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尾典丈]究極初心者01 等級1的最強劍士[台/繁]


本帖最后由 Smooooch・∀・ 于 2016-12-11 22:41 编辑


究極初心者01 等級1的最強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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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尾典丈
插图: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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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等級達到99,將會有事情發生」伴隨這樣的傳說,數位化MMORPG〈星界變革者〉瞬間攻佔了世上所有玩家的心。

在等級凌駕一切的遊戲世界裡,與僅有九位的玩家〈九大榜眾〉平起平坐的劍士·壹野雖然是眾玩家口中的〈登峰造極的初心者〉,等級卻只有『1』。為達某樣目的而隻身攻略遊戲的他就在某一天,與51級的櫻進行決鬥,而壹野雖然在最後漂亮拿下勝利……「我絕不允許有人作弊!」沒想到卻從此面臨櫻窮追不捨的監視!?







邁向至高境界吧。這遊戲將改變你的現實。——〈星界變革者〉發售當時的宣傳標語

CONTENTS
???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終章
後記



  ■???

  「吶,弌哥哥,你享受遊戲嗎?或者說——」



  第一章
  白刃在兩人之間閃爍。
  劍尖的軌跡劃出碧藍色的美麗弧線,然而劍刀還沒能抵達對手,就先被彈開,迸射出火花般的星點。
  兵器,彼此交錯。
  兩人的其中之一——少女正華麗地舞劍,彷彿舞蹈般的流暢華麗步履,令人聯想到妖精。
  相較之下,另一人——少年則是揮舞著劍,將少女劃出的軌跡一一擊偏。
  兩人的劍,已交擊無數次。
  這是場決鬥。
  在其中一方認輸,或是無法戰鬥前,將永無止境持續下去。
  這正是這裡——個人數位體感MMO(多人參與型線上)RPG——數位化MMO的決鬥規則。

  將人的一切個人特質給數位化並傳送至遊戲內部,以和現實相同的感覺來扮演角色並進行遊戲——這就是這個日本製的數位體感MMORPG。
  全世界的同時在線人數高達一千萬人,世界第一的怪物級遊戲。
  與神創造的現實不同,一個由人們所創造的數位異世界。
  這遊戲就叫做——〈星界變革者〉。

  決鬥逐漸接近尾聲。
  在細膩地揮劍的少年——壹野面前,持劍少女的表情,如今滿是驚愕與焦躁。
  這也難怪了,因為少女面臨的,本是一場註定勝利,絕不可能會輸的對戰。
  少女的等級為51——在這世界裡,這等級可是位居前段。
  相較之下,壹野的等級卻只有——1,也就是在這世界裡最弱的等級。
  等級即是力量的證明。隨著冒險者的等級提升,能力值也會隨行動內容而有所增長,增加移動速度以及攻擊傷害。為了打倒接二連三出現的強韌怪物,冒險者總是優先提升等級。
  而除了戰鬥,在採取其他各種行動後,也能獲得數值化的經驗值,等累積到一定程度,就能提升一個等級。
  即使只是提升一個等級,都能讓自己居於優勢——勝率也早已證明了這點。
  當然,等級並非一切。就如同在現實裡,力量的大小以及奔跑的速度,並不足以決定戰鬥或競爭的優劣勢;在遊戲內是否能佔上風,也絕不只是由能力值所決定。
  在〈星界變革者〉的戰鬥裡,遊戲技巧——冒險者本身的熟練度,以及對規則的熟悉程度,也佔了重要的一環。
  依相剋度以及熟練度,低等級者打敗高等級者的逆轉勝時而可見——所謂的困獸猶鬥,狗急跳牆。

  但——這指的是在常識範圍內。

  被逼急的老鼠,也許有機會打得贏貓。
  但若是世上最強的兔子,遇到世上最弱的獅子呢?
  結果恐怕顯而易見。
  兔子就算再怎麼敏捷,也不可能讓獅子感到吃力。
  而雖然是遊戲……不,應該說正因為是遊戲,一旦武器相同,等級差異卻大過一定範圍,想獲勝可說是難上加難,結果往往在戰鬥前便已分曉。
  在〈星界變革者〉裡,等級若相差超過5級,幾乎等於是勝券在握。
  而等級一旦高過對方10級,要輸恐怕還更困難些。
  這已不是劣勢或勢均力敵之類可逆轉的差距,即使遊戲技巧再出色,也已無關勝負。有的就只是單方蹂躪,無情的一擊秒殺。
  少女本以為勝負只在彈指問——至少,在決鬥前是這麼想的。
  少女可是51級,身上的武器防具也是令冒險者垂涎三尺的好貨。相較之下,壹野則是裝備了以輕便為優先的皮革防具,以及粗拙的劍。
  她並沒有輕敵,一開始就不曾遲疑,更使出全力求勝。
  正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然而……
  對戰眼看就要以少女敗北的結局告終。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一聲咆哮,從四面八方施展猛攻。如同妖精之舞般的華麗劍舞,犀利的劍技任誰都看得出,她不愧是個老練的冒險者,甚至要是遊戲有教科書,她應該夠資格名列其中。
  然而,壹野卻躲過了一切,一一化解攻擊。
  兩人看不到彼此的HP,就只有一條綠色條狀量表的自身HP,以不干擾視野的方式顯示著。
  壹野的HP值為36。HP數值與條狀量表相連動,每當數值減少,量表便向左縮減。並且一旦量表消失,將無法再繼續戰鬥。
  然而壹野的HP量表卻連一毫米都沒減少。換句話說,他連1點傷害都沒受到。
  與等級51的對決,由旁人來看,照理說會是場一面倒的戰鬥。
  51級的那方只要打出一擊,等級1的這方當場就會倒下。即使有36點的HP,承受的傷害恐怕超過100點。
  相對的,等級1就算使出攻擊,對等級51的人也造成不了多少損傷,即使命中了,頂多讓對方受到最低傷害的保證數值,也就是1點傷害。
  這場戰鬥就是如此絕望,由壓倒性的差距所構成。
  但是。
  隨著呼嘯的風切聲,壹野的劍襲向少女。
  劍一命中少女身體,頓時迸出燦爛的光芒。壹野雖看不見少女的HP,但看到那痛苦的表情,任誰都判斷得出少女身受預想之外的重創。壹野估計少女有780點左右的HP,而如今卻已低於100,剛剛那一擊應該又讓她受到將近20點的傷害。
  照理說憑51級的防禦力,等級1的攻擊力應該連蚊蟲叮咬都不如,甚至連會不會產生攻擊傷害都是個問號。
  傷害的計算方式,基本上是自身攻擊力數值減去對方防禦力數值後除以2,其他雖然還有攻擊的犀利度、深度、魔法帶來的強化弱化等令人眼花撩亂的各種補正,但傷害值大致可由攻擊力與防禦力推算出。也就是說,只要防禦力達到對手攻擊力的兩倍以上,理論上就能完封對手並獲勝。
  然而,壹野在決鬥開始後使出的攻擊——針對弱點的攻擊,卻很不一樣。
  弱點攻擊由於可忽視對手的防禦力——也就是直接以0計算,因此對方就算防禦力再高,自身攻擊力依然可完整呈現於傷害上。因此即使只有等級1,打出的數值雖然微小,但依然能削減對方的HP。
  燦爛四射的光芒特效——那正是爆擊攻擊的標誌。
  「嗚!」
  痛楚明明不是真的,少女卻還是難過得皺起眉頭。
  關於爆擊攻擊,在這世界的玩家可說是無人不知。至於方法則極其單純,只要以具有一定速度的攻擊命中弱點即可。
  然而雖然聽起來容易,一旦對手是活動之物,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不但如此,列為弱點的受擊範圍——所謂的命中判定更是極其狹小。以人類的情況來說,心臟、頭頂、頸子就相當於弱點部位。
  這並不是想打就打得中的,更何況冒險者也會採取保護弱點的行動。
  能偶然命中的話算是自己走運——對於爆擊攻擊,所有冒險者頂多就是如此看待。
  畢竟與其過度追求爆擊而讓走位變差,還不如普通地不斷施展攻擊要來得有效率多了。
  然而,壹野的劍閃卻超脫常軌。
  老練的洞察力與犀利的直覺——攻擊後的破綻,可能成為死角的座標。他恰到好處地掌握了這一切,預測並躲避了少女的攻擊,同時精準命中弱點。
  (這次,就是第三十六次命中頸部了。)
  由攻擊次數計算出累積傷害的總值,再由少女的等級推算出大略HP值,壹野推測出如今的她宛如風中殘燭,再承受一擊就會被打敗。
  「呵呵……」
  但,少女卻笑了。爽朗的笑容,就像是由衷享受著這場決鬥,而這不只呈現在臉上,也同時能從她華麗的步履中看出。她甚至像是在期待著,對手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
  話雖如此,她的眼眸裡卻沒有悲觀之色,依舊炯炯有神,似乎從不曾放棄過。
  少女騰出距離。直至先前仍不斷躍動的身軀,到此突然如雕像般靜止不動。
  (她似乎有什麼企圖。)
  令人聯想到猛禽的雙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壹野。
  彷彿連眨眼的時間都不願浪費,監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至少也要給他一擊。
  少女直視的目光裡,看得出這樣的執著。
  反正只要打中一擊就能獲勝——她懷抱的並不是這樣的從容。如今在她腦海裡的只有覺悟,不管結果如何,一定要送他一記紮紮實實的傷害。
  (不管她有執著還是覺悟……我都不能在這裡落敗。)
  壹野重新握牢手裡的劍並推測著——少女的走位、行動、劍閃,一切一切的可能性。
  他的腦海裡,建立起由諸多選項所構成的流程圖。
  等一切分析完成,壹野深吸一口氣。
  「要上了!」
  伴隨洪亮的吶喊,壹野蹬地而出。
  少女依然沒有動作,表情就像是已經有了赴死的覺悟。
  壹野朝少女逼近,就在剛進入少女持劍的攻擊範圍裡的那瞬間——
  一道劍勢襲向壹野。
  模仿擁有最快水平飛行速度的雨燕之技能——速攻劍技〈迅燕〉。
  清澈的金屬聲響起。
  而就在同時,半月狀的藍色劍閃一揮而出。
  沒有虛晃,直來直往。
  這是紮實命中的一擊,不可能躲得開的一閃——若看到這畫面,恐怕人人都是如此認為。
  即使遊戲技巧再怎麼出神入化,這個世界的規則(遊戲設定)也已不容閃躲——映入少女眼裡的,想必也是如此。
  然而——
  壹野輕盈的步履閃過那一擊,若無其事般繞至少女的右方。
  少女的雙眼因驚愕而大睜,愕然的模樣,彷彿自己剛剛揮斬的對象是個幽靈。
  (她大概覺得自己剛才像是在砍幽靈吧。)
  壹野朝少女揮出劍閃。
  「這樣的戰鬥法,是開拓不了勝利之道的。」
  犀利的一閃命中弱點,少女於是無法再繼續戰鬥。

  決鬥勝負既分,壹野拿下自己剛剛與對方對賭的道具。那是一顆拇指大的白色石子,外觀也並不圓整,乍看就跟隨處可見的石頭沒有兩樣。
  但視線一集中,上頭便浮現出〈ST005〉的字樣。
  看到那串字,壹野這才安心似地呼了口氣。以一個高中三年級的人來說,那表情顯得有些老成。
  他的身高約有一百七十二公分,體態修長而勻稱,略長的黑髮稍稍遮著一隻眼,後腦的頭髮則是率性綁成一束。
  然而在這世界裡,臉型與身高都能自由改變,玩家的模樣與現實裡的並不見得相同。壹野雖然沒改變身高與體型,臉部倒是做了些改變,與現實略有差別。
  打了勝仗的他,沒有誇耀也沒有沉醉,回過身子便打算離開。
  「站住!」
  卻在轉身之際,被從身後而來的一隻手抓住肩膀。
  壹野回頭一瞧,前不久剛與其交手的少女,如今正盯著自己。
  在決鬥前,自稱為「櫻」的少女。
  清秀的眼眸,帶光澤的秀髮,勻稱的體型。那身姿就像是女性理想的具體呈現。
  而不只是外貌,她的裝備品也是以高級的銀為素材的輕裝鎧,一身打扮令人聯想到騎士所獨具的氣質。
  然而相較於那高雅的外表,櫻的表情如今卻因氣憤而燒成通紅,目光更是鄙視地瞧著壹野,與先前戰鬥時總是笑容以對的她判若兩人。
  壹野一邊對〈星界變革者〉連如此細節都能完美呈現的技術感到佩服,同時納悶她為何要如此瞧著自己。
  決鬥就是決鬥,既然是光明正大對決後的結果,沒什麼好心虛的。
  壹野以為她有什麼輸家的牢騷要發,準備好要聽她抱怨——
  「你剛才是不是動了手腳!使用了作弊對吧!」
  沒想到伴隨尖銳說話聲,她卻伸手指著壹野開始譴責。
  所謂的作弊,指的就是在正常地進行遊戲下所無法辦到的非法操作。透過使用特殊程式來篡改數據,就能操作出對自己有利的狀態。
  當然,這類作弊行為將對遊戲平衡帶來重大影響,因此在規章裡是明文禁止的。
  「別號〈究極初心者〉的你,想不到竟然是個作弊玩家!」
  「……妳是憑什麼證據說我作弊的?輸給等級1的我,讓妳這麼無法置信嗎?」
  「是啊,沒錯……不對,我很清楚自己為何會輸。」
  「既然這樣——」
  「但是最後那一擊被躲過,我實在是無法接受!」
  最後那一擊。
  聽了這一句話,壹野立刻會意過來。
  壹野當時朝著櫻衝去,櫻則是等著那一刻,對著壹野使出那最後的一擊。
  櫻當時以為自己斬中了,卻毫無命中的手感,加上斬中的瞬間,對手就像是憑空消失般,彷彿打從一開始就沒任何人在那兒。
  這樣的技能是不存在的。這雖然類似分身或替身系技能,但那些在使用時應該會有煙霧特效,何況壹野並沒有那類技能。更別說以一個等級1角色的能力值,要獲得那些技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看在櫻的眼裡,那就像是被人作了弊。
  「接到你的決鬥要求,虧我還那麼期待!直到途中都還那麼地享受對決!想不到……你竟然是個作弊玩家,簡直是教人失望透頂!」
  「不,那理論上是有可能躲得掉的,雖然解釋起來很麻煩……」
  「我不能接受!我看,你過去所有的傳說傳聞,全都是依靠作弊的吧!?」
  但櫻的憤怒非但沒消退,甚至有增無減。
  「話說回來,要是我真作了弊,遊戲管理者一定會馬上跑來的好嗎。」
  〈星界變革者〉如今依舊在研發當中,對於從遊戲外部介入的程式,會在第一時間做出應對。



  世上雖然有所謂的BOT——用來賺取遊戲內貨幣與經驗值的玩家自動化處理程式等物,但在〈星界變革者〉裡卻是完全被遮蔽的。甚至就連單純強化玩家,或是跟隨角色動作之類的程式,在這裡也同樣派不上用場。
  至少在決鬥場合裡,不可能用得了一般的作弊程式。在這世界,要是膽敢使用什麼奇怪程式,或是有什麼性騷擾行為,嚴密監控遊戲的管理者將會立刻趕來。
  「你一定在背地裡偷偷使用了什麼不會被發現、很厲害的程式對吧!」
  「哎,隨妳怎麼講吧,我懶得陪妳了。」
  壹野再次轉過身子打算離開。
  像這種人他早習以為常,知道置之不理才是最佳的處理方式。
  然而——
  「接下來我要當你的監視器,直到揭發你的違法行徑為止。」
  「……啥?」
  突如其來的古怪聲明,讓壹野不得不回過身子。
  「你覺悟吧!我就算當隻跟屁蟲,也要揭發你的作弊行為。」
  「開什麼玩笑!想罵我作弊或是檢舉我都隨妳高興,但是可千萬別當我的跟屁蟲!」
  「不,我已經決定了。作弊這種事,我是絕不會輕易放過的!」
  「我就說了我沒有作弊!」
  但就算壹野再三解釋,櫻最後依然沒改變主意。
  (這次可真是惹上不該惹的女人。)
  他暗自心想。

  即使他試著以理論解釋自己如何躲避那全力的一擊。
  「你打算用這些教人聽不懂的理論來瞞混過去對吧!」
  但櫻早就先入為主認定他是作弊,怎麼講也講不通。
  他本打算使用瞬間回城的道具趕緊離開,卻因為城鎮就在一旁而無法使用。再說對方只要稍微查一下就能查出自己以何處為據點,就算逃得了一時也逃不了一世。
  不得已,壹野只好苦著一張臉,帶著櫻踏上壓實的泥土街道,邁向回城鎮的道路。
  一踏進正門,擠得水泄不通的成群建築物映入眼中。根據官方數據,這城鎮直徑將近一公里。城鎮四周雖然有石牆圍繞,但只要爬上石壁便可侵入城鎮內,然而由於意義不大,因此並沒有人這麼做,頂多就是拿來當作要在洞窟內攀岩的練習場。
  城鎮裡有兩層樓建築、平房、塔及教會等,高度及寬廣度差距甚大。儘管其中洋房居多,但也有零星的和式住宅。由於這些全都是冒險者購買土地,各隨己意而建成,因此缺乏統一性,但也有不少人喜歡這種雜亂無章的景觀。
  壹野也同樣喜歡這種缺乏統整的雜亂感。
  弗瑟利亞——這就是這城鎮的名稱。
  不像遊戲(人造物)的擬真度,每每都令人讚嘆不已。
  藍天裡的紅藍黃三顆太陽,輕拂肌膚的和煦微風,熙來攘往的人群氣息,彷彿能從中感受到體溫的溫度。這些與現實有何不同——對常居其中的人來說,要找出箇中差異,恐怕還更困難些。
  一摸石壁,便能感受到細微的凹凸;一摸地面,細沙便附著於上頭。
  若撿起掉落在地面的石子隨手一扔,若非打中途中的阻礙物,便是描繪出拋物線掉回地面。
  不管建築還是人物,全都是由3D物件組成,感受到的溫度,充其量也只不過是電流訊號所帶來。然而,這些數位的人造物,如今已跟現實相似到幾可亂真。
  壹野快步走在這樣的城鎮上,櫻則板著一張臉緊跟在側。
  「妳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
  「直到揭發你作弊為止。」
  「唉……」
  正當他吐著不知第幾次的嘆氣,兩人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一間大型建築前。
  這是一棟木造的三層樓房,從屋外看得出,門面寬起碼有二十公尺。
  樓房的門上橫掛著一面大招牌,上頭寫著龍飛鳳舞的『雲雀工房』四個黑色大字。
  壹野隨手打開眼前的門並進入其中,於是櫻也一副小心翼翼地跟隨而入。
  一進入其中,裡頭是個大房間,中央的觀葉植物將房間一劃為二,左邊是工作坊,右邊是餐飲部。而餐飲部的後方,則有階梯可通往二樓。
  「咦……」「喂喂喂,那不是櫻嗎?」「怎麼了怎麼了,為何〈降世妖精〉會在這裡?」「而且為什麼是跟著壹野一起回來?」「這我哪知道……」「該不會是出了什麼問題吧?」「喔—可能性挺高的。」「而且恐怕是男女糾紛。」
  意想不到的名人大駕光臨,餐飲部一片議論紛紛。
  但壹野連瞧也沒瞧一眼,朝工作坊方向而去。
  「唉呀,歡迎回家,壹野先生。想不到這次還挺快的。」
  坐在工作檯邊的少女回過頭,對著壹野他們兩人說道。
  他穿著在這世界裡罕有的藍底花樣和服,在灰濛濛的房間裡,顯得格外鮮豔亮眼。
  流順的黑色長髮,配上白百合般的純白肌膚。從起身到恭敬行禮的身姿,恰恰符合古典美女的形象。壹野每次登入時——她通常都已經在遊戲內忙著工作。
  「我回來了,雲雀……雖然我現在的確是住在這,不過用回家這字眼,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這間雲雀工房同時身兼旅館。基於這便利性,不少玩家以此為據點,壹野也是其中之一。
  「這裡的房客就跟我的家人沒有兩樣。既然家人回來,說聲歡迎回家,總是比較不孤單。」
  雲雀用溫吞吞的口吻對壹野說完,這才注意到在他身旁的櫻。
  接著,視線再次生硬地從櫻切換回壹野那兒。
  「……這位難不成,是您的女朋友?」
  「才不是!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不、不是的!請別開玩笑了!」
  見到兩人異口同聲否認的模樣,雲雀於是可愛地嘻嘻笑了起來。
  「幸會,我是這間雲雀工房的代表者雲雀,職業是鍊金術士。這間店承接各種道具的製作,並且兼營旅館。」
  職業——也就是所謂扮演的角色。
  在這世界裡,有各式各樣的職業,但並不是由冒險者一開始自由選擇,而是依行動而分配決定的。持劍戰鬥者成為劍士,以魔法戰鬥者成為魔法師,製造道具者成為鍊金術士……像這樣由行動模式決定成為什麼職業。而除了戰鬥方面,另外還有製造料理的廚師,以及經營農業的農夫。
  但就算被分配為劍士,職業也不會就此固定,行動也不會因此受限。儘管效果不大,但劍士依然能使用魔法;雖然打不出大傷害,但魔法師一樣能持劍攻擊。並且隨著行動模式改變,冒險者也有可能再次轉為其他職業。
  這是個由各種行動的累積,來決定職業、能力值、技能的世界。
  而剛來到這世界的冒險者最先被分配到的,正是壹野所扮演的職業——初心者。
  「請、請多指教。啊,我叫做櫻,職業是劍騎士。」
  面對雲雀突如其來的自我介紹,櫻就像踏入鄰家的貓兒般異常乖巧。另外所謂的劍騎士,就是劍士再朝劍方面專精的職業。
  「我知道。我以前就聽說過,在這世界僅九人能夠擁有的稱號〈九大榜眾〉,有個女生獲得其中之一。能夠見到您,是我的榮幸。」
  「哪、哪裡,我並不是因為強才成為〈九大榜眾〉的——」
  「雲雀,好了,趕快買下我這幾樣道具吧。」
  壹野不想就這樣愈拖愈久,於是硬是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他從小囊裡取出幾樣物品,一一排到工作檯上。大小與數量顯然塞不進小囊的各種物品,於是紛紛從中現身。
  原來這個小囊只要將手伸進其中並凝神思考,就能取出想要的道具,是每個冒險者剛進入這世界時,擔任現實與遊戲世界橋樑的角色所贈與的,可說是遊戲世界特有的配件。然而雖說如此,小囊可容納的道具數量,畢竟還是有限制的。
  而尚未熟悉的初心者戰鬥時一旦慌忙,往往拿不出想要的道具,拿這也沒有拿那也沒有。手忙腳亂地挖著小囊的模樣,可說是熟悉的景色,初心者的必經之路。
  「喔,不錯,食材類可真是豐富,今天的晚餐準備起來應該是能得心應手了。看來除了錢,我還得額外送您一點禮物不可。」
  雲雀將眼前食材扔進一旁的箱子裡,並拿出一只裡頭裝了液體的藍色小玻璃瓶交給壹野。
  「這是什麼?」
  「是我的新作品,SP回復道具,我將它命名為〈新式藥水第二十四號〉。」
  「……裡頭又暗藏了什麼玄機對吧?」
  「它有五成機率會回復HP,而不是SP。」
  「這豈不是失敗作嗎!」
  壹野儘管發著牢騷,但還是乖乖把她塞給自己的道具收進囊中。
  「可不可以別再拿我做實驗尋開心啊……」
  「嗯呵呵。」
  她以一笑打發掉壹野。
  雲雀雖然偶爾會造些古怪的道具,本領卻毋庸置疑。喜歡做實驗,算是她美中不足的一點。
  接著,雲雀的視線再次轉往櫻的身上。
  「……那麼回到剛剛的話題。壹野先生。若她不是女朋友,難不成您終於打算跟冒險者一同行動——例如跟人組隊?或者回公會之類的?」
  「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而且別再把話題扯回去了好嗎。」
  「嗯呵呵,最近老是看到壹野先生悶悶不樂,這也算是件好事,不是嗎?」
  「所以我就說妳誤會了。她只不過是——」
  「喂,壹野。」
  這時,一名嬌小的少女帶著不悅的口吻介入對話。
  她披著黑色外套,頭上兜帽戴得很低,手裡拿著一把頂端嵌了寶石,看似古舊的木杖。
  「你打算拋下我,跟其他人組隊?」
  隨著兜帽一掀,露出底下的及肩銀髮。而稚氣的臉蛋再配上身高,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個小學生。
  「我雖然聽不懂什麼拋不拋下的,但我現在並沒有跟人組隊的打算。」
  「那麼這女的是誰?為何帶這樣的女人回來?我們兩人之間的愛呢!?」
  雖然除了外表,連聲調都像個孩子,說的話卻有些火辣。由於這樣的反差,櫻甚至一時聽不出是誰在說話。
  「友梨,我可不記得自己跟妳孕育過什麼愛苗。」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們明明一起養育過孩子的。」
  「哇,真差勁。」
  打從一開始就有所誤會的櫻,見到友梨哭哭啼啼了起來,於是也跟著附和她。
  「別講那種引人誤解的話!我們明明就只是一起撿了蛋孵成寵物而已。」
  在這世界裡有樣系統,可以撿拾原野上出沒的怪物卵,並將之孵育長大。
  這樣的怪物會將玩家視為主人並對其效忠,以行動保護主人,或是協助主人攻擊。
  「呱!」
  寵物鳥跳上友梨的肩膀——當然,這並不是因為牠聽見大家提到自己。
  「哈吉,這人真過分對吧?我們可是帶了一把超厲害的武器要送給他的說。」
  被稱作哈吉的鳥型怪物像是要安慰主人般,輕輕啄了啄伸到一旁的手指。
  「反正一定又是不提升能力值就無法使用的武器。」
  「只要好好練,等級基本上一定會提升的,還不都是因為你堅持以低等級通關,到系統設定裡把經驗值給關閉了……」
  壹野為了以低等級通關,打從進入這世界時,就不曾獲得過任何經驗值。
  不少人在遊戲中使用了付費即能提升獲得之經驗值的機制,但故意不取得經驗值的玩家,卻並不多見。
  身在低等級雖然能獲得一些優待,但那充其量只不過是對初學者的補救措施,而其中最主要的,也就只是怪物的道具掉落率提升罷了。
  「總之,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聽了這回答,友梨發出不平之鳴,接著轉頭面對著櫻,犀利的目光直盯著她。
  「所以,請問尊貴的〈九大榜眾〉找我的壹野是有何貴幹?話說壹野他其實也跟〈九大榜眾〉——」
  「我要揭發他的作弊行徑。」
  聽了櫻的回答,友梨深深、深深吸了口氣,隨後嘆了長長、長長的一聲。
  「怎麼又是這種刁難?壹野怎麼可能作弊嘛。」
  「妳憑什麼這麼篤定?」
  「因為他根本沒作弊的必要。既然跟誰打都不會輸,還特地去用什麼作弊,豈不是莫名其妙嗎?」
  「我肯定他的遊戲技巧,但要是看到顯然不合理的現象,當然會懷疑他作弊啊!」
  「哈,真是膚淺的思考。就是因為毫無邏輯可言,人家才會說劍騎士玩家全都是無腦蠻力的電流訊號。」
  「什麼!?只會站在後頭偷偷摸摸,重複著相同事情的巫師,有什麼資格說我!」
  「什麼!?想找麻煩的話我奉陪到底喔!」
  兩人拋下壹野並吵了起來。在其他客人煽風點火下,店內的氣氛也跟著逐漸增溫。
  「唉……」
  「萬人迷可真難為呢。」
  雲雀露出溫和笑臉,一派輕鬆地說道。壹野除了聳肩,也沒其他的辦法。
  「……你回來啦,壹野。」
  就在這時,一名男子一聲不響地站到壹野身旁。
  他戴著兜帽,一身破爛的輕裝,身高就跟壹野差不多。
  只要活在這世界,任誰都看得出他的職業是盜賊。
  「原來是你啊亞雷斯。拜託你別再這樣一聲不響地接近了好嗎。」
  「……哼,壹野,看來你最近有些鬆懈。」
  「是你的隱密系技能太高段了好嗎。倒是你,既然會來,代表弄到了什麼新的情報嗎?」
  「……是啊。」
  名為亞雷斯的少年,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的便條。
  他雖然是盜賊,但也同時是情報販子。
  情報販子這樣的職業本來並不存在,但由於道具行情、稀有怪物的出現資訊等貴重情報往往能夠賣得好價錢,因此包括假情報與謠雷風聲在內,都是人們經常交易的商品。
  而這些人裡,亞雷斯蒐集到的都是極其寶貴的線索,是個優秀的情報販子。
  並且,壹野打從剛進入這世界冒險時,便與他有所往來,兩人可說是交情匪淺——雖然他們也曾經好幾次成為敵人。
  「給你。」
  壹野從囊中掏出錢,交給了亞雷斯。
  亞雷斯收下錢,將便條塞給了壹野。
  「……那就是你要找的東西所在之處——雖然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一交出便條,亞雷斯一副多待無益般,背過身子便打算離開。
  「謝啦,有事再拜託你。」
  「……金盡緣分盡,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肯讓我賒帳的人說這話可沒說服力啊。」
  「……哼。」
  話一說完,他踏出步伐,離開了工房。
  「真是不坦率的傢伙。」
  「嗯呵呵,我倒覺得壹野先生您跟他是同類。」
  是這樣嗎——聽了雲雀的話,壹野蹙起眉頭。
  接著,他正打算要看亞雷斯給的便條——
  「喔,什麼什麼?咦,地城的名字?」
  友梨不知何時吵完了架,來到一旁摸走了那張便條。
  「喂,別亂搶別人的便條。」
  「有什麼關係呢,壹野你跟我都這麼要好了……等等,這上頭根本就只有地城的名字嘛。」
  「我看看……薩瑪爾遺跡?這不就是附近的地城嗎?」
  連櫻也跟著湊過來看熱鬧,兩人的距離近到根本不像是才剛吵完架。
  「真是……快還給我。我接下來準備到那裡一趟。」
  「咦……為何壹野你現在要去那?那地城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嗎?」
  「中了陷阱的話很麻煩就是了……那個地城。」
  「不過嘛,對我來說倒是易如反掌。」
  「是啊,對妳這巫師而言當然輕鬆了……」
  「怎樣都無所謂啦。我走了。」
  「等、等一下啦,壹野!我也要陪你一起去!」
  「等等,不要突然擅自行動啦!為了揭發你的作弊,我也要一起去!」
  「妳們少來給我添麻煩!」
  扔下這麼一句話,壹野隨後逃也似地離開了雲雀工房。

