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Overlap文库][柳野かなた]世界尽头的圣骑士2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7-11-7 12:11 编辑


书名:《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2》 - 兽之森的射手

日语原名:最果てのパラディ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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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柳野かなた

插画: 輪くすさが

翻译: MA四区啥时候开

扫图: 氷姫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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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终章


后记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7-11-7 12:09 编辑




——若灯火置于阳光之下,有何作用?

——承载之人,汝之灯火所应在之处,又于何方?



《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的质问》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6-10-26 17:49 编辑


序章


不怎么明媚的太阳高挂在西方的天空中,即使抬头仰望也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再怎么说也不用担心冻伤,但逐渐渗入的寒冷却让人感到特别的难受。
在神殿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这附近的气候在寒冷的时期也偶尔会下雪,不过那也只是略有些积雪的程度罢了。现在虽冷,但没有要下雪的迹象。
我紧了紧斗篷,沿着着石质的道路走在一旁的土地上。石质的地面经历了悠久的岁月劣化得相当厉害,凹凸不平。走在那种路上的话,弄个不好就会陷到土里,反而会有危险。
“呜……真是冷啊。”
——呼出的气息被染成了白色。
果然从常识性的观点来看,在冬天启程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威廉•G•玛丽布拉德,自那场拼上了双亲性命的、与不死神的决战仅仅过去了数日就从神殿启程了。
决战之日是冬至。也就是说,现在仍处於冬季。……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这个行为并不怎么明智。
可是……建造好了玛丽和布拉德的墓碑,结束了葬礼,在那之后如果再留在那个舒服的神殿等待春天的到来的话,我大概会在那里一直住下去了吧——用守护玛丽和布拉德的墓碑的名义,说服伽斯,永远作为那个城市的恶魔《上王》的封印守护者生活下去。
即使清楚那是不行的,但这样的想法仍然对我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然而,如果因为家人的宽容谅解又蜗居不出的话,那就和前世一样了……如果不有所行动、停下脚步的话,这样的想法一定会膨胀的。
所以——我不再烦恼,坚信自己的选择,笔直向前。
“…………”
虽说如此,我当然也十分小心不要因为气候的缘故而垂死野外。我也考虑过,最差的情况下姑且先折返回神殿。
……不过出发时那样装模作样,现在回去了很可能会被伽斯笑话,但即使真的折返回去我也不会失落,只要当做是预备调查就好了。确认好道路的情况以及可以野营的场所,等到春天再次出发就好。比起蜗居在神殿什么都不做,现在这样要来的更有用处。
因此,我忍耐着寒冷背负着行李,时而行走,时而小息,到了晚上就野营,如此反复,不断地前进着。
——在此期间,我数次与恶魔发生了遭遇战。
那个死者之城是《上王》的封印地,恶魔们也应该派人监视了吧。
看到有人类从那个城市里出来,它们当然会袭击这个人类,想要捕捉他让他吐出情报的吧。
但是对受到了那三人锻炼的我来说,不入流的恶魔根本称不上敌人。
像是将人类和动物混合在一起似的、奇形怪状的恶魔们数次对我发动了偷袭——但是我预先察觉、先发制人、然后用短枪《胧月》让他们一个不留地尘归尘土归土了。
虽然是第一次与没有不死化的恶魔交战,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如同伽斯和布拉德所教授的那样,我迅速、毫不犹豫的打倒了他们。
毕竟都已经与不死之神战斗过了,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再输给那种不入流的恶魔的。
……死者之城那边,伽斯说他会用大魔法《迷惑之雾》「Maize Fog」加强防御,所以应该不用担心吧。
就这样我沿着道路笔直前行,然后看到了大大小小的遗迹。那是沿着大道建造的旅馆、休息所之类的地方吧。那些石制的遗迹大多数都已经崩溃,有许多都是因为过去的战火而烧毁,但即使如此,也有一部分保持着不错的原型,省去了我野营的时间。
从配备了这些设施的这一点来看,果然玛丽、伽斯和布拉德他们生前的社会文明程度相当高。
用前世的记忆来说,应该是类似于古代罗马帝国吧。
“也就是说,现在是古罗马帝国的崩溃……之后的时间吗。不过侵入的不是蛮族而是恶魔就是了。”
根据前世的历史知识来看,现在的世界不会处于什么愉快的况状。
虽然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仅止步于,罗马拥有很高的文明程度、中世纪是黑暗时代,这样对他人的评价全部囫囵吞枣接受的程度,但自己前世也还算是喜欢历史的……
“即使如此也已经过去了两百年,离开人类圈如此长的时间,应该挺不妙的吧。”
看来这样孤身一人出发旅行的话,自言自语会多到不行呢。
因为相当无聊的缘故,我开始哼起了前世的歌曲,但也快要没有歌可以唱了。
四周的风景也大都看厌了,但我还是再次环视起来。
往右手边望去,在距离大道有一段相当距离、确切的长度来说大概是数百米的地方,流经着一条相当壮阔的河流。
在那附近是一片稀稀拉拉地生长着一些灌木的草地。等到气候变暖了那些灌木也会长高,视野也会变得糟糕吧。
河边并没有高大的树木生长,大概是河流涨潮时被冲走,没办法继续播种吧。
向河的对面望去,另一边是一片森林。
大片树木覆盖着那一带的土地,左手边也是同样的光景,几乎都是树木。
完全没有被人干涉过的森林黑暗而又安静,该怎么说呢,那片森林散发着某种威严感,让人难以涉足。如果贸然进入的话很可能会被困住,速度也会变慢;如果在其中失去方向感的话,就再也无法回来了;因此我现在只会在野营寻找柴火的时候浅浅地进入那片森林而已。
难得有一条沿着水源延伸的道路,没有必要特意去选择高难度的进展,只要沿着道路前进就好了。
我不断迈开步伐,然后迎来了日落的时刻。
道路延伸到了一座山丘上,没法准确判断对面的情况。
我默默地沿着道路前进,攀上了山丘。
……紧接着见到的光景,让我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呜、哇——”
呈现在我眼前的,是在夕阳的照耀下、向远处铺展延伸的石质城市的宏大遗迹。
在大河两边陈列着的是沿着放射状的道路并立的无数宅邸。从有桥墩的痕迹这一点来看,似乎过去这里有一座连接了两岸城市的大桥;也能看到河流的渡口、仓库等等设施,过去这里大概是作为交易物资的集中地,曾经相当地繁荣吧。
——然后,这一切都被凄惨地破坏,化作了废墟。
围绕着城市筑起的城墙各处悲惨地遭到破坏;从各个宅邸留下的漆黑烧痕来看,这里大概是经历了一场大火吧。
当时应该是使用了相当大的魔法,到处都能见到深深的钵状小火山口。河水流入了破坏的遗迹之中,城镇大半都沉到了水里。
繁荣与崩坏。
人类事业的伟大,与斗争的残酷。
时间的流逝,与万物的无常。
眼前的这片光景让我产生了许多感慨。
我站在山丘之上凝视了这副光景片刻,然后眼睛沿着应该前进的道路望去——接着察觉到了。
“…………啊。”
不知是因为城市和堤坝被破坏的关系吗,河流的流向改变了,大河从这里开始了分成了数条支流。
……应该前进的道路被其中的一条支流给完全吞噬了。
我按着额头,唉,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地形变动……”
过了两百年的话,河流的流向也当然会改变了。
嗯。
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
…………该怎么办?
那一晚我在都市的废墟中野营了。
……为了让这个废墟中彷徨的灵魂好好地离世,我静静地献上了《神圣灯火的引导》「Divine Touch」。
彷徨的灵魂在灯火的引导之下,如同萤火一般回归了夜空之中。
崩坏城市的倩影在篝火的映照下忽隐忽现,与回归的灵魂交互辉映,形成了一副如梦如幻的光景。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爬了起来,向灯火之神献上祈祷。
在那之后我打了一些水、用《言灵》清净过后再饮下,然后吃了些祝祷术创造的圣饼以及干货的腊肉。
虽然略略烦恼了一会接下来该怎么走,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选择项。我又没有渡河的工具,所以就沿着河流分支最外侧的那条支流继续向下前进。
不知是否是河流分支变细的影响,土地变得更泥泞了,而周围的森林也散发出更强的压迫感。
这样的话,就必须保持在能听到河流声音的范围内,不能离开太远了。
如果万一在森林里迷路了的话,那就什么也不要多想,找到河流然后去向上游的方向吧。那样的话,最糟糕的情况下也可以回到神殿。
“…………”
自神殿出发已经过去多少天了?……好几天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我感觉非常的寂寞、非常的空虚。
我边走边祈祷。
我将这份寂寞以及空虚当做是献给神明大人的供物而祈祷着。
周围非常的安静。
“…………”
带着的腊肉和其他干货都已经消耗殆尽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旅途中能携带的食物量是有一个上限的;普通旅途的话并没有必要在意,能向居民或者从店铺购买,随时随地都能进行食物的补给,而我现在正是寻找那些居民的旅途之中,因此无法补给事物。
我现在算是清楚的知道,为何那些挑战人迹罕至山脉的登山家会拘泥于那些体积小、保存性好、卡路里又高的食物了。
……今天白天已经过去大半了,但仍然没有发现人类的痕迹。如果不是像玛丽那样能使用祝祷术创造圣饼的话,说不定离开神殿寻找村落这个行为本身就会因为行动半径的问题而无法实现。
必须再一次好好感谢灯火之神啊——就在我稍稍地向神明祈祷、思维神游天外的时候。
忽地、听到了声音。
咔唦咔唦的,某种东西带着惊人的势头撞开灌木丛的声音。
“……!”
我抖落枪尖蒙着的皮制枪鞘,架起了短枪《胧月》。
在我以为又是恶魔来袭的瞬间,一只巨大的野猪飞扑了出来。
那只野猪的体格比普通的野猪还要大上一圈,而且现在似乎因什么感到兴奋,双眼充血,嘴角“噗”“噗”地吐出泡泡。
那弯曲的尖牙有我的大腿那么高,如果被那个刺到大腿的动脉的话可真的是叫人笑不出来——就在我的大脑像这样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被布拉德锻炼过的肌肉已经自己动了起来。
移步躲开野猪的突击后,我对着野猪要害部位心肺所在的前肢根部附近刺出了长枪。……枪尖传来了贯穿了皮毛的手感;为了不让野猪把枪带走,在确认刺的足够深之后,我迅速地抽回了手。
大野猪随着突进的势头冲了出去,猛地撞到了树上,在挣扎了一会之后吐血死亡了。看来那一枪似乎非常顺利地贯穿了主要的内脏。
但是不能小看了野生动物的顽强。
曾经也发生过认为动物已经死了而靠上前去,然后动物突然暴乱起来使人受了重伤的情况。就在我想着稍微观望一会儿,远远地用《胧月》确确实实给野猪致命一击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倒下的大野猪的身上,与我刺伤的地方相反的另一边腹部上,刺着一根带着白色箭尾的箭矢。
“这是……”
在我考虑清楚这究竟有什么含义之前。
拨开灌木丛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回头望去,只见那里站着一道人影。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7-11-7 12:14 编辑


第一章


那个人位于树木、绿色树枝斑驳投影之间,穿着戴有风帽的外套,藏住了自己的脸庞。
他手上拿着一把装饰独特的弓,箭矢已经被搭在了弦上,那箭矢的箭尾是白色的。虽然还没将弓拉满,但只要有那个意思的话立刻就能射出箭来,如此紧张的气氛在我们之间弥漫。
他穿着以土、草的颜色为基调的外套和上衣,脚穿皮革长靴、手戴皮革手甲,腰间挂着一把柴刀以及其他数把小刀。——应该是,猎人吧。
“…………”
“…………”
猎人先生(猜测)与我都保持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状态。
——彼此间的紧张感慢慢变得尖锐起来。
不妙,我如此想道。现在没有余裕去发表——这是第一次与人接触!——这样的感慨了。
这下,相当不妙。……森林之中,完全不曾见过的两者之间而然发生了第一类接触(*注)。以我前世的知识来说,这也是极其危险的状况。
(译注:第一类接触,常用于与UFO的接触,与其他五类接触相对,为近距离目击。)
要说为何的话,这里是远离人烟、没有司法和治安机关的森林。也就是说,即使突然发生了暴力事件,也基本上无法期待能得到救助。
在这样的场合遭遇了不曾见过,且是全副武装的对象。
那么,该怎么做呢。
露出笑容伸出手?如果自己是对方,突然遇到的全副武装的男人笑嘻嘻地伸出手的话……会握住他的手吗?
又或者是放下武器表示自己并无战意?如果对方有战意的话?会不会被认作是陷阱而警戒?除此之外,对方会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做出的这一系列行为吗?
——嗯,就我来说,没有能够证明自己不是危险人物的方法
而且更糟糕的是,我并没有隶属于哪里的共同团体,因此,也无法以某个共同团体的名字作为后盾。也就是说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前世的文化人类学之类的学术里说过,偶然与未知对象的第一类接触的危险之处在于,在这样的状况下,彼此的紧张感和警戒心都越加高涨,接下来很有可能发展到互相厮杀的地步。
我的心跳,慢慢地加快了。
对面的猎人也是,一边疑惑该如何应对,一边提高了紧张感和警戒心;那风帽之中的视线不断在我的装备上游移就是最好的证据。
……战斗又或者是逃跑「Fight OR Flight」,选择迫在眉睫了。
对方的腰稍稍有所下沉,针刺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妙,总之很不妙。
这样下去的话就会打起来了。
我拼命的组织着言语,向对方携带的物品投去了视线——忽地,我察觉到了。
猎人先生(猜测)拿着的那把弓——我曾经在伽斯的博物学授课中,看到过那种样式的东西。
那个,确实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虽然我的内心非常的焦躁,但还是为了不引发对方的攻击,非常缓慢地将右手手掌放到了左胸之上——
“——‘吾等相逢之时,群星闪耀’。”
我一字一句,尽可能慎重地、用流利的口音如此说道。
面前戴着风帽的人瞪大了眼睛。
“古精灵语……?”
他那宛如银铃般美妙的声音,现在动摇了起来。
“……你是精灵的血缘吗?”
“不,但我想,你应该是精灵的血缘。”
我对那把弓的样式有印象。
在伽斯的博物学讲义课中,以过去始祖神创造的圣灵(*注)为祖先,司掌着水与绿的奔放的女神,蕾娅西露维娅的眷属、美丽而又长寿的种族。
(译注:本文中妖精、精灵、ELF三者同时存在,精灵是ELF的祖先,为了方便区分,将精灵译为圣灵。)
那把弓是被称为精灵的种族的所有物。
因此我试着用精灵语打招呼,想着多少能缓和一些紧张感。
“切,姑且算是吧。”
似乎猜中了。——猎人先生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一些。
但是,这次轮到我吃惊了。明明嗓音非常的美妙,但用语却感觉相当粗鲁。从我的听到的内容来看,精灵族应该是长寿而耐心、非常优雅的种族才是——
“也罢,算了。”
他放松了姿势,取下了风帽。


首先引入我眼里的是白银的头发,皱起的眉毛、锐利的翡翠色眼瞳、高挑的鼻梁、优美的下颚以及紧绷的嘴角。
在风帽之下的,是一张更胜少女的美丽少年脸庞。
并且,他的耳朵比竹叶要略短一些,比人的耳朵要略长一些。那确实是精灵族与人类之间诞生的混血、半精灵的证据——
“比起那种事。”
我如此这般的思考,被他的声音打断了。
“……那边的那个,是你干掉的吗?”
他手指向倒在地上的野猪,以及我沾满鲜血的短枪枪尖。
“是的,是在下。”
我这么说了之后,他皱起了眉毛。
“古时候的说话方式啊。”
嗯?……虽然我有些疑惑,但仔细思考一下,自布拉德和玛丽诞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了。虽说在这个世界之中有想精灵这样比人类要长寿很多的种族,但对于言语的变迁来说也已经是非常足够的时间了。该说是古风还是古时候的语调呢,听起来也会是那样的吧。
用前世的感觉来说,就像是在说YOU的时候,用了THOU的感觉也说不定。为了不显得奇特,我必须听一下现在的人的发音,适当的进行改正才可以。
“不好意思,这类似于我的习惯。”
“……算了,也没什么关系。于是那个家伙。”
话题再次回到了野猪上。
“那是我的猎物。”
指着刺在野猪身上的箭,银发的精灵如此说道。那只箭与他箭筒里的箭一样,带着白色的箭尾。
他是紧跟在野猪的身后追到这里来的,这样判断应该没错吧。
“你横插进来杀了它。”
他几乎是明着在说“猎物是被你半路抢走的”,恐怕是在警戒我真的会这么做而做出的牵制吧。
我几乎要习惯性地说出前世的口头禅“不好意思”,但姑且还是忍了下来。
“也是,因为它突然冲我撞了过来,为了保护自己就不得已杀了它。但是——”
这也就是所谓的谈判。
对人谈判。
“是我结果了它,应该有权利获得相应的份额吧。”
虽然不知道是属于精灵的还是人类的,但说不定能够到达村落。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谈判。
银发的半精灵相当擅长谈判,没有实际谈判经验的我被他摆弄得很惨。虽然从外表看起来我和他的年龄应该相近,但精灵以及有其一半血统的半精灵是非常长寿的,说不定实际年龄已经非常大了。
即使如此我也想办法缠住了他,结果以帮忙肢解作为交换,我获得了枪刺入那侧的前肢以及相连那一部分的肉。
……要肢解一头野猪,是相当麻烦的。
首先要把野猪带到流水边浸泡在里面,放完血之后两人合力将其清洗干净,这是第一步。大野猪似乎是去哪里泡了一次泥浴,毛皮上到处都是泥。
“啊,可恶,弄出缺口了。”
似乎是碰到了骨头,银发的他从大野猪身上拔出的那只箭的箭头上有个缺口。
从他非常珍惜地把箭放进口袋的这个行为来看,金属制品现在在这个地域看来相当的贵重。
“碎片,得找出来哦。做成肉以后,要是谁咬到了就真的受不了啊。”
我们利用沿河的平坦岩石,仔细地取出了箭头的碎片,然后开始肢解大野猪。虽然我多多少少也从布拉德那里学到了一些,不过银发的他的技术要比我好得多。
野猪的皮下脂肪很好吃,因此要如何将皮与脂肪分离到极限是相当能显示一个人用刀水平的地方,而他的这个动作非常精准且迅速得可怕。
“那么,接下来……”
从野猪的下颚下方,他唰地将匕首刺入其头部。
似乎那一刀碰到了脊椎,因此我拿着野猪的头部松掉了相应的关节。
“呵,你挺懂的啊。”
他对着我露出了笑容,因此我也回以了淡淡的笑容。
之后他用小刀将肉和筋切断,将头部切离身体。
接着我将大野猪的尸体固定成四肢朝上的姿势,他则是开始切开从喉咙到臀部这一部分的皮肤,如果切的太深则会伤及内脏。……嗯,那个,如果肠子、膀胱、又或者是生殖器里面的东西漏出来的话,就会酿成大惨剧了,但以他的技术就无需担心了。
这一部分结束之后,我们用手斧划开各个部位,两人合力撑开肋骨。切开肛门的周围、胸部、横膈膜,然后将腹膜连同脊椎一起剥下、取出。
“嘿、咻……”
他拉住了食道、气管,一口气从肛门侧用力往外拉,只见所有的内脏被一次取了出来。技术真好。
这样的话,野猪就已经接近前世在电影以及电视上看到的被冷冻吊起来的“肉”的状态了。
我对着被分离的大野猪的头部,合起双手祈祷了起来。
……对不起,谢谢。我会珍惜地食用的。
“真是虔诚啊。……那么,就像之前决定好的那样,分给你一根前脚,来。”
他轻轻地耸了耸肩,开玩笑似的如此说道。
他用柴刀砍进了曾经是大野猪的肉的前肩骨头的接缝处,只将那一部分干脆地砍了下来。
“这样的话分配就结束了。”
“是啊。”
拿着满是鲜血的手斧和柴刀,带着些许慰劳的含义,我们相视而笑。
“……吃不吃肝脏?很快就会坏了。”
“啊,有锅子哦。”
新鲜的肝脏非常的美味。
因为是在冬天冰冷的河川之中进行肢解作业的,手已经冻僵的不行了。
在他收集沿河漂流的木材之时。
“……《燃烧吧》「Flame」《火炎》「Ignis」”
我用《言灵》点燃了一些枯萎的树枝。
他并不是无法信赖的人……虽然我是怎么想的,但姑且不论伽斯的时代,还不知道在现在的社会中魔法处于什么样地位,所以就暂且先隐藏能够使用魔法一事吧。
“唔……真冷啊。”
在我脱掉鞋子,将手脚靠近火焰取暖的时候,他回来了。
“呼,真冷。”
把木柴加上之后,他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我们不由得相视而笑。
“那,敬请期待。”
“好。”
我雀跃地将锅子放到了火焰上,首先将野猪的脂肪投入。
待脂肪充分在锅底炸开之后,将切好的肝脏放入其中,再削了些岩盐涂在其上。
唰的一下,传出了烤肉的香味。
“地母神玛特尔啊,善良的众神啊,在诸位的慈悲下,我即将享用这些食物。请赐予这里准备的食物以祝福,成为支撑我们身体与心灵的食粮。”
我闭上眼睛,合起双手。
“…………真的是很虔诚啊。”
银发的半精灵有些傻眼的看着这边。似乎不是那种有信仰的类型。
但普通的思考一下,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有前世记忆的我对神明感到怀疑,而他才是虔诚的那一边不是吗?虽然尚在祈祷之中,但因为这样颠倒的位置,我稍微产生了些奇怪的感觉。
“感谢您们的圣宠。……我开动了。”
“哦,开吃了啊。”
虽然他并不信神,但也还是没有无视我的祈祷、自己先吃起来。
在结束了祈祷之后,我们两人将洗完擦干净的匕首刺入锅中,串起了烧烤好的肝脏。
然后,对着冒着热气的美味,我们大吃特吃了起来。
……热乎乎的,好好吃。
稍稍撒了些盐的肝脏的浓厚味道在嘴里一下子扩散开来。
实在是叫人,忍耐不住啊。
我不由得想着,希望来上几杯冰啤。
他也是,总像是心情不好似的皱起的眉毛,也稍微舒缓了一些。
劳动之后的食物,真的是很好吃。
——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大半了。
“啥?想要问路?”
在用餐大致结束之后我向他问路,只见他如同预料地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果然最后再问是正确的选择。
这个问题,稍稍有些危险。弄个不好说不定就会引出反问。比如说,像这样——
“从没见过你,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不,那个……有些难以解释,该怎么说呢。”
我吞吞吐吐,即使我老实说说:“我是在废墟之中被不死者养大,与不死神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出来旅行的”——这种故事也太离奇了一点,我没有自信能够获得他的信赖。
而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能证实自己的身份的话会相当糟糕。
人类,如果自己不能证明自己是无害的话,也无法得到他人的保证。在前世的话就是户籍、身份证之类的社会系统,而在这个世界之中就是由同一地区的出身、血缘关系之类的来证明的吧。……如果没有这些的话,也就是等同于宣言“我说不定是危险人物哟。”
但是,使用《言灵》的魔法师也不能撒谎……总而言之,就先使用不算说谎的暧昧说法吧。
“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你啊,这里可就是最南端了啊。”
“最南端?”
“人类能够涉足的最南端。《南边境大陆》「Sourth Mark」的《兽之森》「Beast Foods」哟。”
《兽之森》这个名字,还真是相当威严的名字啊。
包括刚才的大野猪在内,这里有很多凶暴的野兽吧,必须要好好注意。
……然后,到底要怎么说明才好呢。真是困扰。
“即使如此,我也是从南边来的。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啊,难道你是发掘遗迹的冒险者那一类?”
发掘遗迹。说起来来的路上看到过玛丽和布拉德时代的遗迹。有专门发掘那种遗迹的职业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在那个城市的遗迹之中获得物资从而得以生活,所以也不是不能用那种说法。
“嗯,就是那种感觉……”
“那么,迷路了,是说?”
“嗯,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感觉……”
听到我有些无精打采的回答,真是让人傻眼的家伙啊,银发的半精灵如此说道,叹息着看着我。
“这样没干劲的冒险者我还是第一次见……算了,也罢。沿着这条河往下走的话,大概走个两天就可以到达城镇了。如果到那边去的话就有办法了吧。”
加油哟,他事不关己地如此说道。
看来通过共同作业获得的好感因为刚才的可疑发言而消失的一点不剩了。
“那、那个,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但能不能让我到你所属的村落里去歇息一下……”
我怯生生地如此说了之后,他露出了非常严厉的表情。
在那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瞪着我。
“哪怕只是暂时,也是不可能收留你的。你懂的吧。”
“对不起……”
因为他说的话太过正确,以至于我无话可说。
如果站在对方的立场,我也会拒绝的。不可能把像现在的我这样身份不明、所属不明的武装战士带回自己的村落里的。
“所以,不要跟来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周围变得相当得昏暗。
他站了起来,抗起了野猪。……虽然身材看起来很纤细,但他的力气却大到与外观不符,应该是经过相当的锻炼吧。
“啊,没有照明没关系吗?”
“没有可以让你担心的事情啦。”
他小声地说了什么之后,光球一般的某物轻飘飘地从森林的深处飘了起来。
“那是……”
“妖精哟……”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妖精,介入自然现象、引导其发挥力量的圣灵的下位存在,非常飘渺的存在。
时而与他们沟通、时而使役他们、掌握着秘术之人,那就是妖精使者。——精灵身为圣灵神的眷属,似乎和同样身为圣灵眷属的存在有很高的亲和性,而继承了那个血统的他似乎也是如此。
我记得不知何时曾经在伽斯的书上读到过,成为妖精使者的诀窍在于对暧昧而又反复无常事物的感性与共感,并且接受他们。
与理论与知识、记忆与重复为主的魔法——《言灵》,信仰与戒律为基础、以行动得到加护、恩宠形成的祝祷术不同,又是另一系统的神秘。
“88。”
他干脆地如此说道之后,背着大野猪一步又一步地慢慢离开了。
我有接近十天没有与人对话过了。
是因为这个关系吧,总觉得有些恋恋不舍,我不由得对着他的后背喊道。
“我是威尔!威廉•G•玛丽布拉德!你的名字是?”
“……梅内尔。梅内尔道尔。不过,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
银发的半精灵、梅内尔如此说道,慢慢前进。
“你就尽可能地别曝尸荒野吧!”
光的妖精照亮了他的脚下,梅内尔背着处理完的大野猪,一步又一步远去了。
我没有跟随他,坐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
……鲜血的味道可能引来野兽,我警戒着,移动到了离肢解的场所有相当一段距离的位置。
点起篝火、将帆布和木头绑在了木头上面,我准备好了临时的帐篷。
代替警铃,我在各个地方刻下了数个印记,吟唱了拥有驱魔以及辟邪力量的《言灵》确保自己的安全,铺上毛毯入睡了。明天的早饭就是刚才收到的野猪前脚了。
……虽然事前我很担心,但出乎意料,我似乎能够与陌生人好好交流。
梅内尔。梅内尔道尔。
确实,在精灵语中,这是迅疾的大雕的含义。
虽然有些毒舌,但和他对话很快乐。
虽然他说着再也不会见面了,但如果能再见面就好了呢,我这么想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在半夜里,我听到了某个声音。
「灯火哟。」
在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之中。
「吾之灯火哟。」
有一位带着宽大风帽的黑发少女。
「愿你,行走的道路——」
仍是那样的沉默寡言,面无表情。
「……为边境之地的黑暗,带去光芒。」
她说出了她的愿望。
在那之后,数个场景作为启示在我脑中闪过。
武器。
嘶吼。
混乱。
血。
血。
尸体。
尸体。
石头。
——还有,银发。
“……《光》!!”
我在《胧月》的枪尖点起了光芒,然后迅速地穿好装备,向着夜晚的森林跑了出去。
在魔法光芒的照耀下,我焦躁的进行着移动。
启示很明显得是在预告接下来会发生一桩惨剧,并且梅内尔也会被卷入其中。
“……”
虽然我之前也想过说不定会是这样,但果然现在的时代似乎相当的危险。
比如,今天见到的人,明天说不定就会变成尸体。
我打量着周围。
森林漆黑一片。因为是冬天,草木并不怎么茂盛这一点帮了我大忙。
但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四处乱撞也无法到达梅内尔的村落的吧。虽然有追踪梅内尔足迹的手段,但是如果仔细去找那样细微的痕迹的话,也不知道是否能够赶得上。
这么想着,我如同连发的箭般迅速地吟唱起了《言灵》。
使用的是专门用来探知的《寻物的言灵》。
“……那边吗!”
言灵指明了方向。虽然是简单的魔法,但总比没有要来得好。
——接下来的行为会相当乱来,我做好了觉悟。
我架起了盾,全身绷紧冲入了树丛,从陡坡上一跃而下,使用《羽落的言灵》「Feather Fall」轻轻地着陆。我使用许多正经的森林旅行者看到了一定会皱眉的方式,不管不顾地奔跑着。
既然有村落的话,也就是说在那里应该会相应有开阔的土地。
我偶尔停下脚步,使用《寻物的言灵》调查大致的方向,然后继续奔跑。
“……!”
有了。
森林的对面能看到一片开阔的土地。
在黑暗之中,隐约可见那里有一块正在开垦的田地,在田地的对面还有十几户被木制的栅栏围起来的宅邸的影子。
看来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样子。
“赶、上了吗……?”
不,说不定,也有惨剧已经发生了的可能性。
我也还不知道在启示之中引起那个惨剧的原因到底为何。
恶魔、妖鬼、不死者、又或者是野兽吗?……如果疏忽大意靠近的话,有可能会遭到偷袭。我吟唱了数个《言灵》,寄宿在《胧月》枪尖的光芒消失了。
首先是侦查,我竖起耳朵,慎重地前进。
怀着如此的想法,我走出了森林,压低身子靠近了田地。然后——
“我好像看到,森林那边有光……”
“是看错了吧?”
两个火把出现了。
他们一边交流着,一边靠近这边。
拿着火把的是一位中年和一位青年,他们穿着褪色的束腰衣,手上拿着棍子,在毛衣上披上了层外套。大概是类似村落的守夜人吧……至少不用担心赶不及那个惨剧了。
看来,那个惨剧现在还没有发生。太好了。
“嗯……?”
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两个男人里中年的那位发觉了被火把照出来的我的身影。
我露出了僵硬的笑容,走了过去;想着,要是声明自己是梅内尔认识的人的话,应该不会一下子就动武吧。
然后在两人看着这边,想要开口的时候——我迈出一步,伸出了短枪。
“什!?”
“咿!”
金属音响了起来。
我又踏前一步,接连不断地旋转着短枪,金属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退下!”
我为了保护两人站在前方。
用圆盾当住飞来的“某物”。
——是袭击者。
既然使用了投射武器,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魔物。那么也就是恶魔、妖鬼又或者不死者吗。
为了确定对手的身份,我看向落在地面的“那个”。
——那是,带着白色箭尾的箭矢。


