名走近的骑士搭话道。
  两名骑士这才惊觉眼前的人物是这间宅邸的幺千金,立刻僵着脸行了一礼。
  接着,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开门。
  厚重的铁门左右敞开,五名骑士自守门的哨所走出,向蕾媞西亚敬礼。
  她穿过大门走入其中。
  蕾媞西亚在沿着通往玄关的宽阔道路前行的过程中,与好几名仆役擦身而过。
  每当交会时,蕾媞西亚便会向仆役们出言慰劳,但他们的反应全都是垂下眼帘低头致意。
  他们的表面态度相当彬彬有礼。
  然而,这些仆役却都不敢和蕾媞西亚对上眼。
  也许他们是想起自己过去对待蕾媞西亚的态度吧。
  年幼的蕾媞西亚总是害怕失败,也没办法在学习读书和魔法的时候集中精神,几乎每天都会惹得家庭教师斥骂。而他们的主子公爵夫妇也对蕾媞西亚不抱持任何期待。
  于是,主子的态度似乎也渲染了仆役们心态。
  曾几何时,宅邸里的人们开始将蕾媞西亚当成不存在的人物。即使蕾媞西亚为了去找维恩而早起溜出家门,他们也只会觉得「是那个惹人嫌的幺千金又在搞怪了」而已。
  不过,这个惹人嫌的蕾媞西亚居然受到了神托成为「勇者」,并打倒了魔王,成了世上无人能与之比肩的存在。
  这让仆役们心生恐惧。
  他们回想起自己过去表现出来的态度。
  并萌生了「也许会因此遭到报复」的念头。
  况且,蕾媞西亚若是真的想展开报复,基本上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别说身为她父亲的公爵了,就连帝国也是束手无策——
  但事实上,蕾媞西亚并没有要报复他们的打算。
  他们的态度的确在蕾媞西亚的心底留下深深的创伤,但也因此成了认识维恩这个无可取代的存在的契机,而那些行径登时成了没那么重要的小事。
  不过,对于他们过去摆出的态度,蕾媞西亚当然也没有完全不当一回事,因此在回到宅邸的时候,都会由在她出门旅行的四年期间雇聘的新侍女照料她的起居。
  在踏入宅邸玄关的同时,也许是已经收到了通知,负责照顾蕾媞西亚的侍女已经在门口迎接了。
  「欢迎回来。」
  侍女的这声招呼,也是蕾媞西亚踏入这座宅邸以来首次听见的搭话声。
  蕾媞西亚微微苦笑,在向侍女出言慰劳后,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房里就只有一张大床、一副桌椅和一个小小的柜子,是个相当俭朴的空间。不过,房里的桌上摆着一个花瓶,里头总是会插着当季的鲜花,而且打扫得极为干净,床上的床单像是欢迎房间主人随时可以回来一样,打理得毫无皱摺。
  这肯定是现在在蕾媞西亚身后待命的侍女每天有好好控管的成果吧。而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鲜少归宅的主子。
  蕾媞西亚忍不住对她冒出了些许罪恶感。
  「父亲大人呢?」
  「老爷和夫人受陛下之邀,一同进宫去了。现在待在这座宅邸的,就只有史黛西亚大小姐。」
  「这样啊……只有姊姊呀。」
  蕾媞西亚闪过一丝忧色,轻叹了一口气。
  虽说是一家人,但她其实不太想与他们相见,而且她和大姊之间从未有过良性的互动。
  双亲应该是去皇宫看皇帝所绘制的画吧,那是皇帝阿列克谢的个人嗜好。
  比蕾媞西亚大一岁的二姊菲莉西亚,目前正在亚美卢帝亚留学。哥哥雷伊鲁兹则是从骑士学校毕业之后,便进了中央骑士团,现在肯定是驻扎在某处的营区里。
  他应该会像其他上流贵族的嫡子一样,藉由执行一些简单的任务,像是讨伐盗贼或讨伐魔物之类的,来奠定功绩吧。只要能顺利累积功绩并返回帝都,就会成为近卫骑士团的一员,而在任期结束之后,应该就会继承公爵的爵位。
  至于大姊史黛西亚则是——
  「哎呀,蕾媞西亚,你回来啦?」
  「史黛西亚姊姊大人……」
  虽然蕾媞西亚百般不愿,但基于礼貌还是该去问候一声。而就在她走出房间踏入走廊之际,对方便现身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呢,你看起来很有精神,这让我很开心喔。」
  「是,史黛西亚姊姊大人似乎也别来无恙。我正打算去与您打声招呼。」
  「这样啊。」
  明明就说因为与小妹再会感到高兴,史黛西亚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冷淡。
  这是自蕾媞西亚以勇者身分凯旋帝都以来,头一次和史黛西亚交谈。
  迷恋帝都繁华气氛的史黛西亚,即使在蕾媞西亚凯旋之后,也不曾返回玛菲斯公爵领地的首都梅尔,而是继续滞留在西姆路克。不过,她却一次也没有和蕾媞西亚打过照面。
  说起来,这也和蕾媞西亚极少回家有关。然而,即使是在两人都有应邀出席的晚宴上,她们也不曾见过彼此。
  这是因为蕾媞西亚本来就不擅长应付这个大姊,而史黛西亚则是从过去就一直把这个小妹当成透明人看待的关系。
  蕾媞西亚和二姊菲莉西亚还算是有些姊妹情谊,但哥哥和大姊却几乎没有关心过蕾媞西亚的所作所为。
  因此,在她凯旋归来时,看到哥哥雷伊鲁兹装出亲密的神色与她搭话之际,她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虽然她不想和他们打照面,但既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该打的招呼还是不能免。
  蕾媞西亚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打算前往姊姊的房间。
  话说回来,虽说是在自己的房门前偶然相遇,但平时摆出的态度比雷伊鲁兹还更为冷淡的史黛西亚,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这让蕾媞西亚相当讶异。
  只是就蕾媞西亚来说,她并没有什么想和史黛西亚说的话。
  既然也招呼过了,她便说了一声「那么,恕我失陪」并打算退回房间,但就在这时——
  「话说回来,我好像还没和你说呢。我要和诺伊曼皇子殿下结为夫妇了。」
  「这……真是恭喜您了。」
  「谢谢。能和身为皇族的诺伊曼大人谈成这门亲事,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玛菲斯家来说都是无上的光荣。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也相当开心,似乎要为我办一场天大的婚宴呢。雷伊鲁兹兄长大人也捎来讯息,说会回来参加哟。」
  史黛西亚露出了冰冷的微笑,直盯着蕾媞西亚。
  「对了,蕾媞西亚,我记得你要和皇太子殿下一同前往里昂对吧。这样一来,似乎很难赶上我和诺伊曼大人的婚宴啊。」
  「姊姊大人,我深感抱歉。由于里昂王国的王子劳尔殿下是我过去旅途中的同伴,因此艾佛列德大人前来要我与他同行。」
  「你别放在心上呀,蕾媞西亚。这可是相当重要的工作,既然事已说定,那也无可奈何——对了,你挑好跟你一同随行的随从了吗?」
  「不,我尚未决定。不过,我只要一个人就能打理好自己……」
  「哎呀!」
  听到蕾媞西亚的回应,史黛西亚看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虽说你是幺女,但身为玛菲斯公爵家的女儿,岂能在出访他国时不带随从呢?但话又说回来了,负责照顾你的侍女只有一人对吧。」
  史黛西亚作势思考,随即露出了微笑。
  「这样好了,我把我的侍女借给你吧。这样多少体面一点。」
  「不,姊姊大人,我……」
  然而,史黛西亚像是要打断她的回应一般挥了挥手,随后,两名侍女就从她的身后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这两人是我最信赖的侍女,就由她们跟着你吧。她们都有陪同我从梅尔前往帝都旅行的经验,想必能在你的旅途中帮上忙。你没意见吧?」
  
  原本亢奋起来的心情被泼了一桶冷水。
  听到两名侍女的赞美,蕾媞西亚就忍不住想到史黛西亚。为了重整心情,她从放在桌上的珠宝盒之中取出一条银链,将之捧在掌心仔细打量。
  细细的项链前端系了个小小的蓝晶石戒指。那是看起来有些花俏,适合小朋友戴上的戒指。
  同时也是蕾媞西亚在启程之际,从维恩手中收下的重要宝物。
  「蕾媞西亚大小姐,若是要妆点胸口,不妨试试这条项链吧?」
  侍女递来的,是设计得尊贵高雅的钻石项链。虽然项链本身看起来并不气派,但只要挂在蕾媞西亚的胸口,肯定就能完美衬托出蕾媞西亚的魅力。
  「恕在下僭越,但在下认为这项饰品更符合蕾媞西亚大小姐的气质。」
  戒指上的石头相当小,并非高价之物。
  不管怎么看,那条项链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玛菲斯第三公女穿戴的物品。不,恐怕连过得比较富裕的平民阶级都看不上眼吧。看到侍女面有难色地出言谏劝,蕾媞西亚却只是摇了摇头,露出微笑。
  「没关系,这并不是用来装饰外表用的物品。这枚戒指赐予我力量,是我非常珍惜的物事。况且,凭我现在的身分,应该是不会因为区区一件饰品就减损我的评价吧?」
  「……您说的是。」
  侍女行了一礼,退了开来。
  她也许以为那是灌注了某种魔力的魔道具吧。
  侍女投向蓝晶石的视线变得像是在打量价值一般,这让蕾媞西亚轻笑一声。
  的确,这或许真的灌注了魔法。
  但那是只会对蕾媞西亚产生作用的魔法就是了——
  曾是贫穷孤儿的维恩为了进骑士学校就读,可是使出浑身解数一点一滴存着钱,而这枚戒指,便是他动用这笔重要的储蓄,买来送给蕾媞的礼物。
  这颗小小的石头,给予了蕾媞西亚无与伦比的力量。
  「喂——」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从门外搭话道:
  「准备好了吗?大家都在等你喔。」
  「好了——」
  侍女们虽然气呼呼地嚷着「胆敢如此无礼」,但蕾媞西亚制止了她们,并加快脚步走向门边。两名侍女也是这几天才开始照顾她的,不明白个中原因也是情有可原。蕾媞西亚亲手打开房门,出面招呼刚才在门外搭话的维恩。
  「早安,大哥哥,我也准备好喽。」
  「早安,蕾媞。」
  蕾媞西亚望着站在房门口的维恩,露出目眩神迷的神色。
  「嗯。大哥哥,这身打扮很适合你喔。」
  「是吗?这比随扈的制服穿起来还更不自在,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这套衣服啊。」
  维恩身穿着以纯白为底,添加了蓝色的绣线和金线绣饰,宛如贵族穿戴的礼服。由于纯白被视为高贵的颜色,在帝国里,基本上只有皇族才准许穿戴。不过,和制作随扈队的制服时一样,由艾佛列德下达了准许将礼仪服设计成纯白色的指示。因为他认为,纯白色是最适合服侍皇女之人的颜色。
  近卫骑士团的礼仪服为红色,宫廷骑士团的礼仪服为黑色,中央骑士团的礼仪服则是蓝色。
  而维恩身穿的是珂妮莉亚随扈队的白色礼仪服,蕾媞西亚也是穿着同样款式的礼仪服。
  「嗯——即使是同一件礼仪服,我还是觉得穿在蕾媞身上比较好看。」
  「嘻嘻,谢谢你啦。不过,大哥哥,如果要说你穿起来不匹配的话,队长又要怎么形容呢?」
  「说的也是啊。」
  听到蕾媞西亚笑着这么说,维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罗伊兹那肚皮鼓涨的臃肿样貌浮上心头。满身大汗的他穿上紧绷的礼仪服,苦闷地喘着气的模样仿佛清晰可见。
  艾佛列德拔擢了罗伊兹小队,让他们直接成了珂妮莉亚的随扈队,指挥官依旧由罗伊兹担任,而待遇则是比照百骑长。
  虽然贵族之中多有反弹声浪,但艾佛列德将他们全压了下去。
  毕竟实际控管的珂妮莉亚也表示赞同,此外,她也有以骑士候补生身分在罗伊兹小队研习的经验,而这两点便成了压制反弹声浪的主要理由。原本打算将自己的儿子送到未婚皇女身边的贵族们,这下子也不得不摸摸鼻子认了。
  顺带一提,蕾媞西亚之所以身穿和随扈队相同款式的制服,其实是出于她个人的要求。虽然没有别上随扈队的徽章,但除此之外的设计都是完全相同。
  「里昂王国——剑圣劳尔大人的国度啊。虽然不是去观光游玩,但这是我第一次长途旅行,老实说有点期待呢。」
  「希望能有忙里偷闲的时间呢。」
  他应该是真的很期待吧。蕾媞西亚望着维恩喜孜孜地这么说着的模样,忍不住跟着勾起微笑。
  其实对蕾媞西亚来说,她也久违地感到雀跃。上次对旅行如此期待,是在讨伐完魔王,准备启程返抵帝都那天早上的事了。
  走出蕾媞西亚所住的女生宿舍后,只见身穿同样款式的珂妮莉亚、洛克、威吉和黎诺都正在等待他们。
  能穿得和他们一样,尤其能和维恩一样的衣服,让蕾媞西亚相当开心。
  虽然艾佛列德提过,这趟旅程中会有许多困难等着他们,但蕾媞西亚还是暗自期望这会是一趟愉快的旅程。
  
  就在上午九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
  一般来说,这是商店忙得团团转的时间带,工匠们也会在工房挥汗如雨地工作。
  不过,今天在连结皇宫和正门的主要街道两侧,反常地挤满了大量人潮。
  他们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一睹即将前往里昂王国做亲善访问的艾佛列德皇太子,以及人气更胜前者的勇者蕾媞西亚·梵·玛菲斯的尊容。由于自己国家的皇太子和名震天下的勇者鲜少露脸,为了争睹他们的风采,甚至有人抛下工作或是拉下店门前来观礼。
  街道各处都有负责警备的骑士站岗,他们大声对群众吆喝以维持秩序。而想趁机大捞一笔的商人们,则是发挥了生意人的本色摆起地摊,并以不输给骑士们的叫卖声招揽客人。
  就算是与帝国最大规模的祭典建国祭相比,这热闹的阵仗也不输分毫。
  这也难怪。毕竟自从讨伐魔王以来,勇者玛菲斯仅在扎吾纳斯将军主导的政变事件遭到镇压之际于民众面前露脸过。
  这可是暌违已久的亮相。
  「所以说,我希望你能对民众挥挥手呢。」
  「殿下,您这不是在调侃我吧?」
  「岂敢岂敢。」
  「我就是因为不喜欢受人注目,所以才会一度拒绝与您一同搭乘御用马车的,您忘了吗?」
  「向国内外宣示皇室与勇者殿下之间关系良好,对蕾媞西亚阁下也不会是坏事。毕竟,或多或少可以避免来自外国的无聊干涉嘛。」
  蕾媞西亚正与艾佛列德同乘一辆御用马车。
  一般来说,御用马车都是打造成箱型,或是加上帘幕,设计成看不到里头的重要乘客的样式。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以弓箭或是魔法的手段暗杀。
  不过,这台御用马车则是在装饰得十分气派的平台上设置了两把附有椅背的椅子。这是为了方便让帝国臣民们能清楚瞧见艾佛列德和蕾媞西亚的设计。
  由于有疏于防范之虑,因此在决定采用这种造型的时候,有不少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然而,压下这波声浪的,正是艾佛列德本人。
  「勇者玛菲斯阁下愿意与我共乘这辆马车。我想,这世界上应该就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吧?」
  当然,他们还是派遣了许多骑士,监视着各个有可能以弓箭进行狙击的制高点,而游行的路线上也配置了好几名优秀的宫廷魔导师,并施展「魔力探知」魔法,做彻底的清查。
  而就算还是有了什么万一,有刺客穿过这片警戒网杀了上来,最后还有人类最强——不,是「近乎神者」这一关。
  而这位「近乎神者」蕾媞西亚,则是从刚才开始就沐浴在众人目光之下,脸色显得有些僵硬。即使如此,她还是应了艾佛列德的要求,勉强露出笑容向民众挥了挥手。
  这一瞬间——民众登时欢声雷动,那惊人的音量甚至震撼了大气。
  「勇者大人的声望果然不同凡响呢。如果是我一个人,可带不动这么热烈的反应啊。」
  「是这样吗?」
  「人民看到我的机会虽然不多,但我和陛下等皇族还是会在新年祭或建国祭上露脸,若是站在前排,也不是没机会看到我们的长相。不过,你自从凯旋回到帝都之后,就几乎不曾在公开场合露面了。要说到你最近一次在大众面前亮相,已经是成功镇压政变事件那时候的事了,民众会如此兴奋也是理所当然。」
  艾佛列德和坐在身旁的蕾媞西亚一样,一边挥着手,一边说话。而他的后半句则是隐约带了埋怨的口吻。
  「亲眼看到你的尊容的人们,也都会大声赞叹这番美貌呢。虽然有许多画家画下了你的身影传播到世界各地,但要他们精确勾勒出本人的神韵,似乎也是强人所难。勇者玛菲斯,正是兼具勇气与美丽的存在。而且,我也认为你身穿礼服的模样格外美丽喔。」
  「感谢您一番美言。」
  蕾媞西亚回答得相当冷淡。
  艾佛列德忍不住苦笑。
  一般的贵族千金若是被他像这样捧上天,肯定都会羞红着脸心花怒放,但蕾媞西亚却没露出一丁点开心的反应。
  「那就是勇者大人啊,比传闻中还要美丽呢。」
  「她看起来和艾佛列德殿下的感情相当融洽呢,两人交谈的模样看起来好亲密呀……」
  「据说陛下希望勇者大人能成为殿下的妃子……」
  「两人若能顺利结婚,帝都的盛世便指日可待了。」
  群众闲聊的内容纷纷传进蕾媞西亚的耳里,而且这些内容还变得越来越夸张。最后——
  「祝福这两位的未来!」
  「帝国万岁!」
  甚至传来了巨大的欢呼。
  「您该不会……派了人在里面煽动群众吧?」
  蕾媞西亚眯眼朝着艾佛列德的侧脸看去,以这位皇太子的作风,的确有可能这么安排。
  不过,艾佛列德就只是回了她一个微笑而已。
  风度翩翩的艾佛列德与美若天仙的蕾媞西亚并肩挥手的模样,就好似一幅美丽的画。
  民众见了此情此景,更是兴奋无比。
  以御用马车为中心的游行队伍,缓缓沿着帝都的主街道行进,最后终于抵达帝都西姆路克的正门广场。
  这座正门广场占地广大,平时会在晨间开设早市,在市集收摊之后,则会有许多旅行商人在这边摆地摊。
  不过,今日广场不见客商人潮,在骑士们的管制之下,举目所及尽是随风飘扬的花朵、帝国国旗以及绣有贵族家徽的旗帜。而在正门左右两侧搭建了大型的帐棚,里头摆设了附有椅背,装饰得相当豪华的椅子。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帝国贵族和高官们在这时站起身,等待队伍的到来。
  游行队伍在行进到这批人士的面前时停下了步伐。
  上座位于游行队伍的左手边,聚集了高阶爵位的贵族们,而右手边则站着骑士团和魔导师团的干部,以及神殿的神官们。这时,位于上座,也就是队伍左手边的人群之中走出了两名人士,来到了艾佛列德乘坐的御用马车面前。
  他们分别是帝国第一皇女珂妮莉亚·拉乌·鲁德·雷姆路西尔,以及诺伊曼·爱尔兹·鲁德·雷姆路西尔。
  他们的皇位继承权分别为第二和第三。
  两人依照惯例,在帝国正门前方以皇族代表的身分为队伍送行。
  「在我出访的这段期间,就有劳你们辅佐陛下好好治国了。」
  「是,治理方面就请放心交给我等吧。兄长,漫长的旅途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还请您千万要留心自身安全。」
  「希望您旅途平安。」
  诺伊曼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而妹妹则是为艾佛列德祈祷此行顺利。艾佛列德对他们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之后,大臣、骑士团与魔导师团的干部也上前问候。最后,在帝国的大神官和神官团一同献上旅途平安的祝祷后,队伍随即穿过了帝都西姆路克的大门。
  
  
  3
  
  (好像听到了人声和狗叫的声音……)
  里滋贝特缓缓睁开眼睛,而这时映入他眼帘的,是木造小屋的低矮天花板,以及正在和狗儿嬉闹的一名女孩。
  刚才听到的人声,应该就是这名女孩发出的吧。
  除此之外,他也听到了柴火爆出火星的「劈啪」声,还有地炉里铁锅沸腾的「咕噜」声。
  他打算坐起身子,但背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皱起了脸。
  不对,不只是背部而已。仿佛从手到脚,甚至是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作痛。
  他在这时发出了呻吟,而女孩听见之后,便转头望向了里滋贝特。
  那是连精灵族也自叹弗如的美丽面容。
  女孩有着银白色的头发,以及让人联想到红宝石般的眸子。
  (嗯?我好像在哪边看过这种特征……)
  里滋贝特顶着昏沉的脑袋思考起来,而侧眼看着他的女孩在这时站起身子。
  「妈妈!」
  她跑出家门,而她说的话并非精灵语,而是人类的语言。
  (这里是人类的村落啊……对了,我……活下来了啊。)
  他想起自己受伤时的光景。
  身穿燕尾服,一头白发苍苍的初老男子。
  闪着诡谲红光的巨大魔法阵。
  然后是缠绕着红黑色光芒的骸骨。
  同伴们一一爆体而亡,死状相当凄惨。
  村落被大火吞噬,而他们应当守护的世界树幼芽,在浓密瘴气的侵袭下枯死了。想必那一带都会变成感受不到妖精力量的土地——可怕的魔禁之地吧。
  (可恶……得快点向本国回报这件大事……)
  然而,身体却不听从他的意志,没办法好好动弹,里滋贝特只能任由难耐的剧痛折磨着自己的身子。
  『你还不可以动喔!』
  那是精灵语。
  和里滋贝特与同伴们所说的精灵语相比,此人的口音颇重,但这无疑就是精灵语。
  他再次睁开因吃痛而紧闭的双眼,只见一名少女正扶着他的身体。
  『我已经请医生帮你诊治过了,但若是勉强行动,恐怕会让伤口裂开。』
  『啊,喔……不好意思。』
  在少女的搀扶下,里滋贝特再次回到地铺上,以放松的姿势躺了下来。
  『高烧好像退了呢……』
  少女先是伸手抵着里滋贝特的额头,并这么说着站起身子。她从这间设有地炉的房间走到玄关,并拿了陶杯走了回来。
  『你想喝水吗?』
  水!
  这一瞬间,里滋贝特突然猛烈地觉得口渴难耐。
  少女撑起他,让他坐起了上半身。
  由于左臂骨折,右臂也受了严重的撕裂伤,因此少女将陶杯递到他的嘴边喂他喝水。

  『请慢慢喝喔,若是喝得太快,身体会反应不过来的。』
  真好喝。
  水分仿佛滋润着自己干涸的身子。
  他将水慢慢喝光,呼了口气。
  然后,在少女再次让他躺回地铺上的时候,里滋贝特这才惊觉一件事。
  『嗯?你是那个时候的……我记得你是叫赛莉吧?』
  『是。』
  有着精灵父亲和人类母亲的半精灵少女——赛莉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谢谢你给我水喝。还有,很抱歉……我们那时让你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却还蒙你搭救。』
  『不,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况且,救你的人不是我喔。』
  这时,刚才跑出家门的女孩带着一名人类女性回来了。
  「赛莉小姐,那位精灵醒了吗?」
  「是的。他似乎也退烧了,只要再睡一个晚上,我想应该就可以用餐了。」
  『赛莉阁下,这位女士是……?』
  『这位是萝拉小姐,然后这位是她的女儿伊菲莉娜。是她们将倒在森林里的你带回住处的。』
  『这样啊。』
  在将身负重伤的里滋贝特带回家之后,萝拉和伊菲莉娜立刻前往帝都,请了医生过来治疗。在里滋贝特因伤发烧之后,两人也不眠不休地照料着他。
  『这样啊,给你们添了麻烦。』
  听完始末的里滋贝特原本要出言答谢,但随即察觉自己甚至还没对赛莉报上名号。于是里滋贝特再次请赛莉撑起上半身,并看着她说道:
  『承蒙你们搭救,但我居然还没自报姓名,真是失礼了。我的名字是里滋贝特。看来帮助我的两位恩人不谙精灵语,不好意思,能请你帮我对她们说声谢谢,转达感激之意吗?』
  赛莉点了点头,并将他所说的内容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萝拉和伊菲莉娜。
  伊菲莉娜听了甜甜一笑,而萝拉则是说了一句「有难的时候都是要互相帮助的嘛」,并收下了他的谢意。
  『那么,我已经睡了多久呢?』
  『我想……应该有三天左右吧。』
  『……三天?我居然已经睡了三天!』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恶!我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得快点向本国报告!』
  『请别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里滋贝特撑着连连作痛的右手,打算勉强站起身子,但萝拉和赛莉两人同时制住了他,轻而易举就让他躺回地铺上。
  不过,里滋贝特还是企图脱离两人的压制,不甘地怒吼道:
  『在我躺在这里睡大头觉的期间……魔族也还在肆虐啊!我得尽快向公主大人传达这件事情……』
  『公主大人?』
  『那位大人在你们人类之间以「大贤者大人」之名为人所知。』
  『大贤者大人?那个,若是那位大人的话……』
  听到「大贤者」这个字眼的瞬间,赛莉突然放松了按住里滋贝特的力道。由于这样的力道转变太过突然,里滋贝特登时顺着势头向前一扑,骨折的左臂就这么敲在地板上。
  『————!』
  他喊出不成声的悲鸣。
  冷汗涔涔流下,他面色如土,只能紧咬牙关强行忍耐,直到痛楚散去。
  「瞧,你还不能动呢。虽说体温的确是降下来了,但也还没完全退烧,请你好好休养吧。」
  即使语言不通,但里滋贝特还是大致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光是敲了一下就带来这么剧烈的痛楚,即使踏上回报的路途,想必也会在半天之内筋疲力尽吧。而且他这时也想到,这样做不过是意气用事而已,毕竟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与本国联络的手段。
  躺回地铺上的里滋贝特,被无力感压得沮丧不已。
  (村里的大家都死了,就只有我活了下来,但是我却……)
  『请问……』
  这时,赛莉小心翼翼地向消沉的他搭了话。
  『你说的大贤者大人,是指媞艾拉大人对吧?』
  听到「媞艾拉」这个对精灵族来说等同王族的高阶精灵的公主之名,里滋贝特立刻抬起了脸。
  『要不要由我和蕾媞西亚大人商量看看?』
  闻言,里滋贝特睁大了眼。
  『对、对啊!勇者大人的确能——对了,我有另一件要紧的事想拜托你。你认识一个叫凯文的男人吧?就是在你被关起来的时候,来到我们村落的其中一名骑士。』
  被这么一提,赛莉也随之回想起来。那名原本是维恩上司的,小眼睛的文雅男子。
  『你能想办法联络上他吗?』
  
  艾佛列德访问里昂王国的预定行程虽然很早就拍板定案,但因为出发的时程提前许多,显得相当仓促。即使如此,为了一窥自己国家的皇太子,以及出生在自己国家,成为史上最强英雄的勇者,还是有许多人挤进了帝都之中。
  人一多就会产生商机。
  商人们高声揽客,从想花点小钱的人们手中赚一笔,而工匠们则是早早歇业,以城镇的喧嚣气氛佐酒。
  不过,人一多,同样会产生大大小小的冲突,而这时就是冒险者公会出马的时候了。西姆路克冒险者公会东分部的忙碌程度远胜以往。
  冒险者公会负责承接市镇卫兵处理不来的杂务,而今天也有许多人上门委托。不过,由于冒险者公会东分部接下了某个大型任务的关系,资深的老鸟们全都倾巢而出了。
  这些如雪花般飞来的委托,目前正由被留下来的新人、稍稍有点经验的菜鸟,以及来自外地的冒险者勉强因应。
  公会的柜台从一大早就挤得水泄不通,大多数的公会工作人员都忙得头昏眼花——就只有一个人力除外。
  「哎哟,前辈,你也做点事嘛。」
  柜台有三名工作人员坐镇,而身为其中一员的波拉特一边侧眼看着忙得人仰马翻的同事们,一边悠哉地看着手中的报纸。
  看到他这副模样,坐在隔壁的年轻女同事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叫我做事,但我前面一个人也没有啊,就是想忙也忙不起来呢。」
  波拉特嘴里回应小声抱怨的女同事,手上翻阅报纸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下。
  实际上,坐在波拉特左右两侧的女孩面前都有冒险者在排队,就唯独波拉特前面是空无一人。毕竟冒险者的性别以男性居多,比起和波拉特这个男人面对面,当然还是年轻又可爱的柜台小姐比较赏心悦目。
  而且,比起其他三个分部,公会东分部柜台小姐的水准之高可是赫赫有名。
  冒险者和公会工作人员结婚的例子并不少见。这些来排队的冒险者们多少也想在工作之中有所表现,藉以一亲芳泽,因此完全没有人来排波拉特的队伍。
  而波拉特虽然座位被年轻女孩左右包夹,却没有男人对他投以嫉妒的目光,原因就在于他有家室。
  整个公会的人都知道,疼老婆的波拉特每天一下班就是直奔回家,从来没有勾搭其他女孩的纪录。
  「阅读报纸也是为公会收集资讯的重要工作之一喔。」
  「报纸上写的,不都是些出处可疑的小道消息吗?」
  「最近的报纸还会写些社交界的传闻,可别小看他们了。哦……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公子与玛菲斯公爵的第一千金深夜密会啊……啧啧。」
  「玛菲斯公爵大人的第一千金,不是和诺伊曼皇子大人有婚约了吗?这种说法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报纸上写的果然都是些流言蜚语吧。」
  「傻瓜!这种看似可疑的消息之中,很有可能暗藏着真实啊。」
  「……下次卢梨亚前辈来公会探班的时候,我就在她面前稍微说上两句吧。」
  「好啦,来干活儿吧!后辈小妹啊,有没有什么事要我帮的呀?」
  「真是的……啊,太好了,前辈,你刚好有客人呢。」
  「嗯?」
  被女同事这么一说,波拉特将视线转正,只见眼前有着一名少女的身影。
  「嗨,这不是赛莉吗!有什么事呀,怎么一个人跑来冒险者公会?」
  「波拉特先生,午安。」
  来者是在「候鸟之宿木亭」工作的半精灵少女。
  波拉特是最近透过维恩和蕾媞西亚认识她的。她看起来不怎么适应公会吵吵闹闹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有人交代你来办事吗?」
  「不是的,那个……我想问问能不能和维恩先生见个面。」
  「维恩?」
  「是的,我有些事情想拜托他。」
  「维恩啊……」
  听到维恩的名字,波拉特看似伤脑筋地叹了口气,接着他搔了搔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可以和我过来一下吗?」
  「好的。」
  波拉特拖着不良于行的腿,来到通往二楼的阶梯处,打开了旁边的门,将赛莉带到了公会的训练场。
  公会训练场的规模约与大厅相仿。冒险者们会在这里进行基础的剑术或是格斗技的训练。平常总会有几个冒险这在这边进行锻炼,但因为人手不足,大部分的人都出去执行任务了,因此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在。
  波拉特确认了四下无人后——
  「那个啊,不好意思……维恩那小子正在执行高度机密的任务,目前人不在帝都啊。」
  将时间往回追溯一会儿——
  里昂王国亲善访问团。
  整支访问团的成员包括近卫骑士二十名、宫廷骑士六十名、步兵兼杂役两百名,以及文官、随从和不具战斗能力的杂役共两百名。
  这是合计约五百人的大阵仗。
  亲善访问的最终目的地当然是里昂王国,但途中也会访问南侧国境一带的村落和市镇。这些村镇在日前遭到疑似沛特西亚指使的盗贼团袭击,受到不小的损失。
  就地理位置来说,里昂王国是位于西姆路克西方的邻国,之所以特地绕远路,是希望藉由艾佛列德造访与沛特西亚情势紧张的南部国境地区,提振那一带的领民和南方骑士团的士气。
  这是中央骑士团团长威鲁特·梵·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的提案。
  离开帝都的一行人穿过了贫民窟和平原地带,来到森林的入口处。
  若再往前方行进,拓展在道路两侧的就会转为绵延山林。
  继续沿着街道前进,就会经过几处小规模的山中村落。这些村落都是以狩猎山林的动物以及耕种农地为生的人家,每座村落大约都有十户左右的木造建筑。
  这些开拓森林建设的村庄,便是众人旅途中的借宿之处。
  访问团事先派人前往预定借宿的村落,并商借了几间木屋,也请对方提供了食材。
  在太阳西斜的时刻,访问团依照行程,抵达了预定逗留的村庄。
  蕾媞西亚从分配给自己使用的马车走下,呼了一口气。
  旅途中虽然常因更换拉车马匹而停下来休息,但一直坐着难免腰酸背痛。
  在从帝都出发之际,蕾媞西亚先是为了参加典礼而在皇宫换上了礼服,之后又在侍女们的强硬要求下换上了华美的服装,而到了现在,她总算可以摆脱狭窄的马车车厢。她小动作地伸了个懒腰,并环顾村子的状况。
  也许是很少看过贵族,只见一名村庄的幼童以愣怔的神色望着被村民带领的贵族们。幼童看起来大约才五岁上下。
  蕾媞西亚向幼童露出笑容挥了挥手,但对方看了她的动作,反应却是慌慌张张地溜走,这让蕾媞西亚觉得有些可惜。
  「哎呀,怎么会是如此寒酸的地方……」
  「这种和马厩无异的地方,怎么看都不是适合殿下和蕾媞西亚大人借宿的地点。晚点可得惩罚那些提供地点的村民才行……」
  「只要能遮风避雨就很够了。」
  对于史黛西亚塞给她的两名侍女的连声埋怨,蕾媞西亚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她们闭上了嘴,并快步走入自己被分到的木屋之中。
  艾佛列德、蕾媞西亚和文官们各向村民们借了一间木屋。
  对蕾媞西亚来说,就算要她睡在野外也是毫无怨言,但这可是与帝国皇太子一同出访的团队,不会被允许餐风露宿。
  出身上流贵族的文官们以及服侍他们的随从,也和蕾媞西亚的侍女们一样,露出厌恶的态度。
  对于身穿绢服,总是在塞满棉花的温暖床铺上入睡的他们来说,以麦杆压成的地铺和毛皮毯子应该带来了些许冲击吧。
  不过,对于村民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奢侈的寝具了。
  蕾媞西亚虽然贵为公爵千金,但迄今已经体验过不少荒郊野外的露宿经验。像是睡在洞窟里、睡在搜集而来的枯叶上,又或是直接躺在柔软的草皮上。因此,看到贵族们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对村民们感到过意不去。
  虽说对于过惯富裕生活的贵族来说,这样的反应也算是无可厚非,但凡是帝国的贵族阶级,就算只是担任文官,也有着必须获得准骑士资格的义务。无论是西姆路克骑士学校,或是地方领主开设的私立骑士学校,肯定都有进行过野战训练并体验野营生活。不过,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实在让人怀疑他们当初是否有没有确实受过这类训练。
  在与两名侍女无言地用过晚餐后,蕾媞西亚站起身子,打算出门一趟。
  「我去外面走走。」
  「那么,请由我们随行。」
  「别担心,我只是稍微散个步而已。况且旅程才刚开始没多久,你们若不能趁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之后会弄垮身子。别顾虑我了,你们好好休息吧。」
  她这么说着,婉拒了想同行的两名侍女。
  蕾媞西亚出言慰劳过在门口处站岗的骑士后,便以悠闲的脚步在村子里晃荡。
  这时天色已黑。
  访问团商借的三间木屋外头有着站哨的骑士,并在各处点了红色的篝火。除了篝火的火光之外,村子几乎完全被黑暗包围,只有几处住家里的照明微弱地闪烁着。
  「天色昏暗,您一个人行动会有危险的。」
  她好几次被在村中巡逻戒备的骑士们唤住,要求一同行动,但蕾媞西亚全都拒绝了。
  她一边留心不要踩到田里的作物,一边沿着田间小路朝着村子的出口前进。
  未值哨的骑士们、随从和打杂工们都在村子外头搭起帐棚露营。这时刚好是他们的晚餐时间,随处可见炊烟袅袅。
  在确认过骑士们担心的视线已经看不到自己后,蕾媞西亚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建筑物的阴影处,咏唱了咒文。
  之后,再次现身于明亮处的蕾媞西亚,外观已经变成一个身穿朴素服装的女佣模样。
  这是「幻装」的魔法。
  她的外貌变得和罗伊兹队上的黎诺相当神似。蕾媞西亚直直走入了打杂工们正在用餐的圈子里面,并朝着设置营帐的区域之中,位于中央处的营帐走了过去。
  行径途中,一名打杂的男子拦住了朝着营帐走去的蕾媞西亚,但她只是对他轻轻说了一句话,男子便让开了路,再次回到同伴们身边。
  「晚安。」
  蕾媞西亚一边解除「幻装」魔法,一边踏入营帐之中。而在那里迎接她的,则是理应留在帝都的珂妮莉亚和黎诺。
  「好吃!天啊,这也太好吃了吧!」
  「你太大声了啦,洛克……好丢脸喔。」
  「哇哈哈,很好吃吧!和骑士大人们不一样,我们可是得亲自张罗自己的餐点啊。谈到这种在天空下的烹饪手法,我们可是专家中的专家啊。」
  同样在洛克背后吃饭的打杂男子一边放声大笑,一边为洛克喝空的碗注入第二碗菜肴。
  「嘿,多吃一点啊,年轻人。」
  「喔喔,大叔,谢谢你啦!」
  看着埋头扒碗的洛克,维恩不禁露出苦笑,并继续吃起自己的晚餐。
  在里昂王国亲善访问团出发后,珂妮莉亚的随扈队先是回到了皇宫,接着便十万火急地做好旅行的准备,离开了帝都。
  他们从后方赶上了以悠闲步伐前进的访问团,并混入打杂工和女佣等人的团体之中。
  他们在会合的过程中并没有遭到刁难。
  因为安排在珂妮莉亚的营帐附近的打杂工和女佣们,全都是艾佛列德授意给维恩后,委托波拉特招募的冒险者们。而且这些冒险者都是冒险者公会东分部的老鸟,也都是维恩认识的熟面孔。
  他们的身手比起同行的士兵高超许多。
  若是仔细观察,想必就能看出他们虽然或是吃着晚餐,或是喝着酒聊天起哄,却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而刚才拦住蕾媞西亚的醉鬼,其实也是冒险者的其中一员。
  「呼,吃得真饱。」
  在那之后又连吃了三碗汤的洛克,抚着鼓胀的肚子喝着餐后茶说道。汤里加的是麦子、豆类、甘薯类和不知种类的肉,只以盐巴和香草调味,虽然是俭朴的菜色,但却相当美味。
  不管怎么说,这都远比维恩之前前往沛特西亚国境一带远征时所吃的餐点好吃多了。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
  辎重部队运输的军用粮食,是以耐放为第一要件,味道则是其次。
  帝国骑士团的观念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
  而与之相较,经常得长途跋涉的冒险者们之中,有不少人会在料理上头下足功夫,以慰藉疲惫的身心。
  当然,既然是作长途旅行,能带着得动的行李也有限,不过除了盐巴之外,他们也会携带一些不占空间的香草为料理提味。
  也有不少人会携带少许的甜果干或是高级的糖渍点心,作为漫长旅途中的小小娱乐。
  曾经当过冒险者的维恩,以及虽未当过冒险者,但在作战前线时期曾与佣兵厮混过的凯文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只吃过骑士团供餐的洛克和威吉则是对这样的用餐体验大感惊艳。
  柴薪爆出了略响的「啪嚓」一声,溅起点点火星。
  围着营火而坐的有副队长凯文、维恩、洛克和威吉四名男性。
  队长罗伊兹正与他们分开行动,而另一名队员黎诺则是待在珂妮莉亚的营帐里头。
  四人目前所在的位置,是离乔装成打杂工的冒险者们群聚处略远的地方。
  警戒周遭的任务是由大致知晓他们真正身分的冒险者们轮班执行,因此四人不需要注意周遭的状况,这让他们相当感激。
  而不知道内情的骑士和士兵们,自然不会接近身分低贱的打杂工群聚的此处,这点对众人来说更是再好不过。
  维恩眺着燃烧的营火,从袋子里取出一颗葡萄干送入口中。这时,洛克向他搭话道:
  「我说,维恩啊。」
  「嗯?」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很久了呢。蕾媞西亚大人和珂妮莉亚大人,你到底要选哪一个啊?」
  「噗!」
  葡萄干从维恩的嘴里喷了出去,飞进了营火之中。
  「什么叫『选哪一个』啊!」
  「呃,虽然我很清楚蕾媞西亚大人很喜欢你,不过最近你跟珂妮莉亚大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变多了吧?所以我才想问你属意哪一个人选啊。」
  最近,珂妮莉亚将目光停在维恩身上的时间明显变多了。
  既然连洛克都察觉到了,蕾媞西亚没道理没注意到这件事。而在维恩与珂妮莉亚聊天的时候,也看得出蕾媞西亚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就蕾媞西亚的立场来说,看到比亲人还亲的男生身旁冒出了一个魅力十足的女性,会感到焦躁也是理所当然。
  「嗯,我也很好奇你和那两位之间的关系呢。」
  「……怎么连副队长也……」
  「这是当然。对帝国国民来说,蕾媞西亚大人和珂妮莉亚大人的结婚对象是相当值得关注的焦点呀。」
  凯文一脸认真地说。
  「毕竞以那两位大人也已经是要开始考量婚事的年纪了。」
  「即使如此,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个话题当中啊!」
  「毕竟她们的交际圈之中,并没有其他关系亲密的异性呀。」
  「你现在已经是骑士了,而且还有『勇者的师傅大人』这个头衔。不管结婚的对象是蕾媞西亚大人还是皇女大人,应该都没有地位相差太多的疑虑吧?」
  「那只是蕾媞这样说,大家才跟着喊的,并不是我做过什么事之后,亲手获得的头衔。就现在的我来说,是配不上蕾媞和珂妮莉亚大人的。」
  (但在其他国家的眼中,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呢……)
  凯文喝着其他冒险者们在晚餐结束后配发的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不只蕾媞西亚,明了勇者之师——维恩价值的人,在帝国之外反而更多。
  事实上,在维恩当上骑士之后,马上就有好几个国家前来提亲了。
  「无论如何,我现在光是执行任务就耗尽心力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种事。」
  维恩捡起堆在脚边的其中一根木柴,粗鲁地塞进火堆之中。
  这个动作掀起了点点火星,在夜空之中闪着红光袅袅上升,最后消失无踪。
  「如果蕾媞西亚大人最后和别人结婚的话,那肯定不是出自她本人的意愿喔。」
  (只要维恩出言求婚,蕾媞西亚大人明明就会一口答应啊,真是的。)
  洛克侧眼看着维恩这么暗忖着。
  蕾媞西亚若是打算结婚,以她的身分地位来说,不管是哪个大国的王宫贵族都是任她挑选。而她有的不仅是名声,连美貌都相当出众。
  随着身体的发育,现在的她看起来更是变得有女人味许多。据说玛菲斯公爵雷克托也收到了许多相亲画。
  不过,就算提亲的一方是出身再高贵,再有魅力的人物,他们在蕾媞西亚心中的分数也肯定不会超过维恩吧。
  只可惜所谓的上流世家,并不是只凭当事人的意志就能摆平一切的温馨环境。就算蕾媞西亚愿意与维恩结婚,他也不会接受吧。
  维恩若是要跟蕾媞西亚一起在帝国生活,就得立下能让周遭刮目相看的功绩。
  (我虽然是出自好奇发问,但不管是对维恩还是蕾媞西亚大人来说,他们走的都是一条相当坎坷的道路啊。)
  至于隔着营火相坐,眺望着部下们的凯文,也得出了和洛克如出一辙的结论。不仅如此,他甚至开始推算起自己和队员们在这次任务之中所扮演的角色。
  (原来如此……我们之所以会参加这次的作战,也是因为想让维恩有立功的机会啊。)
  他抚着下颚,在脑中浮现出直属上司罗伊兹的面孔。
  (这代表艾佛列德殿下是认真在为珂妮莉亚殿下的婚事做考量喽……队长也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啊。)
  就艾佛列德的立场来说,目前帝国最害怕的,就是蕾媞西亚离开帝国,远走他邦。
  他应该是认为,既然维恩是能控制蕾媞西亚动向的关键人物,那即使将帝国的皇女许配给他,也是相当划算的选择。
  换作是在其他国家,大国的公主是不会被允许和区区家臣,或是首次获勋的骑士结婚。即使征得了王族的同意,贵族等其他人士也不会允许。
  不过,帝国和其他国家不同,在婚事方面会尊重皇族女性的意愿。而目前对帝国来说,珂妮莉亚似乎对维恩抱持好感,这是个相当不错的消息。只是,这样的婚事肯定会引起周遭人士的反弹。即使不会有人在台面上大声抨击,维恩也的确需要立下一些足以让这些人安静下来的功绩。
  (看来上层对我们的期待是……)
  「真好啊……我也好想要女朋友喔。就连威吉都有黎诺啊……」
  「我和蕾媞还有珂妮莉亚都不是那种关系……」
  「我和黎诺也不是那种关系……」
  「给我住口!从旁人的眼里看来,你们看起来可是卿卿我我得很啊!」
  在维恩开口之后,原本一直静静听着三人对话的威吉也出言反驳,却被洛克训了一顿。
  「不过,洛克,你虽然这么说,但你不是也受到好几个店家的女生欢迎吗?」
  「受欢迎的才不是我!是我背后的马林商会这个后台啦!别让我说实话啊,感觉心情都变得低落了……」
  「我倒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喔。」
  「就是那么回事。唉,我也好想像维恩跟威吉那样,有个温柔可爱的青梅竹马女友啊。为什么维恩这种家伙可以左拥右抱两位大小姐啊!你是哪本故事书里跳出来的英雄吗!」
  「所谓『自古英雄爱美人』啊。」
  「哦,威吉,你这句话说得真好。可恶,我记得队长也结婚了……只剩下我和副队长还是光棍啊……」
  「你在说什么呀,我也是有妻室的人喔。」
  「「「咦!」」」
  三人瞪大眼睛,望向脸上总是挂着笑,看似斯文的副队长。
  「我差不多在你们这个年纪就已经结婚了。虽然我没有把妻子带来帝都,不过我家就在队长——厄斯提德伯爵宅邸附近。」
  「真的假的啊……也就是说,只有我还是光棍吗?」
  「不,我其实也还没有女朋……」
  「维恩,你闭嘴!不管你再怎么否认,只要看到你和蕾媞西亚大人走在一起的模样,任谁都会认为你们是一对情侣啦!你这混帐东西!」
  「好了好了,洛克,维恩和蕾媞西亚大人交情亲密,对我们帝国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只不过,也有少数人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凯文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压低了音量,变成了细若蚊鸣的低喃。
  他低着头扬起嘴角露出笑容的模样,在营火的烘托下显得十分慑人。
  在环视胆战心惊的部下们一圈之后,凯文向洛克招了招手。
  洛克站起身子,走到副队长的面前之后,凯文打了个手势要他蹲下,并附耳说道:
  「好啦,我们队上似乎是唯一单身汉的洛克啊——」
  「是、是的?」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我们之所以被配置在维恩身边,是因为上层希望我们能协助他立功。这是对帝国来说非常有益的一件任务喔。不过,万一我们失败的话……」
  「……失败的话?」
  「大概会被贬到边境,在那边度过余生吧。你可以想像一下,在边境深山里满是老年人的小村子里,过着找不到伴侣孤老一生的光景……」
  洛克脸色铁青地「噫」了一声,凯文对他露出一丝浅笑后,便拍了拍膝盖沾到的土站了起来。
  「好啦,女性们应该也差不多准备完毕了吧。我们回珂妮莉亚大人的营帐去吧。」
  