  壹野擺脫了櫻與友梨,離開城鎮來到原野。
  原野上佈有已開拓的道路,循線便能抵達下一個城鎮。每個城鎮都在步行約一到三個小時的距離處,擁有的文化也跟『弗瑟利亞』大異其趣。
  根據官方說法,這個世界的大小約等同於現實中的月球。若此事為真,這大約等於四分之一個地球。曾有強者花上幾十天環繞世界,卻也說不上到底和月球相不相等,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個供玩家冒險的世界異常遼闊。
  但沿著道路走絕對安全,這點不管到哪都是一樣的。
  不過壹野即將前往的地點,可就不見得是如此了。
  壹野如今離開道路,沿途躲避著各種出沒的怪物,來到先前提及的那個遺跡。
  出了城鎮的東門約走十五分鐘,有個像是挖開丘陵所形成的懸崖,底下有個只能容單人進出的洞窟。宛如狼嘴大開的洞口,正是這個遺跡的入口。
  壹野進入其中,沿著狹窄的岩壁前進。
  外頭的光芒逐漸消失,黑暗益發濃重。
  壹野從囊中掏出道具——一只提燈。於是光芒瞬間蔓延,照亮了四周。
  隨著他愈走愈深,原本裸露的粗糙岩壁以壹野目前所立之處為分界,突然轉為平整的牆面。
  牆壁與地面帶有刻飾。這是個由人們搭建而成的遺跡。
  當然,這只是數位數據,本來就是人們所創造的,但這裡確實具有一種遺跡才有的獨特氣氛。
  一踏進宛如古代都市的獨特遺跡,牆壁與地面皆發出淡淡光芒。壹野將提燈收進囊內,朝深處前進。
  不久,他來到一個寬闊的房間,大小約等於學校的教室,牆面與地面的裝飾就跟通道上的相同。房間左右各有一個出入口,往左只有一個寶箱,往右則是往深處前進的道路。壹野以前曾經攻略過此處,記得這地城內的構造。
  來到這房間,壹野突然停下腳步。
  裡頭傳來腳步聲,但卻不屬於人類,而是四隻腳的獸類步伐。接著,壹野先是聽到粗野的鼻息聲,隨後便見到右方出入口處來了三頭看似亢奮的野獸。牠們擁有鮮紅色的眼珠,以及像是潑上瀝青的黑色體毛。
  原來這是佔據遺跡,名為黑狼的狼型怪物。明明距離五公尺遠,壹野卻能聞到濃濃的獸類體臭。本來壹野應用數位體感系統,活用著屬於五感之一的嗅覺,但這次逼真的味道,卻反而把壹野燻得皺起眉頭。
  本來透過系統設定,就能關閉嗅覺,但壹野為了追求逼真,開啟了這項系統設定。
  三頭野獸的視線,這下鎖定了壹野。
  這些狼並不是被動怪,一旦見到冒險者,便開始獵殺行動,也就是所謂的主動怪。
  壹野默默拿出劍——於是狼群齜牙咧嘴,一齊朝他攻去。
  (這些傢伙的攻擊模式跟之前攻略時相同……沒有變化。)
  面對張嘴狂奔而來的三頭怪物,他先是橫向一躲,同時看準最右邊的狼頸精確一揮。
  命中的部位發出光芒。他命中的是弱點——這是一記爆擊攻擊。
  這一擊讓狼的HP驟降而倒地,身軀也跟著逐漸淡去。怪物的HP一旦降至0,身影就會像這樣在倒地後消失。
  攻擊落空的狼群一著地,馬上回過身並再次跳向壹野。見到一如預期的攻擊,壹野的劍橫向一揮,同時攻擊兩頭狼。
  這記劍閃宛如帶有磁性般,砍中兩匹狼的弱點部位:其中一匹是頭部,另一匹則是頸部。
  命中的部位閃出耀眼光芒。兩匹狼承受了爆擊一同倒地,隨後便失去了蹤影。
  毫無冗餘,轉瞬即逝的戰鬥。
  這地城的建議攻略等級為20。他剛才打倒的狼,等級也是以此為基準。
  對等級1的壹野而言,光是承受狼的一擊就得喪命,也沒辦法對狼造成傷害。
  然而狼的攻擊只要閃開即可,傷害的話,只要能打出爆擊就不成問題。
  當然這說起來容易,執行起來可不簡單。
  而壹野之所以能辦到,在於他早已記住了現存怪物的所有攻擊模式。要想瞄準怪物攻擊後所產生的破綻,或是在確定可反擊的狀況下攻擊其弱點並打出爆擊,這些都是必備資訊。
  壹野對狼移動、攻擊、動作所花的時間,計算至小數點以下——也就是以畫格數來計算。其中也包括了自己揮劍的攻擊時間。
  計算到這種地步的冒險者,以玩過格鬥遊戲的玩家居多,但也只是極少數。
  幾乎所有的冒險者都是透過升級或整裝來打倒敵人——這畢竟更輕鬆,也更有效率。
  而最重要的,見到自己日益變強,更是身為玩家的樂趣之一。
  壹野無意否定這一切,但以低等級攻略對他來說,甚至稱得上是遊戲內的人生目的。
  「呼……」
  但壹野才剛鬆了口氣——
  「嘎嗚!」「吼嗚!」「呼嗚嗚嗚……」
  層層交疊的吼聲,迴盪在房間裡。
  房間左右側出入口來了數十頭的狼……不,看來不只數十頭這麼簡單。撲鼻的獸類體臭,早已充斥整個周遭。
  「……數量似乎突破三位數?」
  壹野的實力非同小可,到目前為止從未輸過,儘管等級只有1,遊戲風格卻足以大勝任何對手。
  但,這些指的都是一對一。
  一對多是壹野最不擅長的,因為人海戰術將使得精心計算的戰鬥成為不可能。即使壹野再怎麼厲害,畢竟無法同時兼顧三百六十度全方位,也沒辦法像一對一時那樣輕鬆攻擊弱點。
  「看來似乎是吃力了些。」
  這地城最大的陷阱,就是像這種狼群大量湧現的陷阱,又稱作怪物房。
  在〈星界變革者〉裡,一般建議玩家組隊攻略地城。
  儘管官方並未公開聲明,但複數玩家攻略起來不但更快,效率也來得更高。不管是單打或是組隊,獲得的經驗值都差不多,甚至有時組隊獲得的還更高一些。
  而這陷阱只要有四名達到建議攻略等級的玩家,要正面應付也是辦得到的。
  但壹野三個月前就離開之前所屬的集團——公會,也不再與人組隊,目前貫徹一個人單打獨鬥的方針。
  「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狼群當然聽不懂人話,卻也隨著這聲吆喝一同襲向壹野,同時團團圍堵並擋住其退路。關於如何打倒玩家,操縱怪物的人工智慧(AI)也是頗有心得的。
  壹野迴旋著身軀並舞劍。名為〈旋擊〉的遊戲技巧雖稱不上技能,卻能同時對自身周遭進行攻擊。
  由於劍的力道會隨著命中怪物而漸趨衰弱,往往迴旋到一半便打不出傷害,但壹野本來就不指望這種方法所擁有的攻擊力。
  狼群被劍擊中的一共有前方三頭,後方兩頭。前方的三頭全都是正中弱點,後方的兩頭則只是一般命中。
  然而透過劍的攻擊判定與狼的攻擊判定重疊,雙方的攻擊也一起消失了。
  這是名為〈抵消〉的系統機制,藉由攻擊判定相交疊來消除攻擊。而武器的力道與角度,斬、打、刺等攻擊屬性及其他要素,都會讓攻擊在互相碰撞時,觸發出各種不同的效果。
  而如今壹野迎合狼的攻擊判定,以自己的攻擊判定來抵消其攻擊。狼的攻擊判定在獠牙之上,相較於弱點可說是又大又容易命中——當然,這是以壹野的高超技術為前提。
  這要求的並非攻擊力,而是掌握攻擊判定的路徑,以及時機。
  要以全方位攻擊同時對上身後兩頭的攻擊判定,理論上雖然辦得到,實際上卻極其困難。但壹野對於敵方的攻擊方法以及攻擊判定的大小,全都是瞭若指掌。
  技術與記憶,以及從中導出的計算——就是這些,讓壹野的戰法成為可能。
  儘管不擅於一對多,卻也並非束手無策。
  「吼嗚”」「哈嗚!」
  即使見到同伴被打倒,狼群依舊無畏地撲向壹野。
  於是壹野再次以〈旋擊〉進行全方位攻擊。一邊微調角度,一邊確實打出爆擊或抵消。
  然而,這卻沒能持續太久。
  壹野的腦袋正逐漸累積疲勞。這也難怪了,畢竟他一邊要掌握敵人的各種行動模式以及弱點部位,同時還得隨時將自身的攻擊行動列入計算。
  而狼群的體型有大有小,最大的狼幾乎有最小的狼兩倍大。既然大小不均等,攻擊判定與弱點部位也會產生落差。而這些微小的差異,同樣為壹野的計算帶來影響。
  這樣的交戰持續數十回,不可能有人不疲勞。
  但藉由過人的技術,壹野沒受到任何攻擊,將狼群一頭一頭收拾掉。
  終於——
  「汪嗚!」
  最後的一頭斷了氣,房裡的狼群悉數消失。
  經歷漫長的戰鬥,他終於成功擊退狼群。
  「哈啊……哈啊……」
  這場大戰實在令他上氣不接下氣。遊戲內雖然沒有耐力值,但玩家要是持續動作,呼吸就會逐漸產生些微紊亂。關於這方面,遊戲也設定得十分逼真。
  先休息一下再繼續前進吧——正當他如此盤算。
  「嘎啊!」「吼嗚!」「呼嚕嚕嚕……」「喀啊……」
  與先前相同的出入口處,再次衝出百來頭的狼。
  壹野很快就被堵住了退路,想逃也無處可逃。
  怪物陷阱連續兩次殷動。
  這實在是倒楣透頂的事態。
  「……來啊,不管幾頭都照樣打倒。我是——絕不會死的。」
  壹野像是在逞能……不對,像是在對自己發誓般,朝著狼群放話。
  〈星界變革者〉並不是什麼死亡遊戲,即使在這世界裡死亡,也不會影響到現實世界的自己。
  遊戲內的各種苦楚,全都轉換為衝擊感。在現實世界裡足以令人痛不欲生的攻擊,到了遊戲世界,能感受到的就只剩輕推般的碰撞。
  考量到安全層面,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及不斷嘗試,才終於打造出這個〈星界變革者〉的世界。
  玩家一旦死亡,就會被送回城鎮,並丟失一些道具,但受此懲罰的玩家很快就會在女神的祝福下,於據點城鎮再次復活。現實裡對死亡的畏懼,在這裡完全感受不到,因此甚至有不少冒險者,會抱著赴死的覺悟挑戰頭目。
  但壹野如今的面容,卻像是拚了命在對抗死亡。
  「嘎啊啊啊啊!」
  幾頭狼再次襲向壹野。
  而正當壹野宛如例行公事般打算再次使出〈旋擊〉——
  「壹野!我這就來支援你了!」
  隨著人聲響起,房內氣溫也同時驟降。
  「吾乃渴望之人。接受吾之世界,來自霧之國度的冰霜大地!」
  於是,狼群接連被冰黏住腳,並且由下而上逐漸凍結全身。
  最後,整個房間都被冰所包圍。
  而就像是被冰塊排斥般不被凍結的壹野,默默瞧著眼前的景況。
  接著,一聲彈指響起。
  彷彿上百份玻璃製品一同砸落的聲響接連迴盪,冰塊碎得震天撼地。
  於是,原先在房內的狼群各個倒地,就這樣輕易消失了。
  「壹野,你沒事吧?」
  友梨與櫻奔至壹野身旁。
  「友梨……為何妳會來這?而且仔細一瞧,怎麼連妳也在啊……」
  「我跟友梨一起尾隨著你。」
  「哎唷,所以我剛才不就說了,教你要帶我一起來的嗎!」
  友梨漲著臉頰,氣呼呼地說道。



  「……謝啦,給妳們添了麻煩。」
  儘管自己還能打,但受人幫助也是事實。壹野乖乖地向她們道了謝。
  友梨嬌小的身軀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像是儀隊般轉起手裡的魔杖。
  「沒辦法,像這種滿是小兵的地方,壹野打起來總是很痛苦。所以以後遇上這狀況,就儘管包在我身上吧。我這次做得不錯吧?還不誇獎我一下?」
  「那,這個給妳吧。」
  「這是什麼?」
  「聽說叫做什麼新式藥水第二十四號,好像是SP回復道具。」
  「哇~謝謝你~等等,這不是從雲雀那得到的東西嗎!」
  而待在兩人身旁的櫻,則是一臉狐疑地瞧著壹野。
  「使用作弊的話,打起來不是輕而易舉嗎?」
  但她這句話並不是當真的,眼神中充滿了試探之意。
  「可惜我並沒有作弊,所以無法這麼做。」
  「唔……」
  櫻雖然並不接受這回答,倒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接著,只見壹野默默朝遺跡深處前進。
  「等、等等!壹野你先等一下!」
  友梨於是也隨後追上。
  「呃~我很感謝妳的幫忙,但妳沒必要再跟著我繼續前進……」
  「我、我也要陪你們去。」
  櫻也與她口徑一致。
  「我說妳,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明明不敢追來,一聽到我要來找壹野,倒是跟得很緊……」
  「才、才沒有呢!我從一開始就打算要跟蹤他了!」
  「還真是不知該說妳謙卑,還是該說妳沒出息……」
  看著兩人閒扯,壹野一臉受夠了的無奈表情。
  「……算了,妳們想跟就隨妳們的便,但拜託頭目戰的時候千萬別攪局啊。」
  「明白了。不過要是有什麼萬一,到時我馬上就會插手喔。」
  「我知道啦。畢竟讓你陷入苦戰,才有機會逮到你作弊。」
  兩人不太情願地答應了條件,跟著壹野一起朝深處前進。

  隨後,三人一路順利,沒遇上什麼困難。
  而櫻在途中的表現也讓人感受到,她不愧是51級的玩家。
  「不只是等級高,遊戲技巧也挺不賴的。」
  甚至就連友梨也欣賞她。
  看著她快活地舞劍的身姿,〈降世妖精〉的別號的確是名符其實。
  不知不覺間,三人抵達遺跡的最深處。
  那是個十分遼闊的廣場,高度與寬度幾乎可容納三間大住宅,地面與牆面就跟先前行經的場所一樣刻上了花紋,散發出的淡淡光芒照耀整個空間。
  在廣場的中央,有個三十公尺見方的祭壇,中央有一尊猙獰的惡魔雕像。
  三人前往祭壇,來到低矮的階梯前,壹野就在這時停下了腳步。
  「好吧,妳們兩個接下來可別踏上祭壇。」
  「咦,為什麼?你怕作弊被揭穿嗎?」
  櫻頗為不滿地追問,壹野則是回敬她一副臭臉。
  「並不是。我打頭目時要是不能單挑,計算會被打亂,打起來很麻煩的。」
  「哎,妳就在一旁看著吧,反正他絕不會要什麼花樣的。既然只是想分辨出他有沒有作弊,沒必要和他一起戰鬥吧?」
  「那友梨妳難道不打算幫他嗎?我記得這裡的頭目怪物,得要有符合建議等級的十人組隊才打得動。」
  「這種水準的頭目,憑壹野一個人也能應付得來。何況……」
  友梨她露出了,像是在對人炫耀珍藏寶貝時的笑容。
  「一對一的壹野——可是所向無敵的。」
  聽她說得如此篤定,櫻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頭。
  見到她答應了,壹野於是踏上祭壇。
  一接近奉在中央的惡魔雕像,遺跡便開始搖動,細沙與石子伴隨鏗嘰、鏗嘰聲響,從上頭接連落下。
  接著——天花板裂開了。
  某樣未知的東西,掉到祭壇上。
  黑影伴隨轟然巨響一掉落祭壇,頓時掀起了漫天煙塵。
  「嘰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仰天的一聲咆哮。
  地面、牆壁、大氣受其撼動,發出哀號般的傾軋聲。
  待煙塵散去,黑色的身影於是浮現而出。
  那是個身長約有三公尺,直立步行的大型怪物,手裡拿著一把粗糙的、用來槌爛敵人的大劍。牠的體表披了一層綠鱗,在四周照耀下散發著昏暗光芒。生於頭頂的尖角,鮮紅得像是吸飽了過去前來挑戰的冒險者血液。大大裂開的嘴角配上猙獰的利齒,造就一副凶惡的面容。
  這是遊戲內的怪物,蜥蜴人的高階版——高等蜥蜴人。
  負責守護地城深處寶物庫的牠,盯著眼前的壹野,發出像是笑聲的輕微嗚叫。
  接著,牠慢慢舉起了劍——隨手就是一劈。
  毫無預警的一擊,成了戰鬥開始的信號。
  壹野橫向一跳,躲開了那一擊。
  蜥蜴人的弱點並不在頭、心臟、頸子等部位——那些全都在鱗片的保護下固若金湯。取而代之的,則是腳踝、手腕等弱點。
  壹野在閃躲的同時正中手腕的弱點。迸出的傷害特效,讓高等蜥蜴人微微皺起臉孔。
  (造成的傷害約為235到245。)
  壹野開始計算傷害,將自身攻擊力以及命中弱點的爆擊補正代入傷害計算公式裡。壹野的爆擊攻擊基本傷害值為150,手腕爆擊補正為1.6倍,最後再加上隨機數值正負5,便推導出最終傷害。
  高等蜥蜴人的下個行動將會是橫斬。牠如今已扭轉上半身,進入準備動作。
  這一掃的命中判定既寬且廣,組隊前來的玩家一旦遇上這招,往往連後衛都會一同受牽連。
  但有備而來的壹野壓低身子直奔而去,先是躲避迎面而來的橫掃,並斬向敵人的兩腳踝。命中的爆擊特效從兩個弱點迸出,讓高等蜥蜴人腳步踉嗆。
  (410到430。)
  腳踝的爆擊補正為H倍,隨機亂數則和手腕相同,但由於命中的是兩個腳踝,因此傷害乘以2倍,隨機數值也得計算兩次。
  玩家雖然看不到敵人的剩餘HP,卻能從對方的表情、動作、攻擊模式來大略推估。
  而要是熟知自身攻擊力與敵方HP,那就更不用說了。
  (240……240……240……420……420……240……)
  壹野接連斬向敵方弱點。手腕、手腕、手腕、雙腳踝、雙腳踝、手腕……諸如此類。
  高等蜥蜴人的HP從4萬到4萬5千不等。由這比平均略小的體型來看,牠的HP估計為4萬2千左右。
  (要是牠的頭部是弱點,就能在持續攻擊下造成簡易麻痺——暈眩狀態,打起來可就輕鬆多了……沒辦法,用這招先拿下1萬吧。)
  高等蜥蜴人對準壹野衝去。只見壹野一個側閃躲開,同時取出了道具,直接就往身後一扔。
  隨手扔出的變形石子劃出美麗的拋物線,正好落到剛停下衝刺的高等蜥蜴人頭部。
  於是,高等蜥蜴人突然一動也不動……不對,牠的身軀正微微顫抖,全身上下同時迸出一閃一閃的電光,不停發出霹靂霹靂聲。任誰都能從那景象看出,牠陷入了麻痺狀態。
  〈癱痹石〉——這道具一旦命中對手頭部,就能讓缺乏麻痺抗性的對手暫時動彈不得。
  下一步,壹野湊到高等蜥蜴人身旁,並再次取出道具放到地面。而他才剛迅速離開現場,頓時便起了大爆炸,強大的衝擊波與爆炸聲,甚至連待在安全區域的友梨與櫻都感受得到。
  〈炸藥盒〉——這道具只要放在地上,過一定時間後就會爆炸,並且可無視防禦與抗性,對目標造成5千點的固定傷害。儘管大部分的冒險者一旦被爆炸波及都得喪命,但這威力依然頗具吸引力。道具囊裡一次只能容納兩個,算是它美中不足之處。
  不久,高等蜥蜴人從麻痺狀態恢復,憤怒地狂奔而來。
  但就在途中——同樣的大爆炸再次發生。
  原來壹野離開之際,在自己與高等蜥蜴人之間的直線位置上擺了另一個〈炸藥盒〉。而爆炸的時機之所以會這麼剛好,正是再三計算過麻痺的恢復時間,以及狂奔時的行經時間,所獲致的成果。
  接下來,壹野再次舉劍接近高等蜥蜴人,對著弱點連連使出斬擊。
  打從一開始,壹野便已看透勝利之道。
  一面倒的戰況——一直在旁觀戰的櫻,不禁目瞪口呆。而看著這樣的櫻,友梨露出帶著優越感的笑容。
  「他的行動怎麼有辦法如此精確啊……?」
  見識了眼前一來一往,彷彿窮盡空手道各種套路的精密行動,讓櫻的語聲微微發顫。
  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壹野戰鬥,但那精湛的表現,依舊讓她每次都看得目不轉睛。
  「因為他早已摸透了怪物的各種行動模式。」
  「這我知道。可是怪物採取A行動後,下一步可不見得就是B。高等蜥蜴人的行動模式共有十種,雖然戰鬥時有某種程度的偏好傾向,但要摸透一切行動根本就是……」
  「可是,壹野他就是能摸得透。」
  「為什麼……這也是作弊嗎?」
  「這我也不太懂,但壹野曾說過他能看出預備動作,反正絕不是什麼作弊就對了。別的先不提,在這種事情上作弊,根本是在繞遠路嘛。」
  「所以簡單說,壹野他隨時注意對方出招前動了肩膀或是稍微低頭等動作?並且再做出相應的行動?」
  「就是這麼回事。在這世界只要做出行動,不都會有事前的預備時間,以及事後的僵硬時間嗎?因此只要計算那些時間,預估對手的行動模式到下下一步,一旦見到預備動作,確定對手將展開的行動,此時最好的行動模式便是——從計算中推導出在閃躲對方攻勢後,對自己最有利的狀況,並加以執行。絕不讓自己陷於不利,這就是壹野的戰鬥風格。」
  「那、那剛剛高等蜥蜴人明明已露出破綻,他卻不採取行動,也是在計算之內嗎?」
  「我想應該是吧。壹野曾說過要是看不出對手下一步,就別冒險出手。只有在確定怪物的行動模式,知道對手絕對會這樣動時,他才會真正出手。不過嘛,會使用這種戰法,都是因為他只要挨打一下就得喪命。話雖如此,他其實還有一招特有的防禦法……」
  友梨解釋到一半,櫻又插了另一個問題進來。
  「這、這種戰鬥方式,一般人竟然有辦法辦得到!?」
  「你不知道嗎?有些人能夠辨識畫格——看出240分之1秒的景象。」
  「這……我有時的確是能憑本能分辨出來……」
  櫻有時候也能分辨出她所指的那種景象,看出敵人還有多久會動起來,此刻應該揮劍攻擊——類似這種,彷彿眼裡一切全都進入慢動作的瞬間。
  「壹野不但能隨心所欲辦到,同時以手動模式完全掌控自身的動作。」
  「手動模式?」
  在〈星界變革者〉裡,有三種控制自己行動的方法。
  第一種是自動:面對怪物自動進行攻擊,自動進行防禦,適合初學者玩家,或是對付小兵時使用。雖然擅自行動的身體令人感到彆扭,但可說是非常輕鬆好上手的模式。
  第二種是半自動:藉由集中意識來進行攻擊。這感覺就像是以意識操縱控制器,有九成冒險者都是以此控制自己的身體。由於具協調威,加上系統會從旁進行動作支援,因此攻擊速度並不低,外加只要身處狀態能夠防禦,就能自動擋下來自身後的攻擊。極少出狀況的優點,是這模式的一大特色。
  第三種是手動:完全靠自身神經來控制身體。揮舞武器、閃避攻擊等高度的自由性,卻也導致操作上的極端困難。由於這跟半自動不同,光憑意識無法運作身體,因此一切行動都得靠自己進行,防禦也得全部自己處理。能夠自己決定武器的揮舞方式,自己決定如何躲避攻擊,雖然是這模式的最大優點……但對一般冒險者而言,這模式可說是弊大於利。
  「就因為是手動,才能像那樣抵消攻擊。否則要是靠半自動模式,攻擊的角度豈不是太單調了嗎?」
  「是這麼說沒錯……」
  不管全自動還是半自動,都只能照著設定好的動作數據行動。唐竹、袈裟斬、逆袈裟、右薙、左薙、右切上、左切上、逆風、刺突……遊戲內雖有各種方向的揮刀法,但種類畢竟有限,發招時機與速度也都是固定的。
  然而,手動卻不一樣。各種姿勢、各種角度、各種速度、各種出招時襪,一切都由玩家自由發揮。
  剛開始冒險時基於嚐鮮心態,所有玩家皆以手動模式來進行遊戲,然而大家很快便發現,手動只是增加前衛角色的難度。玩家即使只是稍有畏縮而導致出劍無力,帶來的結果便是威力降低,而且也沒辦法像半自動那樣以最快速度揮劍。
  曾幾何時,冒險者之間的主流操縱法,從一切由自己作主的手動模式,轉為能夠穩定攻擊的半自動模式。既然能讓揮砍方式不影響威力,大家也就自然而然投向輕鬆且有效率的方法。要是想變強,與其鑽研手動模式的戰鬥法,還不如先提升等級。
  然而,壹野卻不一樣。
  ——為了打出爆擊。
  ——為了確實抵消對方的攻擊。
  他,不得不使用手動模式。
  「我們公會成員包括我在內,都說他的打法簡直是神人級的。他從好久以前就為了以低等級通關,把自己鎖在等級1,而我也從來沒看過有人學得了他。因此,壹野可說是獨一無二的。」
  友梨自豪地說道。
  那超脫常軌的戰法,就像是一場精彩絕倫的雜耍表演,讓櫻看得眼神閃閃發亮。那笑容就跟之前與壹野交手時一樣,充滿了對下一招的期待。
  看得太入迷的她,身子甚至不知不覺地向前傾。

  戰鬥順利進行著。
  壹野躲過了至今為止的一切攻擊,高等蜥蜴人的HP在他的計算之下,如今只剩l/10不到,大約為3千2百點。對手腕攻擊六十一次,對雙腳踝同時攻擊二十九次,對單腳踝攻擊十次,〈炸藥盒〉的爆破攻擊兩次。若隨機數值分布平均,他已經打出了38920點的傷害。
  (大約還得再命中手腕7次,雙腳踝4次……嗎。)
  就算隨機數值女神不喜歡自己,也只要再補上兩次雙腳踝同時攻擊就行了。
  沒有賣弄華麗,絕不鍵而走險。
  壹野就只是在有利於自己的狀況下行動,對著弱點紮紮實實地打出爆擊傷害。
  從剛才到現在,不斷重複著。
  而後,敵人的攻勢暫停了。
  趁著這空檔,壹野從當前的距離後退,打算重整攻擊節奏。
  吁了一口氣後,壹野壓低姿勢,打算再次縮短與怪物間的距離——意外就在這時發生了。
  一直都以壹野為目標的高等蜥蜴人,就在這時轉開視線。
  而牠朝向的,是入口方向。
  壹野於是趕緊望去,這才發現櫻不知何時踏上了祭壇。
  「笨……!」
  他連罵的時間都沒有。
  高等蜥蜴人朝櫻直奔而去,兩者之間的距離也急劇縮短。
  「啊,喂!妳、妳是什麼時候上去的!」
  「因、因為我想靠近一點看,結果就……」
  櫻的反應就像是新手般遲鈍,不但沒立刻舉劍備戰,甚至連保持距離的行動都沒有。
  由於看壹野的技術看得入迷,她完全呆立不動。
  高等蜥蜴人側身將尾巴朝櫻的頭部甩去,把她連打帶纏地捲到祭壇之中。受到這記弱點攻擊,她這下倒地不起。壹野雖然看不到她的血量,卻能從那被打飛的模樣看出她扣血扣得極重,搞不好超過了一半。
  憑櫻的等級,要收拾高等蜥蜴人是輕而易舉。但由於遊戲的設定,冒險者一旦輕怱就得受重傷,若是在呆立的狀態下挨了攻擊,會變成這樣也是可想而知。
  而更糟的是,櫻如今陷入簡易麻痺——也就是暈眩狀態。頭部一旦承受過大的衝擊力道,就會暫時無法行動。代表暈眩的星星,正在她的頭上可愛地盤旋著。
  乍看顯得可愛的星星,卻教人心驚膽戰。那可是帶來死亡預兆的不吉之星。
  再這樣下去,櫻會被高等蜥蜴人打倒。
  不。
  ——是被殺死!
  壹野的表情,如今充滿了顯而易見的焦躁。
  接下來的壹野,行動有如疾風般迅捷。
  「休想下手!」
  他從囊中掏出一把小刀並扔向高等蜥蜴人。儘管那準確地刺中了肩膀,卻也一如預料,完全沒產生傷害。
  但是,壹野要的並不是傷害。
  被小刀刺中肩膀的高等蜥蜴人就像是想起了壹野的存在,再次以他為攻擊目標。先前不斷施展攻擊的壹野,是高等蜥蜴人在系統上最大的仇恨對象,即使目標一時轉往他處,只要壹野再次施以攻擊,就能將其目標引回自己身上。
  「這就夠了!」
  壹野趁著高等蜥蜴人分心,有如一陣風般跳到櫻的面前。
  高等蜥蜴人高舉手裡的劍,打算將壹野與櫻一網打盡。
  隨後,粗糙的大劍向下一劈——以粉碎敵人為目的的一記重擊。
  壹野也配合著對方攻勢揮出手裡的劍,抵消了瞄準兩人的那一擊。在他眼裡的,是絕不容任何兵刃進犯的堅定意志。
  「對、對不起,都是我一時不注意……」
  「總之妳先待著別亂動!等一有空檔就立刻離開!」
  高等蜥蜴人的攻擊接連被抵消,不耐煩似地胡亂攻擊而來。
  但是,沒有一擊奏效。
  一擊也沒有。
  有如銅牆鐵壁的壹野不斷綻出抵消的特效,守護著櫻。
  「喀啊!」
  不知是否無計可施,高等蜥蜴人向後一躍隔開距離,隨後以前傾姿勢突擊而來。
  但對壹野而言,只要有這些許空檔就夠了。
  壹野抱起陷入暈眩倒地的櫻,隨即遠遠離開現場。
  接著,友梨詠唱的身影映入眼中。
  「友梨!抱歉,麻煩妳了!」
  「真拿你沒辦法!我詠唱到現在剛好唱完,就狠狠賞牠一招吧!」
  友梨舉起杖,對準了高等蜥蜴人。
  「〈火神爆裂〉!」
  友梨一喊出技能名,魔杖便竄出小小的火焰,如同飛箭般快速射向高等蜥蜴人。
  小火焰剛命中高等蜥蜴人,瞬間挾巨大聲響爆發開來。
  巨大衝擊波甚至傳到了壹野那,他死命踏穩腳步以免被吹倒,同時依舊緊盯著爆發地點,表情絲毫不敢大意。
  「不夠……!」
  壹野低吟道。爆炸結束了,氣浪掀起的砂煙散去,高等蜥蜴人雖然一身焦黑,卻依舊屹立未倒。
  「不會吧!?哎唷,拜託快倒下好不好!」
  友梨再次詠唱起魔法,然而,時間卻來不及讓她唱到最後。
  高等蜥蜴人舉起劍,再次衝刺而來。
  「沒辦法了……!」
  壹野抱定覺悟似地繃緊神情,單手抱著櫻並架起劍。
  高等蜥蜴人逼近,大劍向下一揮。
  然而壹野對迫近眼前的劍毫無畏懼,同樣揮劍以對。
  他瞄準的是手腕。只見劍刀以最短的軌徑,命中高等蜥蜴人持劍的那隻手腕。
  就在這瞬間,怪物的攻擊強制中斷了。
  象徵爆擊的火花閃爍,高等蜥蜴人稍微向後踉艙了幾步,隨後無力地跪下、倒伏。不久,牠的身體逐漸淡去,直至消失無蹤。
  「呼……」
  「抱歉~看來我的火力差了那麼一點點……喂,你們到底還要摟摟抱抱到什麼時候!」
  一來到壹野身旁,友梨瞬間板起面孔。
  她的視線集中在被壹野抱起的櫻上頭。然而對壹野來說,他根本忙到連放下櫻的時間也沒有。
  「不,這根本不是什麼摟摟抱抱……」
  「反正你們快分開就是了!她的暈眩早解除了不是嗎!」
  於是壹野趕緊把櫻放下。
  一落地,櫻紅著臉面向壹野。
  「謝、謝謝你……」
  並且,輕聲嘀咕了一句。