当我明白其中含义之时,我的思考停止了。
在那一刹那,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弓弦的声音。
“……!!”
我举起圆盾,挡下了飞来的箭矢。
从正面飞来的箭几乎就是一个点,已经没法像刚才那样用枪挡住了;我用盾保护住身体的要害,用魔法点起光芒,看向对面。
在我视线的前方是——
“…………”
皱起眉毛、一脸严峻、将箭搭在弦上的,银发的半精灵。——而在他的背后,还站着十个手持棍棒、长枪、模样肮脏的男人。
然后,我确信了。
“梅内尔……”
梅内尔的村落?梅内尔会被卷到惨剧里?必须赶去帮助他?
我是何等的,愚蠢啊。
梅内尔他。
梅内尔他并不是,启示中那个惨剧的被害者。
——而是主犯。
我的大脑没法正常运转。
为何梅内尔会?
那个时候,我们明明相视而笑啊。
“去,压制村庄。这个家伙就交给我。”
梅内尔如此说道,而他背后的男人也行动了起来。
“等……”
在我想要阻止他们而行动之时,箭矢再次飞了过来。
如果我避开的话,背后的两人就会中箭,我用圆盾挡开了那一箭。
“……让你不要跟来,你还是跟来了啊。”
一瞬间,某种感情在梅内尔的眼中闪过。
但是,那也仅仅是一瞬而已。
“去死吧。”
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难以想象的高超技巧。
梅内尔在仅仅一次呼吸之间就发出了三连射,瞄准了我的脸、手腕和脚。
我的思考仍处在混乱之中。
但是被布拉德锻炼的身体面对着梅内尔的绝技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我使用圆盾打掉了瞄准着我的脸与手的箭矢,挪动脚步移动半边身体躲开了瞄准脚步的那一箭。
“啊、啊……大家!快起来!快起来!”
“是袭击!!拿好武器,女人和小孩都藏起来!”
如此这般,背后的两人事到如今才把握了事态,开始叫喊起来。
“切。”
梅内尔像是对两人的喊叫声感到焦躁一般,再次对我射出了箭矢。不管哪一支都非常的精准,没有任何手下留情。如果没有圆盾的话,毫无疑问我的身上已经插了好几支箭了吧。——虽然我当时犹豫着是否要带上盾,但从结果上来说救了我一命。
我一边保护身后的两人一边缩短与梅内尔的距离,但梅内尔也相应后退维持我们之间的距离。
这一段距离是他的得意领域。
“《加速》!”
那么,我就要缩短距离!
我这么决定之后唱出了《言灵》,突进的速度爆炸般的增加了,而相应的——
“《诺姆啊诺姆,绊住他的脚》!”
梅内尔迅速地唱了出来。
地面突然开始了蠢动,像是要绊住我似的,泥土动了起来。
这恐怕是使役了大地的精灵诺姆的《跌倒》的咒文。
现在我正处于加速中,要是脚被绊倒的话,弄个不好甚至可能会因为那个冲劲而骨折。
只见梅内尔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他在极为精妙的时间点使用了妖精的力量。
我立刻就明白了,没有可以处理这个情况的对策。
因为没有可以处理这个情况的对策……
“喝!”
我注入力量、一脚踏了上去。
巨大的声音响了起来。
强烈的震动向四方传递,诺姆像是害怕似的停止了动作。
“啥!?”
梅内尔瞪圆了眼睛。
前来袭击村庄的男人们,以及从村中拿着武器走出来打算迎击的男人们,全都瞪圆了眼睛。
他们大概不知道吧。
只要有经过锻炼的肌肉产生的暴力的话,绝大部分事情都可以解决!
“……可恶!”
梅内尔一边咒骂一边继续后退。
他不间断地射出箭来,还把弓挂在手上拿出匕首投了过来,不知是在投的时候耍了花招,还是匕首上本身就动过手脚,匕首划着弧线左右向我袭来。
我一边移动身体躲避能够避开的匕首、用盾弹开难以躲避的匕首,一边继续前进。盾真的是很方便啊,有带过来真是太好了。
梅内尔终于做好了觉悟,架起了柴刀——
“《萨拉曼达哟,烧焦他》!”
在我的背后,以中年男人拿着的火把为起点,《炎之吐息》以我为目标袭了过来。
我头也不回地刺出短枪,被短枪贯穿的火焰烟消云散了。
我大致已经预判到了。
“…………骗人的吧。”
与布拉德、伽斯他们认真的攻势,以及不死神的那份恶毒相比,梅内尔的佯攻还算属于老实的那类。
我拉近了与目瞪口呆的梅内尔之间的距离。
“你啊,强的乱七八糟啊……”
最后,我向着露出苦笑的梅内尔的心窝刺出了短枪的枪柄。
唔、肺部的空气被强制排除,梅内尔跪了下来。
他因为横膈膜痉挛导致呼吸无法顺畅,暂时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动弹了。
在此期间我吟唱《言灵》使用蜘蛛丝将他拘束了起来。
我回头向村庄那边望去,战斗并没有开始。
大家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我的战斗。
……真是值得庆幸啊。
在没有出现死者和伤员的情况下,就将他们全员扣押了。
——从结果来说,并没有出现死者。
在打倒了梅内尔之后,我对着包含他在内袭击过来的十多个男人使用了《睡眠的言灵》、《麻痹的言灵》,相当简单地就将他们无力化了。
总算是想法设法,回避了惨剧的发生。
虽然多少出现了一些伤员,但也被我使用祝祷术一下子治好了。
鉴于此,我作为“路过的热情的神官战士”而被村民感谢,但——
“…………”
我来到了村庄外被初阳照耀着的广场,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在广场的中央,有一座由参差不齐的石头堆积而成的,类似小小的祠堂的建筑。那是供奉善神的祠堂。
因为这座祠堂是用开垦田地时无法处理的石头堆积出来的,所以也一定有开拓纪念碑的含义在吧。
从伽斯告诉我的那个时候起,风俗就没有变化啊——在不大的村落里,重要的对话都是像这样在神明面前进行,有时还会伴随着誓言。
虽然在前世也有很多地区会将会议、表决放到神明的面前,但在这个神明确实能够对现实产生影响的世界中,这个场所蕴藏着更沉重的含义。
现在在这个祠堂的广场上,村中的男人们正在讨论要如何处理那些处于仍麻痹状态的、被绑起来的袭击者。
“所、以、说!”
“总而言之应该先把他们吊起来!”
“听我的话!”
“首先!喂!首先!”
“他们可是突然就打过来了哦!”
“所以、说到底啊……”
然后,场面极度的混乱。
也有一些人是单纯在对骂。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到底为何会这样,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仔细一看,发现村里的人有各种各样的肤色。
说话的口音也是各不相同,甚至有人在亢奋起来的时候直接开始说和大家不同的语种。
这到底是?就在我这么疑惑的时候。
“神官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看到了不得体的场面。……您救了我们,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
也有像这样对我低头致谢的人。
最初是梅内尔目标的两人之一、中年的——
“我的名字是约翰,神官大人。”
“啊,不用客气。那个,我的名字是威廉。嗯,于是……”
姑且将仍然在对吼的人放到一边,按照我从约翰那里打听到的来看,似乎是这样的。
就如同昨天梅内尔告诉我的一样,这里是《南边境大陆》的《兽之森》。
是凶猛的野兽以及更加危险的魔兽昂首阔步的广袤森林;支配这一带的《法泰尔王国》的领主的权利唯一无法触及的,就是此处。
“也因如此,住在这里的居民很多都有隐情——”
犯罪者、逃跑的农奴、灭亡国家的遗族、又或者是发掘遗迹的退隐冒险者——
由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无法在都市里居住的人自然而然聚集在一起、成立的村庄散布在这个森林的各个角落。
所以当然了,他们的出身、标准、法律意识也是乱七八糟的。
等到集会的时候,自然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真是有够受的,在我这么想的同时。
“……他们,会被怎么样呢。”
我偷偷地看了梅内尔一眼。他被《蜘蛛丝的言灵》和《麻痹的言灵》拘束、倒在地上,从我这个角度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他们在法律无法干涉的地域里,组成团伙袭击村落、失败之后被擒获……他们的结局我大致能够想象。
应该会被处刑、吊起来以儆效尤吧。
……真是讨厌。
虽然我有自觉,留着前世的认知的自己太过天真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难以接受。
虽然是我的任性,不过我很讨厌自己抓到的人死亡——也就是讨厌让自己成为他人的死因,也很讨厌在刚刚进入人类圈就目睹凄惨的处刑。
进一步来说,虽说是盗贼,有过对话的、认识的某人在不知缘由的情况下死在自己眼前的话,我的心情也肯定好不起来。
……虽说我知道离开死者之城后最初到达的大概是治安恶劣的边境地带,也做好了会遇到危险的事态的觉悟,但这样残酷的事件也太突然了些。
在冒险者的故事里,打倒盗贼已经是固定环节了,但我也知道实际遇到盗贼的时候必须做到不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实际上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在我思考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情的时候——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啊。”
“不知道?”
我疑惑起来。
我是觉得,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总会向杀了他们的方向推进吧。
“那群人,是邻村——虽然这么说,其实也不是那么近,隔着森林和小河,大概一天左右的路程吧——的人哦。”
“嗯?”
邻村的袭击?在这样的大冬天?还这么突然?
“那群家伙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应该有足够的储蓄……他们在这个森林中算是容易沟通的人的,至今为止应该经营的还算不错的。”
“…………”
确实是难以理解。
“而且那个银发的混血精灵在这附近是相当有名的流浪猎人。他帮我们打到过害兽,我们受过他好几次照顾,也有好几个人被他救过性命。……明明如此,为何会?”
在我对着约翰的疑问点头之际,争执不下的集会那边产生了变化。
“好了、好了。……大家也都说累了吧。给,总之先喝口水吧。”
算计着大家吵累的时机,伴随着“啪”“啪”的掌声,一个年老的男性加入了集会。
他用拐杖撑着身体,一头头发大半都是白色。虽然乍看很亲切,但他的眼神叫人不敢小觑;左眉左边的古老刀伤也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
“是长老特姆老爷子。”
约翰如此告诉我。
在水壶来回传递的这段时间内。
“好啦,你们就边喝水,边听我的话吧。”
特姆长老开始诉说。
“首先我要确认,在这里躺着的这群人,大概是邻村的家伙吧。之后还有,那个银发的猎人。”
长老的话语没有任何停顿,不知不觉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再配合上诸人现在都吵累了、正在喝水小息,刚才吵得那么厉害的村民们这次并没有打断长老的话。
真是高明。
“约翰哟,你确实看见这些家伙昨晚携带武装闯进村子了里吗?”
“是的,长老。我确实看见了。”
诸人的视线投向了离集会圈子稍微有些距离的约翰身上,而约翰也以带着冷静的表情点了点头。
“然后在那个时候,得到了这位神官战士大人的帮助。”
“嗯。……我这幅老骨头也再一次向您表示感谢。”
“不,那个,我也只是遵从了灯火之神的引导罢了。”
听到我这么回答,特姆长老则边说着,“那么,也不得不向那位神明大人献上感谢之意呢”,边对着祠堂简单地拜了一拜,笑了起来。
他的笑法让我稍稍想起了伽斯。
然后他双眼偷偷地,向我投来了富有深意的视线。在我猜测他的含义的时候,他的话语仍在继续。
“好吧,总而言之,既然你在这里的话,我可以认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保护我们的吧?”
“嗯……”
看来特姆长老似乎想要将话题往听取盗贼缘由的方向推进。
并且只要有我在的话,即使盗贼抵抗也没有关系,因此将话题引申至即使解开盗贼的麻痹也没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稍微考虑了一会儿。
“在古蕾丝菲露的灯火的见证下,我将保护在场的所有人。”
我如此回答。我将对象说的如此暧昧,是因为考虑到了万一,他们真的有袭击这个村庄的正当理由的话。
根据事情的发展,我可能必须守护袭击者这一边也说不定。
“那么,这些家伙要是再攻击的话也可以安心了呢。”
特姆长老察觉了我的意图,轻轻地笑了起来。
“……大家,总而言之先听一下他们做这种事的原因,可以吧?”
“可是长老,不应该听这群要被吊起来的家伙的话啊。”
大口地喝着水的村民中的一人“呼”地叹了一口气,这么说道。
“如果产生了感情的话,就很难下手了。这种时候应该果断地下手。”
也有星星零零地一些人同意他的观点。
其中也因为他们已经在这个边境习惯了这种残酷的事情,而且刻意袭击认识的人,肯定是有相当的隐情吧。
“可是,如果对于现状一概不知的话也很危险吧;而且不信任救下这里的神官战士殿下也不好。”
特姆长老用这样的说法说服了村民们,然后向我看了过来。
我点头回应了他的视线。
……虽然梅内尔有些粗鲁,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喜欢抢劫杀人的那种人。
虽然我也考虑到了万一的可能性,但看来这个村的村民们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被袭击。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袭击邻人呢?
我一边思考着答案,一边解开了《言灵》。
然后我们向解除了麻痹的邻村村民们询问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恶魔。村子被恶魔给毁掉了……”
“死了好多人。”
“带着从来没见过的魔兽……”
突然就得到了非常悲惨的答案。
将他们的话总结一下,他们那个与这里差不多有一日之遥的村庄被带着魔兽的恶魔袭击、毁灭了。
大半的村民都死亡了,建筑物被烧掉好几座,勉勉强强活着逃出来的人也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朋好友。
他们带着女人、孩子还有伤员;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既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屋,也没有可以果腹的食物,只能束手无策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在这样的状况下。
“建议去抢劫的,是我。”
梅内尔低着头轻声说道。
“即使去挑战驯服了魔兽的恶魔,也没有任何的胜算。与其就那样死掉,不如去掠夺附近的村落填饱肚子,然后再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梅内尔似乎是偶尔追踪着大野猪的足迹到达了村子的附近,然后知道了他们的情况。
为了让他们吃上点东西,他追着大野猪想要了结它,然后将肉带回给了森林里冻僵的村民们。——在此之上,他提出了抢劫的建议,聚集起剩下的男人们,决定半夜施行袭击。
这个村庄大概也没有余裕去保护这么多的流民吧,能够猜想,即使请求这个村庄收纳他们恐怕也会被拒绝。
弄个不好这个村庄还会怀疑他们会堕落成盗贼、因而攻击他们;如果是那样的话,索性就先变成盗贼,在这个村庄的人把握情况之前袭击他们,然后抢夺物资逃跑远离恶魔——
确实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而且在统治者的权利触及不到的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判断也称得上合理。
但是、梅内尔——
“你,并不是居住在那个村庄里的吧?”
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如此问道。
“……因为那个村子的玛普尔婆婆给了我相当多的照顾啊。”
他如此简洁地回答道。
“玛普尔怎么样了?”
“死了。”
“…………是吗。”
特姆长老皱起眉毛向梅内尔询问道,在听到了梅内尔的答案后简单地回了两个字、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提案,把我吊死吧——后面的那群家伙,只是被我骗了而已。请你放过他们,拜托了。”
他的话语也使得村名们的争吵愈演愈烈。
怎么可能那样做啊!全员都得吊死!之类的。
毕竟和他们认识,还是想办法把他们保护起来吧。之类的。
我们哪里有那样的余裕,好好动动脑子!之类的。
村民们又开始了吵架的集会。
“…………”
在这之中,约翰和特姆长老的脸色非常的严峻。
“长老……”
“嗯。”
现在毁灭村庄的恶魔正逐步靠近,但是如果不先对原被害者的邻人做出裁决的话,话题就没法推进下去。
实在是让人着急。
“猎人对我们有恩,也很同情邻村的人……但是,还是不得不把他们吊死啊。”
长老的声音相当苦涩。
即使释放了邻人,没有可以投靠之处的他们也会再次去抢劫的吧。那么作为这个村子来说,为了自卫、同时也为了自己的颜面,必须杀掉袭击过自己一次的邻村村民。
即使邻人有情非得已的理由,但这个村庄并没有能够救助他们的手段和余裕,为了自己的安全,只能杀了他们。
袭击者那边也是,知道即使向别人求救,也不会得到任何宽容和慈悲,因此才在最初就不得不选择了暴力手段。
为了追求合理,就不得不变得残酷。
就像布拉德他们担心的那样。
外面的世界,很黑暗。
“…………”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肯定也有人会这样说吧。这就是在边境一直存在着的黑暗领域、暴力与残酷的部分,即使参合进去也只会让自己受伤罢了。
说到底,这次事件我既没有插手的理由,也没有参与的义务。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就这样继续往北边、往城市前进就好了。再一点路程就到文明圈的城市地带了,那里的话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介入事件的理由的,而且麻烦事一个个管下来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
我明白,这样才是贤明的判断。
但是。
“那个!”
我拒绝了贤明,向前微微踏出了一步。
为了双亲赠与我的话语。
为了守护对神明大人立下的誓言。
……我想要试着,颠覆眼前着这“没办法的事情”。
我尽可能大声地说道后,很幸运,大家都看向了我。
为了准确使用《言灵》魔法,发声也是很重要的。
伽斯的训练展现出了效果。
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刻意地张开了双手。
然后,应该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不能用钱解决吗!”
听到了我的这个问题,村民们吃惊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什么意思?在大家还无法跟上我的想法之时,我接二连三地说了下去。
“是说赔偿,补偿金,这里没有那样的风俗吗?”
在犯下某种罪行的时候,不用血债血偿的方式,而是使用金钱和家畜来清算其相应的罪孽,伽斯告诉过我,他曾经在许多地区见到过这样的风俗。
前世的知识里也有涉及。
日耳曼、凯尔特、俄罗斯、斯堪的纳维亚(*注),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风俗。
(译注:斯堪的纳维亚,北欧的一个地区,包括挪威、瑞典、丹麦、冰岛。)

我记得曾经读到过,在现代的伊斯兰圈,也仍有些地区在犯罪之后可以选择报复刑或者赔偿金作为惩罚。
照现在这样下去的话会产生死者。
如果能用钱解决的话,就那么做吧。
连血债和复仇都能买得下,钱真的是太棒了!——伽斯曾经如此说过。
“等、等下等下等下!那样的风俗有是有,但是谁来付那笔钱啊!”
“就是啊,这些家伙可是一无所有!”
村民们纷纷反驳。
而他们的反驳的点并不是“居然想用钱解决,岂有此理!”,而是“到底要由谁来付钱啊!”。
如果村民们拒绝了的话就相当麻烦了,因此这样的发展相当不错,我立刻将话题推进了下去。
经过伽斯教导的思考回路,在我的大脑里运作起来。
“钱,由我来付!”
对于我的这句话,吵闹声更上了一层楼。
“……所有人、安静。”
特姆长老平复了这阵喧闹,向我提出了问题。
“这是为何,神殿战士阁下?”
“因为恶魔是我的宿敌,我的父母也是因它们才去世的。”
为了增强说服力,我稍微把事实夸大了一些,但并没有说谎。
实际上,是因为恶魔的军势挑起了战争才导致了玛丽和布拉德的死亡。
“除此之外,我是受到了神明加护的神官之身。我向灯火之神立下了誓言,定要驱逐邪恶,拯救所有悲叹之人!既然出现了恶魔的被害者的话,我就应该伸出援手!”
我做出大开大合的动作,带着夸张的身形手势,如此坚决地说道。
这样辩论的技巧也是伽斯教授的。
“而且,恶魔竟然占据了村庄,绝对不能置之不理!我会和他们战斗!因此那边的他——”
我指向了梅内尔。
他用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望着我。
“他是熟悉森林的优秀猎人对吧?为了追踪恶魔,务必让我雇佣他,至于报酬,我是不会吝啬的。”
村民们再次喧闹了起来。
只要夺还了被恶魔袭击的村落的的话,人类同胞之间就没有争斗的必要了。
至于对方夜袭留下的恩怨,就使用赔偿金来清算,双方握手言和——这样的事情也能够做到。
皆大欢喜!——除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奇特神官受到了相当的损失。
在我喋喋不休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也理解了事态了吧。
作为保险,我在他们面前用放上了数枚金币和银币,也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这样,真的可以吗?”
约翰如此问我。
“那样做的话,就只有我们拿得好处——”
对于他的问题,我回以笑容。
“大家会获得好处,一定是因为平时做了不少的好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向神明大人祈祷小小的奇迹。
“因为司掌灵魂轮回的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大人,自大家诞生之日起,就仁慈地守望着所有人。”
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我祈愿的奇迹显现了。
在广场的祠堂、祭祀善神的那个地方,浮现出了小小的灯火。
哦!众人看到那灯火之后,嘴里唱诵着感谢的话语,纷纷祈祷了起来。
尽可能地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帮助贫穷的人们。
虽然可能稍微表演得过头了些,但这也是为了凸显神明大人的存在。
即使在金钱上承受了一点损失。
但是,我作为神明大人的双手,作为神明大人的利剑,总算是想办法度过了这个危机……应该是吧?
我在心中如此小声说道。
感觉,不知身在何方的神明大人,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在和村民那边谈完了之后,为了结订清算的协议,双方的代表举行了起誓的仪式。
……在仪式结束之后,我们前往救助邻村自恶魔袭击中幸存下来的女性、老人和孩子们——他们因为体力问题而没有参与对其他村庄的夜袭。
他们只有一身布衣,在森林之中围绕着篝火并肩而坐,因寒冷而潺潺发抖。
虽然他们最初相当的害怕,但在梅内尔说明了经过之后,立刻就理解了事态。
其中有许多伤员以及患上风寒的病人,因此我立刻使用了《伤口愈合》「Close Winds」和《疾病治愈》「Cure Illness」的祝祷术进行治疗。
我和特姆长老的村子约定好,在直到夺回恶魔袭击的村庄之前,他们会一直保护幸存者。
虽然他们爽快地接受了提案,但大概,并不完全是出于善意。对于同样在一段时间内会滞留在这里的男人们来说,女性和孩子们也是类似人质的存在。
虽说如此,保护就是保护,真是值得感激。
……另外,在前往夺还村庄的我战败身亡的情况下,村民们就能毫无顾忌地把在他们保护之下的幸存者们给杀了——大概他们的脑中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无论如何都得赢啊,我一边在广场的祠堂前祈祷,一边如此思考。
“……你有什么目的?”
银发的猎人,梅内尔向我搭话道。
“?没有什么其他目的哟,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我既没法放任恶魔猖狂下去,也不想看到人类因同胞之间的争斗而流血。
我只是说出了能够达成这一目标的相应方法而已。
“啊,说起来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呢。”
这可不好。
“为了夺回村庄以及讨伐恶魔,能让我雇用你吗?”
本人的承诺是很重要的,我这么想着讯问后,只见他深深地皱起了眉毛。
“喂、我啊,可是领着其他人来杀人抢劫啊!——不制裁我可以吗,神官战士大人哟。”
“那部分用赔偿金进行了清算,已经结束了哟。而且,因为没办法抛弃挨饿受冻的恩人的村民们,你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吧。”
罪孽始终是罪孽,虽然也有这样的说法。
要说包含梅内尔在内的幸存者们,有诸如“不去伤害任何人、原地等死”这样的的选项的话,的确是有的。如果能做出那种选择,那自然是非常高尚。
但是,即使不选择原地等死、而选择去掠夺他人,也并不是什么卑鄙的事情,而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其中还有女性和孩子这样应该被保护的存在的话,那更是如此了。
“我并不想去制裁那些,只是做出了一般选择的普通人。”
听到我的话语,他咂了咂嘴。
“要是我怀恨在心偷袭你的话?”
“如果我死了的话,困扰的人是村民们哟。”
至少,在我从恶魔那里夺回村子之前是这样。
我不认为我眼前银发的猎人会无法权衡相应的利弊。
我这么说完之后,他终于移开了目光。
“……烂好人吗。你死的时候肯定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也有可能呢。”
对于这种可能性很高的未来,我苦笑了起来。
也不能就只靠伽斯给我的那点钱,用掉的钱也必须想办法好好地赚回来才行。
“切、够了。……总之,我会跟着你的。毕竟那群家伙也需要钱。”
“嗯,请多指教。”
梅内尔讽刺地扬起了嘴角,眯起了翡翠色的眼瞳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要怎么办?主人哟?”
“总而言之直接冲过去吧,时间也很有限。”
“…………”
他投来了怀疑的视线,像是无声地再说,这家伙真的没问题?
不、不是,我可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哟?
但是果然还是会反对的吧,太没常识了一点吧,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算了,也是。的的确确,快一点比较好。”
意外地,梅内尔静静地点了点头。
“村子里的村民很有可能会不死化。”
我不由得、哑口无言。
的确。就像善神的加护遍布这个世界一般,那个不死神斯塔古纳特的善意的加护也是,遍布了这个世界。
就像玛丽和布拉德那样,不死神会直接接触优秀的英雄,虽然订下契约、诞生出最高位不死者的情况是非常稀少的案例……但在这个世界上,怀恨而终的人作为不死者复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憎恶、混乱、又或者突发的意外,导致他们没有察觉自己的死亡,又或者是不愿接受自己的死亡……这种时候,亡者会很简单地变成不死者。
“没有必要让村里的那群家伙看到兄弟、孩子变成不死者的模样。如果能早点解决掉的话,那就早点解决吧。”
我点了点头。
“必须在他们开始徘徊、离开村子之前让他们回归轮回。”
如果知道他们的位置的话,就能使用灯火之神的祝祷术让他们回归轮回。
但是,如果变成了行踪不明的亡灵的话,那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必须在那之前,尽快。
“但是,要与毁灭了村庄的恶魔战斗,你有胜算?那群家伙中有相当多强大的战士,也有许多高位术士。而现在他们成群结队,甚至还驯服了魔兽——”
“嗯。”
回答是,嗯。
我觉得,大概没问题。
要说为何的话,在那个死者之城的地下,我日复一日地扫荡着不死化的恶魔……
“已经习惯了。”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6-10-26 19:29 编辑