  四名男子在向周遭的冒险者们道谢之后,便朝着珂妮莉亚的营帐迈开步伐。
  众人在村庄入口的小径两旁升起营火,搭起帐棚露营。不过这边的腹地并不大,四人在狭窄的缝隙间穿梭而行。维恩和洛克边走边聊了起来。
  「好啦,希望黎诺那边能顺利进行。」
  「蕾媞和黎诺的身高差满多的,不会被看穿吗?」
  在这次的作战之中,黎诺被分配到的任务是担任蕾媞西亚的替身。
  之所以挑上黎诺,主要是基于两个理由。
  理由之一,是与蕾媞西亚有所来往的人物相当之少。而就任务的性质来说,适合执行的人才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黎诺虽然摆出了抵死不从的态度,但毕竟是命令,现在应该已经和进入营帐的蕾媞西亚交换衣服,正在心不甘情不愿地换装吧。
  「身高这种事只要加些鞋垫应该就行了。而蕾媞西亚大人是穿旅行服装,胸部也只要塞些填充物,应该也可以瞒混过去了吧。不过啊……」
  「不过什么?」
  洛克转动脖子,抬头望向走在身后的威吉。
  「威吉,你可别生气喔。就一般世俗的角度来看,黎诺其实也长得很可爱了,但若是和蕾媞西亚大人一比……」
  「……我不会生气的。不如说,以蕾媞西亚大人作为基准毕竟也太苛求了。」
  「就是说啊。」
  「是、是这样吗?」
  洛克和威吉听了,双双露出傻眼的神色望向维恩。
  「平常就看惯的家伙就是这样不知好歹……去死吧。」
  「唔……」
  「好啦好啦,洛克。」
  与威吉并行的凯文苦笑着说道:
  「关于容貌方面,若只是在旅行期间的话,只要靠着『幻装』的赋予魔法和化妆,应该就能应付过去了。幸好蕾媞西亚大人鲜少在社交界等公众场所露面,因此见过她本尊的人肯定也少。问题在于史黛西亚大人派来的两名侍女……不过蕾媞西亚大人似乎本来就与家里处得不算融洽,只要用强硬的语气表示想要独处,她们也没办法随侍左右吧。」
  「蕾媞对家里的不满,居然在这时派上用场了啊。」
  「不过,也是因为有这么回事,我们才得让黎诺扛下这个麻烦的担子就是了。」
  凯文苦笑着说。
  在皇族或是高阶贵族的家庭,经常会为了保护嫡子,而培育年纪相仿之人作为替身。
  不过,蕾媞西亚因为身为幺女,因此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替身。不仅如此,由于小时候的她是人人厌恶的存在,甚至连个贴身侍女都没有。
  在获得「勇者」的名誉之后,公爵家虽然连忙为她准备了侍女,但蕾媞西亚最后只挑了一名,让她负责打理房间。
  史黛西亚虽然半强迫地派了两名侍女在这趟旅途中随行,不过,蕾媞西亚只要要求独处,侍女们应该也没办法硬跟在一旁。
  而就罗伊兹看来,史黛西亚之所以会派这两名侍女跟在蕾媞西亚身旁,肯定不是为了装饰门面这种肤浅的理由。
  她们的目的,恐怕是为了监视蕾媞西亚,或是视情况压制并拘禁她吧。
  艾佛列德和罗伊兹已经做好安排,让敌方在这趟旅程中有对他们下手的机会。而若袭击的机会到来,对敌方来说,蕾媞西亚就会是相当碍事的存在。
  (不过,对方打算怎么瘫痪那名大人呢?我猜是透过下药啦……)
  这就是黎诺之所以被选为蕾媞西亚替身的第二个理由。
  身为药师独生女的黎诺虽然没有继承家业,但也具备基础的知识,足以让她判断食物之中是否有遭到下毒。
  就这方面来说,她的确是作为替身的不二人选。
  (他们应该不会鲁莽地以蛮力逼那位大人就范吧。)
  对于曾与蕾媞西亚比划过几个回合的凯文来说,他虽然想和拿出真本事的蕾媞西亚一战,但同时也认为,想以武力压制认真起来的她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这个念头虽然荒谬,但以上流贵族们思维来说,的确有可能会采行这种手段。他们虽在骑士学校学过剑术,却鲜少亲自走上前线,恐怕其中大多数也没亲眼看过魔物吧。以他们的见识来说,若是只在宴会上见过几次蕾媞西亚,就有可能根本看不出她有多厉害。
  毕竟平时的蕾媞西亚,看起来就只是个美若天仙的柔弱少女。
  过去强盛一时的赛恩王国,仅是因为魔王降世,就遭到了灭国之灾。
  只要稍稍动点脑袋,应该就能明白,这个连魔王都能歼灭的少女绝非一尊美丽的洋娃娃,但对于没有亲身体验过魔物恐怖之处的上流贵族们来说,他们是真的有可能无法理解。
  对他们来说,与魔物的战争就只是远在天边的事情而已,他们的思维不外乎是「反正最后总会有人负责解决,我们只要在安全的地方继续开心度日即可」。
  在凯文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四人已经抵达了珂妮莉亚的营帐。
  「好啦,不知道黎诺扮得有几分像,真教人期待啊。」
  洛克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么说着,先从营帐外朝里头打了声招呼,随即使掀起入口的帘幕。但就在他正准备踏入其中时,就这么僵住了。
  「洛克,你在干嘛啊?」
  原本要跟着洛克走进营帐的维恩,轻轻撞上了突然停下脚步的洛克,让他忍不住埋怨了一句。维恩索性绕过洛克走入营帐,然而,他也同样僵住了。
  两人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站在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之间的那名少女。
  「……咦?你难道是黎诺吗?」
  在隔了一段空白之后,维恩这才咕哝了声,而听到这句话后——
  「噗、噗哈哈哈!」
  洛克抱着肚子爆笑了起来。
  戴着金色长假发,换上蕾媞西亚先前的旅行装扮的黎诺气得发抖,怒瞪着眼前的洛克。
  「劈头就笑人家也太没礼貌了吧~~!我也不是心甘情愿换上这身装扮的啊~~!」
  气呼呼的黎诺吊起眼尾,朝洛克步步近逼。
  「不不不,黎诺,你这样很好看。不过好看归好看,但身高是该怎么办?我是多少有猜到啦,但果然还是太矮了。胸部的话只要塞点东西,多少还能蒙混过去,但要只靠在鞋子上动手脚来修饰身高,好像还是有点太困难了吧。」
  洛克在喋喋不休的同时依旧笑个不停。
  「哎哟,威吉~~让这家伙闭嘴啦~~」
  跟在维恩、洛克后头进入营帐的威吉一听,马上朝着洛克的脑袋轰下一拳。洛克随着「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黎诺则是对他吐出舌头。
  「……你这样很好看。」
  「嗯,谢谢你~~」
  被威吉这么称赞,心情似乎好转起来的黎诺随即露出笑容。
  「哎呀,黎诺,你这样真的非常好看喔。」
  最后一个进来的凯文拍着手,笑着这么说。
  「看来只要使用『幻装』魔法和化妆,就能确实掩饰过去了呢。」
  「副队长~~……您真的觉得这样没问题吗?」
  黎诺将自己的半个身子藏在威吉高大的身材后头,向上司投以忿忿的视线。
  「我想想,胸部的填充物应该要再多一……哎,黎诺,你怎么可以露出那种眼神呢?我可是你的上司喔。还有,我是在说正经事,可别煽动威吉出手喔。总之,身高的部分就算只能靠鞋子补强,没办法变得和蕾媞西亚大人一样高,我想也不要紧吧。毕竟蕾媞西亚大人和那两名侍女,并不是亲密到会互比身高的关系吧?」
  凯文的后半句话是对蕾媞西亚说的。
  「嗯,是呀。我在宅邸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独处,只要没有和我共处过一段时间,应该是不会察觉有异吧。」
  「哎,反正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就只要除掉那两名侍女就好了。」
  凯文面不改色地语出惊人后,随即移动步伐,走到位于营帐深处的珂妮莉亚身边。
  「大哥哥。」
  蕾媞西亚则是来到正在扶起洛克的维恩身旁。
  「啊,喔,蕾媞。」
  维恩想起围着营火时聊到的话题,忍不住心跳加速了起来。
  「……?多龄有波拉特先生帮我们招募人手,我才能这么简单地溜出来喔。等回帝都之后,可得和他说声谢谢呢。」
  对男生们聊天的内容毫不知情的蕾媞西亚,看到维恩莫名露出焦急的神情,不禁困惑地歪过头,这么说道。
  「啊啊,好痛好痛……可恶的威吉,他居然动真格的……」
  「我觉得这是洛克有错在先,所以就不帮你说话了。」
  「混帐……啊,蕾媞西亚大人,您辛苦了。」
  看到维恩身旁的蕾媞西亚,洛克打了声招呼。接着他随即发现维恩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登时露出了贼笑。
  他很清楚维恩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慌张。
  「维恩、维恩。」
  维恩半眯着眼,正在想该怎么损这个幸灾乐祸的好友一顿的时候,黎诺也凑了过来。
  接着,她招了招手,要维恩稍微弯下身子,随即附在他耳边说道:
  「维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蕾媞西亚大人变得越来越大了喔~~」
  「你是在说什么啊!」
  维恩忍不住拉高了音量。
  「我说的当然就是——」
  「你不用解释啦!」
  在打断黎诺的发言后,维恩背对着两人,往凯文的身边走去。原本站在身旁的蕾媞西亚吓了一跳,洛克则是槌着地板大笑。
  维恩在朝着凯文所在的方向走去之后,这回则是因为看到了珂妮莉亚,险些让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珂妮莉亚轻轻走到维恩的面前,对他展露甜美的微笑。
  (都是洛克刚刚胡乱说了那些话…·)
  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
  两人显然都是极为出色的女性。
  而这两名女子都对他抱持好感。
  维恩迄今都刻意不去意识这件事,但在被洛克这么一说之后,他就无法再视若无睹了。
  老实说,他不觉得现在的自己配得上她们。
  (如果立下了足以和蕾媞并肩而行的功绩,是不是就不用再烦恼这些事情了呢?)
  
  
  4
  
  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领地,领都路德鲁夫。
  这座都市过去曾是库拉伊菲尔王国的首都,直到约百年前被帝国征服后才被并入其中。人口约为三万人。
  这是帝国南部规模最大的都市。
  路德鲁夫的中心地带原本是王宫,现在则是在原地建了城馆。
  这是领主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的宅邸。
  宅邸的腹地之中,还保存着好几座王宫时期遗留下来的石造建筑物。
  而杰伊德目前正朝着其中的一座塔走去。
  「不过才几天而已……想不到光是居住者回来而已,气氛就会变得如此不同啊……」
  每当朝着石塔踏出一步,空气就像是黏附在身上一般,显得更为沉重。
  他的身体流过了不舒服的汗水。
  侍奉侯爵家的人们,理应将城馆的每一处腹地都打理得相当美丽,但唯有这座石塔所在的一隅给人异常荒凉的印象。
  而且,也只有这个角落附近感受不到鸟儿和昆虫的气息。
  杰伊德穿过外门,沿着走廊前进,随即看到了通往地下的阶梯。
  他仅以墙上的烛台火光作为照明,小心翼翼地循着楼梯往下前进。
  杰伊德打开了最深处的门扉。
  一股刺鼻的臭气突然扑了过来,让他反射性地掩住鼻子,并以手帕擦去眼角被熏出的泪水。
  「啧、啧、啧。嗨,杰伊德,你来得真慢啊。」
  向他搭话的,是一样身穿邋遢长袍,以兜帽盖住半张脸的高龄魔导师,雷纳德·梵·霍夫曼。
  放在桌上的烛台火光形成逆光,让杰伊德看不清雷纳德脸上的表情。
  「……你可真是悠哉啊。明明在西姆路克的研究塔被袭击,挟着尾巴逃到这里……你居然还有脸摆出那种傲慢的态度。」
  自从建于皇宫内部的研究塔地下研究室被骑士们闯入之后,雷纳德先是摆脱了追击,并在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回到了库拉依弗德鲁夫家赐给他的研究设施之中。
  然后,他便大摇大摆地过着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的日子。
  即使被杰伊德如此指责,雷纳德也只是冷笑一声,看起来丝毫没有过意不去的样子。
  「啧、啧。在帝都的研究遭到妨碍固然是一大憾事,但研究本身已经大有进展,我才会这样老神在在。我之所以想在帝都进行研究,主要就是因为这边的素材日渐缺乏的关系。不过,既然研究已经有了让人满意的成果,我就没有继续待在那里的必要了。」
  「让人满意的成果?你的那些木偶不是全被骑士们杀个精光了吗?」
  「啧,我可是只靠十只就歼灭了两支骑士小队喔。」
  「不过歼灭了两支小队而已!你之前不是宣称,只要用上康拉特·海森伯格的遗产,光是一只木偶就能对抗超过一支骑士团小队的战力吗?我投资了这么多钱,却只换来这点成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啊?」
  「咯咯咯……」
  不过,雷纳德只是缓缓地瞥了杰伊德一眼,随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啧、啧、啧。好啦,你先冷静一下吧。」
  坐在椅子上的雷纳德缓缓将手抬起,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挂在墙上的烛台全都点起了火。在房里变得灯火通明后,原本被黑暗遮蔽的凄惨光景随即摊在杰伊德的面前。
  「呜……」
  杰伊德忍不住掩住嘴角,拼命压抑着不断涌上的呕吐感。
  看到杰伊德气焰大减的模样,雷纳德笑了笑。
  「啧、啧。康拉特大人所研发的这个魔法,原本是设计用来对抗魔王的。若能完美重现,光是派出一只就足以打败一整支骑士团,甚至要消灭一个国家也不是问题。不过,这得具备最上等的素材和漫长的仪式,才能获得的结果。和过去相比,在帝都取得的素材水准确实是相当不错,但可惜的是还是有其极限。那只能算是试作品而已。」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偶之所以没能像你说得那么威风八面,是因为素材不够好的关系?」
  「啧。哎,也不仅如此啦。毕竟遗产仍有缺失的部分,而那方面的解析一直没有进展。不过,若没打算以魔王为假想敌,那倒也不是那么必要。」
  雷纳德耸了耸肩,将一本厚重的书摊了开来。
  「啧、啧、啧。康拉特大人的魔法所需要的素材,可是那位『圣女』喔。你懂吗?若能得到水准相当的素材,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有把握能做出相当厉害的木偶。不过再怎么说,我也不敢夸口说那能打倒魔王就是了。」
  「你说现在的素材没办法达成这样的目标吗?」
  「啧、啧。是啊,不行不行,那实在太弱了。不过,你的那个部下……唔,叫什么来着……算了。总之,只要用上他抓来的那些素材,就能做出比之前那批强上许多的木偶了,这点我可以跟你挂保证。」
  「……若能弄出够强的货色,那确实是大功一件。不过,时间和资金都不是无限,而且要展现成果的时机已至。我可是在你身上砸下了大笔资金,不觉得你应该让我们看看你的研究成果有没有那个价值吗?你差不多该拿出不是试作品,而是我们能接受的成果来了。如果你做不到……」
  「……我知道啦。刚才也说了,只要用上现在的素材,应该就能弄出相当不错的木偶吧。我会精心制作,交出连你也能满意的结果啦。」
  「希望真的能如你所言,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听完回应后,杰伊德先是狠狠瞪了雷纳德一眼,接着便重重地甩上了门,离开了研究室。
  雷纳德用力啧了一声,瞪了房门一眼后,再次将视线落在书本上。
  (果然在没凑齐康拉特·海森伯格遗产的状况下,没办法完整重现那个魔法。)
  雷纳德任由书本摊开站起身子,从堆在墙边的书山中抽出了好几本书,并堆到桌上。接着他再次坐上椅子,以惊人的气势读著书本。
  (康拉特原本打算将身为魔王肉体的梅尔毕克四世的后代,赛恩王国公主作为容器。她可是被封为『圣女』的存在,光凭这点就能明白她是个优秀的容器了。不过,如果作为容器的条件是『拥有强大的魔力』,那就算不特地用上公主应该也行吧?比方像是精灵或翼人。据说已经绝种的翼人姑且不论,但他为什么不使用魔力远胜人类的精灵族呢?)
  里亚拉·赛恩虽然以「圣女」之名扬名国际,但她并不是因为身为勇者伙伴的一员才被列为圣人的。早在与勇者玛菲斯踏上旅途之前,她就已经被封圣了。而个中原因,则是因为里亚拉的治愈魔法已经修练到了堪称「奇迹」的境界。
  她的治愈魔法能让失去的四肢再生,也能将濒死之人从死亡深渊拉回现世。
  这不是治疗自己的伤势,而是作用在他人身上。
  一般来说,将魔法施放在别人身上的效果相当有限,这是因为受术者自身的魔力会妨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魔力所致。
  然而,里亚拉的治愈魔法即使遭到魔力阻扰,还是能发挥出极大的效果。
  根据传闻,里亚拉自己只要没受到即死的致命伤,就能以自我治愈魔法治好绝大部分伤势。就治愈魔法这门领域来说,即使是持有「大贤者」称号的媞艾拉也不及她。
  不过,里亚拉超凡出众的才能只发挥在治愈魔法上头。她虽然是个优秀的魔导师,但在魔力总量方面就只是「相当优秀的人类」的水准。
  虽说偶尔会有例外,但精灵族整个种族的魔力量远在人类之上。若是与精灵族的优秀魔导师相比,里亚拉的魔力就显得逊色许多了。
  至于精灵族的贵种高阶精灵,和她之间更是有着云泥之差。
  不过,与其想方设法闯入位于世界树树底的精灵族都市,并强掳里头的高阶精灵,从位于人类圈子里的亚美卢帝亚修道院绑走里亚拉的难度自然是低上许多。
  然而,若只是要掳走一般的精灵,难度肯定又比掳走里亚拉再更低了。
  以人类之身成为「大贤者」候补的康拉特·海森伯格,肯定有能耐摧毁一整个试图抵抗的精灵村落。
  而康拉特·海森伯格却坚持挑上里亚拉·赛恩作为祭品。
  对康拉特来说,里亚拉应该是他过去主君的后代,同时也是应当敬爱的存在。可惜的是,记载了康拉特之所以执着于里亚拉的那一部分遗产,目前并不在雷纳德的手边。
  (那么,『背教者』用的又是什么方法呢?)
  雷纳德一边加快翻书的速度,一边动脑思考。
  除了雷纳德之外,也曾有一个人试图重现康拉特的魔法。
  那人的名字是莎拉·菲陆尔。
  虽然名列圣人候补,但因为研究了惊世骇俗的邪法,而被留下了「背教者」的烙印。
  「啧,我记得……是里昂吧?看来有必要跑这一趟呢。不过在动身之前,还是先把杰伊德的要求完成吧。」
  他将手上的书本往桌面一扔,朝着通往更深处的门扉走去。
  
  (虽说只是表面上的关系,但库拉依弗德鲁夫毕竟是我的饲主,还是多少得干点活啊。毕竟,沛特西亚那边也是这么跟我交代的呢……)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18:55 编辑




  第五章
  厄兹
  
  
  1
  
  矗立在雷姆路西尔帝国南方国境线上的,是连绵的玛吉鲁山脉。
  以位于山腰处的敏加尔湖为源头,孕育了纵贯帝国领土,流入北海的大河——鲁姆河。这条流经帝都西姆路克市区的河川,自古以来就是沿岸地区的水运动脉。
  其充沛的水量得以让人们从事水上运输,同时也培育了肥沃的土壤,更让藏于玛吉鲁山脉之中的丰富矿物及林业贫源得以运至都市地区。
  只要凑齐了林木充沛的森林、丰沛的水量和高品质的矿山,就等于奠定了发展锻造产业的基础。具备了这些条件的帝国,以高品质的铁打造出精良的武器防具,建立了称霸周遭诸国的强大骑士团。
  在帝国崛起的过程中,鲁姆河可说是头号功臣。
  而厄斯提德伯爵家,就治理着包含了鲁姆河在内的玛吉鲁山麓地区。
  伯爵领地的领都厄兹人口约为五千人。
  和拥有十四五万人口的帝都西姆路克相比,厄兹的规模显得小上许多,但若与大陆各国的主要城市相较,有五千人口的厄兹也算是一座大都市了。
  而该地的领主厄斯提德伯爵,正是维恩等人的上司罗伊兹。
  「所以,队长才没和你们在一起呀?」
  「嗯。他似乎为了暂时卸下骑士身分,以领主身分迎接我们,先一步前往厄斯提德领地了。」
  「厄兹呀……我记得是个锻造业相当兴盛的地方对吧?我待在亚美卢帝亚的时候,曾看过好多人配戴着厄兹出产的长剑呢。」
  「好像是因为采得到高品质的铁矿呢。啊,蕾媞,到这边应该就可以了。」
  深入森林的街道在穿过克兰纳德镇后,便转而沿着河岸向前延伸。里昂王国亲善访问团没花上太多时间,便踏入了厄斯提德领地之中。
  在天色未黑之前,访问团便抵达了预定借宿的村庄,并循着这趟旅途之中培养出来的习惯,做起露营的准备。
  和村民商借的民宅仅让艾佛列德、扮成蕾媞西亚的黎诺、贵族文官以及近卫骑士入住,士兵和打杂工们则是在村庄外头搭起营帐。
  他们快手快脚地在鲁姆河打了水,开始准备做饭。
  而维恩及扮成黎诺的蕾媞西亚,也混在这群人之中。
  两人将背着的竹篓卸到河岸上。
  竹篓里装了满满的田薯。
  「来,在这个位置洗的话,就算弄脏水应该也不要紧吧。我们快点洗吧。」
  「嗯。」
  由于在上流汲取的水都是用来饮用或是拿来煮汤的,因此两人来到离露营处有一段距离的下流河段。
  在两人的左右两侧,负责炊事的女佣们和看起来阶级不高的年轻士兵们也正在洗菜。维恩和蕾媞西亚在岸边蹲下后,随即开始干活。
  「蕾媞,洗的部分可以交给你吗?我来剥皮。」
  「好——」
  蕾媞西亚将田薯一一洗净,而维恩从她手中接过之后,便以小刀削去外皮。两人的动作极为熟练,而且俐落无比,连他们身旁的女佣都忍不住停下动作多看了几眼。两人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并小声地聊起话来:
  「虽然知道内在是蕾媞,但现在就像是在跟黎诺一起工作一样,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呢。」
  「我倒是觉得和平常一样呢。」
  「你一直在使用魔法,不会累吗?」
  「对自己使用赋予强化魔法的时候,若只是要维持效果,是不会消耗太多魔力。而且,大哥哥,我的魔力比一般人高出许多,这点负担就和呼吸没什么两样啦。说起来,我还比较担心黎诺呢。」
  「嗯,也对。不知道黎诺撑不撑得住啊。」
  「幻装」是一种赋予强化魔法——可以让幻觉覆盖在自己身上,使他人产生误认的魔法。当初开发这个魔法的目的,是为了让骑士或士兵在潜伏之际能与周遭的景色融为一体。
  由于是对自己施展的魔法,因此持续时间相当长。此外,也可以像黎诺利用这个魔法修饰外观,让自己扮得更像蕾媞西亚。
  为了增加黎诺持续施展「幻装」的时间,她只将魔法作用在难以靠着化妆蒙混过去的眼睛和鼻子一带。不过,虽说维持魔法本身不难,但若是得长时间施展,终究还是会感到疲倦。
  在抵达村庄之际,维恩有看到扮成蕾媞西亚的黎诺走下马车的模样,但她的脚步看起来似乎有点虚浮。
  虽然她化了较浓的妆掩饰,但终究无法彻底藏住疲劳的神色。
  看到她垂着颈子前行的模样,维恩不禁焦虑地想着,要是被熟知原本的蕾媞西亚的人看到搞不好会穿帮……不过,包含史黛西亚的侍女们在内,整个访问团的成员尽是些和蕾媞西亚不那么熟识的人。
  「真是委屈她了,想必是舟车劳顿让她累坏了吧。」
  拜此之赐,黎诺轻轻松松就达成了「在马车里睡觉时希望能够独处」的愿望。毕竟在睡觉的时候无法维持「幻装」魔法。
  「有必要从一开始就让我和黎诺交换身分吗?」
  「队长说过,你们越晚交换,就越容易让周遭的人们起疑。若是在出发没多久就换人的话,就没那么容易察觉有异了。」
  黎诺虽然比蕾媞西亚还矮,但因为是在众人看惯蕾媞西亚的长相前交换身分,因此连身高的差异都成功蒙混过去了。
  「好啦,这些也都剥完了,我们回去吧。」
  「嗯。」
  他们在向两旁的女佣们道别之后,便朝着上游的方向走去。
  这时的太阳尚未没入地平线,夕阳照耀着两人的侧脸。
  维恩眺望着鲁姆河澎湃的水势,只见一艘大型河船正顺流而下。
  「那艘船是从厄兹来的吗?」
  「也许是从厄兹出发,并在通过克兰纳德和西姆路克之后出海呢。」
  「海啊……鲁姆河已经很宽广了,海应该更为辽阔吧?」
  「嗯,河川根本不能比喔。而且船只也比河船大上许多呢。」
  「我记得你有搭船渡海的经验嘛。」
  「我从一个叫卡西亚特的遥远国度出发,沿着海岸经过了里昂、雷姆路西尔和昆泽里亚等国,并朝着更北方航行。」
  「海啊……真想亲眼见识啊。」
  「里昂王国的首都里昂面海,到那边就可以看到喽。」
  「哦!那可真教人期待!」
  「嗯,你一定会大吃一惊喔!」
  听到维恩的语调难掩兴奋,蕾媞西亚也露出开心的神色回望。
  「海里的食物非常非常好吃喔。不管是鱼类还是贝类都有很多种,无论是用烤的或是煮汤,全都很好吃呢。」
  「哈哈,毕竟蕾媞老是追着食物跑嘛。」
  「我、我才没有呢!真是的,大哥哥说得真过分。」
  蕾媞西亚露出了闹别扭的神色。
  虽然外表是黎诺,但动作的确和蕾媞西亚本人如出一辙,这让维恩忍不住莞尔。
  蕾媞西亚抬头看着面露微笑的维恩,眯细了自己的双眼。
  (虽然那时候吃起来的滋味是很好,但若是和大哥哥一起享用,肯定会觉得更加美味吧。)
  蕾媞西亚是在十岁的时候初访里昂。
  当时劳尔才刚加入,蕾媞西亚与他的关系还显得相当生疏,而虽然已经和媞艾拉旅行过一段时间,但蕾媞西亚还是没有打从心底相信她。
  而那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一行人离开王宫,前往市区时所发生的事。
  他们来到里昂的港口前的街上。
  那里贩售着从未在市集见过的海鱼和贝类。
  小贩在架设起的铁板上头烧烤的新鲜海螺冒着气泡,也散发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就连在王宫没吃到什么东西,胃口变得比平常还小的蕾媞西亚也受不了这股香味的诱惑,她仿效着先一步买来吃的劳尔的动作,吃起了烤海螺。
  而那海螺的滋味,对当时的蕾媞西亚带来强大的冲击。
  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和维恩一起品尝这股滋味。
  (抵达里昂之后,我一定要约大哥哥去那边一起吃。)
  蕾媞西亚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虽然外表是黎诺,但内在果然是蕾媞西亚的事实让维恩松了口气,他重新背好了背上的竹篓。
  「好啦,得在日落天黑前弄好晚餐的准备才行。我们加快脚步吧。」
  「嗯。」
  不过,就在两人打算加紧脚步的时候——
  先是蕾媞西亚停下脚步,而在迟了一拍之后,维恩也跟着停下了步伐。
  有人的气息。
  两人朝着与河川相对的草丛摆好了架势。
  