  打倒寶物庫的守衛後,三人進入位於深處的寶物庫。
  周圍排列著的大量寶箱,正等著冒險者打開它。
  「話說,你來這裡是有什麼事嗎?」
  櫻好奇地向壹野問道。
  「我有個想要的道具……嗯?」
  說到一半,壹野發現了。
  在房間正中央,有個人像是被寶箱堆圍繞般倒在那。
  而那少女竟然一絲不掛——也就是全裸。
  一覽無遺的健康肌膚—由體格來看,那胸部或許稱得上豐滿;位於頂峰,呈可愛桃紅色的——
  「裸……」
  「不准看啦——!」
  壹野的雙眼被友梨遮蔽。原來她從壹野身後騎到他背上,自後方用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喂,櫻,快點把那個人叫醒!」
  「知、知道了!」
  於是櫻趕往倒地的少女身旁,搖搖她的身子試著叫醒她。
  只不過,少女似乎很難叫醒。她並沒有死,只是睡著了。
  「我說,友梨,我不會偷看她的,妳也差不多該鬆手了吧?我想看看寶箱裡的東西……」
  「唔~你干~萬不能看她喔!?」
  「好好好。」
  友梨一鬆開手,壹野的視線一副興致缺缺似地背過了少女,開始打開寶箱。
  他一個個開敔,「不是這個……」邊說邊開下一個。
  最後,他終於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一顆豔紅璀璨,名為〈紅火石〉的道具。
  只要將寶石交給雲雀,她就能讓這材料脫胎換骨,打造出自己的目標物品。
  這道具實在是太過罕見,既是稀有道具,更只能從地城的寶物庫裡獲得,而幸虧有亞雷斯的正確情報,才得以像這樣順利找到它。壹野滿意地點了個頭,將道具收入囊中。
  「呵啊~~~~……」
  「好、好了啦,快穿上衣服!」
  而此刻的櫻,正在壹野的背後艱苦奮鬥。
  由那呵欠聲來判斷,她似乎真的只是睡著了。
  「呼……」



  不久,櫻像是幹完一樁大事般呼了口氣。
  「應該好了吧?」
  壹野一問,身後於是傳來「好了」的回應聲。
  於是他放心地轉身一瞧,眼前是個穿著樸素布衣,看起來很有朝氣的少女。
  她頂著一頭紫色短髮,腦袋兩側綁著緞帶做為點綴。
  她身高比櫻矮,卻又比友梨高,正好介於兩人之間。而就如先前偷瞄到的,她的胸部比這裡所有人都要來得大,身材可說是十分迷人。以角色設計功能將胸部調大的冒險者屬於少數派,平時要見到可不容易。
  「咦?大哥哥,又見到你了。」
  這時,少女主動向壹野搭話。
  壹野正面瞧著她,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想起來了。
  「啊,原來是妳。」
  聽壹野這麼一說,友梨這下又皺起眉頭。
  「你又認識了其他女人……!」
  並且,懊惱地緊咬著牙。
  「妳是不是又誤會了什麼?」
  而正當壹野冒著冷汗時……
  「話說回來,我們還真是常碰面呢~」
  少女再次向壹野搭話,口吻聽起來一派輕鬆。
  「那句話是我要說的。呃~……」
  這陣子,壹野的確是常常遇見她。從幾個月前開始,兩人便經常在地城內外不期而遇。然而雖說是相遇,實際上也就只有點個頭或打聲招呼,不但不曾組過什麼隊伍,就連對方叫什麼名字都不曉得。
  甚至,壹野分不出她究竟是玩家還是NPC。這個世界的NPC由於採用頗為先進的第三代人工智慧,若只聊個三書兩語,幾乎就與真正的玩家無異。就連道具店的店員,有時都會主動跟玩家閒聊起上個星期的天氣。
  這點,也同樣為這世界營造出擬真感。
  「啊,這麼說來,我們好像是第一次正式交談呢。我叫做花憐,職業是祭司。」
  少女——花憐一自我介紹——
  「我叫做壹野,是初心者。」
  壹野也同樣報上自己的姓名。
  「我叫做櫻,請多指教。」
  「我叫友梨,不過妳記不得的話就算了。」
  櫻和友梨也跟著一起自我介紹。
  接著,壹野一副無奈地對花憐說了。
  「我們也未免相遇太多次了吧。」
  「我想這一定是因為我們很有緣啦。」
  「再說,妳跑到這地方,是來做什麼的?」
  「嗯~來做什麼嗎……我也記不得了。」
  「但要是因此而被脫光裝備,豈不是本末倒置嗎。而且真虧妳有辦法活到現在啊。」
  「哈哈哈~就是說啊~」
  而見到兩人頗投緣的模樣,讓友梨的醋勁益發高漲。
  「啊~我們該做的事全都做完了吧?那就趕緊離開了,好嗎?」
  見到三人點頭答應,友梨接著從囊裡掏出小指大小的透明水晶。那是顆完全未經雕琢,就像是水晶原石般的石子。
  石子一砸向地面,房間裡的四人便宛如幽靈般消失了。
  原來他們瞬間回到了地城入口。友梨所使用的,是逃離地城用的魔石,叫做〈艾朵涅結晶〉的道具。
  一回到外頭,花憐踏著輕盈步伐,往城鎮的相反方向而去。
  「妳要去哪裡啊?」
  櫻好奇地問道。地城探索結束後,一般都是會回到城鎮休息整裝。
  而面對櫻的問題,花憐滿面燦笑。
  「我也不知道。」
  開開心心回答完後,她就這樣小跳步離開了。
  「真是個奇特的女生啊。」
  壹野的感想,友梨與櫻也深有同感。
  接著,友梨像是看準了花憐的話題結束,翹起嘴角對著櫻問道。
  「所以櫻,妳分辨出作弊了嗎?」
  經她這麼一問,櫻咬起牙,一副心有不甘似地。
  櫻先前所見,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所有攻擊皆為爆擊,以及抵消對手一切攻擊,看起來雖然像是作弊,但她也知道,那些理論上是有可能辦到的。
  「我、我看不出來啦……」
  「也就是說,妳願意承認他的清白了嗎?」
  「這、這跟那是兩回事!搞不好他只是剛剛沒作弊罷了!」
  「所以還是不肯承認嗎……輸了就輸了,這麼死要面子真是難看。」
  「才不是這樣!就算是他贏了,但要是使用作弊,我當然要追究下去!」
  接著,她瞪向引發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所以沒辦法,我暫時還不能停止監視。」
  「……妳饒了我吧。」
  「櫻,拜託妳適可而止好嗎!」
  無視一副兇巴巴,再次激出火花的兩人,壹野邁出倦膩的步伐,踏上回城鎮的道路。

  一回到雲雀工房,餐飲部如今人聲鼎沸。
  在這世界裡,飲食雖然具有恢復HP與SP的效果,但也有不少人為了味覺與飽足感,捨棄冒險而傾注心力於這方面,自己製作或是享受料理。而玩家回到現實,消失的只有飽足感。
  在吧台旁,雲雀正以道具創作忙著製作料理。光憑素材混合便能輕易製作料理的那景象,當初雖然令壹野頗感困惑,但時至今日,他早已對此習以為常。
  「歡迎回家,壹野先生、友梨妹妹、櫻小姐。」
  「我回來了,雲雀。這些是在地城裡到手的道具,那個肉就免費送給妳吧。」
  「唉呀,真是謝謝你了……慢著,這裡頭有些是帶毒的。不過反正還會再解毒一次,倒也不成問題就是了。」
  地城裡打倒的狼偶爾會掉落食肉系道具,其中有些帶有毒性,要是一時不察而吃下去,有時會陷入中毒狀態。中了毒本來只會讓HP一點一點逐漸流失,但也有不少玩家認為那身體微麻的感覺很噁心。然而話說回來,有些玩家反而喜歡那種感覺。雲雀曾形容那「就有點像是在享受河豚毒?」,壹野也就當成是那麼回事了。
  「噁~……我暈了~」
  友梨突然身體不適,趴到空著的桌面上。
  「遊戲暈嗎。妳登人多久了?」
  「差不多8小時了吧……噁噗。」
  遊戲暈——長時間待在數位體感遊戲裡的副作用。
  玩家在登入時由於必須與現實進行電流訊號的交換,長久下來會對腦部帶來負擔,讓腦部發出警訊。不過話雖如此,遊戲暈其實是遊戲系統將腦部發出的警訊轉換為暈眩,一種防止玩家過度進行遊戲的保險裝置。遊戲要是玩得太久,總是會對身體帶來負擔,一般認為未滿培歲的人,每天的遊戲時間不宜超過8小時。
  「我的警鈴也響了,也差不多該登出了。」
  為了避免遊戲暈,官方另外發佈了程式,一旦超過設定的登入時間,就會以警鈴通知冒險者,甚至要是玩家不肯登出,程式還備有強制登出的功能。
  「我的時間也差不多了,那麼我也登出吧。」
  「嗯呵呵,辛苦三位了,請好好休息吧。」
  聽著雲雀的道別,壹野正打算登出。
  「你先慢著。」
  櫻突然叫住了壹野。
  「作弊的事可還沒完呢。既然警鈴已經響起,我也差不多要暈了,不如就趕緊結束這件事吧。」
  「不如說,這件事在我心中從來就不曾開始過。」
  「不,見到那種遊戲規格裡不存在的技能,我只能懷疑你是作弊。就算是讓其他人來看,肯定也會有相同質疑。」
  「……要是這麼懷疑,妳就自己去查查看吧。登出後,我再把常逛的網站網址傳給妳。」
  「只要看了那網站,就能分出你有沒有作弊嗎?」
  「不,妳要是沒有基礎,看了也是無濟於事,不過妳就先看看吧。」
  「……也好,反正事情也不急。你就好好期待我的判決結果吧。」
  於是壹野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隨後便登出了。
  ▽ ▽ ▽ ▽
  一睜開眼。
  眼前是巨大的〈星界變革者〉標題圖樣。
  而標題的下方,顯示一串『您已經登出』的訊息。
  這一切,全都照映在眼鏡型穿戴式電腦的鏡片上。
  「呼……」
  他花了六十秒,才從〈星界變革者〉返回現實。
  雲雀工房的喧囂與氛圍早已不在,周遭如今靜謐無聲。
  而隨著登出完成,室內的燈光也悄悄亮起。
  這,就是「壹野」重回現實中「野上弌」身分的瞬間。隨著燈光亮起,穿戴式電腦鏡片裡的影像全都消失,再也沒有畫面遮蔽他的視野。
  弌環視房間內。
  三坪房間內,床鋪、書桌、書櫃、壁櫥,牆上掛著高中的制服。由窗戶往外看,隔著一條街就是對面的鄰居。
  這裡,是獨門獨戶房屋的二樓,自己平常居住的房間。
  一樓沒有任何聲響。父親工作繁忙很少回家,母親與妹妹如今已不在家中,整間房子裡,只剩弌過著幾乎獨居的生活。
  「……真是的,那女的究竟是怎樣。」
  想起那個名叫櫻的少女,他忍不住唸了一句。
  他本來大可無視對方,但卻又想起自己有件事忘了問,於是停下了腳步。
  他摸著眼鏡的鏡框,規律地動起手指。
  於是,〈星界變革者〉的標題再次顯示於鏡框的鏡片上,而他按了幾下按鈕,上頭畫面也隨之切換。
  接著,畫面上顯示著「冒險者名單」的字樣。弌在上頭輸入文字並按下按鈕,幾個名字於是條列而出,他選取了其中一個,叫做櫻的那個少女,便顯示在上頭。
  當然,上頭記載的並非本名,就只有遊戲內的玩家資訊,但要在回現實世界後分享訊息,這卻是個方便的手段。只要對方不拒收,甚至要寄最傳統而又歷久不衰的電子郵件都不是問題。
  弌就在那裡頭貼上名為『畫格的窮盡之道』的網站網址並寄給櫻。
  說到就要做到。
  ◇  ◇  ◇
  隔天——雖然弌凌晨兩點才睡——一早六點起床,弌又登入了兩小時,接著才前往學校。
  「野上!偶爾一起辦場讀書會好嗎?我們好久沒聽你那淺顯易懂的講解了。」
  同班同學的佐藤前來跟弌搭話。他是弌在班上頗為要好的男性朋友之一。
  「抱歉,佐藤,最近還是不太方便。」
  「這樣啊?倒是野上,你最近還真是不捧場耶。要是有什麼煩惱,就找我們聊聊吧?」
  「……哈哈,有需要的話就會的。」
  「不過說是這麼說,我們也差不多得認真準備考試了。那麼,先這樣吧。」
  說完,對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陣子,弌一直埋首於〈星界變革者〉之中。
  若要用根深蒂固殘留至今的網路用語來形容,就是所謂的廢人等級。
  弌已是高中三年級,得跟所有應屆生一樣,開始為接下來的大考做準備。
  但他卻不能停止遊戲——甚至連父母都拜託他這麼做。
  直到三個月前,他還很熱衷於遊戲,但在那之後,熱情卻轉為執著。如今的他全心投入〈星界變革者〉,甚至到了犧牲與朋友往來的時間的地步。
  一切,都是為了達成目標。
  「那、那個,野上同學……」
  「嗯?」
  正當弌陷入沉思,一名女同學找上了他。
  她是班長日比野,就坐在弌的隔壁。
  從那整整齊齊的一身制服,可看出她一絲不苟的個性,就連襪子也是學校指定的顏色。柔順的黑髮,配上自皙的肌膚。可愛的小臉蛋帶了點怯生,表情所流露出的缺乏自信,就像是能激超人們的保護慾望——是同學們對她的形容。
  「……你現在,方便嗎?」
  日比野就像是對弌有所畏懼,舉止顯得有些提心弔膽。
  由於就坐在隔壁,兩人並不是頭一次交談,弌也不記得自己冒犯過她什麼,因此見到她如此害怕,心中實在是有些受傷。
  當然日比野怕的並不只是弌,而是對所有男生都一樣。
  「有事嗎?」
  「……生涯規劃表,好像只剩野上同學還沒交,對吧?」



  弌聞言愣愣地張著嘴,像是如今才想起似地。
  「抱歉,我明天會帶來的。」
  「拜託你、了……」
  任務結束的日比野像是鬆口氣似地嘆了一聲,回到自己座位上。
  接著,只見她從書包裡掏出小型智慧型手機開始操作,於是智慧型手機形狀愈來愈大,變成跟平板電腦差不多大小。
  智慧型手機與平板電腦普及至今已有數十年,功能與外觀雖然多少有改變,基本部分卻都跟以往差不多。雖然如今多數人逐漸改用穿戴式電腦,但能以大畫面瀏覽的智慧型手機優點依舊佔上風,因此還是有許多人使用。
  並且由於所有教科書都已經數位化,也有許多人以此來預習或複習。
  而儘管並非蓄意,弌就在這時不小心瞄到了日比野的畫面,連忙將視線轉往他方。
  目前的智慧型手機,有些預設成只有持有者的視網膜可看見畫面,並且大部分製造商都建議使用者優先進行此類隱私設定。而既然弌看得到畫面,可見日比野對隱私方面沒什麼概念,但相較於這點,讓弌在意的卻是其他的事。
  日比野向來認真,因此弌原本以為,她一定是在預習功課之類的。
  然而日比野的智慧型手機螢幕上所顯示的並不是教材,竟然是〈星界變革者〉的公開攻略網站。
  那是將敵人的行動模式給圖像化,並且推算出每個動作的畫格數,偏高階取向的攻略網站。而除了怪物,網站裡同樣列出了所有玩家本身的行動畫格。這算是中階玩家遇上瓶頸時的必逛之地,在攻略網站當中算是頗有名氣,只要稍微搜尋,馬上就能找得到。
  弌過去也曾是網站的常客,但他早將一切熟記到腦海裡,如今已不再逛站。
  並且,這正是他昨天寄給櫻的那個網站。
  (原來班長也有玩〈星界變革者〉嗎,而且還逛這種高階玩家取向的網站。)
  弌實在難以想像,內向又不算活潑的她活在那個世界裡的樣子。真是人不可貌相——他不禁想起人們常說的這句話。
  (雖然那個世界太過遼闊,我們絕不會有偶然相遇的一天……)
  門一打開,教師進入教室裡,日比野於是縮起智慧型手機並收進書包裡,弌的意識也轉回教桌之上。
  早會開始了。

  夕陽灑落的下午四點鐘,一天課業結束的弌回到家裡。
  若是在平常,他會先上樓換好衣服,吃過超商買的晚餐後,立刻登入〈星界變革者〉……但今天的步驟,卻跟以往不太一樣。
  客廳傳來對話聲。
  原來他的父親這一天難得回家,而且還帶了其他客人。
  「我回來了。」
  「喔,你回來了,弌。」
  他的父親野上仁正盤腿坐在桌邊,桌上則擺了幾個裝了小菜的塑膠容器,大概是從超商買來的。
  而他的正對面,坐著另一位男性。
  「嗨,弌,好久不見。」
  他是父親的下屬栗林,對弌來說已是熟面孔。
  「真難得,你們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研發跟營運方面沒問題嗎?」
  「那些輪不到你在意,不必替我們擔心。」
  仁面無表情地答道。
  但栗林就像是代替仁,開始替弌做補充說明。
  「〈星界變革者〉目前正順暢運作中,不過我們大家倒是因為許多事而忙翻了。董事會要野上先生好歹休息一下,於是派我把他硬是帶回家,讓他好好睡個覺。」
  「喔喔,原來如此……」
  聽了這番說明,弌似乎也理解了。
  仁是〈星界變革者〉的開發人員,或者說得更嚴格些,他的頭銜是開發總指揮,負責管理計畫表,以及遊戲整體的組成等部分。
  遊戲內的〈數位體感〉技術,本來是使用由美國名為『靈魂設計公司』所製作的中介軟體,但仁等人的『創世』技術,也是當時的矚目焦點。
  空氣與水的流動,各種物體的觸感,縝密的物理運算,各式各樣的預測運算,怪物的生態……能夠活用五感,與現實相同的遊戲世界,在以往可是史無前例的。就因為這些特色,遊戲推出後,很快就改寫了世上MMORPG的版圖。
  到最後,他甚至被人們奉為〈數位體感遊戲〉的頭號權威。
  照理說他如今早該離開〈星界變革者〉,著手進行其他遊戲的製作——但如今的他,卻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豈有休息的空間……」
  擱在桌上的拳頭微顫,飄散出靜謐的怒意。
  那,是他對自己的憤怒。
  「……也就是說,還是沒找到戀的數據嗎……」
  「是啊,很不樂觀。靠著搜尋完全找不到,只能按部就班一個個尋找,但這數據量實在是太過龐大……!」
  仁緊握的拳頭往桌面一敲。
  「媽的!到底是哪個傢伙!把戀的人格數據拆得四分五裂!都是因為那傢伙……害戀的靈魂無法登出!」
  憤怒一覽無遺寫在臉上,仁猛地站起身子。
  「等、等等啊,仁先生!你要去哪裡!?」
  栗林於是趕緊由身後扣住了他的身子。
  「我要回公司。現在實在不是休息的時候!我要盡早將戀的人格、數據……給……」
  大概是突然起身導致的頭昏,仁突然又跪了下去。
  隨後,就這麼倒下並睡著了。
  「呼……仁先生,人要是不偶爾休息一下,可是會搞壞身子的。」
  「抱、抱歉……家父給您添麻煩了。」
  「不,我們也一樣給你添了麻煩。在這正該享受青春,而且又是得準備應考的時節,竟然要你幫忙尋找人格數據。照理說,我們根本沒資格這樣要求……我們把仁先生搬到床上去吧,能幫我抬起他的腳嗎?」
  「啊,好的。」
  弌和栗林把倒下的仁送回寢室,替他蓋上被子。
  隨後,兩人回到客廳坐下。
  「……駭入的那個人,還是沒抓到嗎?」
  「是啊,畢竟這件事沒辦法找警察幫忙,再說搜尋也是有極限的,目前看來應該是無法指望了。」
  「這樣啊……」
  「少了小戀……你果然還是很寂寞吧?」
  「這還用說嗎……他可是我的妹妹。」
  「……抱歉,問了這麼不識相的話。」
  三個月前,營運順利邁向第三年的〈星界變革者〉,悄悄發生了一件事。
  那只有〈星界變革者〉的研發公司最上層的某些人才知情,玩家之中則是只有身為當事人的弌曉得。
  「因被人駭入,戀的人格數據被分割,到現在已經三個月了。少了她的笑聲,這個家變得好冷清。」
  那件事發生得毫不醒目,沒沒無聞。
  當時,弌的妹妹戀在〈星界變革者〉裡突然被怪物打倒,身體消失。
  這本來是稀鬆平常的事。玩家一旦HP歸0,身體就會消失,被遊戲傳送回據點的城鎮裡。
  然而戀卻沒被送回城鎮,就這麼下落不明。
  弌以為她回到了現實,也立刻跟著登出,但戀卻依舊戴著眼鏡型穿戴式電腦閉著眼睛,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在那之後過沒多久,〈星界變革者〉的研發公司接到了一封信。
  裡頭記載的,是駭入者的聲明以及要求。
  對方的要求有二。
  『永遠營運〈星界變革者〉不得終止。』
  『不得將此事通報給任何單位。』
  而要是對條件有所不從——
  『所有玩家就會像野上戀一樣一分為八。』
  信末附上如此的威脅。
  至於對方的動機與目的,則是一切不明。
  這事件並沒有對遊戲營運造成問題。但弌的妹妹野上戀數位化的人格數據,卻從此在遊戲裡被分成了八等分。
  就因為這樣,造成檔案比對時發生嚴重錯誤,戀再也無法登出,如今只能躺在近年發明的冷凍睡眠裝置裡。
  將人類數位化,以及對其做改變的技術,經歷軍事與醫療應用,如今已成為安全的技術並普及至民間。然而屬於核心的程式碼卻是個黑盒子,不但無法更改,甚至不容外人介入調查。
  甚至,人們從未想過會有人為的駭入與篡改——這程式在安全層面,就是如此滴水不漏。〈數位化技術〉的程式遭人駭入,是全世界都不曾發生過的。
  「你們已經拜託〈數位化〉程式的製作者,請他們趕來調查了嗎?」
  「當然了。不過他們似乎也很忙,遲遲不過來幫忙。我們沒辦法用電話或電郵光明正大地公開事情,無法讓他們瞭解事情的急迫性,何況要是用公司的電腦,又有被駭入者監控的危險。自從公司被收購後,我們做事實在是多了不少限制。」
  但說到這兒,栗林神情稍微開朗了些。
  「不過,雖然時程還沒正式決定,但他們應該就快來日本了。天才程式設計師兼天才工程師兼天才科學家——普莉希拉·柯林。只要她出馬,我想一定會有辦法的。」
  仁等人到現在依舊不明白人格數據分裂的原因,一直從這方面摸索。
  之後他們才發現,被分割的人格數據,原來化為特殊道具《記憶碎片》並散落至遊戲各處。
  「不過,我還是繼續尋找比較好吧?」
  「那當然了,請你繼續努力。」
  而弌如今正在遊戲裡收集那道具。
  昨天跟櫻決鬥後所獲得,上頭記載了奇特文字的道具,正是那《記憶碎片》。
  目前他收集到的,含昨天到手的在內,一共有兩個。
  至於其他的,仁只發現其中一個的位置,其餘五個《記憶碎片》則是下落不明。
  「不過……你也別太勉強自己啊,否則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實在沒辦法跟仁先生交代。」
  「我明白的。我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
  弌說得像是一點也沒把話聽進去,讓栗林一臉憂心忡忡。
  「不過,那地點我實在是攻略不了。沒有辦法對那地城進行改造之類的嗎?」
  「要是突然對程式進行太醒目的修正,怕犯人到時又會威脅……除非有什麼正當理由,否則我應該幫不上忙。」
  過去為尋找《記憶碎片》,他們曾修改程式的特定部分,但馬上就收到『住手』的通知。
  也就是說,〈星界變革者〉以及公司,應該都已經在犯人的監視之下。
  這樣的狀況下既不能拜託玩家搜尋,太過高調的行動也將帶來危險,因此只好像這樣由內部低調進行。
  一開始,上層的意見分為兩派。
  『不能讓一千萬名的玩家身陷危險,我們應該立刻關閉遊戲。』
  『遊戲一旦關閉,將有一名少女成為犧牲,甚至很可能在關閉的瞬間造成數百萬名登入玩家被分割。我們應該繼續營運下去。』
  討論到最後,大家決定繼續營運。
  除了仁的強力遊說,要是宣佈關閉遊戲到所有玩家老實登出的時間拖得太長,將可能帶來大量的犧牲者,更是大家憂心之處。
  並且,登出由於連接程序,須花上六十秒。而這段期間人格數據遭撕裂的機率並不為零,甚至可能比人為因素更高。一旦意外發生,將成為前所未有的一大災害。
  在程式運作途中進行升級、修正、除錯等程序,是當前的主流方式。在離線維修這概念逐漸淡去的今日,要是以維修為理由強制所有玩家登出,實在是太過不自然。
  並且只要繼續運作,犯人不再提出進一步的要求,對公司也就毫無影響。這也是高層決定繼續的原因之一。
  以野上仁為核心,由少數可信賴成員集結而成的小組於是成立。他們負責搜索《記憶碎片》,追查駭入的犯人,研究如何不讓人格被分割,改良縮短登出的所需時間……以各種方法試著亡羊補牢。
  「抱歉,請你繼續攻略那供新手練習的地城吧。」
  栗林以悲愴聲勉強擠出話語。大概是由於為弍擔心,卻又不得不拜託他難事,讓他呈現出一言難盡的複雜面容。
  仁憑著堅定執著所找到的那只《記憶碎片》,說來諷刺,竟然是存在於新手地城裡。
  所謂的新手地城,就是供初學者練習的地城,新進冒險者得清除途中的嘍囉怪物,打倒最深處的頭目。
  這是一般遊戲常見的流程,只求通關的話也十分容易,甚至其實不攻略也無所謂。有些在朋友徵召下加入遊戲的冒險者,甚至不曉得有這個地城的存在。
  而在新手地城裡,一旦打倒頭目,隨後就會發生劇情事件,與另一頭怪物交手。
  而這場是必敗之戰,絕不可能打得贏,但冒險者就算輸了,並不會因此而GAME OVER,接下來就會看到劇情演出,在『將來總有一天會再與之一戰』這樣的預感下結束事件,並完成新手地城攻略。
  問題就在於,這個事件怪物的道具掉落表裡竟然有《記憶碎片》。雖然冒險者將來有機會在其他場合與相同怪物交手,但那一方的怪物卻沒有這項掉落設定。也就是說,只有這頭理論上打不贏的事件怪物,會在死後掉落《記憶碎片》。
  「有機會打倒那傢伙的,就只有你一個了,因為那地城……只有等級l的人才能進入!」
  是的。
  如今,弌正思考著該怎麼做,才能打倒那照理來說打不倒的事件怪物。
  再說得更詳細些,這地城一旦通關,就無法再進入第二次。
  也就是說,此事絕不容任何失敗。
  「畢竟這就是我的目標。當然。我會想辦法的……」
  在過去,這只是他的興趣。
  以等級1攻略地城。
  以等級1打倒頭目級怪物。
  以最低等級通關,或是在最短時間內通關的競速破關,或者只以華麗技巧通關的花式玩法。
  這讓他興奮。追求刺激的他,遇上愈艱困的狀況,愈是熱血沸騰。
  他演算一切,冷靜地計算每步發展,追尋看出勝利之道時的靈光乍現。
  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那瞬間所帶來的,穿梭全身的快感。
  然而現在的他,早已封印了那一切情感。
  一切都是為了救出妹妹。
  為了不牽連到其他人。
  因此,他退出公會,不再與人組隊,帶著只有l的等級,一個人單打獨鬥至今。
  「我一定要,把戀給救回來。」