第二章


我们在村里借宿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在以特姆长老和约翰为首的村民们的目送下,出发前往夺回恶魔袭击的村庄。
由梅内尔领路,我们踩着踏脚石渡过大河的支流,穿行在在森林之中,向着东北不断前进。
跨过满是长满苔藓的巨树的根部,踩碎枯枝落叶,我提起精神追在梅内尔的身后。
从他的步伐来看,他相当习惯行走在森林之中。
在这视野狭窄、感觉就像是要迷失自己般的黑暗森林之中,他没有任何迷惘地前进着,有时呼唤妖精、在灌木丛之间开辟出道路。
布拉德以前告诉过我,不能在森林里和精灵冲突,现在我知道理由了。……与如此熟悉自然的对手在森林之中冲突的话,甚至都无法对等地战斗,只会被森林所迷惑、最后单方面地被虐杀吧。
我们毫不停歇,不断往森林深处进发……
“在这里露营。”
在太阳西沉的时候,银发的猎人如此告知。
从邻村出发要花上大约一天的时间,那么大概,很快就要到达我们的目的地了。
“《绿之人哟,请容许我们寄宿一晚。请宽容急迫的客人,赐予我们草制的睡床以及木制的屋顶》”
在他唱诵召唤妖精们的咒文之后,周围的树木扭曲了,变成了半圆形的屋顶的形状。
在我们的脚下长出了柔软的青草,而灌木丛像是要守护我们一样围住了我们。
“哎……好、好厉害啊。”
这应该叫做树木的帐篷吗。
这种术法,即使是驱使妖精的术法也一定相当困难的吧。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快点睡觉。”
“守夜呢?”
“已经拜托寄宿在树木里的妖精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他们会把我们吵起来的。”
至今为止以来野营的辛苦都像是骗人的一样。
……本领高超的猎人、外加优秀的妖精使。
虽然如果梅内尔是敌人的话很可怕,但是如果成为伙伴的话就相当可靠了。
虽然如果彼此的关系能再亲密一些的话,我会更高兴的——
“……哼。”
如你所见。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
“出身让我很不高兴啊。我很不爽像你这样出身优渥的家伙。……现在只是还你的人情,活我会好好干,仅此而已。”
梅内尔摆出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明天早上就会到达村庄。——我只负责带路,可没兴趣陪你去和恶魔互殴。”
“嗯,我明白的。”
听到我的回答,梅内尔露出了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虽然最后发展成了短兵相接的情况了,但难得相识一场,我还想要和他搞好关系的,真是困扰啊。
“…………”
沉默降临在了我们之间。
梅内尔出神地望着接下来要前往的村庄的方向。
……看到他那悲伤的眼神后,我实在是没法问出,你和那个村有什么关系,这样没神经的问题了。
在彼此一言不发的氛围下,我躺在柔软的草做的床上,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不可思议的草木做成的帐篷,给我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在河流的旁边吧。
第二天早上,浓厚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扩散开来。
看到乳白色的雾气在林立的树木间流淌的那番景象,让我感觉我们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梅内尔的带领下,我们前进了一段时间,然后发现了古老石墙的遗迹。
“遗迹?”
“嗯,就在附近了。”
从水路、交通便利的方面来看,合适村落城镇坐落的位置自古以来就没什么变化。
而且如果有遗迹的话,也能利用遗迹中崩塌的石头。
真是贤明的做法呢。
虽然前世的考古学者会悲叹,这是暴殄天物,但不知该称为幸运还是不幸,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会如此悲叹的人。
……在古老遗迹的石墙、崩塌石壁的掩护下,我们接近了村庄。
能从中感到好几个气息。
“它们在。”
我低声如此说道,梅内尔也点了点头。
“我去侦查,你等在这里。”
梅内尔这么说着,脚步整齐划一地前行了起来;即使资深斥候看到他的技术也会自叹不如吧。虽然布拉德也教授了我一些侦查的技巧,但大概,这一方面他比我更加擅长。……不论如何,不断磨练技巧的人会比没有磨练的人做的更好,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抱着短枪在遗迹墙壁的阴影里等了一小会之后,梅内尔回来了。
“它们在村子外面的神殿遗迹里举行可疑的仪式。”
“神殿的样子,另外恶魔的构成?”
“神殿大概是这种感觉。已经没有天花板了,墙壁也破了好几个洞。”
梅内尔这么说着,用树枝在地面画起了示意图。
“中央摆开了什么阵法在进行仪式。两只《队长级》,脸长的像蜥蜴一样,该怎么说呢……”
“乌拉斯克斯?尾巴上长着刺、身上长着鳞的家伙?”
“嗯,确实是那种名字。”
那是我现在获得拿着的短枪、《胧月》时战斗的对手。
那个有两只——
“另外?”
“还有数只在神殿外巡逻的《兵士级》。确认到神殿里还有一头魔兽。”
“魔兽的具体样貌是?”
“感觉和人有些像的头部、狮子一样的身体、蝙蝠一样的翅膀、马一样的大小。”
“蝎尾狮啊。”「Manticores」
长着危险尾部的魔兽。
以布拉德的话来说,是稍微有些危险的对手——布拉德的“稍微”,很多时候对我来说意味着“相当”、“很”——必须小心应对。
“…………”
此时,我看到梅内尔瞠目结舌地望着我。
“怎么了?”
“你知道的还真详细啊。”
“因为我学了许多这一方面的事情。”
伽斯相当热衷博物学的授课,布拉德也很喜欢说他生前的勇武传说。
两人都曾说过,面对怪物的时候是否知道敌人的弱点以及如何发动攻势会影响整个局面,因此相应的知识是很重要的。
——未知的对手是最可怕的。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还不算什么的。”
“这种、程度……?”
再怎么说,我也没有与《将军级》恶魔战斗的经验,风险也相应得很高。
《兵士级》服从的两只《队长级》恶魔加上一只魔兽,既然这边已经在战斗前掌握了状况的话——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消灭他们吧!”
我如此宣言道。
在古老、小小的神殿之中。
天花板已经崩塌,大约是前世的学校教室那样的大小。
并列在神殿深处的数尊神明——雷神沃尔特、地母神玛特尔等等的神像因恶魔们做的好事而被削去了面容。要毁坏神像是很耗费时间的,因此削掉其脸庞从而使得神像的身份无法辨认,这在前世的历史上也是很常见的行为。
墙壁上应有的称颂善神的文字也被挖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用黑色的血在墙上大书特书的,由让人感到晕眩的奇怪字体写成的,众多的赞美次元神的《言灵》。
在轮回的扰乱者——恶魔们崇拜的神明,次元神迪亚利古玛的纹章之下,那只魔兽、蝎尾狮碾碎了鲜花沉睡着。
……它的前方,神殿的中央、缝隙里满是杂草、坑坑洼洼的石板上,人类的遗体堆成了小山。
像是由人和鳄鱼胡乱拼成的两只恶魔用刺耳的响亮声音面对那些遗体、魔兽和迪亚利古玛的纹章吟诵着亵渎善神的《言灵》。
虽然明白它们在进行某种仪式,但具体是什么仪式就不明白了。
再怎么说即使是博学的伽斯也不可能具体涉及这种黑暗的仪式,这也是没办法的。
能够明白的是——总而言之,不能对他们放置不管。
我隐藏脚步声架着枪前进,顺势刺进了一只乌拉斯库斯的脑袋。
——简单到让人好笑,乌拉斯库斯就那样倒了下去化为了尘埃。
“……■■■!?”
而另一只乌拉斯库斯似乎惊讶地用恶魔的话语叫唤着什么,一边拔出了弯刀砍了过来。
它对奇袭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要快一点。
我避开了挥来的弯刀,因为大幅度的动作,附加在身上的《言灵》失去了效果。
——《隐身的言灵》。
那是隐藏对手对自己《认知》的言灵,用来偷袭依赖视觉的对手非常的有效。
我就是使用这个魔法钻了外面《兵士级》的空子,闯入了这个仪式之中。
如果被《兵士级》的恶魔拖住,让两只乌拉斯库斯和蝎尾狮做好了万全准备的话,那再怎么说也是相当危险的局势。因此我按照伽斯和布拉德教授的偷袭、先发制人——
“《落下》、《蜘蛛网》。”
以及、分割。
想要行动的蝎尾狮被蜘蛛丝缠住而无法行动,局面进入了我与乌拉斯库斯的白兵战。
我用盾弹开了横扫而来的弯刀,举起短枪一次又一次放出突刺。
考虑到乌拉斯库斯的坚固鳞片、橡胶一样的外皮,以及相当厚实的肌肉,我瞄准关节逐渐增加他的伤害。
楼梯外的《兵士级》似乎也已经注意到了内部的情况。
“《涌出》、《油》。”
在神殿的附近,我洒下油脂拖延时间。
我看也不看的用枪尖砍飞了乌拉斯库斯用尾巴从死角发出的一击,然后借着反作用力划过它的喉咙,第二只乌拉斯库斯也化为了灰烬。
“鲁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之后,在蝎尾狮扯断了蜘蛛丝、大声咆哮的那个瞬间。
“《加速》!”
我一口气拉近了距离,将短枪的枪尖刺入了它的头颅。
“嘎、咔——!?”
对着挥舞着爪子还想要抵抗的蝎尾狮,我就那样将力量注入双手压了上去——我将魔兽、钉到了神殿的墙壁上。
《秘银》「Mithril」的锁子甲因它挥下的爪子而嘎嘎作响。
对着被钉在墙上的、仍然想挥舞长满刺的蝎尾狮的身子,我——
“《破坏吧存在》”
从正面击出了破坏的螺旋。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冲击发出刺耳的声响将魔兽的内部搅成了一团,使他不断发出悲鸣,最终沉寂了下来。
华丽的攻击魔法也相应的需要承担其危险,虽然我并不怎么想用,但蝎尾狮有些顽强过头了。如果想只用短枪解决它的话就会花太多的时间了。
“剩下的就是——”
我毫不大意地抽出了短枪,架在了身前。
剩下还有数只恶魔,虽说是《兵士级》但也必须绷紧神经主动出击——虽然我这么想,但它们却完全没有要冲进来的样子。
“……?”
感到不可思议的我走到外面,只见《兵士级》都化为尘埃四散了。
它们的头部、胸部上都插着白色箭尾的箭矢。
“哇。”
虽然技术相当的高超——
“不是说不会出手的吗?”
“大局已定,所以下意识地就动手了。”
梅内尔从建筑物的影子里走了出来,进入神殿内部巡视着,然后皱起了眉毛。
“……一般来说,这群家伙不是能孤身一人闯入还如此轻易取胜的对手吧。”
“嗯,我的状态还算不错。”
如果从正面去挑战这样的战力的话,避免不了相当的苦战的吧。
抢得先手、进行偷袭、在对手发挥本领之前就消灭对手。
这也是一种谋略,是战士的战斗。
“话说回来,你还真是强得异常啊。……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修行吗?”
“啊……吃了很多的圣饼之类的?”
我每一餐都会吃玛丽为我祈求的圣饼,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习惯而改变了体质也说不定。
不死神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只是吃面包人类哪可能变强。”
“也是。”
确实就如同梅内尔所说。
即使吃了许多圣饼,不锻炼的话肌肉也不会增加。
“……好了,先不管圣饼,已经把神殿清扫干净了,当做已经消灭了做对方的主力,可以吧?”
“剩下的就是去村庄巡视,如果还有敌人残留的话就将其讨伐,这样?”
如果敌人还隐藏在村子里,那么要埋葬村民的遗体、搜寻周围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等行为就很困难了。虽然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恶魔的气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但首先还是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去村里巡逻上一圈。
在对着神殿遗迹里的人们的尸体献上祈祷之后,我们朝村子迈开步伐。
那什么来的,赢了。
之前最大的不安要素就是是否能赢得这场战斗,虽然还有很多要担心的事情,但我和梅内尔都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还有活着的人在,就好了。”
“嗯。”
梅内尔有些忧心地如此说道。
但是,在这个时候。
“……大哥、哥。”
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梅内尔的表情冻结了。
我们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从一座不知是仓库还是其他用途的被烧塌了的小屋中,某种物体爬了出来。
“梅内尔、大哥、哥……”
那是烧焦的残骸。
是被烧得漆黑一片,甚至有一半的骨头裸露在外的孩子的残骸。
不知道是因为被烧碎了还是被切碎的——那具残骸只留有上半身。
“应该是,恶魔吧……?袭击了村庄。”
他空洞的眼窝仰视着梅内尔。
梅内尔的身体就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我、按照、之前大哥哥、告诉我的那样……一遇到危险,就藏了起来哟?”
他匍匐着;
来回挪动着双肘;
七扭八歪地靠了过来。
“虽然很烫、但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拼命的忍耐……因为”
梅内尔颤抖了起来。
他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
“我相信、大哥哥、一定会来的。”
尸体露出了笑容。
那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非常凄厉的,但又让人感到温暖的笑容。
“大哥哥、你来了啊。谢谢你。”
尸体,高兴地这么说道。
他非常高兴地,对着梅内尔伸出了手。
“…………”
梅内尔想要握住那具尸体伸出的手。
但是,他犹豫了那么一瞬间。
不知道那一瞬间是因为对尸体的恐惧?怀疑这是恶魔的陷阱?还是为自己没有赶上而感到后悔?又或者是感到自责?
但是。
“咦……?”
感受到梅内尔拒绝意志的尸体脸庞染上了绝望。
“为什么?怎么会……咦?我……”
绝不可以再犹豫了。
我做出了如此判断,跪了下来。
——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烧焦了的残骸。
“额、喂……!!”
梅内尔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望着我。
没关系的,梅内尔。
拥抱不死者,并不可怕。
“你,真的很努力了呢……非常了不起哟。”
“?哥哥你是,谁?”
我怀中的少年疑惑的歪起了脑袋。
他碳化的皮肤噗嗤噗嗤地掉落了下来。
“梅内尔大哥哥的朋友哟。不好意思,梅内尔大哥哥,稍微有些累了。”
大脑转得有些慢哟,所以还请你原谅他,我如此说道。
“……嗯,我知道了。”
少年点了点头。
“嗯,好孩子。……好了,梅内尔。”
我支撑着少年的手腕,伸向梅内尔。
这一次梅内尔没有任何的犹豫,紧紧地握住了少年碳化的手。
“…………我来晚了,抱歉。”
“嗯,没关系。”
他的声音在颤抖。
“你很累了吧,睡吧。”
“是、啊……总感觉、很困呢……”
“……做个、好梦。”
“嗯……”
梅内尔的身体在颤抖。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移开视线。
“……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哟,请赐予其安息与引导。”
我唱诵起《神圣灯火的引导》「DivineTorch」的祝祷。
轻柔地飘起的灯火带着宛如安详地进入了梦乡般闭上眼睛的少年的灵魂,以及在这附近彷徨的数个迷惘灵魂升上了天空。
“…………”
梅内尔始终望着这一幕,直到最后。
“…………喂。”
“什么?”
“抱歉。”
“为了什么?”
像是在选择用语一般,他沉默了一小会而,然后说道。
“……之前,我看不起你,以为你只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有点本事的富家少年,偶尔获得了神明的加护后就到处说些漂亮话。”
叹了一口气后,他说道。
“所以,抱歉啊。”
“……别在意。”
我回以笑容。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浓浓的伤感,但即使如此,也略略露出了笑容。
自那以后,我们两人在村庄中巡视。
在那之后梅内尔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他握住还留有知性与理性的不死者的手,与他们交换道别的话语。
而对于那些已经没有知性,陷入狂乱和憎恶的不死者,则由我使用流转的女神的加护之力强行进行净化。
“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哟……请赐予其安息与引导。”
《神圣灯火的引导》虽然对不死者的效果很好,但也并非万能。
如果不死者抵抗术式的话,效果能否发动就要比拼术者加护的强弱与对方执着的深浅了。
比如说,虽然只是假设,如果是布拉德、玛丽、伽斯那种级别的高位不死者认真抵抗的话,我的祈祷自然无法引导他们。……如果我在祝祷术的领域能到达玛丽那种等级的话,说不定即使是那三人那样的最高位不死者也能硬是把他们拉回轮回之道。
因此,我也担心根据对象的不同,有可能无法将他们引入轮回,但幸运的是这个村庄之中并没有人变化成那样强力的不死者。
面对眼前这名狂乱的来回挥舞烧焦菜刀的女性,我将她的灵魂拉出了她的遗体,她有些茫然若失的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理解了状况后……
“之后的请交给我吧。”
我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起誓一般如此说道。
女性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一个灵魂,回归了轮回。
“……那个。”
我环顾周遭。
虽然在雾中有些无法分别,但我觉得村中主要的位置差不多都转过一遍了……
“梅内尔,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一间房子。”
跟过来,梅内尔这么说完迈开了步伐。
我们走过村民们来往的小路,不断前进。
然后在村庄的深处见到了那幢房子。
虽然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了,但大概,过去那里曾经有一座稍稍有些大的房子。其他的房子大多数都是一室户,最多也就是两间房间加上仓库、家畜的窝棚;而与此相对,这间房子大约是四五间房间的大小。
梅内尔看了那房子一会儿。
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他用力地握紧了拳头,然后。
“哟!在家吗,玛普尔婆婆!”
如此喊道。
“……哎呀。”
一个灵体穿过烧成焦黑的房柱现身了。
“这不是梅内尔吗。”
是一个年纪相当大的老婆婆。
但是她的背一点也不驼,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笔挺。
稍稍让我想起了伽斯——在这个瞬间,我察觉到了某个事实。
……不妙。这位玛普尔婆婆的幽灵,等级大概接近最上位。
其他的幽灵看起来都是呆愣愣的,外形也相当的暧昧,而与他们比起来,这位婆婆的身体如同伽斯那般非常的清晰。
再怎么说我现在也不知道她的战斗能力到底有多强,但该怎么说呢,恐怕灵魂非常坚韧。
……如果她失去了理智,抵抗术式的话,我很有可能无法将其送入轮回。
也就是说,我可能必须在梅内尔的面前,将《胧月》或者是《喰尽一切之物》那样的能对灵体起效的魔法武器,用在这个婆婆的灵魂上……
“呵呵,没必要那么担心,年轻人。”
我那瞬间的动摇被看穿了。
婆婆笑了起来。
“我还远远没有到老糊涂的年龄呢。”
——她的眼中非常清晰的传来了理性的光芒。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婆婆。看来你似乎还有什么迷恋,但是安心吧。看,那个人,是真正的品德高尚的高位神官大人哟。我偶然遇到的。”
梅内尔对着老婆婆的幽灵诉说了起来。
话非常得多。
“他能让婆婆你这样迷惘的灵魂回归轮回,也很擅长治疗伤员。……所以,村子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就心怀感激地早点上路吧。”
他像是在展示我似的,用高尚的高位神官之类的话语不断地夸赞着我。
“还是说你其他还有什么想做的?想要留什么话给谁吗?我们会代为传达的……”
“梅内尔。”
婆婆用一句话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梅内尔,叹了一口气。
“你又做了坏事了啊。”
我确实看到,一瞬间,梅内尔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不。没有……你突然说什么啊,真的是老糊涂了?”
“你很容易读懂啊。”
“什么啦。”
梅内尔想要蒙混过关,但是对婆婆行不通。
玛普尔婆婆确信似地继续说道。
“别说谎了。你说的谎很容易就能拆穿——因为虽然看起来很乖僻,但你骨子里其实是个很规矩而且有洁癖的人啊。”
梅内尔一句话都没法反驳,而婆婆笑了起来。
这幅画面,简直就像是家庭一般。
不死者与生者——与那三人度过的日子浮上了我的心头。
“杀人抢劫什么的,那种根本不适合你啊。”
“…………”
“你也应该,明白了吧?放弃依靠武力、争个你死我活的活法吧。”
“吵死了啊……”
婆婆地声音像是斩钉截铁般坚定而有力。
而与此相对,梅内尔的声音则在颤抖。
“吵死了啊!你凭什么装作一副很明白的样子在那边说三道四!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梅内尔的喊叫已经类似于哭泣。
“婆婆你也死了!村里人都在挨饿受冻!!还能有什么办法啊!只能依靠武力了吧!!还是说要我向神明祈祷!?……神明可是、神明可是一次都没有帮过我啊!”
梅内尔对着婆婆的幽灵伸出了手,但那只手什么都没能碰到。
“可恶……可恶、可恶!!”
梅内尔跪了下来,匍匐在地……而我只能看着这幅画面,什么也做不到。
“我已经厌倦了……让我和你一起走吧……”
美丽半精灵的悲泣之声,响彻在这个雾气弥漫的毁灭村庄之中。
“混血的寿命,对我来说太长了啊。”
继承了精灵血统之人拥有数百年的寿命。
他的生命不会简单地抵达终点。
即使失去了重要之人,即使失去了容身之所,终点仍然遥遥无期。
……我不知道——
究竟,要对他说些什么才好呢。
“——听好了,梅内尔。梅内尔道儿”
玛普尔婆婆严肃的声音响了起来。
梅内尔抬起脸来……
“即使如此,神明也赐予了你最后的机会。”
婆婆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最后了。放弃那种不正经的活法吧。”
她的微笑之中,充满了慈爱,让我联想到了过去曾见到的地母神玛特尔的《木灵》。
……即使不能挥剑、即使不能使用魔法,这个人也一定,比我要强大许多,内心拥有某种尊贵的事物。
她的微笑,让我产生了如此的想法。
“即使你讨厌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也始终爱着你。即使你没有察觉、神明大人也毫不厌倦、毫不腻烦的,照亮着你的道路。”
声音在回荡;在这灭亡的村子中,已逝之人的声音回响了起来。
就像是幼小的孩子偷偷地将藏起来的宝物的位置,告诉朋友一般。
“……因此,剩下的,只等你发觉那道光芒了。”
试着去做做看吧,那样的话一定会有所不同的哟,玛普尔婆婆这么说着笑了起来。
梅内尔捂住了自己的脸庞,发出了不出声的哭泣,全身颤抖着。
在那之后……她看向了我。
“接下来,神官大人。”
“是。”
“这个傻瓜,能不能托付给你呢?……从根本上来说,他并不是什么恶人。那个,该怎么说呢……能请你和他好好相处吗?”
这是离世之人最后的愿望。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玛普尔婆婆也满足地点了点头。
“嗯,另外,关于带着魔兽袭击村庄的那些恶魔……应该并不是单干的。头目所住的根据地在森林的深处,它似乎是从那里不断地向各地放出手下。虽然不知道细节,不过它驯服魔兽袭击人类,好像想要实现某个真正的邪恶计划。”
“……玛普尔婆婆你,该不会能听懂恶魔的语言吧?”
那是连伽斯都不甚了解的语言。又或者,是人类在这两百年间进行了相应的研究也说不定——
“嗯,过去,稍微了解过一些。”
这个人,过去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呢?
“从那群家伙放出的使魔的方向来看……根据地大概是灭亡的矮人都城、《铁锈山脉》「Rust Mountains」的方向。”
我向西望去。
越过迷雾,能隐约看见远方有一座赤红色的山脉。是那个吗。
“……给你带来了多余的负担吗?”
“不,不如说帮了大忙。”
那就好,说着玛普尔婆婆笑了。
“不能给你郑重的回礼我觉得很抱歉,如果这条信息能帮到你是再好不过了,神官大人哟。”
“……那个,该不会,你的留恋就是?”
我这么说了之后,婆婆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啊。我怎能不把这件事传递给任何人就离开呢!”
就是这样,她继续大笑着。
“虽然很难得,但并不需要你的引导哟……实际上,神明大人已经在等着我了。”
在婆婆的身旁……隐隐约约地,能够看见灯火的模样。
……啊。
她已经要出发了呢。
“所以,我已经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哟。”
这么说着,玛普尔婆婆微笑了起来。
就像那三人担忧的那样,外面的世界状况并不好。
但是,还是有人存在。并不全是,残酷的事情。
“……梅内尔,打起精神来。这个世界上,无法挽回的事情数都数不完。闷闷不乐、因苦恼而停下脚步也要适可而止,站起来,向前走,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可恶。……婆婆,你也,太任性了啊。”
听到梅内尔哀叹的话语,
“哈哈,彼此彼此。……哎呀哎呀,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小子啊。”
玛普尔婆婆眯起了眼睛,像是要给予梅内尔最后的拥抱一样。
幽灵的手触摸不到任何事物,但即使如此,她也轻抚着梅内尔的背部。
“那么,之后的就拜托你了。”
她用平稳的语调,如此说道。
“是。之后请交给我吧。”
我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胸上,起誓回应。
婆婆笑了。
……然后,又一个灵魂,回归了轮回。
婆婆回归了轮回,等失神的梅内尔平静下来,我们协商了一下,然后首先整理起村民们的遗体。
我们使用魔法和祝祷术清净了神殿遗迹之后,那里成为了野兽不会靠近的净域。
我对着遗体合起双手祈祷,使用魔法清净、背负起遗体,然后并排地放到神殿里。
祈祷、清净、背负、搬运。
祈祷、清净、背负、搬运。
祈祷、清净、背负、搬运。
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过程,不过是怎样面目全非的遗体,都是如此。
我一边重复这个过程,一边也在思考。
——外面世界的现状,很黑暗。离开了死者之城仅仅数日,我究竟战斗了多少次呢。
像恶魔、魔兽这样危险的存在没有被驱逐,至今仍然在人们的生活范围内横行霸道。然后当因它们的缘故出现了被害者时,在没有任何缓冲的手段、又或者极端贫困的情况下,生产、再生产出了一批又一批无路可走的强盗;这样的循环不断重复。
秩序就不用说了,在谁都没有余裕的情况下人们为追求合理而舍去了慈悲和宽容。暴力横行,到处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至少在被称为《兽之森》的地域一带,又或者是更广阔的地域里,都是这样的状况。
——仅仅只是旁观,也知道这是相当残酷的状况。
当然,也会有人怒吼,“这是他们的文化、他们的社会、由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无关者不要干涉!”要我装作中立的旁观者过门不入也并不是无法做到。
我的故乡是死者之城,并不是这片森林。
我只是路过,对这片地域不需要承担任何义务。
地域为单位的社会问题不是一个人凭借一朝一夕的行动就能解决的,在不违反誓言的情况下只处理眼前的事件,从最初就不要深入其中,我也是有这样的选项的。
至此看来,作为一个战士,我在外面的世界里也算是相当强的水准,还有魔法、神明大人的加护,连钱也有不少。如果想要一个人默默地度过平稳的生活,实行起来恐怕简单到让人傻眼吧。
混入某一个不太看重出身的城市的话,就能很轻松地度过安稳的生活了吧。
但是。
——愿你行走的道路。
——为最边境之地的黑暗,带去光芒。
既然是神明大人的愿望的话,那就不能不从了。
因为她对我有怎么还也还不清的大恩在啊。
虽说如此——
“要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的本质并不是恶魔和魔兽之类的,这是贫困、无秩序等等社会问题纠结在一起而成的复合问题。虽然恶魔、魔兽之类的能用剑、枪来打倒,但是面对社会问题,即使再怎么挥舞魔剑也是赢不了的。
……真的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重复着祈祷、清净、背负、搬运的流程。
自那之后过了数天,村民们回到了灭亡的村庄里。
他们看到村子之后,都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到处都是烧毁的痕迹,也有很多建筑物崩塌了。
——村民们收拢剩下的农具,挖出洞穴凭吊遗体。
借此,大家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对着躺在墓穴里的尸体,大家按顺序慢慢地将土撒上去。
我在一旁看着这幅景象,唱诵着过去伽斯和玛丽教我的圣句,执行着相应的葬礼作法。这次葬礼的作法是我参考大家的话语根据这一代的风俗拼凑出来的,但果然还是有必要去接触隶属于正规组织的神官、好好学习一次。
在葬礼告一段落之后——
“然后,那个……你们有什么打算?接下来。”
我向众人提问。
虽说让幸存下来的村民们住进还算完整的房屋的话能勉强过活,但有很多田地都已经无法种植了。
如果没有食物的话,只能再次化为强盗,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坏,只能让他们带着钱分散前往附近的村庄了……虽然我是这么担心的。
“哈哈哈!好啦,你就看着吧。”
村人们笑着驱散了我的担忧。
他们招呼着我,然后开始挖掘仓库的地板。
“…………啊。”
装满了谷物的袋子、瓦罐一个又一个从地板下面出现了。
“因为在这附近,抢劫放火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说到底,只要回来的话总有办法的。只要回来的话。”
“我们可不会一直劳烦神官大人的,还请放心吧。”
进入了周围森林的村民们也带回了不知藏在哪里的食物和材料。
……这群人并不会被简单的击溃。生活在这片不断生产及再生产强盗的土地上,村民们的身上也具备着相应的顽强性格以及难缠的意志。
“……我非常放心了。”
至少,我从头到尾照顾他们的想法,是太多管闲事了。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恶魔和魔兽对于一个村落来说实在是无能为力的对手,即使我不在,他们也会以他们的方式恢复的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应该思考的事情,就不是从头到尾照顾他们。
而是,加上我的力量之后、能够做些什么。
篝火燃烧了起来,女性们开始料理的热闹声音响了起来。
看来算是对于逝者的凭吊兼归还的庆祝,今天会开上一个小小的宴会。
“神官大人是帮我们取回了村庄的大恩人。”
“请您务必也参加。”
“好的,我很乐意。”
我说着点了点头——忽地,注意到了。
“…………咦?”
梅内尔,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我向准备宴会的诸人留言,然后为了寻找梅内尔而离开了村落。
……因为他的行李还在这边,所以应该不是出发去哪里旅行了。
虽然我看不到妖精,但根据使用魔法的理论来说,世界的万物皆是借助《言灵》而成立的。
我读取树木、土壤中展示的难懂《言灵》、《标记》,找到了线索在森林里前进着。
“…………”
冬天的干枯森林散发着一种芬芳。
在叶子落光、犹如野外尸骨一样的树之间,还存在着带有深深绿色的常青树。
太阳已经落下了大半,夕阳从西边洒下了一片暗红。
嗖嗖地,冰冷的寒风从树木之间穿梭而过。
周围已经相当昏暗了。
“……《光》。”
我在《胧月》枪尖点起了光芒。
不能大意。
刚刚才发生了恶魔和魔兽的袭击,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次会从哪里冒出来。
不能懈怠警戒。
我一边观察着周遭,一边一步步前行,思考着。
……梅内尔还好吗。
他一定在忍耐与玛普尔婆婆别离的悲伤吧。如果把我换到他的位置,大概就类似于玛丽和布拉德因为突发事件而离世了吧。
……这么想了之后我再次认识到,这真的是相当痛苦的事情。
在这样的时候,才与他相遇几天的我就算陪伴在他身边,也没办法为他做任何事情吧。
说不定对他而言有必要给他一段时间让他独自一人好好思考,我所做的事情很可能只是多管闲事。
但是,即使如此。
——这个傻瓜,能不能托付给你呢?
既然被人托付了,我还是有义务做到在一旁守望这种程度的。
如果在此之上他明确说不需要我的话,那么我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就好。
要说为何的话,这边可是最近都没有见到过活人的温室中的小孩哟。
对人关系的经验值最初就是零,所以我已经做好自爆的觉悟了。即使会觉得很羞耻,但也比之后闷闷不乐要来的好,我打起精神再次迈步,然后到达了一个有些倾斜的上坡。
只见不知道是石墙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残骸沿着斜面一路蔓延。
轻飘飘地、释放着燐光的妖精跳跃嬉戏着飞过我的眼前。
“……啊。”
追逐着那妖精转瞬消逝的光芒向上望去,只见视线的前方有一座被树木所掩盖的小小的遗迹。
那大概是古时的瞭望塔吧。
在稍稍有些高度的斜坡上建筑的遗迹已经只剩下地基;在已经崩溃风化的那个场所,萤火虫似的妖精忽明忽暗。
简直就像是在担心谁一样。
他们互相窃窃私语着,一边悄悄地窥伺着遗迹的内部。
……毫无疑问,就是那里。
我一边注意地上躺着的长满青苔的石材,一边慎重的迈开脚步。
登上斜坡,绕过崩溃的石壁,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啊……”
从高台向下望去。
那里有一片石质城市的遗迹。
沿着放射状街道铺展开来的无数建筑陈旧不堪,有些已经崩溃,有些被森林所吞没,就像是在展示昔日的繁华一般,静静地矗立着。
时刻变化着的夕阳光芒温柔地将这副光景全部染上了色彩。
“……哟,威尔。”
在坏掉的守望塔里,一颗常青树扎根于石材的间隙之间,斜斜地向上生长着;在这颗常青树的树根间,他抱膝坐着。
夕阳映照下的洁白的皮肤,从顺滑披下的银发之间露出的有些尖的耳朵,带着忧愁色彩的翡翠色眼瞳。
妖精们的燐光时而在他的周围飞舞。
“梅内尔。”
——他,就在那里。
即使处于失意的状态,他也宛如一幅画一般。美型真好啊,这样的想法突然之间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能坐在这里吗?”
“随便你。”
我坐在了他的旁边。
“……风景真漂亮。”
“只看外表的话。”
“……?”
“那个废墟,是不死者的巢穴哟。至今为止吞噬了数不清的冒险者,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过。”
是那样啊。
“那么,之后得让大家回归轮回呢。”
“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那里是危险的场所对吧。那样的话就必须想办法做点什么。”
梅内尔摇了摇头,像是要压抑头疼一般用手捂住了额头。
“也是啊,你就是这样的家伙……”
他唉地一声,大大地叹了口气。
“和你在一起的话总是让人方寸大乱。真是,我还算是那种比较冷淡的人来的……”
“冷、淡……?”
“冷淡的啊!”
“哈哈。”
我刻意地笑出声来,梅内尔则,唔啊啊啊,地呻吟了起来。
……意外地,该说他是一个很值得调戏的人吗,反应很有趣。
另外,该怎么说呢,和梅内尔说了话之后有了很多新的发现。
觉得他是个好人,但他也有会毫不犹豫杀人的一面;觉得他很乖僻,却又很正直,还有很有趣的地方。
……大概并不仅仅是梅内尔,所谓的人类这种生物都有很多种面貌。
有严厉残酷的一面,也有让人欣慰的一面。
只要愿意仔细去观察的话,就能看到许多不同的性格。
……与人构筑关系,就是去面对这样的多样性吧。
一边思考着这样的事情,我与梅内尔吵吵闹闹地开着玩笑。
像这样与岁数相近的朋友嬉戏,说不定是自我前世的少年时代以来的首次。
在闹了一阵之后。
“……那,玛普尔婆婆,是什么样的人?”
我试着提出了这个问题。
梅内尔耸了耸肩。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是个奇怪的婆婆哟。”
太阳已经落下了。
世界从暗红色转变成赤紫色,最后变成了夜晚的黑色。
“……我是在北边的《草原大陆》、精灵们居住的森林,《艾琳大森林》里出生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好奇心旺盛的性格,离开了森林,最后数年后,怀着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回来了。好像就那样早早地去世了。于是,我和周围其他人的成长速度不一样,再加上受到母亲那件事的影响,被当做乡里的耻辱,始终没能融入那里,最后离开了森林……”
不过,这是杂种必定的命运了,梅内尔如此慢慢地叙述着。
……从第一球开始就相当地沉重啊。
“当然,人类的世界也不是乐园。……不如说,即使是那种态度,艾琳森林也算得上是温馨的场所了,这件事我出来以后才有所体会。但是幸运的是,我能使用弓和小刀,最重要的是能够看见妖精。”
在梅内尔伸出的指尖上,妖精们停留、嬉闹着,然后又飞离。
“我拥有的力量足以反杀那些因为食物而袭击过来的家伙。……否则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变成哪个小巷里的男娼了。”
“因为你的脸很漂亮呢……”
“喂、这种时候应该是否定的吧。”
“在有那种嗜好的人里会非常受欢迎的吧。”
“我宰了你哦!”
实际上他也的确很漂亮,这是没办法的。不过我不会对同性有性方面的冲动,因此只会产生“真是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啊。”这样的想法。
“于是,发生了各种事之后,我成为了冒险者。然后赶上《法泰尔王国》的开放政策,来到了这个还残留有很多遗迹的《南边境大陆》……”
梅内尔看向了远方。
“然后,组成队伍的伙伴中的一人背叛,想要用毒把所有人杀掉。”
“…………”
……真是惨烈。
“是因为我们发掘的那个遗迹中找到了不错的战利品,想要独占吧。他把毒药混到了食物里,因为我没怎么吃饭所以症状很轻,总算是想办法反杀了那家伙……”
这就是这个世界、这个地域的现状吗……暴力过头,与前世差的太多,让我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不过要是布拉德在的话,肯定会啊哈哈哈地大笑吧。
“当时的其他人都吐着白沫死了,我也因为毒药和伤口神志不清了。不知是怎么迷路过来的,我最后失去意识的地方就在那个村子的旁边。……之后,就被玛普尔婆婆给捡到了。不过,当时与其该说是婆婆,不如说是大婶吧。”
梅内尔就那样望着远方,继续诉说着。
“真的是,奇怪的婆婆啊。对着可疑而又冷淡的倒在路边的人,给他食物,还让他睡在床上,还认真真地教育他要好好地活下去。虽然具体的经过略有不同,但村里有很多被婆婆捡回来的人哦。”
“……她到底是什么人?”
“谁晓得呢,我也不知道。”
梅内尔摇了摇头。
“虽然本人说是没文化的农妇,但绝对是骗人。不过,不管怎样,她已经去世了,真相会永远的隐藏在黑暗中吧。……这种事情在这块大陆上早已司空见惯了。”
我不由地想起了前世的一句名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
而让人遗憾的是,一个人是没办法阅读所有的历史的。
“她把我捡了回来,虽然被说教了一顿,但也受到了她很多照顾。虽然我不打算住在村里像农民那样种地……不过我开始在这附近的村落巡回,开始做类似猎人的活计。因为驱除害兽这样的事情我还是能办到的。”
就像是小心地拿着坏掉的宝物一般,
梅内尔很怀念地诉说着。
“《兽之森》中有很多棘手的野兽和魔兽,所以村民们相当依赖我,也终于创造出了容身之所了——”
然后。
“——却没有任何征兆的,就那样失去了。”
被恶魔袭击的村庄。
玛普尔婆婆。
仓库里的孩子。
“所以,为了守护剩下的事物,我站到了掠夺的那一侧。……不过,多亏了你的缘故,漂亮地失败了。”
银发的猎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啊。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活不下去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如同筋疲力尽的老人那样的彻悟感。
“在这样的地方比其他人要活更长的时间,是很痛苦的啊,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
他话语中并没有蕴含那种激烈的情感。
有的只是筋疲力尽、消耗殆尽的某种情感。
“……有时候,我想要寻死。”
听到梅内尔的心声……我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是好。
我想起了前世,还有因为不死神而心灰湮灭的时候。
要怎样安慰他才好?
要怎样鼓励他才好?
……我不知道。
我没法做到像布拉德、玛丽又或者是伽斯那样的事情。
脑海里想不到任何的方法。
在见到玛普尔婆婆的幽灵时,我痛彻心扉地感受到——
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着神明,只要拥有神明的加护就能够愈合伤口、治疗疾病,有些像是漫画里的超能力一样。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人生经验也会增加;也还是没法说出能够敲响他人心门的、能够支撑他人的话语;即使能够治愈身体,也没法治愈心灵。
到最后,还是必须由自己去学习这一切。
然后……
“…………”
我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真希望有谁能告诉我……这种时候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在前世我也没能有所积累。
今生的经验也尚还浅薄。
如果有布拉德、玛丽、或者是伽斯在的话,说不定会说些什么。
但是,即使现在把我整个倒过来使劲地摇也好……我也无法说出有用的话语。
“这、这个……那个、嗯、怎么说呢……”
我支支吾吾地尝试开口,但还是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啊啊,总觉得真的是走回了前世的老路了。
但是,梅内尔现在真的是非常失落的状态。
果然,必须说些什么——在我如此烦恼的时候。
“…………好了。”
梅内尔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像是要放松僵硬的身体一样,他活动着手臂。
“但是,差不多必须要恢复正常了!”
————啥?
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梅内尔看着我歪起了脑袋。
“嗯,什么啊,变脸已经变够了吗。”
“咦……?咦、咦?”
我混乱了起来。
额,不对,等下。
直到刚才,还那么失落来着……奇怪?
“……哦哦,一脸茫然失措哦。你啊,身为‘神官大人’的时候和平常落差真是有够大啊。”
“烦、烦烦烦烦烦死了啊!”
“进入神官模式的时候,还挺帅气的啊。”
“不,那个是,额……”
他的声音带着戏弄的语调。
梅内尔利用反作用力嘿地一声轻轻地站了起来……然后用认真的眼神,望着我。
“威尔,威廉哟,灯火之神的神官……我,非常感谢你。你在事态无法挽回之前阻止了我,还拯救了村民们,所以——”
他将手放在了胸前。
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在你的见证下,请赐予我灯火之神的守护。”
他的声音非常的认真。
我像是吓了一跳似的,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这段话语,是在变更自己的守护神以及誓言之时,惯用的语句。
“能请你接受吗?”
“……就由我来见证,你与神明结下的缘分吧。”
我用玛丽教我的古时惯用的语句回应了他。
然后,我把手放到了跪下的梅内尔的头上,向女神献上祈祷。
“我会为你祈祷——从现在开始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将怜爱你,照耀你,伴随你共同前进。”
在黑暗的夜晚中,啪地一下,我的背后传来了淡淡的灯火发出的温暖光芒。
“……那么,我向守护神立下誓言。”
梅内尔抬起了头,仰望着灯火。
“我会偿还自己的罪孽,笔直向前地活下去。”
他的誓言沉重而有力。
“还请让灯火,照耀我前进的道路。”
然后,这也是玛普尔婆婆在最后对梅内尔的期待。
“梅内尔……”
“有很多痛苦的事情,也有很多被破坏的事物,也有匍匐在地、快要死掉的时候,但是啊,我可不打算一直趴在地上。”
前世的我最终没能一个人站起来。今生的我直到玛丽斥责之前,都没能站起来。
但是梅内尔啊,仅靠着自己的力量就重新站了起来。
在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再也无法恢复的状况下,独自一人找到了自己消沉的原因,独自一人进行了切换,摸索出对自己过去行为合乎情理的解决方法,一个人站了起来。
大概这其中也有虚张声势的部分在吧,玛普尔婆婆的话语也给了他力量——但是,即使如此,这也是我无法做到的事情。
必须说点什么——这样的想法是何等的傲慢啊。
他,非常的坚强。
比我要坚强,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得多。
……如果前世的我,也能像他这样坚强的话。虽然只是种可能性,但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生改变。
这样想的话,我的胸中稍稍淤积了一些无处可以发泄的后悔。
“梅内尔……你真是厉害啊,我尊敬你哟。”
“什么啊,真恶心。厉害的是你吧,那种战斗力到底算什么啊。”
我饱含着感叹和敬意这么说了之后,站起身的梅内尔用肩膀撞了撞我。
“我一点也不厉害哟,只是有一群很厉害的老师罢了。”
“真是,你到底是怎么成长的啊。……算了,我也不想多问。”
在这样一问一答之间,我们迈出了步伐。
“好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差不多到上饭上菜的时候了。”
“啊,的确是。也不能让他们再继续担心下去。”
然后我们结伴回到了村里。
正好是村里凭吊以及庆祝归还的宴会开始的时候。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宴会,但我被大家劝了许多酒。
梅内尔坐在一个小角落里,我硬拽着他想要把他一起拉进圈子里,成了一场稍微有些奇怪的攻防战。
熙熙嚷嚷着,吵吵闹闹着,静静地听着村民们诉说逝去之人的回忆……
那一夜的宴会,就这样过去了。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7-11-7 12:15 编辑


第三章

“……家畜全部被干掉了,备用的农具也坏得差不多了。”
“呜哇……”
在夺回了村民们占据的村庄、村民们回来之后仍然有许多问题。
家畜和农具的损失都很严重。
村人们都带着一副严峻的表情商议各方面的事宜。
“这样的话,不去《白帆之都》「Whit Sails」买进的话不行啊……”
“但是,钱要怎么办?”
“而且也没有那个人手……”
我在他们的商议之中听到了在意的词汇,于是询问梅内尔。
“《白帆之都》是什么?”
梅内尔用一副宛如看到珍禽异兽的表情望着我。
……该不会,那是住在这一带的人理所当然会知道的地名?
“你啊,到底是什么人啊……隐世过头了吧。”
梅内尔这么说着,告诉了我这个地域的大概历史。
似乎布拉德、玛丽他们那时候的时代被现在称为《大联邦时代》「Union Age」。
各种各样的种族组成了巨大的联邦,除了边境以外的地带,大部分地域都很少有争端,非常的和平,被视作为黄金时代。
之后因为恶魔的大泛滥而引起了大崩坏,《大联邦》瓦解了。这块《南边境大陆》「Sourth Mark」被恶魔的军势吞噬;虽然《百之英雄》——指的是布拉德他们——讨伐了恶魔的王,但似乎人类还是被迫暂时放弃这一块大陆。
他们穿过了海峡以及中海这一片内海,撤退到了北边的《草原大陆》「Grass Land」。
可是《草原大陆》也因为大崩坏的影响,中央政府丧失了统治能力,各地陷入了群雄割据的状态。
最后,以军阀为名的各势力的内部斗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似乎没有一个势力特意去对不死者、恶魔、妖魔横行的黑暗的边境——《南边境大陆》出手。
在此之后,《草原大陆》的南西部统一成为法泰尔王国这一国家之后,风向稍稍有些改变了……这数十年间他们高举着夺回《南边境大陆》的旗帜,对这一带进行了再开拓。
《白帆之都》是位于北方的,可以称得上是开拓中心的海港城市。
……而如果连这个城市都不知道的话,那自然是会让人傻眼了。
似乎因为这个原因,作为《南边境大陆》北部的港口,同时也是开拓据点的《白帆之都》有许多移民船、交易船往来,非常的热闹。
然后,既然移民船、交易船大量出入的话,也自然会有可疑的家伙、有隐情的人、被故乡放逐之人来到这片土地……在这个时代,本来入境管理就相当于没有,也当然没有将这样的人拒之门外的方法。有些人加入了《白帆之都》的犯罪组织,有些人则进入了领主的权利无法触及的边境的深处再深处,安家落户、种田耕作。
因为这样的情况,在这《兽之森》中才会零零星星的存在许多独立的村落。
“除了那群家伙之外,还来了很多冒险者。不过话说回来,冒险者和那些家伙之间到底有多少区别也是值得商榷……”
所谓的冒险者,是以发掘大联邦时代的遗迹、接受佣兵的工作来赚取每日伙食的职业。他们并不隶属于某个统一的组织,基本上只要是大一点的城市都能找到他们的身影,针对冒险者的酒馆就是专门处理发放委托这一流程的场所。
冒险者基本上有很多是贫穷、为食所困之人,正因如此才幻想着《大联邦时代》的遗迹。
“万一,如果找到了装满金币的坛子的话,那就是一夜暴富,人生大逆转了。幻想着天降横财的家伙打着冒险者的名义不断地来到这里。……其他的还有英雄志愿之类的,像你一样受到了神的启示之类的,嗯,种类很丰富。”
原来如此,并不全是想要一口吃成胖子的人,是相当复杂的职业啊。
“你也是那样吧,接受启示帮助他人是以收集信仰为目的吧?古蕾丝菲露神原本在南大陆有很深厚的信仰根基。”
“……能让我听一下详情吗?”
梅内尔又告诉了我好几个情报,似乎灯火之神的信仰根基主要是在这《南边境大陆》。而因为两百年前的大崩坏、恶魔到处横行、《南边境大陆》被搅得一团乱,灯火之神的信徒也瓦解星散。
与勉勉强强有一部分信徒逃亡北边的《草原大陆》、维持了名望,不拘泥地域拥有广大信仰的大神不同,灯火之神的信仰似乎已经衰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
恶魔和魔兽横行。
没有余裕、时而会因为无法糊口而化身强盗的村民。
断绝的信仰。
种种方面都很惨烈。再加上,神明大人交付的——对这现状想想办法——的使命……该怎么说呢,惨烈程度再翻个3倍。
布拉德、玛丽、伽斯,外面真的很可怕,我如此在内心叹息。
在那之后,我慢慢的吸气、吐气。——说实话,不管怎么想,这负担也太沉重了,真希望能放过我,但我已经向神明大人立下了誓言,也决定了要好好地活这一生。
拼上信仰,去试着做做看能够做到的事情吧。
“……首先是,这个村庄的事情呢。”
“关于这件事,虽然老是依赖你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个村庄的大家没有钱。可以的话能请你借——”
“梅内尔、我们去稍微探索一下遗迹吧!报酬我们平分!”
“……啥?”
梅内尔惊讶地张大了口。
“实在想不到,你会如此擅长发掘遗迹。”
“因为已经习惯了。”
我和梅内尔去村旁的遗迹送还了彷徨的不死者,顺带也攻略了遗迹。
因为我曾经被投放到死者之城的地下城、被布拉德和伽斯狠狠地锻炼过,所以意外地擅长这样的事情。梅内尔也因为以前做过冒险者的缘故,非常地利落。
我们从遗迹中带回了钱、魔法道具等等,梅内尔获得了村子的复兴资金,而我则是成功补充了用在各种地方的份额。……这附近有很多无人发掘的遗迹,因此暂时一段时间都能用这个手段获得活动资金了。
“你真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是说不会多问的吗?”
“嗯,虽然是这么说过啊。”
然后现在,我和梅内尔共同踏上了向北进发的旅途。
目的地是《南边境大陆》最繁荣的城市,《白帆之都》。
我们的目的地各不相同。
梅内尔的目的很单纯,是为了前去购买对他有大恩的玛普尔婆婆的村庄所需要的家畜、工具等等。
而与他相对,我的目的则是多种多样。既想要帮梅内尔的忙,又想知道《兽之森》中恶魔的活动情况,还想知道更多大陆各国的情报。……为了对恶魔们可疑的动向采取对策、也为了扩大灯火之神的信仰,同时还为了帮助村民们,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前往人力物力汇集的城市。
“…………”
我们行走在《兽之森》中。
崎岖小路周围略过的风景并没有多大变化。
苍翠的树木茂盛的生长着,光线昏暗。
幸运的是现在是晚冬季节,灌木丛和野草并不怎么浓密,但即使如此一直行走的话,总会有种在同一个地方不断转圈的感觉。
最近几天里,一直是这样的景色。
今天也已经走了不到半日的时间,太阳差不多要到达我们头顶的位置了,我抱怨起来。
“我们有在前进吧……”
“肯定有在前进的吧。你泄气了?”
“就是那样啦。”
“……嗯,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希望能快点到达某个村落,又或者风景优美的平原地带啊,梅内尔如此说道。
“在这个时期,冬小麦的麦穗乘风起舞,会相当漂亮的。”
“嗯,那真是不错呢。”
就在我想象着梅内尔所描述的那番景象、内心雀跃不已的时候。
“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命……来人啊!!”
悲鸣响彻了森林。
我和梅内尔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起来。
那是一只拥有深褐色皮毛的巨大的猿猴。
身高超过两米。
体重也要将近300千克了吧。
很粗壮。
手腕很粗壮,脚也很粗壮。
身体、脖子、嘴唇、眼睛都很粗壮。
……那巨人猿「GiantApe」甚至不由得让我联想起了前世的格斗小说中的描写。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有两人手足无措连滚带爬地逃跑着。
背着行李的像是商人一样的瘦削男人和背着弦乐器的少女……不。
“小人族「Halfing」吗。”(*注)
(*译注:Halfing在西式作品中一般翻译为半身人,但本作中作者已明确表明了汉字,因此沿用汉字。)
梅内尔如此说道。
确实身高很矮。
脚步却意外地迅速。
像是树叶般的尖耳朵,以及红色的卷发。
我从伽斯那里学到过,他们是喜欢唱歌跳舞以及美食的、开朗又娇小的流浪种族……额,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场合。
两人惊慌失措地奔跑着。
小人族的少女在跑过背着众多行李的男人时,喊道。
“哇,喂!扔掉、给我扔掉!笨蛋!”
“可是……”
“没有可是可否的啊,真是的!!”
在她与脸色铁青满头大汗的商人争吵的时候巨人猿已经追上了他们,两人哇地大叫一声分头逃跑了。
少女利用小巧的身体,顺势手毛脚乱地钻进了茂密的树丛之中,看来似乎能够成功逃走,但是……
“…………”
当她看到这次轮到行脚商人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展现出做好了觉悟的眼神。
她随意地捡起了一根树枝,
“这边、这边啦!”
如此喊着扔向了大猿。
似乎想要把自己作为诱饵。
“来……吧?哎、谁……、等、危……!”
此时,我赶上了。
我切入了小人族的少女与巨人猿之间。
巨人猿停下了脚步,狠狠地怒目瞪视着乱入的我。
“哇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张大了嘴巴,像是要强调那又粗又长的犬牙一般怒声威吓。
空气“霹雳霹雳”地震动了起来。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巨人猿的眼睛。
“哦、哦哦哦哦哦!!”
巨人猿用手咚咚地瞧着自己的胸脯。
森林里响起了如同敲打大鼓一样响亮的声音。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巨人猿的眼睛。
“哦哦哦…………”
在视野的边缘。
似乎梅内尔已经救起了行脚商人的那位男性,不过我还是没有将视线从巨人猿身上移开。
至始至终地注视着它,巨人猿看着这边发出了低吼声。
布拉德曾经说过,遇到野生动物的时候,移开视线的话就输了。
……好,如果想战的话就过来吧。就陪你玩玩摔跤吧,我来当你的对手。
“哦、哦。”
我饱含着着战意直直地注视了它一段时间后,巨人猿开始后退了。
过了一会巨人猿移开了视线,转过身子回到了森林深处。
“……呼。”
不用战斗就结束了,太好了太好了。
“没事吧?”
我一边这么向着一边回头。
“这是什么!刚刚的是什么啊、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喂喂小哥小哥,你是什么人啊冒险者吗?一般来说不可能只用视线就阻止兴奋的巨人猿的啊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带着非常惊人的气势,小人族的少女靠了上来。
……她的眼中,好奇心闪闪发亮。
“我是罗碧娜!罗碧娜•古德费罗!在充满自由气息的旅途中歌唱、舞蹈的吟游诗人,叫我碧就好。然后,那边是不怎么精明的行脚商人安东尼奥!爱称是托尼奥!他工作的那个商会因为货船接连沉没破产了,现在是游走边境农村的行脚商人。”
碧是赤色卷发的如同小孩般体格的小人族的……少女吧?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大,但小人族比人类要长寿得多,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她的年纪,不过是个话多的叫人害怕的人。
是我至今为止从没遇到过的类型。
“哈哈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好,我是安东尼奥。还请你随意地叫我托尼奥就好。就如碧所说,是个微不足道的行脚商人,现在正是返回据点《白帆之都》的路上,不过……哎呀哎呀,真是危险啊。真的是非常感谢。”
安东尼奥先生是长着一脸络腮胡的大约三十岁后半的男性。
虽然让人感到沉稳亲切,但也稍微有点没有霸气的感觉……嗯,虽然很失礼,但碧所说的“不怎么精明”的评价,我也稍稍能够体会。