  「慢着慢着!我没有敌意,没有敌意啦!」
  一名男子拨开了草丛现出身影。
  他看起来年近五十,身上穿着皮甲,手上拿着柴刀。他之所以刻意大动作地拨开草丛,似乎是为了向维恩和蕾媞西亚表明自己没有敌意的关系。
  「把手上的武器放下,慢慢走到街道上。」
  「我知道啦,瞧。」
  男子听从维恩的指示,抛下了手中的柴刀。
  「这样总行了吧?」
  「请举高双手按住头顶,并单膝跪下。」
  「知道啦。我说,这位小哥是侍奉珂妮莉亚皇女的维恩随扈对吧?这位小姐则是黎诺随扈。」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这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有拿到你们的拟真画。是你们的队长给我的啦。」
  「队长?」
  「维恩,这一位是罗伊兹队长认识的人喔。」
  「凯文副队长……」
  维恩回头一看,只见凯文就站在他的身后。
  凯文看起来有些气喘吁吁。
  「哎呀,真是吓到我了呢。我察觉到空气的氛围有骤变的迹象,还好有立刻赶过来呢。」
  「空气?」
  凯文没理会维恩嘟嚷的疑惑,便走到男子的身边,扶着他的手让他起身。
  「嗨,凯文,好久不见啦。」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呢。总之,我们先换个地方吧。要是有人目击到你,事情会变得很棘手呀。」
  「啊,说的也是。」
  「维恩,请你和我们一起过来吧。至于……」
  「大哥哥,这些田薯都掉到地上滚脏了,我再回河边洗一次喔。」
  「谢谢你。」
  「别客气,那晚点见喽。」
  「真是非常抱歉。」
  凯文对开始拾起田薯的蕾媞西亚轻轻点头致意,随即转身面对维恩和那个男子。
  「好像有人要来了,往这里走。」
  说着,凯文领着两人走进了森林之中。
  
  「让我正式打声招呼吧,好久不见了,凯文。」
  「嗯,你也是呀,雷德威克。」
  「抱歉,我自我介绍得晚了,维恩随扈。我的名字是雷德威克,和那边的凯文以及罗伊兹是老交情了。」
  雷德威克说着:「请多指教。」并递出了手,维恩也伸手回握。
  (感觉氛围和队长有几分相似呢。)
  不过,和罗伊兹的桶状身材与双下巴不同,雷德威克有着精悍的面容,脸上还有类似被利爪刮伤的三道疤痕。
  他的身材也很高大,与威吉相仿。
  雷德威克的年纪显然比罗伊兹及凯文都大,看起来不像是同袍的关系,但凯文却是以平辈的态度相待。由此推之,他们或许是在加入对魔大陆同盟军时认识的战友。
  「雷德威克曾加入过对魔大陆同盟军派遣骑士团,与我和罗伊兹队长并肩作战过喔。」
  凯文像是察觉了维恩心中的疑惑般开口解释。
  「别提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听到凯文的说明,雷德威克害臊地搔了搔鼻头。接着他抵着下颚,以感到佩服的神情打量着维恩的脸孔。
  「我以为自己有把气息彻底藏好啊……看来是因为我太久没上前线啦。我分明就没有怠于锻炼呢……是因为老了吗?」
  「你是打算活跃到几岁呀……不过,这两人算是例外喔。在察觉气息这方面,维恩的能力更在我之上呢。他甚至能够察觉到待在森林里的精灵的气息喔。」
  「那可真了不起。」
  「至于另一位,则是超乎了我们能够理解的范畴。」
  「那位不是黎诺随扈吗?」
  「她是蕾媞西亚·梵·玛菲斯大人。虽然乔装成他人的模样,但其实是勇者大人本人喔。」
  「哦……」
  雷德威克吹了个口哨,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少女确实比维恩还要早一步发现雷德威克的气息。而她在那一瞬间就释放出了慑人的气息。不过,由于她马上就将这股气息收敛起来,因此就连凯文这等高手也花了一点时间才察觉到,但那股气息确实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这么说来,我以前在最前线与魔物交战的时候,的确也曾好几次感受过类似的气息。既然如此——)
  雷德威克眯起眼睛望向凯文。
  「……你的坏毛病应该没犯吧?」
  「稍微被她教训了一顿呢。」
  看来一如雷德威克的猜测,饥文和蕾媞西亚交手过。
  (就连那个凯文都被轻松击败了啊……真不想与她为敌呢。)
  「话说回来,雷德威克,以你的身分来说,之所以特地跑这一趟,应该不是为了聊这些小事才对吧?」
  「啊,对喔。」
  被凯文这么提醒之后,面露傻眼神色的雷德威克随即端正了姿势。
  「密探那边回传了情报。正如事前的推测,有一部分的部队从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领地动身了。而沛特西亚也回应他们的动员,似乎也开始展开行动。」
  「有动作了啊……」
  凯文的话声变得严肃起来。
  这就代表祖国的上流贵族——而且还是担任骑士团长一职的男子,与敌对的邻国沛特西亚互通声息。
  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领地和沛特西亚王国的国境相接。沛特西亚若是串通了与国境接壤的贵族,要侵入帝国便是轻而易举。虽然不知道双方是在多久以前搭上线,但就计划的缜密程度来看,至少不会是这一两年才开始。
  说不定,沛特西亚早就暗中派遣大军,驻扎在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领地了。
  根据凯文听到的消息,艾佛列德之所以接受威鲁特的提议,刻意来到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影响力较强的南方地区,就是以自身为饵,好让意图叛乱的他露出马脚。
  如果对方的反叛之心根深蒂固,艾佛列德就打算刻意露出可趁之机,藉以预测对方的行动,并展开反制。威鲁特若是没有上钩,他就会依照行程,在视察完南方的贵族领地和骑士团之后,前往里昂王国,但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只要进入厄兹,警备的层级就会提升许多,对方若要进行突击,应该就是选在今晚了吧?」
  「嗯,应该就是如此。」
  凯文点了点头,肯定了维恩的猜测。
  「厄兹虽然在数年前遭逢水患,连带衍生了传染病,也因为农作物歉收而闹过饥荒,但仗着丰饶的土地,至今依然还是国内屈指可数的锻造重镇和粮仓地带。对于位在邻领的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来说,他们恐怕是想让伯爵家失势,并趁机并吞这块土地吧。」
  雷德威克以忿恨的口吻恶狠很地说道。
  「不过……访问团里面有勇者玛菲斯在。看样子他们的确是太小看勇者玛菲斯的力量,但应该也明白发起夜袭的成功率并不高才对……」
  「就算袭击失败了,只要领地内发生了皇太子殿下遇袭的事件,应该就足以向身为领主的厄斯提德伯爵追究责任了吧?除此之外,这样的事件想必也会让蕾媞的名誉有所受损才对。就算蕾媞再厉害,也不可能在黑暗之中阻止所有敌人袭击。」
  「原来如此。」
  凯文点头同意了维恩的意见。
  的确,如果与蕾媞西亚同行的艾佛列德遭到暗杀,即使她有着勇者玛菲斯的名号,也能藉此让她的名声受损。
  就算效果不彰,也肯定能削弱她在帝国的发言力。
  只要有设想过除掉艾佛列德,并掌握政权的局势,会想事先弱化勇者的权力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说,凯文,你有什么打算啊?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派些部队过来支援喔。」
  「……不,还是交给和我们一同前来的各位冒险者处理吧。只要能预测对方袭击的时间,就有办法做出反制。虽说队长握有私人军队,但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混有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的奸细。既然如此,还是交给由我们亲自招募的冒险者们处理才是上策吧。除此之外,比起我们,他们更擅长在夜里行动——」
  凯文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他抵住额头思量一番之后,再次开口说:
  「让黎诺当替身果然是正确的。蕾媞西亚大人就继续安排在珂妮莉亚大人身边,以护卫的身分行动吧。雷德威克,你刚才说的那些消息会告诉罗伊兹队长吗?」
  「我当然会传达。」
  「那么,你应该也得着手进行准备了。我们这边光靠自己就足以应付了。」
  「了解。」
  在和雷德威克道别后,维恩和凯文随即加快脚步回到了露营处。
  在大致决定好方针后,凯文便迅速采取行动。
  他向熟知内情,并乔装成打杂工的冒险者们下达指示,他们便在天黑之后趁着夜色溜出露营处,躲进了森林里。
  维恩等人也偷偷离开了露营处,选了个看得到艾佛列德住宿处的位置躲藏起来。
  
  入夜后。
  两名人影从蕾媞西亚借宿的民宅之中溜了出来。那是史黛西亚塞给蕾媞西亚的两名侍女。
  两人藏身在警备用的篝火所产生的阴影之中,以不会让骑士们起疑的身法穿梭于阴影之间。只要观察她们的动作,就能看出两人显然有受过特殊训练。
  不久,在阴影之间穿梭行进的两名侍女走出了村落。而她们前方有一名士兵正在看哨。
  其中一名侍女让自己暴露在火光之下,朝着士兵走去。
  士兵大概是被突然从黑暗中现身的侍女吓了一跳,但他似乎是认为这位身分高贵的侍女是有事前来拜托自己,因此不疑有他地凑了过去。而在下一个瞬间,悄悄从背后接近的另一名侍女便划破了他的脖子。士兵甚至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有。
  在轻轻放倒士兵瘫软的身体以防发出噪音之后,向士兵搭话的那名侍女,从篝火中抽出了一根柴薪,并朝向森林深处的方向大大地画起了圆。
  一圈、两圈、三圈。
  火光的轨迹明显相当不自然。
  (来了!)
  躲在草丛之中的维恩,握紧了避免产生反光而藏在落叶底下的长剑。在侍女打完暗号之后,他看见有好几道人影从森林之中窜了出来。
  成功侵入村落的人影们显然受过训练,他们以熟练的动作接近负责看守的剩余骑士和士兵,挥下了手中的长剑。
  「敌袭!」
  除了士兵之外,袭击者当中似乎还有骑士混入其中。
  到处都可以看见施展身体强化魔法后展露的光芒。
  里昂王国亲善访问团的战士为近卫骑士二十名,宫廷骑士六十名,以及士兵两百名。
  当然,由于时值深夜,除了近卫骑士和值哨的骑士与士兵之外,其余应该都在村外的露营处休息才对——虽然理应如此,但出来迎接这群男子的,却是数量远超乎他们想像,身着武装的骑士与士兵。
  袭击者们表现出了动摇,但他们并没有撤退的打算。
  就数量来说,目前还是袭击者一方占上风。
  袭击者们的目的是艾佛列德的项上人头,以及访问团在厄斯提德伯爵领地遇袭的事实。
  他们打算凭藉人数优势强行杀入艾佛列德借宿的房屋。
  (可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喔!)
  凯文舔了一下嘴唇,从草丛中站起身子,并将长剑高高举起。而维恩也以此为信号,握着藏在枯叶下头的长剑冲出草丛。
  袭击者们所掌握到的访问团战力为近卫骑士二十名、宫廷骑士六十名,以及士兵两百名。即使访问团有设想过夜袭而提高警觉,顶多也只会配置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力。
  实际上,在察觉遭受敌袭时,访问团所派出的骑士和士兵人数也的确在三十人左右。
  这让袭击者们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他们打算在其他战力整装完毕过来支援前完成任务,就算任务失败,他们也有把握能逃出村庄。
  然而——
  在袭击者们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多达三百人的战力团团包围了。
  袭击者们并不知道。
  看似毫无战力的打杂工们,绝大部分都是由资深的冒险者所乔装而成。
  而在夜间战斗这方面来说,冒险者们比士兵们更为善战。
  始终找不到破绽突围的袭击者们,不是遭到砍杀,就是沦为俘虏。
  在擅长搜索的冒险者们通力合作下,藏身在森林里的袭击者们全被一网打尽。他们不是命丧刀下,便是遭到逮捕。
  在结束了善后,艾佛列德随即下令,要众人立刻出发。
  不知道有遭到袭击的文官以及并非冒险者的女佣们,虽然为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吃了一惊,但还是顺从命令,乖乖做好出发的准备。
  而接应袭击者的两名侍女,则是在打完信号后回到了蕾媞西亚借住的民宅,却在进屋之际遭到埋伏已久的黎诺和威吉压制。
  即使两名侍女受过特殊训练,在两名准备周全的骑士面前,仍是没有还手之力。
  「总算是解脱啦~~人家好怕被拆穿,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耶~~」
  将两名侍女绑好的黎诺,在与维恩等人会合之后便这么抱怨道。
  黎诺之所以会这么疲惫,似乎不只是因为专注于扮演蕾媞西亚的关系。
  「哎哟,还真的是很累人呢~~您穿着这样的东西还能面不改色,真的好厉害喔~~」
  礼服的束腰似乎绑得她很难受。
  「我其实也穿不惯束腰呢。黎诺,辛苦你了。」
  「哇啊啊……别这么说,能帮上蕾媞西亚大人的忙,是我的荣幸……」
  被蕾媞西亚这么一道谢,黎诺登时慌了起来。
  维恩看着她们的互动不禁莞尔,而这时洛克也凑了过来。
  「要怎么处置那些俘虏啊?」
  「好像是会在厄兹审问他们,并套出情报喔。因为我们把他们全逮着了,队长他们也许会有什么盘算吧。」
  「毕竟我们这边也有看起来就很会套话的人才嘛……」
  两人同时想起了凯文的面容,不禁相视苦笑。
  「若是单纯的问话也就算了,如果得弄到像拷问那样,我可是完全做不来……」
  「我也是啊。」
  维恩也颔首附和洛克的话。
  维恩虽然也不想对俘虏动粗,但我方也有士兵因为他们的袭击而丧命。考量到这起事件的严重性,艾佛列德肯定会下令拷问他们吧。
  对肉体和精神施虐以套出情报的拷问方式,有时反而会弄巧成拙,得出虚假的情报,因此鲜少有人采行这种做法,但帝国还是设有所谓拷问官的官职。毕竟拷问者也必须具备足够的知识和强韧的精神力,才足以担纲执行者的职责。
  不过,此行出访的访问团之中,当然没有让拷问官同行。
  如此一来,两人能联想到的人才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骑士之中可能也不乏能冷静执行这种事情的人,但若要做到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妙平衡点,那就只有凯文具备这番本领了。
  至于凯文现在并不在维恩等人身边,而是朝着位于大后方的马车走去。里头载着的是抓到的俘虏,并被大量士兵和冒险者们护送着。
  也许他们现在已在马车里展开问话了。
  之所以将俘虏们集中在后方的马车里,大概是为了不让走在前方的那些,不习惯粗暴行为的文官和贵族们听到惨叫声的缘故吧。
  
  维恩边走边抬头仰望天空。
  此时似乎接近黎明时分,只见天色蒙蒙地亮了起来。
  他们预定在太阳升起的时刻抵达厄斯提德的领都厄兹。
  
  
  2
  
  原本街道右侧的是鲁姆河,左侧则是郁郁苍苍的巨树、灌木和长草丛,不过随着树木渐显稀疏,眼前景色也变成一片辽阔的丘陵地。
  青翠的草原迎着黎明晨光,而上头的点点白影,想必是大清早便开始赶着牛羊的牧童身影吧。在满地青草的丘陵对面,有着高耸入云的连绵山峰。拜天空晴朗所赐,即使入夏也尚未融雪的美丽白色山头清晰可见。
  那是玛吉鲁山脉。
  「好像一堵墙啊。」
  维恩为眼前的壮丽景致赞叹道,不过,当他得知还要再走上两天路程才会抵达玛吉鲁山的山麓时,更是吃了一惊。即使还相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玛吉鲁山脉也仿佛近在眼前,气势甚是雄伟。
  「也看得到厄兹了喔。」
  洛克走在看山看得出神的维恩身旁,伸手指着远处说道。
  刚才还看到有羊群聚集的丘陵阴影处,此时的确望见了一些看似高塔的建筑物尖状顶部。
  也看得到正准备停泊在厄兹港口的大型河船。
  玛吉鲁山麓的矿山小镇所出产的铁矿,会藉着船只运送到这座都市,并加工成各种道具——主要是武器和防具。之后,再次经由水路运出。
  鲁姆河提供了锻造时所需的大量水源,而都市周遭也有着可作为燃料的丰沛森林资源,凑足这两项条件的厄兹自然得以蓬勃发展。
  顺着围绕丘底而建的街道前进后,厄兹的围墙和大门也在这时映入眼帘。
  大门上高挂着帝国国旗,并在晨风的吹拂下翻飞。侍奉厄斯提德家的骑士们则是在正门前列队,迎接众人的到来。
  一行人在引路者的带领下,朝着城镇的中心地带前进。
  由于维恩等人混在打杂工之中,因此不太清楚前方的状况。不过,似乎除了艾佛列德、文官等官吏,以及近卫骑士团和宫廷骑士团的高级武官等贵人之外,其他人还是得在镇上的几处广场搭帐篷露营。
  城镇的事务官召集了打杂工的代表,告知了这样的状况。
  「真是的,好不容易抵达了城镇,结果还是得露营,没办法睡在软绵绵的床上啊。」
  「这也没办法啊。人数这么多,旅馆当然得优先安排给骑士大人们使用嘛。不过,光是可以不用担心饮食短缺,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在走过漫漫长路后,总算抵达了大型城镇,却得和旅行时一样露营,这让众人多少有些不满。不过,随后又传来消息,指示除了看哨等执勤人士,都能在城镇上喝酒饮食,众人登时欢呼不已。
  「真让人意外啊。」
  听到指示的洛克歪着头说:
  「就算是打着与皇太子殿下随行的名号,打杂工和士兵们都是该待在市镇外头的身分才对。对于市民来说,他们理当不会欢迎大举涌入镇上的这类人士啊。」
  骑士姑且不论,侍奉帝国的士兵和打杂工们不见得都是品行端正之辈,多半会被视为「带着武器的三教九流」。就洛克的猜想,市民们应该会把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瑟缩着发起抖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市民们却相当欢迎他们的到来。
  事务官在交代过营帐的设置处、水井的位置以及食粮和物资的补给处之后便离去了,而在下一瞬间,大批市民便涌入广场,开始就地揽客做起生意。
  酒馆店主、餐厅老板,以及很符合厄兹打铁风气的各式武具店老板争先恐后,忙着抢夺这送上门来的商机。
  「该说真不愧是队长治理的城镇吗?」
  「和我在帝都听到的风声有着天壤之别呢。」
  珂妮莉亚来到了维恩的身边这么说道。
  珂妮莉亚在帝都的时候,曾听过不少关于厄斯提德领地的传闻,但几乎都是不堪入耳的恶毒谣言。谣传伯爵为了改建宅邸,向领民课征了远超乎帝国规定标准的重税,让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对于缴不出税金的家庭,伯爵会将家里的男丁课以劳役,而若是有年轻的女子,便会被伯爵强行带回宅邸抵税——
  而那些被带回宅邸的女子们,在日后似乎都成了伯爵的小妾。
  这位恶名昭彰的厄斯提德伯爵,正是当上珂妮莉亚亲卫队随扈长的罗伊兹·梵·厄斯提德。
  「咦~~?队长有做过这么可恶的事吗~~?」
  听到「把年轻女孩拐作小妾」的黎诺环住了自己的身子,脸上明显露出厌恶之情。
  「话说回来,副队长也说过,队长有很多位夫人呢~~」
  「嗯,他有说过呢。难道说那几位夫人都是被抓来『抵债』的吗?」
  「毕竟队长有那样的身材和尊容嘛~~……队长该不会是讨不到老婆,才会去抓那些被拿来『抵债』的女孩子呀~~?」
  「好像满有可能的喔。」
  洛克和黎诺趁着当事人不在,天花乱坠地猜测起来。
  「大哥哥!」
  在维恩与珂妮莉亚和威吉一同听着这段对话的时候,蕾媞西亚现身凑了过来。
  「蕾媞,你不是去队长的家里作客了吗?」
  「我溜出来了。」
  已经不需要和黎诺互换身分的蕾媞西亚,应该正和艾佛列德一起被请进罗伊兹的宅邸作客才对,但她似乎是在知会过艾佛列德等人之后就溜了出来。
  被视作主宾的人物居然拒绝了地方领主的款待,这无疑是不给领主面子的行径,但罗伊兹似乎是允许了她的退席。
  「我是打算乖乖参加晚宴啦。艾佛列德殿下和罗伊兹队长正在开会,讨论关于那起袭击事件的始末,因此我就算白天不出席,似乎也没关系呢。」
  「这样啊,那你就和我们一起行动吧。」
  凯文领着那些被俘虏的袭击者们,前往厄斯提德伯爵家的骑士指挥所去了,看来是要在那边继续问话的流程。除了从俘虏们口中套出情报之外,艾佛列德和罗伊兹似乎还在盘算着某些对策。
  「嗯。啊,然后罗伊兹队长要我传个话。」
  蕾媞西亚这么说着,转达了罗伊兹的传话,内容是请珂妮莉亚在日落时分前往宅邸的邀约。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先在厄兹逛逛吧。毕竟我们待在这里,似乎只会碍事呢。」
  广场里满是急着架设营帐的士兵和打杂工,他们都想早点完事,好上街玩乐一番。
  为了不妨碍他们工作,维恩等人离开了广场。
  行进时,他们以珂妮莉亚为中心,由维恩和蕾媞西亚走在前方,左右是洛克和黎诺,最后面则是威吉压阵。
  「虽然我听说镇上的人们很欢迎我们,但看起来警备的层级似乎还是不低啊。」
  洛克以只有众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市镇各处都看得见侍奉厄斯提德伯爵家的骑士和士兵在站哨。走在街上的时候,也经常和巡逻的卫兵队擦身而过。
  与外地来的人士相处的时候,往往难以预测会因为什么原因而引发冲突。
  由于大部分的访问团成员都还在广场赶工,目前街上还没有传来争执声的状况。不过,城镇方面应该是考虑到一旦结束扎营的工作之后,这些人若是来到镇上的闹区,就会有发生冲突的可能性。
  「这镇上的人们,似乎没对骑士或卫兵队的人们表现出不好的情绪呢。」
  蕾媞西亚望着这幅景象低喃道。
  「不好的情绪?」
  「嗯。大哥哥,你知道厄斯提德伯爵领地有很多不好的风评吧?」
  「是啊,刚才洛克和黎诺才刚说过这些事情。」
  「如果是在居民被强迫课征重税的地方,居民们几乎都会对领主的骑士和士兵们抱持不好的情绪。像是恐惧和愤怒之类的。」
  「哦,原来如此。」
  维恩点点头,明白了蕾媞西亚的意思。
  领主若是恣意妄为,骑士和士兵们就会成为体制的帮凶,他们会化身为酷吏,对居民征税或是课以劳役。
  若是实行苛政的话,街上居民望向他们的视线应该会蕴含胆怯或是憎恨之情才对。
  「嗯,的确是没有这种负面情绪呢。况且一般来说,街上出现这样的警备层级,整座城镇应该会呈现一股肃杀的氛围才对,但这里的居民们的举止还是一样自然呢……」
  珂妮莉亚以感到佩服的口气说着点了点头。
  「说到肃杀的氛围……我从刚才就有点在意呢。那座钟楼应该是了望塔对吧?我看到上面有人影。」
  维恩伸手指向附近的钟楼顶端说道。
  厄兹和其他城镇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还留存着好几座这种钟楼。
  这些钟楼全因此石头打造,就像是在展示城镇的技术水准一般。
  他们在进入城镇前,首先自丘陵的阴影处看到的建筑物,便是这些钟楼。
  每一座钟楼的高度都约有十层楼高,而有人则是站在上头俯瞰着街景。
  
  「哦,你们说那些钟楼啊。那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火灾的设施啦!」
  在进入午间时段之后,维恩等人为了用餐和休息,随便挑了间餐厅入内,并在向餐厅的阿姨打听关于钟楼的事情后,得到了这样的解释。
  据说钟楼的看守人平常不是由士兵当班,而是由公务员值勤的样子。厄兹的街道上因为有许多需要用火的打铁工房,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火灾,才会在各处建设钟楼。
  这里的建筑物大多只有两层或三层楼高,与帝都大不相同,而这也是为了不妨碍钟楼的视野所做的限制。
  「明明同样属于帝国,在不同的地方,城镇也会有不同的建设方式呢。」
  维恩将盛在餐桌中央的大盘里的大型鱼鱼肉捞到自己的盘子里,同时这么说着。
  这条鱼的长度超过了一公尺,可以说是相当巨大,据说是从鲁姆河的源头敏加尔湖里捞到的。透过在玛吉鲁山腹一带的船只运输,将这类鱼货送到了厄兹。
  这道鱼肉料理的作法,是先清过鱼肠,再以葡萄酒、奶油、香草与辛香料入味后,并用派皮包裹鱼身送入石窑烘烤,似乎是厄兹的特产料理之一。
  软嫩的鱼肉在嘴里化开,感觉这滋味跟葡萄酒很搭。
  「钟楼的确是很壮观啦~~不过,这座城镇比人家预想得还要干净很多,这才是最惊人的一点呢~~」
  「嗯,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应该会在街上看到很多人高马大的大叔四处游荡呢。」
  「也对啦,毕竟这边因此加工铁制品为主要产业的城镇嘛。黎诺和维恩所想像的那种街景,应该要去到玛吉鲁山脉山脚的矿山镇才看得到吧?」
  洛克一边嚼着猪肉香肠一边说明。
  「这座城镇的水路一带,不是有几座附设了水车的石造建筑物吗?那些就是工房喔。厄兹出产的武具可是在和魔物的战争之中立下了许多大功啊。我的老家也会和厄兹的武具店做生意,而和我们家买了武器和防具的商人,就会利用河船一路经由克兰纳德和帝都兜售,最后则是会出海,卖到国外去呢。」
  「哦——」
  维恩虽然点头回应,但他的脑袋其实跟不上话里描述的大规模商业流程,只能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句。
  宏伟的玛吉鲁山脉宛如近在眼前,而人们则是在开凿它的山脚取得矿石,精炼成铁矿,运至厄兹加工,再将各种产品顺着鲁姆河往下运输,一路卖到帝都,甚至是他未曾见过的外邦。
  对于自从出生以来,几乎没离开过帝都的维恩来说,这趟旅程是他目前为止距离最远的一段旅行,而且距离还不断地刷新。他会无法理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维恩,你腰上的骑士剑说不定就是在厄兹打造的喔。」
  在洛克补上这么一句,并指向维恩腰上的长剑时,他这才稍微露出了快活的反应,而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人在听到自己无法理解的话题时,总是难以做出反应。反过来说,若是聊到能够理解的话题,自然就会给出明显的回应了。
  维恩用力地点头,回应了洛克的话语。
  「话又说回来,帝都流传的那些关于厄斯提德伯爵家的负面传闻,似乎都是空穴来风呢。」
  珂妮莉亚吃着另一道特产料理——以鲁姆河捕到的虾子做成的盐酥虾,并环顾着餐厅内部。店内客人们的神情,和谣言里面形容的,为重税所苦的人们的表情可说是大相径庭。
  餐厅里的客人应该多以在街上行商的商人和工房的工匠为主。他们点了面包、汤以及一份肉类或是鱼类料理,在囫囵吞枣地填饱肚子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回去工作了。
  有心情悠哉用餐的,除了维恩等人围坐的这一桌之外,就只有坐在靠店铺底侧,看似正在谈生意的两名商人而已。
  虽说商人和工匠们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但他们的脸上并没有阴霾,而是带着一股对工作的热忱和自信。
  「不过啊,队长的家——厄斯提德伯爵家,是真的有和我的老家马林商会借了一大笔钱喔。」
  「是这样啊?」
  「嗯。我们第一次在皇宫与队长碰面之后,我就向老爸打听过了,所以不会有错。」
  洛克的老家——马林商会是帝国屈指可数的大规模商会,甚至在外国也设了好几间分公司。而洛克的父亲正是这间商会的会长,乃是商贾界的大人物。
  寻常贵族甚至无法和洛克的父亲见上一面,他握有的权力之大可见一斑。若是这样的大人物曾亲口说过这件事,那厄斯提德伯爵家应该确实有借下不小债务。
  「因为我没听说队长有缴不出贷款的状况,所以我想他是向人民课了不小的税才是。」
  洛克说着,将面包塞进了嘴里。
  「但话又说回来,这类风声是只有在贵族或上流阶级里面流传吧?我在『候鸟之宿木亭』工作的时候,就从来没听过厄兹有这样不好的传闻耶。」
  「对啊,人家也没听过这类消息呢~~」
  黎诺说着就向威吉确认,而原本默默叉着鱼吃的威吉也放下叉子摇了摇头。
  「哎,毕竟对西姆路克的居民来说,厄兹应该就只是个远在天边,无缘涉足的小镇吧。一般来说,他们顶多会知道那是生产锅具和菜刀的地方,至于厄兹实际上是怎样的城镇,镇民又是如何生活的,应该是完全不感兴趣吧?」
  被洛克这么一说,维恩想了想,也觉得颇有道理。
  若是像蓝德尔那样厨艺精湛的人物,也许还会讲究锅具和刀具的品质、产地和工房,但一般人并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而这点在武器和防具方面也是一样。性命与武具品质好坏息息相关的佣兵和冒险者姑且不论,就连当上了骑士的维恩,基本上也都是穿戴官方配发的装备,因此不会对产地等细节有所讲究。
  维恩虽然想过等到小有储蓄的时候要买一把属于自己的配剑,但即使那一天到来,他也不会因此产地或品质为参考,而是凭藉着自己的直觉来挑选吧。
  不过,黎诺和维恩不同,光靠洛克的说明似乎还是不能接受。黎诺和威吉对看了一眼,在将嘴里的食物吞下肚之后就开口说道:
  「嗯~~可是呀~~如果住在厄兹的人们被课了重税,或是真的有女孩子被强迫纳为队长的小妾~~人家应该多少也会听到这类消息才对耶~~」
  「这么说来,因为黎诺的老家是开药铺的嘛。」
  「对呀~~」
  在玛吉鲁山脉能采掘的,不只是矿石一类的矿物资源而已。有许多冒险者甘冒风险,深入魔物或危险的幻兽类栖息的玛吉鲁山脉,为的就是采集可以在加工后制成贵重药品的草类、树果和树根,这里也是相当有名的地点。
  而冒险者的目的也不全是为了采集药材,有些人则是以位在玛吉鲁山脉山腰一带的矮人族聚落为目标。
  他们击退袭击而来的魔物、幻兽和野生动物,在经过这番考验后跨越险峻的山路,为的就是寻求矮人族制作的武器。
  由矮人族制作的武器,光是一把就价值连城。
  他们的锻造技术比人类更为精良,而打造出来的武器,就是和有着优秀魔导技术,曾经支配整个阿鲁法纳大陆的王国遗迹所出土的魔剑,或是具备近代最高规格技术力的赛恩王国所制作的武器相比,也是难分轩轾。
  由于强大的魔剑深藏于连顿海姆王国的遗迹,而赛恩王国的技术也已经失传,因此向矮人购买武器的难度和前两者相比低上许多。
  而厄兹这个城镇,对于意图寻访矮人的冒险者或佣兵来说,就是前往玛吉鲁山脉的休憩站。
  在那之后,从山脉深处归来的冒险者们所带回的东西,便会经由厄兹运往帝都。
  既然有这样的冒险路线,在帝都开设药铺的黎诺老家,就不可能没听过厄兹的负面风声。
  在威吉帮忙补充的说明之下,黎诺指出了这部分的矛盾。
  「像玛吉鲁这样的高山地区呀~~长了很多珍贵的药草,只要熬成药汤,就能制成非常有效的退烧药和止痛药喔~~我们家也会委托冒险者去采药材呢!所以,厄兹要是有什么状况,人家应该也会有听到才是呀~~」
  「这么一提,我以前曾在冒险者公会的布告栏上看过去玛吉鲁山脉采药草的委托呢。波拉特先生差点就接下来,不过被利格斯先生阻止了。利格斯先生说,这起委托的报酬既然高,就代表得冒上相当的风险。」
  「老爸说过,矮人制作的武器防具之所以会这么昂贵,除了品质优良之外,流通量少也是原因之一。哎,这部分的话题就先告一段落吧。总之,就目前所见,这座城镇看起来并没有给人抑郁的印象啊。」
  「嗯,不过呀~~」
  黎诺像是突然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般开口补充:
  「说到厄兹,我记得在好几年前曾经流传过热病呢~~当时因为天候不佳使得连年歉收,导致有好多人死于那场传染病呢~~」
  「啊……」
  听到黎诺说到这里,蕾媞西亚忽然惊呼了一声。
  「蕾媞,怎么啦?」
  蕾媞西亚发出超乎自己想像的音量,招来众人的注目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
  「我想起来了。还在与魔物交战的时候,曾有一位参加了对魔大陆同盟军的帝国军指挥官,为了处理自己领地发生的灾厄,而从前线退了下来。」
  「这么说,那个回到领地的人就是队长吗?」
  「大概是喔。」
  维恩这么追问后,蕾媞西亚便不太有把握地点了点头。
  「我虽然觉得那应该就是罗伊兹队长,不过,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退下前线也就算了,但帝国却在那时候一口气将好几名高阶武官一同从前线撤到后方。我还记得那时帝国这样的做法,令对魔大陆同盟军对帝国军的不满逐渐高涨呢。」
  「那时候应该有许多贵族以指挥官的身分参加与魔物之间的战争吧。而担任指挥官的贵族若是在任务期间,为了处理领地的突发状况而暂时解职,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才对。蕾媞西亚大人,真磨您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嗯。因为在那名指挥官在脱离军队回到领地之后,他所撑住的战线便立刻被魔物攻破,使得留下来的帝国军遭受极大的打击嘛。」
  「不过是一个人脱离战线而已耶!」
  「当时的大陆北部完全落入魔物手中,由于东部和中央部也遭受到魔物的侵攻,战线因此不断被拉长,而各处前线也一直都有指挥官不足的烦恼。前线虽然还有许多能够作战的骑士和士兵,但能够好好指挥他们的人才,都被神出鬼没的魔族们优先集中杀害了。」
  蕾媞西亚讲到这里,开始说明起当时各地的状况。
  大陆西部的昆泽里亚女王国战败,使得雷姆路西尔帝国北部也开始遭受战火波及。
  帝国高层则是趁着一名贵族因事离退的机会,开始将派遣至对魔大陆同盟军的军队召回本国。
  帝国身为大陆列强之一,同时也在整个对魔大陆同盟军之中展现出雄厚的军事力量,因此当帝国开始有撤军的动作,对于已经处于交战状态的大陆东部和中央一带的小国来说,大多都会认为这是帝国为了自保而抛弃其他同盟国的举动,对帝国的不信任感也跟着节节攀升。
  帝国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并没有全面撤军,而是留下了部分兵力。但在主力部队开始撤退后,魔物立刻就进行了大规模的侵攻行动。
  由于尚在撤退,在无法顺利和其他国家合作抗敌的状态下,帝国军落得惨败的下场。在这场战役中,一名担任司令官的帝国将军甚至为此丧命。
  这位丧命的帝国将军,原本是要在帝国撤军后担任对魔大陆同盟军指挥官的人选。由于司令官殡命,指挥系统陷入一片混乱,包含帝国军在内的对魔大陆同盟军的战线多处遭到击破,整体战线被魔物一鼓作气推到了后方。
  「在人类与魔物长达约四十年的战争历史中,那场战斗的壮烈程度可说是史无前例。包含我在内,整支军队都被逼得不得不往后撤退,是一场凄惨的大败,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啊。」
  
  
  3
  
  「哇啊——!好高——喔!」
  黎诺按着被强风吹乱的头发说道。
  「哦!站在这里就可以把厄兹的市容尽收眼底呢。如果有地方失火,应该一下子就能找到火灾现场了吧。」
  在厄兹的街道上别具特色的钟楼建筑不仅开放给一般居民使用,就连外来客也能自由参观的样子。从餐厅阿姨那里打听到这项消息的维恩等人,在用过午餐后,便登上了其中一座钟楼。
  踏入钟楼之后,只见眼前有一座向上延伸的螺旋状阶梯。
  他们在一一登上勉强能让一人通行的狭窄阶梯,接着抵达了楼顶处的门扉。
  看来这座钟楼设有房间。
  应该是让负责看守的人休息的地方吧。而正如他们的预料,在敲了敲门之后,一名看起来相当和善的老人出来应门,在听说维恩等人是为了眺望街景而登上钟楼后,老人便笑着欢迎他们。
  「你们几位,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吗?」
  「是的,我们来自西姆路克,今天早上刚抵达厄兹。」
  「哦……喔喔,我有从上头看到你们呀。这一趟对各位来说,可真是长途跋涉呢。」
  老人皱起了布满皱纹的脸庞,对代表众人答话的蕾媞西亚露出笑容。
  房间里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两把椅子、一架置物柜、一个储放物品的箱子,以及看似是老人私有物品的一张床。
  虽然季节进入夏季,但由于厄兹邻近玛吉鲁山脉,所在的地势偏高,即使时值正午,待在建筑物的阴影处或是室内还是会觉得寒冷。为了御寒,这间小屋的墙边设置了小小的暖炉,里头还有柴薪正在燃烧。
  或许是拜此所赐,虽然房间的四面石墙上都各开了个四方形的换气窗,冰凉的空气也不断吹过,但房间里仍是相当温暖,待起来很是舒适。
  而在床铺对侧的墙边,设了一扇通往外头的门扉。
  维恩等人在征得老人的许可之后,打开这扇门走了出去,开始欣赏城市的风光。
  沿着钟楼外侧建造的展望通道差不多和阶梯一样狭窄,只能让一个人勉强通行。而通道边缘砌了防止跌落的矮墙,高度大概比维恩的腰部再高一些。