  然而,弌自己卻沒有發現。
  甚至可說是毫無所覺。
  不管是現實還是遊戲裡,他的笑容早已消失多時……

  「吶,弌哥哥————————————————————」

  不經意地,他想起了妹妹的話語聲。
  但卻回憶不起,過去的那個她,曾說了些什麼。
  只能任由記憶被埋沒在最深處。



  第二章
  「弌哥哥!拜託你了!」
  「包在我身上!」
  少女騰空跳至後方,隨後少年立刻補到她先前所在位置。
  面對立於眼前的人型怪物的連續攻擊,他不慌不忙地以兵刃輕鬆抵消、化解。
  「弌哥哥,我來了!你稍微讓開一下!」
  這次,換少年退到後方。
  從天而降的少女,手裡的棍棒順勢向下一揮。棍棒狠狠打上怪物的腦袋,讓牠頭上開始冒出星星。
  那是打出暈眩的證明。面對人型的對手,只要持續攻擊對方頭部,除了能造成傷害減少HP,還能在對方身上累積暈眩值。一旦超過定量,就能像這樣讓對手眼冒金星般動彈不得。
  到了這地步,我方就能盡情攻擊。
  然而,墜落的少女看來重心不穩而著地失敗,跌了個狗吃屎趴在地面。
  「蕾娜!妳HP所剩不多了吧?拜託別逞強啊!」
  「是~……」
  少年玩家名稱叫做壹野,少女則叫做蕾娜。
  他們是未滿十人的小公會〈死亡收割者〉的有名兄妹。
  當天兩人一如往常一同外出打怪,鎖定了被列為懸賞對象的怪物。
  對手是化為殭尸的劍術達人——屍劍聖。
  「哈啊啊啊啊!」
  壹野一鼓作氣,朝對手揮劍。
  劈斬、揚斬、橫劈、順勢再一記橫劈。每記都是手動使出的攻擊,招招命中弱點,特效飛射四濺。
  「出現了!是弌哥哥的〈星塵射手〉!」
  「別喊了,丟臉死了!」
  她的妹妹最喜歡這爆擊連發,宛如燦爛星塵般的景象。連技能都算不上的這套攻擊,卻有足以讓人沉迷駐足的魔力。
  「這是最後一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於是,最後一擊隨著壹野的洪亮吆喝擊出。攻擊一命中,只見怪物面朝前方並趴了下去。
  怪物一動也不動,應該再過不久,就會化為半透明並消失。
  「呼~」
  壹野大大喘了口氣,收刀入鞘並伸展筋骨,表情滿足地鬆懈了下來。
  雖然只是遊戲,但能打出具有現實感的完美行動,可是件暢快的事——特別是打倒怪物後更是如此。
  「辛苦了,弌哥哥。」
  早已從原先趴著的姿勢起身的蕾娜,來到壹野的身旁。
  「喔~辛苦了,謝謝妳剛才的支援。」
  「哪裡哪裡,這就是我的職責呀。何況多虧弌哥哥保護得好,我才能自由自在行動。」
  「我倒覺得妳行動有點太過自由了。」
  「耶嘿嘿嘿~別在意別在意。」
  蕾娜於是也收起武器,大大伸了個舒服的懶腰。
  看著這樣的蕾娜,壹野眼神流露出些許操心之情。
  「妳那朋友……好像叫艾莉沙是吧,她不是已經來到這世界了嗎?要是看到妳這樣打,我想她應該會昏倒吧。」
  「沒問題沒問題~沒事沒事。」
  只見她哈哈笑著,並不以為意。
  壹野雖然同情那個被自己妹妹拖著到處跑的朋友,但既然是跟自己妹妹在一起,對方想必也很樂在其中吧。也許哪一天,三人有機會一同冒險也說不定。
  壹野稍微想像著那樣的未來。
  但——
  「嘎啊啊啊!」
  「咦……」
  怪物不知何時爬起,手持的利刃對準目標疾馳而去。壹野還來不及拔劍備戰,怪物的劍早已砍中蕾娜。
  「呀啊~!」
  蕾娜被擊得騰空飛起,身軀頓時化為半透明逐漸淡去,所持的道具也四處散落,與身軀一同消失了。
  這是玩家死亡時的特效。到了這種狀態,蕾娜就得承受死亡懲罰,強制返回城鎮。
  「嘖!還有這種事!」
  然而接下來,壹野的行動十分迅速。
  他逼近攻擊了蕾娜而渾身破綻的怪物身旁,精確瞄準了牠的脖子一劍刺去。
  爆擊攻擊的特效產生,怪物再次倒伏在地。這一次,壹野見到牠確實化為透明消失。
  「……最近竟然還有這種突發事件嗎。爸,你搞怪也未免搞得太過頭了吧。」
  壹野粗魯抱怨了一句,但臉上卻帶有一種,類似歡欣期待的神色。
  令他興奮的,是那全新的事件。對低等級通關的玩家而言,能攻略未知的劇情,正是無與倫比的刺激。
  「那麼也差不多該回城鎮了。蕾娜……戀應該已經在等我了。」
  於是壹野使用了脫離地城的道具來到外頭。
  隨後,筆直返回城鎮。
  然而在那之後,壹野找了又找,卻再也沒見到蕾娜。
  在遊戲內是如此。
  並且——在現實裡亦然。
  ▽  ▽  ▽  ▽
  全身上下的神經,像是被人沿著輕撫。
  那感覺並非不快,只是有些酥癢難耐。
  腳底著地的觸感,以及彷彿身子掛上秤錘的感覺,隨後雙雙降臨。
  一睜開眼,壹野正躺在據點——向雲雀工房租來的寢室裡。登入後,冒險者就會像這樣在據點處現身。
  壹野進入了〈星界變革者〉。
  接下來,壹野先是打開道具箱整理了道具。這道具箱就跟道具囊類似,只要伸手凝神,就能取出心想的道具。也跟道具囊一樣什麼都能收納,但容量卻遠遠多上許多。壹野斟酌了一會兒,從中挑出幾樣並收進道具囊裡。
  整理結束後,他離開房間下了樓,見到座無虛席的餐飲部。而裡頭的工作場裡,雲雀一如往常坐在工作檯邊,忙著製作道具。
  「啊,歡迎光臨。或者說,歡迎回家?」
  見到他,雲雀問候了一聲。
  「妳好。不過,我馬上就要出門了。」
  「還真是匆忙呢。請您偶爾也要記得歇口氣,放鬆一下自己。」
  「等一些事情告一段落後吧。那麼,先走了。」
  「啊,請等一下,這個給您。」
  雲雀從自己的道具囊裡掏出一枚戒指交給了壹野。
  「……這是?」
  「這是只要戴上就能吸引怪物仇恨的戒指,我暫時命名為〈恨怨戒 Ver1.41〉。」
  「簡單說,就是只要戴上,怪物的仇恨值就能隨時保持最大值是嗎?」
  光聽這解釋,感覺就像是什麼受詛咒的道具。
  「是的,就是這樣,只不過一旦裝備,HP跟SP的最大值將會減半。」
  「還真的是受詛咒的道具!」
  「不過它是脫得下來的,所以沒問題喔?」
  「是哪裡沒有問題……那麼,我走了。」
  等晚點回房間後再將它收進道具箱裡——壹野下定決心並前往入口。
  「請小心路上馬車。武器跟道具確實帶上嗎?」
  「妳是送孩子出門上學的媽媽嗎?」
  「嗯呵呵。」
  對話結束後,壹野離開了雲雀工房。
  這一天,大街上依然熙來攘往。藍色的天空,宜人的氣候,紅藍黃三顆太陽在空中發出爍爍光芒。若是在平常,這應該是個能舒暢度過的日子……然而,今天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
  「發生什麼事?」「好像是在吵架?」「這可不妙!」「廣場那兒……」
  眾人興致勃勃,似乎都預感到有什麼事即將發生,並且紛紛沿著大街往北——朝位於城鎮中央的廣場而去。
  但壹野對此並沒多大興趣,因此也沒放在心上,繼續往南前進。
  「壹野先生!」
  聽到有人叫自己,壹野於是轉頭一瞧,發現昨天才見過面的花憐就在那兒。昨天一絲不掛的她,今天倒是穿著有模有樣的法衣,手持連枷杖,儼然一副祭司樣。
  而這樣的花憐,如今上氣不接下氣。遊戲裡並沒有耐力值這項設定,玩家再怎麼跑,也不至於跑到氣喘吁吁,讓壹野不禁投以納悶的眼色,心想她為何要演得如此煞有介事。
  「又是妳。妳說妳叫花憐是吧?妳在這做什麼?」
  「我、我在找個道具……不過現在可不是找東西的時候!」
  「咦?」
  「不好意思,請立刻過來一趟好嗎?」
  她說得不著重點,也沒等壹野答應,便逕自拉起他的手,沿著大道往北方奔去。壹野不得已,就這麼被她給拉著跑。
  「呃、喂!到底是怎麼了?」
  花憐的職業雖然是不太需要力氣的祭司,臂力卻比想像的強多了。
  然而若只單純比力量,等級1的壹野可說是十分無力。
  結果,無從違逆那臂力的壹野,也不知該不該為了這點小事向遊戲管理者檢舉,只好跟著她一起去。
  不久,兩人來到了廣場——也就是先前大家嚷著出事的那個地方。
  花憐擠開周遭湊熱鬧的人們,往裡頭不停鑽去,即使被周遭玩家投以白眼,也絲毫不放在心上。
  「我有自己的事得做,你再怎麼邀,我也不會加入公會的!再說——」
  熟悉的說話聲傳至壹野耳裡。這聲音不只是熟悉,還是這幾天剛聽到的。
  在廣場噴水池前的原來是櫻,以及一名男子跟他的四名手下。
  被櫻凌利的目光盯著,男子們露出淺笑,特別是那些目光渙散的手下,看起來格外引人反感。
  「本大爺絕不會虧待妳的。我們公會應該很適合妳。妳不是在追求最強——以等級99為目標嗎?那個夢幻的99級。」
  看樣子,櫻接到公會的入會邀請。
  至於邀她的男子,在這城鎮裡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喂,妳為何要帶我來這裡?」
  「咦?可是妳的情人正身陷危機耶!?妳得趕緊救她脫困不是嗎!」
  「誰跟她是情侶了。我跟她可不是那種關係。」
  「咦咦咦!?可是你們看起來明明那麼登對……不過再這樣下去,櫻小姐她……拜託你了,壹野先生!」
  妳自己出面不就好了嗎——壹野本來想這麼說,但又想到花憐的職業是祭司,做的事情主要是回復或輔助,以此支援其他的冒險者。
  祭司在隊伍裡總是備受珍重,一個人單打時卻往往被人瞧不起。能像自己的妹妹蕾娜那樣在前線橫衝直撞的祭司畢竟是少數——或者說,她那樣才是大有問題。
  並且,若對方是男性玩家,而且還惡名昭彰,也難怪她會想請人出面擔任護花使者了。
  「唉……」
  本來這種事眼不見為淨,但如今既然遇上了,也只剩唯一的辦法可走。
  再說——纏上櫻的那個男子,跟壹野也算是有段匪淺因緣。
  「喂。」
  接下來,壹野毫無遲疑地踏入兩人之間,也沒理睬櫻那慌張失措樣,直接將她擋在身後。
  於是站在櫻面前的男子,將一張掃興的臉貼了上去。
  「咦,壹野?」
  「……真難得見到你挺身出面啊,壹野。但是,這件事跟你可沒關係。」
  男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似地瞪著壹野。
  「真不巧,我們兩個剛好有些交情。看她一副不願意的模樣,我只好出面阻止你了。」
  「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敢瞧不起本大爺吧?本大爺可是跟過去不同了。你總不會沒聽說過本大爺的公會吧?」
  「當然聽說過。追求最強的玩家群眾的公會〈千之焰〉。至於你,則成了公會的會長……魔槍兵馬修——就各方面來說,只要是住在這城鎮,沒有人不認識你。」
  〈千之焰〉的成員,全都以追求從未有前人達到的最強頂點為目標——也就是傳說中的99級。
  而若只追求等級倒也沒什麼,問題在於這群人為了變強,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佔據練功場還算事小,PK、獨佔道具等遊走規則邊緣的惡劣行徑,他們也是無所不為。
  除此之外,據說他們還販賣所謂的電子毒品,能夠扭曲現實與遊戲間穿梭的電流訊號,讓精神異常亢奮。這個公會,就是如此地惡名昭著。
  「馬修,聽說你的實力已經接近甚至超越了〈九大榜眾〉?看來你比以前強上了不少。」
  「沒錯,本大爺已經跟與你同公會當時不一樣了。既然知道本大爺的厲害,為何還來插手?本大爺不過是想邀櫻加入公會而已啊?」
  「原來是邀請入會嗎,那可真是失禮了。如果想邀人,應該要更紳士些比較好,否則看到你這老粗樣,害我以為是什麼劣質武器的推銷員呢。」
  被他這樣蓄意挑釁,馬修於是瞇起了眼。
  「聽說大家現在都稱你為〈究極初心者〉是吧。說是什麼最強的初學者之類的。」
  「那都是其他人在喊的,我從來沒用那稱呼過自己就是了。」
  「還聽說大家私下討論要把你列入〈九大榜眾〉並且改成〈十大榜眾〉……哼哼,看來你比以前更加囂張了。」
  「跟你這素行不良到當不成〈九大榜眾〉的人比起來,應該還差了點。」
  「真是……想不到現實與遊戲都是這麼不平等。成為名人的,竟然是像你這樣的傢伙。」
  眨眼之間,兩人的狀態一觸即發。而看到周遭圍觀者愈聚愈多,馬修雙手一攤,就像是歡迎這樣的場面。
  「哼……既然觀眾來得這麼多,我們何不到一旁比試,看看誰比較厲害?」
  「這種麻煩事拜託饒了我吧。再說我等級只有1,怎麼可能贏得了早就過50級的你呢?我看你現在應該差不多要升上56級了吧?」
  「你是不是忘了我51級的事!?」儘管一旁的櫻低聲質疑,但壹野並沒理會。
  馬修將手搭到掛在腰間的劍上。
  「住手。在這大街上生事,實在給人添麻煩。」
  這時,女性堅毅的喝止聲響起。才一下子,湊熱鬧的人們便不再嚷嚷,各個轉為輕聲細語。
  出聲的女性在幾名冒險者的陪伴下,來到壹野等人那兒。
  「希爾特……」
  「你好,壹野。」
  猶如貴族的一身打扮,帶了雕飾的劍,與壹野等人差不多的年紀——當然,那是透過角色設計而定制的姿態。至於其他冒險者,裝備打扮則全都是一個樣。
  被壹野稱作希爾特的少女,正狠狠盯著馬修。
  「我以五大公會之一〈福音詠團〉會長希爾特露特之名命令你,立刻終止這場糾紛。」
  「希爾特,又是妳!每次每次都這麼煩人,像個戲班一樣唸那裝模作樣的台詞。」
  「馬修,我才想跟你說,能不能請你別一而再再而三惹事生非?坦白講,我光是應付檢舉就已經夠累了。」
  「喔~喔~掌管城鎮的五大公會會長還真是辛苦咧。畢竟人家都說〈九大榜眾〉可是很忙的嘛。」
  馬修一副酸溜溜地瞪了回去。
  然而名為希爾特的女性,卻是神色自若。
  「要是再惹出風波,我〈福音詠團〉可就不會再這樣輕易放過了。」
  「……哼哼哼,隨妳高興。話說回來,要是為了這點小事就得被解散,像我們這種小公會可就各個吃不消囉。」
  這下子,希爾特面露些許難色。
  除非是有什麼非得解散不可的大義名分,否則從遊戲禮儀來看,大公會解散比自己小的公會,一般認為是不該有的行為。因為要是這麼做,其他人也許會認為下個將輪到自己,對大公會的信賴也將大打折扣。
  特別是〈福音詠團〉接管前的上一任城鎮掌權者公會,就是因此而被人推翻的。
  即使再怎麼惡名昭彰,但對方只是個享受遊戲的冒險者,卻是不容忽略的事實。
  「……總之,強迫人入公會不是好事。馬修,請自我克制。」
  希爾特以蘊含慍怒的口氣一說完,馬修於是皺起面孔。
  「嘖,真是囂張……喂,小子們,回去了。」
  於是一伙人不情不願地離開,而在臨走之際——
  「壹野,本大爺總有一天會跟你做個了斷,你就好好期待吧。」
  「……我倒是想請教一下,這哪裡值得期待了。」



  隨後,圍觀者騰出一條道路,馬修一伙人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好了,這場騷動已經結束了,你們繼續待在這會影響交通的。」
  希爾特邊拍手邊對圍觀者喊道,於是眾人像是失去興致般,一個個接連散去。
  「謝謝妳,希爾特。」
  壹野彬彬有禮地低頭道謝。
  見到他的模樣,希爾特也露出與年紀相仿的可愛笑顏。
  「呵呵,沒想到壹野竟然會向我道謝,看來不枉費我前來幫忙。真是教人歡欣雀躍。」
  「不不不不……」
  「要是欠了人情感到不自在,那麼壹野,關於先前提到的加入我們公會的事,能請你再考慮考慮嗎?」
  「不,那件事我應該已經拒絕過好幾次了……」
  「要是不肯加入,我們也有我們的辦法,到時事情會變成怎樣,你應該也清楚吧?」
  「妳自己剛剛不是才說過,不要強迫人入公會的嗎!」
  「呵呵,開個玩笑罷了。」
  說著,希爾特愉快地笑了起來。
  「撫平這城鎮上的騷動,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我們沒必要為了這點事跟人賣恩情。不過你既然沒有所屬公會,找個地方屈就一下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嗎?」
  「抱歉,這我實在無法答應。」
  見到壹野婉拒,希爾特表情因遺憾而黯淡。
  「真是可惜了。不管是以公會還是個人身分,我都希望能有個像你這般優秀的冒險者幫忙,不過每個人的遊戲風格畢竟都不同,要是哪天有機會……欽?」
  說著說著,希爾特的目光被壹野身後的櫻給吸去。
  「這麼說來,聽說剛剛他強邀的對象是女生……那是壹野你的朋友嗎?我記得她前陣子才成為〈九大榜眾〉,名字好像叫做……櫻,是嗎?」
  「是、是的。幸會,我叫做櫻。」
  「不敢當。我是〈福音詠團〉的希爾特露特,職業是魔法騎士,以後請直接叫我希爾特吧。」
  這時,壹野試著插了句話。
  「另外她有個別號叫做——」
  「夠囉?」
  希爾特一副笑咪咪面對壹野,仔細一看眼神卻絲毫沒有笑意。壹野於是連忙閉起嘴。
  「先不提這些,能麻煩妳回答我幾個問題嗎?你們是朋友?」
  「呃……與其說是朋友,應該說是認識吧。」
  「原來如此。那麼……你們該不會是組隊行動吧?」
  希爾特鬧脾氣似地瞇起眼瞪著壹野並問道。
  「不,她只是在跟蹤我罷了,說什麼要揭發我的作弊行為……」
  壹野無奈地說完,櫻也刻不容緩地接著說了。
  「因為我怎麼看都必中的攻擊,竟然被他給躲開了!」
  「哎呀,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其實我也對壹野強大的祕訣有點興趣呢。呵呵,那麼請妳努力揭發他的作弊吧,畢竟有句成語叫做旁觀者清。」
  那平和的口吻,就像是一點也不相信壹野的作弊。
  「那麼,既然騷動告一段落,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謝謝妳。」
  「哪裡。那麼,我們先告辭了。各位,我們走吧。」
  於是,希爾特隨著公會成員一同離去。
  「真是個瀟灑的人耶~」
  櫻感慨地說道。
  「畢竟她可是掌管五大公會之一的人。雖然那演戲般的說話方式實在是有點……」
  「倒是,為什麼你會認識這麼多的女人?」
  「我也認識男人的好嗎。」
  壹野一副不是滋味似地解釋,但櫻似乎一點也不信他。
  「話說,原來妳被〈千之焰〉盯上了嗎?這樣下去滿危險的,妳要不要換個據點比較好?」
  「才不要,再說我可是背負〈九大榜眾〉稱號的人,怎麼可以遇事就逃跑。」
  「關於他們的傳聞,妳總不可能沒聽過吧?」
  「是有聽過,但那不就只是傳聞嗎?他們本質上就跟其他人一樣,只是在這世界裡享受遊戲的人罷了。」
  「……總之我警告過妳了,之後妳自己看著辦。至於這次的事,就算是妳欠我一份恩情。」
  「啊……呃、嗯。」
  聽了壹野一副以恩人自居的口吻,櫻乖乖地點頭承認了。
  壹野本來以為聽了這番話,她會氣沖沖地找自己理論。
  「謝謝你,挺身、幫我……」
  但她不但沒有,甚至還嫣紅著面頰向壹野道起謝。
  見到她那樣子,害壹野原先的惡意也跟著消散。
  「那麼,拜託妳別再為了什麼作弊的事纏著我不放了。我幾乎可說是為了擺脫妳,才出面幫妳解圍的。」
  「這、這跟那是兩回事!在我查明真相前,會一直跟著你!」
  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嗎——知道結果毫無改變,壹野輕嘆一聲。
  突然,他想起害自己捲入騷動的禍首花憐。
  然而壹野張望四周,卻發現她不知何時消失了。

  既然騷動告一段落,壹野動身前往目的地,櫻也一副理所當然似地跟在身後。
  城鎮南邊的外牆附近暗巷裡有間店鋪。
  那店鋪沒有招牌,是壹野的私交好友所開的店。在不知情的旁人眼裡,恐怕不會認為那是間店。
  然而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被帶進去上下其手。她大概也知道要是有人膽敢施暴,遊戲管理者接到報案就會馬上趕來,但那毫不設防的態度,實在讓壹野不禁為她捏把冷汗。
  壹野決定不胡思亂想,進到店裡頭。
  一進門,鏗鏗鏗的金屬敲擊聲迎面而來,空氣的熱度也非同小可,儘管那並不至於讓人真的滿頭大汗,卻還是悶到讓人想關閉遊戲內的溫度感。
  「這裡是打鐵鏽嗎?」
  「是啊。」
  接著,大概是察覺到有人登門,坐在工作檯邊揮著鐵鎚的冒險者,轉而朝向壹野等人。
  「嗨,歡迎光臨,壹野。」
  回過頭的,是個臉蛋可愛到差點讓人誤以為是女生的少年。
  魅力獨具的臉龐嫣然一笑。大概是因為忙著打鐵,他的臉、手臂以及那身樸素布衣顯得有些黑溜溜,但卻也顯示出他的手藝嫻熟。
  遊戲內的冶煉雖然就跟現實一樣會染上煤灰,不過輕鬆就能撢落,然而要是一天打上數百把道具,新的煤灰就會不斷附著上去。也就是說他的一身煤,正是他不斷鎚打武器的證明。
  從工作檯起身的他,身高就跟壹野差不多。
  「京,幫我強化武器。」
  名為京的店主伸手打算接下壹野的劍,目光卻是落在一旁的櫻身上。
  「真難得,壹野竟然也會帶女人來。」
  「怎麼連你也說這種話。我們可不是什麼情侶關係,什麼也不是。」
  「我也只有說女人,可沒其他的意思。」
  被他這麼一講,壹野皺起眉頭。
  於是,京豪邁地放聲大笑了起來。
  「幸會,我叫做京。如妳所見,我的職業是鐵匠,經營這間打鐵鏽,雖然什麼都會做,但打造劍算是我最拿手的。」
  「啊,幸、幸會,我叫做櫻。」
  「我知道。妳就是前陣子剛成為〈九大榜眾〉的那個櫻吧?我聽說妳的身姿就像是落人人間的妖精,因此別號〈降世妖精〉。」
  「你、你聽說過我嗎!?還有那個綽號,其實害我很難為情……」
  「哈哈哈,有別號是實力的證據,沒什麼好丟臉的。並且這世上的冒險者,我想起碼都會曉得〈九大榜眾〉的長相吧,除了愣在那邊的那個木頭人以外。」
  被他矛頭一指,壹野尷尬地搔搔頭,手裡的劍硬是往他懷裡塞。
  「廢話少說,趕緊幫我強化武器吧。」
  一副坐立難安的壹野,從囊裡掏出某樣東西——一顆帶有七彩光澤的金屬塊。
  「咦……喂,壹野你……那不是〈奧利哈鋼〉嗎?」
  櫻訝異地凝視那顆金屬。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壹野隨口應答,讓櫻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這……為什麼,等等……〈奧利哈鋼〉這種超稀有道具可以賣一大筆錢,甚至根本能蓋棟房子了,一般應該沒人會用在武器上不是嗎……」
  「沒錯,就像這樣繼續勸勸他吧。他從以前一直都是這樣搞的,雖然這對我來說是有益無害。」
  京似乎覺得櫻的反應很有意思,揚起嘴角嘻嘻笑著。
  「只要打倒討伐任務裡的法妖,不就會掉落〈奧利哈鋼〉了嗎?」
  壹野若無其事地說道。
  「那頭目的強度可不是什麼高等蜥蜴人能比得上的啊!而且別的先不提,那道具的掉落率可是連百分之一都不到……看來你果然是作弊……」
  「並不是!我說啊,妳可能脫離等級5很久所以忘了,但等級5以下可是有掉落率補正的。」
  聽壹野說完,櫻恍然大悟地應了一聲,似乎也接受這說法。
  初心者擁有一些特權。為了讓剛加入的玩家在最初冒險時過得順利些,在升上等級5以前,怪物的道具掉落率會比一般玩家要來得高些,而那也包括稀有道具在內。
  然而很快的,櫻的表情又轉為先前的狐疑。
  「等等,也就是說建議討伐等級45,十人一同組隊為基本要求的怪物法妖,你用不到5的等級就打倒了嗎……」
  「可是啊,這人就是有辦法搞定。我曾經看過他的討伐過程,簡直就像是吃飯喝水般,雖然過程花了約兩個小時,但最後還真的打倒了。」
  櫻不可置信地瞧著壹野,就像是在看待什麼超脫人類的事物。
  「只要小心火焰吐息,那對手不至於打不贏。所以京,趕緊幫我搞定吧。」
  京於是接下〈奧利哈鋼〉。
  「好好好,只要強化鋒利度就行了吧?」
  「就那麼辦。」
  於是,櫻再次詫異地望向壹野。
  「該提升的不是武器攻擊力嗎?」
  「那我已經強化到極限了,雖然算起來並沒提升多少數值。」
  壹野拿的是把叫做〈騎士劍〉的裝備,到一般武器店就能以實惠的價格買到。這對等級1的壹野來說,雖然是可裝備的武器裡物理攻擊力最高的,但對一般玩家來說,這只是把升級後馬上就會汰換掉的武器。
  武器雖然能透過冶煉來提升攻擊力,但卻有設定好的上限值。一般來說攻擊力愈高的武器上限值也會更高。至於〈騎士劍〉就算再怎麼冶煉強化,也比不上等級10的冒險者所持的主要武器〈祕銀劍〉的基本值。
  「基本的攻擊力雖然要緊,但對我來說,爆擊補正才是最重要的。」
  斬切類武器有項名為鋒利度的要素,在一般武器上的存在意義並不大。然而,這項要素能夠提升爆擊時的傷害,並且沒有上限。
  在不打爆擊的一般冒險者眼中,這幾乎只是玩票性質的成分,但對壹野而言,要說是生命線也不為過。
  「對我來說,他就像是在親身實證我的理論,因此我也挺感激他。」
  「理論?」
  「是啊,有關最強武器的理論。若提到最強武器,妳第一個會想到什麼呢?」
  「呃……不就是擁有最強攻擊力的武器嗎?例如《始源武裝》之類的。」
  所謂《始源武裝》,指的就是傳說級武器的統稱。
  它們的入手管道各式各樣,但種類卻並不多。目前已確認的《始源武裝》只有十二個,沒有其他複製品,因此光是持有它們,就能獲得眾人尊敬的目光。
  武器本身不只攻擊力高,還有提升冒險者能力值的效果,以及武器專用技能。
  屬於《始源武裝》的,有〈聖光劍艾斯卡利博〉、〈焰天杖雷瓦汀〉、〈天穹槍昆古尼爾〉、〈魔眼弓裴諾特〉、〈雷迅斧波塔克斯〉、〈死役書格里魔瓦〉、〈壞塵盾席爾修姆〉、〈荊刑鎧崔斯瓦勒〉……等等。
  「我的〈風精劍捷飛嵐瑟斯〉也是《始源武裝》之一。我認為,這就是最強的武器了。」
  「嗯,一般的回答的確是如此,我也沒打算對此提出異議。」
  京一邊輕撫〈奧利哈鋼〉一邊接著繼續說道。
  「但是我覺得,最強的武器不只這些。」
  「你的意思是……」
  「事先聲明,我並不是在否定手持《始源武裝》的妳。」
  京坐上工作檯,看著壹野的劍並說了。
  「但我認為在這世界,自己熟悉的武器,才是所謂最強武器;有如自己的手腳,形同身體一部分的武器,才是最厲害的。我想要證明的,就是這個論點。」
  京說話時的目光一本正經,甚至蘊藏了一種,無論如何就是要說服對手的氣勢。
  「不過嘛,這其實只是無意義的堅持罷了。」
  但隨後京打哈哈似地聳了聳肩,把壹野的劍放上工作檯,接著將〈奧利哈鋼〉疊到上頭。
  而一舉起鐵鎚,他這才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轉頭瞧著壹野。
  「話說……」
  不好意思提起現實的事——因此京先是停頓了一下,並繼續說了。
  「你的妹妹蕾娜不會再來這世界了嗎?記得已經快三個月沒看到她了。」
  「……她今年得準備大考,是人生的關鍵時刻。」
  「咦?可是我記得你不也是考生嗎?」
  「我也是上來喘口氣罷了。」
  「哈哈哈,罷了。她也一樣是我理論的實踐者,偶爾帶她過來晃晃啊。」
  接著,京再次舉起鎚子。
  「那麼,請稍等一會兒。」
  冶煉開始了。雖然是透過系統的冶煉,但此刻卻需要冒險者全神貫注。
  熱氣繚繞的房間內,鎚子向下一揮,煤塵於是飛散。
  不容任何人干擾——接下來的時間,是屬於京一個人的。

  接下強化後的劍,壹野與櫻離開了打鐵鋪。
  兩人沿著外壁走去。
  「壹野先生!」
  甜美的聲音就在這時傳來。
  壹野回頭一瞧,花憐再次現身面前。
  「怎麼又是妳。剛剛那件事結束後,妳是到哪去了?」
  「咦?你該不會是在找我吧?」
  「不,倒也沒有……」
  「唔—這種時候就算撒個謊也要說是,才稱得上是有風度的男性喔!」
  「我不在乎。」
  面對壹野沒好氣的回應,花憐依舊不死心地貼到他身旁,並且還把櫻也一起拉了過來。
  那親近人的態度,一點也不像是前不久才剛做過自我介紹的人。
  「呀啊……」
  「喂,花憐,妳這是在做什麼?」
  「我有件事,想拜託兩位幫忙。」
  「……咦?」
  櫻發出納悶之聲。
  但正經八百的花憐繼續說了。
  「你們知道這附近的加列斯塔嗎?」
  那是前不久才新建成的塔。
  在〈星界變革者〉,就如同怪物會重生,地城隔陣子也會再次浮現,也就是定期生成新的地城。
  這與〈星界變革者〉的序篇劇情有關。

  塔、洞窟、遺跡等各式建築,突如其來地轉移至大地之上。

  它們源於萬物之理皆相異的另一處,來自異世界的侵略。

  魔物從建築物裡現身,開始吞噬人類,吞噬世界。

  幾個大國有些試圖阻止,有些利用牠們,讓大地陷入無數戰火。

  而為了守護這樣的大地,一名女神開放了某扇異世界之門。

  一切都是為了守護大地,為了迎接冒險者——勇者前來拯救世界。

  這個世界的名稱——

  ……以此故事為開端的這個世界,正遭受眾多異世界的侵略,而這些從異世界傳送而來的塔與遺跡,即是怪物們的侵略據點。這部分,就是地城生成的故事由來。
  並且地城裡有率領怪物大軍的領導者——頭目級怪物棲息。打倒頭目級怪物雖然能阻止侵略,但過段時間後,牠們又會從原本的世界被送來這裡——這就是遊戲內的設定配置。
  但由於生成的地城較為特殊,難度較高,沒有〈九大榜眾〉許可的話是進不去的。
  「妳是希望我放妳進去攻略加列斯塔嗎?」
  櫻一問完,花憐喜孜孜地點了點頭。
  「看來似乎不干我的事。」
  壹野一副事不關己,試著擺脫花憐的擒抱。
  「不,我希望壹野先生幫忙我攻略地城。」
  「幫忙?」
  「是的。我是祭司,單打獨鬥對我來說實在是有點困難,而且那地城得要有三人同行才行。」
  「……三人?好吧,這也就罷了,但妳為什麼想攻略那裡?」
  被一臉納悶的壹野一問,花憐於是好奇地歪了頭。
  「……咦?為什麼呢?」
  「喂喂喂。」
  「可、可是,我知道自己非得攻略不可!覺得好像得攻略才行!我想這一定是有什麼原因!」
  花憐答得含糊不清。
  壹野並不想為了這種麻煩事浪費時間,他還有滿坑滿谷的事情得做。
  「抱歉,還是請妳另請高明吧。想要傭兵的話,還有其他人可找不是嗎?」
  「唔……」
  「妳一臉不悅地瞧著我也沒用。」
  「……我的裸體,看起來怎樣?」
  「咦……」
  突如其來的問句,害壹野不禁想起,花憐之前在地城裡睡覺時的那身全裸樣,感受到目前抵著自己的胸部是多麼豐滿。
  「不,我說,當時那是不可抗力……」
  「你該不會以為看了少女的裸體,還能夠全身而退吧?」
  花憐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並說道。
  「慢著慢著,但那根本不是真實的啊!」
  「我的身體設定成與現實裡的一樣,所以說起來算是徹徹底底被你看光了!」
  「這種事情就不必公開了!」
  接著,花憐求助似地瞧著櫻。
  「櫻小姐,妳認為呢?」
  「……也對,我也覺得男方應該要負起責任。我也是以掃描方式將現實裡的軀體直接設定到遊戲內,要是被其他人看光,心裡肯定很不是滋味。」
  這下連櫻也投靠至敵方——雖然她本來就類似敵人。
  「不,妳這身打扮,被人看光也只能說是活該……」
  「啊?」
  看著櫻全身裝備,壹野嘀咕了句,但隨即噤聲。
  「……好啦。」
  最後,壹野還是屈服於兩人的白眼之下,畢竟要是有什麼流言蜚語傳開,到時他可受不了。在蒐集情報時要是被流言纏身,不管誰都不會對其投以好眼色。這點,就跟現實裡是相同設計。
  特別是要尋找《記憶碎片》,情報是最重要的。
  「不過只有這次喔。等這次結束後,我們就算是扯平了。」
  「耶~謝謝你,壹野先生,你真是個大好人!」
  「變臉變得真快啊……」
  壹野唸了一句,不滿全寫在臉上。
  於是三人踏出步伐,朝加列斯塔出發。