“我是梅内尔,原冒险者,现在是这一带的猎人。现在正要前往城镇进行采购。然后,这边是……”
梅内尔说着看向我。
……在前世我并不怎么擅长自我介绍啊。
这种时候真是叫人紧张。
“我是威廉。威廉•G•玛丽布拉德。姑且算是冒险者,是侍奉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的神官。”
请叫我威尔,我说着露出了笑容。
嗯,让我自己打分的话应该算是合格了。
“呜哇,好厉害的贵族名,额古蕾丝菲露!?古蕾丝菲露是那个吧南大路的!现在几乎没有神官的那位神明!呜哇、呜哇、居然还有啊!而且还是本领高超的神官战士哦!?以巨人猿为对手还能那么威风地介入真是超厉害超厉害的!”
“的确是啦。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呆呆的像是个傻瓜,但很强哦。……要说为何的话和他走在一起基本上不会遇到野兽的袭击。”
“这是说野兽也理解了实力的差距避开了他!?呜哇,那算什么,超厉害!”
……咦?
“一般会遇到的吗?”
“会遇到的哦?所以才叫《兽之森》。”
就连安东尼奥先生也投来了,这小子在说什么呢,的视线。
“话说回来,你们只有两个人吗?护卫呢?被杀掉了?”
梅内尔环视周遭。
“不,那是,在刚才遇到巨人猿的时候,实在是让人不齿,他们都转身逃跑了……”
“就因为他们逃跑的时候还附带着吵吵嚷嚷的缘故,让巨人猿兴奋了起来,真是有够受的!”
明明巨人猿是不会袭击人类的!不如说,它们只是外表恐怖,实际上是很温顺的!碧如此生气地诉说着。
听到了这一点的梅内尔大笑了起来。
“噗哈哈,穿着一身虚张声势的装备,带着订金逃跑了吗!看人的眼光还得多磨练一下啊,商人先生,哈、哈、哈……!”
安东尼奥先生因为羞耻而缩成了一团,梅内尔则是啪啪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看来这是冒险者之间流传的梗,不过这种事情似乎是很常有的……额,那么说来这两人现在是失去了护卫的状态啊。
“接下去你们要怎么办?方便的话。”
“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和你们结伴而行哦,算你们欠了一个人情。”
说到一半梅内尔插话进来。
你不要来谈判!他的眼睛全力地传达着这个意思,所以我保持了沉默。
“嗯。欠一个人情……说的是?”
“我们要在《白帆之都》采购牲畜哟。我协助这家伙发掘遗迹,赚了不少钱。于是,为了让村里人轻松一点。”
“嗯,原来如此!如果是那种事情的话当然没有问题。就让我把和我关系不错的商人介绍给你们吧。”
“那就拜托你了。……不好意思插嘴了,因为这家伙是不谙世事的性格啊。”
“啊,果然是贵族出身吗?他的身上有那种氛围哟!该说是教育得很纯粹,还是该说不谙世事呢。”
“不、不是,关于出身的事情……因为即使我说了你们也大概不会相信,所以我不太愿意说出口。”
“也就是说关于家族的事情有这样那样说不出口地方的出身高贵的冒险者吧!!而且还是冷门神明的神官!哇哈——!太棒了啊太棒了!作为诗人来说,真是思如泉涌啊!”
咦?似乎不管说什么都只会引起误会?咦……
之后的数日,我们都步行在景色毫无变化的晚冬的《兽之森》小道上。
对碧小姐和安东尼奥先生的称谓也很快变成了亲近的碧和托尼奥先生。
托尼奥先生言谈温和,用相当高明的方式缩短彼此间的距离,至于碧,她的脑袋要是有所谓的“人与人的距离”这一概念才叫怪事,完全不知客气为何物。
“哇哈——我来了哟——!”
每当到达村落之时,她就会如此用打从心底发出的开朗声音叫喊着,每次都会引起一番骚动。
在尽情地歌唱舞蹈了一番、让大家献出了观赏费之后,就轮到托尼奥先生出场做生意了;大家心情好起来了,钱包的纽扣也相应很松,这就是他们的策略。
这样的组合相当有效,就连梅内尔也,真是擅长做生意啊,地佩服了起来。
按照梅内尔的话来说,行脚商人是个参差不齐的职业,并不是都像托尼奥先生这样,大多数都类似于小偷又或者是推销的……这样说的话,托尼奥先生应该真的是正经商会出身的吧。
并且托尼奥先生还漂亮的活用了新加入的“我”这一要素。
模式变成——碧汇集人群,然后我询问是否有伤者或者病人,治愈后在提出庆祝病情康复的宴会。
气氛似乎是越炒越热了。
“好。那么请让我看一下你的病情——”
我这么说着,对着村民依次施展《伤口愈合》和《疾病治愈》的奇迹。
……魔法的本质是通过《言灵》从混沌之中进行创造,而祝祷术的本质是借助这个世界中的上位存在——神明的威光和慈悲改写现实。
祝祷术的效果强大的甚至让人感到恐惧,村民们得到了治愈,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像是将用橡皮擦除铅笔画的插图的一部分、再重新画上一般,那是人的魔法无法企及的神明的高度。
因为必须从属于拥有一定方向性的神格,所以并不是那么万能,它并不是魔法的上位互换,也有各自的局限性,但重新再考虑一下的话真的是非常厉害的力量。
——这是向神借来的力量,不可以误认为是自己的力量;如果真的产生了那样的错觉的话,肯定会发生些糟糕的状况。
“那、那个,要付您多少才好呢……?”
手腕上的火伤得到了治愈的妇女向我询问道。
“啊,没关系的哟。谢礼的话还请感谢灯火之神大人。如果即使这样还感到在意的话,请在托尼奥先生那里买点什么吧,因为现在的我还是修行之身。”
我这么说了之后,妇女向我低了好几次头,然后走向托尼奥先生摆摊的地方。
听到我说的“还是修行之身”,梅内尔翻了我一个白眼。
不,并不是在谦虚,我真的是修行之身哦?
……我们就以这样的状态造访各个村庄,治疗、弹奏乐曲、贩卖商品,花了数十天的时间向北行走。
我不知道向北走了多少千米。
森林的道路弯弯曲曲,再加上我们为了造访托尼奥知道的村庄,还绕了不少远路。
从感觉上来说已经走了相当长的距离了,从在地上行走的人的视角出发,要调整回直线路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今天我们也位于昏暗的森林之中。
“哇哈!”
我听到了格外响亮的欢呼声,是碧的声音。
我想着发生了什么而快步赶了过去,只见光线慢慢地增加了……走到一半,视野豁然开阔起来。
左右都没有了树木,视野不再昏暗。
向上望去,只见高挂在西方的太阳照耀着大地。
春天在我们的眼前展示着她的身姿,清澈的蓝天在我们的头顶无边无际地延伸。
向下望去,道路弯弯曲曲地缓缓延伸向地平线,在道路的左右是一块一块连绵的田地,就像是一块描绘着美丽的自然景色的拼图。
……微风吹过,蓝色麦穗摇曳起来。
明明已经并不寒冷了,但我仍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到《小麦街道》「Wheat Road」了~~!”
呀呼!碧如此地跳着舞,拉着托尼奥先生的手咕噜咕噜地转着圈。
梅内尔感慨颇深的望着随风摇曳的麦穗。
看着这雄壮的平原地带,我同样一时间无法言语——在那之后我也拉住了碧的手,开始咕噜咕噜地跳起舞来。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满脸的笑容,与碧一起欢闹着。
但是,因为闹腾过头了,以至于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刻,没能到达附近的村落。
如果夜间造访被当成强盗的话那也太愚蠢了;我们找到了一个稍显宽敞的祠庙,于是就决定在那里露营了。
“呵呵,今天的我心情很愉快!就免费地让你们听上一曲吧!”
碧拿出了像是洋梨一样的小小的三弦弦乐器——似乎是叫做三弦琴「Rebec」——用夸张的动作拨起弦来。
“哦、真大方呐!”
“嘿嘿!嗯,那该弹什么好呢。最近的武勋物语的话,就要数《贯穿》的雷斯托夫了,虽说如此,巴古力刚勇传那样的古老物语也不错……”
嗯、她稍微考虑了一下。
“那,对了!过去的《上王击杀》的《三英杰》!《彷徨贤者》和《战鬼》、以及《地母神的爱女》的武勋物语吧!
——刹那之间,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嗯,挺好的。”
“不错的剧目。”
“说起来最近都没有演奏过呢。额,怎么了威尔?”
“不、不是,没什么!请让我欣赏,请务必让我欣赏!”
“啊!不错不错,上钩了!那么开始吧!”
弦声响了起来。
那音色使空气震动了起来,让我回忆起了遥远的故乡的。
我的心脏也,越跳越响。
“时光流逝……不,流逝的恐怕是我们吧。”
平时碧开朗的声音,现在带上了深深的哀愁,在黑夜中朗朗流淌。
“不论是本领何等高超的强者,鬼谋的贤者又或者是圣女,随着岁月流逝,剩下的,就只有些微的灰烬与名望……”
弦音响起。
……传承下来了啊。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高声歌颂——让不朽的武勋、英杰的威名生生世世传递下去,让所有人为他们献上祈祷。”
随着碧的声音,我身体中某种无法言喻的兴奋感也高昂了起来。
……传承下来了啊。
“今晚我们要诉说的是《飞龙击杀》。《三英杰》众多武勋的其中之一……”
碧对我笑了起来。
“——还请各位,侧耳聆听。”
传承下来了啊!
——那三人的名字,传承下来了!
在昏暗的满是灰尘的祠庙中,伴随着啪啪地炸裂的柴火燃烧的声音,三弦乐器的旋律响了起来。
最初的开场白结束之后,碧用嘹亮的言语描绘起登场的英杰来。
该说是,宛如梦中吗;我的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飘飘然愉悦感。
自豪、高兴、怀念……
“那个婴儿在南边出生;他在边境蛮族的集落中,呱呱坠地坠地之刻,《狮子座》上落下了流星。婴儿茁壮地成长,他背着流星锻造的魔剑,漫步大陆四海为家。
《雄狮》《星剑》《佣兵剑士》《战斗天才》……《战鬼布拉德》。他所到之处血风鹤唳,胜利奏歌宛如狮吼。”
我的心脏激烈的跳动着。布拉德他啊,完全不说自己的事情。这样啊,原来他有着这样的来历,那把剑是那样来的啊。
“中海之岛上,有一个被《言灵》所宠爱的孩子;他用幻雾迷惑、驱退了袭击故乡的贼党。那名神童,未来的贤者被学院所招募。贤者在学院中的位阶迅速攀升,即使如此,他留下了‘象牙塔之中并无真理’的话语,翩翩离去。
《荒野旅人》《无冕贤者》《流水》《狂妄儒雅》……《彷徨贤者》伽斯。世间无人知其真名,而其深邃内心,又有谁能理解。”
奥古斯塔斯这个名字,大家都不知道吗?说起来伽斯曾经说过,在使用《言灵》的魔法师之中,也有人将姓名视作强力的《言灵》,因而隐藏真名、昵称或首字母自称。
这么说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始就报上了真名,是因为已经死了,不用考虑那样的事情了吧。
“她出生之地不知是何方,有说是此国的巫女姬,又说是那国的公爵之女。
那翠绿的眼瞳仿佛由新绿的精华汇集而成,她那一头长发宛如天上的光辉凝结而成;她那尊贵的容姿,甚至让人怀疑是否是女神的神魂寄宿其中。
《南之圣女》《无私奉献的少女》《播撒恩惠之人》《小小的鲜花》……《地母神的爱女》玛丽。就连猛兽也会向她低头致敬,她洁白慈爱的玉手,带来了撕裂黑暗的光芒。”
……玛丽出身地不明,大概的确出身高贵,所以变成了这样的背景故事。确实她的那个氛围让人联想到高贵的出身,不过假如玛丽说——“不,我出身贫寒哟?”——这样的话,我也是能够接受的吧。
因为玛丽很喜欢摆弄庭院,也很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一旦到了春天,神殿的旁边就会鲜花遍地的吧。
“——距今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岁月。”
三人的声音、表情、话语,不由得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让我不禁渗出了眼泪。
“呜呼,无法传达的众多思念哟,就让我们高声歌颂,让其伴随着北风,飘荡至天涯海角——”
武勋物语,开始了。
布拉德本来似乎是独来独往的流浪佣兵剑士。
整体来说《大联邦时代》是个和平的时代,即使如此,在各国的边境也有许多战事。
妖魔、魔兽、又或者是人类同胞之间,布拉德投身于各式各样的战斗中,以此获取每日的生活费,是一个为了刹那的战斗燃烧生命的血腥汉子。
说起来,记得以前他曾为我讲解过如何在不留后患的情况下用剑来赚钱,而且讲的非常地实在,原来是出自这段经历啊。
……然后在某一天、某一个事件中,布拉德遇到了伽斯,他们一起将那个事件给解决了。
那个时候,蛮人剑士获得了贤者的指点,知道了如何去把握兽性的缰绳,其剑术更上一层楼。
虽然物语中是如此描述的,但如果那个时候的二人是我所了解的那两人的话,倒应该是——意外地很有常识的布拉德傻眼地跟在贤明却乱来的伽斯身后——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两个男人随意地继续着旅行,然后某一天,玛丽加入了;而这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因为什么事件、其中又有何种经纬,似乎仍是一个不解之谜。
不过玛丽凭着与她外表不符的行动力与顽强性格在队伍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嗯,我能想象出那个画面——能力与性格相辅相成的三人以边境的英雄之称闻名于世。
铺垫就此结束。
碧开始吟唱本篇——他们三人的众多武勇故事之一。
——那是在一个边境的小村之中。
在那附近的山上存在着一只怪物。
飞龙「Wyvern」——双腕为翅膀的、能够在空中飞翔的亚龙。
确实在伽斯的教学中,学术界还在争论飞龙到底应该分为亚龙种还是魔兽种。
它没有像龙那样的前肢,虽然能够吐出龙那样的吐息,但比龙要低矮、比龙要弱小、比龙要愚钝。
但即使如此,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威胁了;要讨伐一只飞龙需要达到一定规模并且经过严格训练的部队,而且这也是在进攻其巢穴的前提下;要在平地上与称霸天空的飞龙战斗并获胜是非常困难的。
其中也有少数个体会说龙语、侍奉在龙的身边,因而它们受到《蜥蜴人》的崇拜。
……位于山中的那只是没什么智慧的、野兽般的飞龙。
飞龙有时会因为饥饿而袭击村庄,破坏畜舍抓走牛马。
此时村庄间互相协商……然后订下了一年一度献上活祭的习俗。
……在边境,有时候农畜的命甚至会比人命更值钱。
然后在那一年,那个村落选出的活祭是一位美丽的半精灵少女。
半精灵似乎是返祖现象,生下她的双亲均是人类。自然而然,她的母亲的品行遭到怀疑,村庄内发生了相当大的争执,除此之外,少女逐渐成长,她的美丽容姿使得村庄产生了不和。
交杂着羡慕与嫉妒的蔑视、希望能将其化为己物的恋慕,由此引起的不和使众人对她敬而远之……少女被选为活祭可以说是一种必然。
三人曾经告诉过我,半精灵想要在人类或者精灵之中平等地生活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美丽而又多才,并且长寿,但是又不及精灵;他们自然地会立于上位,又或者,置于下位,再或者离开尘世,如同隐者一般生活。在人类之中他们太过秀美,在精灵之中他们又太过早熟,因此不论哪边都无法对等。
……要说的话,梅内尔的过去也是如此。
路过村庄的三人听到此事后产生了不同的意见。
在物语中,玛丽主张帮助少女,布拉德则是说着,救了她之后还要帮她到什么地步,钱要怎么办等等,伽斯则是保持了沉默。
我觉得,他们之间真实的对话与此类似,又有所不同吧。
在物语之中他们都被附加上了微妙的性格,尤其是伽斯和布拉德性格感觉有些错位……主要是在守财奴这一属性上。
不论如何,最后,布拉德召集了村民如此问道。
如果我们杀了飞龙,有人愿意付钱吗?
付了钱我们就会去杀掉飞龙,怎样?
这个问题引起了村民们的一阵波澜……但最后又归于沉寂。
村民们在犹豫着是否要保持现状。
如果失败了,飞龙因负伤而变得兴奋要怎么办。
又或者成功了,要向击杀了飞龙的冒险者支付多少的报酬呢。
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只为了帮助一个活祭品吗?
布拉德对这沉默咂了咂嘴,离去了。
说着,果然这才是现实啊,玛丽。
——但是在那个夜晚,三人迎来了一位访客。
是贫穷的农奴少年。不知礼仪与规矩的他,生硬地像三人递出了几枚硬币。
——那是生锈的铜币,以及边缘被削去的泛黑的银币。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这是贫穷少年的所有财产。
想用这点钱就让我们去与飞龙战斗吗?布拉德如此说道。
伽斯则从旁拿起了硬币,反复打量着。
“哦,不错的钱啊。……闪耀着光芒呢。”
望着没有一丝光芒的硬币,伽斯微笑了起来,似乎如此说道。
……这句台词,肯定是他真实说过的话语吧。
因为,那个画面清晰明了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对吧,玛丽,你也这么想吧。”
“嗯,正是如此。收到了非常珍贵的物品了呢,伽斯。”
“嗯,受到了如此贵重的物品的话。”
“那就不得不去干活了哟。”
玛丽笑了起来。
温暖地,柔和地笑了起来。
布拉德挠着自己的脑袋。
可恶,一群天真的家伙,真是亏本的生意啊;他如此说道。
此时少年像是要挑战布拉德似的说道。
如果不够的话就用我来支付。即使你们将我带走,就如你们所见,也没有人有胆量追过来。奴隶商人也好,其他人也罢,随便你们把我卖到哪里去。
即使如此也不够啊,布拉德这么说着,回以少年严厉的视线,而少年没有移开双眼。
……布拉德,露出了笑容。
“什么啊,不是很有毅力吗。个子不大,但却是个战士啊。”
我也是战士。既然有忍受屈辱向他人求助的战士,同为战士,伸出援手才是道理所在。
所以真是没办法啊,布拉德揉着少年的头发,扬起了嘴角。
“上吧。”
“嗯。”
“好。”
然后,三人挑战了飞龙。
飞龙驰骋在天空中。
它划过空气,傲然地在空中飞翔着。
这个时候,食物应该已经被放到山脚下的平原了,它如此想道。
飞龙虽然愚昧,但其智慧还是能计数经过的时日的。
在平原上存在一个粗糙的祭坛。
在它向着带着面纱垂着头的活祭降落、想要猛扑过去的那个瞬间。
展开的光壁弹飞了飞龙。
活祭的面纱中漏出了灿烂的金发。
是玛丽。
在这一瞬间,隐藏在祭坛之中的伽斯间不容发的释放了《束缚的言灵》。
虽然飞龙察觉了异常事态立即想要脱离,但那一刻它甚至来不及抵抗就被魔法束缚住了双翼,向大地落下。
虽然飞龙伴随着巨响坠落了,但它的身体是非常坚韧的。
在它对着突如其来的敌人摆出战姿积攒龙息之时,布拉德举着双手剑怒吼着冲了上去。
飞龙放出了火焰的龙息。
玛丽在后方祈祷,她所释放的祝祷术保护了布拉德,驱散了所有火焰。
伽斯用指尖接连不断地画出《束缚的言灵》,不允许飞龙飞上天空,飞翔被封印了的飞龙露出牙齿向敌人们挑战……接着布拉德的双手剑在仅仅一次的交错中砍飞了飞龙的头颅。
飞龙的脑袋在那个瞬间理解了现状吧。
区区三人,三个小小的“食物”,斩杀了自己。
不过他的意识很快陷入了黑暗。
血液四溅,染红了大地。
……第二天,前来确认活祭祭坛的村民们发现了被切下头颅的飞龙尸体,尸体上所有可以换钱的部分全都被切了下来。
就这样,三人带着贫穷的少年以及半精灵少女前往城镇。
这两人已经无法在村里生活了。
要怎么办?布拉德如此询问。
总会有办法的,少年如此回答。
那么带上这个,布拉德说着将短剑递给了他。
那是刻印着《言灵》的魔法短剑。
“伽斯爷刻上了《印》,比半吊子的护身符「Amulet」要有用哦。……战士的话,连一把短剑都不带可不成体统啊。”
“另外,这个也请带上。……还请多保重,并且成为彼此的支柱。今后你们大概会遇到许多痛苦的事情,但也请坚持下去。”
玛丽递给了少女一个袋子。
里面装着闪闪发亮的银币与铜币。
两人慌慌张张地连声拒绝。
这不是比付的报酬还要多吗。
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东西。
两人如此说道,而伽斯耸了耸肩。
“哼,谁说要送你们了。这是投资,只是借给你们罢了。”
借?两人疑惑了起来。
“听好了,你们两人要努力活下去、赚更多的钱、并且扬名立万。让无数人赞颂你们、让你们的名讳响彻天下,当你们的名字传至我们的耳际之时,我们会让使者来向你们收取借出的本金还有利息的。”
为了那个时候,我将我的真名告知你们;伽斯如此说道。
这就是我们的暗号,可要好好记住了;他这么说道。
然后,少年与少女知晓了——世间无人知晓的《彷徨贤者》的真名。
少年与少女手牵着手走向了城镇。
三名英杰则是为了寻求新的冒险而出发前往新的城镇。
就这样,在蓝天之下,三英杰的《飞龙击杀》的武勋故事,就此告终——
“——然后,这个故事还有后续哟?”
碧如此说着,恶作剧似地笑了起来。
“《法泰尔王国》的达格伯(Dagger)……准确来说,他们家族的家名是《魔法使的短剑》(Wizard’s Dagger)哟。”
叮铃铃,随着故事的后续,弦音响起。
“高龄的半精灵婆婆,直到现在也在达格伯的宅邸内,等待着贤者大人的使者。”
那是。
“婆婆说……虽然贤者大人已经去世了,但将来的某一天,说不定会有知晓贤者大人真名的使者前来拜访。”
他们三人的名字。
“然后自己就必须将短剑与借取的本金还有利息交还给他,连同丈夫托付的那份一起。”
他们三人的名字——仍在被传颂。
“婆婆说,她想要好好地致谢——那个时候真的是非常感谢。”
直至今日,一直、一直在被传颂着。
“这,就是这次的故事。现在仍然被传颂着的,伟大的英雄的物语……额,咦?威尔,你在哭吗?”
碧歪着脑袋探头窥视我的表情,我不由有些慌张。
我的脸一定涨的赤红,双眼含泪,泪水马上就要决堤。
“我、我没有哭!没有哭啦!”
“哎,不,又来了又来了!眼圈发红呢眼圈发红!呵呵,你是被我碧大人的故事给感动地五体投地了吧!”
“不、不是、不是的啦!”
“嘿嘿嘿,别害羞别害羞!”
在那一晚的夜风中,混杂着喧嚣的嬉闹声。
在和碧吵闹的同时,感觉某种温暖的事物在我的胸口滚动。
……布拉德、玛丽、伽斯。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还有非常多记得你们的人,非常、非常的多。
——我为此感到高兴,高兴地不禁热泪盈眶。
第二天。在天空泛白之前,我就来到了祠庙外,一次又一次的刺出短枪再收回。
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凌晨轮到我来守夜了,另外我的心情也稍稍有些亢奋。
《法泰尔王国》这个名字我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了。
是从北边的《草原大陆》向这块《南边境大陆》扩张的国家。
达格伯是贵族,而《法泰尔王国》似乎是在近数十年间才开始向《南边境大陆》扩张的,由此来看,故事中的半精灵婆婆大概是在本土吧。
……也就是说,渡过海洋的话,就能遇到能够畅谈布拉德、玛丽和伽斯轶事的对象了。
虽然现在还有各种任务缠身,没法撒手不管,但总有一天我会渡海前去拜访。
“呼……!”
然后,到那时,希望自己能够自豪地说出——我是那三人的家人。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迈出脚步刺出短枪。
迅捷、更加迅捷。
战技中的迅捷指的并不是单纯的速度。
从静止到运动之间的迅速切换,也就是前世所谓的“瞬间爆发力”。
静止、行动、静止、行动。
迅捷、更加地迅捷,更加、更加地迅捷——
“……哟,辛苦了,还真是干劲十足啊。”
因为某个声音,我的集中力哗地涣散了。
我空挥了多少次呢。
从略有喘息这一点来看,大概是不到百次吧。
“托尼奥先生。”
从古老的祠庙中走出来的是露出温和笑容、长着一簇胡须的男性。
我把枪收了起来。
“哎呀,我并没有妨碍你的意思,请继续,请继续。”
“啊,不好意思……”
虽说如此,我不由得太过集中于空挥了。今天接下来还有好一段路程要走,可不能将体力给耗尽。
因此接下来的动作就只是热身运动的程度,没有倾尽全力。
托尼奥先生在附近的树根上坐了下来,望着我的练习。
“……威尔,你真强呢。”
“是那样吗?”
“不,唉,虽然由被镀金的冒险者骗走了订金的我说这种话可能有点那个……”
托尼奥先生说着苦笑了起来。
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放缓动作。
下挥、低身、上刺……
“即使如此,你的动作非常的洗练,这一点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并且最重要的一点,虽然是从我作为商人的眼光来看的。”
“什么?”
“那把枪应该是矮人锻造的名作,你用的相当的称手啊。”
与名作相称的人类,也必定是名作。
他这么说着,耸了耸肩。
“——但是,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
“不明白的,地方吗?”
“嗯。”
忽地,托尼奥先生的视线变了。
感觉在他柔和的视线中,混杂着像是仔细鉴别商品一样的锐利视线。
“……你期望之物,究竟为何?”
听到他的话语,我停下了动作,疑惑起来。
“为何?……那个,灯火的神明大人的……”
“那是你作为神官的愿望。又或者,成为了德高望重的神官之后,那已经成为了你的生存方式也说不定。”
作为你个人来说,有没有什么期望之物?托尼奥先生如此说道。
“……为何要问这样的事情?”
“因为我是商人。”
托尼奥先生笑了起来。
“将彼方富余之物卖至此处,将此处富余之物卖至彼方,这就是商人。运送货物、实现人们的愿望,为获得相应的回报而感到满足,这就是商道。”
虽然他说这番话的口气很轻松,但声音中透露着一股郑重。
此时我明白了,这就是这个人的信念。
“可是……”
不管怎样,我都无法想象出让你感到满足的画面。
托尼奥先生如此说道。
“你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人。本领很强,同时很有胆量,从能治愈严重的伤势和疾病这一点来看,还获得了神明的厚爱。从行为举止中能看出你拥有良好的礼法与学识,在金钱上也有余裕。
明明如此,却为了众所周知的武勋物语而流泪,让人感觉到涉世未深的纯粹。至今为止,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要说你是贵族,也总感觉有些不同。”
简直就像是故事里描述的圣骑士大人一样。
这么说着,托尼奥先生眯起了眼睛。
“因此,机会难得,为了作为以后的参考,我就试着直接问本人了。作为你个人来说,究竟期望何物?还是说,你是彻彻底底的神明的代理者吗?”
在他这么说了之后,我才忽然开始思考起来。
试着考虑,我对外面——对这个世界,究竟有何期望?
不,说到底……
“托尼奥先生。那个,我……至今为止是与养育我的亲人、师傅、家人般的存在,在一个小小的而又幸福的场所生活的。但是,在我决定独立的前一刻,突然之间就失去了那些人、不得不离开那个地方。
——作为交换,我得到了灯火的神明大人的加护。”
不死神的那次事件。
那个事件,才过去了几十天啊。
“我,还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有非常多不懂的事情……因此才遵从神明大人赐予的使命,忘我地投入其中,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在什么都不了解的场所,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期望。
我觉得,我自己首先必须做的,是了解这个世界。
了解这个——布拉德、玛丽还有伽斯守护的世界。
“所以,首先想要了解这个世界。在了解、进入这个世界的过程中,我觉得肯定也会产生自己的期望的。”
在这么说道的瞬间,脑海中闪过了一幅画面。
相视而笑的那三人的身姿,三人的冒险传奇。
在想到了那个画面后,稍微有些害羞地,我说了下去。
“……另外,想要有朋友。想要拥有伙伴,吧?”
那是我在前世未能获得之物。
对于布拉德来说就是玛丽以及伽斯那样的伙伴。
养育我的亲人同时也是师傅的那三人,也没有给我的事物。
在这个世界中,应该由自己去寻找之物。
“梅内尔不是你的友人吗?”
“不,那个。”
听到托尼奥先生的问题,我苦笑了起来。
“虽然感觉关系意外的亲密,但他并没有承认我为朋友呢。——其他的人的话,感觉还是把我当成‘神官先生’‘神官大人’这样崇敬。”
崇敬不谙世事的我让我非常的不习惯,甚至稍微有些不舒服。
如果梅内尔说我是他的朋友的话,我大概会非常的高兴的吧。
“嗯,真想要朋友啊……”
说出口之后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过了十五岁还完全没有朋友因此才会说想要什么的。
……要我自己来说也有点那个啊,这样想了之后,不由得稍稍笑了起来。
人类,还真是本性难移的生物啊。
“原来如此。”
听到我的答案,托尼奥先生不知为何很愉快似得笑了起来。
“那么,就让我自荐为第三候补人吧。”
“哎?”
“如果偷跑的话,梅内尔和碧一定会生气的,那可叫人害怕。”
?对着歪头疑惑的我,托尼奥先生“哈哈哈”地笑着站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升起。
“来,去打水吧,让我们开始准备早餐。”
托尼奥先生很擅长料理。
将掺水揉过的小麦粉绕在树枝上、随后再将树枝放在篝火上烘烤而成的烤面包,这就是我们的早餐了。
虽然很简单,但配上稍稍烤过的滴着油脂的培根、再加上起司撒上盐,就会变成脍炙人口的美食了。
按照碧的话来说,她是看中了托尼奥先生的料理手艺才和他结伴同行的。
真像是喜欢美食的小人族的风格。
虽然我自己有学过料理,但是在那死者之城中能获得的食材极为贫乏,所以并没有多少擅长的菜色。
梅内尔则是与他纤细的外表相反,意外的是个有吃就好的男性料理派。
因为托尼奥先生的存在,我们的饮食生活相当的充实。
早课祈祷获得的圣饼就当做路上的点心。
这个世界的饮食习惯是一日二餐或者三餐——尤其是肉体劳动者会吃午餐——但现在是旅行途中。
走上一整天消耗的能量是很激烈的,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吃上午餐,但又不想停下脚步。
这样的话用火烤过的面粉就作为早餐和晚餐,等到中午再吃圣饼;托尼奥先生这么说了之后我才恍然大悟。
“尔在质讯,何时归家?
何时归家,何人知晓。”
碧经常会在路上唱歌。
“斜风细雨,荡起一池涟漪;
沉默相伴,只闻淅淅雨声。”
她并不会特意去选曲目。
“何年何月,才结良缘;
佳人相依,使那风雨笑开怀。”
这次还以为是悲恋之歌,最后却稍稍留下了一线希望,转的相当精妙。
“呵呵,相当不错的歌哟,这个。”
“最后一节就像是阳光从雨后的云间落下一样的感觉呢。”
“嗯,就是那个!”
最好的就是那个部分哟,碧陶醉般地说道。
真的是很喜欢唱歌啊。
我们如此交谈着,穿过了好几个村子。
越是往北,村子也变得越来越富裕。
有时也会碰到能称为镇的——大概有几千人居住——的地方。
托尼奥先生一边在那些村里迅速地采购、做生意、收集情报,一边继续旅途。
动作非常的流畅,果然是相当厉害的商人吧。
“说起来,现在《白帆之都》怎么样了?”
梅内尔如此问道。
说来他也一直巡回于边境的村落间,应该很久没有去港口了。
“现在正逢《法泰尔王国》换代。”
“换代是说,爱格博特(Egbert)二世他?”
“嗯。谥号是《果敢王》来的。意外的,他并不是什么昏君来的。”
“——是吗,死了啊。”
这么说着的梅内尔闭上了眼睛,莫名地给人一种经过了漫长岁月的半精灵的感觉。
据托尼奥先生和碧所说,《法泰尔王国》的国王最近似乎去世了,现在正进行换代。
使国家富饶至今,展现了开拓南方意志的《果敢王》爱格博特二世去世之后,身为嫡子的欧文(Owen)王子继承了他。
按照现在听闻的话语来看,先王爱格博特二世是相当优秀的人,与此同时又似乎是个相当的独裁者。虽然用强硬的手段处理国事,使国家富饶了起来,但王以及他侧近的贵族尽情地使用权力,使得地方诸侯的权益逐渐被削弱,对于地方诸侯来说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是,王既然拿出了实绩,地方诸侯在表面上也无法抱怨什么,此时爱格博特二世喜好饮酒而糟了恶果、突然脑中风去世了。……不论是获得了何等深厚加护的神官,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也是束手无策。
然后继承了王座的欧文王则是因为先王正值壮年,并不怎么被重视。虽然也并不是放荡没有常识的人,但远不及父王来的优秀英明。
在前世的学校教育中的话——五段评价的成绩表再加上学习态度的话,大概是获得了许多4分与3分,但没有拿到过5分——这样的感觉。
从性格上来说也有些优柔寡断,那些被先王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地方诸侯们都在内心高呼着“就是现在!”,而拼命地提出自己的主张。
诸如,向南方扩张果然不好。不,是可以的,应该继续。但是预算的话,对防卫线的战力投入的预算,稍微有点,应该是这样的,嗯。
“……那不是很糟糕吗?”
“嗯。现在在本国的政局似乎稍稍有些混乱。但是幸运的是,现在对《南边境大陆》还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被派遣至此的王弟殿下是非常英明的人物。”
王弟埃塞尔伯特(Ethelbert)·雷克斯·法泰尔。
年龄是三十左右,正值少壮。是先王第二夫人的孩子,与欧文王子同父异母,是位与先王相似的文武双全的优秀人物。
担心政局混乱的欧文王在这一点上果断地做出了判断,将弟弟降为臣子。
为了复兴血脉断绝的索斯马克(Southmark)公家,他作为埃塞尔伯特•雷克斯•索斯马克叙爵了。也就是说,他被任命为《南边境大陆》(Sourth Mark)开发的总负责人。
埃塞尔公接受了叙爵,聚集起文武家臣结束了事前准备工作后,立刻乘船南下。在本国的混乱还在持续的情况下——
“《白帆之都》周遭的政务能全部正常运行,都是多亏了埃塞尔殿下的治理。”
看来相当麻烦的状况。
我们就这样聊东扯西,走在田间小道上。
在晚冬的小路上,麦穗随风飘扬,吹来的冷冽寒风中又混杂着一丝春天的气息。
越过山丘,海水的味道使我的鼻子有些发痒。
——在远方,水平线向视线的尽头延伸而去。
是海湾。就像是要拥抱海洋一般,宽广的陆地向左右拓展。
蓝色的大海上,张着白帆的船只熙熙攘攘、进出个不停。
然后,在我们的跟前,不远处,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城市。
鲜艳的屋顶由红色或褐色的砖瓦铺成,白色的宅邸沿着海岸弯曲排布。
尖塔、钟楼高高耸立,那些沿着城市外延紧密排布的优美拱桥,是水路桥吧。
城市。是城市!
其中大概住着数千——搞不好有接近上万人。
人丁兴旺的街道。
热闹的日常生活。
即使这番景象离我们还有千里之遥,我也感觉如同是近在眼前一般。
——都市,人类生活的集合体。
布拉德、玛丽还有伽斯赌上性命守护之物的,一个象征。
海面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直到梅内尔和碧叫我之前,我都直直地注视着这喧嚣的都市。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7-11-7 12:22 编辑