  「哇啊~~我好像没办法待在高的地方啊,背脊直打颤呢。应该说这座钟楼未免太高了点,真亏你们待得住啊。」
  「皇宫里有好几座比这钟楼还高的塔喔。」
  洛克从矮墙往下一看,登时眯着眼睛双腿发软,整个人趴在矮墙上头。珂妮莉亚见状,则是这么说道。
  皇宫是凿开了山,在削切而成的小丘上建造的。而里面最高的塔,比目前众人待着的这座钟楼还要高上些许。
  「在下原本以为此生无缘进宫做事……」
  「哎呀,你既然都被选为我的随扈了,我今后若是登上高处,你可得跟在我的身旁呀。」
  珂妮莉亚语带调侃地这么一说——
  「……若是可以的话,还请您尽量别靠近那样的地方。」
  洛克登时颓着肩膀这么说着,并陪同珂妮莉亚折回钟楼的房间了。
  黎诺和威吉则是绕到另一侧去了。
  他们似乎是朝着帝都所在的方位眺望那边的街景,从维恩所在的位置看不到他们。
  「大哥哥,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玛吉鲁山脉。」
  维恩将双臂交靠在用于防止摔落的矮墙上头,望着仿佛近在眼前的玛吉鲁群峰。从钟楼望去,就连山脚坡地上的广大森林也能瞧得一清二楚,眺望起来相当过瘾。
  比起在镇上抬头远观,在钟楼上更能眺望到山脉的全景,魄力也因此大增。入夏的平地草木添了一层更浓的绿意,而小动物和昆虫们也活络起来,不过,玛吉鲁的山腹至山顶一带,还是抹上了一层白蔼蔼的雪色妆点。
  「好厉害啊,那山头看起来就像是直通天际呢。」
  「嗯。」
  「因为今天天气特别好呀。在蔚蓝天空的陪衬下,玛吉鲁群山看起来更是美丽许多呢。」
  在珂妮莉亚和洛克入房后,老人随之走了出来,站到维恩身旁这么说道。
  「你们的运气真好呀。一年之中,可没几次能像这样清楚地看见整座山脉喔。」
  玛吉鲁山脉的山顶鲜少放晴,就是在一整年之中也仅有寥寥几次而已。由于山上天候多变,山顶几乎是被云层包覆,要看到全貌似乎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老人说着说着,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老爷爷,您一直在这钟楼上生活吗?」
  「我一年会回儿子媳妇的家几次,除此之外,基本上都是在这边过活的呀。」
  老人解释,厄兹的钟楼都设有房间,并让上了年纪的公务员入住。
  根据规定,粮食等必需品会由其他公务人员送来,而担任看守一职的老人们则是不分昼夜地巡视市镇,一旦发生了火灾或是其他大事,便会敲响位于楼顶的钟通知底下的卫兵。
  每个钟楼会以周为单位换班巡视,而他们便是依照规定的班表生活。
  「这景色真的很美吧。要是到了晚上,镇上的河道就会映着住家的灯火,形成另一种风光噢。还有,你往玛吉鲁的山脚看去,那儿有好几处裸露出岩层的地方对吧?」
  维恩朝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木丛生的山麓一带,有一处裸露出岩层的茶色土块。
  「嗯,我看到只有那边没有生长树木,正在想是什么原因呢。」
  「那边就是矿山的入口处啊。那些裸露出岩层的地方已经被挖空,形成了横坑或是纵坑,好让人们进入矿山,是坑道的入口呀。那附近有着矿工们生活的城镇——矿山镇,在入夜之后,就会发出淡淡的光芒哟。」
  「哦,真想亲眼看看呢。」
  「嗯,若是有空,欢迎你来。只要不是深夜时段,我应该是都醒着啊。」
  「好的,若抽得出时间,我就会过来的。」
  在欣赏风景过了一阵子之后,一行人回到房里。老人担心众人会因此着凉,便帮大家都泡了杯茶。
  「抱歉呀,这房间小了点。若是能再多几把椅子就好了……」
  「不,这样就很舒适了。谢谢您。」
  老人和珂妮莉亚各坐在椅子上,蕾媞西亚和黎诺坐在床铺上,而三名男子则是席地而坐。
  房里铺了木头地板,并放了一张熊皮制的大地毯,充分阻绝了从地板渗透而出的寒气。
  「我从上头眺望街景之后,觉得这里真的是个和平的城镇呢。」
  珂妮莉亚两手捧着装了热茶的木碗,望着袅袅升起的蒸气这么说道。
  「因为有我们轮流看守呀。只要从钟楼上头往外看去,不仅是街道上的状况一览无遗,就算鲁姆河的水位上升,我们也看得出来哟。」
  「在晚上看守不会很累吗?」
  维恩这么一问,老人便呵呵一笑。
  「白天姑且不论,但夜班的看守是很轻松的啊。毕竟只要一起火,夜空就会被熏得红亮亮的,就算是待在这钟楼的房里也能察觉有异。光是在这边过日子就有薪水可以拿,要是还出言抱怨,可就要遭天谴了啊。」
  「哦,还有薪水拿呀~~真好!」
  「不过,像小姑娘这么年轻,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应该很无聊吧。而且说是有薪水,充其量也只是能好好养活自己的金额而已。但即使如此,在几年前爆发传染病和饥荒的时候,伯爵大人并没有为了减少人口而对我们这些老骨头见死不救,甚至还给我们工作做。这份恩情,我们可是没齿难忘呀。」
  
  傍晚时分。
  在钟楼度过午后时光的维恩等人,造访了厄斯提德伯爵家。
  伯爵家的宅邸位于南侧街区,即使是从维恩等人待过的北侧钟楼看去,也能一眼望出那占地宽广的大宅。
  随着夕阳渐落,街道上挤满了下工正要回家的人们。而在来往的人潮之中,也有许多身穿武装,一脸惬意地迈步的男人。他们也许是和维恩一起从西姆路克过来的同行者吧。获得自由时间的他们,晚上想必会在酒馆玩乐一番。
  维恩等人和他们擦肩而过继续前行,周遭的街景也从闹区景色慢慢有了变化,逐渐转为稍大的房舍林立的宁静住宅区。
  厄兹的公家机关,似乎是统一搭建在伯爵家附近。
  伯爵家的门口有一座宽阔的广场,面对广场的左手边有着骑士团和士兵们的宿舍,以及处理公务的公所。至于右手边则设有安娜史塔西亚教会。
  「这门面可真是气派啊。」
  「是呀,我虽然受邀造访过许多贵族的宅邸,但如此气派的宅邸实在是不多见呢。」
  透过大门口的铁栅门往内看去,便能看到庭院和座落在后头的大型建筑物。
  厄斯提德伯爵家的宅邸之大,就连见惯有钱人住所的珂妮莉亚和洛克都大吃一惊。
  在门口看守的士兵人数也相当多,除了他们之外,也看得到沿着围墙巡逻的士兵身影。
  不知道平常的戒备就是如此森严,还是因为雷姆路西尔帝国的皇太子艾佛列德现在正于里头作客的关系。
  虽然难以判别原因为何,但若以伯爵家的占地面积来估算,平常应该也有许多士兵站岗吧。
  维恩等人一接近,站在门口的士兵们立刻以杀气腾腾的目光扫了过来。大概是因为艾佛列德目前正在宅邸里面,才会让站岗的士兵们变得如此敏感。
  「那边的六人,立刻停下脚步。在我们放行之前,不准你们移动半步!」
  众人停下脚步后,随即有两名士兵以小跑步跑了过来。
  他们以相当紧张的神色注视着维恩等人的一举一动,深怕漏看任何一个可疑的动作。
  虽说只要出示珂妮莉亚的身分并说明一番就能解决,但维恩、洛克、黎诺和威吉还是姑且先出示了别在他们身上,代表珂妮莉亚御玺的桔梗花徽章,以证明自己的身分。
  成为珂妮莉亚皇女亲卫队长的罗伊兹所配戴的徽章,也和维恩等人一样是桔梗花纹。
  在确认过徽章的样式后,士兵们的态度忽然一变,转以毕恭毕敬的姿态将六人带到门口。
  接着,一名侍奉伯爵家的骑士从门旁的哨所走了出来。
  他似乎是这边的警备负责人,胸上配戴着十骑长的徽章。
  骑士似乎知晓珂妮莉亚和蕾媞西亚的真实身分,他先是对士兵表露的失礼态度致歉,接着又和维恩等人道歉,随即迅速打开铁栅门,邀请众人入内。
  众人踏入庭院,顺着白色的碎石步道前行后,便看到了原先被庭树遮蔽的宅邸全貌。
  这栋两层楼的建筑物采左右对称的格局。不过,从正面看去的右手边似乎就如事前打听到的,目前正在重新装潢,看得到工匠们设置的鹰架。
  在打开宅邸的正门后,侍奉厄斯提德伯爵家的侍女们便迎接维恩等人的到来。
  「珂妮莉亚皇女殿下,玛菲斯公爵公女阁下,各位随扈大人,欢迎各位的到来。为了让殿下和阁下能接受我等主君的款待,请恕在下僭越,由在下为各位领至晚餐的坐席。」
  一名年纪似乎最为年长,看似侍女长的女子从队伍中走出,并领着众人走在前方。而其余的侍女则是退到了走廊两侧待命。
  「你看你看,都是年轻的女生耶~~队长该不会真的过着被年轻女孩包围的生活吧~~?」
  「谁知道啊?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吧?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一介伯爵,会有女性的佣人这点并不奇怪啊。」
  为众人带路的侍女长看起来也还不到三十岁。洛克和黎诺压低了声量,以低头站在走廊两旁的侍女们听不见的声音交谈着。
  正如两人的第一印象,厄斯提德伯爵家的佣人们的确以年轻女性为主。她们似乎知道这些来宾之中,走在最前方的两人是帝国皇女珂妮莉亚和勇者蕾媞西亚,因此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紧张的神色。
  (连我们这边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呢……)
  维恩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他转念一想,双方立场若是对调,自己肯定也会是一样的态度,这让他登时对侍女们感到有些同情。
  「皇女殿下,公爵千金阁下,这间房便是晚餐的会场。」
  侍女们引领众人所抵达的房间,应该是伯爵家平时宴客的场地。
  进门后,只见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雷姆路西尔帝国国旗和伯爵家的家徽旗。
  房里设了一张可以让超过二十人就坐的长桌,上头以当季的鲜花作为装饰。
  而艾佛列德、罗伊兹、凯文和八名女性就在这间房里,等待他们的到来。
  「诚挚欢迎各位的到来,皇女殿下,公爵千金阁下。身为当家,在下本该亲自出面迎接,却遣了属下前去为各位带路,着实深感抱歉。」
  罗伊兹说着低下了头。
  「各位想喝什么呢?」
  众人就坐之后,罗伊兹便要侍女们送上饮料。
  在确认每个人手上都拿了注满饮料的银杯后,众人便一同干杯,由厄斯提德伯爵家主办的晚宴就此开始。
  
  「我是听过来龙去脉了,不过你还真的是个花花公子啊……」
  「不,在下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应该说,在下只是顺其自然,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在晚宴结束后,众人便在轻松的气氛之中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艾佛列德率先抛出的话题,是关于在晚宴上与众人同席的八名女性的事。那八位女性都相当年轻,年纪皆落在十五至三十岁之间。当罗伊兹向众人介绍这八位都是他的妻子时,维恩等人都吃了一惊。
  由于她们已经离开这处房间,还留在会场里的就只有艾佛列德、珂妮莉亚、蕾媞西亚、罗伊兹、凯文和维恩等四名随扈。
  罗伊兹之所以会娶了八名妻子,其实和过去笼罩在厄兹这一带的作物歉收和传染病有关。
  当时,罗伊兹原本以千骑长兼扎吾纳斯将军的幕僚身分在对魔大陆同盟军活跃,却突然收到他的父亲——厄斯提德伯爵家当家骤逝的消息,让他不得不立刻动身返回领地。
  回到领地的罗伊兹,在完成继承厄斯提德伯爵头衔的手续后,便将各项传家宝物、房地产和所有财产统统抛售,并将换来的资金用来购买粮食和药品,救援被饥饿和病痛所苦的领民们。
  领地的治安也大幅恶化了。
  人心之所以会沦丧,不只是因为饥荒和病痛的关系。害怕被魔物袭击,而从大陆北部和东部流浪过来的难民们也是原因之一。
  厄兹的居民只要能克服饥饿和疾病,就能重新振作起来,但这些流浪的外地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工作。
  这时,罗伊兹为了兼顾加强治安和安置难民,开始雇用那些没有工作的男子作为这座城镇的卫兵,至于年纪较大的老人们,则被他授与了在钟楼上看守的工作。
  伯爵家也贴出公告,表示愿意跟那些急需金钱,打算将儿女卖掉的人民做生意。
  换言之,侍奉伯爵家的侍女们,其实原本大多都是被父母卖掉的小孩。
  随着时间过去,伯爵领地的居民终于重拾生计,大多数人不是重启本来的生活,就是展开新的生活方式。但无家可归的人们则是就这么待在伯爵家里继续工作,而那些女孩们之中,也有人渐渐对罗伊兹萌生爱慕之心,并与他结为连理。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那些关于你的流言是怎么产生的了。你大量收留那些险些被卖掉的孩子们的佳话,在有心人士刻意扭曲之下,变成了你强掳邻近村镇的年轻女孩回家作伴的不实谣言呢。」
  「殿下,在下的财务状况相当吃紧,实在是没有闲钱这样游戏人间。」
  「你说财物吃紧,但住的宅邸倒是满大的啊?」
  「在下一度变卖了这座宅邸,但在居民们的协助下赎了回来。当初在卖掉宅邸之后,在下原本在镇上找了间小房子借宿,但领主住在小房子里,似乎会让居民觉得过意不去的样子。因为可以节省开支,在下其实是没那么在意的……」
  「原来如此,不过领民的想法也有一番道理。领主若是住在比自己更俭朴的地方,居民们也会变得不敢铺张浪费吧。」
  「居民们甚至为在下重新修建这座宅邸。对于伯爵家来说,这间宅邸肯定就是能流传后世的传家之宝了。」
  罗伊兹有些不好意思地晃着肥胖的身躯笑道。
  「那么,殿下,寒舍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是不是该谈谈接下来的方针了呢?」
  在换上认真的表情后,罗伊兹这么开了话题。
  房里原先和乐融融的气氛为之一变,充斥一股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罗伊兹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起身走了过来的凯文,并揉了揉自己的眼头。而凯文站在他的身旁,就这么望向坐在上座的艾佛列德,开始报告。
  「袭击我等之人的幕后主使者,是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诺伊曼皇子殿下,以及蕾媞西亚大人的令姊——玛菲斯公爵家的史黛西亚小姐。」
  「嗯。在史黛西亚小姐将参与袭击的侍女配属在蕾媞西亚大人身边的时间点开始,她就难以摆脱嫌疑了。」
  艾佛列德点了点头,望向蕾媞西亚。
  在意蕾媞西亚反应的维恩,轻轻瞥了她一眼。虽说从小就遭到疏离,但流着同样血脉的姊姊,居然打算对自己不利。她和姊姊之间的隔阂已经深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而知晓这一点的蕾媞西亚,心里究竟会有多难受呢?
  蕾媞西亚抿着嘴,面不改色地望向开口报告的凯文。不过,她轻轻伸出了手掌,与坐在隔壁的
维恩的手掌交叠。
  珂妮莉亚以痛心的目光看向蕾媞西亚。
  「他们的目的是暗杀蕾媞西亚阁下吗?」
  「不,这倒不是如此。」
  对于艾佛列德的问题,凯文将视线投向黎诺,要她开口发言。
  黎诺站起身子,面向艾佛列德开口说道:
  「就在下的观察,他们所用的药物似乎是安眠药和迷幻药一类的东西。早餐和午餐虽然没有动过手脚,但晚餐的几道菜里都掺了些许药物。」
  「想从正面压制蕾媞西亚大人是不可能的。不过,即使已经打定主意与她为敌,对方也不愿就此放弃她的力量。因此,他们打算活捉蕾媞西亚大人。先让她睡着失去意识后,再以药物控制住她。这样的手法虽然老套,但还是相当有效的策略。」
  「是的。在下也对这类的药物略知一二。」
  听了罗伊兹的话,黎诺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因为一开始就让熟知药物的黎诺随扈与蕾媞西亚阁下交换了身分,才能打乱敌方的盘算。嗯……不仅身为骑士,同时也具备了药师的才能啊。你立了大功呢,黎诺随扈。」
  「呼唔……是!呃,不……这是在下的荣幸。」
  被艾佛列德以褒奖的目光一瞧,黎诺登时睁大了眼睛涨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地忸怩起来。
  正如艾佛列德所言,因为黎诺识破了掺在餐点里的药物,敌方才不得不改变方针,由史黛西亚的两名侍女作为内应发动夜袭。
  「对方是不是想藉由皇太子殿下在罗伊兹队长——厄斯提德伯爵的领地中遭受暗杀的事实,向身为该地领主的队长问罪呢?」
  黎诺在结束发言后,好不容易才坐回了位子上,而维恩随即探出身子这么发问。罗伊兹抚了下巴之后说:
  「正是如此。除了想让我蒙上污名之外,皇太子殿下若是在勇者玛菲斯的随行下遭到暗杀,那没能阻止事态发生的蕾媞西亚大人,想必也会被他们安上不白之冤吧。」
  「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完全阻止了夜袭,接下来只要告发那些主使者,应该就大功告成了对吧!」
  洛克虽然兴奋地这么开口,但艾佛列德反倒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说道:
  「如果事情真的像洛克随扈所说的这么简单,那就是谢天谢地了。不过,事情的进展看来并没有那么顺遂呢。」
  
  帝国第二皇子诺伊曼和玛菲斯公爵家第一公女史黛西亚的订婚喜宴,订在里昂王国亲善访问团出发的三个星期后。
  皇族以及帝国内首屈一指的贵族,很快就要结为连理了。
  而诺伊曼母亲的娘家高纳赫兹伯爵家,也是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的派阀之中有权有势的家族。今天有许多贵族们都出席了这场婚宴,就像是要证明派阀的威势一般。
  订婚喜宴办在玛菲斯公爵领地的领都梅尔,会场则是设在公爵居城的大厅堂。会场内排满无数长桌,上头盛着一盘又一盘高级料理。仆使和侍女们则是端着饮料在贵族的圈子间来回穿梭。
  杰伊德靠在墙边望着这幅景象。他原本回到了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领地,但因为受到玛菲斯公爵家的邀请,而来到了玛菲斯公爵领地。
  属于保守派的玛菲斯公爵家,和身为军阀的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家结为亲家一事,也产生了「是不是打算与积极录用平民的皇太子艾佛列德互别苗头呢?」之类的流言蜚语。
  而这场婚宴又是挑在艾佛列德不在帝都的时候开设,更是让这样的猜测多了几分真实性。
  参加婚宴的贵族们看到场面如此盛大,以及目睹许多有力贵族的出席后,纷纷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窃窃私语。
  今日的主宾——诺伊曼及史黛西亚,目前正在大厅堂的中央一带,被前来祝贺的各方贵族们团圃包围了起来。而他们身旁则是站着玛菲斯公爵雷克托与其夫人、杰伊德的父亲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威鲁特,以及高纳赫兹伯爵夫妇。
  贵族们在向两人打过招呼后,便会依序向雷克托、威鲁特拜会,最后才是和高纳赫兹伯爵问候。
  雷克托姑且不论,但威鲁特率先接受拜会这一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自然。不过,皇子母亲的娘家高纳赫兹伯爵家的拜会顺序排在仅是一介亲戚的威鲁特之后,这样的安排也可以看出是在宣示派阀之中的上下关系。
  应邀出席的贵族人数,就等同于派阀的力量。只要看过这场宴会的声势,原先不属于任何派阀的骑墙派贵族,肯定都会争先恐后地加入杰伊德等人的派阀吧。
  没错,只要杰伊德念兹在兹的那个消息到手,这一切很快就会成真——
  而那项消息在婚宴迈入尾声的时候传了回来。
  原本在会场外头等待宴会结束的随从们,在这时纷纷跑进了会场,急忙凑到主子们的身边。
  (来了吗……)
  「杰伊德大人。」
  「克劳斯啊。」
  杰伊德那身穿燕尾服的随从克劳斯,在他的身边附耳说道:
  「在皇太子殿下的御用马车即将进入厄斯提德领地之际,我等按照计划进行夜袭。不过,杀害艾佛列德和生擒勇者的目标,似乎都以失败告终了。」
  「这样啊。」
  「因此,我等开始进行了第二项计划。」
  第二项计划的内容,就是即使艾佛列德存活下来,也要向各方人士告知「艾佛列德生死未卜」的消息。
  杰伊德努力保持冷静的态度朝会场瞥了一眼。
  皇太子生死未卜——
  收到这项消息的贵族们几乎都脸色发青,开始低声交谈了起来。
  悄声低语如波纹般逐渐扩散,最后在大厅堂之中形成了嘈杂的声浪。
  由于事关重大,没有人敢大声嚷嚷。贵族们像是在观察彼此的动向般,只和自己的家族和随从交谈商议。
  万一最后证实是假消息,那胡乱嚷嚷皇太子生死不明的举动,就有可能以不敬罪论处。
  贵族们都慌了起来——而看来还保持冷静的,就只有杰伊德、威鲁特、史黛西亚,以及——
  「别自乱阵脚了!」
  诺伊曼粗野的嗓音响彻整座大厅堂。
  「兄长生死未卜一事还未证实是正确的消息!还有,我听说兄长是受到贼人所袭。那目前有查出那些贼人是谁指使的吗?」
  「不,这个……目前的消息并没有提及这部分。」
  被诺伊曼诘问的贵族小声地回应。
  「现在该做的是收集资讯!既然待在帝都的父亲和珂妮莉亚都身体欠安,就由我负责处理这件事吧。库拉伊弗德鲁夫阁下!」
  「是!」
  「立刻让阁下的中央骑士团出动,分派到帝都各处!去收集资讯,好查证情报真伪!然后立刻派遣骑士前往现场!那有可能是偶发的事故……我虽然不愿想像,但也不得不承认有外国人士派人暗杀的可能性!还有,立刻向案发地点的领主厄斯提德伯爵家发出召集令!那可是在厄斯提德伯爵的领地里发生的案件!岂能不向他追究责任!若他不愿回应,就把他视为暗杀兄长的首要嫌犯吧!听好了,所有人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并采取最高层级的警备!」
  「属下遵命。」
  威鲁特立刻脚跟一转,朝着大厅堂的外头走去。
  「我要亲自向陛下禀报此事!」
  诺伊曼这么说着,并在下达准备马车的指示后,踩着与矮胖身形极不相符的潇洒步伐,跟在威鲁特之后离开了大厅堂。
  而被留在大厅堂里的贵族们,则是对这出乎意料的状况愣得两眼发直。
  每一个人都被诺伊曼展露出来的果决风范吓了一大跳。
  「那位……真的是常被评为比艾佛列德大人凡庸许多的诺伊曼大人吗?」
  「也许那位大人是陷入逆境后才会展露真本事的个性呢。」
  到处都能听到类似的交谈声。
  「若艾佛列德殿下真的亡故,那皇帝的继承人应该会落到第二皇位继承人,珂妮莉亚大人的手上吧?」
  「不不,你要看看诺伊曼大人和史黛西亚大人这场婚宴的排场啊。他可是有皇族和玛菲斯公爵作为后盾喔。如此一来,诺伊曼大人也有可能会登上至尊的宝座呢。」
  「高纳赫兹伯爵家的靠山可是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啊。侯爵已经掌握了三军之中的近卫骑士团和中央骑士团,最近似乎连宫廷魔导师团里都安插了他的人脉。相形之下,珂妮莉亚大人的母后——拉乌公爵家则是因为豢养的扎吾纳斯惹出了大麻烦,整体气势削弱许多。说不定真的有变成那样的可能性呢。」
  「看来,我们也得差不多该表态了。」
  「要是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那可是敬谢不敏啊。」
  笑声不绝于耳。
  杰伊德在内心嘲笑着这群人的心思,表面上则是露出了严肃的神色,并踏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大厅堂。
  依照计划,化为威鲁特私人军队的中央骑士团应该已经派出人马,在帝都的各个重要设施待命了。
  库拉依弗德鲁夫领地的私人骑士团已经出动,而沛特西亚应该也开始准备开拔军队了。
  对于沛特西亚来说,杀害邻国雷姆路西尔帝国皇太子的厄斯提德伯爵家,在之前的遭遇战事件中有刻意操弄军方与之冲突的嫌疑。沛特西亚想必会打着向邻国皇太子殿下吊祭的名号,并纳入帝国骑士团团长,同时也是有力贵族的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底下,为了惩罚逆贼而协助作战。
  接下来可得十万火急地拘束皇帝和珂妮莉亚才行。
  「我们也前往帝都吧。」
  搭上前来接应的马车的杰伊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没能以夜袭结束艾佛列德的性命,但即使他还活着,也只要主张那是替身即可。
  厄斯提德伯爵家在社交界的负面风评,会在这段舆论战上提供他正面助力。想必会形成「恶贯满盈的贵族厄斯提德伯爵,为了逃避皇太子在领地内遇刺的责任而垂死挣扎」的批判风气吧。
  他之后会透过豢养的报社等媒体散播出去,让这样的谣言变成事实。
  
  「话又说回来,父皇现在人应该不在帝都,而是待在别墅吧。至于库拉依弗德鲁夫红着眼想押住的珂妮莉亚,则是如各位所见,平平安安地待在这里。」
  艾佛列德又补了一句:「他们现在应该在人去楼空的房间里干着急吧。」并冷笑了几声。
  「不过,兄长,您还真是厉害,连远在天边的帝都都能掌握住状况呢。」
  「只要具备了和我一样的本事,要掌握帝国里面的大小杂事可是易如反掌呢。」
  「您居然……」
  「开玩笑的。」
  艾佛列德对珂妮莉亚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枚水晶碎片。
  「这个就是谜底。」
  那是通讯用的魔导水晶。是将赋予了魔法的水晶敲成两半,能让手持同一块水晶的碎片的双方通讯的,相当宝贵的魔道具。
  他似乎就是利用此物和潜伏在帝都的部下交换讯息。
  「好啦,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虽然应该是被耍得团团转,但我那不肖的弟弟似乎打算和我分个高下呢。诺伊曼好像打算对罗伊兹发出召集令,但我们不打算回应,毕竟我还活得好好的呀。不过,即使我打算宣布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诺伊曼他们应该也会说我是冒牌货吧。」
  艾佛列德眯细了眼,皮笑肉不笑地弯起嘴角。
  「他们总有一天会把军队派遣到厄斯提德领地。只要掌握了中央骑士团的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一声令下,街道也会被他们封锁。所以呢,我希望你们能在厄兹完全被包围之前离开这里。」
  艾佛列德说着,依序扫过珂妮莉亚和其他与会人士的面孔,最后再次望向和自己流有同样血脉的妹妹。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一样。珂妮莉亚,我要你和蕾媞西亚阁下前往里昂王国——穿过厄兹的玛吉鲁坑道,抵达与里昂接壤的国境。」
  
  厄斯提德伯爵领地
  领都:厄兹
  人口:约10000人
  
  位处雷姆路西尔南部地区的领地。
  厄兹建于有着四千公尺高的玛吉鲁连峰的山脚处,同时也位于鲁姆河的沿岸地区。这里的产业基础为在玛吉鲁山脉的矿山之中采得的矿物,并蓬勃发展起来,现在仍是矿业和矿物加工业相当发达的城镇。厄兹出产的武具不仅受惠于优质的铁矿,也因为过去曾和住在玛吉鲁山脉里的矮人族有过技术上的交流,因此品质相当优秀,就连在外国也相当受欢迎。
  在数年前那段人类与魔物战争的时期,由于厄兹生产并贩售了大量武具,因此发了一笔战争财,甚至传出当时的高层有意让厄斯提德家升为边境伯爵的风声。然而,其后因为傅染病横行,使得领地内出现多达数千人的死者和逃难者,城镇因而此迅速衰败下来。现在在厄斯提德家的努力下,领地内的人口和产业终于皆有复苏的迹象。
  由于镇内锻造厂相当多,因此火灾也频繁发生。镇上各处都建有高耸的了望塔,让负责看守的老人们不分昼夜地守望着城镇。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19:02 编辑




  第六章
  蠢动于黑暗世界之物
  
  
  1
  
  维恩等人在厄斯提德伯爵家住过一晚,在前一天晚上举办晚宴的房间用过早餐后,随即离开了宅邸。
  在厄兹遭到库拉依弗德鲁夫的军队包围之前,他们得穿过玛吉鲁山的坑道,前往里昂王国才行。
  艾佛列德、罗伊兹和凯文三人,似乎为了商讨接下来的方针,而前往厄斯提德伯爵领地私人骑士团的宿舍去了。
  罗伊兹的夫人们将众人送到了玄关。
  「厄兹也许会在这之后受到战火包围,各位夫人难道不害怕吗?还是说,各位有收到某些讯息,肯定这座城镇会平安无事地度过这次的危机呢?」
  在听过昨晚的会谈之后,珂妮莉亚对着罗伊兹的夫人们,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她们肯定从丈夫罗伊兹口中得知了厄兹接下来会遭逢的苦难。不过,即使是在早上用餐的时候,她们也像是不放在心上般,脸上没露出丝毫的胆怯或不安。
  对于珂妮莉亚的问题,罗伊兹的夫人们先是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才由看似最年长,不过看起来也还不到三十岁,名为莱拉的女性作为代表开了口:
  「其实,我们也没打听到那么多消息。不过,老爷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所以我们打算遵照老爷的指示,像平常一样继续过日子即可。」
  「各位非常信赖伯爵阁下呢。」
  「这是当然。所以殿下、阁下,还请各位千万不要担心我们,尽管前往里昂无妨。我等会诚挚地为各位祈求旅途平安。」
  她们在玄关门口低头时所露出的微笑绝非逢场作戏,而是打从心底露出的笑容。
  
  「总之,得先弄到坑道的地图呢。」
  离开厄斯提德伯爵家宅邸的维恩一行人,就这么沿路前往矿工公会。
  罗伊兹似乎事先知会过矿工公会,众人相当顺利就拿到了矿坑的地图。然而——
  「哇啊,这是什么鬼啊……」
  在看到维恩从公会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的地图副本后,洛克忍不住这么说道。
  地图上头所描绘的坑道,就像是一团打结的毛线般错综复杂。
  上头画了数之不尽的交叉路,但实在看不出来那是同一平面上的岔道,还是由上下层交绕而过的坑道,甚至还有可能是好几层的坑道全部兜在一起。他们得到好几张这样标示不清的地图。
  「没办法啊,对方已经说这是最精确的地图了。况且,在我们还在闲聊的时候,已经又有人往下开凿新的坑道了。坑道的构造似乎是无时无刻都在改变喔。」
  「靠这种东西,真的能平安抵达里昂吗……」
  被维恩这么一说,洛克忍不住伸出单手掩面仰天。
  「这个……只靠我们的话,说不定会迷路呢。」
  蕾媞西亚在和洛克一样看过地图后,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望向维恩。
  就连这六人之中有最多旅行经验的蕾媞西亚都这么说。
  「要是在地底下迷路的话,可是一点都不好玩呀~~」
  黎诺抱着头这么哀嚎,在她身旁的威吉也点了点头。
  「不过,通到里昂王国一带的坑道似乎已经荒废了,所以就算里面有人在开凿坑道,也不用担心会改变路径的样子。但确实如蕾媞所说,只靠我们几个人的话,果然还是有点不安呢。」
  「能不能请矿工公会找个人为我们带路呢?」
  维恩听从珂妮莉亚的建议,前去询问公会的工作人员能否帮这个忙。不过,工作人员却表示,若是要前往废弃坑道的话,建议维恩改去冒险者公会,请长于探勘废弃坑道的冒险者帮忙会比较
  「冒险者?」
  明明进的是坑道,为什么不是找矿工,而是要找冒险者帮忙?听到维恩带回来的讯息,蕾媞西亚困惑地提出了问题。
  「据说矿工不会进去已经废弃的坑道喔。而且与里昂相系的坑道,似乎是在约六十年前废弃的,目前在山里工作的矿工之中,没有一个人有走过那条坑道。」
  「那为什么说找冒险者比较好呢?」
  「听说是因为魔物会在废弃的坑道筑巢,所以每隔几年就会请冒险者做一次大规模的讨伐。冒险者公会会留下该次讨伐时所用过的地图,因此对废弃坑道比较清楚。」
  「咦咦?有魔物吗~~?」
  维恩回答完洛克的问题后,黎诺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说是魔物,不晓得是栖息哪一种……人家讨厌不死生物那一类的喔~~」
  「不死生物吗……说不定会有呢。」
  蕾媞西亚说道。
  「矿山若是曾出过意外造成有人罹难,再加上魔物瘴气的催化,就有可能产生不死生物喔。」
  「蕾媞,你觉得还会有哪种魔物?」
  维恩这么一问,蕾媞西亚便偏着头思考起来。
  「嗯——……我其实很少在洞窟一类的地方战斗呢。除了不死生物之外,妖魔类里头的哥布林和狗头人常会以洞窟或废弃坑道为家,若是魔兽类的话,应该就是蛇或是蜥蜴等爬虫类吧。还有就是昆虫类的魔物,像是沙虫或是蝎子……其中我最不想遇到的就是蚂蚁了,因为数量真的很多……」
  「沙虫是什么?」
  「看起来像蚯蚓的魔物。」
  维恩回答了黎诺的问题。
  沙虫拥有能咬碎土壤和岩石的利齿,是能钻地移动的魔物。栖息在土中的昆虫、小动物都是它们的食物,若是体型较大的沙虫,甚至连大型动物和魔物都是捕食的对象。
  它们多是在土中靠着震动或是声音来觅食,但偶尔也会袭击人类的村落。
  不过,沙虫连岩石都能咬碎的利齿和如同岩层般坚硬的皮肤虽然棘手,但对于能避开这些攻击,又有能力劈开皮肤的冒险者来说,它就是可以大捞一票的魔物了。沙虫体内往往会有许多矿物的结晶,若是住过金矿矿脉的沙虫,甚至有可能在它体内找到金块。
  黎诺虽然听了维恩的说明,但似乎还是敌不过对巨大蚯蚓的厌恶,只见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也怕遇到虫子……」
  「黎诺……我也同意你的看法。」
  「不过,大哥哥,除了钻地的类型之外,还有很多昆虫类的魔物对吧?」
  「嗯,毕竟森林和小山丘里也有不少昆虫类的魔物啊。我个人不想遇上的是蚊子魔物。蜜蜂的毒针虽然也很棘手,但要是被蚊子魔物逮到的话,可是会活生生地被它吸走体液呢。」
  维恩还会去冒险者公会接委托的时候,曾经接过帝国发布给全冒险者公会所有会员的紧急委托。
  在某个村庄,发生了村民只过了一个晚上便化为皮包骨尸体的事件。
  其原因是蚊子魔物所为。
  若是放着这种具备飞行能力,凭藉本能活动的昆虫类魔物不管,它们就可能会持续去侵袭一个个村落或是街道上的旅人。
  对此,帝国采取人海战术,让骑士团、士兵和西姆路克冒险者公会的冒险者们分头进入森林,一口气歼灭它们。
  维恩虽然没有直接和蚊子魔物交手,但有见过在讨伐时丧命的士兵尸体。
  那是体液被彻底抽干,只剩下皮肤和骨头的干瘪尸体。
  根据目击了整个过程的另一名士兵表示,蚊子魔物是在躲过武器的攻击后,便以巨大的口器插入那名士兵的脖子,以极快的速度吸走他体内的液体。
  据说那身体逐渐被抽干,越喊越无力的临死惨叫,就像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异音一般。