  離開城鎮南門,在街道走了約二十分鐘,終於見到位在森林深處的目標塔頂。比寶石更濃的紅色在藍天照映下,顯得格外醒目。
  接著,又過了十五分鐘,離開了街道進入森林。在橫越森林後,加列斯塔的全貌終於展現在三人面前。
  塔乍看約有八十公尺高,目前雖然無法確定裡頭有多寬,但直徑應該有二十五公尺。
  而這塔最奇異之處,在於從最底端到最頂端全都是紅色的。儘管塔上建置了換氣用的窗孔,但窗內景象一樣是紅的,不難想見塔的內部同樣是一片通紅。
  「嗚哇……」「嗯……」
  櫻與花憐一齊發出無力之聲。
  遊戲內的東西雖然都是人造物,外觀卻依舊令人感到噁心與陰森,特別是像〈星界變革者〉這種一切都細膩到與真實相去無幾的遊戲,就更不用說了。
  這方面不只限於地城,在怪物上也是同理。
  女性不但討厭觸手型怪物,也對會噴灑黏液的怪物沒輒,也有不少冒險者即使能一擊秒殺某種怪,卻連看也不願看到牠一眼。過去某段期間,這世界曾出現過模仿人類大敵——蟑螂的怪物,更是每次一出現,便讓現場化為鬼哭神嚎的空間。
  另外還有「女冒險者」面對這類怪物,無動於衷並輕鬆打倒,扮演網路人妖的事卻因此敗露。
  「妳不是來攻略這座塔的嗎?我們走。」
  壹野踏著無畏的大步伐,朝塔的方向而去。
  「等我一下啦!」
  花憐連忙追上壹野,櫻也緊跟在後。
  一來到塔的入口,便見到鐵門被加上了一道堅牢的封印。
  那並不是物理性的門鎖,而是一面描繪了複雜花紋的圓形魔法陣。壹野伸手一摸,上頭便發出類似火花的特效與劈哩聲,不讓玩家開門進入其中。
  「我記得這是〈異界封印〉的魔法陣吧。」
  「是的,因此才需要〈九大榜眾〉的特權!」
  為了攔下浮現的地城——為了阻止來自異世界的侵略守護世界,這片大地被施加了一道魔法,也就是封印建築物入口的魔法。
  由於那道魔法,即使有建築突然隔空傳送而來,入口也會立刻被結界蓋上,並暫時抵擋怪物的侵略。但結界隔一陣子就會遭破壞,到時裡頭的怪物也會一湧而出。
  而〈九大榜眾〉擁有特別權限,能夠解除那道封印。
  「那麼我要解除囉?雖然我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先不論以前,最近只要一見到這樣的地城,一般都是立刻解除封印。因為如今冒險者都曉得,怪物發動侵略後就算會打進城鎮裡,也不會搶走任何東西。
  至於其他的變化,頂多就是新來的怪物讓周遭原野的生態產生改變,而像此處這種幾乎沒有怪物的原野,老玩家反而樂於見到怪物再次出沒。
  櫻站到兩人面前伸手朝向魔法陣,於是上頭迸出火花,像是在阻止外人進入。
  「〈九大榜眾〉櫻在此批准。〈封印解除〉。」
  魔法陣的花紋發出劇烈光芒,以及像是音叉共鳴所發出的清澈鏗響。
  接著,花紋就像是影片倒帶般,逐漸被吸入中心。
  隔了幾秒鐘,原先抵禦外人進入的魔法陣,就這麼徹底消失了。
  「好,完成。」
  「真不愧是櫻小姐,太厲害了!」
  「沒、沒有啦,這不是我厲害,只是〈九大榜眾〉的權力罷了……」
  〈九大榜眾〉有好幾樣所謂的特殊權力。
  除了像剛剛那樣解除地城的封印,其他還有准許玩家進入特別地城,以及強制解散特定對象的公會……等等。
  「對了,櫻小姐妳是肌級對吧?當初是什麼原因而成為〈九大榜眾〉的呢?」
  51級在這世界雖然稱得上是高階者,但卻並不在前九名之內。目前等級最高,同樣名列〈九大榜眾〉的,是別號〈獅子聖〉的某位68級冒險者。
  「〈九大榜眾〉其中五名是五大公會的會長,剩下四名也都是在這世界裡擁有傳說級成就的人,照理說沒那麼容易就能當得上。」
  「聽說還有商人首領,或是寫下傳奇的冒險者呢!」
  「妳的該不會是別人轉讓的吧?我記得〈九大榜眾〉的稱號是可以轉讓的。」
  〈九大榜眾〉的權限雖大,但也令人更加忙碌。就像〈福音詠團〉的希爾特負責管理公會與維護城鎮治安,稱號持有者都必須善盡自己的責任不可。但冒險者總有無法再進入這世界的時候,因此系統允許〈九大榜眾〉將稱號轉讓給其他可信任的人。當然玩家也可以選擇退回稱號,那麼系統便會選出新的適任者。
  然而,櫻輕輕搖了搖腦袋。
  「不,我是被選上的,至於原因……好像是因為我以最快速度登上50級。」
  「最快速度?呃,我說,妳進入這遊戲多久了?」
  「大約半年前吧。其實我覺得這稱號對我來說太過沉重,才想說要加強自己,希望自己將來能夠勝任。」
  壹野表情抽動,花憐也是圓睜著一雙眼。
  〈星界變革者〉營運至今已有三年,但直到一年前,才有玩家突破50級而蔚為話題。
  在這世界裡,要升級並非易事,因此冒險者也想出了各種有效率的升級法。
  儘管如此,在短短半年內達到等級50,可說是前無古人的成績。對所有冒險者來說,時間是一視同仁的資源,而她就等於是在這世界裡,最有效率的玩家。
  「……也難怪妳會成為〈九大榜眾〉了。」
  壹野這下也心服口服。他雖然不曾練等,但光是聽戀嚷著升級有多艱辛,便不難想像櫻付出多大努力。
  而那等級,也是她全心投注於這世界的證明。
  「我對妳有點刮目相看了。」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就、就算刮目相看,我也不會感到開心……!」
  櫻害臊著打開鐵門進入其中,彷彿忘了這座塔的陰森。
  「哎呀呀,她還真是容易害羞呢。」
  「也罷,我們走吧。」
  於是,花憐與壹野跟著櫻一起進入塔中。

  紅黑色的塔內雖然有種陰森感,倒也沒當初想像的那麼恐怖。
  凝重的空氣讓人略感不快,但也就只有如此。
  「其實我原本以為,裡頭會有內臟般的東西噗通噗通跳動……」
  「這麼說來,早期好像有出現過那樣的地城……」
  壹野想起以前跟妹妹進入過的那個,巨大怪物體內的地城。
  那是個粉紅色的,蠢動的逼真內臟,一摸就會把手弄得黏答答的,四處不時噴濺出體液,有時更會有觸手突然襲來。
  那地城被冒險者們評為『低級噁心』,沒多久便荒廢了。
  壹野的父親兼開發人員的仁當初興沖沖宣佈「新地城保證讓人大開眼界!」,卻因惡評如潮而陷入低潮,甚至就連壹野的妹妹戀都說「我的本能就是排斥那地城,絕不會再跑第二次。」,更是讓仁隔天向公司請假休養。
  「以前有過那樣的地城嗎?」
  花憐好奇地問了壹野。
  「咦,妳沒聽說過嗎?畢竟那是滿久以前的事了。」
  「這樣啊……」
  聊著這樣的話,三人向上而去。
  游刃有餘地打倒半路上出現的獸型怪物,壹野推估這裡的建議攻略等級約為%。由於有等級H的櫻在,壹野不至於陷入自己最不拿手的嘍囉戰,而就算HP稍有折損,花憐也會立刻幫忙回復。
  「花憐,麻煩妳了!」
  「好的!回復要來了!」
  花憐喜孜孜地使出回復魔法,櫻更是快樂地展開冒險。截至目前為止,完全沒有壹野出場的機會。
  正當壹野開始對自己來此的意義感到不解,三人來到了五樓。
  這五樓的構造古怪,中央有個被鏤空的圓圈,並以十字型從中分出通道,其中一路連向三人剛上樓的階梯。一旦從通道踩空,就會再次掉回四樓。
  由於從四樓就能看得見,三人已經掌握了這地形,卻還是納悶不已。
  而位於十公尺上方的樓層雖然也是類似地形,但三人目前似乎完全上不了樓。
  「話說這層的樓梯在哪裡啊?」
  「乍看似乎是沒看到呢。」
  「會不會是需要攀爬用道具之類的呀?」
  就在這時,花憐指向通道的最深處。
  「仔細一瞧,那裡似乎有個開關。」
  壹野與櫻於是也瞇起眼望去,遠方另一頭確實有個小小的按鈕。
  「連這妳都看得到。」
  「而且另外兩頭似乎也有呢。」
  花憐接著又指向左右兩側,也就是中央圓形廣場延伸出去的左右通道最深處。
  而那兩端確實也有相同形狀的開關。
  「只要全部按下去就行了嗎。」
  「看來似乎是這樣。」
  於是,三人分別前往三條通道,各自按下按鈕。
  但即使按了按鈕,卻什麼事也沒發生,三人隨後又接連按了幾下,樓層依舊是毫無反應。
  三人只好死心返回中央廣場。
  「不行耶,毫無反應。這會不會是遊戲出錯了?」
  「雖然沒辦法篤定地說不可能,但我想可能性應該不高吧……」
  這種初階的錯誤,以目前的程式編譯是不可能犯的——這是他父親仁說過的話。
  櫻嘆了一聲,花憐也傷著腦筋。
  「話說,我想這應該是得同時按下三個按鈕。」
  「喔,原來如此。」
  聽了壹野的提點,櫻於是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所以這地城才需要有三人吧?如果只要按按鈕就好,那麼就算一個人單打也行。」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壹野先生答對了!」
  「知道的話拜託早說好嗎。」
  「不,其實我也稍微有點忘記了……對不起。」
  花憐露出可愛的笑容。
  但壹野接著又說了。
  「而且花憐,妳怎麼會知道這裡需要三人才能通過?」
  「咦?」
  「妳邀我們的時候應該說過吧?說這裡一定要有三人才行。既然這裡要求得同時按按鈕,也就代表的確是需要三人,但我們明明是第一批進入這地城的人。」
  「呃……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於是櫻手抵著下顎……
  「嗯,的確有。」
  「嗯~真奇怪,我怎麼會知道呢……?其實就只是有種感覺罷了。」
  「還真是含糊啊。」
  被壹野凌利的目光盯著瞧,花憐卻是無動於衷。
  但壹野不但不覺得她那模樣是在撒謊,更找不到她撒謊的理由。
  「……算了,也罷。」
  再說就算她撒謊,也不會有任何正負面的影響。
  於是壹野將焦點移回地城,安排接下來的事項。
  「這裡太寬闊了,光靠聲音應該聽不清楚。我等一下抵達另一頭之後會舉手,妳們等兩秒後就按下按鈕。」
  「收到。」
  「好的,壹野先生!」
  於是,三人各自就定位。
  等大家手伸到按鈕上,壹野一舉起手,三人於是在兩秒鐘後同時按下按鈕。
  於是,一圈扁平的圓形光盤,從樓上緩緩降下。
  而那圓形光盤,正好與廣場鏤空的部分吻合。
  「原來是這麼回事。」
  壹野自言自語,返回廣場處。
  在兩人回來前,他先試著踏上圓形光盤。光盤明明是以光組成,人卻能穩穩踩在上頭。
  而回來的另外兩人,也戰戰兢兢地踏上光盤。
  於是,載了三人的光盤就像是電梯般向上升去,沒多久就抵達下一層樓。
  而這次,通道的另一頭,看得見通往樓上的階梯。
  「……也就是需要攜手合作嗎。」
  「嗯?壹野,你剛說什麼?」
  「不,沒事。」
  面對櫻不經意的詢問,壹野只揮了揮手,朝階梯方向而去。

  在那之後,三人時而解開相同的機關,時而與途中的怪物交手,漸漸登往塔頂。
  終於,三人來到了最頂樓。那是個寬闊的圓形廣場,光是直徑就有起碼二十公尺,天花板則是約有五公尺,比先前的樓層都要高上不只兩倍。
  「看來是最後一層了。」
  櫻嘟噥了一句。
  「是啊,看來這裡就是頂樓了。」
  花憐也興沖沖地回應她。
  兩人雖然一副輕鬆模樣,但壹野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來了。」
  過去的經驗,帶來某種預感。
  某種東西就要出現了。
  壹野語聲未消,房間內響起石頭摩擦聲,通往階梯的入口於是被封上了。這是不讓冒險者從頭目級怪物手裡逃脫的機關,而脫離地城的道具〈艾朵涅結晶〉這下也變得無法使用。
  緊接著,地板浮起一層光芒,並描繪出線條,逐漸構建出花紋圖樣。
  沒多久,一面巨大的魔法陣完成了。
  而魔法陣裡——一隻宛如溶解的烏賊般的生物從中現身。牠的身長約有三公尺,卻因為全身佈滿了蠢動的觸手,讓牠看起來顯得格外巨大。而嘴邊生出的,彷彿細鬚般的東西,也混在觸手裡飄動搖曳。
  從身體以及觸手流下的液體遺落到地面,便發出彷彿東西燒焦般的滋滋聲。
  除了體液所帶來的危險氣氛,那醜惡的外觀,以及臭蛋般的噁心氣味,更是令人戰意大減。
  壹野在視野一角看到牠的名字——陸生頭足獸。這是壹野從來不曾看過的怪物。
  剛形成而尚未有人攻略的地城,內容有時是未知數。
  而這樣的未知要素,卻是壹野最須當心的——既然不曉得攻擊方法與行動模式,再加上無法逃離,那麼就非得邊戰鬥邊摸索不可。
  「…………………………………………………………」「……………………………………………………」
  然而相較於未知數之類的,目前有其他更迫切的問題。
  壹野一瞄身旁兩名少女,果不其然,兩人這下全愣住了。
  陸生頭足獸的本體張開血盆大口,上頭的溶解液於是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怪物口中噴出白色且帶有黏性的某種液體。
  液體正中花憐,把她噴得後仰並倒地,而白色液體就在隨後硬化,將她的身子固定在地板匕。
  「討厭啦!真是噁心死了!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她揮手揮腳死命掙扎,卻怎麼也擺脫不了束縛。
  那黏液恐怕得過段時間,黏度才會減弱到得以掙脫的程度,而在那之前,花憐的狀態可說是毫不設防。
  一只觸手有如鞭子般發出呼嘯,朝花憐揮去。
  「真是……!」
  壹野配合著抵消的時機揮劍而去,於是觸手在命中花憐之前被打向一旁,同時失去了力道。
  壹野看著自己的劍,發現並沒有被溶解,看來那溶解液雖然能溶解地面,但並不至於破壞武器。
  而抵消行動似乎引來怪物的敵視,只見牠那駭人的眼珠盯向壹野,隨後伸出幾根觸手鞭,鋪天蓋地襲擊而去。
  壹野蹬著地面往側邊跳去,以體勢躲開接連飛來的觸手攻擊。閃避了大約十根觸手,怒濤般的攻擊這才告一段落。
  隨後壹野轉守為攻,侵入蠢動的觸手叢林裡。
  逼近目標後,他從怪物本體的上部、下部、眼部依序劈斬,所有部位都迸出爆擊的火星。
  「全身都是弱點嗎!這在軟體型怪物身上雖然很常見……」
  但為了彌補全身皆弱點的缺點,這類怪物的HP往往極高,而壹野認為眼前的這一頭恐怕也不例外。
  透過剛才的交手,壹野開始在腦海裡搜尋,會使用觸手攻擊以及束縛攻擊的軟體型怪物。透過從記憶裡尋找出類似怪物,他便能大致推測出眼前的敵人會使用何種攻擊。類似怪物的應對法,他全都已經背下來了。
  若遇到未曾見過的怪物,而對方又是強敵,最好是能抱著赴死覺悟先試著打一仗。有了交手經驗,冒險者就能瞭解對方如何攻擊,並從中領悟出對策。
  然而,這方法卻不適用於壹野身上——他不能受到任何的死亡懲罰。
  因此,他只能靠推測與經驗來應戰。
  這就像是與其他冒險者決鬥。只要看過對手的幾次攻擊,就能瞥見對方的攻防習性,也能推測出對方擁有什麼技能,若對方採用全自動模式的話更是如此。
  壹野最後推估,眼前對手應該有辦法打得贏。
  (可是,問題在於……)
  而就像是在實現壹野心中的擔憂,陸生頭足獸展開行動。
  陸生頭足獸的視線離開了壹野並翻轉身子,隨後擊出幾根觸手。
  「討厭,好噁心,不要過來!〈音波斬〉!〈音波斬〉!〈音波斬〉!」
  在另一頭的原來是櫻。只見她邊以小盾牌抵擋觸手,邊連連施展劍的遠距離攻擊技〈音波斬〉。〈音波斬〉是透過揮劍來放出真空刃,但充其量只是用來測量間距牽制對手的招式,攻擊力可說是不值一提。
  如今的櫻露出明顯的厭惡之色,看不出一丁點平時樂在其中的笑容,而是被更強烈的排斥感所淹沒。
  (這下可難施展了……!)
  壹野唯有在單打時,才能發揮最大實力。
  準確的抵消與爆擊攻擊,全都是以敵人鎖定自己為前提。壹野如今雖然能看著怪物攻擊他人時的動作記下攻擊模式,卻由於抵消攻擊的時機與角度容易產生誤差,讓他難以掌握攻擊機會。
  加上由於爆炸類道具有可能誤傷同伴,因此除非達成默契,否則壹野如今也無法輕易設置。
  這可說是一種運算上的不協調。一旦進入團隊戰,頭目級怪物不會永遠鎖定自己,讓他失去了節奏感,不知何時才是發動攻勢的安全時機。
  並且再強調一次,壹野只要被一擊打個正著就得死去,因此勢必得步步為營,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這裡沒有能讓櫻與花憐擺脫怪物鎖定的安全區域,就算想回前一個樓層,入口也已經被封上,在打倒頭目前恐怕不會有任何的出路。要想破壞的話只能靠爆炸系道具,但也不曉得得用上幾個才行。
  「嗚!」
  櫻發出痛苦聲,原來是被觸手攻擊給擊中。那一擊扣減的HP量雖然不大,但從她那深鎖的眉頭,卻不難看出接下來勢必會是一場苦戰。雖然地城的建議攻略等級為站,但那指的是五人以上組隊的時候,若換成單打,計算結果將會是兩倍,也就是邢級。
  (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多了。)
  特別是由於這陣子始終一個人單打獨鬥,讓他如今應付起來總是陷於被動。
  『嗚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陸生頭足獸再次轉移目標,視線落到依然被黏液困住而動彈不得的花憐身上。
  觸手的一擊對準花憐而去。如今的她沒有防禦手段,壹野又離得太遠,無法抵消那一擊。
  「花憐!」
  見到此景,櫻剎那間展開行動,介入陸生頭足獸與花憐之間阻擋。於是觸手理所當然地打到櫻的身上,而她卻沒有採取防禦態勢。
  就在這時,狀況發生了——這對櫻而言是『意料之外』,對壹野則是『偏偏挑這種時候』的無奈。
  承受那道衝擊——櫻的鎧甲碎了,肌膚也裸露在外。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於裡頭穿了貼身衣,她倒也不是全裸,理智卻還是立刻被羞恥心給佔據。然而,櫻情急間遮住的部位並非胸部,而是左側的背後。
  壹野看見上頭有道淡淡的傷痕。那並不是在這世界裡受的傷,而是現實世界裡的舊傷。
  「不、不要看啦!」
  「我哪還有看妳的餘力,可惡……!所以我不是早說過,妳被人看光也只是活該……!」
  櫻身上穿的,是性能十分優越的鎧甲,雖然輕便卻擁有高防禦數值,能減免一切的魔法傷害。
  只不過……它很容易壞。
  儘管鎧甲可以事後花錢修補,但像這樣在戰鬥中被破壞,將讓冒險者瞬間陷入危機。如今的櫻,防禦力就跟紙糊的沒有兩樣。
  話雖如次,鎧甲並沒有白白犧牲。
  「我脫困了!櫻小姐,我馬上為妳回復HP!〈治癒〉!」
  黏著液終於消失。花憐剛從地上起身,立刻為櫻施放了回復魔法。
  綠色的療癒之光漸漸恢復了櫻的HP,讓她安心地吁了一聲。
  然而不管怎樣,這場戰鬥已經是回天乏術,憑隊上的DPS(單位時間輸出傷害)恐怕是無能為力。
  若參考過去遇過的類似怪物,這頭陸生頭足獸的HP起碼有盟萬。壹野沒問過櫻和花憐兩人的HP與SP,但應該也不至於比常人多出太多。由等級來推估,她們倆應該會在怪物剩下約4萬HP時耗盡一切。
  (只要將她們當作棄卒,讓她們戰至最後一刻,打起來就輕鬆了。)
  但既然壹野還在,一切都不成問題。在她們將HP削減至4萬時,壹野肯定早已掌握陸生頭足獸的行動模式等一切資料,而HP所剩無幾的頭目,對付起來更是易如反掌。只要犧牲她們,一切都能圓滿結束。
  然而——
  「但這種事,我可辦不到……!」
  壹野哼了一聲,就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愚蠢。
  那麼該怎麼做才好。
  答案很簡單——組成臨時隊伍就行了。
  壹野連忙從記憶裡喚醒,之前待在公會時的戰鬥方式。
  「喂,從右側進攻!」
  並且,對櫻下達命令。
  然而——
  「可、可是我現在沒有那個餘力!」
  櫻光是以盾抵擋陸生頭足獸的攻擊都很吃力。穿著貼身衣,意味著她身上什麼裝備也沒有。一想到敵人造成的攻擊會有多沉重,也難怪她會如此拚命了。
  「……真是,想不到我竟然會有使用雲雀的道具的一天。」
  壹野從道具囊裡掏出一枚戒指,也就是雲雀今天給的實驗道具〈恨怨戒 Ver1.41〉。
  一戴上它,HP與SP的最大值的確降至一半。
  而看來這道具效果奇佳,只見陸生頭足獸不再攻擊櫻,轉而對壹野投以忿恨的目光。隨時吸引怪物仇恨的效果確實奏效了。
  「花憐!妳應該會使用〈生機灌注〉吧?」
  「是的,沒問題!」
  陸生頭足獸張開嘴,吐出白濁液體。壹野舉劍一揮,抵消掉那攻擊。
  接著,他對櫻放聲喊道。
  「這傢伙的攻擊全部由我承受!妳別管什麼防禦,儘管攻擊牠就對了!要是覺得牠噁心,閉起眼睛開啟自動戰鬥也行!」
  「可、可是……!」
  櫻也明白陸生頭足獸已鎖定了壹野,但那卻不代表牠絕不會再回頭攻擊櫻。而只靠壹野一個人為誘餌,更是讓櫻有所顧忌,不只行動裹足不前,臉上更是憂心忡仲。
  「要是妳被打到一下,之後要我下跪什麼的都行!但這樣下去大家會被打敗的!我——絕不能死在這!」
  壹野說得激動萬分。
  就好像這裡的死亡,會連帶影響到現實似地。
  「我也不會讓妳們死的!所以為了活下去,拜託妳們相信我吧!」
  那咆哮聲聽起來,彷彿不把這當成遊戲。
  壹野的疾呼,讓櫻的眼眸重新燃起堅定意志,先前被厭惡感與羞恥感掩蓋的活力與笑容,正一點一滴回到她的臉上。
  「……我知道了!可是要是等一下被打到,我真的會教你下跪喔!」
  「壹野先生,請下令!」
  「很好!櫻妳準備隨我號令發動攻擊!花憐先對牠施展降低防禦力的魔法,接著再聽我命令使用〈生機灌注〉!」
  「「收到!」」
  陸生頭足獸開始甩動觸手。由於軌道與命中判定不同於劍或長槍,應付起來與平時略有差異,但壹野的身體隨即適應落差,並開始施展抵消,將觸手一根一根抵擋了下來。
  沒有一根觸手,碰得到壹野的身子。
  「快上!」
  聽了號令,櫻展開行動。
  蔚藍劍閃劃過虛空,劃開陸生頭足獸的軀體。
  這一劍的衝擊,將陸生頭足獸向後推了將近三公尺遠。
  「……攻擊力倒是挺名符其實的。」
  壹野也對她的威力感到佩服。
  一旦承受強力攻擊,怪物就會被擊退。爆擊攻擊有時也能帶來同樣現象,但總之除非傷害夠高,否則是打不出這種效果的。
  從擊退效果中恢復的陸生頭足獸,開始胡亂揮舞觸手。
  那攻擊並不是針對壹野,也不是針對櫻,而是與先前迥異,以周遭一切為目標的範圍攻擊。
  攻擊判定眼看就要打到櫻的身上——然而壹野的劍撥掉了攻擊,沒讓櫻受到一點擦傷。
  「謝、謝謝你……」
  「不用道謝!戰鬥還沒完呢!」
  陸生頭足獸於是不耐煩地舉起觸手,朝壹野頭上砸去。
  當然,一切都被他接連抵消——
  「壹野先生!」
  花憐就在這時警告似地大喊。
  在壹野視線一隅,有個東西蠢蠢欲動。
  他一時看不出所以然,但卻判斷得出,那玩意兒帶有攻擊判定。
  高速運作的腦子分析出結果。
  無法迴避。無法抵消。無法撥開。傷害預測——死。
  陸生頭足獸的攻擊,襲向壹野的身後。
  壹野像是豁出去似地睜大了眼。
  「哈啊!!」
  陸生頭足獸嘴邊的長鬍鬚伸展而來,眼看就要刺上壹野的背後——但壹野的身體就在這時罩上一層紅色特效,如牆般彈開了鬍鬚的攻擊。
  原來,這是壹野唯一的技能格裡,所裝備的唯一技能——
  「是〈星界護盾〉!」
  花憐喊出了技能的名稱。
  「〈星界護盾〉我記得是……」
  「是的,就是在對方攻擊即將命中的瞬間,透過凝神思考防禦,讓所有攻擊技無效化。以格鬥遊戲的說法,就是所謂的格擋了。」
  「我知道那技能,但我記得那可不是想用就用得出來的吧?」
  「我是沒辦法,但看來壹野先生似乎辦得到呢。而且若是壹野先生,應該能夠盡情施放〈星界護盾〉不是嗎?因為那技能每次得耗費等同角色等級數值的SP,對正常人是派不上太大用場的。」
  「對喔,壹野等級只有1……!」
  「沒錯,角色一開始的SP值是18,也就是說壹野先生有十八次讓攻擊無效化的機會。這〈星界護盾〉本來是救急用的防禦技能,一般只有在緊要關頭才會使用,壹野先生能這樣利用,真是太厲害了。」
  其實,網路上一直有種討論。
  說是只要在等級1使用〈星界護盾〉,就能成為極度堅韌的銅牆鐵壁——無敵的防禦角色。
  然而這理論,卻伴隨諸多難點。
  在攻擊將命中的瞬間集中精神於防禦上,的確就能啟動〈星界護盾〉。
  但所謂攻擊將命中的瞬間——那在系統上,只有16畫格。
  〈星界變革者〉的系統是以每秒240畫格運作的,也就是說系統接受發動〈星界護盾〉的16畫格,是僅只0.06秒的境界——就是這樣的一種防禦方法。
  這打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收放自如的技能,就算能勉強辦到,那也只限於少數玩家。加上只要有1畫格的閃失並挨上一擊,缺乏防禦力與HP的初心者都得當場死亡。
  因此所謂無敵的防禦角色,充其量只是紙上談兵罷了。
  但是……
  壹野卻透過將此技昇華至百發百中,讓紙上談兵確實化為無敵的防禦。
  「那邊那兩個!別再打屁了,還不趕緊行動!然後妳們別忘了我的SP被詛咒裝備減到只剩一半!等我用了九次〈星界護盾〉,記得用〈生機灌注〉幫我補充SP!」
  〈生機灌注〉就是將自身SP提供給他人的魔法,幾乎所有祭司都會學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雖然壹野的妹妹蕾娜從來不會去使用它。
  「詛咒裝備?」
  「先別在意那個了!」
  「好、好的,包在我身上!」
  壹野的眼裡、腦海裡,隱約看見了勝利之道。
  接下來,只要照著走就行了。

  「〈瞬影步〉!」
  櫻架起劍尖,朝陸生頭足獸衝刺而去。
  武器的威力再配上衝刺,把陸生頭足獸打出一段前所未有的擊退距離。這是第七十五次攻擊。櫻目前完全成了主力輸出人員。
  怪物的喘息聲益發劇烈,帶來戰鬥即將告終的預感。
  「唧啊啊啊!」
  觸手與鬍鬚同時攻擊,緊咬著壹野不讓他逃掉。
  壹野以劍抵消了觸手,鬍鬚則是靠〈星界護盾〉防禦下來。
  他的SP再次桔竭——這是第二十四次枯竭。要是無法使用〈星界護盾〉,任何一擊都能讓壹野喪命。
  但,目前他擁有回復手段。
  「壹野先生!」
  花憐一揮杖,一束光於是從花憐連向壹野,光束四周升起了白色的光芒。這是使用〈生機灌注〉後,SP恢復時的光芒特效。
  轉瞬間,壹野的SP完全補滿。
  「來得正好,花憐!好,再來一次!攻擊!」
  壹野再次發號施令。
  隨著他的指令,櫻緩緩架起劍。
  「竟敢派、這麼噁心的怪物出來……!」
  伴隨毫無道理的憤怒——
  「〈風精劍捷飛嵐瑟斯〉!」
  櫻啟動了擁有的技能。
  蒼藍劍閃襲向陸生頭足獸。
  左切上、右薙、袈裟斬、右薙、逆風以及唐竹——一氣呵成的六連擊。每揮出一擊,花瓣便在櫻的身旁飛舞。
  而看準她動作結束時的破綻,陸生頭足獸揮出觸手。
  但用不著壹野支援,觸手便先被花瓣給彈開了。原來那是具有防禦判定的花。
  六連擊,以及動作結束後的花瓣防禦。
  這是〈風精劍捷飛嵐瑟斯〉持有者才能使用的專屬技能。
  「再來一次!〈風精劍捷飛嵐瑟斯〉!」
  蒼藍劍閃再次飛舞。如今的她恰似人們口中的〈降世妖精〉。那身影配上劍的特效,看起來就宛若跳著舞的妖精。
  而最讓壹野目不轉睛的,則是她的表情。
  那是快活的笑容,開朗的笑容。
  那就像是盡情享受著這場戰鬥——不,應該說是盡情享受整個冒險。
  看著這樣的櫻,壹野握緊了劍。
  並且離開了所在位置,侵入蠢動的觸手之中。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斬斷一切襲來的觸手,拓出道路並朝陸生頭足獸逼近,最後順著衝勁,把劍刺上牠的身軀,發出類似破空之聲,以及燦爛的星點。



  被刺穿的陸生頭足獸,大量的體液從身體裡噴出。
  並且——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彷彿從深淵響起的陰森慘叫。臨終之哀鳴一結束,陸生頭足獸沒了動靜,隨後掉出道具。
  「呼……」
  戰鬥結束,櫻收起劍鬆了口氣,壹野也扭扭頸子,讓先前不停計算的腦袋休息。
  看著壹野,櫻露出好奇的眼神。
  「壹野,你怎麼打出這最後的一擊?」
  「……因為我知道牠再一擊就會死了。」
  但其實他有更大的原因,是受到先前的櫻所影響。他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但就是有種澎湃的情緒推動著,讓他自然而然採取行動。
  「真的嗎?」
  「不然還能有什麼其他原因。」
  於是,壹野就像是要結束話題般,看著掉落地上的道具。
  那是顆不規則的球形黑石,名為〈活性隕石〉,上頭印著紅色星星般的記號。
  「關鍵道具……?」
  關鍵道具,也就是任務必需的道具。上面的紅星,就是關鍵道具的標誌。
  「花憐,妳想要的就是這個吧?」
  指著掉在地上的道具,壹野對花憐說道。花憐於是拾起道具,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
  「……我要的,就是這個嗎?」
  花憐一臉納悶。
  「妳問我我問誰啊……那麼我要去開裡頭的寶物庫了。要是找到想要的,我會收下來當報酬,這妳們應該不介意吧?」
  「喔~當然不介意囉。那麼我們走吧。」
  於是壹野等人打開裡頭的門,進入寶物庫,將寶箱一一開啟。
  「沒什麼重要的東西……」
  回復道具、武器、飾品……裡頭雖然有不少道具,但對壹野來說,沒一樣是有幫助的。
  掛著不期待的表情,他打開最後的寶箱。
  「咦……」
  並且,頓時睜大了眼。
  在寶箱裡的,是顆不規則的碎片。
  那對壹野而言是熟悉的——也是渴求的道具。
  呼吸自然而然停頓。
  顫抖的指尖捨起道具,他檢查了上頭的道具名。
  名稱——〈ST003〉。
  那正是他一直尋找的,戀的《記憶碎片》。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太好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壹野放聲高呼,聲量大得前所未聞,並且緊握拳頭高舉向天。
  誰能料得到,竟會偶然在這地方找到它。
  壹野截至目前獲得的兩個《記憶碎片》,是動用了各種情報網,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以找出其下落。
  這是何等偶然,完完全全的意外驚喜。對壹野來說,機率簡直是天文級數。
  「原來你也有這麼開心的時候呢。」
  被瞧得瞪大雙眼的櫻提醒,壹野尷尬地搔搔腦袋。
  看著壹野那模樣,櫻與花憐輕輕笑了。