第四章


《白帆之都》是一个富裕的城市。
行人们穿着各色的服饰,发型和首饰也能看得出某种倾向。……也就是说,这里居然存在着“流行”!他们的生活有去追求“时尚”的余裕!
仅此一点,就对我造成了相当的冲击。
话说回来,进入城市的时候没有类似路检的手续,也不需要付出入通行税之类的费用,这一点也很厉害。
在我的想象中这里应该是中世纪的城市,于是就自说自话地想着应该会有这些程序,做好了要排队的觉悟,但却很快就进入了市内。
“这是治理这座城市的埃塞尔殿下的方针。”
托尼奥先生如此解说道。
经常会有大量的物资通过海路从北面运到这个城市来,再通过血管一样的陆路和水路将这些物资运送至《南边境大陆》全境。物流量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果那些货物被扣在城门那边的话就会变得很麻烦了,倒不如说反而这会成为走私、偷渡的温床。
因此就用码头的使用费、市场的场地费、向在市内开设店铺的商会收取的税收等等费用作为这个城市的运营费,尽可能地不妨碍人力、物力、财力的流通。
至少在这《白帆之都》是这样的方针。
“这样啊……”
该怎么说呢,虽然我在经济学上的造诣并不怎么深厚,但这种政策给我一种相当开明的先进印象。
埃塞尔公这位人物的确就像传闻中那样非常的英明啊,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量着城市。
“?……那是?”
有几个像是柱子一样的东西设立在路边,顶部像是伞一眼的东西……
“那是路灯吧。”
“路灯!?”
什么!?
“你不知道那个吗?威尔真是落伍啊!那是贤者学院的见习工作之类的,到了晚上刻了《光的言灵》的柱子就会亮起来哟。对于见习生们来说这可以当做《印记》与玛娜结合的训练,晚上要是有灯光的话对城里的人们来说也很便利。”
“就是这样。这是见习魔法师的练习,也是赚零用钱的一种方式。其他的还有——”
托尼奥先生这么说着,指向了前方的某一栋大型设施。
“那个也是见习魔法师丰厚的收入来源。因为其中用到了很多《热的言灵》以及《清净的言灵》。”
“——那是……”
“呵呵,即使是威尔也知道那个吧?”
碧一边咕噜咕噜地跳着舞一边说道。
“……是的,那是公共浴场(Balneario)!”
Yu chang……?(*注)
(译注:这里的原文是公共浴场注音Balneario,然而作者下文的发音确实浴场的发音,因此按照作者的原文来,并非是翻译错误,特此注释。)
“嗯?怎么了威尔?”
“出什么事了?”
也就是说,是澡堂!?浴室!?
“请务必让我体验一次!”
我不由地如此强烈地主张道,三人都做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就结论而言,久违的入浴体验真是太棒了。
说实话,我也曾经想过,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公共浴场,浴水大概是带着病菌、不怎么干净的那种吧,但《清净的言灵》发挥了效果,浴水清澈见底;庞大燃料的问题似乎则是由《热的言灵》消除。真是太棒了,请容我再说一次,真是太棒了。
浴场里并不是日本的那种泡澡,而是桑拿的热浴以及冷水池这样的感觉,即使如此也真的是太棒了。
滞留在全身肌肉里的旅途的疲惫也伴随着热气溶解、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啊,真是幸福……
出了公共浴场之后,有种就像是被剥光的水煮蛋一样的感觉,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一阵凉风吹过,感觉真舒服。——虽然在旅行期间也用《清净的言灵》保证了卫生,但果然好好地洗一次澡还是不一样的。
我们三个男人在不远的广场悠闲地等了一会之后。
“啦、啦、啦……♪”
碧也心情大好地哼着歌取出寄存的行李、走了出来。
“呀,久违的洗一次真是舒服啊。”
“同感同感。”
“……舒服是舒服,但我不是很喜欢那样杂乱无章的地方啊。”
因为其美貌以及半精灵的稀有性,很多视线聚集到了梅内尔身上。
一般情况下只要披上风衣就好了,但是在浴场里的话,就实在没办法像那样隐藏了。他现在的脸上也带着些不爽的表情、披上了斗篷,所以我们立刻变更了场所。
“是呢,找个大众食堂(tavern)吃顿饭吧……”
“那之后要怎么办?”
“去神殿吧,威尔是神官,有必要去那里打声招呼。”
“啊……”
说起来的确如此。虽然有各种各样需要在意的事情,但必须要和神殿组织建立联系。我姑且也是受到了加护的神官,如果再能在行事上多少获得些方便就好了……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和其他三人结伴同行,前往大街上的大众食堂吃了午餐。
然后,居然拿出了大米料理,吓了我一跳。感觉像是前世的籼稻米(Indica),应该是旱稻吧。
先将虾、贝、白身鱼(*注)等等很符合港口风格的海鲜加上蔬菜在一个浅浅的平底锅内用油炒一下;然后再加入大米和水煮一段时间,就成了类似于洋风的菜饭料理。
(*译注:白身鱼和赤身鱼是日本特有的鱼类分类,按照鱼肉的颜色分类。)
鱼汤的味道非常的鲜美,盐的咸淡程度也正好。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
附加的度数较低的葡萄酒味道也很不错。
这就是文明。该怎么说呢,真的是文明的味道。
“相当的美味呢。”
“是呢……我觉得炒的不要这么干比较好。”
托尼奥先生和碧如此交谈着。
他们是以这个城市为据点四处巡回的行脚商人和吟游诗人,已经相当习惯这种味道了吧。
我和梅内尔则是一句话都不说,飞快地动着嘴巴。
附带一提,我们两人都再点了一碗饭。
……文明真的是,美妙的让人感动到流泪啊!
之后我们造访的《白帆之都》的神殿,是一幢由光滑的白石建成的庄严建筑物。
粗厚的柱子、成排的柱子形成的长廊、工整地修剪过的前庭以及众神的塑像。
该怎么说呢,虽然每一个都崭新如初,但感觉风格更像是美术品。
这花了大钱的吧,梅内尔小声说道,我让他和碧还有托尼奥先生暂时在前庭等候,之后进入了神殿深处。
我在那里遇到了神官,想着总之先去问候一下哪位高位神官吧,但……
“额、额……”
在我眼前的这位穿着宽松斗篷的年轻男助祭带着一副困扰的表情回了我一个暧昧不清的回答。
“你说,得到了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的加护……?”
“嗯,正是如此。”
唔,真是困扰啊,年轻的助祭如此说道。
“因为那位神明的信徒很少,从规矩上来说,是要使用《祭神看破的祈祷》的……”
“完全没有关系。”
如果某个恶神的神官不顾后果、光明正大闯入神殿,说出——“请务必让我问候一下高位的神官大人”——这种话的话,那就真的难办了。
并不是每一个神官都会进行战士的锻炼,为了确保来访的小众神明的神官并不是由恶神的神官假冒,确认的检查手续是必要的,虽然我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拥有能看透他人信仰那样深厚加护的大人们全都外出了……”
“全都外出了?”
这么大一个神殿里的神官都?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嗯,最近各地,因各种魔兽而造成的被害损失在不断地增加。”
“…………”
“副殿长以下,都非常的繁忙。”
副殿长以下。
……副?
“你们在走廊的正中央闹些什么呢。”
沉重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回头望去——只见一件镶嵌着闪闪发光的金丝与银丝的宽松神官服出现在我的面前。
穿着那件衣服的……是一个非常肥胖的中年男人。即使穿着神官服也能清楚地看到他那下垂的腹部。虽然脸颊胖胖的,但表情非常的凶狠。
他香肠一样的手指上带着好几个金银的戒指。


“巴、巴格利(Bagley)神殿长!”
助祭吓了一跳,背部颤抖着摆正了战姿。
“我在问你们在闹些什么。”
肥胖的男性,巴格利神殿长再次问道。
他的表情非常的烦躁。助祭看起来动摇的非常厉害,没办法好好地做出回答。
虽然稍稍有些失礼,但我还是从旁插入了对话。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威廉•G•玛丽布拉德。得到了灯火的神明古蕾丝菲露大人的加护,前来问候《白帆之都》的神殿。”
我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左脚后退了一步行了一礼。
这是玛丽教给我的礼法。
“嗯……我是巴特•巴格利(Bart•Bagley),是这个神殿的管理者。”
巴格利神殿长粗糙地回了我一礼,直直地注视着我。
“古蕾丝菲露……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失落的神明吗。虽然也可能是假冒其名有所企图的可疑鼠辈……”
“您会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让我施展祝祷术来证明自己吧?”
哼,巴格利神殿长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初学者啊,总是一有事情就想要依靠加护。……听好了,神明赐予你的加护,既不是给你胡乱使用的,也不是用来炫耀的。”
原来如此,我想道,的确在理。
在魔法方面,伽斯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祝祷术的风险很低,因此的确有可以毫无顾虑使用的一面,但也正如同神殿长所说。
“诚如您所言。您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不成熟,实在是……”
神殿长则是心情很糟糕似得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从灯火之神的教会中领会了些什么。”
“有光必有影,沉默既是雄辩,并且,活着,必然会迎来死亡。”
哼,神殿长再一次用鼻子哼了一声。
“……喂。登记在名册上,带他去神殿。”
“啊?可是《祭神看破的祈祷》和《虚伪看破的祈祷》都还……”
“笨蛋!你耳朵究竟长哪里了,愚蠢的家伙!!”
神殿长的话语如同落雷般在神殿响起;哔哩哔哩地在神殿回响的声音,使得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
“我接下来还必须去出席纺织公会的宴会。……之后你随意吧,别引发问题,再交点钱。”
巴格利神殿长对我机关枪似地叮嘱了一番之后,然后拖着笨重的步伐走向了神殿深处。
缩着脖子的助祭目送他离去,带着一副还略有动摇的表情对我说道。
真是有够受啊,居然遇到了巴格利神殿长,可是你的礼节真漂亮啊。哎呀,刚才的神殿长一味沉浸于宴会和享乐之中,到处说风凉话却连一次祝祷术都没用过,很容易发火又满腹牢骚……而与他相对,副神殿长就很高洁、非常的优秀,等等等等。
是吗,我一边暧昧地回应着他一边完成了登记,与梅内尔、碧和托尼奥先生汇合之后,我们跟着向导走在神殿内,分配到了一间神殿的客房。
虽然很简朴,但也并不是要我们原封不动地睡在干草上,而是给了我们好好地铺上了床单的床。
“呐,这里的神殿长他……”
“嗯,都没听到过什么好话啊。大家说的都是,非常的庸俗,之类的。”
“他似乎还偷偷在都市内的商业工会中确保了自己的影响力。”
碧和托尼奥先生滔滔不绝起来。
他获得的是那样的评价啊。
再综合他见面的时候给我的印象考虑的话——总感觉外面很吵闹。
咚,咚,的钟声不断地响了起来。
“哎?”
“嗯……?”
“并不是报时的钟声,这么凌乱……是着火了还是地震了?”
“可以明确的是,发生了非常事态。”
神殿也开始骚动起来。我们走向了归拢在房间一角的装备和行李。
走廊里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以及喊叫声。
“是飞龙!飞龙啊,大家快逃啊——!!”
墙壁的、屋顶的另一边——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一道影子飞翔而过。
下一个瞬间,冲击蔓延至整个神殿。
“咕唔唔唔!”
“好痛、好痛、好痛啊……!”
“现在什么情况!”
“别推、别推!”
“孩子,有看到我的孩子吗!”
“神啊……”
神殿内混乱不已。
我穿上装备,来到被回廊包围着的中庭,以柱子和装饰为踏板反复跳跃了两三次、跳上了屋顶。
环视周遭,只见数栋建筑物——除了本殿之外还有居住用的建筑、集会用的大会场——构成的神殿中,集会会场的屋顶崩塌了。
也有人被压在下面,巨大的混乱充斥于神殿内。高位的神官似乎全都外出了,这也助长了混乱,使人无法立刻平息这乱局。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毛。
但是,我现在还无法前去救援。
……转过视线,只见一道灰色的影子在《白帆之都》的上空徘徊。
长长的尾巴,巨大的翼膜,背部长着如同刀刃一般的尖刺,脖子粗壮得需要一个成年人大张双手才能抱住,从他的嘴里时不时地可以见到零星的火焰。
它那流畅回旋、弯曲的身姿洋溢着力量与跃动感,凡是见到它的人无不感到战栗。
——那就是飞龙。
它一只后脚踩在城市的尖塔上作为起点,伴随着飞行的猛烈势头,尖塔崩塌了。
石壁从空中落下,借着踢向崩溃尖塔的反作用力,飞龙再次在城市上空回旋起来。
偶尔能看到似乎是士兵的人影从地上射出弩箭,但飞龙完全没有在意。
机动力差太多了。
拿着弩的数名士兵追在它的身后绕圈,但甚至无法将其纳入射程。并且即使将其纳入了射程,长箭也无法正面射中高速飞翔的飞龙。
飞龙的口中喷出了火炎。
那是火炎吐息。
被那吐息略过的地区传来了连我这里都能听到的巨大悲鸣声。
宅邸开始燃烧,逃跑的人们陷入了混乱,互相推搡、挤撞……此时飞龙嘶吼着再次俯冲了下来。
它带起的风压将砖瓦从屋顶上吹起,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大道上。
已经有数座房屋崩塌了。
混乱在不断加剧,好几人倒在地上,也有人被踹到,被踩踏。
坍塌的声音响起;飞龙又破坏了一个建筑。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飞龙会——
但是,城市在被破坏。
文明——
那三人守护之物——
至今人类堂堂正正地生活着的场所被破坏了。
……哄地一下,怒火涌上大脑。
“《言灵》《飞去》——”
我使用了一般不会使用的较长的咏唱。
嘴里进行着双重咏唱,挥动手指再画出了一道《言灵》,延长射程。
“《雷电》!!”
在这个瞬间,如同大钟敲响一般,又或者是大炮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气散发出像是一股烧焦似的的味道,一道雷光从神殿的屋顶射向旁若无人地在上空飞翔的飞龙。
……但是,没有打中!
距离太远了。对于能够同时在水平方向以及垂直方向立体移动的飞龙来说,线性攻击的命中率实在太低了。
其中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古代语魔法的射程本身就不是那么长。
只要《言灵》还是《言灵》,离得越远,威力也会相应的衰减,影响也会变弱。
“……切!”
我立刻开始准备第二发,在我就某种程度上能够稳定使用的《言灵》中,《雷的言灵》是射程最远的言灵。
直到命中之前不论几发我都会发射。
因焦躁和愤怒而欠缺冷静的我不由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呆子!你在做什么!”
突然,后脑勺被敲了一下。
回头望去,是追着我而来的吧,梅内尔也爬上了屋顶。
“为什么就那样愤不顾身地连射魔法啊,会自爆的!”
而且还是那样的高位魔法!梅内尔如此发怒道。
“但是!”
“没有但是!”
梅内尔勒住了我的脖子。
“对手可是飞龙,我是让你换种效率更好的方法啊!用你那聪明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呆子!不要乱来!!”
他翡翠的双眼直直地注视着我,狠狠地责备我,此时我才清醒过来。
——总之巧妙地、精确地使用小型魔法。
伽斯的教诲在我的脑中复苏。
唰地一下,大脑冷静了下来。
……如果是伽斯的话,不会因这个状况而惊慌失措。他会更有效率的,更加精确地使用魔法,只释放出必要的威力。
“……我明白了。”
“很好。”
我思考了起来。
我手里拥有的牌,能对那头飞龙做些什么?
在我脑内的回路中,无数的想法如同火花般闪现,检讨其可行性,再行消去。
“——好。”
我点了点点头。
“梅内尔,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下,你和妖精的力量是必须的。”
“行。”
梅内尔点了点头。
“还有碧、托尼奥先生!”
我望向中庭,朝着两人喊了起来。
因为刚才《雷的言灵》,许多视线集中在了站在屋顶上的我们身上。
“请与周围的人协作,让神殿前庭的人前往避难!”
我用力挥手,喊道。
“我要在那里,打倒飞龙!”
“接下来——‘希尔芙,希尔芙,风之少女哟。汝的脚步既为风之脚步,汝的歌声既为风之歌声。’”
吟诵声响了起来。
妖精们聚集了过来,跳起舞来。
“‘合唱吧,轮唱吧,欢呼吧;带着汝等的和声,始源的《言灵》将遍布四方——”
梅内尔唱诵着咒文。
自刚才起,白色的小小少女就在视野的各个角落时隐时现,乘风而上。
希尔芙,风的妖精。
我确认了她们的存在后,开始咏唱起《言灵》来。
“《言灵》、《飞去》——”
与刚才一样,咏唱起《雷的言灵》。
除此之外——
“《连接》、《追踪》——”
这是过去伽斯打倒不死神的分身时使用过的追踪的《言灵》。
并且我还挥动手指,在空中描绘出数枚复杂的《言灵》;如同纹章、如同魔法阵一般,装饰的《言灵》在半空中扩展开来。
在最后,我郑重地张开了双手,喊了出来——
“——《雷电的》、《蜘蛛网》!!”
这一瞬间,《言灵》回响了起来。
汇集而来的希尔芙们快乐地轮唱着《言灵》,她们的和声向外扩散,就如同张开的渔网一般捕捉到了在远方上空飞舞的飞龙——
飞龙发出了悲鸣。
它的平衡崩溃,痉挛了起来。
但那一击的威力分散成了网状,并且随着距离也衰减了许多,还无法将其击落。飞龙立刻找回了平衡,恐怕它受到的伤害也就只有“相当痛啊!”的程度吧。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
在那个瞬间,飞龙确确实实地看向了我们这边,看着给予了它伤害的我们——并且,翻转身子掉转了方向,朝这边飞来。
飞龙将我们视作了敌人。
伽斯曾经说过,这一类的怪物大多数都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遇到某些普通的野生动物会逃跑的情况,他们反而会选择攻击。
“……要来了。”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现在我的本领,能够达到过去那三人实力的几成。
在飞龙接近的期间,我接连不断地向自己和梅内尔释放强化身体能力的魔法和祝祷术。
梅内尔也唤来了许多妖精,同样对他自己和我进行强化。
在这个过程中,如同鸟般大小的身影,逐渐变大,靠近了。
神明大人,现在,我为了誓言而战。
为了驱散邪恶之物,为了拯救悲叹之人。
——还请赐予我您的加护!
“在古蕾丝菲露的灯火之下!”
我用双手握紧了短枪《胧月》,献上祈祷。
一道巨大的光壁在神殿周边竖起,这是《圣域》「Sanctuary」的祝祷术。
周围传来了一阵喧嚣。
但我无视了它们,现在没有去在意的功夫。
飞龙扑了下来。
它与光壁猛烈地碰撞,发出了轰然巨响。
祈祷,祈祷。
祈祷圣域如同金刚般不会损坏。
将邪恶之物——永远排除在外!
“……!”
——但是。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屏障碎裂的声音。
“什……!”
梅内尔以及众人都发出了目瞪口呆的声音。
就连我也在一瞬间忘记了祈祷,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与光壁碰撞的飞龙,全身的血管都染成了漆黑,瘴气从所有的血管中溢出;净域的防壁被黑色的瘴气侵蚀、奔溃了……
它的爪子击破了防壁。
光壁发出了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声音。
染满了瘴气的飞龙俯冲了下来,我能真真切切地看到,他那类似与爬虫类的无感情的眼瞳死死地盯着我不放。
“唔!”
我在屋顶上翻滚了几圈,勉勉强强地回避了它那带着粗壮爪子的后足。
伴随着风压,屋顶的瓦砾被掀上了半空,我失去了平衡——就那样从屋顶上掉了下去。
“‘希尔芙!美丽的风之少女!旋风的舞姬哟!’”
是梅内尔的声音。
他顺利地维持了平衡,现在还留在屋顶上。
面对飞翔、盘旋,扬起散发瘴气的尾巴再次逼近的飞龙——
“‘让那与你们竞舞的愚蠢舞者——’”
咏唱。
“‘品尝苦涩大地的味道!’”
在那一瞬间,刮起了强风。
那是强烈的下降气流。
不论飞龙摆出何种奇怪的姿势,面对直击双翼的强烈气流,从物理层面上来说它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飞行的重心大大地倾斜了。
“……威尔!!”
“《捆绑》、《打结》、《束缚》!”
我接连不断释放《束缚的言灵》。
飞龙的双翼变得不听使唤,它挣扎着从半空落下。
伴随着轰然巨响,一阵冲击传来,连大地也在震动。
我一边确认掉在前庭喷泉附近的飞龙,一边从屋顶跳下、着陆,奔向了飞龙。
我的大脑里传来了一阵锁链叮叮作响的声音,就像是铁的圆环产生了裂缝一般。
飞龙在抵抗《束缚的言灵》,如果给它时间的话它就会挣脱言灵,再次飞上天空的吧。
我不打算让他得逞。
喷泉被撞的粉碎,水从地面喷出。
我向着掉到前庭的飞龙架起短枪飞奔了起来。
目标很简单。
短枪瞄准心脏或者喉咙进行突刺。
就像布拉德一刀解决了飞龙那样,瞄准要害用一击决出胜负。
飞龙感知到了我的接近。
它回过头来。
“《加速》!”
我如同子弹般冲刺。
将胧月紧握于手,枪尖对准了飞龙的心脏。
周围的景色飞速地向后流逝,我一口气靠近了飞龙巨大的身体——在下一瞬间,前方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咆哮。
飞龙也向我冲了过来。
交错、冲击。
“——!”
我将短枪刺入了它喷出瘴气的胸口,为了不让手腕和手肘因彼此冲撞的反作用力而受伤,我迅速地放开胧月错开身子。
短枪确实地刺中了对方。
周围也传来了一阵欢呼。
但是。
“骗人的吧……”
能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碧的声音。
我带着一阵不祥的预感,回过头去。
只见飞龙地也朝我缓缓地回过头来。
枪被那橡胶一样的皮肤、坚硬的肌肉给挡住了吗?
还是纯粹地刺偏了?
——《胧月》没能贯穿飞龙的心脏。
它喷出了更多的瘴气。
飞龙直直地盯着我。
它的口中积蓄着红色的火焰。
“快逃!吐息要来了……!”
在我的背后仍有没有前去避难的人。
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也没有解决的对策。
——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此时。
在我的内心,布拉德笑了,他大声笑着。
上吧!上吧!他笑着喊道。
“《加速》!!”
伴随着《言灵》,我冲向了飞龙。
对于释放吐息来说是过于接近的距离,因为担心会自爆,飞龙一边从嘴中放出火焰,一边咬了上来。
我极为勉强地躲了过去。
然后,我用两只手——勒住了对着飞龙那粗壮的脖子。
想不到合适的对策?敌人的性质不明?
那么,就用肌肉吧!就用暴力吧!上啊!——在我的内心,布拉德高举着拳头呼喊着。
飞龙身上喷出的瘴气慢慢地缠绕到了我的手上,但我的双手上有烧伤的勋章。
勋章燃起了白色的火焰,阻止了瘴气的蔓延。
“喝、啊……!!”
飞龙抵抗着。
我勒住了它的脖子,阻塞它的气管和血流。
接着张开双腿沉下腰来,确保根基的稳固。
然后挤出全身的力量,配合着飞龙抵抗的动作扭转身体。
——飞龙巨大的身体,飞舞在空中。
飞龙被倒摔向前庭那个已经被破坏了的、胡乱地喷着水的喷泉。
一阵冲击传来,大地在颤抖。
但是我稳稳地紧扣住勒着它脖子的双手,丝毫没有松手。
“腰、腰车……?”(*注)
(译注,腰车为柔道技巧,详情请见百度。)
不知是谁发出了疑问。
是的,是腰车。因为是抱着脖子扔出去的,所以肯定是腰车来的。
我一边想着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边像是要压在倒摔的飞龙身上似的,用最大的力量继续勒住它的脖子。
在我的背后,飞龙的身体猛烈的挣扎、弹跳、痉挛了起来。
为了从我的双手中挣脱,拼命地扭动着。
“喝、啊、啊、啊!!”
我挤出了全身肌肉的力量。
我用全部力量与飞龙的力量比拼着。
我压制住它的抵抗,不如说硬是按住了它,将它压倒在地。
逃不掉的,我不会让你逃掉的。