  「喂……你唬我的吧?真的有这种魔物?」
  洛克听了维恩的描述后似乎做了想像,只见他脸色变得铁青。而看到洛克这样的反应,蕾媞西亚也稍稍僵住了脸庞。
  蕾媞西亚恐怕也多次见过那样的光景吧。
  「我也……有点不太想遇到昆虫类的魔物呢。」
  珂妮莉亚泪眼汪汪,缩着肩膀颤抖起来。
  「还好我们做定期巡回讨伐任务的时候,没有碰到这一类的魔物呢~~」
  「就是啊……」
  「呃,我想坑道里面是不会出现蚊子魔物啦。那些东西只会出没在被瘴气侵袭的沼泽附近。」
  看到珂妮莉亚、洛克和黎诺三人互望着彼此点头的模样,维恩不禁苦笑。
  「那么,大哥哥,要去冒险者公会吗?」
  「是啊。我问一下厄兹的冒险者公会在哪,等下就出发吧。」
  在交谈一番后,维恩和蕾媞西亚便领着众人迈步前进。
  厄兹的冒险者公会位于中央市区,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物,而这一带也建了被视为镇上奇景的钟楼。
  建筑本身全以木头搭建,充满了林源丰沛的厄兹风格,并在二楼的位置挂了冒险者公会的招牌。踏入其中之后,便发现一楼是以冒险者公会的柜台和位于底侧的酒馆所组成,至于二楼想必是提供会议室和住宿用的空间吧。
  理所当然,这里比西姆路克冒险者东分部还要小上一些。位于底侧的酒馆只放了少少的五张桌子,就坐的冒险者也就只有两组人马而已。这两组冒险者都算是相当年轻,年纪大概都在十五至二十岁左右。
  看到维恩在里面探头探脑的模样,正在喝酒或是用餐的冒险者们随即对他投以狐疑的视线。维恩等人现在并没有装备盔甲,而是穿着俭朴的衬衫和长裤。不过,维恩、洛克、黎诺和威吉所穿的衣服是相同的款式,因此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并非冒险者,而是隶属于某个组织的成员。
  冒险者们虽然对他们露出了露骨的厌恶神色,但在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跟在后头入内后,冒险者们的表情便转为好奇的目光。
  他们应该是一眼就看出这两名女子并不是一般人吧。
  尤其是在看到蕾媞西亚的时候,他们甚至为她的美貌睁大了眼睛。
  领着众人环顾内部的维恩似乎被当成了一行人的代表,一名套着围裙的老先生在这时过来向他搭了话:
  「各位是客人吗?还是来申请委托的?」
  在西姆路克的公会,柜台和酒馆是有各自负责的工作人员,但这处公会似乎是由这名老人一手包办。这位老先生年轻时恐怕也是相当知名的冒险者,虽然已是高龄,但他卷起的袖子底下所露出的胳膊仍然十分结实,而且到处都看得到像是被刃器划过所留下的疤痕。
  「我们是来申请委托的。我想招募能在玛吉鲁矿山的坑道内为我们带路的冒险者。」
  听到玛吉鲁这个名词,老人登时以感到好奇的视线望向站在维恩身后的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
  「要找人在玛吉鲁的坑道里带路?哦,贵族的大小姐是打算去那种地方做什……不,我问了个蠢问题,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
  交付给冒险者们的委托是需要保密的。老人不会不知道这项规矩,想必是看到两名女子的模样,不小心说出了内心话吧。他向维恩道过歉后,便邀他们来到柜台。
  「那么……你们要找玛吉鲁坑道的向导是吧?」
  「是的,我们想藉由玛吉鲁的坑道前往里昂。」
  维恩递出了矿工公会给他们的地图,老人打量之后咕哝了一声。
  「是废弃矿坑啊……唔嗯。喂,小子们!你们愿不愿意从玛吉鲁的废弃坑道走到里昂呀?」
  「嗄?连通里昂的坑道?别开玩笑啦,老爹。那里不是差不多六十年前就被废掉了吗?那个时代的坑道几乎都是位在山脉的深处,以我们的本事似乎有点……」
  冒险者们似乎是期待这批上门的贵族会来派发附有丰厚报酬的委托,但一听到要在通往里昂的坑道带路,便纷纷没了兴致。
  老人朝位于底侧的另一队冒险者看去,但看似队长的男子也举起双手摇了摇头。
  「唔嗯……看来是没有呢。」
  「呃……那个地方真的很危险吗?」
  维恩这么一问,老先生便眯起眼睛抬头回望道:
  「你们几位,该不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入山吧……」
  「那座山……很危险吗?」
  「我也不能一概而论。遍布矿山小镇周遭的新坑道一带还算安全,但旧坑道周遭已经没人踏足了。像这种错综蜿蜒的山中隧道,经常会是魔物筑巢的地方。」
  老人看向窗户,眺望远处的玛吉鲁山脉。
  「而且玛吉鲁不仅有熊和狼一类的野兽出没,甚至也有龙族之类的幻兽族栖息。除非是小有实力的冒险者,否则就不该贸然踏入那种地方。」
  「我在矿工公会那里听说冒险者公会会定期去讨伐坑道一带的魔物,因此冒险者比较熟稔废弃坑道的状况……」
  老人点了点头。
  「我们这里的确有着记载通往里昂的路线图,而且也有实际走过一遭的人……但经验丰富的老鸟都出任务去了,现在待在公会里的都是些年轻人,站在公会的立场上,我也不能把他们派到玛吉鲁去啊。」
  「队长打算让我们前往那种地方啊?」
  洛克听着维恩和老人的对话,小小声地向身旁的黎诺说道。
  「明明珂妮莉亚殿下也和我们在一起耶……」
  「队长他啊,应该是认为有蕾媞西亚大人在就没问题吧~~」
  蕾媞西亚轻轻耸了耸肩。
  「的确,就算是对上长老等级的龙,我也不太可能会打输呢。」
  「我们会想办法处理魔物,若只是请个向导的话,一样也有困难吗?我们会支付报酬。」
  「你们是骑士吗?」
  老人望向正与自己对话的维恩后方的洛克、黎诺和威吉三人。
  「是的。」
  「这该怎么办好呢……」
  老人面有难色。
  两名贵族小姐加上四名骑士。和寻常冒险者相比,骑士的实力确实强上许多。
  不过,维恩等人看起来还年轻,老人似乎是顾虑到了这一点。
  察觉此事的维恩,正打算开口的时候——
  「喂——老爹,能不能帮我弄点吃的啊?」
  一名男子从二楼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差不多五十来岁,留着一头剃短的红发和胡子。男子似乎是刚睡醒,他搔着头发乱翘的后脑杓,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喔喔,对啦!你还在嘛!」
  老人拉高嗓门看向男子。
  「啥?」
  「我记得你有走过玛吉鲁的废弃坑道对吧?」
  「嗯,是走过很多次了,那又怎样?」
  突然被老人带入话题的男子显得一脸错愕。
  「你最近都没在接工作对吧?现在刚好有个想找人在玛吉鲁废弃坑道里当向导的工作,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啊,欧鲁托?」
  被唤作欧鲁托的男子嘟嚷了一句:「工作啊……」在走下楼梯后抵着下颚思索起来。而在他打算将目光投向老人的时候,瞥见了回头望向自己的维恩的长相。
  「嗄?奇怪?我是不是……在哪里看过你啊?」
  「……你该不会是……过去曾待过西姆路克冒险者公会的欧鲁托先生吧?」
  这是与七年前为了守护小小的翼人少女,和维恩一同力抗强大魔族的斧战士冒险者——欧鲁托重逢的瞬间。
  
  
  2
  
  从厄兹冒险者公会所面对的街道拐入其中一条小巷后,便来到集合住宅林立的区块,这边的居民以在商家工作者和出入工房的学徒为主。而众人在其中一间两层楼的住宅前停下脚步,这间房子虽然不大,但还是坐拥小小的庭院,并在外墙上漆了一层灰泥。
  这间房子是离公用水井不远的好地段,窗户嵌了一片大大的玻璃。家里除了壁炉和火炉之外,也有用来烤派的石窑,甚至还设了地下室。
  在历经数年前的传染病和作物歉收的灾厄后,为了改善厄兹的治安,伯爵增加了卫兵的巡逻次数,因此和帝国的其他城镇相比,这里的犯罪率低上许多。
  不过,想就此杜绝觊觎他人荷包的宵小之辈并不容易。
  这间房子不仅看起来是富裕人家的住所,也和贵族或商家不同,并没有聘用警备兵,在窃贼眼中俨然是个肥美的猎物。而实际上,在这房子刚落成之际,的确曾被小偷入侵了一次——但那名小偷三两下就被逮住了。
  因为住在这里的夫妇,是转战过西姆路克、克兰纳德和佩鲁陆等城镇,并成功进行过无数场冒险的冒险者。在这件事传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想打这间房主意的莽撞小偷了。
  「喂——路易斯!伊莉莎!在吗!」
  欧鲁托轻轻敲了敲这间房的门扉,在过了约莫十秒后,从家里传来了脚步声,大门也在随后开
  「欧鲁托,你居然会在这个时间来访,真难得呀。」
  看起来年近三十,将浓茶色的头发绑成马尾的女子——伊莉莎现身了。
  「……呃,咦?有客人?」
  「是啊,我是来谈工作的。」
  「工作上的事,去公会谈不就好了?不过,我们每次专程跑一趟公会,几乎都是签个契约书就了事了…·」
  伊莉莎双手杈腰,抬头望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欧鲁托,并将视线扫向站在他身后的维恩等人。她一一打量跟在欧鲁托后头的众人——并在看到维恩和蕾媞西亚时睁大了眼睛。
  「还记得吗?有没有觉得很怀念?是维恩和蕾媞……蕾媞西亚大人喔。所以我没在公会等你们,而是带到你们家来了。我觉得在这边谈比较惬意点。」
  「哇啊……真的假的?真的好久不见了呢!」
  「呃,好久不见了,伊莉莎小姐。」
  维恩走上前打了声招呼,蕾媞西亚也轻轻点头致意。
  「欧鲁托!我是很感谢你把他们带过来啦,但为什么不事先和我知会一声?你们等一下,我去准备茶喔。欧鲁托,家里乱糟糟的,我得打扫一下,就麻烦你在这里陪他们一下喽。」
  这么说完后,伊莉莎随即转过身子走回了家中。
  伊莉莎像是在把路易斯挖起来的说话声,从没完全关上的门缝透了出来。之后就是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声响。
  「哎,不好意思啊……得让你们耗在这里。」
  欧鲁托露出了五味杂陈的神色,回头望着愣在原地的维恩等人,搔了搔自己的脸颊。
  
  「喔喔!好久不见啦,维恩、蕾媞西亚大人!」
  在等了一阵子后,路易斯出面应门,将维恩等人迎入家中。
  虽然路易斯和伊莉莎匆匆整顿了一番,但众人被带到的客厅还是显得有些凌乱,只见好几本看到一半的书被堆在窗户旁边的桌子上,架子上则是排放了一堆不相干的小东西。
  墙边架了好几把长枪,那应该是善使长枪的路易斯的收藏吧。
  客厅中央还有另一张圆桌,并摆放了四张椅子。
  「人有点多呢,我们坐在地上聊吧。」
  路易斯将桌子搬到客厅的角落,伊莉莎则拿了坐垫过来。
  「让女生坐在椅子上,男生坐在地上如何?」
  于是蕾媞西亚、珂妮莉亚、黎诺和为众人泡了茶的伊莉莎都坐在椅子上,男生们则是席地而坐,所有人都围成了一圈。
  「重新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欧鲁托,多多指教。」
  在欧鲁托率先自我介绍后,维恩等人也依序介绍自己,并回握他伸出的手。
  「我是伊莉莎,多多指教。」
  「我是路易斯·尤伊姆啦。」
  「非常不好意思,由于家规的关系,我不被允许触碰异性……」
  「啊……是这样啊。」
  在伊莉莎之后,路易斯虽然也跟着向珂妮莉亚打招呼,但他伸出的手却被委婉地拒绝,让他愣了一下。接着,路易斯以有些困惑的神色环顾了四周一圈。
  和蕾媞西亚一样,珂妮莉亚也散发着一股和庶民不同的气息。
  欧鲁托等人身为事业有成的冒险者,也曾和贵族们打过交道。而珂妮莉亚的气息与那些贵族相当神似。而且还应该说是位居上位的千金所会散发的气质。
  一时之间,欧鲁托等人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认为珂妮莉亚和部分上流人士一样,不屑与自己这类市井小民来往。
  不过,看到珂妮莉亚露出了真心感到过意不去的表情后,他们这才想起帝国里最有名的贵族的传闻。
  「不允许和异性接触的规矩……有着看似骑士的护卫以及蕾媞西亚大人陪同,而且名字是珂妮莉亚,有着桔梗花纹的徽章……」
  伊莉莎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后,转头望向维恩。
  「我们是不是该重新调整一下用字谴词呢?」
  「不,请别费心,以一般的方式对待我就好。」
  珂妮莉亚向态度恭敬起来的伊莉莎露出微笑。
  「维恩,你当上骑士了呢。」
  在双方都做完自我介绍后,欧鲁托交抱双臂说道。
  路易斯和伊莉莎也露出了感慨万千的神色。
  「是的,不过,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
  维恩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了害羞的微笑。
  「蕾媞……不对,蕾媞西亚大人的事迹也有传入我们的耳里喔。因为有看过你小时候施展过的惊人魔法,所以在听到蕾媞西亚大人年仅十岁就当上勇者的时候,我们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蕾媞西亚大人还记得我们吗?」
  「呃,不好意思,其实我没有什么印象。」
  蕾媞西亚露出有些惭愧的神色道了声歉。
  「也是呢。当时的蕾媞西亚大人年纪还小,而且总是把全副心神放在维恩身上,根本没把其他事情放在眼里……不过这点到现在似乎还是没有变呢。」
  伊莉莎说到后半,露出了有些淘气的笑容调侃了蕾媞西亚一下,令她稍稍羞红了脸。
  蕾媞西亚所坐的椅子,就位在席地而坐的维恩旁边,仿佛这样的座位安排是天经地义一般。而其他的伙伴们似乎也对维恩身旁有蕾媞西亚相伴一事习以为常了。
  对于偶尔也会向维恩投去目光的珂妮莉亚,伊莉莎虽然也很感兴趣,但她还来不及仔细观察,欧鲁托便清了清嗓子,切入了主题。
  「往事就等到喝酒的时候再来畅谈,我们先来谈工作的事吧。」
  围成一圈的众人,在中央的空旷处摊开了从矿工公会那儿得来的地图,以及和冒险者公会要来的地图。
  冒险者公会所提供的废弃坑道地图,在路线图上头画了红线。这是在讨伐废弃坑道内的魔物时所用的地图。
  「就如同这张地图所示,若要前往连通里昂的废弃坑道,就得登上山脉,来到敏加尔湖旁边的渔夫小镇一带,可以说是和矿山小镇处于相反方位的地方。而且,我想你们已经有听说了,矿工们不会再次前往已经被废弃的矿坑。如此一来,就算有野生动物或是魔物,甚至是幻兽族栖息在该处也不奇怪。」
  原本低头看着地图的欧鲁托抬起了脸,环视了维恩等人一圈。
  「玛吉鲁山上的野兽之中,就属野狼和熊最为危险。虽说也有山猪或是大型的鹿或山羊,但只要我们不要过度靠近或是惊扰它们,就不会主动袭击人类。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魔物和幻兽族。和平原或森林里出没的相比,可说是完全不一样的层次。」
  「那边会出现什么样的魔物呢?」
  「说到最常遇到的魔物,应该就是巨人族吧。」
  路易斯回答了维恩的问题。
  「所谓的巨人族……是指食人魔吗?」
  「食人魔出现的频率最多,但有时也会遇到体型更大的巨人族喔。那些家伙比山上的树木还要大上许多……啊,对啦!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大块头的巨人族就差不多和那边的钟楼差不多高呀。」
  「有钟楼那么高啊……」
  听到路易斯对巨人族的说明,黎诺整个人都傻住了。
  路易斯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巨大的身躯就象征着强大的生命力和体力,而力量自然也不在话下。若是被大如钟楼的巨人揍上一拳,那肯定会粉身碎骨。
  「放心,那些家伙非常大,连头部都比树顶还高,所以从远处就能知道他们的位置了。」
  伊莉莎笑着安抚脸色铁青的黎诺。
  「而且他们虽然身材高大,视力也好,但嗅觉就没那么发达了。就算他们凑近过来,只要躲藏起来,就能避免被他们逮到。而且山中多的是藏身之处。」
  「那么大的家伙……是吃什么过活的啊?」
  「我是目击过他们吃大蛇的光景。啊,我也看过他们吃和这个家差不多大的大鸟。不过,也是有立场对调的时候。毕竟长成那么大的蛇或鸟,应该也能以食人魔为食吧。」
  欧鲁托环顾着家里,回答了洛克顺口提出的疑问。
  听到这番话,维恩等人不由得透过玻璃窗往外一瞧,望向高耸如墙,仿佛近在眼前的雄伟玛吉鲁山脉。
  在那广关壮丽的大自然之中,就连魔物们的生态也变得豪迈不羁啊。
  「也有龙族存在喔,不过我们只是远远地看过而已。」
  「龙族……是龙啊。」
  听到这个名词,维恩回应的语气与其说是畏惧,不如说更像是感到憧憬。
  龙经常会出现在各种故事之中。
  龙的存在与神灵或魔族无关,它们是地表上最强的生物,不仅能在天空飞舞,其吐息也有据说就连诸神的不灭魂魄都能烧成灰烬的强大威力。
  龙族的数量稀少,而且总是栖息在灵山或是高峰等深山之中,因此它们顶多就是会在飞上天空时偶而被人们看到而已。
  对于立志成为冒险者的人们来说,与龙见上一面虽然赚不到钱,却是一种浪漫。
  其中一个和龙有关的轶闻,就是领土不大,却有着强大力量的前赛恩王国,国内人才何以比其他国家多上许多。这些人才以王家提供的公费前往外国留学,并学成归国,不过,坊间则是流传着一套说法,认为这与前前任的「剑圣」梅尔毕克四世的「屠龙」功绩有关。
  龙从身上的一枚鳞片到尾巴的末端,都能作为强力魔法的触媒、药品或是魔道具的材料。对魔导师、药师和魔法工学技师来说,这可是能让他们垂涎三尺的逸品。而也有传说指出,龙族巢穴堆放着它们四处收集而来的金银财宝。
  不过,虽然成功「屠龙」的功绩会名垂青史,但要完成这件事也极不容易。龙鳞的硬度甚至能弹开经过锻造的钢铁,而且龙还具备着高温的吐息。
  而达成「屠龙」伟业的梅尔毕克四世,想必获得了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吧。
  然而,在梅尔毕克四世成功「屠龙」之后,不管在哪一份文献上,都找不到关于那具龙尸的后续处理。
  有许多人亲眼见证了梅尔毕克四世「屠龙」成功的那一刻,因此这项功绩绝非杜撰而成。但在那之后,龙的尸体却从此下落不明,而见证了那段过程的人们,如今已都不在这世上了。
  最后归纳出来的说法认为,赛恩王国为防龙尸这份宝物遭到其他国家的觊觎,而将它藏起来了。
  总而言之,这世上有许多传闻都与龙有关。
  不只是喜爱骑士故事和英雄奇谭的维恩,就连珂妮莉亚、洛克、黎诺和威吉都多少流露出了憧憬的神色,而这或许也算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总之,那类怪物其实并不多见,你们大可放心,毕竟山上会遇到的还是以一般动物居多。」
  先是为巨人族和巨鸟等未知魔物感到恐惧,又为可能会与龙族邂逅而心生期待——伊莉莎看着年轻人们接连变化的脸色,忍不住微笑着这么说道。
  伊莉莎也是因为克制不住想与这些生物邂逅的冲动,才会抛下贵族的身分成为冒险者的。
  仔细一瞧,欧鲁托和路易斯也与伊莉莎一样,脸上露出了感到有些开心的淘气笑容。
  他们也和伊莉莎一样。
  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动与兴奋。
  正因对未知的事物如此着迷,即使他们现在已经赚到了一生不愁吃穿的大笔财产,却还是从事着冒险者这一行。而欧鲁托甚至已经到了该考虑引退的年纪了。
  「不过呢,嗯,就算在野外碰到那些魔物,应该也没问题吧。」
  欧鲁托看着蕾媞西亚如是说。
  欧鲁托等人曾见过与钟楼同高的巨人族,也见过光是打倒一头就能名垂青史的龙族。
  虽说三人没有和那些魔物交手过,但光是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它们有多么强大。
  人类若想与之交战,恐怕得动员军队才有办法应付。
  虽然都是些能一拳摧毁厚实城墙的对手,但只要蕾媞西亚的力量真的和欧鲁托等人听说的一样厉害,应该就不成问题才是。
  而蕾媞西亚也没有辜负欧鲁托等人的期待,只见她不当一回事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的反应,欧鲁托不禁发出了有些傻眼的轻笑。
  (在看过她在小时候施展魔法的模样时,我也冒出过和现在一样的感想……她果然是个不得了的小姑娘啊。)
  「再来就是要花钱为旅行做准备啦。我们得购入不少粮食、水、燃料、御寒物品、登山绳、药品等物品。」
  「这方面不成问题。」
  维恩点头说道。
  艾佛列德已经给了他们一大笔旅费。
  为防万一,艾佛列德也给了他们介绍信,让他们可以在旅途行经的大城市借钱。
  不过,光是这一行人的成员之中,就有肯定能在帝国领内筹到金钱的皇女珂妮莉亚、身为公爵千金,能向公爵家和神殿,甚至应该能向大部分的国家贷款的蕾媞西亚,以及有在各国开设分店的大商会马林商店的二少爷洛克可以依靠了。
  「很好,那在迅速买齐必要的物品后,我们就出发吧。毕竟咱们冒险者无时无刻都会做好能够上路的最低限度准备啊。你们应该赶时间吧?」
  在欧鲁托这么作结后,一行人便纷纷起身,开始做起了旅行的准备。
  
  
  3
  
  (对了,我这下子就看不到入夜后的厄兹了呢。)
  维恩停下脚步,望向在遥远彼方缩得小小的厄兹钟楼。
  一行人以连通里昂的废弃坑道入口为目的地,登上了山路。维恩停下脚步的地点,是左侧坡地的植被变得稀疏,视野开阔的场所。
  天空说不上是万里无云,但也是相当晴朗的好天气了,不过,玛吉鲁山的山顶还是被一层薄薄的云所包覆,无法窥见全貌。
  或许就如钟楼里的老人所言,能从厄兹的钟楼清楚望见玛吉鲁的山头,是个相当难得的体验。维恩做了一次深呼吸。
  鲁姆河澎湃的奔流、从帝都一路绵延至厄兹的茂密森林、让厄兹增添印象的多处钟楼,以及他现在所攀登的玛吉鲁山脉。
  他离开了自幼生长的帝都西姆路克,来到了相当遥远的地方。接下来则要穿过废弃坑道,以初次前往的外国——里昂王国为目标。
  明明是护卫着珂妮莉亚皇女殿下,冒险前往六十年前就被废弃的危险坑道的状况,但维恩的内心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兴奋起来。
  「大哥哥,怎么啦?」
  走在维恩后方的蕾媞西亚见他停下脚步,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神色问道。
  「不,没事啦,因为视野突然变得开阔,看得到厄兹的样子,我才稍微停下来看看。」
  蕾媞西亚也停下脚步,朝着维恩注视的方向看去。
  「真的耶,看得好清楚喔。不晓得罗伊兹先生他们是否平安呢。」
  「以队长的本事来说,应该轮不到我们操心吧。倒是连副队长都留在厄兹,我反而比较担心我们这边的状况呢。」
  抵达里昂王国后,对方肯定会举办迎宾典礼,欢迎珂妮莉亚和蕾媞西亚的到来吧。一般来说,皇族等级的人物出使外国时,总会有专司外交的文官和武官随行,关于典礼的大小事只需交给他们打理即可。事实上,留在厄兹与艾佛列德同行的官吏们,就是被交付了这样的任务。
  不过,那些官吏目前全都留在厄兹里头。
  前往里昂王国的珂妮莉亚身边,就只有四名菜鸟亲卫队随扈而已。而其中资历最深的维恩,自然成了他们之中的负责人。
  「放心啦,你想想,劳尔也是一个人跑来帝国的,不过驻留在里昂大使馆的人们不是也帮他张罗了衣服和饰物吗?里昂肯定也有帝国大使馆,只要请那边的人帮忙,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大使馆啊……」
  「而且那边还有劳尔在,他会借我们一些人员,帮我们好好打理的啦。」
  「也是呢。而且现在担心那些事情也没用,得先平安穿过废弃坑道,抵达里昂才行。」
  「嗯,那再不加快脚步的话,就会被队伍抛下喽。」
  维恩点点头后再次迈开脚步,和蕾媞西亚并肩走在山路上。由于耽搁了一下,两人与走在前面的威吉拉开了一段距离。
  位于队伍最前方的,是经验丰富并兼任向导的路易斯,他的后方由欧鲁托、洛克、伊莉莎、黎诺、珂妮莉亚和威吉的顺序行进,而威吉的后方则是曾以冒险者身分累积许多经验的维恩,最后面则是蕾媞西亚。
  他们将需要优先护卫的珂妮莉亚置在中间,并让体力略差但具备丰富魔导知识的伊莉莎,以及能在意外发生时能施展「身体强化魔法」的黎诺安排在她的前方。
  身为贵宾的蕾媞西亚原本也是被护卫的对象,但考量到她有着惊人的力量,以及惯于旅行、不输给欧鲁托等人的体力,最后还是决定将她和维恩一起安排在后方。
  他们沿着陡峭的山路走上一阵后,抵达了一座四处倾倒着木材的广场。
  这里是已无人烟的旧矿山镇。
  而那些被弃置的木材,原本是民宅的墙壁和梁柱。
  「好啦,今天就在这边过夜吧。」
  欧鲁托这么宣布后,伊莉莎和路易斯也跟着放下行囊。
  「咦?可是现在还是白天耶?」
  洛克虽然也依照指示放下行囊,但还是有些不明白地向维恩询问理由。
  他们在两个小时前做过午休,现在太阳虽然开始西斜,但还是高挂在天空上头,还不到所谓的黄昏时分。
  「就算立刻进入坑道,肯定也会在里头露营过夜,那还不如在外头度过一夜之后,在明天一大早进入坑道比较好。」
  「维恩说得没错。还有,我也想回收这些东西再做利用啊。」
  欧鲁托向维恩等人露出贼笑,朝着附近的木材堆走了过去。欧鲁托手中握着爱用的武器战斧,只见他相准一根看似房舍梁柱的长条木材,势不可挡地用力一劈。
  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传来,长条木材也变得支离破碎。
  「我也来帮忙。」
  维恩察觉欧鲁托的用意后,也跟着卸下行囊,收集起散落地面的腐朽木片。
  废屋的木材十分干燥,非常适合用来当作燃料。
  欧鲁托等人虽然在厄兹和山麓的矿山小镇购入了旅行用品,却唯独没有购买燃料,而众人现在才总算明白原因为何。若能在这里采集柴火的话,就不用在攀登险峻的山路时额外增加负担了。
  众人收集好废木材升起营火,在做好晚餐的准备时,刚好也进入了日暮时分。
  他们注油入锅,在炒过培根、芜菁和芜菁叶后加入清水,并在煮到沸腾后倒入大量的玉米粉,最后以盐巴和辛香料调味。在完成这锅浓汤后,众人便拿着为了能久放而经过干燥的硬面包沾着吃。
  「对了,我们初次和维恩与蕾媞西亚大人碰面的那天晚上,也是像这样围着营火而坐呢。」
  欧鲁托喝了一口装在水壶内的葡萄酒,望向维恩和蕾媞西亚。
  当时的维恩九岁,蕾媞西亚则是七岁。那是他们在救出村落遭到焚毁,变成孤儿的翼人少女伊菲莉娜之后所发生的事。
  「我听说波拉特因为脚伤而退出了冒险者这个圈子,他现在还好吗?」
  「他现在待在帝都,于冒险者公会的西姆路克东分部担任工作人员喔。他已经结了婚,甚至连小孩都有了呢。」
  「这样啊。对他来说,这就像是被迫放弃追逐到一半的梦想……但能存活下来展开新生活的,也是少数中的少数。既然有了老婆小孩,就希望他能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啊。」
  欧鲁托又喝了一口葡萄酒,接着露出了看似有些寂寥的微笑。
  维恩不禁屏息。
  仔细一看,年过五十的欧鲁托那张长满胡须的脸上,其实已经有许多深深的皱纹了。不管是以冒险者还是佣兵的身分来说,都是早就可以退休的年纪了。
  欧鲁托等人最擅长的领域,就是前往无人涉足过的地点,找出古代连顿海姆王国时代的遗迹并深入探险。
  他们不只待过雷姆路西尔帝国,也游历过许多的国家。
  而他们以路易斯和伊莉莎结婚为契机,决定在厄兹定居下来。
  虽说人烟罕至的玛吉鲁山脉深处也可能藏有连顿海姆王国时代的遗迹,但他们之所以选择厄兹落脚,似乎不是为了进行探勘,或许是打算在这里退出冒险者的圈子。
  他们历经无数次成功的冒险,如今肯定存了一笔能让他们下半辈子不愁吃穿的巨额财富。若他们有那个打算,也能凭藉着冒险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当上冒险者公会的工作人员,又或是以领主骑士团的教官身分受到招聘。
  对于只因为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就决定雇用欧鲁托等人的自己,维恩感到有些懊悔。
  而欧鲁托似乎是看穿了维恩的想法,只见他以开朗的语气说道:
  「维恩,你可别放在心上啊。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是很感谢你带了这么一份工作找上我们啊。我有两个梦想,其一是当上冒险者环游世界,并找出没有任何人看过的世界。这个梦想已经算是实现了,但我原本以为,我会在另一个梦想未竟的状态下默默引退啊。」
  「另一个梦想?」
  在维恩察觉之际,其他同伴们也都专注地聆听起自己和欧鲁托之间的对话了。
  黎诺和珂妮莉亚原本在喂食从山脚的矿山小镇买来的金丝雀,而她们也在这时望向这里。
  「那就是——展开一场护卫公主之旅啊!」
  欧鲁托望向「公主」珂妮莉亚,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每个想成为冒险者的家伙,应该都怀抱着差不多的梦想吧?」
  「的确是呢。」
  「对啊!这样啊……我们这一趟的确是护卫公主之旅呢。」
  伊莉莎和路易斯也轻声笑了出来。
  众人以这个话题作为开端,开始聊起萝拉和伊菲莉娜这对母女的近况,以及维恩和蕾媞西亚小时候的活跃,一直聊到睡意袭来为止。
  
  这时太阳尚未升起。
  众人在热过昨晚的剩菜充作早餐后,便朝向此行的目的地——废弃坑道的入口出发。
  废弃坑道在一座山崖处开了个大洞,由于周遭长了茂密的长草,因此只能窥见入口的上半部,但也能看出那坑道的规模不小。
  一旁的墙壁和天花板以木材作为补强。
  入口附近有一台横倒在地的木制推车,想必是过去用来将坑道里的矿石运出来的器具吧。
  坑道内部相当宽敞,即使让五个大人并行也绰绰有余。而坑道的中央铺着一片片腐朽殆尽的木板。当年的人们,想必就是将堆满矿石的推车顺着木板运出矿山吧。
  在这座矿山还相当兴盛的时候,当地人雇用了许多的奴隶,让他们推着推车将矿石搬运到入口处。
  不过,现在包含雷姆路西尔帝国在内,大陆西部的国家全都废除了奴隶制度。战败国家的居民往往会沦为奴隶,但在受到魔物大规模侵略之际,人类便陷入了无暇内斗的处境。
  在人类种族的所有国家代表来到亚美卢迪亚大神殿,宣示缔结同盟齐心奋战的时候,他们便废除了奴隶制度。虽然遭到毁灭的国家衍生出不少难民,但奴隶制度能在与魔物的战争中遭到废除,可说是人类为数不多的福音。
  对推车起了兴趣的维恩蹲下身子,调查了车轮的状态好一阵子。忽然间,他察觉到身后有人的气息,于是站起了身子。
  他回头一看,只见蕾媞西亚带着伊莉莎走了过来。
  「我原本在找你,结果蕾媞西亚大人说你在这里。应该是因为你蹲着的关系,我才没能看到吧。」
  推车的周遭和入口附近一样,长了许多茂密的长草。以伊莉莎的身高来说,是没办法在这坑道入口的广场找到维恩的。
  「怎么了吗?」
  「我有点事想问你。」
  维恩询问来意后,伊莉莎便在看过维恩和蕾媞西亚后开口说道:
  「维恩,你们都是骑士对吧?那应该能使用魔法吧?」
  「我会的魔法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只能强化骑士剑而已……」
  面有愧色的维恩,讲话的声调也低沉下来。
  「啊,不过,珂妮莉亚还有洛克、黎诺和威吉他们就很会用喔。」
  「这样啊。还有,蕾媞西亚大人也是吧?」
  「是的。」
  蕾媞西亚点了点头。
  「嗯,我想蕾媞西亚大人应该已经从过往的经验之中学过了,但可以麻烦你帮我传达这番话给他们吗?——在坑道里面,要避免使用高威力的攻击魔法,特别是会造成爆炸效果的魔法和火焰魔法。」
  像坑道这样的狭窄空间内,一旦产生爆炸,可是无处可逃。冲击波会从爆炸处向前后扩散出去,不只是敌人,就连同伴都会被卷入其中。况且,爆炸的威力甚至有可能引发坑道坍塌。
  火焰魔法也是一样,若是在狭窄的空间内施放,会连周遭的空气也一口气加温,让敌我一齐遭到闷烧。此外,珍贵的空气也会因此消耗殆尽。
  「其他人也就罢了,但我有点不敢向皇女殿下开口,可以麻烦你转达吗?」
  「我知道了。」
  「还有……」
  伊莉莎皱起眉头,伸出食指指着维恩的脸庞,以强硬的口吻说道:
  「维恩,你好像对自己无法使用魔法一事感到自卑,但可不要因此看扁自己喔。要是你妄自菲薄,不就等于在否定那些信赖你或肯定你的人们的眼光吗?」
  维恩蓦然一惊,朝着站在身旁的蕾媞西亚看去,而她也紧紧地盯着维恩的脸看。
  维恩露出严肃的神色向伊莉莎点了点头。
  「那么,好像差不多该出发了,你们就先来入口处集合吧。」
  伊莉莎说着转过身子,正打算跨出步伐,随即就和偷偷窥探这里的珂妮莉亚对上了眼。她虽然立刻撇开视线,但伊莉莎就算不刻意追问,也能看得出珂妮莉亚对维恩抱持着淡淡的情愫。
  (勇者大人和皇女殿下啊。而且单身的平民骑士得以陪侍在未婚的皇女身边,代表皇太子殿下也很赏识维恩呢。即使不会使用魔法,也还是有这么多人信赖着他……)
  伊莉莎撇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维恩。
  (这就是维恩的——远比魔法厉害得多的力量。只不过,他本人似乎还没有这个自觉呢……)
  想到这里,伊莉莎不禁涌上一股笑意。
  因为她就和维恩周遭的人们一样,十分期待他的表现。
  