  從寶物庫返回廣場,陸生頭足獸的身軀早已消失。
  然而,莫名的不寒而慄卻突然竄起。透過多年的直覺,壹野感受到有種危險正在逼近。
  「欸,話說剛剛那道具——」
  櫻一派輕鬆地剛開口詢問,室內的悠閒氛圍突然驟變。
  「櫻小姐!」
  花憐仰頭並呼喊。
  陸生頭足獸竟然還活著,正貼在天花板上潛伏著。
  觸手對準了櫻,從上頭甩了下來。
  一旦被那觸手打中,櫻的HP肯定會歸零。
  ——理應死去的怪物竟然活著。
  ——並且趁著對手大意時偷襲。
  這一切令壹野強烈億起,自己妹妹消失時的那幕情景。
  「——!」
  但他已不如當時那般大意。
  因此,他即刻採取動作,架起尚未入鞘的劍。
  為了抵消陸生頭足獸朝櫻釋出的攻擊,壹野的劍朝天空一揮。
  觸手於是被打偏,飛往其他的方向。
  「現在已經跟當時不同了……!」
  從妹妹的事件當時學到的教訓以及帶來的心傷,驅策了他的身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撼動空氣的一閃。
  壹野的劍,刺中陸生頭足獸的眼球。
  爆擊的火花迸射,陸生頭足獸再次停下動作,並且身子淡去直至消失。這次,壹野確實殺死了牠。
  並且,這次成功從怪物的魔掌裡護住了她。
  但——
  「咦……啊、喂……?」
  就彷彿壹野的努力化為泡影般。
  櫻的身體在他眼前消失了,就像是與這個世界告別。
  ▽  ▽  ▽  ▽
  跟花憐打過招呼後,弌連忙登出。
  隨後,他立刻使用穿戴式電腦,就像之前傳網站網址時一樣,從玩家清單裡找出櫻。
  但這次他沒有寄信,而是要求語音通話。這眼鏡型穿戴式電腦上,配備了麥克風與喇叭。
  〈星界變革者〉雖然設計成方便玩家在現實中交流,但當然,要是有什麼騷擾行為,就會被通報至遊戲公司。
  而語音通話除非對方同意,否則也是無法對話的。
  但弌靜候著,等待櫻的回應。
  由於通話遲遲接不通,讓弌的焦慮益發高漲。
  這跟妹妹那時不同——他心中也清楚這點。
  但會不會真的跟當時一樣呢——這樣的想法,卻又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不久,鈴聲突然斷了。
  『呃、喂……壹、壹野?』
  小小的聲音,從喇叭傳進弌的耳裡。
  那並不是在〈星界變革者〉裡聽到的聲音。由於玩家連說話聲音都可以設定,因此聽起來往往與現實裡的不同。
  「是的,就是我,壹野。妳還活著吧?」
  『這、這不是當然、的嗎……?你、你在說些什麼……?』
  「呼~~~~~~……好吧,妳沒事就好……」
  櫻一接電話,弌於是彷彿心中大石落地般大嘆一聲。
  『你、你為什麼這樣……一、一副好像我死了似地。』
  「不,也……沒什麼就是了。」
  『我、我沒事啦。就只是今天剛好有點事,卻忘了自己設定了定時自動登出……抱、抱歉害你擔心了。我的警鈴其實有響,只、只是我想說應該馬上就會結束……』
  「我並沒有擔心。」
  『那、那不然,是為什麼?』
  「只是確認罷了。」
  弌難為情地試圖掩飾,但似乎沒能瞞過另一頭的櫻。
  輕輕的笑聲,從喇叭裡傳來。
  『那、那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
  「這是什麼意思?」
  『啊,既、既然你都打來了……今天你不是用過〈星界護盾〉嗎?教、教教我那招的訣竅嘛。』
  櫻那毫不受影響的步調,讓弌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怎、怎麼了?剛、剛剛有哪裡好笑嗎?』
  「沒、沒事,沒什麼,只是覺得不知道該說妳率性,還是該說妳貪心。」
  弌本來還以為她會不會真的死了,不禁被這落差給弄得發笑。
  「好啦,我馬上寄給妳。」
  『嗯。謝、謝謝你……那、那麼先這樣……』
  說完,她掛斷了語音通話。
  於是弌就像上次一樣,以電子郵件寄了網站的網址給她。
  今天,他實在是無心再登入了。
  並且,他忽然察覺到——
  自己不知有多久,沒像這樣歡笑了。
  ◇  ◇  ◇
  大概是由於疲憊,弌這天沒能早起,未登入〈星界變革者〉就上學去了。
  生活步調被打亂,令他不禁有些焦慮。
  「……怎麼看都是那傢伙跟花憐害的。」
  他難得疲憊地發了句牢騷。
  「野上,你看起來好像很睏啊。」
  就在這時,同班同學佐藤來到弌的座位,關心了他一句。
  「我照理說應該都有睡夠就是了。」
  「嗯,可能是因為自律神經失調吧?你該跟日比野看齊,像她一樣調整好自己的生活。」
  隔壁的日比野沒料到兩人會扯上自己,顫了一下並瞧了過來。
  「我、我其實……並沒有……」
  日比野微微發顫的膽怯樣,害弌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抱歉日比野,突然扯上妳。佐藤,好好跟人家道個歉啊。」
  「啊哈哈,班長,抱歉抱歉。」
  閒聊一結束,同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話題看似到此為止,但日比野卻依然瞧著弌,眼神帶有某種觀察與臆度,像是在面對似曾相識的某個人。
  「……怎麼了?」
  「啊,那個…………………………沒、沒事……對、對不起……」
  被弌一問,日比野隨即垂下視線。
  但隨後,她又再次以側眼偷瞄弌,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但視線一轉過去對上,日比野便又顫了一下並挺直腰桿。
  最後她大概是死了心,拿起智慧型手機,心思也集中到上頭。
  畫面又不經意地映入弌的眼中。這次,一樣是〈星界變革者〉的攻略網站。
  看到那網站,讓弌不禁目瞪口呆。
  應該是偶然吧——他在心中默想。
  日比野看的,是極高階玩家才會瀏覽的網站,裡頭詳細記載了如何算準〈星界護盾〉的發動時機,以及該技能的活用法等內容。弌以前也常常逛那網站。
  但問題不在這裡。
  問題在於,這網站一樣是他昨天剛傳給櫻的。
  一回想起當時的語音通話,弌覺得那跟剛剛日比野的聲音似乎有幾分相似。然而一切實在是太過巧合,讓弌轉念一想,覺得這應該只是錯覺罷了。
  先不提別的,日比野與櫻在弌的腦海裡,實在是一點都串連不起來。
  說起話來毫不客氣的櫻,跟內向又怕男生的日比野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呢——他在心裡一笑置之。
  「啊~早安,各位同學請回座。」
  教師在鈴聲響起的同時進入教室,開始準備上課。
  於是,弌下了「不可能」的結論,集中精神在開始的授課上。

  國文、數Ⅰ、得到其他教室上課的選修科目音樂依序結束後,第四堂是體育課。
  為了從第三校舍的視聽教室趕回第一校舍的班級教室,弌在校內奔跑著。
  由於學校寬闊,第四堂又剛好是體育,扣掉往返與更衣的時間,他在下課幾乎沒得休息。
  在平常,他本來不跑也能趕得及,只是今天不巧被音樂課的老師叫去還機器,平白浪費了許多時間。
  因此,他今天挑選了平常根本不會走的路。那是位在第二校舍後頭,被校舍與擋土牆夾在中間的小路,算是通往第一校舍的捷徑。
  然而,那兒不但雨溝裸露在外,草坪也大概由於經費不足而缺乏維護,再加上無人打掃導致髒亂,一般只有少數人會走這條路。學校的校舍這幾年雖然逐漸汰舊換新邁向現代化,這種不顯眼的部分卻依舊是老樣子。
  由於路況實在不利奔跑,弌索性爬上高兩公尺的擋土牆,跑起來甚至比底下的路要來得快多了。並且,由於擋土牆直通第一校舍,只要從擋土牆上一跳,要從校舍二樓開著的窗戶鑽進裡頭也不是問題。
  這麼一來就能趕得上了——弌如此盤算著。
  但就在這時,難以置信的光景映入眼裡。
  在底下的窄道裡,竟然有個女生在……更衣。
  令人不禁懷疑起雙眼的事態,讓弌反射性地停下腳步。
  並且,他想起了朋友說過的話。
  「如果上一堂是音樂課,來不及更衣的女生就會在那條小路裡更衣。」
  看似空穴來風……當初以為是空穴來風的流言。
  體育課的更衣地點在各班教室裡,女生換完後才輪到男生。
  但要是女生趕不上更衣時間,一般都是等男生換完後才換。即使上課會遲到,大家還是選擇在教室裡更衣。
  而要是有人為了不遲到,選擇在這種地方更衣,那麼她肯定是個一絲不苟的認真學生了。
  而眼前的女生確實認真,甚至認真到擔任班長——她是弌的同班同學日比野。
  不行這樣不對我不該看——正經的意見雖然在弌的腦中盤旋,但身子卻在原地動彈不得。脫光制服,只剩白色內衣褲的日比野,身材實在是惹火到宛如藝術般,令他視線怎麼也離不開。
  (原來她是深藏不露的那種人……)
  穿著制服時難以想像的胸部尺寸,大到讓弌不禁有感而發。
  哈蜜瓜——這是他頭一個聯想到的東西。
  但接著,他注意到截然不同的另一件事。
  一條稍大的傷痕。
  那是道雖不醒目,但卻從腰際延伸到背後中央處的撕裂傷。
  這道傷痕,弌之前曾經看過。
  之前在〈星界變革者〉裡攻略加列斯塔時,櫻曾為花憐挺身擋下攻擊,鎧甲被敵方破壞,露出底下的傷痕。
  而這,就跟那道傷一模一樣。
  『我也是以掃描方式將現實裡的軀體直接設定到遊戲內,要是被其他人看光,心裡肯定很不是滋味。』
  這是櫻之前說過的話。
  她曾用手機看著自己介紹的網站。
  再加上這道傷痕。
  儘管由個性實在難以想像——
  但弌如今確定,日比野與櫻確實是同一個人。
  「……是誰!?」
  大概是感應到弌的慌亂,日比野回過頭。
  「咦,野上、同學……?」
  隨後,映入眼中的弍的身影,害她遮著胸部僵在原地。
  儘管身體僵直,視線卻是飄移不定,臉頰泛起紅潮,人也慌得不知所措。而那對眼眸裡,逐漸堆起了淚光。
  「啊……嗚、啊……啊、啊……」
  「對、對不起!真的抱歉!呃、不,我不是有意要……!」
  弌的腦袋亂成一團。
  平常的他,總是冷靜思考對策並付諸實行,但這次對於這異於往常的問題類型,卻讓他腦袋轉不過來。
  而這樣的他此刻唯一的想法,是句先設法安撫她。。
  「我、我是壹野啦!我只是偶然經過,沒打算對妳做什麼……!」
  他跨出一步,腳踩在擋土牆邊,艱澀地擠出一句話。
  弌也不曉得表明自己壹野的身分,能夠起什麼安撫作用,但他覺得現在與其當個坐在隔壁的同班同學,還不如用她在〈星界變革者〉裡熟悉的壹野身分與她對話,可能要來得好一些。
  也或許,他只是想不出更機靈的解決方案罷了。
  「壹……壹野……?」
  日比野仰頭瞧著弌,似乎稍微平靜了些。
  看著她的表情,弌才剛鬆了口氣……鈴聲就在這時響起。
  「啊,上課——」
  大概是由於前所未有的體驗帶來慌亂,他自然而然邁出步伐,卻忘了自己身在牆上,腳一下子踩了個空。
  「嗚哇!」
  於是,弌的身子沉沉而墜。途中他試著蹬牆修正方向,以免和她撞個正著,但看來是行不通。
  弌的身體從日比野的頭上墜落——沒想到日比野不但沒躲開,甚至朝墜落的弌伸出手,右手抓住了他的領口,左手則握住他的右臂,順著墜落的勁勢把他給甩了出去。一記變相的過肩摔。
  被扔出去的弌一邊騰空,一邊沉醉在那行雲流水的動作裡——伴隨沉鈍聲摔至地面。
  「啊啊!我、我搞砸了……!」
  摔人兇手發出驚呼,彷彿現在才會意到發生什麼事。
  「野上同學……!?你、你不要緊吧……!?」
  因衝擊而朦朧的意識裡——
  「野、野上同學……!對、對不起!你、你不能死啊——!」
  弌依然覺得,日比野穿著內衣褲不知所措的身影,實在是跟櫻有天壤之別。

  弌在保健室裡下跪。
  日比野正坐在床邊,瞧著對自己磕頭的弌,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她現在已經穿回了制服。
  「那、那個,野上同學……好、好了啦……」
  「不,我實在是對不起妳。」
  「可、可是我自己也有錯,不該在那裡換衣服……而、而且還把你給摔了出去……」
  「但我只顧著看,沒在第一時間出聲,這的確是我的問題。」
  從剛剛開始,他們一直是這副模樣。
  由於兩人互相道歉沒完沒了,請了假的這堂體育課,眼看就要接近尾聲。
  負責為兩人處理傷勢的校醫早已離開,因此也沒其他人阻止他們。
  「所、所以真的不用放在心上喔……?這、這只是一場意外……身、身體還有哪裡痛嗎?」
  「喔喔,我沒事。」
  儘管裝出不要緊的模樣,但其實弌的身子到現在還是有些疼,但為了不讓日比野感到內疚,他靠著毅力強忍到現在。
  「關於這件事,我改天一定會好好賠償妳的,請務必原諒我。」
  「我、我從一開始就沒生氣,哪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
  這下,弌總算如釋重負似地鬆了口氣。
  先前一度想像到退學之類結局的他,漫長的嘆息聲,正是一連串最壞打算的印證。
  為了救回妹妹,他隨時可以休學,但若為了侵犯女同學這種原因而退學,到時可對不起自己父母——特別是陪在戀身旁忙著照顧她的母親。
  但,弌的心尚未平靜。
  重擔只放下了一半,還有一半扛在肩上。
  日比野似乎也對那看不見的負荷很在意,視線不時朝著弌飄去。
  最後,她戰戰兢兢地開口了。
  「……那個,野上同學……你說你、真的是壹野?」
  「喔、喔喔,是啊。昨天妳被馬修纏上,後來我們還一起去了加列斯塔。這樣應該夠當證明了吧?」
  「啊……呃、嗯……原來是這樣。你、你看到我鎧甲壞、壞掉後露出的傷……所以才、發現的嗎?」
  「還有,妳不是在學校裡用智慧型手機看我前一天傳的網站嗎?就是透過這些猜出來的。」
  「……你、你偷看到了嗎?」
  「我、我是不小心看到的!妳竟然沒把手機設定成只有自己的視網膜看得到,害我一直猶豫該不該提醒妳。總之妳的隱私觀念實在是有待加強……雖然我這偷看的人也有錯就是了……對不起。」
  「啊,原、原來是這樣……啊,這麼說來我,嗯……是我不好……」
  日比野似乎也接受了他的說法與道歉。
  然而,弌到現在依然無法把日比野跟櫻串在一起。她們的個性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野上同學你……跟壹野給人的印象,好像不太一樣?」
  「妳好意思說我啊!?」
  弌近乎反射地回了一句。
  「咿嗚……!」
  結果把日比野嚇了一跳。一想到若對象是櫻,應該要大喇喇地回一句「什麼!?」才合理,害弌從剛才便方寸大亂,不知該用哪種態度跟她交談。
  「總、總之,怎麼說呢,還真是巧啊。」
  「就、就是啊……」
  誰能料想得到數位世界裡認識的人,竟然就是平常坐在隔壁的同班同學。
  輕鬆的氣氛,終於在兩人之間瀰漫開來。
  這下壹野的重擔總算是完全卸下。弌覺得既然事情結束,也差不多該回教室了,但日比野卻依舊一副不自在。
  那躊躇的模樣,像是有什麼話憋在心底。
  隔了半晌,日比野這才下定決心似地開了口。
  「野、野上同學,有、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你、你的妹妹現在還好嗎……?她、她應該中學三年級了吧……」
  這句話,讓弌繃起了表情。
  即使是同班同學,也沒幾人知道弌有妹妹,頂多就是聊到有關兄弟姊妹的話題時稍微提及的程度。
  但他很確定,自己不曾跟日比野或櫻提過妹妹的事。不對,也許她是透過之前京的那句話而得知,但突然問起這樣的問題,也未免太過突兀。
  「為什麼,妳會曉得她的事……?」
  「呃、欸?咦……野、野上同學你不知道嗎?我的妹妹,叫做日比野有咲……」
  這名字,讓弌想起了某個女生。
  那名少女常到弌的家裡玩,但戀只喊她「有咲」,因此弌並不知道她姓什麼。
  但如今這麼一提,那名少女的面容,的確是跟日比野有幾分神似。
  「原來她是妳妹妹嗎……」
  「呃、嗯……小戀她、以前也常來我們家玩呢……她們好像讀同一個班級……我、我以前沒問過她全名,一直到前幾天,才知、知道她是野上同學的妹妹……原、原來野上同學……也不曉得這件事嗎。」
  另一個驚人的事實。
  原來兩人的妹妹同樣認識彼此。
  既然兩人如此有緣,加上在校內就坐在隔壁,為何過去卻毫無交流呢——弌甚至不禁納悶。
  隨後,日比野進入正題。
  「然後,小戀從三個月前就沒再來我們家玩……為了這件事,有咲她好傷心……而我只聽她說,小戀家裡似乎有什麼變故……」
  弌的心臟猛然一跳。
  三個月前,戀的意識回不來而進入冷凍睡眠,目前已經送往母親娘家附近的醫院。而戀這樣的狀態是機密事項,從未對世人公開。
  「野、野上同學……也是三個月前離開公會的對吧?而你的妹妹也是從那時開始,沒再來我們家……」
  公會退會以及登入等資訊,只要想查就能查得到。
  如果是向來獨來獨往的冒險者也就罷了,弌跟戀可是遊戲內出了名的兄妹檔。只要記住冒險者名稱,在遊戲外的專用交流討論區裡一搜尋,各種線索都無所遁形。
  「所以,那又怎麼了嗎……?」
  弌不明白她詢問這件事的用意何在,顯得有些戒慎提防。
  「……我從以前就有點好奇……弌同學你對遊戲內的死亡太過敏感……不管是對自己還是他人都一樣……例如我被高等蜥蜴人偷襲時,以及跟陸生頭足獸交手時……」
  當時櫻差點被打倒,幸虧有壹野冒險保住了她。
  而跟陸生頭足獸交手時,他也顯現出對死亡的極度排斥。
  「妳想太多了。我對於來PK的傢伙可從來不留情,打倒他們不知幾次。」
  但壹野卻如此反駁。
  然而看到她險些被怪物打倒的身影,的確是讓弌強迫性地想起自己妹妹的經歷,使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衝動。
  「……可是……我被打倒後……你看起來感覺特別慌亂……」
  弌感受到一種——內臟逐漸萎縮的錯覺。
  長久隱瞞的事實逐漸浮顯,為弌的心帶來某種無形的不安。
  也因此,才讓他說起話來,比平常更加冷漠。
  「所以呢?」
  「……還、還有那個道具。因為我擁有過所以很清楚……那個一點效果也沒有吧?可是,野上同學卻拚命地想蒐集那東西……而且還不靠同伴,一個人單打獨鬥……」
  「那不關、妳的事……!」
  弌撇下這麼一句。
  該讓話題到此為止——理性正如此提醒。
  然而,他卻無法付諸行動。
  永遠保守祕密,是件遠比想像還要來得更加吃力的事。
  而且日子一久,壓力更是會在不知不覺間點滴累積。
  要是有個能夠分擔祕密的夥伴該有多好,哪怕只有一個——他也確實動過這樣的念頭。
  由於無法向公會成員揭露事實,弌只能獨自擁抱拯救妹妹的煩惱,導致精神上的磨耗,令他遺忘了笑容。
  所以仁的下屬栗林,也不只一次為弌擔心,不只一次提出忠告。
  即使在〈星界變革者〉裡,是玩家眼中擁有最強實力,備受信賴的人,但現實裡的他,畢竟只是一介高中生。
  要肩負名為生命的重責大任,他終究是太年輕了。
  若是日比野懾於弌的反應而就此收口,或是被激怒而出言反抗,也許弌還能繼續堅守祕密下去。
  但——
  「但這跟你的妹妹不再來玩,應該有些關係對吧……?這、這也許不關我的事……但、但要是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就說一聲,好嗎……?」
  日比野回應的卻是溫柔,是堅定且純粹的關懷。
  「……為什麼,妳這麼在乎我妹妹?」
  「……因為我跟小戀也不算不認識……而且我也對野上同學……對壹野有些在意。」
  「………」
  「我雖然從來沒聽小戀提過野上同學你的遊戲名與本名……但她口中的哥哥,聽起來總是很愉快……在我的想像裡永遠是笑容滿面。小戀她說『看到他那麼開心,連我都跟著開心了!』……可是我這幾天在遊戲內看到的壹野,卻完全不是這樣……雖然看起來既淡泊又索然無味,卻又像是燃燒著生命在進行遊戲……」
  「……所以?」
  「我本來就、就有點好奇……是什麼讓你如此乏味……既然玩得無趣,為何還要像是在遵守什麼戒律般,為了守護性命而這麼拚命。我想知道原因,並且排除那原因……我、我希望有一天,能跟小戀口中的那個哥哥……一起冒險看看……!」
  日比野說話時的眼眸何其燦爛,蘊含著某種堅強的意志。
  儘管個性不同,臉不同,髮型也不同。
  但眼眸卻完全一樣。
  班長日比野與〈星界變革者〉裡的冒險者櫻——如今,兩者終於在弌心中重合。
  「………」
  某種情感在弌的心中湧現。
  惶惶不安的這段日子,如今獲得同情。
  對方甚至說,願意伸出援手。
  弌覺得自己真是窩囊,卻又滿是欣慰。
  同時又認為,自己再也瞞不下去了……
  妹妹的數據遭人拆散,至今已過了三個月。但就在前幾天,弌的行動卻起了某樣變化。
  那變化,來自於櫻。
  自從與櫻相遇,遲遲沒有進展的《記憶碎片》搜索,如今已發現了兩枚,就彷彿是幸運女神加入了我方。
  而就算扣掉上一點,壹野基本上也是信賴櫻的。她雖然老是前來找碴,但壹野明白那是基於信念的行動,而在與陸生頭足獸一戰時,她也同樣信賴壹野,將自己的背後交給了他。
  甚至,壹野尊敬櫻那樂在其中的冒險身影。對使命感遠大於享受遊戲的壹野來說,那身影實在是太過眩目。關於為何會對她這麼有好感,壹野雖然答不上來……
  儘管如此,他還是願意相信。
  既然是妹妹認識的人,既然是〈星界變革者〉裡的櫻,那麼應該沒問題吧——弌僅存的冷靜,做出如此的判斷。
  「……接下來我說的,千萬不能洩漏出去。」
  於是弌斷斷續續,向日比野道起一切。
  提到戀的人格數據被分為八塊,並且因此而無法登出的事。
  提到分為八塊的數據化為《記憶碎片》,散落至〈星界變革者〉各處的事。
  還提到自己正在尋找那些碎片,而且發現其中一塊就在新手練習地城裡。
  最後,是這件事無法對外公開,甚至連稍微高調的行動都不被允許。
  「太過分了……」
  這就是日比野的感想。
  平時無比溫和又畏怯的她,如今眼裡燃起怒意。
  「那麼……壹野害怕在遊戲內死去,是因為見到遊戲內的小戀被打倒後再也回不來的關係嗎?」
  「……不是。」
  說是這麼說,但那實際上也是原因之一。
  櫻消失當時,確實讓壹野感受到一種既視感。
  然而,事情並不只這麼單純。
  「我之所以不能死,是為了防止道具消失。玩家要是被打倒,不是會產生死亡懲罰,隨機遺失道具嗎?要是那時挑中了《記憶碎片》,也許會永遠無法再弄到手。」
  「如、如果是這樣……那麼何不收進道具箱,或是放進寄存處……」
  〈星界變革者〉裡的道具種類極為龐大,但玩家可持有的數量卻不是無限的。
  因此,要是有一時用不上但卻想留下來的道具,冒險者可以將其收進道具箱裡,或是前往寄存處寄放。
  「啊,難不成那是關鍵道具……?」
  日比野恍然大悟似地問道,弌則是輕輕點了個頭。
  「所以,我無法將它寄存。」
  玩家冒險時,有時會收到用來進行任務的關鍵道具,也有人稱其為綁定道具。
  譬如說,當玩家在遊戲內,接了某人要求傳信的委託任務時會收到一封信,而這封信就是此例中所謂的關鍵道具。或者說白一點,就是完成事件所必需的重要物品。
  而這類關鍵道具雖然允許玩家捨棄,但卻是無法寄存的。
  而若選擇了捨棄,就意味著放棄了委託或事件。一旦捨棄關鍵道具,或是在決鬥後被對手搶走,就等同放棄了委託,事件也將無法進行下去。
  而被分為八塊的《記憶碎片》,不知是什麼機緣,竟然被歸類於關鍵道具。
  壹野一旦死去,《記憶碎片》有可能會消失——雖然並非絕對如此,但就是有機率存在。
  也就是說,壹野等於是把自己妹妹的性命攬在身上。
  遊戲內的死雖然對現實裡的自身毫無影響,戀的性命安危卻是未知數。
  「竟然有、這種事……」
  沉重的一番話,讓日比野為之痛心。
  本該屬於娛樂的遊戲。
  只要是玩家,應該人人都樂在其中。
  但卻只有弌——只有壹野的規則與他人不同。
  一旦遊戲內的死延伸至現實,與自己的親人相連結……
  這樣的遊戲,誰也無法樂在其中。
  然而儘管如此……壹野卻奮鬥著。
  永不放棄,永不停步,憨厚而正直,只為了拯救自己妹妹。
  「……我決定了。」
  日比野嘀咕了一聲。
  「決定什麼?」
  「我要、幫忙……低調地幫你……壹野。」
  「……櫻。」
  兩人互稱彼此的玩家名稱。
  就像是——戰友之間的問候。
  「啊……這好像是、你第一次、用名字稱呼我……?」
  「咦……是嗎?」
  「是、是啊,你之前一直都是用『喂』、『妳』之類的稱呼……」
  這次,日比野正面面對著弌。
  「我、我再怎麼樣……好歹也是〈九大榜眾〉……應該多少……能幫上、一點忙。」
  弌其實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自薦。
  同時,也感到過意不去。
  「……可、可是,這樣實在不好意思……」
  「我不會……打擾到壹野……我、我會想辦法偷偷打聽……要是得到道具,馬上交給你……」
  「………」
  「相信我吧……?我覺得……你一定會、需要人幫忙的……不,就算你不答應……為了小戀,我也會自己行動……」
  見到日比野展現的頑強意志,讓弌嘆了口氣。
  「……這次真的是被不好惹的女生盯上了。」
  「……?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只是自言自語。總之,嗯……就只好麻煩妳了。」
  弌將頭撇向一旁,生硬地唸了一句。
  瞧著那副模樣,日比野大概曉得他只是書不由衷,輕聲笑了起來。
  但隨後,她又板起面孔,看起來就像是責備壞孩子的母親般。
  「可、可是……就算有苦衷……我覺得還是、不該作弊……」
  「不,我就說了我並沒有作弊!」
  在那之後,弌又解釋了一次,但不管怎麼說,日比野就是不改其看法。



  第三章
  在向日比野開誠布公後,弌回到家中。
  為了盡早登入,他預先啟動了穿戴式電腦裡安裝的〈星界變革者〉。
  但他還沒登入,電子郵件的收信音效先在房間裡響起。
  「什麼?是父親寄的嗎?」
  信件沒有標題。他打開信看了內容。

  『巴爾巴列德洞窟最深處有《記憶碎片》。抱歉,麻煩你了。』

  簡單扼要的一封內容。
  但那裡頭卻像是散發出一種——身為父親的執著。
  要從無法搜尋,數以億計的資料裡找出特定的單字,就像是在沙漠裡找出混入其中的一粒沙金。仁並沒有絲毫的誇耀,就只是淡漠地告知此事。
  有了新的目標,弌頓時鬥志滿懷。
  『包在我身上。』
  弌使用語音輸入,簡單回覆了仁。
  接著坐上椅子,綁緊用來固定身軀的安全帶。
  「Soul access.」
  他唸出聲。
  透過語音辨識,穿戴式電腦開始傳出微微的運作聲。
  LED如同圖騰般發出光芒。
  經歷了一分鐘的規律閃爍,LED的光量這才逐漸淡去。
  弌的身體就像是失去力氣,靠到椅背的上頭。
  數位化一完成,弍的意識於是進入了〈星界變革者〉。
  ▽  ▽  ▽  ▽
  一睜開眼皮,他已來到雲雀工房,待在自己平時使用的房間內。
  打點好攻略地城用的裝備後,他走下樓梯來到一樓。
  雲雀人正待在工作檯邊忙碌。時間雖然是傍晚,餐飲部卻相當熱鬧,就像是在舉辦什麼酒宴。
  雲雀由於尚未成年,賣不了酒精類飲料,但若冒險者現實年齡超過二十,就允許賣酒或是飲酒,能在虛擬空間裡獲得類似酒醉的微醺感——這是遊戲內頗受歡迎的要素之一。
  但據說那酒醉感跟現實還是有些不同。壹野聽說遊戲以前曾經近乎完美地重現了味道與醉醺感,但卻接到酒品業者的施壓與乞求,說這會讓他們生意做不下去,因此『與現實有點落差』的感覺,就成了如今世界裡的標準。
  「唉呀,壹野先生,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不過馬上就要出門了。」
  「這樣啊?話說櫻小姐在找您呢。」
  「咦?」
  「好消息是,她說她為了幫助壹野先生而需要有個房間,因此接下來將會以此為據點。」
  看來這就是所謂的身體力行嗎。
  既然把據點設定為與壹野相同,代表她真的有心要提供協助。
  「她要我轉告壹野先生,要是登入的話就去找她。她的房間就在壹野先生您的隔壁。」
  於是壹野回到二樓的客房區,打開隔壁的房門。
  櫻的確在房間裡,穿著的卻是與內衣沒什麼兩樣的貼身衣。雖然壹野之前已經在加列斯塔裡見識過,但這彷彿黃金比例的身材,的確就跟現實裡的日比野相同。
  「壹、壹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笨蛋你在看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的手迅速遮著胸部,抓起一旁的花瓶扔來。
  接下花瓶的壹野不禁心想,這反應跟現實裡的未免差太多了吧。
  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事實再次化為疑問,在壹野心中打轉。
  「真是的,在學校裡偷看,連在這裡也偷看……!」
  「抱、抱歉……不對,我並不是故意的啊!換裝備的時候好歹把房門鎖上吧,這不是應該要有的常識嗎!」
  「你進來前先敲個門不就好了嗎!」
  慘叫響起後,壹野火速關上門,但那內衣的身影,卻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等櫻終於更衣完,壹野於是再次進入房內接受說教。唸完一輪後,她大概也暢快了,表情回到平時那板著臉的模樣。
  「……妳真的是日比野沒錯吧?」
  「在校內我不就說過了嗎。」
  「可是妳們個性也差太多了……」
  壹野甚至不禁懷疑她有雙重人格。
  「壹野你不也跟在校內時不一樣嗎?遊戲內的你總覺得有一種……假正經的感覺。」
  「可沒像妳落差那麼大啊。」
  櫻於是死了心似地吁了一聲。
  「……好吧,我沒把門上鎖,的確是有過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所以,你今天打算去哪?」
  「妳想要跟來嗎?」
  「既然都說要幫忙了,這不是當然的嗎?」
  她說得順理成章。
  「我可沒打算違背自己說過的話。所以,你要去哪?」
  弌只好乖乖招出地城的名稱。
  「……巴爾巴列德洞窟的最深處。」
  聽了這名稱,櫻露出正合我意的微笑。
  「你要是想去那,就更需要我了。巴爾巴列德洞窟的最深處,直到現在都還不曾有冒險者抵達,若有誰想憑等級1一個人獨闖,那個人一定是瘋了。」
  「但根據我從其他玩家那得到的情報,倒也沒有艱難到那種地步,就只是麻煩太多,收穫太少罷了。」
  「……對壹野你來說或許不難,但是在明天結束前,你有把握能攻略完嗎?」
  「唔……」
  巴爾巴列德洞窟。
  這地城並不是來自異世界的侵略據點,而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有的洞窟,分為上層、中層、下層三大區的超大型地城。就如櫻剛說的,目前還沒有玩家踏遍這個地城。
  這地城不只難度高、攻略起來棘手,最大的問題——
  「你應該也知道,那地城明天就會關閉吧?多人一同攻略,絕對比獨闖要來得好。」
  最大問題在於,它有時間限制。
  地城的地點位於萬年冬——也就是所謂的永凍地帶,只有最近這一個月,入口處的積雪才會融解。
  這地城之所以無人攻略,全都是因為收益太低。不但不會掉落什麼好的道具,還得跟強大怪物苦戰,獲得的經驗值卻又不成比例。
  儘管頭一個踏遍地城的人能獲得些許優待,等級不足的冒險者卻難以攻略,然而對〈九大榜眾〉或其他高等冒險者來說,攻略此地城卻又討不到什麼好處。
  由於這世界經常有新地城出現,而頭一個踏遍地城的人獲得的優待又是可有可無。由各種角度看,這地城可說是集眾人的反感於一身。
  也許哪天有了新情報,洞窟內的資料有了更動,這地城會重獲冒險者的關愛,但目前幾乎沒有人會想踏進其中。
  「那不是在最深處嗎?錯過了這次,你就得再等一年囉?」
  根據仁的情報,藏在最深處的道具是《記憶碎片》。
  那是壹野不容錯過的。
  他曾想過要父親將地城改造為不再封閉,但那恐怕會違反駭入者訂下的規矩。
  然而,他不可能再等上一年。
  要想確實攻略這地城,終究是需要有人協助。
  「……好吧,那就稍微請妳幫點忙。」
  「我欣賞你的坦率。」
  如此這般,壹野在櫻的協同下,前往攻略巴爾巴列德洞窟地城。