你的嘴里再也不可能喷出火焰。
你的翅膀再也不可能在空中飞翔。
你的牙齿、你的爪子也是——
再也不可能伤害到任何人!
我用尽全力勒紧它的脖子,扭向不可能的方向。
观众们屏息以待,然后只听“咔”的一声。
终于,飞龙的颈骨传来了折断的声响。
咔地一声,被我双手抱着的飞龙的脖子失去了力量。
在我毫不大意,以防万一继续用力勒住飞龙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周围一片沉寂。
本来就在神殿里的人、来到神殿避难的人,许许多多的人都注视着我。
他们的眼中蕴含着复杂的感情——啊,糟糕!我意识到了。
我将眼前很有可能重达两吨的——记得六米长的湾鳄的体重应该是一吨左右——飞龙的脖子给折断了。
因为周遭的人们眼看就要被吐息给焚烧,所以为了在不产生任何牺牲者的情况下获得胜利而去勒住飞龙的脖子——现在回想一下,即使要我自己说也真的是太乱来了。
说不定,现在大家是在害怕我——
“漂亮!真是太厉害了!”
“啪”,“啪”,掌声响了起来。
嗯?我疑惑地投去视线……是托尼奥先生。
“感谢诸神,派遣你这样的大英雄来到这里!”
托尼奥先生用夸张的动作鼓着掌,做出一副素不相识的模样向我走来;然后在大家看不到的角度,他偷偷地笑了起来,略带恶作剧地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放开了飞龙的脖子站了起来,他走上前来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双手,万分感激,这样道谢着。由此,迟钝的我才终于明白了托尼奥先生的意图。
应该的,我笑着摇了摇被他握着的手。
“《飞龙击杀》!新的英雄诞生了——!”
碧也察觉到了托尼奥先生的意图,叮铃铃地弹起了弦来。
她的声音非常洪亮。
“为我们的英雄响起掌声吧!”
之后,跟随着率先鼓起掌来的碧,零零星星的开始有掌声响起……然后掌声逐渐变得响亮,伴随着欢呼声,我被喜悦的人们给围了起来。
谢谢你、谢谢你、他们无数次地向我道谢,握住我的胳膊,希望和我握手。
……我明白,刚才实际上是相当危险的局面。
如果只有我和梅内尔的话,大概是没办法逆转这个困境的吧。
多亏擅长于社会交际与随机应变的托尼奥先生和碧的支援,真的是值得感激。
“现在还有人被压在瓦砾下面,还有受伤的人!各位,请帮一把手前去救援!”
等这阵欢呼声告一段落之后,我如此说道。
好、大家纷纷回应。
我们就此搬开会场的瓦砾,接收伤员进行治疗。
明明是彼此之间没有联系的一群人,却产生了不可思议的连带感。
“……非常感谢。”
“不,没什么。因为这算是我的投资。”
“哼哼,之后可要让我作曲哦?”
混杂在吵嚷的人群中,我向托尼奥先生和碧道谢,两人如此回答了我。
“可是,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吃惊吗?”
“我已经习惯你的超出常识了。”
我一边利用杠杆原理处理瓦砾,一边和梅内尔交谈。
“作为我来说深入骨髓地了解了自己的不成熟。”
“啊?”
那只飞龙全身都被染的漆黑,喷出了不祥的瘴气。
我不知道那是因为某种原因的突然变异?还是在某个遗迹触发了陷阱被诅咒了?又或者是某人对其进行了邪恶的处理……能够推测,它特意袭击城市果然是有那个异变有关吧。
当然也不能否认——彼此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它只是基于某个本能而行动的——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即使飞龙再怎么凶暴,袭击人类的大都市也只能说是自杀行为了吧。
虽然最初人类被压制住了,但那只是单纯依靠奇袭的优势。等到人类从混乱中恢复,好好地派出大批士兵、魔法师和神官的话,它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然后,即使飞龙产生了异变、要比一般品种来的强大——刚才的战斗,也太难看了。如果没有梅内尔的话,我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除此之外,如果没有托尼奥先生和碧的话,也无法否定有可能在社会意义上死亡。
这里太天真了、那里不行,这样不够——在我的脑内正召开着这样的反省会。
“……喂、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设了多高的目标。”
梅内尔唤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从思考回归了现实,望向了他。
“我们可是解决了一个大猎物哦,你要反省也没关系,但多少开心一点吧。不然的话我也没法高兴起来啊。”
“…………”
这样说来的话。
的确,要反省的点还有很多,但即使如此,我也做到了那三人一同完成的《飞龙击杀》。
“嗯……”
的确,应该高兴。
“嗯……嗯!梅内尔,谢谢你!多亏了梅内尔!”
“嗯,做到了啊。……另外,再怎么考虑也是你占了大半的功劳啊,笨蛋!”
我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伸出拳头互相碰撞。
感觉只要这样一个动作,就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
在那之后的救援工作持续了多少小时呢?关于飞龙的尸体则交给之后赶来的士兵们了。
比起这个,在能偶看到的大致范围内,应该已经把周围的伤员给带出来了吧……此时,神殿的门前不知为何骚动了起来。
数名神官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飞龙击杀》阁下!《飞龙击杀》阁下!”
“啊!是我,有什么事吗?”
我挥手回应他们,只见他们一副相当慌张的样子。
之后的工作就由我们来处理,还请您尽快前往,他们如此争相说道。
“王、王弟殿下他……!”
“王弟殿下想要会见《飞龙击杀》的英雄阁下……!”
我楞楞地不停眨眼。
那是一间色彩鲜艳的房间。
墙上装饰着各式各样的绢布,排列的装饰品只能用壮丽一词来形容。
这间房间用不会让人生厌的程度展示着主人的权威。
……大概,这间房间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设立的吧。
我与梅内尔现在被邀请到了《白帆之都》的领主馆的接客室内。
“欢迎来到我的公馆,英雄阁下。”
在由黑檀制成的大桌对面张开双手欢迎我们的男性,就是埃塞尔伯特•雷克斯•索斯马克公。
《法泰尔王国》的王弟,这个《白帆之都》的领主,《南边境大陆》的统治者。
——这位男性拥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啊,我如此想道。
他浅灰色的眼瞳释放出了让人联想到猛禽的锐利目光,仿佛要将我看原原本本地看穿一样;短短的浅灰色头发经过精心修剪,相貌散发出相当的威严感,身体看起来也有积累相当的锻炼。
定制的上流服饰,腰间携带的剑……那是为实战准备的,并非是装饰品。
两名完全武装的护卫一脸严肃地站在他身后。
“……能够拜见您的面容,是我的光荣,殿下。应您的召见前来拜访,我的名字是威廉•G•玛丽布拉德。”
我将右手放于左胸。
右脚略略退后,行了一礼。
“——嚯。”
埃塞尔殿下看着我的礼节小声地说道。
……咦,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位吗?
“你居然知道如此古老的礼法,看来你的出身相当高贵啊。”
他这么说着,用同样的动作还了我一礼。
看来礼节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还是产生了一些误解。
“不,那个……有关于我的出身,恳请您不要深究。”
但是,没有办法啊。是没办法解释的我不好。
“哈哈哈,有隐情吗。那就没办法了。……请坐。”
坐下之后,殿下也邀请我入座。
在轻轻施了一礼之后,我坐了下来……然后我用气息感知到,梅内尔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泰然自若地站在了我的斜后方。
嗯?为什么用那种“在下只是一名侍从。”的感觉……额,啊!他是把与大人物之间的对话全都扔给我了啊!
“…………”
我稍稍地转过头去,向他投去了“你这家伙!”的视线,而梅内尔则是稍稍地扬起了嘴角。
可恶!我如此想着,视线回到埃塞尔殿下身上。
既然我们是被邀请而来的,在主人的面前老是东张西望的话会被视为无礼的行为。
“不过……只有代表吗?我下的命令应该是把所有人带来才是。”
“哎?”
该不会,把碧和托尼奥先生也带过来比较好吗?
虽然碧他们对领主的公馆很感兴趣,但因为没有参与到与飞龙的战斗中,因此就留在了神殿。
“威廉阁下,你们总共有四人或者五人吧?”
“啊,是的。一共四人。”
似乎殿下已经知晓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魔法师,神官、妖精使、战士……是吗。原来如此,是一直相当平衡的队伍啊。”
“哎?”
“嗯?”
咦?那个。
“那个,一起旅行的是神官、猎人、商人、诗人……”
“?……嗯?”
似乎齿轮没有对上?
“对着飞龙释放雷击之人、在神殿放出光壁之人、操纵气流之人……以及大热门话题的、徒手挑战飞龙、折断了它脖子的战士。”
是四个人吧?埃塞尔殿下为了确认而问道。
“啊。”
是,是这么回事啊。
“恕我冒昧殿下,如果在那个意义上,毫无疑问就是我们两人。”
“……嗯?这是怎么回事?”
我点了点头。
“我的这一位友人、梅内尔道尔呼唤来了妖精,扩散了《言灵》,同时还操纵气流使飞龙坠地。”
“也就是说他就是妖精使啊。剩下的人?”
“是我。”
“……不好意思,能让我听一下详细的经过吗?”
“我曾经单独释放过一次雷击,但是失败了。之后借由梅内尔道尔的力量再次对着飞龙释放雷击,成功对它进行了挑衅。在那之后,我想要用《圣域》的祈祷术阻止他的突击,虽然减缓了它的冲劲,但是飞龙发出了迷之瘴气,突破了我的《圣域》……”
由自己这样说明的话,实在是感觉相当的不中用。
如果是玛丽的话,绝对会抵挡住它的吧。
“在千钧一发之际,在梅内尔道尔帮助下,用妖精的下降气流以及《束缚的言灵》迫使飞龙坠落在了前庭。因为周围还有民众残留,因此我没有使用大的魔法,而是用手边的短枪瞄准了心脏,想要一击决胜负,但这也失败了。”
如果布拉德看到了那个失误,表情一定会很微妙吧。
真的是,必须要再重头锻炼啊。
“为了不让火焰的吐息使周围的群众产生伤亡,我不得不徒手再次进行突击。躲过了它的啃咬抱着它的脖子放出了倒投,摁住它,勒住脖子封印住它的吐息,之后顺势用预先强化过的身体力量折断了它的颈骨,做出了结。”
真是何等的难看。
我带着后悔的表情说明着这场战斗,而埃塞尔殿下扬起了嘴角——
“你丝毫不为打倒了飞龙感到骄傲吗?所谓无双的勇士,还真是存在的啊。”
他如此苦笑了起来。
“说起来,飞龙被害的对应措施已经可以了吗?”
领主馆的周边相当的忙碌。
许多似乎是文官、武官的人四处奔走着,而我们就这样悠闲地坐在这里,这样好吗?
“当然,直到刚才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之后也有许多事务,诸如报告、指示,巡视灾害现场鼓励群众,倾听百姓的请愿……”
埃塞尔殿下玩笑似地折下手指计数着。
“但是,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他的视线望向了我。
“是的,比如说……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英雄致谢,之类的。”
他恶作剧似的笑了起来。
“不,我只是……”
“不用谦逊。我可不想被我的人民说成不知感恩之人。”
这么说完之后,埃塞尔殿下对着我和梅内尔端正了坐姿。
“我埃塞尔伯特代表《白帆之都》感谢二位。”
多亏了你们,在飞龙突然袭击的情况下,才能将受到的损伤压制在这种程度。
他轻轻地低下了头,如果说道。……即使是我也明白,像他这样等级的权力者向他人低头是一点都不寻常的事情。
虽然可能也有人会想,只是低个头又不会少块肉,但对他这样等级的权力者来说,向他人低头这个行为弄个不好就会缩减他的权威。
“……您的话语实在让我受之有愧。”
我回应着他的动作也低下了头。
……一想到接下来的发展,我就感到胃很痛。
但是,这是难得的机会。
“我务必想要褒奖你一番,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是。”
……大概,会变成非常麻烦的事情吧,但我做好了觉悟。下定决心,要上了!
“我今天是经由南方的《兽之森》来到这里的。那个地区的各个村庄现在正被率领凶暴魔兽的恶魔威胁着。”
“嗯。”
“……我想向殿下您确认一下,以您的力量,是否出动士兵前去狩猎恶魔呢?”
听到了我的问题,埃塞尔殿下一脸为难。
“如果要我能不能的话,并非不可能。……虽然不是不可能,但非常困难。你也看到那个飞龙了吧?”
他一边如此说道,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虽然没有预想到飞龙这样的庞然大物会直接攻击《白帆之都》……现在,《南边境大陆》的《法泰尔王国》的统治圈内,那样的魔兽袭击事件发生地相当频繁。”
“您说的那样的,是指?”
该不会……
“是的,是说那个迷之瘴气。接触到的人都被瘴气之毒侵袭,变得凶暴起来。”
全身的血液中循环着迷之瘴气的凶兽,现在也在这片土地上横行霸道,埃塞尔如此解释。
“威廉殿下似乎没关系啊,你应该用双手抱住溢出瘴气的飞龙的脖子了吧?”
“我的体质对毒有很强的耐性。”
“那是再好不过了。——也发生过打倒魔兽之后还有许多次士兵倒下的案例。”
参考不死神的那次事件,那一类型的毒对食用圣饼长大的我的身体无效,但如果普通人承受了那种瘴气的话就会变成那样了吧。
“…………”
而这样的事件发生了很多起。
大概——不,一定是恶魔搞的鬼。
“因为先王的政策,开发的地域实在是太广阔了。就现状来看,我们是没办法庇护所有在我们统治之下的村庄的。……能请你谅解吗?”
我明白埃塞尔殿下的言外之意。
在这样的状况下,是不可能将兵力分给边境的独立村庄——也就是既没有纳税也没有纳入统治的村庄的。如果分割了兵力还会引来应该庇护的村庄的不满。
经由税收组成的兵力只可能为了纳税之人而行动,不可能为了没有纳税之人而行动。
这就是,要说可能或者不可能的话,的确是可能的,但从实际上来说根本不可能办到。
“那么。”
确认结束,接下来才是正题。
“……能请您允许我自费组织冒险者、佣兵,前去讨伐恶魔吗?”
这是我一直在考虑的想法。
再怎么说,我一个人是没办法找出并且讨伐在那个《兽之森》中猖獗横行的魔物的。
如果一个人做不到的话,就只能用钱雇佣别人增加人数了。
……但是,在我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
埃塞尔殿下的太阳穴,“啪”地弹跳了一下。
“…………”
他一言不发地用手,用手遮住了眼睛,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然后慢慢地,看向我。
“威廉阁下——你明白你说的话中有什么含义吗?”
视线非常的锐利。
房间内的气氛,慢慢地开始产生变化。
“我明白我的请求有多么的冒昧。”
“即使如此你也这样要求?”
“是的。”
埃塞尔殿下的视线变的更严峻了。
感觉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眼力”这个词的含义。——胆小之人的话仅是接触到这个视线就会全身发抖,无法表达自己的意见吧。
但是,我立下过誓言。
“只要一想到如果不行动的话,不知道还有多少村子会被烧掉……之后又会有多少人会在饥饿、哀叹、暴力中结束一生,我就必须提出这个请求。”
“但是,拯救一切是诸神也没有达成的伟业。”
如同互相瞪视一般,我和埃塞尔殿下的视线彼此碰撞。
埃塞尔殿下忽地移开了视线,耸了耸肩。
“……真是的。如果提出这个愿望的阁下,单纯只是个默默无名的男性的话。”
“的确如此。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我没有打倒飞龙的话,说不定连见您一面都做不到。”
殿下用手遮住了眼睛,揉起了两边的太阳穴,这应该是他的习惯吧。
“那也有道理。但是——”
他的话没有再继续下去。
《飞龙击杀》的功绩,突然在负面意义上起了作用。
……的确,就如同殿下所言。如果只是——某个普通的男子对于边境的现状看不下去,自费稍稍聚集人手讨伐恶魔——这种程度的话,还不成问题。
只是那种程度的话埃塞尔殿下也还能放过。
因为实际上,这是个邪恶种族四处流窜的世界;领主迟迟不见行动而自己雇佣冒险者的案例并不少见,还在容许范围之内。
但这不是他人,而是《飞龙击杀》的英雄——顺带还被误解为是某个地方的贵族出身的我提出,要招募能成为私兵的战力,前往现在领主权利触及不到的《兽之森》活动。
……要说哪里有危险的话,各种各样无法说明的危险要素全都聚集在了一起,这一点很危险。
比如说我有可能成为叛乱势力的头目,我有成为他国的枢纽,因为我的过激行为而刺激森林中的魔兽和邪恶种族,等等等等。
所以,这怎么想也——
“……甚至不得不考虑取走阁下的性命了。”
威压感扑面而来。
“……诚惶诚恐,请问我会是怎样的死法呢?”
“不会剥夺你的荣耀的。因为与飞龙的战斗中毒而死之类的,突然开始吐血、治疗没赶上之类的。”
一脸严肃站在王弟殿下背后的护卫,微微弯下了身子。恐怕只要殿下,“砍了他”,一声令下,那两人就会踢开桌子扑上来吧。
除此之外,恐怕在房间的左右的隐藏房间内屏息以待的数名武人也会冲出来将我切碎,也有对方可能使用飞行道具的危险。王弟殿下也有相当的本领,下达命令之后就会贯彻防御后退的吧,很难将其作为人质。
如此这般,我姑且还是想象了一下要是进入了战斗局面的话要如何应对,但是再怎么考虑也无济于事。即使将公馆内的所有人都杀了,动手的我也会在社会意义上死亡,本来就不可能做出那种选择。
“——嚯?”
埃塞尔殿下的视线突然望向了梅内尔。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叫人害怕啊。”
他用夸张的动作耸了耸肩。
我想着发生了什么事而回头望去……只见梅内尔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干嘛啊。”
“不……”
?怎么回事。
因为不能老是盯着梅内尔看,我的视线回到了殿下的身上。
总而言之,现在的糟糕流向是我自己导致的,必须要想办法突破这个局面。
我放在桌子下面的双手一点点地渗出汗来。
……是否能对此做些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自信。
“殿下。”
“怎么?”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盐都失去了盐分的话,又如何能说那盐是咸味的呢?”
“……嗯?”
殿下对于我突然的提问感到诧异,而我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世界上持有灯火之人都前往太阳光芒所在之处的话,那灯火又能照耀些什么呢?”
“…………”
埃塞尔殿下的视线锐利地射向了我。
我们的视线彼此碰撞。
没有逃避。
毫不胆怯。
我笔直地注视着他。
“我在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的眷顾下,被寄予其中的一盏灯火。”
我注视着他的双眼,说道。
“我认为,搬运灯火之人,只要仍手持灯火,就必须行进在黑暗的最前方,必须用光芒照耀那些在黑暗中哭泣之人,不断地向人们指引应该前进的道路。”
向前进发。
我倾诉着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我觉得,那就是我的使命。”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理应如此。
拙劣地伪装、敷衍,对这个人来说只会起到反效果。
“——因此,我向您请求,能请您以某种形式,允许我的行为吗?”
这么说着,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了下来,深深地低下了脑袋。
既不贤明,也不机智。
我能做的,就只有正面向其请求。
……但是,我觉得,如果要让人答应乱来的请求的话,首先果然还是应该毫不掩藏地向其倾诉。
埃塞尔殿下,沉默了下来。
“…………威廉阁下。”
过了一小会,他说了。
“那十有八九,会是充满绝望的道路。首先不可能实现,并且即使实现了也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听到这句话,我缓缓地抬起头来。
然后对着殿下,微笑了起来。
我明白。
但是。
“我啊,找那绝望之类的有些事情。”
“嚯,什么事情?”
“嗯——因为他们让我看得很不顺眼,所以我想要狠狠地,一脚把他们给踢飞。”
我耸了耸肩,如此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的埃塞尔殿下楞了一瞬间……然后,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一脚把他们给踢飞,是吗?这可真有想法啊,哈哈哈!”
这个说法似乎很得埃塞尔殿下的欢心。
他按着肚子,“啪啪”地拍着桌子。
眼里甚至渗出了泪水。
“哈哈哈,这样吗,是这样啊。说起来阁下是能够行使《圣域》的高位神官啊。而且,还拥有一位很不错的友人啊!”
“……?那个?”
“嗯,没什么。阁下没察觉到吧,当我说要杀掉阁下的时候,在阁下背后站着的半精灵带着杀气狠狠地瞪着我哟。那是死士的双眼,他毫无疑问做好了觉悟,为了保护你即使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也在所不辞。”
哎呀,真厉害啊,真厉害,殿下笑着说道。
我慢慢地回过头去看向梅内尔……
“我、我才没做那种事情!只是因为想着我也已经被卷进来了才做的觉悟……可恶,别那么高兴!”
我似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副松弛的奇怪笑容。
看到了我的笑容,梅内尔的脸更难看了。
就在此时——走廊的对面突然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与喊叫声。
“神、神殿长、请止步,现在殿下正在与客人畅谈……”
“请等一下!请等一下父亲!”
“哈,放开我、还不放开我!”
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别妨碍我!你们这群呆子——!”
“啪嗒”一声,门打开了。
在那里的是巴格利神殿长。
他的身后拖着公馆的佣人以及似乎是助祭的年轻女性。
神殿长一边粗重地喘息着,一边“咚咚”地走进房间里。
然后毫无顾忌地站在了殿下的面前。
“……埃塞尔伯特殿下,能请你停止蛮横的行为吗?”
那是与埃塞尔殿下在不同意义上刺眼的视线。
一动不动地盯着殿下,神殿长这么说道。
“嚯,蛮横吗?那究竟指的是何事,巴格利神殿长?”
埃塞尔殿下耸了耸肩,仿佛很愉快地询问神殿长。
“请别装傻!”
咚地一下,神殿长狠狠地踏了一下地板。
“这个年轻人!”
他指向了我。
“是在我们神殿的名簿上登记的一人!虽说只是暂时的,但他的户籍可是归于神殿的!明明如此,却没有通知神殿一声就叫他招来此处,这算是什么意思!殿下是想要无视神殿的权威吗!”
他一口气喋喋不休起来。
“哦,这样啊这样啊。我还不知道此事,是这样吗?”
“……啊,是的。”
我确实在名簿上登记过了,但是,那很明显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只不过是旅馆登记簿那样登记的东西才是……
“这可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算了的!就算是我外出不在,居然无视确认的手续!”
“虽然你这么说,你那边神殿里的人可是很勤快地把他送了过来啊。”
“那只是单纯的教育不足!之后我会好好地管教他们的!!”
这么说着,他用噗扭噗扭地肥大的,嵌着金银戒指的手“啪”地敲了一下桌子。
“砰”地一下,他全身的脂肪都摇了起来,总感觉好奇怪。
“不管怎样,他是隶属于神殿的!殿下如果太肆意妄为的话……”
“关于这一点,神殿长,他可不只是那样的料哦。”
“……什么?”
“他刚才和我说,想要招募私兵,去救《兽之森》的贫民们。”
“啥!?”
瞪大了眼睛的神殿长这一次将视线投向了我。
“你、你、你这……”
“说实话,要说我脑里没有闪过就在这里杀掉他的想法,那肯定是说谎。”
神殿长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巴“啵啵”地开合着。
就像是金鱼一样。
“但是,因为他太过耿直了……不知不觉让我也觉得有趣起来。”
“啥!?”
“怎样,神殿长。我想任命他为只限一代的骑士,神殿能不能给予祝福呢?”
“啥、啥!?”
“你想,就是所谓的圣骑士「Paladin」啦。我和神殿,责任和利益各半……就是这样的经由,你看怎样?”
“啥啊啊————!?”
神殿长的声音大的吓人。
房间都“霹雳霹雳”地震动了起来。
“他姑且也在我和神殿的管辖下,如果发生万一的话,你想,还有除籍这个手段的吧。”
“不是这个问题!”
“关于他的出身已经有了神殿的保证,之后只要成为《飞龙击杀》的英雄的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也不是那个问题!”
“那么究竟有什么问题?”
“话题进展太快了啊!!”
他又“啪”地敲了一下台子。
“——让我带他回去好好讨论一下!这样可以吧!”
“嗯,可以可以。随你怎么讨论。……但是,如果能够实现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巴格利。我相当中意他哟。”
“提拔我的时候也是如此,开完笑的话还请您适可而止!”
巴格利神殿长这么吵了一番之后,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和梅内尔。
“喂、初学者的小子!要回去了,跟过来!”
“好,好的!”
我说着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
因为暴风雨般的神殿长的介入,我与《白帆之都》的领主,埃塞尔伯特殿下的会面就此告终。
“真是给人添麻烦……”
在回去的路上,巴格利神殿长开始噼里啪啦地抱怨起来,梅内尔则是一副火大的样子听着他的怨言。
……啊,嗯,这两个人相性很差。
“那个。”
在我居中调和,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尤其是你,这个初学者!竟敢那样任意妄为……!”
“任意妄为?我们本来就不是你的部下吧!”
“你这家伙说什么!”
巴格利神殿长越说越激动,终于梅内尔开始顶嘴了。
“我可是神殿长!”
“那又怎么样啊!”
要介入开始哇哇地争吵起来的两人之间,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
“抱歉,最近因为有很多还未解决的事件,父亲有些焦躁……”
对着这样的我搭话的,是在领主馆内想要阻止神殿长的助祭小姐。
她束起了亚麻色的头发,上半身穿着短衣,下半身穿着裙子,一副相当认真的模样。
“不,这边才是,我的伙伴失礼了。……话说回来,那个,您是巴格利神殿长的女儿吗?”
我稍稍有些疑问。
确实,虽然这个世界的圣职者并没有被禁止成家,但神殿长是已婚者吗?
“嗯,我是那位大人的女儿,虽然彼此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了。”
“那是……”
“在前往这里赴任之前,父亲负责运营的是首都的神殿,那间神殿附设有一个很大的孤儿院。”
“啊,原来如此。”
之后,神殿长因某种经纬被埃塞尔殿下看中、提拔了吧。
虽然才相遇不久,但通过今天的事情,我非常清楚地了解到巴格利神殿长是一个举止强硬的人。
前往这样的边境赴任神殿长这一职务,到底是出于何种判断呢?
“离开了孤儿院的前辈和同辈们,大多经由父亲的介绍在本国各地就职了……但是我还有其他十几人跟着父亲来到了这个大陆。”
而且他在全国各地都有关系,甚至还有许多忠诚度很高的部下。
嗯,虽然之前我保留了很多看法,但差不多也可以得出结论了。
尽管有些失礼,巴格利神殿长只看外在的话像是个堕落的酒肉僧侣,也是个非常爱抱怨的人……但他大概,相当的贤能。
所以。
“巴格利神殿长。”
我对着正在和梅内尔吵着些什么的巴格利神殿长出声说道。
“非常感谢您。神殿长中途介入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我不记得有做过什么需要你感谢的事情!我只是从王弟殿下的蛮横中守护了神殿的权威罢了,至于你只是顺便的!”
说到底,那位大人一时的心血来潮就会变成很不得了的事情的,真是叫人吃不消;神殿长仍在噼里啪啦地发着牢骚。
这个人真的有很多不满呢……大概他是借用发牢骚来维持精神的平衡吧,但我想他这种做法恐怕在神店内不太受欢迎。
“……但是,也罢,即使是这样,也必须尊重世俗的权力。
为了讨论王弟殿下的提案,等到傍晚的祈祷(EveningPray)结束你记得留在礼拜堂里。”
“是,就按照您的吩咐。……啊,但是,那个……”
“干嘛!”
“那个,Evening Pray指的是?”
“…………”
神殿长的太阳穴上浮现了显而易见的青筋,过了一拍之后,开始高声怒骂起来。
……不知世事真是非常抱歉。
似乎经过了两百年,很多仪式都有了更改修订。
统合了在玛丽的时代被称为晚课「Vesper」,晚堂课「Complin」等数个圣务日课,变成了傍晚的祈祷「Evening Pray」这个称呼。
统合了复数的圣务日课之后,称呼也变得浅显易懂,恐怕这是受到《大联邦时代》崩坏的影响,各地没办法再维持繁琐的仪式体系吧。
……那么只要说是晚课或者晚堂课就能明白了,我这么说了之后,神殿长和助祭小姐都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似乎这是在现在不常听到的词汇。
“你是师从于某个熟悉古典礼仪的长寿种族修道僧之类的吗?”
“那个,是的,正是如此。”
……先不说不死者到底算不算长寿,但玛丽毫无疑问非常熟悉古典礼仪。
“也就是说并不是完全无知啊。”
巴格利神殿长用鼻子哼了一声。
“安娜,应该有汇总了礼仪更改修订的书籍。你去图书室把那个拿来,然后随便找个老师让他看着办吧。这小子是初学者……而且是两百年前来的古代人,会很花功夫。”
虽然感觉被评论的很过分,但因为神殿长说的大都正中靶心,所以我一句话都没法反驳。助祭安娜小姐站在神殿长的身后,一副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低头致歉。
在那之后我们回到了神殿,与托尼奥先生和碧合流,接受主要来自碧的问题攻势……在完成了各种各样的杂事后,我们参加了傍晚的祈祷。
虽然大家都还因为瓦砾的移除工作、治疗各处的伤员而慌慌张张的,即使如此,神殿的人们也不打算停止日常的祈祷。
——即使困苦之时也不忘祈祷,我觉得这样的精神很让人钦佩。
然后,我们参加的仪式非常的庄严,但……稍微有点让我坐立难安。
我被大家劝坐到前排,四面八法不断地有视线投向我……因为我不是很习惯受到这样的款待和瞩目,所以总是没办法冷静的祈祷。
然后在诸人退出了礼拜堂之后,我一边独自祈祷一边等待之时,神殿长来了。
定时的祈祷也没有参加,似乎是有什么要事。
“稍微等我一下。”
这么说完之后,在除了我以外谁都不在的礼拜堂里,神殿长合起双手,跪下膝盖,向神献上了祈祷。
——那一刻,神殿内瞬间切换成了另一种氛围。
“…………”
那个祈祷的姿态,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
明明神殿长的外表绝不美丽,但那祈祷却非常的美丽。
……祈祷的高度能超越神殿长的,我只见过玛丽一人。
不由得,我也合起了双手。
“——接下来。”
可是,神殿长的祈祷比我预想的要短很多。
“哎,那个。”
“干嘛。”
“……巴格利神殿长,虽然您有很多让人在的地方。”
那个,我寻找合适的词汇。
“毫无疑问,神明赐予了您相当高位的加护呢。”
这个气息,大概不会有错。
虽然遇到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有所感觉,神殿长得到的加护……大概与我等同,又或者凌驾于我
“神殿的各位都说您不使用祝祷术;祈祷时候的那副模样也从不让人见到,在别人的面前总是偷工减料。”
这是为何呢?我如此问道。
“哼,你这呆子初学者。”
他训了我一句。
“年轻人,你将祝祷术视为何物?”
“神明大人赐予的加护。”
“那么神明为何要赐予你加护?是为了给你特别待遇?不是吧。”
“…………”
是要经由你——懂吗?神明有必须要经由你来达成的事情。然后我们为了完成赐予我们加护的神明的意愿,必须时常思考祝祷术的使用之道。如果当做便利的道具去使用的话,只会让神明的威光只减不增,那种愚蠢之人获得的加护也会随着时间而减少。傻瓜们通常都不明白这一点,不明白的话,就永远只会停留在初学者阶段,然后在某一天失去神明的加护。”
神殿长不间断地说着。
“我是神殿长。在这片刚开拓不久的粗糙土地上,为了确保资金和权利,既会恐吓其他人,也会朝他们怒吼,为了疏通渠道,不论是招待也好贿赂也好都会去做。……你试试看在这样的状况下还向其他人展示高位的祝祷术,众人绝对会想,‘居然赐予那样的男人加护,神明到底在考虑些什么啊。’”
他瞪着我。
“那么,年轻人,这是否实现了神明的意愿?这为宣扬吾等的守护神,制裁与雷之神沃尔特的威光派上了用处吗?”
“并没有。”
“是的,就是这样。既然如此,将祝祷术和祈祷都深藏于身才是正确的做法。至于华丽地使用加护、宣扬神明威光的使命,就交给副神殿长那家伙就好。”
他很优秀,也懂得如何适当地掌握人心。
漂亮又麻烦的损耗脑细胞的招牌工作就交给他吧,巴格利神殿长如此说道。
“你又怎样,乳臭未干的小子。只是杀了条飞龙就想以英雄自居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不由得无言以对。
“圣骑士……哼,居然说是圣骑士?至今都还不理解祝祷术为何物的年轻人,居然也敢说是圣骑士!王弟殿下也真是爱开玩笑!”
面对动作夸张地让我吃惊的神殿长,说实话,我一句话都无法争辩。
“……喂。”
“…………”
“由我来拒绝也可以。如果我顽固拒绝的话,王弟殿下也只能放弃。”
喂,怎样?神殿长释放着威压如此询问。
那直直地注视着我的视线与巨大的身躯相配合,营造出了完全不输于那时的埃塞尔殿下的威压感。
“放弃吧,乳臭未干的小子。等着你的不会有什么好事。”
“……即使如此。”
我没有逃避。
回望着神殿长的双眼。
“即使如此,吾神正经由我去完成某些事情。”
我这么回答之后,神殿长竖起了眉毛。
用一副严厉的表情注视着我。
“不会后悔吗?”
“不会后悔。”
“愚蠢的家伙。”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向流转之神立下了何种誓言?”
“献上我的一生,去驱除邪恶之物、拯救哭泣之人。”
“……高兴吧,在我见到的傻瓜中,你也是最傻的那个。”
他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会派几个人跟着你的。之后的事情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非常感谢,我深深地、深深地低下了头去。
——不论其他人怎么说,我都会尊敬这个人。
自那之后该怎么说呢,已经忙碌地可以称为慌乱了。
我在一旁看着王弟殿下联系神殿长给予是否接受的答案……接着被助祭安娜小姐拉走,然后一位看起来很严谨的神官先生按照当今的流程将礼仪礼法、以及作为神官的典礼礼法等等教给了我,接着以可怕的速度进入了授勋环节。
再怎么说骑士的爵位也不轻,为何会以这样特例的速度行事?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也零星地听到,似乎飞龙造成的损伤颇大,也有人失去了家庭和职业,希望能开办一场能带来临时工作的庆典。
……啊,说起来前世的古代史和中世纪史也是,每当灾害发生的时候就需要兴建神社佛堂,那些就是财富再分配的侧面体现。
不管怎样,只要得到了骑士的爵位的话,很多很多事情都会进展地飞快。
人力、物力、财力、权威,这些因素要是依附于权力的话,运营起来也会更加简单。
这样一想的话,即使被那位王弟殿下和神殿长套上了项圈,也不算什么了。
……实际上那两人也应该不打算使唤我到那种地步吧,大概。
“不知其来自何方,不知其以何锻炼,不知其师从何人。
世人所知的,只有其为失传的流转之神、灯火之神的使徒。”
这也大概是,必要的事情。
“他的信仰虔诚得如同主教,他的学识渊博得匹敌贤者;
并且,蕴藏在他双腕之中的,是能压倒飞龙的无双刚力。
宛如三英杰的灵魂寄宿其身,创下伟业!”
……必、必要的事情。
“《灯火的使徒》《飞龙击杀》《刚力无双》——《世界尽头的圣骑士》威廉•G•玛丽布拉德,这既是现身在白帆之都的,新英雄之名……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虽然是必要的事情啊!
“碧,能请你不要在我的面前练习我的武勋诗吗?”
“干什么啦,又没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说都很羞耻啊!”
“实际上你也的确完成了这样的功勋,没办法的吧……”
“羞耻的东西就是羞耻啊!”
我们就这样在神殿的房间内交谈,在我们的一旁,托尼奥先生拨着算盘。
“嗯。”
“怎么了,托尼奥先生?”
“要买大量的役畜的话,果然会需要相当的价格啊。”
“啊,如果是那件事的话。”
虽然讨伐了飞龙之后,因为骑士什么的忙碌不已,但我并没有忘记正事。
我们的目的归根结底是讨伐《兽之森》中的恶魔,同时解决那一带的经济问题,再有就是宣扬灯火的神明大人的威名。
——所以,我已经打好了腹稿。
“哦?你想怎么做?”
“能请你前去交涉,用便宜的价格买进生病的或者受伤的役畜吗?”
“嗯。”
“那些全部,由我来治好。”
“……啊。”
托尼奥先生瞪大了双眼。
嗯,我也是有好好考虑过的哦,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
家畜商人因处理掉了患病受伤的家畜而感到满意,而我们也因得到了役畜而感到满意,《兽之森》的村落都不怎么富有,购买力很低,所以对于家畜商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客户但也算不上什么麻烦。然后生病的受伤的役畜也能得救——不过,虽然不知道他们继续作为役畜活下去是否能称得上幸福就是了——但在道理上来说应该是大团圆的结局。
实际上,如果商人们知道役畜便宜卖给我们之后被我们治好了的话,可能会觉得不爽,这一点还需要注意。
“另外,如果连接《兽之森》与《白帆之都》的生意能由托尼奥先生负责的话,那就真的帮大忙了……”
我要出资多少才好呢?
听到我这个问题后,托尼奥先生拖住了下颚,嗯,地说道。
“威尔,我们稍微认真地商量一下吧。”
“还、还望手下留情……”
应该要做的事情增加了。
但是,目的地是一致的,并且,我们有在前进。
……神明大人,总算开始上正轨了,我会试着做好的。
我在内心如此说道,感觉那位总是面无表情的寡言女神大人,露出了些许的微笑。
——那家店的风格是稍稍有些大的酒馆兼旅店。
一楼是酒馆,二楼是旅馆。客人不会吃霸王餐但会不付住宿费,为了防止客人赖着住宿费就跑,旅馆建在上层,这一点似乎不论哪个世界都是共同的。
店的前面立着“钢铁的剑亭”这样的一块门牌,在门牌的下面,有一个像是武器一样的帘幕。
那似乎就是冒险者滞留的场所,委托的介绍地,“冒险者的旅馆”。
冒险者。
如同佣兵般出售自己的本领,担任保镖,发掘《大联邦时代》的遗迹,击退魔兽,从而赚取赏金过活的自由之人。
用前世的历史做比较的话,大概接近古罗马时代的职业剑斗士吧;又或者是西部剧里出现的牛仔。
从社会地位上来说并不怎么高,但是同时是能够实现一夜暴富、又或者成为英雄的社会阶层。
傍晚时分,路上到处都是工作回家的劳动者,我和梅内尔一起来到了这里,然后从大开的门缝中向吵闹的店内望去。
店内已经非常热闹了。因为还是冬天,人们穿着稍稍有点厚的衣物,碰撞着注满了啤酒的角杯互相干杯。
但是,这番光景稍微有些奇怪。
“…………那是魔兽的角和皮做成的。”
他们毫不在乎地使用着用魔兽的角制成的角杯,披在身上的外套、背心也是用魔兽的皮革制成的。
……那是他们的战利品,也能简单明了地显示自己的实力,梅内尔在一旁小声说道。
我们走了进去,视线聚集到了我们身上……他们沉默了一瞬间,随后吵闹了起来。
带着混血的银发半精灵的,栗色头发的年轻人。
他经过相当恐怖的锻炼。
绝对不会有错。
“哦哦,传闻中的《飞龙击杀》大人,来这个偏僻的酒馆有什么事吗!”
一个看似喝高了,但身形却相当敏捷的男人向我搭话道。
“我有委托。”
“那样的话去和店主说一声,付点钱,然后使用告示板就好。”
“非常感谢。”
一眼看去,店内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巨大的木板,有好几张纸和皮革被用大头针钉在了上面。我也和店主沟通,付了委托费得到数枚大头针后,和其他委托一样,将委托文件用大头针钉在了木板上。
什么啊什么啊,众人说着聚到了我们的周围看起了委托。
“渴求冒险者。
探索恶魔猖獗的《兽之森》。
每一天都不见天日,危险络绎不绝,无法保证生还,酬劳些微。
成功之际将获得荣誉与赞美。
——威廉•G•布拉德。”
然后,周遭陷入了一片沉默。
“喂、喂,《飞龙击杀》大人哟。”
首先出声的,是一个饱含酒气的男人。
“我们也是要做生意的啊,这样的话可没法当做生意啊。”
那冒险者穿着闪闪发光的钢制胸甲,腰上别着红色剑鞘一点伤痕都没有;粗大的双手,赤红的脸庞,大概三十左右。
“对吧?”
他这么一说之后,应该是和他同一队伍的几人应和了起来。
喊着,就是啊就是啊,太吝啬了吧。
就在梅内尔静静地握紧开始拳头、我略略有些慌张的那一刻。
“闭嘴,一群《纸老虎》「Bluffer」。”
一名衣着褴褛的男性慢悠悠地出现在一边,他的一句话使得我们停下了动作。
那位男性满脸的胡须,以至于无法判断他的年龄,体格看起来并不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外套上到处都是擦伤和焦痕,带的剑鞘也破破烂烂的,似乎进行过某种改造。
……但是,最重要的,引起我注意的是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很脏还有很多伤痕;在他的指尖,指甲被剃的很短。
布拉德不知何时进行武勇讲义的时候曾经说过,要评判一名剑士的话首先看他的指尖。
——是否会让任何要素妨碍自己拔出武器。
——那种事情只要看手就能看明白。
“在我看来。”
他慢慢地说道。
似乎并不怎么擅长言辞。
“你想要的是《冒险混球》「Mad Man」吧?而不是那些规矩很好,但没什么本领,姑且还是知道工作的礼仪和忍耐的《纸老虎》。
是想要那些不知道恐惧也不知礼仪的垃圾们;想要那些为了无聊的原则而赌上性命的,最差劲的《冒险混球》吧?”
我点了点头。
虽然我并不是故意要减少酬劳,但与在贫乏的区域打倒恶魔这份工作相比,收入的确很少,相反危险很多。
虽然也会遇到没有被发掘过的遗迹,但即使这样也有其危险。
我不会欺骗他们为我工作。
我们应该汇集的不是将冒险者作为一份工作的那类人,而是追求名誉、荣光、冒险而成为冒险者的人,这是我和梅内尔达成的一致见解。
然后我们听说那一类人就聚集在这“钢铁的剑亭”内。
所以——
“正如你所言。因此,我们才会来到这里。”
“喂,听到了吗,他说正如我所言哦!”
《飞龙击杀》渴望《冒险混球》们!
伴随着他的话语,数张桌子上,之前窥伺着这边动静的人们行动了起来。
“切,《莽汉》「Srider」的混蛋们……赚到钱了的话,你们偶尔也请一次客啊!”
反而是刚才那个装备看起来很不错,最初向我搭话的人轻轻地咂了咂舌回到了座位上。虽然期待是赚钱的活计,但既然不是的话——他们大概就是这样想的吧。对于重视生计的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靠近我的人普遍看起来很糟糕,装备上也带着一层污迹,但是散发着锐利的气场;他们的装备大多是由魔兽的皮革制成,用魔兽的角相互碰杯。
——他们基本上都不会去关注商家的保镖之类的稳定又安全的工作。
他们为了战斗与冒险燃烧性命,是一群真正的血性汉子……是的,就像是布拉德那样!
“《兽之森》的探索,目标在哪里?”
“遗迹,或者是野外吧。”
“小猎物的话就恕我们不奉陪了。”
听到这个问题,我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恶魔的头目哟。”
我看着听到这句话而一瞬间沉默下来的众人,继续说道。
“我的目标是统帅《兽之森》的西部猖獗的恶魔们、驾驭魔兽的家伙。”
最初向我搭话的那个满脸胡须的男人愣愣地说了一句。
“是个大猎物啊。”
“嗯。”
“位置太过暧昧了,探索起来也很辛苦啊。”
“正如你所言。”
“而且如果在探索中被那样的对手偷袭了,会当场死亡的吧。”
“大概会那样吧。”
“也就说——这会是一场让人万分愉悦的,愚蠢大冒险啊。”
他也笑了起来,那是无所畏惧的笑容。
“就让我加入吧。只要有饭和睡的地方就行,如果还能拿到些小钱的话,那就更好了。”
跟随者他的话语,接连不断地有人,我也是,我也是,地喊了起来。
当然食宿都为各位准备好了,报酬也是,听到我这么说之后,他们更加哇地欢呼了起来。
“但是,在那之前。”
“什么?”
我笑着对他伸出手。
“能让我听一下各位的名字吗?我是威尔,威廉•G•玛丽布拉德。”
“雷斯托夫。”
忽地,不知何时碧说过的话语在我脑中闪过。
——那,该弹什么好呢。
——最近的武勋物语的话,就要数《贯穿》的雷斯托夫了。
“…………《贯穿》的?”
“也有人这样叫我。”
满脸胡须的冒险者,绷着脸如此说道。
在《白帆之都》度过的日子转瞬即逝。
“我、索斯马克公埃塞尔伯特•雷克斯•索斯马克任命你为骑士。”
在神殿的庄严圣堂之中,埃塞尔殿下面对着众多旁观者矗立着。
眼睛细长、给人以温和感觉的副神殿长为了赐予祝福而站在他的身边。
……我迈步走向了那里。
说实话,可以的话我是希望给了我不少照顾的巴格利神殿长来赐予祝福的,但试着拜托他之后被他坚定地拒绝了。
说,如果在大众面前让人看到他信仰虔诚、加护深厚的话,会变得很麻烦。
说,要让交涉的对手产生——“说不定他会使用虔诚神官绝对不会用的做法”——这样的想法,这是非常重要的。
巴格利神殿长甚至做到在人前祈祷的时候总是偷工减料、之后独自一人另行祈祷的地步,做的真的很彻底,实在让人遗憾。
然后在觉得遗憾这一点上,这位副神殿长也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和我一起为那样了不起的人物却不为世事所知而悲叹,副神殿长也是一个好人。
“他会成为守护者,守护所有的神殿、贫穷之人、反抗恶神及其暴行之人以及信仰善神之人。”
到了规定的位置之后,殿下取下了安置在祭坛上的剑,用响彻全场的声音道出了祝词。
他将剑递到副神殿长的手上,然后又递给了我。
我将剑收入了准备好的剑鞘中,按照之前教我的礼法拔出剑来再收入剑鞘,往返三次。
伴随着拔剑与收件的动作,清爽地音色在圣堂响起。
“即将要成为骑士之人啊,你要遵从善神的教诲,去守护神殿、贫穷之人、所有祈祷之人。”
这是祝词。
我回应着祝词跪了下来,两手握着收在鞘中的剑,将柄递给了殿下。
殿下拔出了剑,用剑腹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三下。
他又将剑还到我手中,我收过剑站了起来,将剑纳入腰间;剑收入鞘中,再次发出了清爽的音色。
副神殿长使用了清净的祝祷,神圣的气息充满了神殿。
“就由吾之守护神、知识之神恩瑞特「Enright」作为中介向其之神护身献上祈愿!愿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赐予此人的圣宠,永不断绝!”
知识神恩瑞特,高龄的单眼神明,看穿一切可见之物与不可之物的学识之神。
“坚守誓言、尊重教诲、守护弱者——成为此世的光芒吧!”
副神殿长张开了双手,高声祝福道。
紧接着诸人猛烈地鼓起掌、欢呼起来。
此世的光芒!
祝福新诞生的圣骑士!
为边境带来光芒吧!
祝福灯火的骑士!
圣骑士万岁!
……自那之后就是吵闹的祭典了。
旁观的有权有势之人们为群众捐赠了一大笔财富,欢声更上一层楼。
虽然叙勋仪式只是一个借口,但仅看这笔因飞龙造成的损失而为民众捐出的财富,感觉就有接受这个仪式的价值了。
之后我们去了城市里举办的盛大祭典。
作为余兴,官方举办了一场摔跤比赛,在我连续压倒了五人、为胜利洋洋得意时,被许多的骑士包围、压倒在地,遭遇了惨败。
我们赢了那个《飞龙击杀》了哦!大家毫无恶意地大笑着宣言道。太狡猾了!我说着也笑了起来。
“梅内尔!梅内尔也来吧!”
“才不要,别发傻了!”
梅内尔还是老样子,不想参与到祭典里。
我把他硬拉了过来。
“哦,圣骑士从者的那位……”
“不是从者,是朋友!”
“不是朋友!”
“哈、哈……”
碧非常愉快地歌唱着我的物语。说着,赚大发了,赚大发啦,之类的,但总觉得很羞耻。
托尼奥先生和雷斯托夫先生则似乎是利用这个欢闹的祭典,与各种各样的人接触,真的是一点疏漏都没有。
那样的欢闹持续到了那一天的深夜。
——并且,我成为了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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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各种各样的事情以惊人的速度推进着。
在经过了种种的大骚动之后,我向副神殿长和埃塞尔殿下请愿,在得到了许可的情况下出发讨伐恶魔。
也就是说,在名义上这只是单独一个神官做出的慈善事业,不过获得了正当的权利和权威作为后盾,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虽然经过了一系列的经纬后,事情闹得很大,但我觉得这是最妥善的方式了。
虽然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我有向殿下和神殿尽忠的必要,不过作为得到权威的等价交换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应该不会立刻就要我做牛做马,所以这件事就之后再考虑吧。
以能够使用祝祷术并且通晓祝祭、葬礼等礼法的安娜小姐为首,巴格利神殿长派遣了数名神官跟随我。
不论哪一位都是经验丰富的神官,能好好地弥补我欠缺的部分。
感觉对巴格利神殿长再也没办法抬起头来了。
……托尼奥先生则是利用叙勋仪式前后的祭典骚动,为我的活动向各方人士募集了许多捐款、投资——众多的载货车、金属制的农具和工具、布制品、消耗品、商品农作物的苗、治愈了伤病的家畜等等,另外还雇佣人来专门管理这些物资。
看着这些汇集起来的物资,托尼奥先生笑着对我说,“感觉都可以创立我自己的商会了呢。”
嗯,可以有,我想着点了点头后,他带着恶作剧意味的笑容说道,“到那时候还请多来捧场。”
然后,与我们订下契约的血性汉子冒险者们则是作为行李的护卫,与我们一起回到了《兽之森》。
在那之后又是一阵忙碌。
我拜访了来时经过的曾经进行过治疗的各个村庄,再次对村民们继续治疗,又或者拜托安娜小姐进行祭祀。在托尼奥先生的帮助下,向各村出租役畜、农具、工具等营地的供给品,又或者是以分年付款的方式卖给他们。
一旦有报告说恶魔、魔兽出现了的话,以雷斯托夫先生为首的冒险者们会以小队为单位进行追击;尤其是雷斯托夫先生非常的厉害,就如同他的称号一样,带回来的魔兽尸体都是被一击贯穿了要害而毙命的。
我试着问他,“飞龙也能打倒吗?”,他则是绷着脸回答道,“如果在剑够得到的范围里的话。”
除此之外,如果村庄间发生了争执的话我也会进行仲裁,如果村内发生了犯罪的话则是诸位神官的帮助下尽可能稳妥、冷静的下达裁决。
原本是不打算做到这种地步的,但特姆长老——他们村是最初和其他的村庄发生争执的——对我说了“既然已经做了一次了,再做一次又何妨”,我就没能拒绝掉他们的请求。
接着仲裁的名声传播了开来,其他的村庄也来要求我仲裁无法解决的事情,要做的事情增加了许多。
……我们就以这样的感觉,在各地行动着。
如果是前往没有接触过的村庄的话,就以现在相识的村庄中某人的介绍作为桥梁,以同样的模式在新的村庄活动。
在与初次造访的村庄进行友好的接触之时,如果有什么想要宣传的事情,碧总能派上大用处。
而与此相对,感觉我的故事被添油加醋了好一番传播了出去,但我还是把这当做是必要的代价。
……当然,不断地进行这种活动的话当然会变成大赤字。
虽然会变成大赤字,但借出去又或者卖出去的家畜、农具会成为贵重的共有财产留在村中。
本来就是类似于流浪的贫民们聚集而成的村庄,因此很多时候即使是一具马犁,一把铁斧、一根锄头都会成为贵重的物品。这时候如果凑齐了一套拉马和马犁,以十为单位取得金属制的农具和工具的话,工作效率会跳跃式地上升。
作业效率上升的话就能开垦更多的农田,收入也会增加;收入增加的话就能够偿还借款,也有余裕能够购买新的物品。
并且在同一时刻,我与冒险者们一起讨伐《兽之森》中危险的恶魔、魔兽,这片地区的安全系数也得以上升。如果安全系数上升的话,商人们往来只需要雇佣少数护卫,使商业活动更加活跃。反正领主的权利无法触及这里,也不会有通行税,能够自由地进行各类交易。
并且商人的往来增加的话,就能使用货币购买商品。提升的生产力能够使用货币换取各种各样的物品。
而在那期间,为了追求更多的财富,商人也会预计都市的需要,购买更多的商品作物吧。
接着物资和金钱流通起来的话,为了进行交易,邻近地域之间的联系自然会变得紧密起来,而交通也会变得便利。
——这就会成为伽斯最喜欢的,金钱充满生机地流动的状况。
“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总有一天能够回收赤字的部分。不过前提是我和威尔还活着就是了。”
托尼奥先生一边验算一边如此说道,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赢回赤字啊。
当然,我们现在也还是刚刚开始,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帆风顺。
诸如想要不劳而获之类的,借了东西赖账不还之类的,这样的案例频频发生。
遇到这样的场合,在通晓法律与说服他人方式的安娜小姐和神官、以及强硬的冒险者的协助下,大都以不用动武的方式结束了。
幸好的是,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并没有遇到大肆胡闹的危险人物……即使真的有那样的人,按照这一带的风俗,恐怕会被围起来威胁“是不是想变成森林的养分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然是遇不到那种人了。
玛丽过去曾经说过,“行善时容易陷入的最大危险是——‘我们是为了做好事而行动的,所以肯定也会有相应的成果’——这一错误里。”
即使我们想要行善,周围也不会无条件的帮助我们,神也不会赐予加护。
再怎么说,成果也是由良好的目标设定和手段带来的。
我一边参考着伽斯教授我的有关于金钱的知识、一边与熟知这个世界的情理、习惯的梅内尔、碧、托尼奥先生、雷斯托夫先生、安娜小姐,以及各个村子的长老逐一进行商谈。
然后自冬天到春天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们无数次来往于森林的各处,感觉《兽之森》各个村庄之中的笑脸也逐渐增加了。
虽然并不多,但我觉得那些连明天到底会变得怎样都不知道的,脸色铁青、面无表情的人,又或者是偏离正道的人已经开始减少了。
正因这样,我想起了伽斯过去的反复强调的言论。
——如果想要做某件事情的话,不要使用魔法什么的,只要去买合适的道具、雇佣相应的人就好了。
——虽然地形变动是大魔法,但只要有钱的话,根本不需要用那样的魔法,只要雇佣专家和工人就够了。
——赚钱的能力以及让钱生钱的能力,可是与魔法同等重要的能力啊!!
“……啊。”
伽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哪怕说的道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伽斯的教诲总是正确的呢。
让人绽放笑容,给予他人希望……这比魔法,来得还要“魔法”。
“喂。”
在已经差不多能闻到夏天气息的某一天。
我借了某个村庄的空地立起了帐篷,正在检查《胧月》的枪刃,枪柄的接缝时,雷斯托夫先生来了。
“前往西部探索的皮普那一队没有回来。”
皮普。
确实应该是某个农场出身的年轻人。
与哈维、布伦南两人组成了一队。
“时间是?”
“按照他们自己的话来说,探索预定最长十天,但已经超过两天了。他们是很优秀的。”
他的言外之意是,既然迟了这么久,恐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我明白了,我们前去搜索吧。”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队伍成员。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遇难,或者受到了流浪魔兽的偷袭而已。
但我觉得,弄个不好,皮普的队伍可能被恶魔据点的警戒网给缠住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有必要选出擅长战斗的成员。为了能够确实地追踪他们的踪迹,也有必要加入擅长追踪的猎人或游侠。
“我和梅内尔、还有雷托夫先生是毫无疑问的。……能否请你再组建一只队伍,其中加入擅长探索森林的人,包含我们在内一共两只队伍?”
我这么想着提议之后,雷斯托夫先生也说着,这样可以,而点了点头。
“我立刻聚齐人手。”
队伍成员迅速聚集到了村子的广场上。
我们简单的说明了事态,至于详细的事情等到路上再说就好。
“皮普他们已经超过预计返回日期两天了,我们要出发搜寻,但很可能并不是单纯的遇难,而是进入了恶魔据点的警戒网。”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也有可能需要和恶魔战斗。
这么告知之后,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开始紧张起来。
“……只要把他们打倒的话,这一代也会稍微平和一点的吧。”
梅内尔也入错说着点了点头,但也并不是一定会遇到恶魔。
也说不定只是单纯的遇难——伴随着针刺般的紧张感,我们做好准备出发了。
“呐。”
路上,梅内尔向我搭话了。
那是在我们追踪着皮普队伍的痕迹,马上就要踏入他们预定探索的地区的时候。
“该怎么说呢……我要向你道谢。”
我们走在队伍的末尾。
走在前方的雷斯托夫先生和其他冒险者正根据地面散落的叶子和留下的足迹讨论着什么。
“那、个,为了什么?”
“很多事情。”
梅内尔翡翠的眼瞳并没有望向我……应该说斜视着我,说出了这些话。
“如果没有你在的话,我不知会堕落到何种程度。……而我能像现在,抱着明确的目的活下去,全都是你的功劳。”
啊,所以,梅内尔一点也不像他风格的支吾了起来。
“所以,谢谢啦。”
他移开了视线如此说道。
“……嗯,我才是,谢谢你。帮了不知世事的我很多忙。”
总觉的某种温暖的事物在胸口蔓延开来,我也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
“什么啊。”
“看着我说啦。”
“吵死了!”
梅内尔双眼直视着前方,快步走了开去。
他一副绝对不会看向我这边的模样。
冒险者们看着这样的我们嬉闹着。
我们发现皮普队伍——他们的尸体,是在这一天的数日后。
自我们离开村庄追寻皮普队伍的踪迹已经过去了数日。
至今连绵不绝的繁茂绿意消失了,抬头望去能够看到蓝色的天空。
穿过了绿色森林之后是仍有岩石滚落的山谷。
山谷对面是森林,更远方则是山脉。
那是红褐色的山脉、《铁锈山脉》。
大概,把这里当做由山脉中涌出的河流而形成的山谷比较好吧。
河流改变了河道又或是干涸了,现在只留下了这个山谷和岩石。
虽然山谷并不深,但却非常的漫长,曾经是河床的地方还保存着许多圆形的石头。
“…………”
皮普他们,就散落在那里。
那副光景,简直就像是孩童将脆弱的纸人偶又或者其他的玩具乱七八糟地拆开、随意地到处乱扔,玩闹了一番后离去一样。
梅内尔他们赶走了成群的野兽。
在黑翼的乌鸦们啪啪地飞走,大大小小的食腐兽都一哄而散。
“……啊。”
梅内尔注视着足迹。
沾满了血液的野兽足迹,差不多有我拿着的盾一般大小……
“非常大。……这是什么魔兽的?”
听到梅内尔的话语后,周围的冒险者们也注视起足迹来。
“?不知道啊。”
“好大。比蝎尾狮还要大。”
“……是住在山谷里的野生魔兽吗,还是说——”
这座山谷深处的某个地方,存在着恶魔的据点吗?
在我这么思考的时候,一个冒险者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也罢,和大猎物干了一架以后死了。——皮普、哈维还有布伦南一定死得相当满足,另外再捎带上一些不甘心吧。”
“这就是所谓的‘飞蛾扑火啊!”
“真是符合冒险者风格的死法!”
“善良的诸神啊,请赐予他们的灵魂以安息。”
来,喝吧喝吧,冒险者中的一人从怀中取出了瓶装的酒,倒在了尸体的周围。
我也为了防止他们的尸体变成不死者,使用了《神圣灯火的引导》的祝祷术。
梅内尔一边和其他几个人对话一边警戒着四周,雷斯托夫先生则是回收了他们的遗发。
“……嗯?”
雷斯托夫先生突然小声说道。
“只有两人的头部,虽然损伤的很激烈没法清晰地分辨。”
他环视周遭。
被他这么一说之后,我也有了一种似乎头部成分有些少的感觉。
“不是被吃掉了吗?”
“有可能。”
“………………不,等一下。”
梅内尔察觉了什么,喊了出来。
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山谷的底部散落着数处痕迹以及剑、盾和手甲。
“是一边扔掉装备一边逃跑吗?”
“为什么会在山谷的深处?”
“如果森林这边被堵住的话,那就只能逃亡这座山谷的底部了。”
“也有道理。”
我们点了点头,前去确认山谷底部。
我们走在谷底。
头盔、胸甲——我沿着散落的物品行走,然后忽地察觉到了什么,一边走一边说道。
同时,梅内尔和雷斯托夫先生似乎也察觉到的样子。
“…………很奇怪。”
听到我的话语,梅内尔和雷斯托夫先生也点了点头。
“嗯,很奇怪。”
“奇怪,指的是什么?”
“这个谷底,并不怎么适合立足。”
到处都有圆石滚动的谷底,并不能全力奔跑。
要说合适的障碍物的话,只有时而能看到巨大的岩石,是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
我们假定杀了另外两人的东西是不明的大型魔兽。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要在这样的地方跑如此长的距离……人类是不可能跑得过大型的魔兽的。
“…………!”
当我们察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在我们前进路线上有一块大岩石,宛如要立下证明一般——腐烂的人头被放置其上。
“是陷阱!撤退——”
在我大喊出声的瞬间。
大量魔兽震耳欲聋的吼声在山谷间回荡。
是森林那一侧;从我们进入的那一边,数只魔兽向这边扑了过来。
双头的大蛇。
双眼充血的巨大牡鹿。
看起来像是豹子一样的山猫。
魔兽、魔兽、魔兽。
所有的魔兽,都从身体内喷出了瘴气
“唔、呜哇!?”
某人悲鸣了起来。
“保持冷静!”
“别慌,盾墙!”
接着冒险者之中持有盾牌的战士站到了前方,互相庇护着站成了一排。
我和雷斯托夫先生站在那列的左右。
……既然已经中了陷阱,那就只能突破了。
没关系,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对手,应该是能够战胜的。
——伴随着瘴气,魔兽们逼近而来。
那个瘴气之中应该含有毒素。
我迅速地使用了几重魔法以及祝祷术,对着全员施加了《生命力增强》「Vitality」和《耐毒祈祷》「Antiposin」。
梅内尔也呼唤妖精,为大家增加了数重守护。
“……感谢。”
“谢谢啦!”
“帮大忙了!”
他们喊着对我道谢。
“那么……似乎有对我们设下陷阱的畜生在,必须让它好好体会一下到底谁才是猎物啊!”
雷斯托夫先生很罕见的开起了玩笑。
能感觉到梅内尔在后方对着妖精吩咐着什么,架起了弓。
其他的冒险者们也架起了武器、盾,调整着呼吸。
就像是要煽动我们的恐惧心理一般,魔兽群缓慢地迫近。
我架着盾,从挂在腰带上的袋子里取出了石头和投石锁,将石头装上投石锁后单手来回旋转起来……
“就是现在,攻击!”
伴随着斟酌时机的雷斯托夫先生一声号令,数只箭矢飞了出去,给几只魔兽带来了不轻的伤势。
我也放出了投石,打爆了一只魔兽的头部。
以那一击为契机,魔兽群冲锋了起来。
在魔兽冲锋的过程中,我们这边紧接着接连射出箭矢,我的投石也又打爆了两头魔兽的头部。
“挡住它们!!”
“喝啊啊啊!”
在我们降下重心,藏在盾的阴影中准备抵御冲击的那个瞬间——
我们的头上被一片巨大的阴影所笼罩了。
那长着双翼的影子悠然地飞过了我们前卫,冲入了后卫之中。
虽然我想随之应变,但来不及。
无法阻止魔兽的前进。
“梅内尔!”
我将一切托付给了最为信赖的梅内尔。
希望你能想办法争取一些时间。
在我这么传达过去、想要继续应对前方的那个瞬间。
“嘎哈……”
响起了肉体被撞击的声音。
我无法继续应对前方,回头望去。
只见梅内尔他——
我最信赖的梅内尔,他——
——一瞬间就被巨大的魔兽给击飞了。
那是一只无比巨大的魔兽。
如同铁块拧成的粗大腿部自盾牌大小的脚掌向上延伸。
即使团起身子,这只魔兽也要比附近农村的房子要来的大得多吧。
与它比起来,即使是飞龙也看起来毫无魄力,那狮子般的身体散发的巨大威压感宛如拥有实际重量一般,让人感觉像是在正面仰望一座陡峭的山崖。
那只魔兽长着山羊、狮子、亚龙,三只头。
它的那些头颅之中洋溢着对于渺小人类的轻蔑、嘲笑与恶意。
合成兽「奇美拉」——那是在亵渎的仪式中,经由魔兽的杂交而诞生的,极其凶猛、危险的魔兽。
“啊……”
为了守护背后的同伴,梅内尔似乎唤出了土妖精试图防御。
地面上竖立的石与土之壁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那个墙壁——
被奇美拉如同大象般粗壮的前脚毫不费力地踢碎了。
梅内尔如同一个人偶一般,被狠狠地踢飞到到了岩石的陡坡上。
对着那个,梅内尔——
“住、”
奇美拉如同嘲笑一般;
“住手、”
从那亚龙的头部中;
“住手啊啊啊!”
火焰喷涌而出。
梅内尔的身体弹跳了起来,被烧得焦黑。
他死了,死掉了。
——啪地一下,脑内响起了某物被切断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激昂的血液迅速地将我的视野整个染红。
即使是看到飞龙袭击的那个时候也不曾如此愤怒。
我听凭汹涌的情感——
“《雷》——”
想要咏唱《雷的言灵》。
在那瞬间,自盾上传来了猛烈的冲击。
对了,魔兽们——
冲锋了。
《言灵》被打断了。
失败。
反动。
在我断断续续地如此思考的瞬间,发动失败的雷贯穿了我的全身。
“……!”
冲击;身体痉挛着,全身无力。
什么啊,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何等的丑态!
如果我不战斗的话!
我明明必须要,守护大家才可以!
为什么,被这么轻易地干掉了——
我倒了下去,在朦胧的视野之中,看到冒险者们想法设法总算是守了下来。
寒冰般的绝望感带来的寒冷一瞬间驱散了我的怒火。
为什么?
究竟是搞错了什么?
本来不是状态极佳吗?
我——我到底、是在哪里?
大蛇的头部向倒下的我逼近而来。
面对着它那像是要将我整个吞下的势头,我……不对。
被布拉德锻炼的我的身体——
非常自然地,拔出了《噬尽一切之物》「OverEater」
斩击。蛇的头部飞了出去。
鲜红色的荆棘在空中绽放。
受到的伤害得到了治愈,生命力充斥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声咆哮。
意识逐渐地变得冰冷、单薄,慢慢地消失了。
万物都蒙上了一层白色,只有魔兽与我的位置不断映射在我脑中。
————虐杀开始了。
尖牙从右手边袭来,斩。
利爪攻向左脚,我直接承受了下来,斩;左脚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斩,伤势回复,剧痛消失了。
砍向接下去的敌人,真红的荆棘填满了这个空间。
用盾殴打对方、斩。贯穿对方、斩。承受对方的咬啮、斩。靠近对方、斩。
斩、斩、斩。
荆棘、荆棘、视野染满了红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笨拙地一个劲地往前推进。
锻炼积累的肌肉、不断研磨的技巧、长期锤炼的精神——我没有运用其中任何一点。
只是单纯地,倚靠着魔剑的性能,推进、然后斩下。
此时有的,只是非常地无可救药、笨拙的、丑陋的,简直是哭泣一般的战斗方式。
实在是对不起那三位。实在是太不中用了。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发疯般的不断地砍着魔兽。
我的全身都浸泡在血液和内脏中,不知究竟杀掉了多少只?
但是、如果不更多地挥剑的话、更多、更多地——
“停下来、已经够了!”
某个响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被某人给卡住了。
……是雷斯托夫先生。
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动作了。
“哎、啊…………”
奇美拉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并非比喻,周围真的成了一片血和内脏的海洋。
雷斯托夫先生和冒险者们也并不是无伤……
“快点去治疗梅内尔道尔!他会死的!!”
听到他的话语,我瞬间清醒。
“梅、梅内尔!!”
我连滚带爬地向他跑去。
他被烧得一片漆黑。
那张漂亮的脸庞也被烧得面目全非。
他的胳膊折断了,手指也缺了好几根。
“啊、啊啊……!”
祈祷、祈祷。
灯火之神的奇迹,慢慢地治愈了梅内尔的身体。
“求、求求你、求求你了!”
泪水渗出了眼眶。
“醒过来吧,不可以的啊……不带这样的啊……”
那是非同小可的重伤,虽然他的身体慢慢得到了治愈,但他仍然没有醒过来。
祈祷、祈祷。
脑袋一阵晕眩。
说起来,我到底砍了多少次,到底在魔剑的力量中沉浸了多久?
这是魔剑的反噬吧。
啊,但是,如果不治疗梅内尔的话……
我,这么想着。
地面突然、倾斜了起来,我的意识陷入黑暗。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身处相当靠近那个山谷的村庄。
我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和村庄说明了情况,用钱租住的空房子。
在那一战之后,雷斯托夫先生他们背着我和梅内尔撤退了。
幸运的是,魔兽大群全部被我斩杀,撤退的时候奇美拉也没有再次攻击的打算。
——梅内尔,没有死。
这是多亏于事前使用的多个魔法和祝祷的功劳吧。
面对奇美拉的攻击,梅内尔没有莽撞地硬抗、而是自己向后跳跃,这也起了相当一部分效果。
在那之后被击飞撞到岩石、因火焰吐息而濒死的时候,靠着身上附加的魔法而总算是吊住了一口气,使最后的我的祝祷赶上了。
……但是,我中途因为魔剑的反噬而失去了意识,治疗并不完全,梅内尔至今仍然没有清醒。
“总而言之,再稍微休息一会吧。”
“但是。”
“梅内尔的伤势已经安定下来了,而你则是消耗过度了,休息吧。”
告诉我现状的雷斯托夫先生带着一副严厉的表情如此对我说道,离开了房间。
他也是一脸疲倦。
……虽然并没有告知我,但恐怕在那次混战中,除了我和梅内尔之外,还出现了一些牺牲者吧。
粗糙的土墙构成的空房子。
阳光自屋顶的缝隙之间照射到我的身上,我不由地低下了头。
“…………”
到底,是在哪里失败了?
是将奇美拉对后卫的攻击拜托给梅内尔吗?
不对。
从状况上来说,那是别无他法的选择。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变成了几近败走的惨状,但交给梅内尔这一选择从当时的状况来看应该并不是一步坏棋。
如果我转身面对奇美拉的话,大家很有可能被魔兽的突击所吞没。
最失败的一点,大概是在于踏入由尸体构成的那个陷阱的一瞬间。
召集的人手充足,到此为止还是成功的。在看到认识的人的尸体时,为了从那冲击中保护心灵,因此不由得装作一副平静的模样。
在这样的要素不断重叠的情况下,大家的心中都生出了些许的大意吧。
我们在发现尸体的那一瞬间非常的警戒,如果那时好好地花时间向四方派出斥候的话,就不会漫不经心地进入大开的山谷,也不会被迫陷入不利的环境了吧。
这是在敌方的领地疏忽大意、采取了莽撞行为的报应——应该,是这样的。
“…………”
有什么,感觉又什么错位了。
感觉我疏忽了致命的某一点。
是什么?我,没有察觉什么?
在我怀着某种疙瘩、辗转反侧的时候。
“可是,输了吗。”
“那可是《飞龙击杀》和《贯穿》啊?”
外面的声音穿过薄薄的墙壁传了进来。
“敌人里混着大的异常的,叫做奇美拉还不知道什么的魔兽啦。”
“接下来要怎么办?”
“谁知道。”
“说起来那个半精灵受了很严重的伤啊。”
“他也真是有够受的啊,必须奉陪《飞龙击杀》那样的怪物的战斗,有几条命都不够啊。”
他们如此这样交谈着。
大概,那是不知道会被我听到,外面的某人——路过的冒险者们吧。
——在我的心中,某个昏暗的想法一闪而过。
啊,是这样啊。
……并不是战术,而是战力的计算。>
在我的心中,某人用粘稠的声音诉说着。
我,信赖着梅内尔。
是想要把背后交给他的。
……想着,即使强敌出现了,只要托付给梅内尔的话,在一段时间内还是能撑住的吧。
在奇美拉出现的时候也是,我非常自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实际上又怎么样呢?
面对奇美拉,梅内尔没能做出任何抵抗。
梅内尔,并没有如我内心理所当然认为的那么强大。
我,将梅内尔置于与他责任不相称的危险之地。
不经任何大脑,潜意识地——
想着,既然将其当做是朋友,这种程度的当然做得到吧——
“啊……”
思考的漩涡不断加速;自我胸口深处某个漆黑的部分,某种东西爬了出来。
大概,那是我无意识之中视而不见的事情。
是我不想要去思考的事情。
但是,已经,无法再撇开视线了。
<——在这个世界中,我强大的超乎寻常。>
离开了死者之城后,这一点,已经被周围人明着暗着说了好几次了。
而每逢遇到这个时候,我总是苦笑着无视他们的话语。
为何,至今为止都没有去考虑过这一点?
……大概,无意识中的,我一直回避着去深入考虑这件事。
不管周围人如何称赞,我也一直谦虚着。
赞美其他的强者,为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耻。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必须承认那一点了。
不过是见到多么可怜的人,多么值得怜悯的惨状,我也不会去可怜他们。
只是作为一个有能的问题解决者。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必须承认那一点了。
——必须承认,我们并不对等。
如果承认这一点的话;
如果我认为自己身处高位,而周围人要比我劣等许多的话;
如果我觉得,某人站在我的身边战斗、会为那人带来难以想象的负担的话;
——我,就没办法,像那三人一样了。>
没办法像那三人一样。
没办法得到能够托付后背、互相支撑、互相尊敬的伙伴。
会变得孤身一人。
所以,我不去正视,那严峻的实力差距。
……但是,事实又是怎样?
我希望梅内尔成为我的伙伴,而他却很弱,和他最初的那一战,也不是一下子就被我打倒了吗。
在飞龙战的时候,他扩张了我的《言灵》,帮忙击落了飞龙。
但也不过如此。
如同不去正视讨厌的某种事物一样,我也从——梅内尔要比我弱的多,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上,移开了视线。
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害怕孤身一人呢?
在我这么想的瞬间,某些光景一闪而过。
那是,昏暗无比的光景。
前世的房间。
没有任何人的房间。
双亲去世的家。
寂静无声的归处。
可怕。
可怕。
好寂寞。
好痛苦。
我厌恶——
“……啊。”
什么啊。
是这样一回事啊。
非常简单的事情。
我厌恶孤独。
我对——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感到恐惧。
所以,将本来应该守护的对象、应该拯救的对象,硬是视为对等的对象。
寻找着这样那样的借口,不去思考明确的事实。
然后,硬是要求他与我立于同样的位置……然后,梅内尔崩溃了。
只是因为,害怕寂寞,这样最差劲的理由。
——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不行的。
我坐了起来。
虽然还有些摇晃,但只要祈祷的话立刻就会恢复。
没关系,我非常的强。
我迈出步伐。
首先我走向梅内尔的所在之处,必须要对他进行治疗。
不知不觉下起了小雨,但我毫不在意。
感觉全身都很清爽。
我,笑了。
打从心底,笑了。
天上下着小雨。
富裕农家的一间房间内,梅内尔在床上沉睡着。
伤势也没有得到完全治愈,他浑身上下用来包裹烧伤的绷带被脓液给浸透了,呼吸也非常痛苦。
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吧,他的脸颊看起来相当的瘦削,银发也黯淡无光。
……这是,我的罪孽。
即使已经暗暗地意识到自己压倒性的强大,但仍然装作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
我恐惧着成为上位者,讨厌孤身一人。
我逃避了力量带来的责任。
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一个人解决吧。
一个人去解决。
让他人与我并肩而行——尤其是在战斗领域上——我不可以将这样的负担强压给别人。
即使无法变成那三人那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献上了祈祷。
神明大人,还请您,治愈可怜的梅内尔吧。
祈祷一如往常的有效,神明大人立刻治好了梅内尔。
不论是那凄惨的火伤还是愈合到一半的爪伤,都瞬间消失无踪了。
唔,我的视野摇晃了起来。
“……”
是启示。
我确实看到,那位总是披着风帽,面无表情的神明大人;
那位黑发的,寡言的她;
褪下了帽子,非常悲伤似的咬紧了嘴唇。
……啊,神明大人,我让您担心了啊。
但是没关系的。
至今为止的我,实在是愚蠢透顶。
我立刻,就停止您的悲伤。
还请您安心。
我会作为您的剑、作为您的手
把全部,双手所能触及之物——全部拯救下来。
“没关系的。只要我一个人,什么、都能解决——”
我这么说着,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房间。
我回到了躺着的房子。
装备就在那里。
我确认好一整套的装备都没问题。
没什么,最糟糕的情况下,只要我的这具身体以及一把枪一把剑就足以。
不管是疾病还是伤势都能治愈,食物神明也会赐给我。
只要我有那个想法,身边没有任何需要守护之物的话,没有任何需要顾虑的事物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我都能打倒。
是的,我就承认吧。
在这个世界中,我强的超乎寻常。
连恶神的分身都杀掉了。
空手就绞杀了飞龙。
就像是电脑游戏中满级的角色一样。
又或者是得到了金手指而更改了数据的作弊角色一样。
在这个世界中,我强的难以形容。
所以,没关系的。
去把奇美拉杀掉吧,把恶魔也给宰了,使这个地域恢复和平。
想要阻碍我的敌人,全都血祭掉就好。
为了善良,为了正义,要想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完成这个目标的话,那是最有效的方式。
那才是体现了神明大人意志的,最好的方法。
我这么想着,就那样淋着雨,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家门。
然后走出了村子,走入了森林——
“……喂。”
有一道人影阻挡在了我的前方。
银色的头发,秀丽的容貌,紧咬的嘴唇;
以及,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翡翠色眼眸。
他是何时苏醒的?又是何时绕到我的前方的?
——梅内尔道尔,站在了我的前方。
大雨倾盆。
在村外的旷野上,我和梅内尔对峙着。
“你是打算去哪里啊?”
他用严厉的语调如此问道。
“问我去哪里——”
我歪了歪脑袋。
“是去杀魔兽哟,梅内尔道尔。”
听到我这句话后,梅内尔眯起了眼睛,然后咬紧了嘴唇。
“一个人吗?”
“是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可,别跟来哟?”
不然的话,我不就必须保护你了吗。
梅内尔道尔的五官皱成一团。
抱着冰冷而又空虚的感情——我,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安心吧,没关系的。全部,由我来解决。不管是奇美拉,还是那大群魔兽,我全都会杀光。如果他们的背后有恶魔存在的话,我也会把那个给杀掉。”
你看,这样就解决了吧。
这是何等简单的事情啊。
这样就是圆满——
“别逗我了啊……!”
梅内尔以敏捷的动作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没有任何伪装,从最短距离挥出的一拳非常的精湛。
“给我醒醒啊你这蠢蛋!”
脸上传来了一阵冲击;他吼叫着,但是。
——啊,什么啊,不过如此。
我连晃都没晃一下。
稍稍有点痛,仅此而已。
“只有这点程度吗,梅内尔道尔?”
我用脸部承受着他的拳头,如此说道。
我觉得,自己的眼神一定很冰冷。
在我想要就那样无视梅内尔道尔、继续前进的时候,他对我不断地挥出拳头、踢击。
因为我轻轻移动步伐、躲过他的拳头,因此他大部分的攻击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可恶!怎么回事啊你!”
面对即使如此也没有放弃的他,我也感觉有些腻烦了。
他要是就这样跟过来也会很麻烦。
该怎么办?
……一只手臂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我扭住了他伴随着拳头挥出的手臂。
“什!?”
施加体重压了上去。
“!?”
卸下。肩部关节脱臼的触感传到了我的手上。
梅内尔道尔一瞬间痉挛了起来。
“唔、唔呜呜呜呜呜!?”
他发出低沉的呻吟声,痛苦地翻转起来。
抱歉,但是你是不行的。
“……去找其他人治疗就好。”
这样的话他就不能战斗了。
我做出了如此判断,想要就此离去——
“还、没、有……”
背后传来了草木摇曳的声音。
我回头望去,只见梅内尔道尔摇摇晃晃着,连眼泪都渗了出来,即使如此也按着肩膀站了起来。
——真是困扰,该怎么办。
仅仅是我单方面地将他视作朋友;
从结果来说组成队伍也不过是顺其自然,我还觉得做到这种程度的话他就会退下了。
不知为何,他意外地缠人。
该怎么办。用《言灵》封住他的行动吗。
但是《言灵》稍稍有些不稳定……好,就绞住他的颈动脉让他晕过去吧。
在我这么想着靠近他的瞬间——
“‘诺姆呀诺姆,握紧拳头!用你的拳头殴打敌人!’”
背后的地面炸裂开来,数个石块向我飞了过来。
——这是《岩石之拳》「StoneFist」的咒文。
看来因为疼痛,梅内尔道尔的判断力下降了很多。
那样的从背后发起的奇袭,在最初和他战斗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这的确是相当强力的咒文,但预兆也相应的大,是与人联手才会使用的咒文。
只要躲开就好——在我想要挪到脚步的时候,我察觉到了。
咒文,瞄准的是梅内尔
“!?”
在那个瞬间,我被迫面临选择。
如果回避的话,梅内尔一定会身负重伤。
所以,我反射性的。
我停下脚步,加强防御——无数的石块撞击到了我的身上。
“咕、唔、呜……”
身体的各个部位一抽一抽地痛。
我的意识消失了一瞬,单膝跪地。
因疼痛而呻吟起来。
“哈……什么,由我来解决、啊……咕!”
在我因《岩石之拳》的直击而无法动弹的期间,梅内尔靠近了过来——
“你不过是在害怕而已!”
“呜啊!”
他狠狠地一脚踢在了我的肚子上。
虽说是穿着锁子甲,但那个部位是之间被咒文直接命中的地方。
无论如何,这一踢相当的有效。
我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呜……”
但是,我抬头望去,梅内尔也并非平安无事。
他的肩膀脱臼了,等同于自爆而放出的《岩石之拳》也将梅内尔卷入其中。
浑身泥泞,一副狼狈模样的梅内尔嘴角流出血液,双眼充血。
现在在他的脸上已经一丝一毫都找不到平时那秀丽的容貌了。