  
  4
  
  废弃坑道内的空气由霉味和湿土臭味混合而成,闻起来虽然古怪,但时间一久似乎也就习惯了。
  废弃坑道里头的坑顶相当高,即使人高马大的欧鲁托和威吉站直身子,也足以让他们自由行走,而且横宽也足以让五六名成人并肩而行。
  不过,由于经历了长久的岁月,用来支撑脆弱岩层地带的木制坑架的状况相当糟糕。有些坑架腐朽,有些出现龟裂,有些甚至已经断裂,因此一行人在行进的过程无不小心翼翼。
  维恩走在队伍的最尾端。在走山路时虽然是排成一列纵队,不过这回蕾媞西亚则是和他并肩同行。
  他们以施展了「光源魔法」的短棍作为照明。维恩也透过蕾媞西亚在短棍上施加了魔法光源。「光源魔法」是相当基础的魔法,若是身为骑士,几乎是每个人都会使用。之所以不用火把,是因为虽然机率不高,但仍有可能会接触到可燃气体产生爆炸的风险。
  在昨晚露营时,他们就已经先行做过勘查,幸运的是,这座废弃坑道似乎没成为哥布林或是狗头人等妖魔的巢穴,也没成为熊一类的野兽的新家。
  在「光源魔法」的照亮下,可以在废弃坑道内部看到吊挂在天花板上头的一只只蝙蝠。它们似乎对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感到困惑,但也只是偶尔拍拍翅膀,没有窜动的迹象。
  不过,这里或许还栖息着以哥布林为食的危险毒蛇一类的生物,加上废弃坑道的出入口不只这一处,其他地方还是有可能被魔物占据了。
  维恩慎重地照亮脚边向前行进。
  「呜呜……感觉好恶心喔~~」
  「会吗?我仔细观察后,觉得蝙蝠其实长得很可爱呢。」
  走在队伍正中央的珂妮莉亚和黎诺聊了起来。
  「为什么它们是倒吊在天花板上的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只挤在一起~~」
  黎诺语带厌恶地小声埋怨。
  「越往里面走,它们的数量就会越少,忍耐一下。」
  被走在维恩等人前方的威吉这么一说,黎诺登时垮下肩膀,望向被珂妮莉亚抱在怀中的鸟笼。
  「……唉,明明都是小不点,但和它们相比,你长得可爱多了呢~~」
  一行人之中,就只有珂妮莉亚没有拿着赋予「光源魔法」的短棍,而是抱着装了金丝雀的鸟笼。
  经常探勘遗迹和前往前人未至之地的欧鲁托等人知道,金丝雀平时会不间断地鸣叫,一旦察觉有异,就会停下叫声,因此很多人会到厄兹的冒险者公会购买。
  之所以让珂妮莉亚抱着金丝雀笼,是在万一遇上魔物的时候,可以避免她积极冲上前线的安排。此外,珂妮莉亚也能对鸟笼施展「寂静」的魔法,阻绝金丝雀的叫声。
  八人的影子在开凿出来的赤裸岩壁上摇曳,而被渗出的地下水溽湿的岩壁则反射着众人手中的光源散发光芒。
  他们顺着让推车行走的木板一路前行,在深入一段距离后来到了一处下坡,而前方也慢慢开始出现岔道。
  维恩回头一看,理所当然地,不在他手中的「光源魔法」照明范围内的部分都被黑暗包覆住,这让维恩有一种像是正被拉入深渊的感觉。
  「前面好像有个比较宽阔的地方喔。」
  走在前头的路易斯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这样啊,那就在那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欧鲁托这么一说,所有人便很有默契地叹了一口气。
  维恩和蕾媞西亚也在同声叹息后,望着彼此笑了出来。
  「比想像中还要累呢。」
  「我这下很清楚,看不到天空和风景会对心理带来多大的压力了。」
  维恩顾盼着四周说道,蕾媞西亚也点了点头。
  接着,蕾媞西亚取出了地图的副本。
  维恩则是以「光源魔法」照亮蕾媞西亚的手边。
  「从地图上来看,那个宽阔的地方应该是这里吧?好像要从现在这边往下走好一段路呢。」
  「目前还没遭遇到魔物,真希望接下来的路上也能这么顺利。」
  不过,维恩乐观的想法没过几秒就被现实击碎了。
  走在前方的路易斯和洛克忽然严肃地叫住整个队伍,而他们尖锐的喊声在狭窄的坑道中回荡。维恩和蕾媞西亚急忙加快脚步,赶往前方的同伴们身边。打头阵的路易斯和洛克的背影离自己并不远,而他们两个停下脚步的位置,刚好就是在地图上的宽阔地带的正前方。
  「这臭味……」
  蕾媞西亚稍稍板起了脸孔。
  这是她闻惯的臭味,是尸臭。
  撇开了头的洛克踩着虚浮的步伐,伸手抵着墙壁。
  珂妮莉亚和黎诺先是离开了几步路,在她们回来的时候,只见两人都是脸色铁青,按着嘴角,显得相当狼狈。
  维恩和蕾媞西亚联袂挤到欧鲁托等人的身边,从缝隙之间向前窥探。
  「————!」
  他们屏住了声息。
  那是个用广场称呼也不为过的宽敞空间,天花板也有经过挑高,并以坑架好好地支撑着。
  在这矿山还在开采之际,此地也许是矿工们的休息处吧。原本应该是桌椅的腐朽木片,以及用来挖掘用的各种器材随处可见,大概是被弃置在这里的。
  不过,不管是坑架还是器材,都被腐蚀得相当严重。
  地下水自天花板的岩石之间渗出,有如雨水般不断滴落,并打湿了地板。
  然后——
  「……这些骨头和血,看来不是人类的啊……」
  皱起脸庞走入广场的欧鲁托,伸脚踢了一下散在地上的骨头。
  除了散成一大片的骨骸之外,还有着似血的红黑色液体溽湿了整片地板。
  也许是从天花板滴落的水滴的关系,在潮湿的环境作用下,腐烂的尸臭味充斥了整个空间。没有通风过的臭味甚至熏得让人渗泪,但欧鲁托等三人却不当一回事地走进了广场里。
  维恩和蕾媞西亚也跟在他们的后头。
  蕾媞西亚挑了个骨头相对集中的地方蹲了下来。维恩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她似乎是在专注地观察骨头的构造。
  过了一会儿,蕾媞西亚转过脖子,抬头望向在他身后站着窥探的维恩说道:
  「……我想,这应该是哥布林的骨头吧。」
  由于骨头散得很开,而且其中也有些骨头已经碎掉了,不过蕾媞西亚以骨头的大小反过来推算整体的体格,认为该生物的原本身材和十岁的人类孩童相当。而再透过身材矮小和头骨等线索推敲后,蕾媞西亚做出了上述的结论。
  「蕾媞,你认得出来吗?」
  「嗯,我曾在和它们多次交手的战场上,看过它们曝尸荒野的模样。」
  维恩和欧鲁托等人虽然也看过哥布林的尸体,但终究没有仔细观察过它们变成骨骸的样貌。由此可以得知蕾媞西亚身处战场的时间,是常人难以想像的漫长。
  「不过,大哥哥,这不是很奇怪吗?」
  散落在广场上头的,就只有骨头和疑似血液的液体而已。
  从眼前的惨状来分析,就算到处散落着肉与内脏应该也不奇怪。况且,从广场里的尸臭味来推断,这起惨剧应该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才对。
  「为什么会只剩下骨头呢?」
  就像是要极力保全骨头的完好程度一般,这些尸体就只有肉被剥了下来。
  维恩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疑问,而是先环顾了整座广场一圈。
  除了来时的坑道之外,墙边还有好几处岔道。
  但就目前来说,在维恩等人手持的「光源魔法」的照明范围内,并没有看到类似魔物的可疑影子。
  虽然大型的魔兽具备捕食哥布林一类的弱小妖魔的力量,但这类魔物应该只会把哥布林吃得只剩下少许肉片才对。
  「蕾媞,你知不知道有哪些魔物是会只溶掉血肉吃掉猎物的?」
  「史莱姆一类的软体魔物应该是……不过,这种魔物会连骨头都一并溶解掉喔。」
  在蕾媞西亚如此回答之际——
  「……无论如何,这里肯定有东西。喂,维恩,还有蕾媞西亚大人,我们先回通道去。我虽然想让大家休息,但这边感觉会让人吃不下饭啊。」
  欧鲁托等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听得见维恩和蕾媞西亚谈话的距离,并向两人招了招手。
  维恩和蕾媞西亚也对这项提议没有意见,双双折回了通道。
  回到通道上后,只见珂妮莉亚和黎诺的脸色还是一片惨白。
  虽说她们已经见识过多次血腥的场面,但和做好心理准备相比,像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见所带来的冲击自然较为严重。
  洛克虽然也受到了打击,但两名女孩的反应似乎让他迅速振作起来。他现在正和保持冷静的威吉分头看守队伍的前后方。
  维恩挥了挥手中施了「光源魔法」的短棍后,洛克登时松了口气凑上前来,
  「维恩,状况如何?那个……该不会是有魔物在里面,然后有人因此牺牲了吧?」
  「不,根据蕾媞的推测,那些散落一地的似乎是哥布林的骨头。」
  「哥布林?这样啊……」
  洛克从维恩的肩膀上方朝着广场望去。不过,他应该也联想得到,即使里面的不是人骨,也代表废弃坑道里栖息着某种将哥布林屠杀殆尽的生物。
  维恩等人循着来时路往回走了一会儿后,找到了一处比较没被地下水弄湿的地面,并在那里稍作休息。
  由于是走过的道路,众人在判断点火也不会有危险后,随即升起了营火。
  和「光源魔法」不同,带着热能的光源照亮了废弃的坑道。
  维恩拿起挂在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
  他随即吁出一口长气。
  席地而坐的维恩,也在这时察觉自己消耗了远超乎预期的心神。
  由于担心烹煮料理的香气会吸引魔物前来,因此众人只以煮沸的清水充作饮品,而餐点的内容也相当朴素,就只有肉干、树果和硬面包而已。
  即使如此,在营火烘暖身子以及吞下食物之后,众人多少都有一股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的感觉。
  与「光源魔法」的光不同,摇曳的火焰和热气能让精神稳定下来。
  蕾媞西亚从卸下的行囊之中取出装了葡萄干的袋子,并坐到维恩的身旁。
  「大哥哥,要吃吗?」
  「谢谢你。」
  维恩向递来袋子的蕾媞西亚道谢后,拿起几粒葡萄干放入口中。
  一股甜甜的滋味扩散开来。
  由于这一餐淡而无味,因此这甜甜的点心尝起来显得格外美味。
  他再次从蕾媞西亚上拿着的袋子里拿了几粒葡萄干,并递给珂妮莉亚和黎诺享用。两人似乎逐渐调适心境,原本惨白的脸庞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好啦,看来殿下也终于冷静下来了。」
  「是的,我没事了。」
  珂妮莉亚向出言关心的欧鲁托露出微笑。
  「那么……虽然没撞上哥布林或是狗头人一类的妖魔算是我们运气不错,但看来这趟路程不会太顺遂啊。」
  欧鲁托耸了耸肩,以有些轻佻的口吻说道。
  虽说多少放松了些,但队伍整体的气氛还是相当沉重,他应该是想调适一下吧。
  「不过,哎,我们本来就想过这里可能会有魔兽栖息,所以还算是意料之中啦。」
  「先假设那些是哥布林的骸骨好了——它们似乎是在不久前遭到袭击的。还有,多亏有它们遭到袭击,我们才能得知这座坑道里有东西潜伏着,这可是相当重要的收获喔。」
  「这下子就不至于在未加防范的状况下遇袭了。」
  伊莉莎的话语让维恩点了点头。
  「你们知道袭击那些哥布林的魔物是什么种类吗~~?」
  「那些哥布林只有肉被剥得相当干净,连一丁点儿都没剩下……」
  黎诺的问题让欧鲁托交抱双臂思忖起来。
  「我也没有头绪啊。若是说到会留下类似死状的魔物,大概就是史莱姆一类的魔物吧。不过……」
  「蕾媞说,史莱姆那类的魔物会溶得连骨头都不剩喔。」
  维恩这么一说,蕾媞西亚也跟着点头。
  「毕竟魔物种类繁多,其中也包含了我没遇过的魔物,目前也只能提高警觉了。」
  「先不管那魔物是什么来头了,这废弃坑道腐朽的状况比我想像得还要严重啊……好像很难施展手脚呢。」
  在众人用餐期间,路易斯握住原本放在地上的长枪,以枪尖指着天花板,并向众人说道。
  「怎么了呢?」
  「我说的是坑架——那些支撑着天花板的木材。一般来说,有架设坑架的地点,就代表该处有坍塌的危险。我刚才在广场的时候有观察那边的天花板,结果发现腐朽的状况相当严重。」
  珂妮莉亚循着路易斯的枪尖望向天花板,而维恩则是看向她的侧脸。
  「那会……很危险吗?」
  「既然都腐烂了,就达不到补强的效果了。感觉只要稍有震荡,就会整片垮下来呢。」
  虽说伊莉莎已在废弃坑道的入口处交代过禁止使用威力强大的攻击魔法——特别是会产生爆炸的魔法,但看到那坑架严重腐蚀的状况,感觉不只是施展魔法,甚至是武器撞在岩壁上的冲击都会导致坍塌。
  「关于这个问题,大哥哥,我有个解决的办法。」
  「解决的办法?」
  「嗯,我等一下就会试试。只要顺利的话,可能就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了。」
  蕾媞西亚既然这么说,就代表她很有把握吧。
  维恩点了点头。
  「虽然还不知道是哪种魔物,总之大家要更加提高警觉喔。」
  维恩再次望向珂妮莉亚这么说道,不只珂妮莉亚,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点了点头。
  
  『乃遵循命令之力,变回原先的模样吧。』
  蕾媞西亚的咏唱声在废弃坑道里形成回音。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黄金色的光辉,并顺着她的指尖传导到腐朽的坑架木材上头——
  「哇啊……」
  所有人都不自觉发出了赞叹。
  被黄金光芒拂过的坑架木材,变得像是刚刚架设好一般亮丽如新。
  「没道理……这是怎么回事……实在难以置信。」
  伊莉莎看似惊恐地发起抖来。
  「…………嗯。」
  在轻轻呼出一口气后,蕾媞西亚睁开了原本闭上的眼睛。
  「这样一来,这处坑道的坑架应该都恢复到采掘时期的强度了。若只是少许的震荡,应该还不至于引发坍方。」
  「啊,喔……」
  欧鲁托和路易斯都睁大了眼看向蕾媞西亚。
  「原来如此,你之所以那么有把握,是因为有这个魔法吧。这和媞艾拉大人之前对赛莉居住的小仓房所用的魔法,是一样的吧?」
  「是呀,大哥哥。因为她施展那个魔法的时候我也在场嘛。」
  「真的和刚架好的一样呢……」
  珂妮莉亚抚摸着坑架的木材这么说道。
  「您对整个废弃坑道的坑架都施展了这个魔法吗?」
  虽然不知道整座矿山的坑道规模有多大,但她居然拥有能覆盖每一处坑架的魔力。不仅如此,这些木材还是六十年前————不,由于那是废坑至今的年月,所以应该是数十年前甚至数百年前的东西了吧。
  而她居然将这些木材的时间全都倒回至才刚启用的时期。
  (在她还小的时候,就能光靠满溢而出的魔力飞上天了呢……)
  伊莉莎以感到畏惧的目光投向蕾媞西亚。
  (对于掌握魔力诀窍的她来说,说不定真的没有所谓的极限可言。)
  「呐,如果用这个魔法的话,是不是可以返老还童呀~~?」
  「好像不行呢,这个魔法似乎对生物起不了作用啊。」
  她这么回答黎诺的问题。
  但这话的弦外之音其实是「目前还没有多方尝试过,说不定有办法对生物起作用」。
  (话又说回来……)
  蕾媞西亚望向自己的掌心。
  (怎么回事呢?刚才施展魔法的时候,我有一股好奇怪的感觉……)
  她的魔力原本就像水珠落水时产生的涟漪一样拓展出去,刚刚却在中途出现了无法顺利扩散的迹象。
  在废弃坑道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挡住了她的魔力——
  「蕾媞,怎么啦?」
  维恩在自广场向外延伸的小径上走了几步路后,转身望向了蕾媞西亚。此时除了维恩和蕾媞西亚之外,所有人都已经上路了。
  「抱歉,我没事啦。」
  蕾媞西亚这么说着,跑到了维恩的身边。
  (是我多心了吗?不对,我应该稍后再调查一次,然后和大家说明一下状况会比较好呢。)
  蕾媞西亚没让心事表现在脸上,而是和维恩并肩追赶着同伴们的步伐。
  
  
  5
  
  在光照不到的地底,有形形色色的生物栖息着。
  有些生物是打从出生就一直活在地底,也有些生物是为了过冬,而特地深入地底生活。
  原本在广场建立聚落的哥布林们就是一例。而这里也有老鼠、蜥蜴、蛇、蝎子和蚯蚓等生物。在地下水汇聚成池之处,甚至还找得到鱼虾的踪迹。
  其中,也有在沐浴瘴气之后转化为魔物的例子。
  由于和地面上相比,地底的食物少上许多,所以彼此都会将之视为猎物捕食。就一般状况来说,这里的世界是遵照弱肉强食的法则运行。
  而在这无光的世界之中,「那些东西」也同样位于吃或被吃的环节之中。和住在这废弃坑道的其他生物相比,「那些东西」原本是屈居弱势的存在,顶多只能在其他生物们进行生存竞争后,以落败一方的生物,或是魔物的腐肉为食而已。
  而在不久之前,这样的状况有了天大的改变。
  当时,在废弃坑道的深处喷发出一股强烈的瘴气,而极其偶然地,「那些东西」的巢穴就位在喷发瘴气的位置附近。
  「那些东西」在沐浴过强烈的瘴气后,身体的结构产生变化,最后化为魔物。成了魔物的「那些东西」在极短的时间内大量繁殖,将废弃坑道内的各种生物捕食殆尽。
  它们的地盘自地底深处向外扩张,一路延伸到入口一带。
  原本群居在广场的哥布林,也成了它们眼中的肥美猎物。
  「那些东西」在转瞬间将势力遍及整座坑道后,为了要继续扩张地盘,它们需要更多猎物。它们要离开废弃坑道,前往阳光普照的世界,寻找更为营养的猎物。
  但在那之前,和哥布林不同的二足步行的猎物,出现在「那些东西」的面前了。
  数量只有少少的九只。
  虽说远远不足以填饱「那些东西」的所有个体,但那些是比哥布林还要大的猎物。
  是绝佳的猎捕对象。
  
  若想确认时间,可以藉由市镇教会的钟声得知,而即使在野外,也能靠太阳、月亮和星星的方位做确认。然而,在深入地底的废弃坑道内部,便无从得知时间的流逝。
  身为向导的欧鲁托不断评估着整支队伍的体力,并在行进之中为众人安排休息和睡眠的时间。他们已经在废弃坑道里待了约莫两天的时间。
  从遍布哥布林尸骸的那座广场算起,他们已经前进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看似快要崩塌的坑架,在蕾媞西亚的魔法作用下已变回刚启用时的品质,因此几乎没有坍方的风险。
  而蕾媞西亚所提及的——魔力似乎遭到阻绝的场所虽然让人在意,但在经过比对地图后,那个地点似乎是位在另一条坑道的深处。
  「如果真的放心不下,就等抵达里昂后,再委托当地的冒险者公会调查吧。」
  在听完蕾媞西亚的说法后,欧鲁托这么下了结论。
  众人在这趟旅途中并没有碰上魔物,也没发生毒蝎或毒蛇钻入行囊的状况,可说是相当幸运。
  由于坑道内充斥着有些黏稠的矿质地下水,因此难以辨识竖坑的位置。若是不小心栽进去,难保不会落得丧命的下场,但只要严加注意的话,应该就不至于出事了。
  对于年轻的冒险者来说,这或许会是一趟轻松的工作——一行人这么聊着,并以慎重的步伐往下深入。
  走了一阵后,前方出现了一处歪歪斜斜的十字路口。
  道路交错之处形成了圆形的空间,往前直走的路是向下倾斜,而左右两边的路则是往上延伸。
  「看起来要往右边走喔。」
  路易斯在看过地图后回头说道,而黎诺随即以营火烧剩的木炭做了个记号。
  「呼……这回是上坡啊。」
  洛克伸手拭汗,喝了一口水。
  坑道里头颠簸陡峭,起伏的幅度也相当剧烈。
  由于要确认地图,队伍在这时停了下来,维恩也从腰上的皮袋里拿出一颗剥好的核桃放入口中。
  「蕾媞,你要不要吃?」
  维恩将核桃递给伫在身旁的蕾媞西亚,但蕾媞西亚并没有做出回应,而是用力摁住了维恩的手臂。
  她以压抑感情的视线打量四周。
  「有东西来了!」
  蕾媞西亚拔出了腰间长剑。
  蕾媞西亚的警告声和利刃出鞘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立刻执起了武器。
  擅长赋予魔法的珂妮莉亚和魔导师伊莉莎施展了「光源魔法」,照亮了整座圆形的广场,而其他七人则是以她们为中心,举起武器摆好架势。
  由于路口处较为宽敞,不管是欧鲁托的斧头或是路易斯的长枪都得以好好施展。
  维恩也和蕾媞西亚一样拔出长剑,在将魔力灌入骑士剑的同时,试着探询周遭的气息。
  (……完全没有东西?)
  不只是维恩,连欧鲁托等人、洛克、威吉和黎诺,也都东张西望地寻找着敌人的踪迹。
  有察觉到气息的,似乎只有蕾媞西亚而已。
  但光是她一个人的说法,就足以证明这里的确有东西。
  「——黎诺!上面!」
  蕾媞西亚尖声发出了警告。
  「上面?」
  伴随着一道破空声,有某个东西朝着抬起头的黎诺的脸庞飞去——
  「——呃啊啊啊!」
  赶在最后一刻以左臂护住黎诺的威吉,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威吉!」
  「该死的家伙!」
  在黎诺发出尖叫声的同时,路易斯挺起长枪朝着天花板猛力一刺。
  紧接着传来两道声响——分别是某种东西爆裂开来的「啪叽」声,以及枪尖撞上岩壁的「铿」的一声。
  「蚂蚁?」
  被路易斯的长枪打下来的东西,是一只体长约有五十公分左右的巨大蚂蚁。
  「威吉,过来这里!」
  痛得皱起脸庞的威吉按着手臂,退到了珂妮莉亚所在的位置。
  蚁酸腐蚀了威吉的皮制护手,渗进底下的皮肤,使他的左臂看起来就像受了重度灼伤般,溃烂得相当严重。
  (好重的伤……)
  珂妮莉亚立刻以清水冲去蚁酸,并开始咏唱治愈魔法。若不赶快施以治愈魔法,残留的蚁酸便会溶解皮肉,深入骨髓。
  「臭家伙!」
  在威吉退下后,一只蚂蚁打算从队伍后方的破绽进行突袭,不过被黎诺用力挥剑挡了下来。剑尖虽然击中了蚂蚁的外壳,却没能一举劈开,只在表面留下一道刮痕。
  「这些家伙相当硬喔!」
  路易斯在连刺数枪的同时大声喊道。
  他的枪尖虽然接连刺中了直扑而来的蚂蚁的头部和躯干,但只要枪尖刺去的角度不对,就会被蚁壳弹开,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
  「伊莉莎,我需要魔法支援!」
  『刀刃啊,听我号令!吾,知晓剑之理,现出刀刃!』
  伊莉莎施展了赋予魔法。
  魔力灌入了路易斯的枪尖,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在经过魔力强化锐利度后,即使稍有刺偏,路易斯的长枪还是可以戳穿蚂蚁的外壳给予伤害。
  「喝!」
  如此一来,由于攻击距离较长,路易斯的长枪便成了对抗蚂蚁的有效武器。攀附在天花板上的那些原本难以攻击的蚂蚁,也被他一一戳了下来。
  不过,欧鲁托这边的战况反而比路易斯更加吃紧。欧鲁托的武器是战斧,这把沉重的武器攻击距离并不长。虽说拜武器的重量所赐,只要他猛力挥落,就连蚂蚁坚硬的头部和腹部都会被一举粉碎。但也因为他的战斗方式较不灵活,他的手脚都被蚂蚁锐利如刃的口器咬出了血。不过,对于蚂蚁从腹部射出的蚁酸,欧鲁托还是有能耐以斧代盾防御下来,这应该要归功于他丰富的战斗经验吧。
  『吾,知晓风之理,化为阻挡邪恶之剑的盾牌吧!』
  在为路易斯的长枪赋予魔法后,伊莉莎施展了风之障壁魔法,巧妙地挡下了朝着两人射来的蚁酸。而黎诺则站在伊莉莎身旁,她挥剑牵制着蚂蚁群,不让它们靠近伊莉莎。
  另一方面,维恩和蕾媞西亚也在并肩作战。
  他们身后的威吉正在接受珂妮莉亚的治疗。
  蕾媞西亚站到了维恩前方,挥舞着手中长剑。
  她手中的虽非歼灭魔王的「圣灵剑」,而只是寻常骑士剑,但受到蕾媞西亚身上的黄金光辉包覆的剑身,还是如斩瓜切菜般轻易撕裂了蚂蚁坚硬的外壳。
  虽然位于立足点不稳的废弃坑道,对手又是动作灵活的蚂蚁,蕾媞西亚仍是面不改色地一一砍倒它们。不过,终究还是有几只漏网之蚁逼近了维恩身边。
  「唔,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维恩砍掉一只蚂蚁的头部,并将之一脚踢开,同时他环顾着广场四周,寻找着突围的契机。蚂蚁是从十字路口的前方——向下延伸的道路如潮水般泉涌而出的。
  想必那条路上有着蚂蚁的巢穴吧。
  蚂蚁密密麻麻地挤在天花板上、左右墙壁上和地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会无穷无尽地出现似的。待在蕾媞西亚构不着的天花板上的蚂蚁,从腹部射出了蚁酸。
  在蚂蚁大军的推进下,维恩逐渐遭到逼退,由于四周已经没有能让他闪避蚁酸的立足之地,他只能勉强挥剑打落蚁酸。
  由于蚂蚁是从前方的下坡路涌上,因此整支队伍逐渐被一分为二,各自被推往左右两侧的通道。
  欧鲁托、路易斯、伊莉莎和黎诺被逼退到连通里昂的右侧通路,而维恩、蕾媞西亚、珂妮莉亚、洛克和受伤的威吉则是被推往左侧的通道。
  「大哥哥!这边太狭窄了,我们会应付不过来!先往这条通道逃跑会不会比较好?」
  从天花板上飞扑而来的三只蚂蚁,全被蕾媞西亚一剑砍落,而她也在这时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再这样下去会动弹不得!我们也先往这边的通道走!」
  欧鲁托呐喊道。
  「那一侧的通道也会连到里昂!只是会绕点路而已!」
  「我知道了!蕾媞!洛克!麻烦你们断后!珂妮莉亚,可以麻烦你提供照明吗!」
  「好的!」
  「收到!你们快走!」
  维恩让威吉靠着自己的肩膀,将他撑了起来。
  「抱歉,维恩。」
  手持「光源魔法」的珂妮莉亚率先冲入左侧的通路,而撑着威吉的维恩也随后跟上。
  「洛克,你先走!」
  蕾媞西亚边喊着边殿后,将来犯的蚂蚁悉数扫倒。
  为了吸引蚂蚁的注意力,蕾媞西亚刻意以较大的动作战斗。
  在确认洛克已经冲入左侧的通道后,蕾媞西亚也慢慢退到了通道附近。
  (要是能用魔法的话,就可以一口气歼灭它们了!)
  不过,若是在狭窄的通道内施展威力强大的魔法,就会连同伴也一起受到波及。
  蚂蚁宛如潮水一般,从天花板、两侧墙壁和地上不断逼近,蕾媞西亚的视野也随之被蚂蚁填满了。
  看不到进入右侧通道的欧鲁托等人的身影。
  「蕾媞!」
  这时,左侧通道前方传来了维恩的喊声。
  「我没事,你们先走!」
  蚁酸如雨般落下,锐利的口器也不断张合。
  她将飞扑袭来的一只蚂蚁劈成左右两半后,便向后用力一退。没射中蕾媞西亚的蚁酸,在她的脚边形成了小小的水塘。
  『吾,施放束缚彼等的锁链!』
  她在再次作势退后的同时咏唱了咒文。
  一道光之锁链从蕾媞西亚的左手探出,缠住了蚁群。
  挤成一团的蚂蚁们这下子自食恶果,被锁链缠住的蚂蚁们形成一笃路障,阻碍了后面蚂蚁的行进。
  在确认过眼前的状况后,蕾媞西亚随即回身冲上通道。
  从她身上溢出的魔力光辉,照亮了通道的状况。
  在难以行走的通道上走了一会儿后,她看见了走在前方的维恩等人。
  洛克似乎改打头阵,只见他手持赋予了「光源魔法」的短棍向前疾奔。
  「再往上走一点,就有一座开阔的地方了!」
  前方传来了洛克的呐喊声。
  这时蕾媞西亚回头望去。
  虽说在魔力光辉的照明所及之处,还没看到追上前来的蚂蚁,但蕾媞西亚敏锐的感官,察觉到了大批蚂蚁正从后方直扑而来。
  「后面还有蚂蚁!快去广场!」
  珂妮莉亚已经抵达广场了。
  但手臂受伤的威吉脚步相当缓慢。
  维恩虽然撑着他一起跑,但不知道能不能在蚂蚁追上之前抵达广场。
  蕾媞西亚再次回头看去。
  只见大批的阴影蠢动着。
  在又黑又难行走的坑道之中,昆虫的机动力比起人类强多了。
  这时,维恩和威吉总算抵达了广场。
  蕾媞西亚再次停下脚步,迅速咏唱起咒文。
  『知晓土之理,施放贯穿万物的长枪!』
  这是「牙砾枪」的魔法。
  岩石长枪自天花板、两侧墙壁和地面上接连窜出,贯穿了跑在前方的蚂蚁们,体液也随之喷溅。蕾媞西亚没空确认后方状况,只是一个劲儿地朝着维恩等人正在等待的广场跑去。
  接着,背后传来了轰隆声。
  蕾媞西亚施放的「牙砾枪」让废弃坑道的天花板塌陷了。
  随着这阵坍方,有好几吨重的巨石就这么朝向蚂蚁们所在的方向滚落。
  虽然也有少许的飞沙走石飞到了蕾媞西亚身边,但因为地处斜坡,并没有被巨石辗过的危险。
  「蕾媞!」
  「大哥哥!」
  在蕾媞西亚冲出通道之后,维恩就在那儿等着她。
  蕾媞西亚扑进了维恩的怀里。
  而维恩为了保护蕾媞西亚,用力抱住了她的身子。
  远处不时传来震荡着空气的轰鸣声,而几许碎石破片也打在维恩背后的皮甲上头。
  过了一阵子,不再有碎石飞来,远处也的轰鸣声也停下来了。
  「你也太乱来了……」
  维恩抱着蕾媞西亚轻声说道。
  他们来时的那处通道,已经完全被岩石塞住了。
  「大哥哥……好痛……」
  「抱歉。」
  他好像不小心抱得太用力了。
  维恩率先抽开了身子,不过蕾媞西亚并没有跟着拉开距离,而是在原地轻轻呼了口气。
  「威吉,你还好吗?」
  自从在广场中央被蚁酸攻击后,威吉就一直按着手臂呻吟着。看来短时间之内是无法复原了。
  「我马上再次为你施展治愈魔法。」
  珂妮莉亚跑到他的身边。
  「这样一来,它们应该是追不上来了吧?」
  维恩战战兢兢地靠近坍方的坑道,伸手触碰比他的臂围还大的巨石。
  「不知道黎诺和欧鲁托先生他们是否平安啊?」
  就算他们没事,应该也有听到这坍方的声音吧。
  希望他们不要为我们担心——就在维恩想到这里的时候。
  「怎么会……」
  正准备为威吉施展治愈魔法的珂妮莉亚,以带着焦虑的口吻轻声说道:
  「使不出魔法……我感受不到魔力了……」

  里昂王国亲善访问路线图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19:08 编辑




  第七章
  矿山的行家
  
  
  1
  
  「不行,我也使不出魔法了。」
  「光源只剩下洛克手里拿的那个啊。」
  幸运的是,在进入广场前所施展的「光源魔法」效果还在。而除了维恩之外的四人所施展的「肉体强化魔法」也尚未失效。不过,「肉体强化魔法」的效果顶多只有几十分钟,而就算是持续时间较长的「光源魔法」,也顶多再撑几个小时而已。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也许是因为刚才跑过一阵,珂妮莉亚在说到一半时咳了几声。
  可能对队伍遭到拆散的感到不安的关系,珂妮莉亚的脸色有点僵硬。
  这也是无可厚非。
  在深入地底后,他们无时无刻都得面对压迫感和紧张感。
  在这样的状况下与同伴分离,若还不会觉得不安,那反而才是有问题。
  洛克也找了个突出的岩石坐下,以不安的神色望向维恩和蕾媞西亚。
  「总之,先趁还有光源的时候生火吧。」
  维恩认为,虽然火焰会消耗珍贵的空气,不过生火能稍微缓和身陷幽暗地底的不安情绪,而这正是众人现在最需要的。
  维恩从腰间取下了一个小小的铁盒,当中装有加入了干燥苔藓磨成的粉末的火种,此时正微微冒着烟。
  他堆起在废弃坑道外头收集的碎建材,点燃了营火。
  火势渐旺后,原本被蚂蚁的袭击和奔跑时的冲击吓得缩起身子的金丝雀,在这时似乎不再紧张,又开始精神奕奕地唱起歌来。
  金丝雀动人的鸟啭在坑道中回荡。
  看来这一带的空气并没有异常。
  干燥的碎建材烧得相当旺盛,照亮了四周。
  维恩以营火煮水,再用热水冲泡磨成粉状的茶叶,并加入些许蜂蜜调味。热呼呼的甜茶在这样的状况下尝起来格外美味。
  维恩等人冲入的这座广场有着相当高的坑顶,而就面积来说,也是潜入废弃坑道以来最大的一座。
  广场的墙边有着数十道细长的横向通道,这些坑道有高有低,看得出开挖矿脉的痕迹。
  「用不了魔法啊……」
  喝过茶稍做休息的维恩,虽然试着将魔力灌入骑士剑,却没有出现淡淡魔法磷光包覆剑身的反应。
  「应该说,这比较像是妖精们没有回应我们的呼唤。这一带已经化为『魔禁』之地了喔。」
  蕾媞西亚摊开地图副本,以手指在众人所在位置的更前方一带画着圆圈。
  「我之前在施展魔法的时候,就是觉得魔力没办法传达到这一带。」
  「蕾媞,魔禁是什么?」
  「是指因为某些缘故而没有妖精存在的空间喔。」
  「连在这么深的地底都有妖精存在吗?」
  「这是因为世界树的根在大陆各处相连,而妖精从中诞生的关系。当然,地底的妖精比地表还要少,对生物来说也是比较严苛的生活环境。」
  妖精们是从世界树和其幼苗之中诞生的。
  不分枝干或叶片还是树根。
  所谓的魔法,就是将魔力支付给从世界树诞生,并充斥于世界各处的妖精,所引发的各种现象。理所当然的,只要是在妖精不存在的地方,就没办法引发这类现象。
  而且因为没有妖精成了魔禁之地所引发的问题,并不是只有无法施展魔法这么简单。
  生物在死亡时或是因恐惧等情绪感到压力时,就会散发出负面的能量——瘴气。瘴气会亵渎生命,并让生态系变得脱序。
  妖精们也肩负着净化瘴气的任务。
  若是魔禁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就会产生癫狂的生命——也就是魔物。
  他们先前遇上的那些蚂蚁,想必也是因为这一带基于某种原因化为魔禁之地后,被沉积其中的瘴气感染而变为魔物的吧。
  「不过,目前变成魔禁之地的范围还不算大,妖精消失应该是不久之前的事吧。」
  「那么,若是再往前走下去,就会抵达那个让瘴气大量滋生的地点吗?」
  「嗯,应该是喔……因为我在刚才的通道之中还能使用魔法。」
  维恩这么一问,蕾媞西亚便转头望向坍塌的来时路。
  「……那么,其他通道也能使用魔法吗?」
  听着维恩和蕾媞西亚对话的珂妮莉亚在这时问道。由于无法施展治愈魔法,她正在以药品为威吉治疗。
  「应该是吧。」
  蕾媞西亚摊开好几张废弃坑道的地图,向珂妮莉亚指出了几条路线。
  「只要前往这里……还有往这里走一段路的话,应该就能使用魔法了。」
  「那么,我就在那边试着施展治愈魔法吧。」
  珂妮莉亚望向蕾媞西亚所指的坑道,站起了身子。
  「等等,我也去。」
  维恩也握住了剑。
  他们的来时路已经被蕾媞西亚的魔法炸坍,目前堵得死死的,应该是没有留下足以让蚂蚁通过的缝隙才对,但无法保证它们不会在其他的通道里头出没。
  考量到这一点的维恩正要起身——
  「这里就交给我吧。」
  同样握住剑站起身子的洛克,伸手制止了维恩。
  「一直待在这里也不能保证平安无事。维恩,你和蕾媞西亚大人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通道能和其他人会合,或是能连通里昂吧。」
  虽然他们手边有地图的副本,但坑道内部也就真的像是蚂蚁的巢穴一样错综复杂。
  而他们必须从广场的上下几十处横向通道之中找出正确的通道。
  就算找到了正确的坑道,也可能会在走到一半时,发现前方被坍方或是积水所阻。
  这也代表他们必须多找出几处迂回的通道。
  维恩尊重洛克的判断,和蕾媞西亚一起留在广场里头。
  他们的体力还很充足,精神状况也很稳定,的确得趁现在尽可能多找几条路。
  维恩目送三人走入蕾媞西亚所指出的横向通道后,随即回到蕾媞西亚摊开地图的位置,和她一起打量地图。
  在一阵沉默之中,只闻两人的呼吸声和金丝雀的啁瞅。
  两人研究着有如线团般的复杂坑道图,过了不久,他们同时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地方上。
  「这里好像有点古怪?」
  「大哥哥,这里看起来很宽敞呢。」
  离开这座广场向前走,似乎会抵达一处比这里更宽敞也更挑高的空间。
  这类广场几乎都是矿工们在挖矿时开拓出来的,不过,在记载了这处空间的地图上有许多似乎是矿工们所留下的笔记,而内容也远比其他地方都还要多。
  此外,根据笔记的说法,该处的坑顶似乎有一道巨大的裂缝,也许可以从中通到外头。
  由于笔迹极为潦草,加上地图年代久远,在污渍和破损下显得难以阅读。不过,从这些纪录之中还是能够看出该处空间似乎和其他的坑道或广场相当不同,是一处相当特别的场所。
  「我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恰巧是魔禁地带的中心处呢。」
  蕾媞西亚抬起了头这么说道。
  「那么,那边就可能是瘴气的滋生地喽?」
  「我是这样觉得啦……从地图上来看,若是不穿过这处广场的话,似乎就抵达不了连通里昂的坑道。」
  说着,蕾媞西亚对维恩露出了像是在问「该怎么办?」的神色。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继续前行才行。不过大家都累了,等洛克、威吉和珂妮莉亚回来后,我们就先做个休息,然后再往前走吧。」
  