  玩家要是直接進入永凍地帶,將會立刻陷入凍死狀態。
  那在體感上並不會冷到令玩家發抖,更像是進入冷氣開得太強的喫茶店。
  然而一旦陷入該狀態,能力值將會明顯降低,身體無法隨心所欲施展,HP也會隨時間經過而迅速流失,沒多久就會歸零。像壹野這樣等級1的低HP人物,恐怕過十秒就得死。
  壹野從自己的道具箱裡取出了因應裝備,但櫻似乎並沒有準備。
  「我從沒想過要去永凍地帶,目前手頭沒有〈破凍戒〉。」
  〈破凍戒〉是禦寒用的裝備,前往永凍地帶必備的戒指型飾品。只要裝備它,就能避免凍死,對冰屬性的魔法傷害也有減免效果。
  「所以,雲雀,我把多的材料給妳,請幫她打造一枚吧。」
  壹野與櫻來到工作坊,將材料道具放到工作檯上,並且向雲雀說明了事情原委。由於櫻身上也沒材料,兩人一番商量後,決定一樣由壹野先代墊。
  「喔……?」
  平常總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的雲雀,今天卻一臉狐疑地瞧著壹野,臉頰還有些鼓鼓的。
  「怎、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沒料到您竟然會想做道具送給女生。對我的時候明明就沒這麼好!」
  「那、那是因為雲雀,妳想要什麼東西,自己就能做得出來不是嗎?」
  「……算了。所以櫻小姐,您想要怎樣的設計?」
  「呃,可以的話希望能配得上這裝備……」
  於是兩人拋下壹野,開始討論起關於道具造型的事。
  討論出結果後,雲雀著手進行製作,沒多久就完成了〈破凍戒〉。戒指型的飾品,設計成花朵的造型。唯有高等的鍊金術士,能夠像這樣設計出道具的外觀。壹野曾聽雲雀說過,她腦海裡的影像,會直接呈現於製作的道具之上。
  「好了,壹野先生,一枚全新的飾品。」
  說著,雲雀把戒指交給了他。
  「直接交給她不就得了嗎……」
  「既然給我材料的是壹野先生,把成品交給委託者,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雲雀的處事向來一板一眼,特別是在這種場合更是一絲不苟。但壹野明白,這全都是來自她的個性與為人。
  「罷了。反正只要這麼做,就能多些聊勝於無的效果。」
  壹野於是牽起櫻的手,把戒指套上她的右手手指。在系統的輔助下,戒指分毫不差地戴到無名指上。
  「這……」
  「啊……」
  自然而然的行動,卻讓櫻跟雲雀一同傻了眼。



  「怎、怎麼了?」
  「壹、壹野先生……?您、您剛剛為什麼幫櫻小姐戴上戒指?」
  「咦,系統不就是這樣嗎?只要讓異性為自己戴上新的飾品,就能讓該裝備的效果增強一天。這樣做不好嗎?」
  「真、真是的……!您、您這個呆頭鵝……!女、女生要是讓男生為自己戴上戒指,那代表的可是——」
  雲雀難得氣得面紅耳赤,開始對著壹野說教。
  『讓異性為自己戴上新的飾品,就能讓該裝備的效果增強一天。』
  這是這世界裡出了名的設定,讓玩家彼此贈禮時獲得些額外驚喜,算是開發者的巧思之一。
  然而冒險者們也都曉得,要觸發這套機制,雙方必須是至親好友或情侶才辦得到。這機制說起來,就有點結婚戒指的意味在。
  「不,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啊!既然能提升效果,這樣做豈不是比較好嗎!再說等攻略完畢,這道具就派不上用場了。妳等攻略結束後會脫下它對吧?」
  壹野以視線向櫻求助。
  櫻則是不甚高興地仰起頭,雙手交叉胸前。
  「這、這還用說嗎,否則豈不是會浪費我一個裝備格嗎!這道具與其說是攻略時才會戴上——」
  「雲雀妳聽到了吧?所以我們之間絕對不是那種關係。」
  「唔——————————……」
  但任憑壹野怎麼解釋,雲雀的情緒就是平復不了。
  為了安撫雲雀,壹野最後答應下次幫她做個道具,事情才到此落幕。

  灰暗的黑暗空間裡,蒼藍劍光正閃躍著。
  「咕啊!」「嘰!」「咕嗚啊!」
  怪物的慘叫聲在洞窟中接連迴盪,並且在倒地後淡化消失。
  櫻片刻未歇地舉劍橫揮,朝眼前更多的怪物斬去。於是挨劍的怪物紛紛發出與先前近似的嚎叫並消失。
  最後,還留著的只剩寂靜,周遭已經聽不見任何怪物氣息。
  櫻吁了一聲,得意洋洋地瞧著壹野。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憑妳的等級,這當然沒什麼了……」
  但是說歸說,其實壹野也讚嘆在心中。
  這裡的怪物全都配備了狡猞的人工智慧,甚至即使是身經百戰的冒險者一旦失誤,也很可能遭到殲滅。
  但櫻卻憑一己之力,三兩下就收拾了牠們。
  這樣的成績除了拜《始源武裝》所賜,她自身的遊戲技巧更是比先前要來得犀利許多,不但少了冗餘的動作,選擇的也都是最佳行動。
  「妳該不會是實踐了我之前傳給妳的那些網站上的資訊吧?」
  「是啊。雖然沒辦法做到像你那樣,但我如今已經曉得要瞄準弱點,以及記住對手的行動模式之類的。」
  從那傲然笑意裡,壹野感受到她「下一次可不會再輸給你了」的求勝意志。
  「怎麼樣,是不是很慶幸有帶我來啊?」
  「嗯,是有一些。」
  如今兩人已穿越上層,來到中層區。
  沿途雖然花了他們將近四小時,但若比照過去的攻略情報,這可是驚人的攻略速度。
  「老實是件好事。」
  櫻開懷地笑了。
  但那並不只限於現在。身在冒險裡的櫻,任何時候都是這麼歡欣。
  與怪物交手時的她,劍拔弩張的表情裡,帶有一種對戰鬥的期待。
  而即使是走在地城裡,她也總是雀躍期待著接下來發生的事。
  不管何時,她就是這麼樂觀積極。
  「我說妳,還真是很享受這遊戲啊。」
  脫口而出的話語,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向來對他人不感興趣的自己,竟然會忍不住開口。壹野雖然趕緊搗起嘴,說出的話卻已經無法收回。
  「我很享受喔。壹野你……難道不是嗎?」
  「以前我也很享受,只不過現在光是妹妹的事就忙不過來了。」
  「……這樣啊。」
  壹野同樣有歡欣雀躍的瞬間。
  但戀的事總在他腦海裡穿梭徘徊,讓他就是開心不起來。
  這或許,就像是某種自我規戒。
  「我們走吧。」
  看到壹野前進,櫻也隨後追了上去。
  「然後關於剛剛的回答——」
  一邊走,櫻一邊說了。
  「我之所以會覺得這世界有趣,是因為這世界是平等的。」
  「……平等?」
  「沒錯,平等。這是個人人平等努力著的世界。」
  你願意聽我說嗎——定睛瞧著壹野的櫻,臉上就像是寫著這句話。
  帶了點遲疑,壹野點了個頭。
  「我以前很怕男生……不對,現在也一樣,特別是在現實裡……」
  從櫻的身上,完全看不出這種印象。
  然而現實裡的日比野在他印象裡,確實是對男生有所排斥,而那與其說是討厭,的確更像是害怕。
  「為了克服這點,我在家人的建議下開始習武,有劍道、空手道、合氣道跟柔道。」
  「真的假的……」
  他完全無法想像那怯懦又畏畏縮縮的日比野,穿著道服在道場上揮拳、踢腿、揮舞竹刀的身影。
  「妳當時很厲害嗎?」
  「很厲害喔,跟同輩對打從來不曾輸過。」
  日比野啪啪啪地打倒對手的畫面,壹野同樣是難以想像。
  但一回想起當時自己看到日比野更衣而跌落擋土牆的事,要像那樣抓著墜落的人並過肩摔,沒有熟練工夫是辦不到的。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擁有才能,獲得大家的讚美與期待,可是懼怕男生這最要緊的部分,卻是一點也沒變……」
  櫻的憂傷模樣,與日比野那總是一臉歉疚的模樣相交疊。
  「我在小學時再次拿下空手道大賽冠軍後,有男生這樣對我說了……『女生哪有可能這麼強,別太囂張了!』」
  「這男的還真是心胸狹窄啊。所以,後來怎樣了?」
  「我們於是在戶外比了一場,沒有師傅主持的私下比賽。」
  「……妳贏了嗎?」
  「嗯。那男生向來很努力,也很厲害,但我還是大獲全勝,連一點機會也沒給他。如今回想起來,當初實在是不應該做得那麼絕。」
  像是在緬懷那一去不復返的往日時光,櫻微微垂下頭。
  「那男生罵我是『怪物』並且哭了……」
  遇上天資才華超乎想像的人,有時人們會稱其為作弊,認為他們怎麼看都像是使了詐術或旁門左道,一種面對不可置信事物的揶揄。
  「你真是強如作了弊,該稱你為作弊家嗎?」以前,希爾特也曾經對壹野這樣說過。這番話雖然是稱讚的意思,但想表達的就跟那差不多了。
  但櫻下一句話的衝擊,卻讓一切都相形見絀。
  「結果周遭的男生全都跟著氣炸了,一起把我圍毆了一頓。」
  「咦……!?」
  「他們把我圍起來又踢又打,我則是因為這不算是比賽,不知該不該動手,只能任由他們動手動腳。跟我比賽的男生後來把我撞飛出去,落點很不幸地有段斷裂的樹幹,我剛好摔到那上頭——」
  「……也就是那道疤嗎。」
  「嗯……我那時流了好多血,穿著的道服也早就破了。」
  儘管不太醒目,如今也已淡去許多,但那傷痕從未消失。
  他可以想像得到,年幼的孩子知道自己身上留下疤痕,會有多麼失望。
  「最後,男生們一哄而散……後來又經歷了一些波折,我從此不再參加比賽,雖然直到現在還會上道場,但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現身手。經歷這件事,不只男生們不願再接近我,我也變得比以前更怕男生了。」
  「妳的人生裡,還真是沒有一丁點能讓你喜歡上男生的成分在啊。」
  「就是說啊。」
  櫻認命似地嘆了一聲。
  「總之,後來我有好長一段時間跟男生保持距離。就在某天,朋友介紹了這個〈星界變革者〉給我。」
  「這裡跟現實有什麼差別嗎?」
  「有喔,那差別就是平等。在這一切皆平等的世界裡,我過得很自在。這裡頭沒有男女之分,男冒險者輸給女冒險者是常見的事,女冒險者的手藝或料理也常常不如男冒險者。像我這樣擁有怪物般才能的人,在這裡卻是毫無意義。只要付出相同努力,就能擁有平等的收穫……我就喜歡這樣的世界。」
  櫻不疾不徐地繼續說了。
  「『既然是男生』、『明明是個女生』……我不曾在這世界裡聽過這類的話。雖然有些男生扮演女生,也有女生扮演男生,但只要是在這世界裡,我就能自然而然面對男性。因此,才剛進入遊戲沒多久,我馬上沉迷其中。」
  最後,櫻心滿意足地喘了口氣,像是在宣佈她的故事到此為止。
  「……為什麼,妳願意對我說這些事?」
  問話的壹野,表情裡帶了點納悶。
  「因為壹野你願意把妹妹的事情告訴我。這也算是所謂平等的一種吧?我希望我們彼此不要有什麼虧欠。」
  但說是這麼說,也許她也一樣只是想有個人傾聽自己的煩惱罷了。如今她的表情,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那麼,怪物也差不多該出現了。壹野你先退後吧。」
  就如她所言,怪物隨後蜂擁而至,擋住了兩人去路。
  接著,只見櫻蹬向地面,強勢地奔向怪物群裡。
  櫻與壹野一帆風順地攻略著地城。
  儘管得不到什麼好道具,經驗值也不多,但櫻沒有一句怨言。
  她就只是恰然自得,享受著自己的冒險。
  不久,兩人終於來到中層區的深處。如今只剩一條道路,唯有繼續深入一途。
  在四人走起來將顯得擁擠的小路上一邊前進,櫻一邊轉過頭對壹野說:
  「接下來只要打倒裡頭的頭目就好了嗎?」
  「應該是這樣。」
  就跟其他大型地城一樣,只要打倒頭目,就能前往下層區。
  「……妳有聽到什麼嗎?」
  走著走著,不知什麼聲音傳入耳中。
  壹野很快就察覺到動靜,櫻隨後也同樣注意到聲音,並皺起了眉頭。
  「是爭戰聲。」
  劍擊、轟響。這些獨特的戰鬥聲,特別容易分辨。
  「想不到竟然會有其他人攻略這個地方!」
  壹野與櫻於是加快腳步。
  踏著單調的腳步聲往深處而去,開闊空間隨後展現於眼前。這是個圓錐狀的地形,最高點約有十公尺,縱橫寬度大到幾乎能涵蓋兩片足球場。
  而一具全長約三公尺的巨大盔甲戰士,正來回揮舞著與其軀體相配的大刀。
  橫劈、斜斬伴隨而來的風切聲淒厲異常,並且敵方似乎並不在乎打壞刀刃,每當垂直劈落,刀刃便剜起岩石地面,碎石飛濺四方。
  與盔甲戰士對峙的是名嬌小少女——身著法衣,手持連枷杖的祭司·花憐。
  「花憐!?」
  出乎意料的人物,讓櫻驚訝得發出驚呼。
  但花憐只瞧了櫻與壹野一眼,隨即便回過神迎戰盔甲戰士。看來她目前沒有餘力注意兩人。
  壹野雖然也納悶,但還是先甩開疑問,趕到花憐身旁幫忙。
  「喝!」
  盔甲戰士——名為重裝武士的怪物揮出了犀利劍閃,壹野也以自己的武器迎擊。攻擊被新來的敵人抵消,讓重裝武士跳向後方保持距離並觀望。
  「壹野先生,櫻小姐!?你們怎麼會來這?」
  「我知道妳很納悶,但這句話是我們該問的。妳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來攻略地城的啊。」
  「……是啊,當然了。」
  但兩人巧遇的機率未免高過頭了,已經不是偶然兩個字能解釋的。
  但現在可不是追究那謎團的時候。
  「所以,需要幫忙嗎?」
  在〈星界變革者〉裡,第三者介入冒險者與敵人之間的戰鬥,並不是什麼忌諱。
  由於掉落的道具會分配給所有人,每個人獲得的經驗值也不會因此減少,這樣的行動對所有玩家都沒有壞處。
  若玩家想打出最後一擊而獲得全部經驗值,在這世界裡也是不管用的。遊戲就只是均分、平等、公正地評估玩家各種行動,並推算出應獲得的經驗值。
  因此無論是誰,都希望能獲得支援。
  「是的!壹野先生,櫻小姐,麻煩兩位了!」
  花憐感激地點了個頭。遊戲裡偶爾也會有像壹野那樣討厭支援的玩家,不過看來這次只是杞人憂天罷了。
  「接招!〈死亡連刺〉!」
  櫻率先接近重裝武士,舉起劍像是機鎗般連刺,發出數道蒼藍的特效。重裝武士於是攝於劍威,看來是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哇~太厲害了。我剛剛一點一點打出的傷害,竟然被櫻小姐的一擊給超越了。」
  花憐語帶驚嘆地說道。
  「……妳看得出來?」
  「咦?打出多少傷害,不是一看就曉得了嗎?」
  怪物與他人的HP,冒險者是看不見的。
  因此,壹野將各種角度的攻擊能打出多大的傷害,全都數值化並記到腦裡。攻擊力、劍擊的速度、角度、對手防禦力、姿勢、抗性、各種補正值……將諸如此類的要素加在」起計算,就能求出結果。
  或者說,傷害只能透過這種方式來求得。一般人雖然會透過攻擊力或防禦力來計算粗略結果,以此方式逐一計算的冒險者卻是少數。因為與其這麼做,用自動模式攻擊要來得更輕鬆又有效率,而只要等級夠高,就更不必傷這種腦筋。壹野是因為以低等級攻略,為了省下多餘勞力,才不得不如此計算。
  但花憐剛才的口吻,不但不像是計算過傷害,甚至聽起來有點傻愣愣地——這是題外話。
  她說得彷彿所有人在戰鬥時都會如此計算傷害似地,或者說,就像是能直接看見數值——
  「喂!還愣在那做什麼,快過來幫忙!」
  櫻的呼喊讓壹野回過神來,於是切換心思至戰鬥狀態。
  「馬上來了!」
  「回復包在我身上!」
  於是壹野與花憐,也對重裝武士發動激烈猛攻。

  齊心合力的三人沒經歷太大的苦戰,便輕鬆打倒了重裝武士。只見牠遺落道具後,身子沒多久便消失。
  「太好了!!壹野先生,櫻小姐,謝謝你們!」
  花憐蹦蹦跳跳的,以全身表現她的喜悅。
  見到通往下層區的階梯門開放,壹野與櫻鬆了口氣。
  深呼吸之後,壹野再次對花憐提出先前的疑問。
  「這倒是小事一樁……但花憐,為何妳會在這地城裡?」
  於是,花憐雙手交抱在胸前,開始傷起腦筋,就像是在選擇……不對,在尋找用來回應壹野的字眼。
  「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覺得這裡應該有我想找的東西!」
  「又是這麼含糊的回答。」
  「嗯!畢竟我行動時也沒有去想太多。」
  為何如此大而化之的她,會來到這毫無人煙的地城,實在是極度令他不解。
  「我將道具都用光了,在這裡下完標記後就會離開。壹野先生跟櫻小姐呢?」
  花憐所說的標記,指的是攻略地城用的道具,正式名稱為〈返歸石〉。只要將那石頭掰成兩半並將其中一半放在地城裡,之後再使用另一半,就能回到先前放置石頭的地方。〈返歸石〉雖然是消耗品,但卻是非常方便的道具,除了攻略大型地城時必備,也另有其他的用途。
  花憐一如先前所言,從道具囊裡掏出〈返歸石〉,像是開核桃般將其掰成兩半,並扔一半到地上。
  「我們也先離開一趟吧。」
  「不,我們繼續前進。」
  「咦!?壹野?」
  看著壹野慢慢踏出步伐,櫻驚訝得喊出聲來。
  「壹野,你的道具還夠嗎?」
  這問題確實戳中了痛處。坦白講,壹野的道具囊已經空空如也,特別是向來帶不太多的HP回復道具,更是全都用在協助打怪的櫻身上。
  要是前往下層區,不難想像接下來的怪物與陷阱的攻勢將會更加凌厲。壹野本來甚至想過要一個人攻略,但一番評估後,覺得還是不該冒這個險。
  「……好吧,這樣硬撐下去也沒意義,我們就回去一趟吧。等補充完道具馬上就回來。」
  於是櫻與壹野也取出〈返歸石〉,掰開後扔到地上。
  「嗯?」
  這時,壹野目光望向遠方,而那正好是出入口附近。
  「怎麼了?」
  櫻納悶地問道,「總覺得……」但壹野含糊應了一聲,來到出入口附近張望了一下。
  但那兒沒任何人在,也沒任何變化。
  「錯覺嗎……?」
  壹野剛剛似乎感應到其他冒險者的氣息,但這地城照理說不會有其他人來,對方更沒必要躲躲藏藏。
  「壹野先生,要回去囉~」
  聽花憐一喊,他只好回到兩人所在之處。
  隨後,花憐一使用〈艾朵涅結晶〉,三人的身軀便毫無前兆地消失,只留下閃閃發亮的光芒特效。

  而花憐一出地城——
  「我明天還會再來—要是到時又碰頭,再麻煩兩位囉~」
  ——便留下這麼一句話,不知消失到何方去了。
  於是現場剩壹野與櫻兩人。
  為了補充道具,兩人回到城鎮,進入雲雀工房。
  壹野一瞧鬧哄哄的餐飲部,發現情報販子亞雷斯難得在場。
  而發現壹野的目光,亞雷斯勾了勾指頭示意他過去。
  於是壹野來到他的桌邊坐下,櫻也同樣跟了過去。
  「怎麼了?」
  「……〈千之焰〉的動向有些不太對勁。」
  聽了這消息,壹野的表情頓時蒙上陰霾。
  壹野已經跟過去不同。如今〈千之焰〉就算有什麼囂張行徑,也已經與壹野無關。這件事,亞雷斯也很清楚。
  而既然他特地前來通知壹野——
  「他們也在找——我在找的道具?」
  亞雷斯默默點了個頭。
  壹野並沒跟亞雷斯提及妹妹,只說自己在找某個道具,並且要他幫忙尋找以奇怪字串為名稱,歸類於關鍵道具的物品。
  亞雷斯的視線轉往櫻的身上。
  「……櫻,妳跟身邊熟人詢問過,有關那用途不明道具的事情對吧?雖然多虧有妳,我獲得了一些情報……」
  「呃、嗯,我只是——」
  「……但目前有個傳聞,說壹野透過決鬥搶走了那道具,櫻為了搶回它,才會纏著壹野不放。」
  這消息可說是子虛烏有。櫻會纏著壹野,是為了揭發他作弊,與道具毫無關係。
  「……馬修似乎注意到那道具,打算取得它並賣人情給櫻,好讓她加入公會。」
  「什、什麼跟什麼嘛!這誤會也未免太離譜了!」
  「……不管是不是誤會,〈千之焰〉現在正在攻略巴爾巴列德洞窟,而且恐怕是跟蹤你們下去的。他們應該認為,目標道具就在其中。」
  壹野的表情更加苦澀。
  「沒辦法做流言控管嗎?」
  「……要是有一星期時間也許有辦法,但想立刻辦到是不可能的。」
  「前往巴爾巴列德洞窟的成員有幾人?」
  「……五人,等級約30到40。」
  壹野不禁咂了一聲。
  下層區的深度目前雖然不明,也或許會花點時間,但只要技巧夠好,憑那陣容的確是綽綽有餘。
  「想阻止也沒辦法嗎……」
  「……除非設法癱瘓〈千之焰〉,否則恐怕是不容易。」
  這時,櫻猛然站了起來,臉頰泛起紅暈,全身上下散發出壓抑不住的怒氣。
  「我去抱怨他們幾句!」
  她撇下這麼一句,也沒等人回話,逕自離開了雲雀工房。
  「啊,喂,等等!別跟他們扯上關係啊!」
  壹野慌慌張張地追在櫻後頭。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亞雷斯顯得有些驚訝。
  「這可真是稀奇了,想不到壹野先生竟然也會像這樣追著人跑。亞雷斯先生您也是這麼認為的,對吧?」
  目睹事情經過的雲雀,向亞雷斯說道。
  「……還好。」
  亞雷斯一副興致缺缺地撇下一句,但接著——
  「……不過倒有種意外收穫的感覺。」
  他輕輕笑了笑,嘀嘀咕咕地說了。

  「想攻略哪裡是冒險者的自由,妳憑什麼指指點點的?」
  在馬修的面前,櫻正咬牙切齒瞪著他,身後則是好不容易追上的壹野。
  櫻劈頭就要他「立刻停止攻略巴爾巴列德洞窟」,卻被對方用一句再合理不過的反擊給駁倒。
  這裡是位於城鎮裡的〈千之焰〉公會據點。這是棟很普通的三層樓石造建築,只是〈千之焰〉的分部罷了,大本營在別的地方。
  「所以壹野,那道具到底是做什麼用的?你總不會不曉得吧?」
  「還真的不曉得呢。我只是覺得可能有什麼用才蒐集的,但也可能什麼用處也沒有。」
  「……算了,反正本大爺就是要攻略那洞窟,成為第一個踏遍它的冒險者。」
  明明是交給他人攻略,還真有臉說這種話……壹野想歸想,終究是沒說出口。
  「不管你們怎麼做,我都絕不會加入你們的!」
  「哼哼哼,坦然面對自己吧,櫻。妳不也是追求最強的冒險者嗎?」
  「是追求沒錯,但可不是跟你們這種人一起追求。」
  櫻狠狠盯著馬修。
  但馬修只輕蔑地笑了笑。
  「走吧,我們可不能在這浪費時間。」
  雖然櫻餘怒未消,但繼續爭辯下去,一點好處也沒有。
  壹野帶著櫻,打算離開現場。
  沒想到,馬修就在這時叫住了他。
  「壹野。」
  「幹嘛?」
  「加入本大爺的麾下吧。」
  並且,突然一本正經地說了。
  「只要你肯加入,本大爺一旦找到你要的東西,就會把它交給你。」
  「……你有什麼企圖?」
  「本大爺追求的雖然是最強,但卻不只限於本大爺自身,也同時追求一支最強軍隊,所以才會創立這〈干之焰〉。」
  「在退出公會後還不時來找我碴的人,說起話還真是冠冕堂皇啊。」
  「別這麼說啊,本大爺一直都很看得起你的。」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打算加入公會。那件道具要是你找到了,到時請給我商量或議價的空間。」
  聽了壹野的回應,馬修不悅地哼了一聲。
  「是嗎,那麼改天有空再來玩啊。」
  聽著身後馬修那酸溜溜的道別,壹野拖著櫻離開公會建築。