那身姿非常让人心痛。
“……你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啊。”
我不由地脱口而出,如此说道。
“再继续下去的话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只是自然而然一起行动的,你没有理由做到这个地步啊。”
“哈,可能是吧。”
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边说出这句话,梅内尔笑了起来。
“确实,我没有跟着你的理由。只不过是惨败了一次,就像这样暴走、钻牛角尖钻到死的胆小鬼,我的确没有必要去阻止。”
“那么。”
就像是要打断我的话语一般,他放松了表情。
“——但是,我们是朋友啊。”
带着满脸泥泞的笑容;
他真真切切地如此说道。
“朋友就是要奉陪到底的啊。如果朋友变得奇怪了,总得想办法做点什么吧。”
“啊……”
比起拳头,比起咒文——
这一句话,要来得有效的多。
“我不知道你的出身,你非常地不知世事,也有让我觉得很奇怪的地方……但是,你是个温柔的家伙,有好好地在奋斗、一直在努力,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应。
“你救了我的性命,帮助了村民们,踏上旅途,一起战斗……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相当的愉快。你帮村民们夺回了村庄,我打从心底感谢你。”
就像是在冰冷的黑夜中,将手靠近温暖的篝火一般。
他的话语,静静地渗入了我内心黑暗、冰冷的部分。
“威尔,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舍弃朋友的。”
“——”
即使摇摇晃晃,梅内尔仍然阻挡在我的面前。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流满面。
“……那么,还要,打吗?”
梅内尔摆出了架势。
我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投降。”
绝望也好,孤独也好,已经完全消失到了虚空。
我也真是,现实的家伙啊。
“抱歉,不由得,就暴走起来了。”
“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事情的啦。……真是的,让我费了好一番功夫。”
梅内尔苦笑了起来,痛痛痛,地按着肩膀皱起脸来。
然后又一转,声音变得明亮起来——
“也罢,不过,投降就是投降。——是我的胜利!”
“唔。……只是因为梅内尔太烦人了,没办法之下才投降的!”
“哈,不会让你耍赖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我们互相开着玩笑,相视而笑。
——生来与朋友的第一次吵架,看来是我输了啊。
回到村子之后,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毕竟我还有我的装备以及梅内尔突然消失了。
认为发生了某个事件,以雷斯托夫先生为首的冒险者们正要前来寻找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
伤口得到治愈、浑身泥泞的我和梅内尔回来后,雷斯托夫先生他们纷纷询问了起来。
“非常抱歉,让各位担心了……我的内心有些动摇,想着,不能再让任何人受伤,打算全部一个人去解决,然后就被梅内尔揍了。”
“干嘛说得好像是我单方面揍你一样,可恶,还用了那样无情的招式……”
“……这一点真的万分抱歉。”
我一个劲地弯腰低头。
嗯,简单来说的话就是那样吧。
我想要自己一个人去全部解决,然后被揍了一顿。
总结一下的话,就是这样。
……总觉得,听起来好蠢。
“强者的通病啊。”
雷斯托夫先生带着无奈的口吻如此说道。
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说不定是强者才会误入的歧途。
然后——
“这也会让他丢掉小命。”
如果我就那样暴走下去的话。
弄个不好,说不定真的会变成那样。
有梅内尔在我身边,真的太好了。
“万分抱歉,真的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问题了。”
“我们已经不会再失败了。”
“……你打算,再一次挑战那个吗?”
“嗯。”
我现在也仍然记得那头奇美拉的模样。
比飞龙还巨大的身体,率领的魔兽大群;
全身满溢而出的,对于渺小之物的轻蔑、嘲笑、恶意。
那散发昏暗光芒的瞳孔中散发出的邪恶,此时此刻也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必须要将那个打倒。
而且——
“奇美拉是不会自然诞生的。那毫无疑问,是由恶魔的仪式创造出来的。”
它的背后存在着恶魔。
恐怕那是以复活《上王》为目的,始终对那座死者之城虎视眈眈的恶魔们。
“在它逃跑之前,打倒它吧。”
听到我这句话后,冒险者们笑了起来。
“面对输过一次的敌人来说,东山再起地还真是快啊。”
“这可真是一场,让人万分愉悦的愚蠢大冒险啊。”
“好,总之先跑一趟去叫些增员吧?”
“要是被人小瞧了可真叫人受不了,就大干一场吧!”
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像是乐在其中,非常愉快似的。
“因为不报一箭之仇的话,那可会叫人非常的窝火。看我把那魔兽的头给砍成三瓣。”
梅内尔也笑了起来。
“……嗯,这就是所谓的复仇战了。”
受到他们的影响,我也笑了起来。
为了让士气更上一层楼——
“魔兽的头颅值银币一枚!另外,恶魔老大的头,值金币十枚!”
我使用了伽斯交给我的方法。
冒险者们,一口气沸腾了起来。
在那之后,我们花了几天进行准备,数次前往侦查,调整战力——然后,我和梅内尔、雷斯托夫先生还有众多的冒险者们再一次踏入了那座山谷。
我们并没有准备什么小花招,而是好好地聚齐了人数、做好事前的准备,摆出了从正面碾压过去的阵势。
我带着《胧月》、《噬尽一切之物》、圆盾,以及秘银的锁子甲。
梅内尔也是拿着弓、穿着皮甲,整装待发。
山谷中的树木稀稀拉拉,形成山谷地形的河川已经干涸,过去曾经是河床的地方现在到处有岩石翻滚。
在我们向这煞风景场所的深处迈进之时——
吼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魔兽的咆哮响了起来。
山谷深处传来了魔兽的气息。
“……到底聚集了多少魔兽啊。”
要是能把这些全灭了的话这个地区就能相当和平了吧,梅内尔如此说道。
“是啊,那就全灭了吧。”
“你这家伙时不时地会说些可怕的事情啊。”
我们这么交谈着,冒险者们也轻轻笑了起来。
魔法、祝祷术、又或者是使役妖精而可能做到的支援,在进入山谷中已经全部施加了。
剩下的就只有战斗了。
“要来了。”
雷斯托夫先生如此说道。
从山谷深处出现的,是种类繁多的魔兽。
不管哪一头,全身都喷出瘴气,眼瞳中满是疯狂。
是因为前几天我斩杀了一大堆的关系吗,眼前的魔兽数量并不如同之前那般让人绝望。
“喂、威尔……支援就交给我吧。”
“嗯,拜托你了,梅内尔。”
我与梅内尔互相点了点头。
然后,我举起了《胧月》——
“从正面、突破它们!”
跟随着我的呼喊,冒险者们也一个又一个回以怒吼。
“上吧——!!”
高举魔剑;
“就让我们在这里,立下《魔兽讨伐》的辉煌吧!”
刺出长枪;
“在沃尔特的雷剑之下!”
“燃烧吧,布雷兹的勇气之炎哟!”
“沃尔哟、保佑我们一帆风顺吧!”
这是用武器敲击盾牌、从而引起神名的关注,给予敌人威压的战士特有的行为。
大家纷纷高喊着守护神的名字,祈愿他们的加护。
“善良诸神的加护与我们同在!”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大家都扬起了嘴角。
伴随着战斗的紧张与兴奋,冒险者们全身都渗出了汗水,手脚颤抖,同时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再那大家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了响彻山谷的呐喊;
然后争先恐后地奔跑了起来。
“射击……!”
在我背后,梅内尔他们的箭矢一次又一次地射入魔兽的阵列。
“《火炎之矢》「SagittarFlammeum」
数名魔法师释放了火炎之矢的咒文。
渴求着胜利与荣耀的冒险者们冲向了阵势崩溃的魔兽们。
战场上刀光剑影,响起了盾牌被击打的低沉声音。
我不禁热血沸腾,心脏地跳动不断加快,全身发热。
这就是战争。
布拉德过去无数次地,非常怀念地诉说着这番光景。
——这就是战争!
明明眼前的应该是相当凄惨的场面,但不知为何我却笑了起来。
感觉终于到达了在那个死者之城中不断幻想着的,布拉德的武勇传奇世界。
“哈哈……”
像这样站在战场之中,我就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渺小。
——什么,全部由我来解决,啊!
我终究,只是战争的要素之一;说不定我这个要素存在感很大,作为棋子来说很强力,但也绝不可能决定整个局面的走向。战场可没有天真到仅仅是一个超乎寻常的强者就能为所欲为,但不知为何,我现在却非常的高兴。
我握紧了《胧月》。
我知道,现在神明大人的表情,并不悲伤。
所以——
《在古蕾丝菲露的灯火之下!》
我用尽全力,高声呼喊出神明大人的名讳。
然后笔直地冲向了魔兽大群。
我挥舞着短枪,对着聚集起来的数只小型魔兽用力横扫。
接住了嘴里喷出鲜血的牛魔兽的突击,我将其扔向远方。
数头魔兽被卷入其中,敌方的阵型混乱了起来。
此时其他冒险者也手持武器冲了进去,扩大敌方的损伤。
在战场之上,比起拙劣的小花招,更多的情况下用锻炼出来的力量强压过去要来得更有效。
在此之上我数次吟唱《言灵》,限制敌方集团的行动。
一边保护我方的侧面,一边从正面碾压过去——
“喝啊啊啊啊啊啊!”
我横挥短枪,怒吼出声。
将魔兽一个又一个刺穿、击飞——一边沐浴着溅回来的鲜血,一边笔直地前进。
箭矢、风和土的妖精数次从我的背后飞来,帮助我开辟道路。
能感觉到梅内尔的气息一边支援,一边紧紧跟随在我的身后。
……然后,在穿过魔兽的群落后。
宛如被掩埋在岩石与树木之间一般,矗立着那座遗迹。
那是被石壁包围着的,相当巨大的石造遗迹。
入口很大,通道和房间也相应的宽敞。
从造型来看,这里过去大概是远离人烟的、神官们用来修行精进的修道院吧。
恐怕那是在各地横行霸道的恶魔们的据点之一。
在我如此确认的瞬间。
经由魔法强化了的敏锐感觉捕捉到了些微的气息。
但是,在附近找不到相应的身影。
“《所有的》《空虚之物》——《消除》”
我一言不发地将吟唱完的《消除的言灵》击向前方,只见修道院前方的岩石阴影之中出现了巨大魔兽的身姿。
它使用《隐身的言灵》藏了起来。
山羊、狮子与龙的头,巨大的翅膀以及毒蛇的尾巴。
所有的头颅,所有的瞳孔中,满溢着对于渺小的人类蔑视、嘲笑、恶意。
那是混沌与亵渎创造出的合成魔兽,奇美拉。
“……哟。”
我也考虑过它再次在我们冲锋时从空中突袭我们后卫的可能性,所以已经准备好了击落它的手段,也事先告知了全员它的存在——不过,它的智商似乎高到不会两次使用同样的手段。
如果它从空中攻击的话,我考虑夺去它的翅膀和视野、将它击落地面,然后再对它进行围殴……然而,它并没有这么好对付。
在从空中偷袭我们的后方之后,这次是埋伏在地面,隐藏身子想要从侧面偷袭。
实在不认为这是魔兽能够拥有的智慧。
“难道说,恶魔也混杂在其中吗。”
我这么问出口之后,奇美拉的三张脸孔如同新月般拉高了嘴角。
复数魔兽与拥有智慧的恶魔交配后,就能创造出更加强力的魔兽。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实在很难想象究竟做出了多少亵渎的行为、牺牲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目的是《上王》吗……?”
【……呵。】
从魔兽的声带中流露出含混不清的通用语。
【知道《上王的封印》——你是某个神明派遣而来的战士吗?】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知性问题,我点了点头。
从这个回答来看,大致应该可以确定了吧。
恐怕恶魔的目的并不怎么庞大,也不深远。
——简单来说,这就是棋盘上的抢地盘游戏。
那座死者之城,《上王》的封印地仍未被任何一个势力所支配。
恶魔如果控制了那座城市的话就能解开封印,这块大陆也会再次被灾难席卷。反过来说,如果人类控制了那座城市的话,人类知道那道封印的存在的话,也自然会加强封印的吧。
正因如此,对于恶魔们来说,《兽之森》必须是一块荒废之地;必须让这里成为争斗、贫穷、无秩序的漩涡。
——不能让人类在继续南下。
——因此不想让人类将目标定在南方。
——不想让人类觉得,南方有希望。
驯服魔兽、袭击都市,持续袭击人类的恶魔们的目的——只要想到他们的王这一存在的话,那么就非常简单明了了。
并且,这很显然无法与人类的幸福相容。
“在流转的女神古蕾丝菲露的名讳下,我要在这里消灭你们。”
【呵。但是,稍等一下,我们之间稍稍有些误解,有些事情似乎弄错了。】
奇美拉巨大的身体走上前来。
“有些事情弄错了?”
“嗯,实际上……”
就像是要颠覆所有的对话似的,巨大的前肢横扫了过来。
如果直接命中的话脑袋一瞬间就会被打飞的吧,我一边后仰躲过了那一击,一边淡淡地刺出短枪代替问候。
【咕——!】
然后顺势向后跳跃,拉开了距离。
“恶魔的偷袭,算是相当的古典的案例了。”
在我轻轻地挑衅之后,奇美拉猛地向我扑了过来。
《预备、齐!》这样开始的战斗非常的少,现实中的战斗,大多都是这样开始的。
……这一次,我并没有准备什么花招,作战的要点就只有一个。
非常普通的,拿出实力。
这次与不死神那次不同,彼此之间并没有压倒性的战力差。
好好地做好准备、协商、使用能够使用的手段——然后、获胜。
因为只要不失去冷静的话,那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梅内尔——!”
“好!”
我对后方的搭档喊出口号,然后面向迎面而来的奇美拉。
奇美拉巨大的身体朝我冲撞了过来。
从我的方向来看,左边是亚龙的头,中间是狮子,右边是山羊。
梅内尔从后方绕了一个大圈向我的右手边跑去。
山羊的口中吐露出浑浊不清的声音,《火炎之矢》袭向了梅内尔。
“怎么可能让你打中!”
希尔芙们偏移了火焰之矢的轨迹,那是妖精们的《避矢的加护》。
我一边用余光看着那个画面,一边面向奇美拉的冲锋。
那是来自正面的、超越了飞龙的巨大质量的冲撞。
再怎么说,以我的体格也做不到正面承受下这个冲撞再将其投飞。
因此,我使用了加护。
——《神圣之盾》的祝祷。
我利用了飞龙战时得到的经验,将盾倾斜展开。
奇美拉冲撞上了眼前立起的光壁,倾斜的光壁卸去了他的力量,使其向左偏移。
然后在那一瞬间我消去了盾牌。
“喝!”
用《胧月》深深刺进了奇美拉的右侧腹。
“‘诺姆呀诺姆,停下它的脚步!锁住它捆绑它钉死它!’”
在光壁和枪使得奇美拉的冲锋势头减缓下的那一瞬间,早有预料的梅内尔放出了《拘束》的咒文。
他的咒文的力量并没有强到能干涉完美状态的奇美拉。
但是,把握的时机实在是太精妙了。
在奇美拉被迫在我这一前卫上投入众多注意力之时,缠住了它的脚部。
梅内尔敏捷地在岩石遍布的旷野上奔驰着,虽然是不利于行的旷野,但妖精们调整着他的步伐。
好好地为其配置前卫,让其位于游击手的位置上的话,梅内尔发挥的效果比预想得还要大。
虽然之前我对他的评价有些太高了,但似乎也有一些部分太低了。
人总是复杂、多面的,并且——
并不是一下子就能下达结论的生物啊。
“喝啊啊啊啊啊啊!!”
在奇美拉挣脱缠住它脚步的土壤和岩石的时候,我不断地刺出短枪的枪尖。
奇美拉不由得发出了痛苦的吼叫。
亚龙的头部硬是想要咬住我……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停下了动作。
梅内尔从另一边对着山羊头部的眼球放出了箭矢。
多头的魔兽,复数的头。
如果各自因为反射动作而发出命令的话,那接受命令的身体当然会产生混乱。
……这只魔兽,作为生命体来说太过不自然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梅内尔在我的对面奔走着,从两面夹击狂暴的奇美拉。
此时奇美拉巨大的身体成了妨碍,无法捕捉到我们的动作。
巨大的身体很强,配合巨大的身体也有相应的速度,但无论怎样都无法避免身体会阻碍自己的视野这一点。
对于奇美拉来说最讨厌的战斗方式,就是在极近距离内来回转个不停吧。
我无数次将长枪刺出、旋转、扩大奇美拉的伤口。
躲开奇美拉的噬咬,用盾偏移它的攻击。
没有必要用华丽的一击来决定胜负,只要正常发挥,用实力战胜它就好。
我并没有什么夺人眼球的杀手锏、奥义之类的招式;有的只有那三人的教导而磨练出的多方位、并且高水准的能力。
因此将这些能力组合起来,正常发挥压倒对方、然后胜利——这就是最适合我的战斗方式,在积累了不少经验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在风妖精的帮助下,梅内尔放出了猛烈加速的一箭。
我没有放过奇美拉分散注意力的那一瞬间,狠狠的挥下了《胧月》。
山羊的头,被我粉碎了。
紧咬的牙齿飞散开来,粉碎的头部血流如注。
【嘎啊啊啊啊啊!】
奇美拉痛苦地吼叫着。
“首先是一头。”
剩下的还有亚龙的头和狮子的头。
毒蛇的尾巴……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梅内尔抓住空挡用咒文撕裂了。动作真是快。
在梅内尔用《岩石之拳》的法术粉碎落到地面的毒蛇头的期间,我也想要再解决狮子和亚龙头部的其中一个……但在那个瞬间,奇美拉的两个头部都咆哮了起来。
有种不祥的感觉。
我和梅内尔都迅速地后跳,拉开了距离。
【实在是,没办法!虽然是,可恨的,龙的力量——!】
龙?连对它的话语产生疑问的空闲也没有。
奇美拉的血管被染成了黑色。
它的肌肉也变得更加粗壮,身体变形的膨胀了一圈,全身上下喷出了瘴气。
“这家伙也是吗……!”
梅内尔厌恶地如此说道。
“梅内尔,稍微,拉开些距离。”
“好。”
……毒对我无效。
我是被玛丽的圣饼养育长大的,双腕上刻着地母神的圣痕,因此——
“接下来,由我来搞定——”
这把魔法短枪,《胧月》也是,虽然是我用了很长时间的爱枪,但至今仍没有获得过与之匹配的强敌的战果。
……差不多也是时候想要荣耀了吧,我在内心如此喃喃说道。
我将短枪夹在腋下,再次向奇美拉奔跑了起来。
“喝!”
我穿过奇美拉要压扁我而踩下左前脚,高举短枪刺了出去。
狮子的头颅摇头回避我这一击。
预判到拖着瘴气的右前脚即将横扫而来,我后跳一步躲开——不过,右前脚只是假动作,亚龙的头颅正面袭向我。
它的嘴里即将喷发火炎的吐息。
在飞龙战时我以一纸之隔勒住了飞龙的脖子回避了吐息,但刚刚后跳、重心移至后方的现在是无法像那时一样突进的。
除此之外,狮子的头也还活着,如果硬是绞首的话,只为成为它的饲料。
因此我架起了盾牌扎稳脚跟。
面对即将喷涌而出的火焰,我做好了觉悟。
……弄个不好,也有一瞬之间就会大面积烧伤、眼球都被蒸发之类的可能性。
虽然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只是一瞬间的话一定没问题的!我身上也施加了守护的加护!那是徒有其表的温暖火焰!不要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冲进去吧!
我这么对自己说着,鼓起勇气,用盾牌挡住脸庞冲了进去。
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我拉近了距离,用举起的盾敲击大大张开的亚龙的嘴巴。
盾牌传回击中肉身的手感。
亚龙的牙齿被打掉了好几个,火焰吐息中断了。
再怎么也想不到我居然正面面对火炎冲锋,奇美拉僵硬了一瞬间。
在那个瞬间、
“‘诺姆呀诺姆,握紧拳头!用你的拳头殴打敌人!’”
是梅内尔的《岩石之拳》的咒文。
周围翻滚的圆石大量移动了起来。
在那之后,就像是高举的拳头一般,像奇美拉巨大的腹部飞了过去。
【——~~~~~~~!!】
奇美拉发出了剧烈的痛苦吼叫。
我用枪贯穿了因痛苦而晃神的亚龙头部,解决掉了它。
在手感传回来的同时,我立刻抽回长枪,伴随着踏步转动长枪,抬起枪杆,狠击狮子头颅的下颚。
在我这个动作后,奇美拉伸出了两只前脚想要抓住我。
正面被狮子的头部强硬的堵住、前脚从左右大范围的夹击而来,我已经无路可逃。
“《加速》!”
……除了上方。
在与奇美拉的这次战斗中,我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常用的《加速》言灵。
这单纯是因为,落脚处太糟糕了。如果在加速中因为这附近的石头而脚底打滑的话,恐怕脸部会因为加速的势头直接撞到石头上吧。
与可以借用妖精的力量无视周边环境的梅内尔不同,这一次我并没有使用过高速移动。
……因此,这是奇美拉并不知晓的动作。
一瞬间迷失了我所在的奇美拉,终于明白了我的位置而抬起头来——然后被太阳光亮晃了双眼。
“‘诺姆呀诺姆,停下它的脚步!锁住它捆绑它钉死它!’”
同时,梅内尔放出了《拘束》的咒文。
实在是最恰当的时机了。
“喝、啊啊啊啊啊!”
我背对太阳,借由落下的冲劲,架着《胧月》狠狠贯穿了狮子的头颅。