  维恩将锅子架在营火上,放入牛油使其融化,再把切成四瓣的洋葱丢入锅中炒,在洋葱变成褐色后,他接着放入肉干,并加入清水和葡萄酒开始炖煮。
  他捞掉汤渣,在确认已经煮出风味后,便加入调味料、辛香料和盐巴调味,最后加入一些香菇后,一锅汤便大功告成了。
  若要补充体力和精力,最好的方法就是吃一顿热呼呼的美食。
  在维恩快将汤煮好的时候,为了施展治愈魔法而离开的珂妮莉亚、洛克和威吉也回来了。
  「喂喂,我从好远的地方就闻到一股香味啦。」
  抵达广场的洛克一脸欣喜。
  「威吉,伤势好多了吗?」
  「嗯,没问题。在珂妮莉亚大人的治疗下,我已经舒服多了。」
  「要让伤好得快,就得多吃点东西。我做了汤,大家吃吧。」
  汤里融合了肉干的油脂与香味,以及香菇熬出的高汤。
  洋葱也煮得入口即化。
  而恰到好处的咸味和辣味,更是让沾过汤的硬面包吃起来更加开胃。
  「我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样的地方吃到如此美味的一餐。」
  珂妮莉亚的感想也让洛克和威吉连连点头,并一齐向维恩投以赞叹的视线。
  「我很擅长这种料理喔。毕竟蓝德尔先生有教过我,而且在当冒险者的时候,我也经常做菜。」
  维恩笑了笑,将众人接连再次递来的空碗一一添满。
  众人在吃空了这锅汤结束用餐后,以轮班看守的方式轮流睡了一阵子,接着便朝向深处前进。
  队伍由维恩和蕾媞西亚打头阵。
  这些沿着矿脉开凿的坑道相当狭隘,因此是手持光源的维恩走在前方,蕾媞西亚则是拿着地图跟在后头。
  四周都是些一成不变的岩层,给人一种老是在原地打转的感觉。
  此外,由于蕾媞西亚的「时间回溯」魔法无法在这边起效用,因此支撑着岩层的坑架还是维持着腐朽的状态,这也为众人增添了一股不安。
  由于不晓得坑顶会不会毫无预警地坍塌下来,维恩等人更是提高了警觉向前行进。
  坑道呈现坡度和缓的上坡。
  最前方的维恩一边注意脚边一边前行,在走了一会儿后,他发现远远的前方转角处透来一道微弱的光。
  「是阳光……」
  「根据地图的记载,我们差不多要抵达那座广场喽。」
  听到维恩低喃的蕾媞西亚比对着地图说道。
  「既然有阳光照进来,就代表那里有办法通到外面去喽?」
  走在最后方的洛克以有些亢奋的语调说着,不过——
  「我想,那应该是坑顶的岩层绽出裂痕的关系吧。就地图所见,那边的高度应该不是人类能爬得上去的。」
  维恩摇了摇头这么说。
  即使如此,这也是许久不见的阳光。
  就算爬不上去,阳光还是舒缓了紧张的心情,周遭的气氛显得放松许多。
  而且,这样的地方肯定会有来自外头的新鲜空气。
  然而,维恩却在这时确认起腰间长剑的手感。
  蕾媞西亚说过,她觉得那边很有可能就是瘴气的滋生源。
  在无法施展魔法的现在,他们绝对不能大意。
  「大家的状况都还好吗?前方有可能就是蕾媞说过的产生瘴气的地点,说不定有蚂蚁或是其他魔物盘据喔。」
  维恩停下脚步转过身子。
  他望向众人的脸庞,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难掩倦意,但还是用力地点头回应了维恩。
  (很好,看来总会有办法的。)
  只要斗志尚存就没问题了。
  「总之,我和蕾媞会先过去探路。洛克、威吉,你们就保护珂妮莉亚吧。」
  (我也可以战斗——)
  听到维恩的指示,珂妮莉亚险些将这番话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吞回了肚子里。她有自己的立场要顾,更何况这里是无法施展魔法的地带。
  珂妮莉亚也很清楚,要是她反过来成为众人的包袱,那就会导致队伍陷入生死关头。
  (既然无法上前战斗,那我至少也要能保护自己——)
  「蕾媞,你还行吗?」
  「我没问题。虽然不能使用魔法,但大哥哥也知道我的剑术有多厉害吧?」
  「真可靠啊。」
  维恩笑着对蕾媞西亚点了点头。
  (会问蕾媞西亚小姐「行不行」的,大概也就只有维恩了吧。)
  看到维恩对有着「剑之神姬」别名的蕾媞西亚操心的模样,珂妮莉亚忍不住冒出这样的感想。
  即使身为最强的「勇者」,蕾媞西亚在维恩心中的角色,似乎还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
  珂妮莉亚对这样的关系感到有些羡慕,同时握上了自己的剑柄。
  他们将珂妮莉亚和尚未完全康复的威吉安排在后方,由维恩和蕾媞西亚带头,接着是位在中段的洛克,三人快跑前进。
  他们登上平缓的上坡,踏入有光透出来的空间————
  走在前方的三人在看到眼前的光景后,全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一处难以想像是在地底的圆形宽阔空间,比起三人迄今所看过的广场都还要大上许多。
  高耸的坑顶似乎有数十公尺高,若抬头朝坑顶看去,就能看见一道甚至能窥见蓝天的巨大裂缝。
  而在那正下方的则是——
  「那是世界树的幼苗……」
  蕾媞西亚轻声说道。
  「不过……为什么枯萎了呢?」
  在接收到最多阳光的广场中央处,有着一株巨大的树木。
  那是维恩和洛克也曾在精灵族的村落看过的世界树幼苗。不过,他们在精灵族村落看过的世界树幼苗上,到处都有刚出生的妖精闪烁着七彩光芒,呈现着有如人外仙境般的梦幻光景。但这座生于地底的世界树幼苗却看不到茂密的树叶,也见不到降生的妖精,有的只是光秃秃的枝干。
  而粗大的树干上看得到一道大大的裂痕。
  然而,维恩、蕾媞西亚和洛克三人似乎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思考世界树的幼苗何以会变得枯萎。
  因为在枯萎的世界树树底——
  有着一大群蠢动的黑影。
  蚁酸刺鼻的气味甚至飘到了维恩等人所在的位置。
  幸好蚂蚁们还没察觉三人的存在。
  「虽然俗话说一语成谶……」
  也许是历经了坍方,广场到处散落着巨大的岩石,因此三人得以藏身在岩石的遮蔽处观察。
  「如果要和黎诺他们会合,就得穿过这座广场对吧?」
  「嗯。只要能通过这里,之后似乎就会接上别的通道。不过……」
  在维恩身旁探头窥探的蕾媞西亚低声说道:
  「数量很多呢。」
  「要从正面突破这么大的阵仗,似乎相当困难啊。」
  这处广场具备了相当的高度和宽敞度,要是处于能使用魔法的状态,即使来再多蚂蚁,应该都能靠着强大的火力冲出重围,但在无法使用魔法的现在,若是被那么大一群蚂蚁缠上,就很有可能会陷入苦战。
  (若只有我和蕾媞的话,应该还有办法冲过去……)
  「喂,维恩,不太妙啊……在那边的树阴一带,有只大得要命的蚂牺啊。」
  洛克并没有加入两人之间的交谈,他在其他的岩石阴影处观察着蚂蚁的动向,并在这时指着该处说道。
  「真的耶……好大啊。」
  由于被巨大的世界树幼苗遮住,目前看不到它的全貌,但和体长约五十公分的其他蚂蚁相比,那只蚂蚁显得格外庞大,足足有一户人家那么大。
  「会是蚁后吗?」
  蕾媞西亚以只有维恩能勉强听到的音量说道。
  「如果它们的生态和一般蚂蚁一样,那就是蚁后没错了吧。」
  「那么,它们也有卵和幼虫喽?」
  「大概吧。」
  虽然举目所及看不到这些东西,但很有可能被它们安置在许多通道里面。其中肯定也有正在蛹化的蚂牺。
  「要是被它们逮到,是不是会被做成人球喂给幼虫吃啊?」
  洛克似乎想像起那样的光景,只见他铁青着脸这么说道。
  「蕾媞,从这边看过去的话,你知道哪条横向通道才是正确的路线吗?」
  「等我一下噢……嗯,我觉得是那一条喔。」
  蕾媞西亚所指的通道,虽然不是位在他们所在位置的正对面,但也是位在遥远的右前方。
  「有点距离啊……感觉没办法硬闯过去呢。」
  「是啊。不过,即使继续待在这边,状况也不会好转喔。」
  维恩这么说完,便要洛克留下来把风,并尽可能蹲低身子折回珂妮莉亚和威吉所待的通道。两人待在离广场入口处不远的地方,应该是为了在里面发生状况时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吧。
  看到只有洛克没有回来,珂妮莉亚虽然感到不解,但在瞧见维恩和蕾媞西亚脸上的表情后,她便立刻敛起脸庞。
  也许是因为蕾媞西亚事先有提醒过这里可能是魔禁的发生地点,让她猜测出里面潜伏着某种魔物吧。
  因此,即使听维恩说前方广场已经化为蚂蚁巢穴,珂妮莉亚还是一派冷静地点头回应。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维恩以石头刮过地面,画出简易的广场地图,并在上头画了一道顺时钟的弧线。
  「我打算像这样沿着右侧的墙壁往前进。」
  「沿着墙壁……不过,这样真的可以成功避开蚂蚁吗?」
  「应该是没办法躲过所有的蚂蚁吧。」
  广场的蚂蚁数量足以用「多得离谱」来形容。
  不过,广场里头有着看似蚁后的蚂蚁,这对维恩等人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大部分的蚂蚁都待在蚁后身边,而在广场外围晃荡的蚂蚁数量并不多。
  「因为经历过坍方的关系,广场到处都是岩石,能够藏身的地方也多。我想,只要能边躲边移动的话,应该就有办法溜过去吧。」
  珂妮莉亚的脸上还是带着不安的神色。
  「虽说要避开所有徘徊的蚂蚁并不容易,但如果遭遇到的蚂蚁只有一两只的话,我和蕾媞还是有办法解决。此外——」
  维恩张开双臂声了耸肩。
  「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也很担心黎诺和欧鲁托先生他们的状况。」
  「也是呢,大哥哥。」
  「的确是呢。」
  「威吉,你的伤势还好吗?」
  「我没事。虽然还不太能挥动武器,但多亏了珂妮莉亚大人的治愈魔法,就是要跑步也没问题,不过……」
  威吉说到这里顿一下,他先是轻拍自己的头顶,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要是我的身高坏了事,就得请你们见谅了。」
  他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岩石的遮蔽处可能藏不住他的身体」。
  在察觉素来严肃寡言的威吉是为了缓和气氛而开了个玩笑后,三人原本紧张的脸上也随之展露温和的笑容。
  「大哥哥,我走第一个,你们跟着我来吧。」
  「嗯,麻烦你了,蕾媞。」
  「包在我身上!」
  蕾媞西亚侧眼看着在位于广场中央处——枯萎的世界树幼苗附近蠢动的蚂蚁群,并压低身形冲出了通道。
  广场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死寂,并不时传来「叽叽叽叽」的诡异声响。
  
  由于坍塌过的关系,广场的地面相当难以行走。
  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尖锐岩石,身体若是不小心挨了上去,难保不会遭到棱角割伤。而且虽说有阳光照入,但墙壁一带却显得相当昏暗,难以看清脚边的状况。
  若是在这里不小心跌倒,恐怕会立刻摔出重伤。不过,蕾媞西亚却是不当一回事地快步前行。而洛克、珂妮莉亚、威吉和走在最后面的维恩则是以小跑步追赶上去。
  他们尽量藏住气息以躲避蚂蚁,并尽可能加快脚步。
  这时走在前方的蕾媞西亚忽然停下了脚步。
  从维恩所在的位置看去,可以看见有一只蚂蚁抽动着触角,逐渐接近蕾媞西亚藏身的岩石处。蚂蚁的脚步声几不可闻,而岩石也挡住了蕾媞西亚的视线,想必她是只凭藉气息察觉蚂蚁的存在吧。
  蕾媞西亚握住腰间长剑——就在蚂蚁弯进她所藏身的岩石处的瞬间,一道剑光划过了半空。
  蚂蚁的头部被俐落地砍了下来。
  蕾媞西亚没去理会被她砍倒的蚂蚁,继续向前行进。而随后跟上的维恩等人在抵达方才发生战斗的地点后,发现蚂蚁的头部依然发着「叽叽叽机」的声响。
  真是可怕的生命力。
  (即使砍掉头部,也要小心别被咬到。)
  他将需要注意的部分牢记在心。
  目前只经历过一次交战,算是出乎意料地顺利,不过,若要继续前进的话,就无论如何都得和那些蚂蚁打上几场了。
  蕾媞西亚再次停下脚步。
  她离预计前往的通道还有约二十公尺左右的距离。而前方有着九只蚂蚁正在徘徊,看来是免不了一战了。
  在所有人都抵达蕾媞西亚所在的岩石遮蔽处时,蚂蚁们也察觉了他们的存在。
  蚂牺轻轻晃起身子,发出了「嗡嗡嗡嗡」的低沉警告声——不对。
  「喝!」
  维恩短啸一声,回身劈下一剑。
  他的长剑逮住了企图从背后偷袭的第十只蚂蚁。
  由于这不是相准目标后挥出的一击,因此维恩的长剑直接砍中了蚂蚁的头部。
  那是黎诺即使挥舞灌注了魔力的长剑,也还是会被弹开的坚硬外壳。
  然而,维恩这既快又凌厉的一剑,却将受到坚硬外壳保护的蚂蚁头部直接劈成两半。
  维恩的这一击成了开战信号,一行五人随即和蚁群展开冲突。
  维恩追过了珂妮莉亚和威吉,与蕾媞西亚和洛克一同挥剑迎战。
  前方有两只蚂蚁直扑而来,左右两侧也各有一只蚂蚁围攻维恩。
  它们有着相当强朝的口器,要是四肢被它们咬到的话,恐怕会连骨头一同遭到咬断。
  它们的前脚也如锯子般锐利。
  而且还有以腹部喷出蚁酸的攻击手段。
  维恩以闪避、卸劲和格挡的手法应付着这些攻势。
  他险险避开了朝着脸部喷来的蚁酸,并朝企图咬向他双腿的蚂蚁胸部祭出一记突刺。
  加诸了全身体重的剑尖,在发出「啪嚓」的声响后贯穿了蚂蚁的胸部。
  「蕾媞,洛克!优先解决掉行进路线上的蚂蚁!」
  一只蚂蚁以两只后脚直立起身躯,企图扑向维恩,而维恩一边以长剑扫倒对手一边呐喊。
  被扫倒的蚂蚁露出了破绽,而维恩则是一剑斩断了这只蚂蚁胸部和躯干部之间的连结处。
  (这样就解决两只了!)
  洛克在不远处与两只蚂蚁交上手,而走在最前方的蕾媞西亚已经砍掉了两只蚂蚁的头部,正在和最后一只交战——不对,又有两只蚂蚁从附近冲了过来。
  应该是在广场外围徘徊的蚂蚁吧。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维恩开始焦急了起来。
  虽说还没被对方发现,但还有许多蚂蚁就离他们交战的地方不远。
  其中肯定也有像维恩等人一样,潜伏在岩石暗处的蚂蚁,要是再继续纠缠下去,就不知道得杀掉多少只蚂蚁才能抵达前方的通道了。
  聚集过来的蚂蚁越多,群聚在中央的蚂蚁们就越有可能察觉他们的存在。
  如此一来,他们肯定会被有如黑色浪潮般的蚂蚁吞噬。
  洛克虽然在身后挥剑奋战,但他光是保护自己就用尽了全力。
  以初出茅庐的骑士来说,洛克的身手还称得上是合格,但这终究只是菜鸟骑士的水准。
  目前无法以魔法强化剑锋,而对于寻常剑士来说,蚂蚁那能弹开剑刃的外壳应该很难应付才对。
  不过,洛克自己似乎也很清楚这点。他并没有莽撞地抢攻,而是采取防御和牵制的打法。
  维恩站到蕾媞西亚身旁,准备合两人之力突围——然而,又有五只蚂蚁攻了过来。
  发现他们的蚂蚁似乎不断增加,逐渐聚集到这里来了。
  虽然一行人慢慢接近了前方的通道,但似乎难以再越雷池一步。
  这时蚂蚁又多了四只。
  
  (这样下去不太妙啊。)
  就在每个人都闪过这样的念头的时候——
  「喂,不好意思啊,咱们要稍微大闹一场了!」
  才听到一阵粗犷的吆喝声从前方的通道传来,一道烈焰便遮蔽了众人的视野,而在下一瞬间,广场内便爆出了一阵连腹腔都为之共鸣的轰然巨响。
  爆炸炸飞了眼前的蚁群,而维恩等人也被热气和冲击波给刮了一顿。
  在众人为剧烈的耳鸣所苦之际——
  「若是还活着的话,就趁现在过来咱们这里!」
  在爆炸之前所听到的说话声再次传了过来。
  朝着飞扬的沙尘的另一侧望去,只见那儿有个矮小却十分结实的人影。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在蚁群停止动作的此刻,确实是行动的好时机。
  维恩等人从蚁群之间穿过,跳入了前方的通道之中。
  
  
  2
  
  「得、得救了……」
  洛克在冲入通道的同时这么咕哝,但就状况来说似乎还言之过早。
  蕾媞西亚一边警戒着广场的蚂蚁有无追击的迹象,一边以锐利的目光瞪向通道的前方。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似乎也波及到了这一带,在沙尘逐渐散去后,视野才再次恢复清晰。
  「那位小姑娘释放出的气息可真是让人害怕呀。这虽然怪不得你们,但咱们并不是敌人,可以先把武器收起来吗?」
  随着这道说话声,一群身穿金属盔甲,看起来大约三十至六十岁矮小人们便在通道的前方现身了。他们都有着一身晒成红铜色的肌肤,而在盔甲和衣物之间的缝隙处,则可窥见他们锻炼得没有一丝赘肉的精壮身材。
  而最引人注目的特征,莫过于他们虽然和精灵族一样有着尖尖的耳朵,但身高却十分矮小,看起来都不到一百四十公分——他们是矮人族。
  「什么啊,还是一群孩子嘛。」
  「人类该不会是派了这些孩子过来讨伐蚁群的吧?」
  「不对不对,他们应该是所谓的『冒险者』吧?人类这个种族里面啊,好像有少部分人会喜孜孜地往危险的地方冲进去呢。」
  「还以为那些家伙都被你们干掉了呢。嗯,总之,接下来就是轮到咱们上场了吧?」
  
  他们的人数约莫在二十人左右。
  看起来并没有敌意。
  维恩一边警戒着背后的蚁群,一边走到前方收起武器,并低头行礼。
  「承蒙各位搭救。请问各位是……」
  「咱们是这附近的居民。」
  回应维恩问题的,是一开始向他们喊话,如今站在最前方的一名老矮人。
  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脸上也刻着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年事已高。而且,这群矮人之中,就只有他没有穿着盔甲,而是穿着便于行动的麻制衣服,并握着一柄和他身高相仿的长戟。
  他在交代身后的同伴们点起驱虫香后,重新看向维恩等人。
  「虽说成了魔物,但终究不过是一群虫子而已。只要多拿一点出来焚烧,就算是这种东西也会有效。那么,你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和咱们一样是来除蚁的吗?」
  「我们打算穿过这座废弃坑道,并前往里昂。」
  「哦……要去里昂王国啊?」
  老矮人以冷漠的视线打量着代表众人回答的维恩。
  「不走正路,而是走像这样的暗道是吗……虽然感觉相当可疑……不,抱歉,是我追究得太多了。总而言之,老夫还是建议你们就此折返。」
  「为什么呢?」
  「你们应该是看了这座坑道还在运作的时期的地图,然后抵达这里的吧?不过,连通里昂的通道在更前方之处,就因为被地下水淹没而变得无法通行了。」
  「被淹没……」
  「真的假的啊……」
  老矮人的话语让维恩和洛克面面相觑。
  历经千辛万苦后,众人才平安无事地闯过蚁群的警戒网,但前方的路却被堵死了。这失望的心情也让疲劳感膨胀了数倍。
  「请问,各位会出现在这里,是透过其他通道过来的吧?」
  这时,有人越过维恩向矮人们搭了话——是珂妮莉亚。她站到维恩等人的前方,向矮人们深深地行了一礼。
  「承蒙各位搭救,请原谅我等迟至现在才致谢。我的名字是珂妮莉亚,因为某些因素,我无法公开自己的身分,还请原谅我的无礼。」
  「哦……真是个有礼貌的小姑娘。叫老夫米特吧。」
  看到珂妮莉亚彬彬有礼地自报名号的模样,自称米特的老矮人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
  「原来如此,这位黑发小姑娘就是你们的主子啊。没错,虽然这条通往里昂的通道被水淹没了,但还有其他的路能通。毕竟咱们对玛吉鲁的坑道了若指掌啊。」
  「都受过了各位的救命之恩,提出要求也许太过厚颜,但我有一事相求。能请您告诉我们该如何前往连通里昂的通道吗?」
  「嗯……从这身段来看,你是人类的贵族吧?看起来另有隐情啊。若非处在这种状况下,帮你们指个路也只是举手之劳,遗憾的是,咱们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
  「那是……因为蚂蚁的关系吗?」
  米特以愤恨的神情望向广场的方向。
  「那差不多刚好是一周前发生的事,咱们的村里出现了蚂蚁啊,有两名孩童因此丧命了。要是在那个当下直接派出讨伐队,状况也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但天气不好啊。」
  在雨势较大的日子,雨水会和地下水汇流,化为湍急的水势,将坑道里的一切冲刷殆尽。在盼到天气放晴之后,矮人们虽然迅速进入坑道,但化为魔物的蚂蚁有着超乎想像的繁殖能力,此时的它们俨然成了一支大军。
  一路上,矮人们以开矿用的炸药打倒蚂蚁们,并来到了这座看似已经化为蚁穴的广场。
  矮人们必须打倒这里蚁后,以杜绝它们继续繁殖——
  「咱们打算用这个炸弹让蚁群陷入混乱。喏,你们小时候应该有玩过『对蚂蚁窝撒上一泡大尿,来个水淹七军!』的游戏吧?那群蚂蚁也会有一样慌张的反应喔。」
  「喔喔,原来如此。」
  维恩、洛克和威吉都以心领神会的神情点了点头。
  至于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则像是在说「你们怎么都玩过这么无聊的游戏啊」似的,露出了有些傻眼的表情。
  总之,矮人们打算利用掺了火药的炸弹引发爆炸,趁着蚁群陷入混乱之际打倒蚁后,但在这段路途上,他们遭遇了超乎预期的大量蚂蚁,几乎用光了手头上的所有炸弹。
  「你们看到牺后了吗?」
  「看到了。由于被树木挡住,我并没有看到全貌……但因为那只蚂蚁特别庞大,我想那应该就是蚁后。」
  维恩这么一说,米特便点了点头。
  「这座广场生长着世界树的幼苗,因此原本这里住了一头看守它的龙。然而,那龙不知道是上哪去了,世界树的幼苗随之枯萎,最后,这里就被有着惊人繁殖能力的巨大蚁后给占据了。」
  「龙……」
  听到这个单词,明明身处险境,维恩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探出了身子。
  龙是英雄奇谭的常见要角之一。
  它们乃君临生物界的最强存在,有着比钢铁更坚硬的鳞片,据说其咆哮能震碎弱者的灵魂,而喷吐的火焰甚至连诸神的灵魂都能烧尽。
  「这里原本有龙啊……」
  也许侍从维恩的语调中听出了他对龙的憧憬,米特对他露出了笑容。不过,他的神情随即又转为阴郁。
  维恩在看到米特的表情后,也轻轻摇摇头,收敛起自己的心神。
  下落不明的龙,以及鸠占鹊巢的巨大蚂蚁魔物。
  实在无法不让人联想在一起。
  「可惜的是,炸弹已经没剩几颗了。虽然还能让蚁群动弹不得,但剩下的数量已经不足以击杀蚁后。所以咱们打算先回一趟村子——」
  「呐,米特先生。我想在场的诸位矮人之中,应该就属您最为厉害吧?如果还有两个和您身手差不多的人物帮忙,是不是就可以打败蚁后了呢?」
  蕾媞西亚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打断了米特的话语。
  「哦?小姑娘,你还真是问了个有趣的问题。刚才发出那股强烈气息的就是你吧?不仅有贵族的小姑娘在,还有你这号人物,真是个有趣的队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蕾媞西亚。」
  「原来如此,蕾媞西亚小姐啊……」
  听到蕾媞西亚的名字,米特深深地点了几次头后,轻轻露出了笑容。
  「就老夫所见,实力在伯仲之间的,应该就是你和那边那个小鬼吧?」
  米特好奇地打量起维恩。
  「蕾媞,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能用炸弹让周遭的蚁群陷入混乱,再趁机由我、大哥哥和米特先生协力出击的话,应该就能打倒那只蚁后了吧。所以,我想出力帮忙讨伐蚁后,至于报酬则是将我们带路到里昂。」
  蕾媞西亚的提案让米特点了点头。
  「你们有发现这里没办法使用魔法吗?」
  听到米特的提问,所有人都点头表示知悉此事。
  「老夫原本以为,人类若没有凭藉魔法强化身体就没什么本事……原来如此,看来蕾媞西亚小姐和那个小鬼的确是有两把刷子啊。」
  米特在抛掷炸弹支援众人之前,曾观察过他们与蚁群对阵的模样。而当时的维恩和蕾媞西亚不仅在蚁群的围攻下毫发无伤,甚至还转守为攻,一一击倒了来犯的蚂蚁。
  (哎,只要听到她的大名,就多少可以理解了。不过,只有这点战力未免可惜……不对,慢着?这样的话……)
  「若能趁着这时打倒蚁后,咱们也没意见,不对,应该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一桩。要是再折回村子一趟,蚂蚁肯定会在这段期间继续繁殖吧。一旦数量继续增加,其他住在玛吉鲁里头的同胞们的村子也可能遭到袭击啊。」
  
  「那就这么说定喽。大哥哥,可以吗?」
  「嗯,我没问题。」
  维恩向蕾媞西亚点了点头。
  而米特则像是在评估维恩的价值般,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在离开用来躲避追击的通道,再次回到广场后,只见原本东西奔窜的蚁群们已经恢复了秩序。维恩、蕾媞西亚和米特三人利用岩石的遮蔽处藏身,徐徐朝着蚁后的所在位置前进。
  这时,一只蚂蚁靠了过来。
  它「叽叽叽」地咬阖着口器,频繁地抽动着触角,逐渐接近三人所在的岩石处。
  (要被发现了。)
  就在维恩用力握住剑柄之际——
  一道破风声掠过耳畔,接着,一支箭矢插中了蚂蚁的其中一只复眼。
  蚂蚁稍稍仰起了上半身,开始寻找这个伤害了它的敌人。
  射出箭矢的,是从通道中探出身子的一名矮人。
  他在确认成功吸引了蚂蚁的注意力后,便迅速退回了通道之中。而原本接近维恩等人的蚂蚁,则是掠过了他们所在的岩石,直接朝着通道冲了过去。受伤所带来的愤怒,让它失去了判断周遭状况的能力。蚂蚁就这么跑入了通道之中。
  「呼……」
  维恩颓下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留在通道里的矮人们弯弓搭箭,将阻挡在维恩等人和蚁后之间的蚂蚁一只只吸引过去。
  负责射箭的矮人们,在射击之前会先仔细观察被当成目标的蚂蚁,并在预测动向后放弦。只要判断稍有错误,就可能一口气引来一大群蚂蚁,因此是相当费神的任务。
  洛克和珂妮莉亚应该也待在通道,和矮人们一同对付被引入其中的蚂蚁。
  (真厉害啊……)
  维恩看着前方米特低矮的背影,暗自赞叹道。
  而负责埋设炸弹的矮人们,也开始在广场之中散开行动了。
  吸引蚂蚁注意的矮人们,会帮忙侦察他们的移动路线,并将风险——也就是靠得太近的蚂蚁一一引开。
  矮人族和人类不同,并没有设立军队。
  若有战斗的必要,村落里的成年矮人们似乎才会以战士的身分上战场,因此他们平时应该没有做过太多团体战斗的训练。
  不过,放眼他们现在的表现,这些矮人们的默契和身手,几乎与熟练的骑士团不相上下。
  作战进行了一阵子后,每个人总算都抵达了各自的定点。
  维恩小心翼翼地从岩石的阴影处探头,只见体长大得难以估算的巨大蚁后就近在眼前。
  它的腹部大大地膨胀起来,也许里面塞了大量的蚁卵吧。
  而蚁后周遭还有许许多多的蚂蚁正在到处晃荡。
  设置好炸弹的矮人们,慎重地循着来时路退进了通道之中。
  而从设置好的炸弹上头一路延伸回来的,是充作导火线的黑色火药。
  他们已做好准备。
  在远处的通道里,可以看到有人拿着火把画起了圆圈。
  看到火把的信号后,维恩和蕾媞西亚互看了一眼,向彼此点了点头。
  一名藏身在通道里的矮人,将好几条延伸过来的黑色火药导火线点火。
  熟知矿山的矮人们所架设的炸弹并不至于引起山崩。而火星同时点上了导火线,顺着导火线窜向炸弹所在的位置。
  接着传来了轰然巨响。
  广场里扬起了满天浓烟,而硝烟味、有点刺鼻的酸味以及塞在炸弹里的驱虫药味,同时窜进了维恩等人的鼻子里——
  「——————!」
  那句话应该是在说「要上了!」吧。
  被轰隆声炸得影响听觉的维恩虽然没听清楚,但在看到米特动起嘴巴后,维恩便从躲藏的岩石遮蔽处冲了出来。
  
  
  3
  
  就近仰望蚁后,让维恩觉得那身大小已经足以用一座小山来形容。
  原本住在这里的龙,是不是比眼前的蚁后还要巨大呢?
  维恩登时觉得手中的长剑有些靠不住。
  和巨大的蚁后相比,维恩所握的剑就和根针差不多,难以想像能做出什么有效的伤害。
  围绕着蚁后的蚂蚁们受到炸弹的惊扰后,开始急急忙忙地搬起约有人头大小的白色球体跑来跑去。
  那肯定就是蚁卵吧。
  其中也有无卵可搬,随意晃荡的蚂蚁,这类蚂蚁虽然对维恩等人来说是个威胁,但后方的矮人们在找出这类蚂蚁后,便一一将它们引到通道的方向。
  维恩等人和蚁后之间已经没有障碍物了。
  米特大吼一声,以长戟击打蚁后的侧面。
  米特虽然个子矮小,但他的手臂和腿都比维恩还要粗壮。在挥出长戟时,他的手脚肌肉都因用力而膨胀起来,并在腰力的作用下挥击而出。
  重兵器长戟的这一击威力惊人,即使是巨大的蚁后也无法忽视。
  这一击造成的冲击似乎让蚁后的头部歪了一下。
  「奏效了吗?」
  「不过,它看起来还是活蹦乱跳的呢。」
  蕾媞西亚回应了维恩的低喃。
  蚁后抽动起约有成人身高长度的巨大触角,扬起了头部。
  愤怒的情绪波动随之传来,甚至让人有空气都为之发颤的错觉。
  抬起了头的蚁后与维恩和蕾媞西亚之间的距离,大约有数十步之远。
  然而,这巨大的身躯却让人感觉仿佛近在眼前。
  维恩也有所动作了。
  (该攻击腹部吗?)
  由于蚁后仰起了上身,他的剑构不着蚁后的头部和胸部。
  那么,应该攻击贴着地面的腹部吗?
  在维恩思索行动的那一瞬间,蚁后抬起了腹部,喷出蚁酸。
  维恩连忙朝左手边闪避。
  因为身躯庞大的关系,蚁后喷出的酸量也不是寻常蚂蚁能够比拟的。大量的蚁酸洒在地上,将维恩的眼鼻熏了一阵。
  这记蚁酸攻击原本是瞄准殴击它侧面的米特发射的,但米特早已从射线上退开,对撑着蚁后巨躯的后脚用力挥下长戟。
  仿佛能一举劈断巨木树干的长戟刀刃,以像是要折弯蚁后粗壮后脚的气势狠狠地砸了上去。
  一阵冲击传来。
  蚁后巨大的身体开始倾斜。
  由于失去平衡,蚁后的胸部也跟着垂到了长剑攻击得到的高度。
  「喝!」
  维恩一声清啸,挥出了手中长剑。
  他感受到一股像是砍在石头上的触感。
  蚁后的甲壳就如同那巨大的外表所示,厚度也远远优于一般的蚂蚁。
  维恩那没有受过魔法强化的剑,只能在蚁后的胸部上刮出一道伤痕而已。
  重新站直身子的蚁后,对于这些意图对自己不利的小小生物祭出了猛烈的攻势。
  它再次扬起身子,以空出来的锐利前脚扫了过来。
  要是直接挨上这记攻击,维恩的身子恐怕会被撕成碎片吧。
  由于立足点不稳,维恩虽然或蹲或退,勉强躲过了这一波攻势,但总是会被地面的凹陷处或是石砾绊到,让身形无法维持平衡。
  这时,蚁后的前脚朝着维恩一举挥落。维恩勉强举剑代盾,硬接了这一击。
  一声「砰」的闷响传来,强烈的冲击透过长剑传导到维恩的双臂上。
  「咕啊……」
  维恩忍不住发出了呻吟。
  他以左手抵着剑腹,拼命忍下这股冲击。
  蚁后的前脚虽然只和长剑交击了短短的一个瞬间,但维恩却全身感受到一股犹如被巨大铁块砸中的冲击。
  握剑的手臂和踏稳的双腿都发麻了。
  然而,他不能继续待在原地不动。
  维恩鞭策着自己麻痹的身体,钻过了蚁后前脚下方的空隙。
  (蕾媞?)
  这时,他在视线的一角看见了试图绕到后方的蕾媞西亚。
  蕾媞西亚踩上蚁后的腹部,并轻巧地向上踩过胸部,一口气冲至头部,随即朝着头部出剑斩落。
  蕾媞西亚手中的武器——「勇者」的「圣灵剑」轻而易举地劈开了蚁后坚固厚实的甲壳,让它喷出了黄色的体液。
  然而,被「圣灵剑」砍伤的痛楚,却让蚁后剧烈地扭动起身子——
  「蕾媞!」
  蕾媞西亚轻巧的身子被甩到了半空之中。
  若是在一般的状况下,她应该能以飞行魔法来因应才对,但这座广场已经化为魔禁之地,处于无法施展魔法的状态。
  不过,蕾媞西亚在空中轻巧地翻了一圈,在立足点不稳的地上打了个滚缓和冲击力,随即站起身子。
  维恩的视线原本追着蕾媞西亚的动作,但他这时突然打住,看着蚁后胡乱挥舞的前脚扫向蕾媞西亚的光景。
  他连忙冲出身子扔下长剑,在抱住蕾媞西亚的身子后往旁一跳。
  真可说是千铃一发。
  蚁后的前脚险险掠过了两人的身体,只划破了一团空气。
  「谢、谢谢你,大哥哥。」
  维恩没回应在他臂弯里道谢的蕾媞西亚,而是立刻起身拾起长剑。
  而先前掠过两人身前的前脚,在这时有如钟摆一般,再次对准两人挥落下来。
  他寻找起被抛下的长剑——
  在视野的一角望见反射着铁灰色光芒的长剑后,维恩便飞身扑了过去。而蚁后那宛如钩爪般的前脚再次抓破了虚空。
  维恩迅速取剑站起身子,准备应付下一波攻势。
  (蕾媞呢?)
  只见蕾媞西亚向后飞退,躲开了蚁后的前脚。
  她维持着剑尖朝下的架势,开始绕起圈子,打算再次绕到蚁后的后方。
  她的动作相当迅速。
  不仅没有「身体强化」魔法的辅助,而且广场的地势还相当不平,但她却像是完全不受影响般,以俐落迅速的动作绕往蚁后的死角。
  她应该打算再次攀上蚁后的身体攻击吧。
  那是只有动作灵巧的蕾媞西亚才办得到的绝活。
  (那我就来吸引蚁后的注意力!)
  维恩向前冲刺,再次砍向蚁后的胸部。
  这一剑依旧砍出了伤痕,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蚁后大大地动起自己的身躯,为了不被这巨大的身子压扁,维恩连忙向后退开拉开距离。
  「……好硬啊。」
  这时,维恩的视野之中出现了米特的身子。
  米特虽然一度绕到了侧面,想针对蚁后的另一只后脚展开攻击,但他的出招速度比维恩和蕾媞西亚慢上许多,因此似乎成果不彰。
  蚁后盯着米特,随着一声怒吼砸下了它的前脚。这是无法闪避的距离。
  「——唔!」
  维恩发出了不成声的呐喊睁大了眼睛。
  他已经想像起手持长戟的米特被轰飞出去的模样——
  在那一瞬间。
  米特发出了粗犷的呐喊——不对,那是惊心动魄,应该以「咆哮」来形容的巨大音量,并向前用力踏出了一步。接着,他以像是要劈开大地的气势,将高举的长戟往下砸去。
  蚁后的前脚撞上了长戟的刀刃。
  随着一阵像是巨石崩碎的声响传来,蚁后的前半只脚飞了出去。
  前脚的折断处喷出了黄色的液体。
  然而,米特也被这一记冲击轰飞,整个人撞上了后方的岩石。
  前脚被打断的蚁后那巨躯大大地歪斜起来,然而,它在眼看就要倒地的前一刻稳住身子,并朝着打断它前脚的烦人矮人展开突击。
  蚁后的武器不只有钩爪般的锐利前脚而已。
  它还有着能轻松咬断人类身体的强韧口器。
  蚁后似乎打算以口器为武器,将还没从撞上岩石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的米特咬成两截。
  维恩无法从蚁后又大又诡谲的复眼读出它的心思,却从中感受到愤怒和憎恨的气息。
  而维恩朝着蚁后冲了出去。
  蚁后若打算咬死倒地不起的米特,那它的头部肯定会垂到维恩的长剑能及的高度。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这时,维恩发现自己正在笑。
  蚁后强韧的口器正袭向动弹不得的米特。
  这是生死一瞬间的危机。
  然而,摆出突刺架势向前疾奔的维恩,脑中闪过的却是刚才米特施展那一击的画面。
  维恩无法施展魔法。
  刚进骑士学校的时候,他在和能使用「身体强化魔法」的其他骑士候补生进行模拟战时,由于不敌对方纯靠蛮力的打法,让他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骑士候补生们能以魔法强化自己的身体能力,维恩为了能与他们对垒,拼了命地钻研不与对方交剑,闪躲攻势的技法。
  引诱对方出招,并在回避后反击,是维恩剑技的基础思想。
  (不只是一味闪躲,我要利用对方比我更强的力量,反过来进行攻击。)
  他用力握住了长剑。
  蚁后巨大的身躯以不符外观印象的速度冲了过来。
  不过,在集中了心神的维恩眼中,蚁后袭向米特的动作看起来格外缓慢。
  他钻过巨大的口器,朝向左侧的复眼刺出长剑。
  蚁后自身的突击力道和巨躯的重量,一股脑地撞上了维恩刺出的剑尖——这让维恩的长剑深深插进了蚁后的复眼,直没入柄。
  复眼遭刺的剧痛,让蚁后用力抬高了头部。
  由于维恩紧握着剑柄,因此没被这股力道抛飞出去,但在蚁后的动作下,他的身子就这么在空中剧烈地摆荡着。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松手离剑。
  他要是将手放开,肯定会被甩上半空,并撞上岩层吧。
  这时蚁后的身体突然一歪,朝着侧边倒了下去。
  这是因为绕到背后的蕾媞西亚,将支撑蚁后身子的一只后脚斩了下来的缘故。
  趁着蚁后停下动作的短短破绽,维恩以双脚踩在蚁后的复眼上头,用力拔出了长剑。
  黄色的液体虽然飞溅到他的身上,但他不以为意地在蚁后的头部上跑了起来。
  也许是感受到剧痛的关系,蚁后晃着触角和牙齿,用力扭动起身子。
  它要站起来了。
  「小鬼,瞄准头部和胸部的连结处!」
  从冲击之中恢复过来的米特向维恩喊道。
  和其他的蚂牺相同,蚁后就只有连结处没被坚硬的外壳包覆,让肌肉的纤维裸露在外。
  在蚁后再次直立之前,维恩已经将剑刺进了头部与胸部之间的连结处,并施力往旁边一拉.随即传来了像是扯断了一条条纤维的手感。
  维恩砍断的肌肉纤维大约只有一半多一点。
  但这样就够了。
  在蚁后头部本身的重量作用下,它巨大的头颅就此滚落在地。
  
  
  4
  
  被砍落在地的蚁后头部,之后也有好一阵子持续发着「叽叽叽叽」的诡异声响。而没了头部的蚁后巨躯则是不断喷出体液,并悉数洒在枯萎的世界树幼苗和岩石上头。
  在它脚边徘徊的蚂蚁们,则是一一惨死在蚁后的脚底。
  它们陷入了比炸弹爆炸时更严重的失控状态。
  为了不被蚁后疯狂的脚步踩着,维恩等人暂且先逃回了通道之中。
  通道深处传来了蚂蚁讨厌的焚香气味,而他们再往前走了几步后,就看到珂妮莉亚等人和矮人们发出欢呼,迎接着他们的凯旋。
  「喂,维恩!干得好啊!」
  洛克跑到了维恩身旁,连连拍打他的头和背,并以亢奋的语调这么喊道。
  「这是蕾媞和米特先生的功劳喔。要不是有他们帮我把脚砍掉,我也没办法将蚁后斩首。」
  「不不,即使如此,你还是很厉害啊!在近距离看过那个蚁后的口器和脚后,真亏你还敢和它对打啊。我看到你闪躲那一记突击的样子,可是吓得背脊直打颤啊。」
  「说到蕾媞……蕾媞,你有受伤吗?我看你好像被蚁后用力抛飞了耶。」
  一度爬上蚁后身体的蕾媞西亚,被重重地抛了出去。
  不过她有好好地着地,而且虽然维恩在那之后就忙着闪躲蚁后的攻势而无暇关切,但她看起来并无大碍。
  「我没受伤喔,谢谢你那时救了我。」
  她看起来的确是没有受伤的样子。
  「这样啊,那就好。」
  维恩安心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维恩,真是太好了啊!」
  「什么太好了?」
  洛克环着维恩的肩膀,并来回打量维恩和站在他身旁的蕾媞西亚。
  「你这下不就一圆和蕾媞西亚大人并肩作战的梦想了吗!」
  (啊,这么说来——)
  被洛克这么一说,维恩和蕾媞西亚互看了一眼。
  (对啊。我今天和蕾媞并肩作战了……)
  那原本是维恩心中的新目标。
  在结束勇者的旅途后,维恩就不曾和蕾媞西亚并肩作战过。
  不管是和扎吾纳斯校长的决战、和假扮成强盗的沛特西亚骑士的交战,还是在皇宫出现的魔族交手时——看似最为强大的敌人,往往都是由蕾媞西亚出手解决。
  但就在今天,维恩和蕾媞西亚一同对付了名为蚁后的敌人。
  当然,在战斗场所化为魔禁的前提下,蕾媞西亚虽然挥舞着「圣灵剑」,但无法使用魔法的她肯定没发挥出多少实力。
  即使如此,维恩在今天总算是和蕾媞西亚一同战斗了。
  曾几何时,珂妮莉亚问过他「为什么执着成为骑士」,而对当时的他来说,与蕾媞西亚之间的差距也是原因之一。
  孑然一身浪迹天涯的蕾媞西亚,打倒了超乎自己想像的存在——魔王,在立下了前人未竟的功绩后凯旋归来。
  对维恩来说,他必须穿过险峻的漫漫长路,才能抵达蕾媞西亚所在的地点,而那不是投注一般的努力就能抵达的境界。不过,蕾媞西亚却一直深信,维恩总有一天一定会来到自己的身旁。
  维恩望向和矮人们一同欢庆的珂妮莉亚。
  在幸运的庇佑下,维恩当上了珂妮莉亚的随扈,完成了骑士的梦想。
  而在今天,他终于达成了另一个梦想——也就是和蕾媞西亚并肩作战。即使这场战斗是处在相当特殊的条件下,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大大地向前迈进。
  (我也正在拾级而上,慢慢接近着蕾媞所在的境界。虽然我往上爬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哥。」
  蕾媞西亚抬头望向维恩,开心地笑了起来。现在的光源虽然就只有焚烧驱虫香的火堆,但维恩还是清楚地看见她的脸庞兴奋地泛着红潮。
  蕾媞西亚露出了打从内心感到高兴的笑容。
  她肯定也为能和维恩并肩作战一事感到开心。
  蕾媞西亚向维恩举起了右手。
  「太好了呢!」
  而维恩也同样举起右手,轻轻地和她击了一掌。

  在那之后,维恩等人为了闪避还在坑道内狂窜的蚂蚁,而请矮人们领路,前往连通里昂王国方向的通道。
  而米特接下了向导一职。
  「既然都打倒蚁后了,应该就不会再繁殖了。好啦,老夫来帮你们带路吧。」
  米特轻松地背起沉重的长戟,快步向前走去。
  「你们可要小心啊!这条路上有不少坑顶脆弱的地方啊。」
  米特似乎对这座废弃坑道了若指掌,他不仅不需要看地图,甚至能在每次拐弯时事先提醒众人危险之处。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里的坑架变得牢固了。咱们是有想过,这可能和世界树的幼苗枯萎,以及龙不见踪影有些关连,不过……」
  「不好意思,是我用魔法修理坑架的。」
  「你说什么!」
  原本一脸困惑地敲着支撑岩层的坑架的米特,在听到蕾媞西亚这么说后,登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而在这段插曲之后,众人边走边聊,在不知不觉间抵达了连通里昂方向的道路出口。
  而欧鲁托等人已经早一步抵达该处了。
  在坑道外头迎接夜晚的欧鲁托等人,似乎正围着营火而坐。
  「是谁!」
  看到他们执起武器站起身子,维恩随即以手中的光源大大地画了个圆圈。
  欧鲁托等人在察觉光源后,还是对走出坑道的人影保持警戒,不过,他们在认出那些人影是维恩等人后,登时开心地跳了起来,并迅速凑了上来。
  「你们没事啊!」
  黎诺的反应尤其激烈。她在看到人高马大的威吉后,也不顾周遭的目光,就这么抱住他的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与总是和她一同行动的威吉分隔两地,似乎让她心慌意乱。
  威吉则是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摸了摸黎诺的头。
  看到这幅光景,连伊莉莎都忍不住渗出泪光。
  「呼……在队伍被拆散的时候,我原本还以为就算有蕾媞西亚大人在,你们也是凶多吉少呢。哎呀,你们没事真的太好啦!」
  欧鲁托这么说着,要大家先前往营火处休息,而维恩则是指着身后的米特向他介绍:
  「若没有这位米特先生帮忙,我们差点就要死在地底了。」
  「你是矮人吗?」
  而双方就此做起了自我介绍。
  欧鲁托向米特劝酒,而米特则是开心地笑了出来。
  接着,两边开始述说起在分头行动后所遭遇的状况。
  欧鲁托等人在好不容易击退追击的蚁群后,就没遇到什么障碍了。
  途中虽然碰过几次蚂蚁,但数量都不多,他们几乎没受什么伤就顺利抵达了出口。
  他们和误闯了魔力枯竭的地带——魔禁之地的维恩等人不同,似乎并没有陷入不能使用魔法的状态。而听过魔禁传闻的伊莉莎,则是惨白着一张脸说:
  「还好我不用在那样的地带战斗。」
  另一方面,洛克则是兴奋莫名地谈起维恩、蕾媞西亚和米特的战斗英姿。
  这场与强敌蚁后的激战,似乎深深烙印在洛克的脑袋里头了。
  他比手画脚地讲得天花乱坠。
  「不过,我们已经看过维恩和蕾媞西亚大人小时候的表现了。有他们两个在的话,这点小事应该是难不倒他们……」
  欧鲁托这么一说,路易斯和伊莉莎也点了点头。
  米特先是觉得有趣地看着众人的互动,接着他喝干了酒,在吁了口气后开口说道:
  「你们打算前往里昂的王都对吧?可以让老夫同行吗?」
  「这是无妨……」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身为帝国皇女的珂妮莉亚身上,而她也代表众人回应了米特。
  「老夫之前也提过了,这位小姑娘应该是帝国贵族一类的人吧?像这等人物若要造访里昂的王都,肯定是有事要进王宫吧?关于矿山里出现巨蚁一事,老夫也有必要传达给人类的国度知道啊。虽说打倒了蚁后,但也不能保证不会诞生新的蚁后。要是那些蚂蚁从山里跑出来了,对人类来说也就不是无关的小事了吧?还是让他们派遣骑士或是军队比较好。」
  「您说得有道理呢。不过,我们是雷姆路西尔帝国人,虽然可以请求里昂王国派遣军队,但不能保证他们会答应喔。」
  「哦,你别担心。老夫会直接要他们派遣军队的。老夫记得『剑圣』小鬼就是待在那个国家吧?不对,用小鬼称呼是不是不太好?他毕竟是王太子啊。算了,总之,『剑圣』小鬼如果也在那里的话,他应该也会想和老夫见上一面吧。」
  米特说着喝了口酒。
  听到米特胸有成竹地表示一个国家的王太子不会拒绝接见他,维恩等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看到众人的反应之后,米特张开了嘴哈哈大笑。
  「你们觉得里昂的『剑圣』会想见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虽说还不及那边的蕾媞西亚阁下——『勇者』阁下之名,但老夫也是有着一个称号。」
  说着,米特举起了放在身旁的长戟,向众人说道:
  「『剑匠』米特——姑且世间是如此称呼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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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
  动荡的征兆
  
  
  1
  
  「真的很抱歉!你们明明对我这么好……」
  「好啦好啦,别道歉了。不过,你真的打算前往精灵的国度吗?」
  对于再三低头致歉的赛莉,「候鸟之宿木亭」的老板蓝德尔在他那张和善的脸庞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精灵之都——世界树的山脚埃尔纳莎。
  赛莉表示想走上一遭。
  蓝德尔询问缘由后,这才得知是赛莉的朋友拯救了受了重伤的一名精灵,而赛莉也因此认识那名精灵。根据那名精灵表示,他和赛莉已过世的父亲曾是朋友。
  那名精灵说,由精灵村落守护的世界树幼苗遭到魔物毁灭,若是置之不理,恐怕会酿成大事。他必须尽快前往精灵之都,并和相当于精灵王族的高阶精灵或是大贤者大人告知此事。
  而赛莉则是想协助他踏上这趟旅途。
  蓝德尔一开始以为赛莉是迷上了这名男性精灵,才会冒出出远门的念头,但赛莉却摇了摇头。
  「他跟我说,我爸爸生前说过,我的爷爷和奶奶都住在埃尔纳莎。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向他们告知父亲去世的消息。」
  赛莉这么回答,而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与未曾谋面的亲人相会的心情。
  这也怪不得她。
  毕竟她在那一天突然双双失去了父母亲,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若听到祖父母依然建在,并住在遥远城市的消息,会想和他们见上一面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真的没问题吗?我知道你很想去见他们,不过……赛莉,你就算进了精灵族的都市,恐怕也……」
  蓝德尔之所以会如此担心,原因就出在赛莉那对与人类不同的耳朵上头。
  她是半精灵。
  是人类与精灵通婚后生下的后代。
  既非人类也非精灵的这个存在,经常会受到两方种族的排挤。
  大多数的半精灵都无法适应任何一边的生活方式,最后则是以冒险者、佣兵或是旅行商人这种漂泊各地的行完一生。
  由于「候鸟之宿木亭」的顾客多以冒险者为主,因此老板一家对半精灵并不怎么排斥。当然,赛莉所接待的客人们也是如此。
  还待在故乡托尔克村的时候,多亏身为精灵的父亲以魔法和知识促进了村庄的发展,因此赛莉并没有被轰出家园。
  不过,精灵们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事实上,在德利亚村遭焚之际,一个人逃进森林当中的赛莉就被精灵们抓住了。
  之后,她被精灵们打入石牢。
  要是维恩等人没有造访精灵的村落,她恐怕会被一直关在牢里,甚至还可能就此丧命。
  精灵之所以如此厌恶半精灵,是因为他们多半是人类男子侵犯女性精灵而产下的污秽血脉。
  而她表示想前往那个充满种族主义的都市。
  蓝德尔会感到担心也是不无道理。
  不过,赛莉对放心不下的蓝德尔露出了笑容。
  「不会有事的。毕竟有那位名叫里滋贝特的精灵陪着我,而且亚伯也会与我们同行。」
  「是啊,老爸。有我在就不用担心了!交给我吧!」
  身穿皮甲,腰间挂着几乎没用过的薪新长剑的亚伯站在赛莉身旁,此时拍着胸脯这么说道。
  虽说是和精通魔法及武技的精灵族战士里滋贝特一同上路,但赛莉还是打算找个冒险者帮忙护卫。听到这件事之后,亚伯便向她毛遂自荐了。
  身为「候鸟之宿木亭」二少爷的亚伯也对半精灵没有偏见,因此赛莉对此并没有异议,欣然同意他的加入。
  不过——
  「你上次不是才灰头土脸地回来吗……」
  「是啊,你居然在当冒险者……妈妈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呢。我说,现在收手还不迟,你还是退出比较好吧?」
  对蓝德尔来说,亚伯看起来似乎非常不可靠。
  而总是宠溺着亚伯的汉娜,也单纯为儿子可能在旅途中遭遇危险一事担心不已。
  「我都说没问题了!老爸、老妈,经过上次的经验后,我可是升级了喔!冒险者公会的人也把我当成独当一面的冒险者了!」
  「是吗?若是这样就好了……」
  看着儿子自信满满的脸庞,蓝德尔也接不了话了。
  蓝德尔从客人那里听说,亚伯经常出入的西姆路克冒险者东分部因为接到了特别的任务,而把优秀的人手都派出去了。
  也就是说,在亚伯没被公会指名参加任务,而是被留在镇里的那个当下,其实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不过,蓝德尔似乎是基于亲情,不忍心将真相说出口。
  (虽说身为父亲不该说这种话,但我觉得这小子肯定没办法成为优秀的冒险者。)
  要前往精灵之都埃尔纳莎,得先穿过里昂王国、卡西亚特王国和亚美卢帝亚神殿领,并深入之后抵达的大森林才行。
  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旅程。在气候迥异的外国旅行,会是超乎想像的苦差事。
  不过,反对亚伯当上冒险者的蓝德尔,之所以没有在这次阻止亚伯踏上旅程,其实是有他的考量。
  因为旅行的目的并不是讨伐魔物一类的粗暴工作,而是护卫赛莉,将她送到埃尔纳莎而已。
  旅途之中虽然有危险的强盗、野兽和魔物,但他们还有精灵族的战士同行,而蓝德尔期待的,就是亚伯在这趟旅程中亲自面对各种现实,并就此放弃冒险者之路。
  「听好了,赛莉。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喔!我会空出中庭的小仓房,让你随时能回来。」
  「好的。真是非常感谢,蓝德尔先生。」
  「哎,小仓房也就算了,但工作机会可能就不会帮你保留了喔。」
  汉娜说着,交抱起双臂。
  「真是的,好不容易把你训练得能够独当一面,却又得找新的人手了……」
  汉娜叹了口气,将一个小小的袋子放到赛莉的手中。
  「这是饯别礼。」
  蓝德尔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而赛莉在打开袋子后,登时惊呼了一声。
  里面有好几枚银币和金币。
  「你可别误会了。这是因为你比我预期得还能干,我只是是在重新估算过你在实习期间的表现后,把你应得的工资给你啊。」
  「谢谢,汉娜小姐。」
  赛莉低头致谢。
  汉娜似乎发现蓝德尔以古怪的神色盯着自己看,登时尴尬地撇开了头。
  「喂,亚伯。」
  这回轮到马克走上前来。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小时候的孩子王了。在父亲蓝德尔身边学了一身做菜和经营旅馆的本事的马克,以兄长的威仪俯视着亚伯。
  「怎、怎样啦……」
  被他低着头瞧的亚伯后退了一步。
  老实说,和在当冒险者的亚伯相比,马克的体格强健多了。他不仅遗传了蓝德尔高大的身材,也因为每天都要单手甩着沉重的锅子,因此上臂更是粗得惊人。
  而从小就没在打架时打赢哥哥的亚伯,因为不幸生为弟弟的关系,总是在各方面对这位哥哥畏惧三分。
  「你很容易得意忘形,又常常意气用事,所以给我听好了。你的任务就是把赛莉送到精灵的国度,再将她带回来这里。懂了没?」
  「我知道啦……老、老哥,老爸和老妈……也拜托你照顾了。」
  在经过这番互动后,他们再次向彼此道别。接着,赛莉和亚伯便在「候鸟之宿木亭」的一家人的目送下,离开了帝都西姆路克。
  
  与他们同行的里滋贝特,因为不想在镇上暴露精灵的身分引人注目,而在西姆路克的门外和他们会合。
  赛莉和亚伯有注意到,在这几天,驻守在西姆路克各处街角的不是卫兵,而是换成了骑士。
  而两人在离开西姆路克时,也被严加盘问了一番。
  身为半精灵的赛莉更是被仔仔细细地盘查了一顿,不过,有好好支付市民税的赛莉具备西姆路克的市民权。
  亚伯更是土生土长的西姆路克市民,甚至带着西姆路克冒险者公会的证书,因此两人顺利地出了大门。
  来到城墙外头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贫民窟的简陋小屋和居民,以及搭了帐棚煮饭的身穿旅行服装的商人、冒险者和佣兵。
  历经长途跋涉的他们,脸上表现出的不只是浓浓的疲惫,还看得出带着几分不耐。也看得到领着好几台马车的商队代表对盘问的骑士高声怒骂的光景。
  「上次盘查得这么严格,是和魔物战争的时代的事了吧?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听说有人在边境一带起兵反叛呢。」
  看来那些搭了帐棚的人们是在等待盘查。
  旅行者们一边撵开前来乞讨的贫民窟居民,一边向彼此交换着已知的情报。
  
  而赛莉和亚伯则是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行。
  对于冒险者和佣兵等粗人来说,他们明明抵达了西姆路克,却是不得其门而入。而已经好几天没上街玩女人的他们,在看到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孩走出门外后,无不以黏腻的视线盯着她看。
  由于一直被这些人炯炯有神的目光直盯着看,两人在好不容易和里滋贝特会合的时候,都忍不住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里滋贝特以兜帽遮住了精灵族特有的长耳,并穿了一件旅行用的大外套,但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仍然显得极不寻常。
  看到赛莉与里滋贝特会合后,原本用下流的视线打量她的人们都啧了一声,就此死了一条心。虽说目前还进不了城镇,但总会轮到自己。
  要是在这时和实力明显不凡的人起冲突,对他们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三人背对着西姆路克迈出步伐。
  『这样真的好吗?』
  在踏上旅程后不久,里滋贝特便以精灵族特有的水蓝色眸子直视着赛莉的双眼问道。
  『是的。因为我想看看爸爸出生的故乡。』
  『这样啊。』
  『里滋贝特先生才让人担心呢,你受伤的地方不要紧吗?』
  『几乎没问题了,你不用担心——我是很想这样说啦,但若是遇上战斗,似乎还是得要他帮点忙才行啊。』
  里滋贝特背上的伤势和右臂的裂伤虽然已经愈合,但在行动之际,他还是会感受到类似抽筋般的不适应感。
  而骨折的左臂也还是固定在木板上。
  虽说骨头已经接上,但左臂无力的肌肉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才会恢复。在伤势痊愈之前,他都只能以一只右手应战。
  不过,对于既是卓越剑士又是优秀魔导师的里滋贝特来说,他还是有把握能够打跑寻常盗贼或是哥布林一类的妖魔。
  里滋贝特望着自己难以动弹的左手皱起脸庞,随即望向了亚伯。他因为里滋贝特刚才和赛莉因此精灵语对话的关系,脸上露出一头雾水的神情。
  赛莉将里滋贝特的话翻译给亚伯听后,他登时开心得神采飞扬,并煞有其事地按住了腰间吊挂的长剑。
  实在是一名思绪很好懂的青年。
  看到这名纯真的人类青年,里滋贝特登时想起曾是他部下的那些村落青年。
  以及缠绕着瘴气的骸骨魔族。
  他的部下们就是被那压倒性的力量蹂躏,毫无还手之力地遭到杀害。
  里滋贝特用力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接着便以坚定的步伐走在赛莉和亚伯的前方。
  (得快一点才行。)
  由整个村子守护的世界树幼苗,就在奄奄一息的里滋贝特面前被魔族轰得枯萎破败。
  从遍布大陆的世界树根中长出的世界树幼苗,会为这个世界提供新的妖精和魔力。
  虽然还不知道弄枯世界树的魔族是有什么目的,但若是放着世界树幼苗遭毁的状况不管,周遭的森林和生命肯定会开始发狂,并化为吸收了瘴气的植物和魔物横行的森林。
  他得在事情走到这一步之前抵达精灵之都,向精灵族的贵种高阶精灵,以及「大贤者」媞艾拉·思蔻鲁斯·威鲁发报告此事。
  根据赛莉打听来的说法,勇者玛菲斯似乎也正藉由密道前往里昂王国的样子。
  他也得将这件事情告知勇者。
  若此事与魔族有关,那就很有可能会再次需要勇者的力量。
  『真是的……要是能用「门」就轻松多了……』
  「咦?」
  『没事,我在自言自语……』
  「门」是施展在世界树幼苗上的一种传送魔法。他们可以利用世界树和世界树的幼苗之间以树根联系的特性,在一瞬间从一扇「门」传送到另一扇「门」。
  由于里滋贝特过去在其他同胞的村落时,也是藉由「门」作为移动手段。但在村落的幼苗被毁的现在,不知道其他村落位置的他,就只能藉由人类的道路前往精灵之都,而这对他来说是相当惨痛的失误。
  只会说精灵语的里滋贝特,若想在人类的居住处借宿或是讨食物,肯定会面临无法沟通的窘境。所以能与跟在自己身后的赛莉相遇,实在是相当幸运。
  在会说人类的话语和精灵语的赛莉协助下,原本失去了村落、同胞和所有物品的里滋贝特,才得以在人类的城镇买齐这趟旅行的必要物品。
  虽然说来窝囊,但在抵达埃尔纳莎或是其他同胞的村落之前,恐怕就连旅费都要麻烦赛莉张罗了。
  (那么,我也得尽全力保护她才行啊。)
  精灵族相当排斥半精灵。
  抵达精灵之都埃尔纳莎之际,赛莉似乎也得面对这样的现实。
  不过,里滋贝特已经下定决心。他会好好保护赛莉,不让她受到这些恶意侵袭。
  
  
  2
  
  「里昂王国亲善访问团遇袭!皇太子殿下生死未卜!」
  一国皇太子若是遭到袭击,照理来说应该会在确认真伪之前彻底保密才对,但这项消息却以不自然的速度在人们之间流传开来。
  除非是到了报税的季节或是节日庆典,不然平民们基本上对于皇族和贵族的生活并不会感到任何兴趣。不过,听到自己国家的皇太子生死未卜的大消息,还是让他们议论纷纷,不安的气氛也因此传了开来。也因为如此,人们在收到下一则消息——艾佛列德平安无事,已经按照预定抵达厄斯提德伯爵领地时,无不发出安心的叹息。
  不过,这项好消息同时也附带了一起不祥的传闻。
  听闻那恶名昭彰的厄斯提德伯爵其实早已杀害皇太子殿下,并准备了另一名冒牌货,企图染指皇位。
  虽然是个荒唐的传闻,但人们之所以没办法一口否定,原因就在于骑士团也开始频繁地有所动作。
  帝都内部的重要公家机关或是设施,都被大量骑士和士兵们进驻并施以戒严令。帝都门前的广场也禁止开市,取而代之的是堆满了如山高的军需物资。
  目前还未正式发表这些行动的目的,皇帝阿列克谢也没有公布任何消息。
  不过,就时间点来判断,这场军事行动肯定和里昂王国亲善访问团遇袭有关。
  在广场待机的中央骑士团里头,竖着绣有第二皇子诺伊曼家徽的旗帜,向人们宣告这支军队的总指挥官就是诺伊曼。而在他的旗帜旁边,则有着中央骑士团长库拉依弗德鲁夫侯爵的家纹旗翻飞着。
  若是统率了帝国骑士团的将军和皇族要一同出阵,就代表接下来肯定会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在扎吾纳斯前将军的叛乱事件还未从人民的记忆中消褪之际,帝国内部又要爆发大规模的内乱了吗?——在这样的猜测下,帝都的气氛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凝重。
  在靠近帝都西姆路克城墙一带的街角一隅。
  城墙周遭的居民,是帝都市民之中最为贫穷的一群。这里的市容就只比遍布在帝都外墙的贫民窟好上一点点而已。
  即使是与皇族和贵族等上流世界无关的这个地区,也开始流传起「也许会爆发战事」的不祥传言。
  (时候终于到了吗……)
  在太阳即将升起的清晨时刻——
  男子守望着还裹在毛毯里好眠的女儿,并尽可能地以安静的动作穿戴武器和防具。
  历经长久时光的盔甲虽然显得有些破旧,但仍保养得相当完善。而盔甲的胸口一带,则有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刨挖过的痕迹。
  男子轻轻地以右手掌心抚过那道伤痕。
  (两年……两年啊……)
  男子原本所住的地方,是小康阶层所居住的帝都街区。而离开那边的家园,搬到这个只能让父女两人煮饭睡觉的小房子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两年的岁月。
  (真亏你能乖乖忍耐到现在啊。)
  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如今只和女儿一同生活。
  即使搬到这里,男子还是每天早上都会前往帝都外头的森林锻炼,直到夕阳西斜才返家。而他们赖以为生的,就只有定期送来的些许金钱而已。
  即使过起和先前天差地别的贫穷生活,女儿也不曾抱怨,而是忍耐度日。
  (话说回来,我以前好像不曾跟现在一样,这么经常陪在她身边啊。)
  虽说他会在白天时间离家锻炼,但除此之外的时间,几乎都是父女俩一同度过。这是男子过去在骑士团工作时所办不到的事。
  (真的是让她受苦了。不过,虽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我总算是要挥别这样的生活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男子将目光从女儿的睡脸挪向门口。
  和事先说好的暗号一样,是一声、两声再一声。
  男子握着剑站起身子。
  那是一把打磨得十分光亮的骑士剑。
  男子之所以忍心让宝贝女儿过着这样的苦日子,为的都是这一刻。
  「准备好了吗?」
  打开门后,只见总是会送钱,偶尔也会带点伴手礼来的传话人就站在那儿。
  不过和平常不同的是,眼前的这名男子也穿着不会发出声音的皮甲,腰上还挂着长剑。
  「自从阁下身亡以来,我就一直做好了准备。」
  传话人点头回应了男子的答覆,并越过他的肩膀望向家的深处。
  「……令嫒呢?」
  「我昨天和她道别了。」
  「这样啊……」
  传话人就此打住了话题。
  若是男子回不了这个家,就会让他过去同事的妻子收留这个女孩。
  男子再次抚过胸口留下的伤痕。
  而看到他的动作,传话人也同样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他身上的皮甲也和男子一样,有着被某物刨挖过的痕迹。
  「这是为了给我们东山再起机会的艾佛列德殿下……同时也是要替出师未捷的扎吾纳斯阁下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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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场人物介绍
  
  维恩,蕾媞!你们都长大了呢……
  萝拉·费提斯
  【种族】人类
  【年龄】36岁
  【身分】农庄主人
  在帝都西姆路克城墙外的农庄地带经营农庄的女性。由于丈夫和独生子都罹患传染病死去,因此独力守护着丈夫留下来的农庄。虽然在帝都内也有住所,但因为会忆起和孩子过去的生活点滴,为了躲避心伤,她便选择在农庄旁边搭建的小屋生活。她是让维恩和蕾媞西亚第一次接下需要外宿的工作的委托人,其后,她也以那次事件为契机,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伊菲莉娜。是个温柔悠哉的女性。
  
  得快一点才行……
  里滋贝特·瓦尔尼斯
  【种族】精灵
  【年龄】280岁
  【身分】精灵族的年轻队长(瓦尔尼森林)
  住在绵延于鲁姆河畔的瓦尔尼森林的精灵族男性。过去曾参加过对魔大陆同盟军,是率领许多战士奋战过的沙场老将。就在战况陷入不利的那时,被接下扎吾纳斯之命前来支援的罗伊兹和凯文所救,并因此与他们筑起战友的羁绊。由于有这样的过去,因此他对人类,甚至是人类和精灵族混血的半精灵也不抱持任何偏见,能一视同仁地与他们相处。
  
  哎呀,蕾媞西亚,你回来啦?
  史黛西亚·梵·玛菲斯
  【种族】人类
  【年龄】19岁
  【身分】玛菲斯公爵家第一千金
  玛菲斯公爵家三姊妹的长女,蕾媞西亚的姊姊。过去曾是邻近诸国之中首屈一指的美丽千金,对于被公爵家弃如敝屉的蕾媞西亚毫无兴趣。不过,在蕾媞西亚以勇者身分凯旋归来后,她便对萧媞西亚远超过自己的名声感到嫉妒。而当她在察觉蕾媞西亚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时,这股嫉妒之情更是转化为愤怒,并意圈败坏蕾媞西亚的名声。
  
  啧、啧、啧。嗨,你来得真慢啊。
  雷纳德·梵·霍夫曼
  【种族】人类
  【年龄】53岁
  【身分】霍夫曼子爵家当家
  魔导师辈出的名门霍夫曼家的当家。他虽然具备了魔导师的资质,却没有成为官僚的才能,因此没能当上宫廷魔法师。信奉魔法至上主义的雷纳德对此深感不满。为了让周遭不认同自己的人们跌破眼镜,他擅自奉天才康拉特·海森伯格为师,并埋首研究他的魔法。为了实验研究的内容,同时也因为嫉妒心作祟,而杀害了和自己不同,备受周遭的人们期待且出人头地的儿子雷蒙。他在失踪一阵子之后,受到杰伊德·梵·库拉依弗德鲁夫藏匿,并继续进行研究。
  
  我在问,是谁将我呼唤出来的?
  卢夫
  【种族】魔族
  【年龄】???
  【身分】伯爵级
  受到克劳斯召唤的伯爵级魔族。在克劳斯的命令下袭击瓦尔尼森林的精灵族村落,让精灵们守护的世界树幼苗枯萎,并在这之后担任雷纳德的护卫。虽然在与蕾媞西亚激战后遭到消灭,但身为古老带名魔族的卢夫曾在数百年前显现于人类世界,并消灭了一个人类的国家,这骇人的事迹迄今还是流傅在人类之间。此外,卢夫仅有骨骸的外形、绽放红光的眼睛和披着黑色长袍的姿态,也被视为是死神的化身,现在许多教会里依然挂着以他为题的宗教画。
  
  咱们是这附近的居民。
  多马之子米特
  【种族】矮人
  【年龄】超过一百岁
  【身分】剑匠
  住在玛吉鲁深山,有着「剑匠」称号的男性矮人。由于在超过百岁之后就不再计算年龄,因此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确的年纪。不过,他继承「剑匠」的名号已经超过八十年,是个活生生的传奇战士。每逢十余年,便会有向米特挑战「剑匠」称号的人士出现,但目前还没有人摘下他的头衔过。由于年事已高,在与魔王的战争之中虽然有出手保护矮人居住的区域,但没有呼应亚美卢帝亚大神殿的参战邀请。



  后记
  在本书出版之际,应该也进入了棒球球迷感到寂寞,同时也是暗自期待球队在明年活跃的时期。
  我们阪神虎队在这次的球季之中,最后只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绩,而和田教练等首脑阵也有很多人宣布退休。此外,多年来为球队尽力的关本选手也决定以现役选手的身分退休,活跃已久的莫顿选手似乎也对球队意兴阑珊。
  让球迷难过的消息可说是一波接着一波。
  不过,另一方面,新教练是由巨星金本氏就任,而二军的教练则是由阪神虎先生挂布氏挂帅,让人不禁期待他们明年的活跃。看来明年也得去甲子园观战了!
  
  那么,关于棒球的话题就先到这里。
  阅读书籍版的各位好久不见,在网站上阅读的各位大家好,我是三丘洋。
  在这一集,维恩和蕾媞西亚终于离开了西姆路克,起程前往遥远的里昂王国了。
  虽然他们在前几集也去过西姆路克城墙外面的村镇好几回,但这一集是他们初次的长途旅行。能够描写维恩所看到的厄兹、玛吉鲁山脉和鲁姆河等风景,也让我写得相当开心。如果各位读者也能和维恩感同身受,有一同在雷姆路西尔帝国这个国家旅行的感觉,就是我的荣幸。
  关于玛吉鲁山的废弃坑道,我是参考自己游历世界遗产石见银山的经验,至于厄兹的了望塔则是参考到虽然不是了望塔的日御碕灯塔游历的经验。
  顺带一提,文中洛克的感想,其实就是我本人登上日御碕灯塔的感想……我虽然可以若无其事登上晴空塔,但灯塔的高度却让我发现,我其实有点怕这种很有真实感高度。
  
  那么,差不多该到致谢的时间了。
  首先要感谢每一集都绘制了精美插画的こずみつく老师。
  老师笔下的插画有如水彩画般,散发着透明感。不过,我这次却是请老师画了昆虫魔物这种可怕的东西。
  在网站上连载的时候,我也收到许多像是「光是想像就觉得有够恶心」的正面(?)评价,而在老师的努力之下,这些魔物终于化为充满魄力的彩稿了。老师在设计造型的时候,会不会在参照许多相片和资料的过程中感到不舒服呢……这样的念头让我好想向老师低头谢罪。
  此外,蕾媞西亚和珂妮莉亚这群女角也被描绘得美丽无比。她们和往常一样可爱动人,让我看了都忍不住会心一笑,真的是非常谢谢老师。
  也要感谢责编清水、负责设计的Prigraphics川名,以及担任校对的大迫。这次也受到各位的协助了。
  当然,我也很感谢从网路上或是透过书籍阅读这部作品,并支持我的各位。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那么,希望我们能在第六集再见——
  
三丘洋








  里昂王国亲善访问团遇袭!皇太子殿下生死未卜!
  说什么蠢话!这代表我国同意让沛特西亚干涉内政啊!
  你不只身为勇者之师,同时也是皇女殿下的随扈,没什么好挑剔的吧。
  看来战况相当不利啊。
  勇者的师傅大人 近期发售预定!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6-9-25 22:15 编辑


涉及剧透的吐槽时间:
这集槽点好多啊,先不说到目前为止最厚的页数,互相利用的篡位派、沛特西亚和霍夫曼,还有看穿了一切利用他们的魔族dalao克劳斯和艾佛列德,我难道是在看什么抗日或是解放战争时期悬疑谍战剧吗233
然后这插画的萝拉是什么鬼,你说56岁我还比较信一点
不过最值得吐槽的两个地方还不是这些
首先在矿道里威吉受伤珂妮莉亚没法施展魔法的时候,维恩和蕾媞居然放任那三个人去别的通道看能不能施展魔法,喂喂,你们这行的目的就是护送珂妮莉亚去里昂诶,你们两个最强战力留下来放着公主不管是什么回事,被蚂蚁包上了怎么办,三个人还有个伤员,公主又没打过实战,让洛克来解决魔物?你们心也太大了点
不过最值得吐槽的还是卢夫这货,直接在末尾登场人物介绍里一句话与蕾媞西亚激战后遭到消灭带过是什么情况啊喂!说好的为霍夫曼保驾护航呢,连和蕾媞打的过程都不写就这么打酱油了?!




写错了,克劳斯233
另外就算在魔禁之地蕾媞和维恩把公主扔下是怎么都说不通的,洛克的武艺如果遇到一群蚂蚁能看么,而且这些蚂蚁就是成群出现的
你当人家的护卫在这种完全不了解敌人动向的地方把护卫对象扔下了,说白了就是失职




修图住院了,后面我可能会用电子版的图补上
另外下次再看到你催插图我就刀你了




电子版录好了,再过一周发掉
6卷看完后我跑去贴吧才知道三丘洋这书坑了7个月没更新233
不过12月又开始更新了倒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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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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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mvb328 公爵
感謝樓主的分享~~
各國局勢緊張,帝國有內亂又有外敵
加上魔族的暗中策劃圖謀
雖說本集沒有熱血打鬥,但部局令人期待後續的發展呢

6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话说有这么一群喜欢搞事的贵族,竟然还没有被其他国家瓜分?

6 年前 0 回復

wttx 伯爵
' TennosAthena 发表于 2017-1-26 12:42 电子版录好了,再过一周发掉 6卷看完后我跑去贴吧才知道三丘洋这书坑了7个月没更新233 不过12月又开始更 ... '


二世我可是期待着沙发哦,加油!
捧场的长篇回复早想好了。

7 年前 0 回復

wttx 伯爵
第六卷台版BW电子版先行于实体书,二世拿到手了已经七天了,不得不说第六卷除了封面画很略坑外其他都满意,所以BW打分二世给了四星,批踢踢今天也放出简心得了。
Ps:二世要不要向月巴买一套勇师实体享受封皮的触感?听台岛吧友在勇师吧晒六卷实体心有点痒

7 年前 0 回復

s894424422 王爵
我可以吐槽 第一章比序章還短嗎 超級短啊

7 年前 0 回復

SummerBoy 王爵
這本的品質感覺差了不少
不過終於有插圖看了
期待之後發展

7 年前 0 回復

hjycjc5630 王爵
感谢分享,,内容有些地方跳得太过了

7 年前 0 回復

blackbood 伯爵
這種類型的小說真的是很少見了

7 年前 0 回復

wttx 伯爵
' 星之月羽 发表于 2016-9-29 20:37 帝國貴族有能力的人大概都在之前的戰爭中死的差不多了,反而留一群只會享樂的廢人, 說實話現在皇帝 沒心當 ... '


可惜勇师是以欧洲中世纪做为背景的,没有太上皇制度啥的。
所以只能等阿列克谢病死艾佛列德才能上位的。

7 年前 0 回復

星之月羽 子爵
帝國貴族有能力的人大概都在之前的戰爭中死的差不多了,反而留一群只會享樂的廢人,
說實話現在皇帝 沒心當的話,直接傳位給第一皇子就好啦~~!!

7 年前 0 回復

holysong3 平民
阿阿~~ 這部故事也越趨複雜了,這個厚度...
不過還是相當好看就是

7 年前 0 回復

sunrise--sky 伯爵
咦,怎么我好像没有看到第四卷的样子呢……

8 年前 0 回復

SPQS 侯爵
公主逐步沦陷中,男主开始走向世界
期待后续剧情.

8 年前 0 回復

wttx 伯爵
本帖最后由 wttx 于 2016-9-28 17:12 编辑


放点第六卷经贴吧WEB翻译君之手翻译出来的预告吧:
'帝都的骚乱在加剧。 傀儡般的第二皇子的谋反。第一公爵女苏特西亚(贴吧对于史黛西亚的译名)的谋略。 掌控帝国权力的杰伊德复仇业火焚身。 袭向造访背教者萨拉*弗路尔最后之地的维恩他们的魔之手。 稍稍解明的事件真相。创世神,龙王,破坏神。 全部的齿轮慢慢的开始了转动。 “对我而言,最强的只有维恩*伯德一人而已” '


关于最后一句蕾媞西亚说的话。。。二世还是感觉是两个人一起才是无人能敌来着?

8 年前 0 回復

zyshdxf 侯爵
额。现在全是穿越的情况下这种小说显得很珍贵啊。本身也不错的,支持支持

8 年前 0 回復

超攻略之神 伯爵
话说。。这一卷电子版真的好贵。。42RMB呢。。

8 年前 0 回復

agreatman 王爵
' TennosAthena 发表于 2016-9-25 21:33 涉及剧透的吐槽时间: 这集槽点好多啊,先不说到目前为止最厚的页数,互相利用的篡位派、沛特西亚和霍夫曼 ... '


第四集比較厚吧,書店看到就只有他價格特別貴,可以跟川上稔的小說比價格了
其他大概就新台幣220左右,卻只有他310!
嚇得我拿起旁邊的反戀主義同盟帶回家了

8 年前 0 回復

64151 王爵
好戲開鑼喽~~~~~

8 年前 0 回復

agreatman 王爵
少數符合傳統幻想類的好作品,要不是第四本真的太貴,現在這整套應該放在我書架上了

8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魔王雖然被打敗了,魔族看起來仍是動作頻繁啊

8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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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nosAthena 王爵
我喜欢的人,会带给我度过孤寂长夜的勇气,会驱散我感到无人聆听时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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