枪上传回了贯穿了皮肉以及骨骼的手感。脚下传来着陆时的冲击。
我立刻想要抽回短枪,向后跳跃——可是,枪拔不出来。
一瞬间我不由得慌张了起来,放开枪向后跳跃,然后察觉到了。
——奇美拉,已经死了。
拔不出来也是自然的。
短枪《胧月》贯穿了奇美拉的狮子头,深深地刺入了地面之中。
回身望去,魔兽讨伐战已经接近尾声了。
大部分的魔兽都被打倒,仍在抵抗的魔兽身上也满是伤痕。
——那边应该没有问题吧。
“赢了!”
“Yahoo!”
我和梅内尔互相击掌。
真是畅快。
这一战并非是不死神战那样的华丽的大胜利。
虽然是相当顺利地,普通地胜利——但我觉得这样就好。
要是每次都是像不死神战那样严酷的战斗,那可叫人怎么受得了啊。
而且。
“要接下去了哟!”
“好!”
仍然,还有敌人等着我们。
我们一边警戒陷阱,一边踏入修道院的遗迹。
——应该是恶魔们做的好事吧,被照明魔法照亮的遗迹中没有过去的寂静与神圣,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仪式与研究场。
血、肉、内脏。
浸泡在迷之溶液中的魔兽幼崽。
用看起来就有毒的涂料描绘的魔法阵。
一边斜视着在大开的房间中并排放着的异物,我们一边在走廊里奔跑。
对方应该已经察觉到袭击了。
支配这个据点的恶魔,说不定会选择逃走——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又会在其他的某个地方实行相同的阴谋了。
不管怎样也要在这里结果它。
我和梅内尔如此下定了决心。
穿过通道,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那里是,修道院的礼拜堂。
那是让我联想起过去生活的死者之城中的那座神殿的,用来祭祀诸神神像的巨大房间。
……在房间深处并列的诸神神像就如同在过去的村子里见到的一样,脸庞部分被削去了。本应刻在墙壁上的称颂神的文字也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用干涸的黑色血液、像是催眠般的奇怪文字书写的称颂恶神的众多《言灵》。
以及抓住轮回的手腕——恶魔们崇拜的神灵,次元神迪亚利古玛的纹章。
这里是恶魔的仪式场。
然后——
“……真慢啊。”
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和梅内尔睁大眼睛望着那个声音的主人。
在那里的是,披着满是伤痕的外套、满脸胡须的男人。
他的嘴角——扬起了不曾露出的微笑。
怎么、可能。
“……雷斯托夫、先生?”
“嗯。”
真是不敢相信。
究竟是,怎么。
为何——!
面对一脸混乱的我,他的笑意更深了。
“金币十枚,我收下了。”
如此这般,用开朗的语气,向我们展示地上躺着的巨大恶魔。
现在正在化为灰烬的那个恶魔,有着蝙蝠以及狼混杂的外形。
我记得以前曾经从伽斯那里学习过,这个被称为佩拉鲁格的恶魔,确实在《队长级》之中也是相当强力的恶魔。
而那个佩拉鲁格,被漂亮的一击贯穿了胸部。
“…………”
嗯,这是,也就是说,那个吧。
“被抢先了!?”
“逗我的吧!怎么做到的啊!”
“从背后绕过来的。因为有你们做奇美拉的对手,不如说倒很轻松。”
雷斯托夫先生在我们拼命地和奇美拉战斗的时候潜入了礼拜堂。
他将恶魔们一一刺杀,与统领这个据点的佩拉鲁格在礼拜堂对峙——然后将其也刺杀了。
顺带一提,理所当然不可能有他所说的这么简单。
“不愧是,《贯穿》的雷斯托夫——”
拥有称号的冒险者,真不是吹的。
“真会抢人头啊……”
“为了能找到强敌,这是必要的手段。”
在雷斯托夫少有的心情大好回答我们的时候,修道院的入口传来了咚咚的声音。
“好,打起精神来!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陷阱等着我们!”
“我们是第一组攻进来的、做好觉悟吧——!”
“为了名誉与荣耀!还有金币十枚!”
……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干劲。
我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虽然是有些荒唐的结局,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与我们相当的相称。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6-11-8 12:11 编辑


终章

在夏天爽朗的日照之下。
长高的稻草随着清爽的微风摇曳飘荡。
“Yahoo!”
“干杯!!”
在旷野上的各个角落,冒险者们勾着肩搭着背,举起角杯碰杯着。
在那之后,善后了诸多事项后,我们启程返回《白帆之都》;路经的每一个村庄都为这大量的魔兽头颅以及恶魔的尘埃而骚动不已。
大家发出欢呼,拿出酒杯,从白天就开始胡闹起来。
不管是哪个村庄都是这样感觉的庆典模式。
冒险者们也因为从赌上性命的战斗中得到了解放,现在正是时候的大闹了好几次。
我们的返程非常的热闹。
中途留守的碧和托尼奥先生也很快和我们合流了。
托尼奥先生带着一如平常的温和表情,对我说道,辛苦了。
这一次,能妥善地为数十人的冒险者们提供物资、以集团为单位行动起来,全都是他的功劳。
飞龙那时候也是如此,他总是在危急时刻支持着我,这一次我想要给他某些回礼。
碧则是一如既往得开朗,朝着我和梅内尔飞扑而来。
她死磨硬缠着我们说了好几次冒险时的经过,“这样的感觉如何?”,像这样说着新物语的草案。并且——
“这次必须要让梅内尔也好好活跃一番呢!”
她咕地握紧了拳头高声宣言。
“不要啊!”
至今为止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梅内尔变了脸色喊了起来。
“哎?不是挺好的嘛!”
“我可没有像这家伙一样、被人当成展览物还亮晶晶地微笑的嗜好啊!”
“小气!反正你啊,是会陪着最喜欢的威尔走上英雄大道的吧!这种地方就忍耐一下吗,你这别扭家伙!”
“烦死了!还有谁是最喜欢的啊!”
“不~管怎么看都是最喜欢的吧!啊,梅内尔的称号就用《丽人》梅内尔道尔怎么样呢?”
“那绝对会被诗人们传成‘实际上是个女人!’的吧!”
“然后变成威尔的恋人呢!”
“你既然知道的话就别给我乱搞啊!”
看着两人嘻嘻闹闹地互相追逐,大家都笑了。
我也笑了起来。
碧还是老样子,开朗得毫不客气,总觉的带着各种各样烦恼的那时的自己就像是个傻瓜一样。
也是啊,人类是能够活的相当随性的吧!
……顺带一提,梅内尔的称号在他的强烈抗议之下,由《丽人》改为《迅捷之翼》「Swift Wings」的梅内尔道尔。
雷斯托夫先生不知是不是解决了强敌的兴奋感冷却了,又再次回到了平时的状态,绷着脸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该说是深藏不露吗,是个相当内敛的人;另外,他的剑术也精妙到能将那个恶魔刺杀。
我和他说了,下次请陪我锻炼一下,他略略点了点头;如果看着就能偷学的话,那我想要试着学学看那个突刺剑技。
环视周遭,村民们也因为恶魔和魔兽的危险大为降低而满脸笑容。
“……变得热闹起来了啊。”
死者之城。
只有布拉德、玛丽、伽斯、还有我居住的神殿。
自那日子以来,仅仅经过了半年,就来到了如此热闹的圈子之中。
“接下去,也会越来越热闹的吧。”
梅内尔在我的旁边小声说道。
“恶魔和魔兽的威胁降低了,寻求新世界的家伙会前往更南边的地方吧。”
那样的话又会发生麻烦事的吧……虽然这也是没办法的。
梅内尔带着看开的眼神望着远方,这么说道。
“是吗,的确会变成那样呢……接下来要怎么呢。”
我如此喃喃自语。
听到我这句话,梅内尔歪了歪脑袋。
“接下来?”
“嗯,接下来。当然回到《白帆之都》之前的善后我都会好好处理……在那之后要做些什么好呢?”
这片地域的任务,也告一段落了。
这次可以说是已经将神明大人交付的使命大部分实现了。
为了在《兽之森》进行类似军事行动一样的活动,顺大流成为了骑士,但终究只是没有领地的一代贵族。
是类似于名誉职位的东西。既然没有要治理的土地的话,也就没有实际需要履行的职能。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埃塞尔殿下请愿,像那三人一样,一边到处看看一边旅行,这样说不定也不错。
一边探索古代的遗迹,一边享受冒险的每一天——
“不是当领主吗?”
…………啥?
“领主?”
“领主。”
“哪里的?”
“《兽之森》各个村庄的。”
“哈哈。”
什么啊,是梅内尔误会了啊。
“真是的,梅内尔。我啊,是没有领地的一代骑士哟。也就是说,被赐予的只有荣誉,这样的感觉哟……实际上,我和冒险者没有任何区别!”
我这么说了之后,别说是梅内尔了,周围的大家都沉默了。
…………额、咦?
“没有自觉吗……”
“真的吗喂?”
“真的?”
“哎、没有想过?”
“我还很肯定的以为,一切都很顺利来的。”
冒险者们喧闹了起来。
“这家伙虽然很聪明,但有时候却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啊。”
“处理眼前的事物相当巧妙,但却没有考虑过后果啊。”
“没有啊。”
“天然?”
额,咦?
我不由困惑了起来,梅内尔唉地叹了一口气,开始说明。
“即使没有赐予,统治没有受到管辖的地域也是你的自由吧。”
“统治什么的……不,我并没有那样的打算来的。”
姑且不论什么都想要自己干、陷入心灵黑暗面的那个时候;要我成为支配者什么的……
“我和你确认一下。”
“嗯。”
“想要在这个森林里做生意的话要和谁汇报才好?”
那自然是,开始了大宗交易,现在也活力四射行动着的……
“托尼奥先生。”
“托尼奥的资本大半都是由你出资的吧?如果你退出的话对于托尼奥来说是非常大的打击。”
嗯。……嗯?
“我没有那种打算——”
“即便你没有,也‘能够’做到,这就是问题啊?”
周围人也嗯、嗯地点着头。
“除此之外,你啊,还受到了灯火之神的加护、是得到了王国和神殿的认可的圣骑士,一身权威吧?雇佣了如此多的冒险者,也有了相应的军事能力了吧?
顺带一提,你现在还在进行村庄之间的仲裁,所以裁判权事实上也在你的手上。然后,刚才也说过了,物资流通也以你为尊。”
我想要冷静地思考一下,进行反驳。
但是……咦?奇、奇怪?好奇怪啊。我、没法、反驳?
“也就是说,在驱散恶魔的过程中,这个地域的权威、军事力、裁判权、物资流通,事实上全掌握在你的手中。”
明明很明显接下来是要承担起整个地域的流向,却突然说“我不想做”之类的话,可是会变成大事的哦,梅内尔如此说道。
我不由地傻眼了。
梅内尔和周围的人则是用一副傻眼的表情望着傻眼的我。
“……该不会真的没有意识到吧。”
被这么说了一句之后,我面无血色地频频点头。
总而言之对恶魔想想办法,并且再稍稍改善一下贫困的环境,之后就顺其自然吧——我只计划到了这种程度,之后的事情并没有详细考虑过。
倒不如说,我只是傻傻的想着像那三人一样,帅气地拂袖而去……
“那个……”
“嗯。”
“该……该怎么办!?”
到最后我能说的,就只有这句话了。
好奇怪啊,明明那三人在解决了问题之后就那样飒爽地离去来着的。
感觉,我第一次就失败立刻啊!?为什么!?
“必、必须要聚集起人才啊,这个、那个……”
“已经有商人和懂法的神官在了,还有不足的话,就让王弟殿下介绍给你吧。”
……神殿长似乎已经预料到会如此展开了。
先不说仪式和神典,让擅长文书和法律的人跟着我,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唔、呜哇……”
感觉回过神来就变成很了不得的事态了。
面对着抱头苦思的我,周围的大家都欢呼着,大笑着。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我做了些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啊……请告诉我,神明大人……”
在我这么叹气的时候,感觉微微地听到了,嘻嘻,的笑声。
……连、连神明大人都!
饱含着绿意与土壤味道吹来的凉风;
在热闹的人群中,相视而笑的我们;
炫目的夏日阳光,今天也明亮地照耀着这片世界的尽头。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II 兽之森的射手》 完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7-4-5 19:54 编辑


后记

购买本书的各位,非常感谢。
从第一卷就开始阅读的各位,能再次与各位相见是我的荣幸,我是柳野かなた。
第一卷之后过去了四个月,第二卷也幸运的出版了。全都亏了购买了本书的各位,谢谢大家。
这一卷,第二卷的故事,是正好一年前在小说网站《成为小说家吧》上投稿的内容加以修改而成。
一边进行修改,我的眼前一边浮现出一年前的那时,还记得那时候的我相当的混乱、动摇、恐惧。
动摇混乱以及恐惧的理由非常的明显。
因为只是作为练习而投稿的相当于一卷的部分成为了热门的话题,进入了网站的排名榜上,读后感激增,得到了可能出版的信息,周围的状况急剧变化的缘故。
……被认为不会受到好评而写出的练习作品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好评,而感到冲击和欢喜。
……因为得到了好评,能否写出相同质量的故事而从心底对自己自身涌上的担忧、失望和恐惧。
……考虑着是否能和现在的工作保持均衡,一边思考是否要出版,又或者是保留。
因为些微的评价而感到一喜一忧,随意写下这一卷的那个时候,脑中尽是些从未考虑过的烦恼。
能够应对这种事态的决心,那时的我当然是没有的。
沉浸于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烦恼中,为了一些小事感到兴奋和消沉,虽然说的是我自己,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自觉当时自己是相当麻烦的状态。
值得感激的是,面对那样的我,创作伙伴的友人们有耐心地陪伴在我的身边。
听我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的毫无秩序的说明,也给予了我的草稿以建议,总是愿意与我闲聊。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毫无变化的写着他们的故事,让我阅读他们的作品。
每晚在聊天室里聊大家的作品,对于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喜悦。
阅读那些友人们创作的故事,我仍带着动摇,即使如此,也持续敲着键盘。
由小小的想法开始的这个故事仍然在持续,是因为得到了他们的热情,现在我也打从心底感谢他们。
……但是,即使如此,在那样的状态下面,笔锋很粗糙。
要出版修改重新阅读一遍的话,各处都有“能做的再好一点”的部分,要怎么修改,怎样作为一册收尾,我始终烦恼不已。
要留下哪些,改掉哪些,加入哪些新要素才好?要修改曾经写下的文章,真的相当的难。
因此与收尾得不错的第一卷不同,第二卷经历了相当的痛苦恶战。
我使尽一切手段,就如同文字一般,重新呈现给各位。如果你们阅读之后能有所喜悦是我的荣幸。
最后是谢辞。
致画出了绝妙插画的輪くすさが老师,真的真的,非常感谢。看到这美丽的插画,我高兴地快要跳起来了。
致创作伙伴们。虽然很害羞,但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还请接下来继续与我成为朋友。
作为我担当的编辑大人,以及OVERLAP编辑部的各位,本座的营销、贩卖等等全部拜托各位了。
然后,致拿着本书的各位。
我打从心底感谢各位。
下一卷是WEB的与《死者之城的少年》同样大受好评的,邪龙退治的冒险故事“铁秀山之王”篇。
又或者是书籍原创的冒险故事,两者其一。
不管是哪一种,为了让大家乐在其中,我会努力的。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那么,我祈祷能与各位再会。
二〇一六年六月 柳野かなた



《译:第三卷传送门:https://www.lightnovel.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883594&page=1&extra=#pid17453539




因为已经最终修校完成,请容我自己顶一下贴。

话说原来有人回帖的啊……现在轻国都不提示回复了吗,我还以为一个回帖都没有呢……



第二卷的网络版中其实有相当几处亮眼的地方的,虽然总体来说还是没有第一卷亮眼就是了。

第三卷的信息我也看到了,第三卷和网络版一样,非常精彩,和第一卷不相上下的程度吧。到时候没有太大问题的话会立刻上手的……虽然要翻完会蛮长时间就是了


パラティン毫无疑问是圣骑士,翻成帕拉丁反而会让人无法理解。

超译的地方在于最果て,实际上如果在直译中选择最合适的解释是边境的,世界尽头的话太夸大了,不过如果理解成人类世界尽头也不无不可。
至于阁下的“最后的”,会引起歧义的,因为整个世界的哪个角落说不定藏着另一个圣骑士,而且这也不是人类灭绝的背景,用“最后的”真的稍稍有欠妥当。




火轮早已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内。

另一位翻译已经快把WEB翻完了。详情请见贴吧《怀抱太阳的少女》




感谢提醒,已更正




第一卷文库版我也没买,电子版在另外一位翻译手上,但按照这个作者的习惯虽然会有改动,但改动应该并不会很大。




翻完2到3中间是隔了2个月不到的时间的,时间还是蛮有余裕的,所以翻了另外一本文库再翻的3的。

日版就发售到第三卷下。第三卷上下都是在去年12月25日发售的。

第四卷可能会要等蛮长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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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_knight_of_H 伯爵
' cwy-1991 发表于 2016-10-29 00:08 跑去看第一卷,本想着坐车时拿来打发时间,结果到家已经哭得不成人形,这种描述亲情如此让人感动的网文上次 ... '


感人的不行,二刷依旧看的想哭

6 年前 0 回復

skyc80 勳爵
太棒了!
文笔描述的地方,战斗,友人之间的感情琢磨,武人的激情都被描述的很是精彩!
很久没有读完一本小说却又如此满足的感觉了!

7 年前 0 回復

。サクラ。 伯爵
' yinyikewu 发表于 2017-2-6 18:42 翻完2到3中间是隔了2个月不到的时间的,时间还是蛮有余裕的,所以翻了另外一本文库再翻的3的。 日版就发 ... '


真的非常感谢,一次性看到这么多卷同时上到首页还以为是老书开翻

7 年前 0 回復

。サクラ。 伯爵
2刚翻完马上开3...楼主厉害了
话说这个日版出到几卷了啊

7 年前 0 回復

blqsherry09 公爵
我想知道第一卷WEB版和文库版区别大吗 不大的话直接补WEB版好了 有点心急 看评论看的好想看

7 年前 0 回復

墨默鱼 伯爵
这才有空看了第一卷,很久没有过的感动!看完后感觉很舒服,感谢作品翻译

7 年前 0 回復

Dead_Walker 伯爵
很充实的的小说,沁人心脾!
顺便说,小说名可以改为《来自地平线的圣骑士》|∀゚)

7 年前 0 回復

13thgrave 平民
确实不卖肉卖萌好好讲故事看起来感觉真好
对那些只是卖设定的小说已经开始感到有些排斥了
还是读读这样的作品好

7 年前 0 回復

炎の蛇 公爵
看完,真是一部看着就很舒服的作品,很期待下一部

7 年前 0 回復

zyon 子爵
把小说家上的网上连载看完了,忍不住来这里回帖,真的是部很棒的作品。赶快多出一点吧

7 年前 0 回復

唉~ 子爵
完全就是基情四射啊,,,,把梅内尔当女主角看都没问题,,,最后是作者自己吐槽自己吗,,不过之后会不会女主再登场就像那三个人的经历一样,先两个男的组队,女的后加入

7 年前 0 回復

JHOW 勳爵
这本书真的值得赞,把人物的感情刻画的比较细润,剧情挺煽情。主角也不是龙傲天,而且有自己的信仰,值得追下去

7 年前 0 回復

他终于自杀了 伯爵
' kwme44 发表于 2016-12-10 23:15 感謝樓主翻譯 這類型的小說也真的比較少看到了 雖然主角有些許外掛+課金裝備 '


会有女主的,毕竟第一卷被养父母和祖父耳提面命要求带女生回来(想到第一卷结局,泪目。

7 年前 0 回復

kwme44 子爵
感謝樓主翻譯
這類型的小說也真的比較少看到了
雖然主角有些許外掛+課金裝備
不過目前照故事劇情來看還是不錯的
不會過度濫用給人太無雙的感覺
但還是想吐槽一下啥時有女主角出現,難不成後面都得搞基友了嘛

7 年前 0 回復

hyyy0730 侯爵
这小说确实挺合胃口啊,现在小说的男主到不是到处开后宫就是天生设定龙傲天,虽然是第二卷但是一看就感觉可以和哥布林杀手一样追下去

7 年前 0 回復

Alpheilia 王爵
感谢翻译,这本的确是乱七八糟的日轻里的一股清流啊……
不过作为一个罗德岛传说爱好者不得不说200年前打上王的部分实在跟传说打魔神王的部分太像了orz
无论是百人英雄还是三英杰(虽然那边是六英雄啦)开始的强力战士跟法爷的配对以及圣女的加入……还有夺剑的方式以及上王和恶魔的设定都………………
不过不影响本文的优秀……只不过本人有点嘀咕这样没问题吧orz

7 年前 0 回復

恶魔の地狱 伯爵
看完之后发现一开始和无职有点像,但这部明显比前者世界观更沉重一些

7 年前 0 回復

忍者杀手 騎士
' poiu310110 发表于 2016-11-16 20:48 我总觉得这个雷斯托夫有问题,能制造驱使奇美拉的恶魔这么容易打死?感觉这恶魔等级太低 ... '


雷斯托夫打倒的只是队长级而已

在救援猎人村落的时候,男主角自己就用短枪秒了两头队长级的恶魔

雷斯托夫打倒的队长级很可能只是脑子聪明的类型,毕竟它的进攻方式主要是调制被瘴气污染的魔兽扫荡死者之城以北的兽之森

很期待第一卷和第三卷

概括一下第一卷就是不死人讨灭薪王
第二卷是男主角召了个暗月之剑扫荡天际省
第三卷是男主角就任义勇军将军重建边境

这一作的男主角没强到300多级佐藤那个地步,也没弱到灰与幻想和哥布林杀手里冒险者被轻弩射成筛子那样

推荐和这作类似的硬核动作类奇幻:《边境老骑士》和《大英雄没有职业有哪里不对》

《翼之归处》和《狼与香辛料新说》也带有这种动作类叙事奇幻的味道

特别是对比本作和《狼与香辛料新说》里同样表面贪婪敛财的圣职长,会非常有意思

7 年前 0 回復

幻翼sp 子爵
這主角也夠傲天了,徒手殺龍,戰鬥描寫普通,不過在人物性格跟感情上的側寫十分有味道,的確好看!

7 年前 0 回復

poiu310110 公爵
我总觉得这个雷斯托夫有问题,能制造驱使奇美拉的恶魔这么容易打死?感觉这恶魔等级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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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yikewu 勳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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