  回雲雀工房的路上。
  「氣死我了!真是讓人火大到想把他劈成兩半!」
  「……想不到妳還挺血氣方剛的。」
  「話說回來,他對你還真是執著啊。」
  「全都是托妳的福啊。雖然我也不曉得他為何要這樣。」
  「你剛才說跟他以前是公會的同伴,彼此是有什麼樣的關連?……呃,這麼私人的話題,我是不是別過問比較好……?」
  櫻趕緊住口,但卻為時已晚。
  「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但我們就只是同公會的夥伴罷了。他退出公會的時間比我早得多,以前常常來找我的碴。追求最強這點倒是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還常常說什麼他在現實裡也有練空手道跟劍道之類的,才讓他變得這麼強。」
  「他為何這麼想成為最強?」
  「天曉得呢。不過,妳不也跟他一樣嗎?」
  「是這樣沒錯,但只要是冒險者,人人都夢想著不是嗎?那最強的等級的。」
  「最強的等級99嗎……」
  等級99。
  『邁向至高境界吧。這遊戲將改變你的現實。』
  由於遊戲的宣傳標語,玩家間流傳著一旦登上99級,身上將會起某些變化的傳聞,但詳細內容卻沒人知道。
  他也曾想過要跟父親仁詢問,但又覺得他肯定會含糊帶過。關於遊戲的事,弌從來不曾從仁的身上打聽出任何訊息過。
  〈星界變革者〉營運至今,已經邁入第三年。
  而目前,尚未有玩家升上70級。
  不管怎樣,壹野目前該思考的,並不是如何成為最強。
  「倒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再這樣下去,地城會先被他們攻略完的。」
  「只能想辦法比他們早一步發現了。」
  「……也對。那麼,我們趕緊繼續——」
  就在這時,櫻輕扶著額頭,眼眸失了焦,顯得疲軟乏力。
  「真是……偏偏在這種時候……!」
  登入至今已過了八小時,神經傳導的不協調,導致這樣的遊戲暈。而不只是櫻,壹野身上也逐漸出現遊戲暈的症狀。
  「……還是先登出,等明天再攻略吧。」
  若是在過去,壹野也許會硬撐著身體,一個人攻略下去。
  但現在跟過去不同。
  他想跟櫻一同攻略巴爾巴列德洞窟。
  至於原因,壹野自己也不太清楚。
  然而,他就是想這麼做。
  「可、可是要是在那之前先被他們攻略完……」
  「到時再懇求他們,想辦法換到那道具就行了。再說,這想法可能有些樂觀,但我認為下層區應該沒那麼容易攻略。」
  不管怎樣,既然陷入遊戲暈,可沒辦法好好攻略地城。
  「地城封鎖的時間是明天下午十一時。明天放學後回家,憑我們兩人只要花上六小時,應該就能萬無一失地攻略下層區。」
  「……好吧。畢竟目前這狀態,要繼續攻略下去是不可能的。要是到時他先弄到那道具,我用搶的也要把它搶過來。」
  「很好,就是這幹勁。」
  壹野與櫻互相點了個頭,隨後便登出。
  ◇  ◇  ◇
  即使曉得對方是壹野與櫻,弌跟日比野在校內面對彼此的態度卻沒有任何變化。
  兩人頂多就是像以往那樣互道早安,沒有更進一步的對話。
  一如往常的安穩時光流逝而去。
  不久,一天課業告一段落,教室內也升起一種放學後特有的活力。
  弌把教科書收進書包裡。他得趕緊回家,趕緊進入〈星界變革者〉不可。
  不巧的是,今天剛好是他擔任值日生,得負責擦黑板、寫日誌、確認門窗是否鎖緊,沒辦法立刻回家。
  為了把趁下課時事先寫好的日誌送往教職員室,弌在走廊上行走。
  「野、野上同學……」
  日比野的呼喚就在這時傳來。兩人雖然早上會打招呼,放學時卻很少問候,因此對弌來說,這一聲實在是大出所料。
  她手裡提著書包,看來是準備要回家了。校舍的出入口,就在前往教職員室的走廊另一端。
  日比野一副提心弔膽,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卻又難以敔齒。
  終於——
  「攻、攻略地城的事,一、一起加油吧……」
  她雙手握起拳,擺出加油的姿勢。要是班上同學見到她那模樣,恐怕會一時反應不過來,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妳在兩個世界給人的印象真的是差太多了……」
  「嗚……」
  伸起手遼著泛起紅潮的面頰,班長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妳先回去登入吧,我隨後就會跟上了。我們想辦法用三小時攻略完那地城。」
  弌握起拳,伸到日比野面前。
  看懂那動作的日比野於是也握起拳,輕輕碰上弌的拳頭。
  「……嗯,加油吧。」
  日比野的另一隻手掌,覆在自己方才與弌接觸的手掌部分,像是對殘留的體溫感到依依不捨。
  「那、那麼另一頭見了……」
  隨後,匆匆忙忙奔往出入口。
  看著如此積極的她……
  「這下可不能輸了。」
  弌自言自語似地嘀咕了一句。
  ▽  ▽  ▽  ▽
  由於值日生的工作拖得太久,加上又被班導師交代其他工作,弌回家的時刻比當初估計的遲上許多。工作一結束,他連忙奔回家裡,卻沒能省下太多時間。當初真該跟人調換值日生的——弌雖然後悔,但也已於事無補。
  比平常晚了三十分鐘,弌登入了〈星界變革者〉。
  一睜開眼,熟悉景象展現在眼前。這是他向雲雀工房租用的房間。
  但一下了樓,氛圍卻跟平常不太一樣。
  雲雀正在跟亞雷斯討論些什麼。那凝重的面容,給壹野帶來些許不祥預感,表情也跟著緊繃了起來。
  「啊,壹野先生,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雲雀,為何突然就……」
  一旁的亞雷斯於是說了。
  「……我接到消息,馬修已經取得了《記憶碎片》。」
  「真的嗎?」
  「……從他號稱到手的那道具名稱來判斷,除非是蓄意偽造,否則應該是真貨沒錯。」
  看來昨晚就算硬撐,也該想辦法攻略完——後悔掠過壹野的腦海。
  「那還不是最要緊的!」
  雲雀突然喊道,表情裡滿是焦急與不安。
  「櫻小姐跑去跟馬修決鬥了!」
  「咦……」
  「櫻小姐她中了馬修的挑釁——」
  瞬間理解一切的壹野,就像是受到某種莫名的衝動驅使,從雲雀工房一奔而出。
  他來到大街上,往噴水池廣場方向而去,也就是櫻先前被馬修纏上的那地方。
  依馬修的個性,他一定會想當著眾人的面打倒櫻。決鬥肯定是在那裡進行。
  而通往噴水池廣場的大街,如今的確是被人山人海的冒險者圍出一道人牆。
  「拜託讓一讓!」
  壹野一股勁地衝撞,即使被瞪被罵也毫不在乎,不停往裡頭而去。
  衝過無數人群,他終於來到最前列。
  「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沒用的!」
  馬修與櫻正在噴水池前交鋒。
  馬修的黑色軌跡襲去,櫻則是以蒼藍軌跡將其彈開。
  櫻雖然實力超群,但馬修也不愧是宣稱追求最強的人,那不惶多讓的本領,稱為一流也並不為過。
  兩人的兵刃交擊輝耀,有如流星群般轉瞬即逝。這是一流冒險者交手時的獨特現象——〈星塵爆〉,平常是很難見得到的。
  壹野環視周遭,發現〈福音詠團〉的會長希爾特也在。她似乎是以裁判身分臨場,神情嚴肅地瞧著戰況。
  而不只是她,四周還有其他〈福音詠團〉的成員圍住並監視戰場,不讓一旁觀眾闖入。
  總而言之,既然決鬥已經開始,壹野雖然急得七上八下,如今也只能默默旁觀。
  「壹野先生。」
  突如其來的呼喚讓壹野轉頭張望,發現花憐就在那兒。
  「花憐,連妳也來了嗎。」
  「是的。」
  「妳從一開始就在了嗎?」
  「是的,目前是櫻小姐佔上風,HP的話櫻小姐還剩五成,馬修約剩三成。」
  「妳還真清楚啊。」
  「那當然囉!」
  冒險者的等級只要查詢便能曉得,身上的武器防具則是一看就曉得。儘管角色的成長有些落差,其他地方也多少會有誤差,但受傷的數值是可以透過記憶與訓練來分辨的。
  壹野雖然對花憐那驚人的觀察力與運算力感到疑問,可惜HP並不是他目前在乎的資訊。
  「他們的決鬥規則是?是誰先主動挑起的?」
  決鬥是唯一有辦法在無法造成傷害的城鎮內進行冒險者對戰的方法,只要等級差距在5以內,不管哪一方都能送出決鬥申請,要是差距大於5,就只能由等級低的那一方送出申請。
  而提出申請的人,能夠決定決鬥的規則,例如只限武器攻擊、魔法攻擊、禁用輔助魔法、勝利條件、要不要賭道具……等等。而收到申請的人接受這些條件,決鬥才得以開始。
  但這些條件,只有當事人看得到,周遭觀眾只能由雙眼判斷決鬥內容,第三者也無法介入決鬥。在某一方達成勝利條件前,決鬥將會永遠持續下去。
  〈九大榜眾〉是唯一有權阻止他人決鬥的人,但雖說有權,也只有在有人明顯犯規的時候才會出面,否則要是過度干預,將導致〈九大榜眾〉的向心力低落。
  「是馬修主動提出的,至於決鬥方法,他雖然號稱只限使用武器……」
  馬修是能夠用魔法的冒險者,屬於武器與魔法並用的平均型。
  但他竟然選擇只以武器決鬥。
  不祥的預感不但沒有消除,懷疑甚至逐漸化為確信。
  「她的劍閃有些許延遲。」
  「是的,有遭人使用過〈時流衰降〉的跡象。」
  〈時流衰降〉是降低對手身體運作速度的魔法,只要全力施展,甚至能將對方的行動速度降低一半。
  但馬修為了避免太過明目張膽,只使用了一點點——將效果調整至只能稍微打亂櫻的節奏感。
  「妳怎麼知道?」
  「因為,要降低攻擊速度,除了那個魔法沒別的了,不是嗎?」
  這句話的確是事實,但壹野覺得兩人所掌握的資訊有些落差。
  但,這也同樣不是現在該關心的。
  「喂!馬修剛才使用了魔法吧!」
  壹野扯開喉嚨,向希爾特檢舉。
  然而,希爾特搖搖頭。
  原來,她看不到櫻停止決鬥的意志,因此身為見證人的她,無法自做主張取消兩人的決鬥。
  遭人施法的事,她不可能毫無知覺——不,也許她從一開始就發現,這場決鬥其實是能使用魔法的。
  然而決鬥的賭注《記憶碎片》卻讓櫻失去了「逃走」這個選項。
  「怎麼了?劍為何如此遲鈍?」
  得意忘形的馬修,對著動作遲緩的櫻強勢進攻。
  「偷偷用了魔法的無恥小人,還好意思說人遲鈍……!」
  壹野狠罵了一句。
  但壹野的呼喊並非徒勞,觀眾們也紛紛發現,櫻被人施了魔法。
  「用魔法會不會太卑鄙了?」「可是馬修本來就會使用魔法啊……」「問題在於他規定只能用武器,卻還使用了魔法……」「決鬥本來就是不擇手段的吧?」
  然而觀眾的質疑,並沒能讓決鬥中止。
  櫻已失去進攻手段,光是防禦都竭盡所能,連想迴避也迴避不了。
  「……花憐,櫻出的賭注是什麼?」
  馬修的賭注不用說,當然是《記憶碎片》,而櫻要是想與他對賭……
  「櫻小姐什麼賭注也沒出,但承諾要是輸了,就加入對方公會。」
  果不其然的內容,讓壹野緊咬牙關。
  後悔莫及的壹野心想,早知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初就不該告訴她《記憶碎片》的事。
  像這種場合,加入公會只是口頭承諾——也就是以信用為賭注。然而櫻應該是不會食言的——即使對方一開始就違反了對決的規則。
  如今的壹野很清楚,櫻就是這樣的女生。
  想阻止卻又阻止不了——讓壹野心急如焚。
  「嗚……!」
  櫻不甘心的呻吟,傳進壹野耳裡。
  戰局已經進入短兵相抵,互相較力的地步。
  而馬修這方佔了上風,靠著蠻力壓過對方。
  櫻的角色本來就是靠速度與攻擊連發來取勝,一旦被逼到不得不與對方近身較勁,就已經跟輸了沒有兩樣。
  然而魔法帶來的影響,卻扭曲了櫻平時的戰法,否則在平常,她絕不可能被逼到與同等級的冒險者近身較勁。
  就在這時,櫻刻意鬆開原本勉強維持均衡的力道。對抗之力一消失,馬修的姿勢與手裡的槍完全失衡。
  「趁現在!〈迅燕〉!」
  蒼藍劍閃襲向馬修,瞄準人類的弱點——咽喉。這是櫻冒著危險使出的,洗練的最速一擊。
  能否打倒對方雖然關係到隨機數值,但只要命中,就能逆轉形式——
  但——
  「好險好險!」
  一枚六角形的白色小盾,在馬修的咽喉處張開。
  〈魔法護盾〉這是魔法師使用的防禦魔法。
  護盾只張開了一瞬間,恐怕只有眼力夠好的冒險者才有辦法發現。
  旁人雖然納悶「為何他能抵擋剛剛那一擊」,卻都沒發現剛剛有魔法發動。
  然而人們的納悶,如今已毫無意義。
  全力一擊遭抵擋的櫻,被馬修的闇之槍貫穿胸膛——再也無法戰鬥。
  櫻輸了。

  櫻的雙手被繩子反綁在身後。
  那模樣就像是在對待俘虜,彷彿強盜們擄獲貴族家千金小姐作為戰利品。
  「馬修,對待冒險者不能——」
  「規章裡可從來沒提到不能把人綁起來啊。」
  希爾特只好一臉不是滋味地讓了步。
  是的,馬修並沒有違反遊戲規章。
  不成文條例——他只是無視所有這方面的規矩。要想捆綁玩家,沒獲得對方同意是辦不到的。櫻只是因為輸了,目前順著他的意。
  「櫻,妳這裝扮看起來真不錯啊。」
  「………」
  「不想說話是嗎。沒關係,反正這下妳就是我們公會的一員,今後就好好為我幹活吧。不過在那之前,得先把該做的事給搞定才行。」
  櫻雖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接受自己輸了的事實。
  因此,她提出了最後的要求。
  「……我有事,想拜託你。」
  她低語道。
  「啊?」
  「那個道具……給壹野吧。我願意,聽你的任何吩咐……」
  她瞧著馬修手裡的那枚小石子。
  《記憶碎片》。壹野豁出一切所追求的道具。
  只要有那就夠了。只要那能交到壹野手上,自己就算是功成身退了。
  「喔喔,行啊。反正妳都已經到手,本大爺留著它也沒用。不過就這樣免費送他,實在是不太痛快……對了,不然妳再把〈九大榜眾〉的稱號交出來吧。」
  〈九大榜眾〉。
  唯有經歷一番努力才能獲得的稱號。
  不配擁有的人絕對無從獲得,可謂正義的稱號。
  然而,〈九大榜眾〉本身卻能夠將其轉讓給他人。
  「……好吧。」
  「櫻小姐!?」
  「抱歉,希爾特……但我還是希望……壹野能夠得到它——」
  稱號的繼承於是開始。
  轉讓的過程沒有任何特效,但看到馬修隨後露出的邪惡笑容,任誰都看得出轉讓已經完成。
  「哼哼哼哼……這下本大爺也是〈九大榜眾〉之一了……!」
  「馬修,你……!」
  「喔唷唷,希爾特,我們已經是對等關係了,今後請妳說話可得小心點。」
  馬修發出卑劣的笑聲。
  不只是希爾特,見證過程的圍觀者,也全都是一副無法接受的模樣,但馬修只以下流的哄笑回應,就像是以眾人反感的目光為榮。
  「我已經遵守了承諾,快把那交給壹野吧。」
  「喔喔,我都忘了。那我就放在這,你等一下自己來拿吧!」
  馬修面對壹野,把一顆拇指大的不規則白石放到地上。
  「那麼壹野,不好意思,本大爺就收下她了。好了,臭小子們,準備回去了!櫻妳也一樣,別拖拖拉拉的!」
  接著,一副多說無益似地背過身子。
  於是,櫻被馬修粗魯地牽著手走,其餘的公會同黨則是從容當著觀眾面前離去。
  在一群人裡,櫻轉頭瞧著壹野。
  她的眼裡泛著淚光——但流露的卻不是求助的眼神。
  「抱歉。」
  壹野只覺得那對眼眸,像是在對他道歉。
  一陣揪心感傳來。
  於是在這使人不悅的氣氛裡,決鬥告一段落。

  城鎮如今回歸原貌,彷彿先前的決鬥不曾存在,觀眾們也早已散去——他們還有屬於自己的冒險行程。
  然而,壹野直到現在依舊鬱鬱不歡,厭到有疙瘩在心頭。
  他不曾接受這樣的事實。某種情感正在他心中鼓譟。
  他來到馬修先前所在的地點——前往《記憶碎片》的遺落之處。
  「……等等。」
  這不對勁。
  直到現在,他才想起。
  《記憶碎片》是關鍵道具。
  那是無法轉讓的。
  只有透過決鬥對賭,才有辦法從對方身上弄到。
  所以——馬修不可能有辦法將它放到地上。
  「……糟了!」
  由於擔心著櫻,讓他失去冷靜。
  否則在那當下,他早就該發現事情有異——
  「這是……!」
  道具名〈ST006〉。若只看名稱,它的確像是真貨……
  但,這只是《記憶碎片》的仿製品,恐怕是馬修叫鍊金術士部下或是其他人造出來的,精巧逼真到近乎可憎的地步。
  然而這也就代表,馬修等人根本沒攻略完地城,《記憶碎片》依舊躺在巴爾巴列德洞窟裡。
  心中的迷霧益發濃密,拳頭握得愈來愈緊。
  然而——
  壹野踏出步伐朝地城的方向而去,就像是在提醒自己,此刻不該搞錯輕重緩急。
  「您不去救她嗎?」
  花憐用缺乏語調的說話聲從身後問了一句,如同利刃般插上壹野的心頭。
  「……我現在沒餘力可救她。巴爾巴列德洞窟再過五個半小時就會關閉,要是不立刻前往,沒辦法在時間內攻略完。」
  如今已不再有櫻的協助,可攻略的時間實在是太過匱乏。要是還有一天,事情也許尚存改變的餘地……
  「壹野先生!」
  「要前往幫助她,等攻略完洞窟後應該也來得及……」
  是的,這問題等攻略完洞窟後再面對也不遲。
  「您應該聽說過〈千之焰〉的負面傳聞吧?」
  負面傳聞——電子毒品。
  那可說是數位體感遊戲無法擺脫的原罪。
  那是一種控制電子訊號的程式,藉由對情感傳遞的系統部分輸入異常數值,來獲得類似毒品的快感。
  這類問題最近逐漸浮上檯面,而它主要有兩大難題等待解決。
  第一個難題,是由於這類新興的問題尚未受到法律規範,就跟過去流行的合法草藥類似,光持有的話並不算是觸法。
  關於這方面,〈星界變革者〉雖然採取積極取締,但〈千之焰〉使用電子毒品畢竟只是傳聞,〈福音詠團〉雖然調查許久,卻還是查不出對方是否真正持有。
  至於另一個難題。
  電子毒品的使用者即使獲得快感,在肉體方面卻不會受到任何危害。就因為問題只發生在虛擬空間裡,也因此拖慢了現實世界的立法腳步。
  實驗數據早已證明,在虛擬空間裡獲得快感,對肉體不會帶來任何影響。虛擬空間裡的反應完全不會反績至肉體上——由安全層面來看,這是很合理的設計。
  然而——
  但是——
  要是有關〈千之焰〉的傳聞屬實。
  要是對方真的持有電子毒品。
  被帶走的櫻接下來會遭受何種對待,不言自明。
  「………」
  這只是遊戲。
  不會傷及身體。
  但——
  卻會對心靈造成無可磨滅的傷痕。
  而且,可能嚴重到讓她再也無法面對男性……
  一直努力試著克服男性恐懼症的她,一切付出將化為泡影。
  更別說她的身上,有道因男性而留下的傷疤……
  「壹野先生!拜託您了!」
  坦白講,櫻就算輸了還是離開了,壹野理應都不在乎。
  有櫻在,對壹野來說,就只是攻略起來較為輕鬆罷了。
  不在乎——但,真是如此嗎?
  要是櫻她輸了。
  要是那暢快的笑容消失不再。
  彷彿連藏在壹野心底的重要情感,也會跟著喪失——
  「請您……救救櫻小姐!」
  花憐激動的模樣,喚起了壹野的回憶。
  妹妹——戀的表情。
  花憐那和她判若兩人的表情,如今卻不知為何,與這世界裡的蕾娜重疊。
  要是自己的妹妹在這,想必也會說出和她一樣的話吧。
  「………………」
  壹野轉過身,朝櫻被帶走的方向而去。
  有個東西掉落在那。壹野一開始並沒發現的那個東西,如今在陽光照耀下反射著微光。
  「這是……」
  壹野來到一旁撿起了它。原來那是壹野交給櫻的戒指——〈破凍戒〉。
  櫻曾說過只有在攻略地城時才會戴上的飾品,似乎是在前不久被人帶走時遺落的。
  要抵擋馬修的魔法,有其他更佳的選擇。在各式各樣高性能飾品裡,不會有人特意挑選〈破凍戒〉。而身為老練的冒險者,櫻絕不可能會忘記換裝備。
  那麼,為何櫻會戴著這飾品呢。
  或者也可以說,為何她不願脫下這飾品。
  答案很簡單:她想永遠裝備著它。
  因此而湧現溫熱情感的胸膛裡,如今面臨兩大抉擇。
  ——該選擇戀的《記憶碎片》。
  ——還是選擇櫻。
  也許從一開始,答案就已經底定。
  壹野踏出堅定的,像是下定決心的腳步。
  他朝的不是〈千之焰〉的方向。
  但,也不是前往巴爾巴列德洞窟的方向。
  他全力奔往的,是雲雀工房。
  粗暴推開木門,壹野跌跌撞撞地進入其中,即使被屋主雲雀詫異地瞧著也毫不在乎。
  一上到二樓,他進入自己房間裡,從道具箱內挑出道具,一一塞進自己的道具囊裡。
  並且,再次下樓。
  「雲雀!幫我造幾樣道具!現在!插隊跟急件的費用先讓我欠著!」
  他只把幾樣材料交給了雲雀,而沒說要做什麼——他連多說一句話的時間也沒有。
  「好的,壹野先生,包在我身上。」
  但雲雀只回以微笑。光從那些材料她就能看得出,曉得壹野想教自己做的是什麼。
  「我十五分鐘後回來拿!」
  不等雲雀回話,他離開了雲雀工房。本來他還有事想問亞雷斯,但亞雷斯已不在店內。
  這樣一來,只好前往下個早就決定好的目的地——打鐵鏽。
  他沿著大街,往南進入暗巷裡,挾破門之勢進入屋內。
  「京,幫我強化武器。」
  一如既往的台詞。但店主京如今卻是一副見到幽靈般的表情,瞧著來勢洶洶的壹野。
  但他似乎理解了發生什麼事,立刻收起臉上的訝異。
  「沒問題。材料是?」
  壹野從道具囊裡掏出奧利哈鋼,有一、二、三——共計十個。
  為了以防萬一,他總是留著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全部用來提升強化鋒利度嗎?」
  壹野點點頭。
  一收下奧利哈鋼,京立刻開始進行冶煉。雖然這跟真正的打鐵不同,只要照步驟進行即可,但花上十分鐘是跑不掉的。
  一邊以鐵鎚敲出鏗響,京一邊快活地問了。
  「瞧你一副像是要去找人算帳的模樣,可真不像平常的你啊。」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有些失常。」
  「存了這麼多奧利哈鋼的你,竟然也會有如此大手筆的日子。」
  「……本來是要等哪天遇上其他事情時才用,但今天我希望提升勝率,哪怕只有一點也好。」
  驅使自己的激情,壹野難以用言語來解釋。即使自己最擅長運算,也算不出任何答案。
  但要是不全力以赴,將來一定會後悔——唯獨這樣的想法,銘記在他的心上。
  「……女人,還真是不該輕易接近。」
  「男女總是彼此吸引,戀與愛也由此而生。還是說,你比較希望對象是同性呢?」
  「這我可敬謝不敏。」
  「哈哈哈,聽你這麼說,我就安心了。」
  說著,京停下手裡的鐵鎚。
  「這樣一來,你的武器冶煉次數也來到了一百次。」
  這把武器灌注了京的一切,以及壹野的一切。
  「我為你換了個武器銘文,不用額外收費。這把〈騎士劍〉從今天起,就改名為〈百之劍〉。」
  「……不錯,我喜歡。」
  「當作是此劍冶煉次數達百次的紀念。」
  壹野接下了〈百之劍〉。
  不管是摸起來的觸感,或掂起來的重量,都跟以往沒有兩樣。
  然而,壹野感覺到靈魂在其中——那是京的心血,是經年累月的自身累積。
  「謝了,京。」
  「好好照顧它,當成《始源武裝》一樣大展身手吧。」
  壹野點點頭,收劍入鞘,離開了打鐵鏽。
  如今的他再無迷惘。出了打鐵鏽,他在大街上奔馳,準備回雲雀工房。
  「壹野!」
  這時,一名少女由身後追上壹野,與他並肩奔跑。
  一身巫師裝扮的少女,原來是友梨。
  然而壹野並沒留步,友梨似乎也明白這點,並沒將他喊住。
  「友梨嗎。抱歉,我現在沒什麼空能跟妳交談。」
  「嗯,事情原委我已經聽說了。那件事的經過,我也全都看見了……」
  「原來……」
  友梨很清楚壹野的個性,也知道他接下來有何打算。
  「你真是個傻瓜!」
  但大概是不說上幾句不甘心,友梨急切地對著壹野唸了起來。
  「你打算一個人找上門對吧?馬修已經和跟我們同公會時不一樣了,加上他的公會成員各個都是高手……你這趟怎麼看都太過魯莽。」
  「我知道。」
  「那為何你還要這樣……一副像是急著尋死般……!」
  「要是我不去救她,有人會原諒不了我。如此而已。」
  聽了這答案,友梨閉口不語。
  隨後,小心翼翼地輕聲問了。
  「我、我說,壹野……如果換做是我被擄走——」
  但話還沒說完,她又再次閉起嘴。
  「妳剛才說什麼?」
  「不,沒事。」
  友梨甩甩頭,像是要讓自己遺忘剛才說過的話。
  接著,一本正經地回過頭面對壹野。
  「壹野,你一定要贏!我能說的,就只有這句話了。」
  「嗯。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輸給他們。〈死亡收割者〉公會的〈究極初心者〉……我這頭銜可不是裝飾用的。」
  壹野難得自誇——在平常,他絕不會這麼做。
  這也許只是為了讓友梨寬心的話術。而友梨似乎理解他這番用意,露出開心的笑容。
  那看起來就像是有十足把握,知道壹野絕對能夠獲勝。
  「一言為定喔!!要是你輸了,就罰你吞一千隻針!」
  說完,友梨停下腳步,剩壹野繼續奔馳而去。
  不久,壹野回到了雲雀工房,時間剛好是十五分鐘後。
  一進到裡頭,雲雀的桌上早已排著壹野要求的道具。
  「謝謝妳,雲雀。」
  「不客氣,我也好久沒像這樣大展身手了。」
  雲雀露出恰似古典美女的和煦微笑。
  「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吧。展現你的——〈十大榜眾〉的實力。Don't be long about!!」
  儘管被突如其來的英語給嚇了一跳……
  「喔!」
  壹野堅定地點了個頭。
  接著,如往常般離開了雲雀工房。
  ◆
  櫻被帶到一間長著青苔的石造大房間裡。牆上的蠟燭,將裡頭照得燈火通明。
  由於沿途被眼罩給遮著,她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但,她曾聽過傳聞——
  「馬修,這是你們的大本營對吧?」
  「答對了。歡迎光臨〈千之焰〉的大本營。」
  「這地方不早就是公開的祕密了嗎,為何還要像這樣遮起我的眼睛?」
  「這叫做氣氛。當囚犯的滋味還不賴吧?」
  「糟透了。」
  「是嗎。不過接下來,妳還會品嘗到更糟的。」
  馬修從道具囊裡掏出〈癱痺石〉。
  〈癱痺石〉一觸到櫻的頭部,隨著觸電的感覺,櫻的身體也麻痺了。
  這裡不屬於城鎮,冒險者能夠傷害冒險者,屬於可PK的空間。
  反綁的雙手獲得鬆綁,但處於麻痺狀態的櫻卻無法動彈,身上的裝備品一件件被脫下,最後只剩上下兩件貼身衣,肌膚裸露在外。
  「拿到一旁去。」
  將裝備交給一旁大概是部下的男子後,只見那名男子帶著裝備離開了房間。
  於是,房間裡只剩下櫻與馬修。
  「那麼接下來……」
  馬修拖著櫻的身子,把她搬到某個石頭台座上頭。
  台座上除了到處是陰森的斑斑血跡,還釘上四條鐵鍊,上頭各帶了一只鐐銬。
  「這本來只是營造地城氣氛用的裝飾物件,不過也可以這樣子用。」
  櫻的手腳一一被鐐銬銬上。
  麻痺剛好在此時恢復,但她如今想逃也逃不了,就算掙扎身子,也只是把鍊條搖響罷了。
  「別、別胡鬧了!這已經逾越了性騷擾的範圍!再這樣的話,我就要跟遊戲管理者報告了!」
  「辦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吧。」
  於是櫻閉起眼集中精神,在意識裡對遊戲管理者送出SOS訊號,但卻感受不到傳出訊號的感覺。
  只要與統轄〈星界變革者〉的遊戲管理者連絡,照理說應該會立刻收到回應。
  櫻的臉上逐漸被不安所盤據。
  「哼哼哼,本大爺的熟人已經對這地城動了點手腳,這類訊號是傳不到外頭的。」
  「什麼……!」



  「而且,想做這種事也行。」
  馬修掐著櫻胸前的貼身衣,並且稍微向上提起。
  玩家只要滿十八歲,在遊戲裡是允許進行性行為的,但前提是雙方都必須同意,無法單方面進行。這是在程式層面設下的限制。
  「在這空間裡,可以辦到這些平常辦不到的事。」
  馬修掀開了貼身衣,像是在欣賞櫻心慌的模樣。
  至於櫻,此刻則是六神無主。
  「怎麼了,幹嘛怕成這樣?妳比賽時的氣魄上哪去了——日比野咲良。」
  聽到馬修唸出自己本名,櫻一時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也是拜託熟人調查的。我可從來沒想過,妳竟然也在玩〈星界變革者〉。」
  「你、你為什麼、會曉得、我的名字……」
  「這個,是當時的傷吧?」
  被馬修的手指輕撫左後背的疤痕,櫻感到一陣作嘔。
  「難、難不成……」
  「好久不見了。我是小時候找妳打架而慘敗的那個東尾周磨。」
  「……怎麼可能……為什麼你會……」
  「當然有可能。事實就是如此。」
  然而馬修的眼神,彷彿對櫻絲毫不感興趣。
  「自從敗給了妳,本大爺天天都在想,無法理解為何本大爺更努力,打的場次比妳更多,卻還是比不過妳。別的先不提,男女的體力與腕力照理說天生就不一樣……」
  「……所、所以才像這樣報復?」
  「沒錯。本大爺無法接受在現實裡被妳這種作弊女打敗,到了遊戲裡卻還是只能當輸家……唉,想不到不管現實還是遊戲,全都是這麼不公平。」
  「………」
  「但這樣還不夠。沉在本大爺心底的淤泥還沒挖乾淨。本大爺要折磨妳,不停折磨妳,讓妳再也無法踏進這世界裡,就像妳在現實裡不再參加比賽那樣。」
  「……你、你簡直是瘋了……」
  如今在他眼中的是憤慨、是憎恨,裡頭的黑色怒火,像是透露出人生路上遭遇的各種不合理。
  深邃昏黑的眼眸,像是隨時都會發狂失控。
  「感謝妳的讚美。那麼我們來聊點有趣的話題吧。妳用〈九大榜眾〉的稱號跟我換得的那個道具,其實根本不是壹野想找的。」
  「咦……」
  「那是我教手下的鍊金術士仿造出來的,是不是很精緻啊?真貨大概還在下層區裡。我那群手下啊,實在是笨手笨腳,攻略不了那地城!」
  「你、你竟然騙我!」
  櫻不甘心地皺起表情,卻因為四肢被鎖著,想動也動彈不得。
  「囚犯給我安分點。」
  馬修勒緊她的頸子,止住她的動作。
  勒緊脖子並不會讓玩家無法呼吸,但馬修就是像對待自己的所有物般,蹂躪著〈降世妖精〉。
  「感謝妳這標準的反應,那麼本大爺也用標準的回應來回答妳吧。誰教妳要上當呢?本大爺可從來沒說過,那是從地城裡弄來的。」
  這是個圈套,一切就只是為了引誘櫻上當。
  櫻如今只能後悔自己太過輕怱大意。她即使想反擊,卻連動也動不了。
  「好,既然謎底揭曉了,我們這次可是專程前來,接下來妳就用妳的身體好好取悅我吧!」
  說著,馬修將手搭到櫻的貼身衣上。
  ◆
  穿越堅岩環繞的溪谷,壹野終於來到座落於斷崖絕壁內的石造堡壘。這地方擁有天然屏障,除了由正面前往,或是從上空強襲,沒有其他進入的辦法。
  這裡,正是〈千之焰〉的大本營。
  這世界裡有無數的公會據點,幾乎都是在城鎮之中。
  在城鎮裡除非遇上特殊狀況——例如遭怪物軍團襲擊或是戰爭等事件,否則基本上是安全地帶,冒險者就算想傷害他人,對方HP也不會有任何扣損。
  要是城鎮裡發生戰鬥,唯一的可能就是決鬥。
  但城鎮外就不一樣了。
  離開了城鎮,冒險者就能任意對他人造成傷害,不管是蓄意或偶然,攻擊判定一旦命中,就會造成HP扣損。例如攻擊被怪物躲開而誤傷他人,或遭受爆發魔法的池魚之殃,稍有鬆懈就可能造成危險。
  因此,一般是不會在這種場所建立據點的。
  但馬修喜歡冒險,選擇在外頭建立據點以炫耀自己的武力。
  建立據點——或者說是,佔據早已被冒險者攻略過數次的堡壘地城。
  甚至,他還公然要玩家前來挑戰。
  對於自己的堡壘,自身的實力,〈千之焰〉的武力,他就是如此充滿自信。
  「不過長久下來實在是有些礙眼,你們也差不多該交出地城了。」
  堡壘唯一的入口處,有兩名守衛。
  步伐、移動方式、裝備品——壹野透過這些來評估對方強弱。
  連深入的運算都沒必要。
  只要像平常一樣蠻幹就夠了。
  就用十秒收拾掉吧。
  十秒。他從道具囊裡掏出一只小囊,是前不久請雲雀製作的道具。
  九秒。他將那對準守衛扔去,人也同時衝了上去。
  八秒。畫出圓滑拋物線的小囊掉落地面的那瞬間——
  七秒。有如疊棉被的砰聲響起,白煙瞬間散布至周遭。原來那道具叫做〈煙袋〉,主要是用來擺脫怪物攻擊,及解除對方的鎖定。只不過,壹野的用法似乎截然不同。
  六秒。衝進煙霧裡藏身的壹野,瞄準被煙嗆著的守衛一揮,頓時劃開喉嚨弱點。對方被一擊給打倒,連聲音都喊不出來。
  五秒。對手身體隨即消失,被送回城鎮裡。
  四秒。他已鎖定了下個目標。同樣的咳嗽聲傳來,對方依舊沒有行動,沒有取出兵刃的跡象。劍閃再次朝該方向揮去,這次壹野命中的是頭部弱點,讓對方一樣一聲不吭地喪命。
  三秒。對方身體與先前那人一樣消失,被送回城鎮裡。
  「看來連十秒都不必。」
  在原野上要是沒架起武器,就會進入〈大意〉的狀態,所受傷害將乘以五倍。就算沒被一擊打倒,身體也會因強烈傷害而麻痺,什麼也不能做。
  而先前冶煉過的劍,也確實發揮了效果。
  「……挺順手的。」
  守衛雖然解決了,其他公會成員卻毫無現身的跡象。
  但壹野不以為意,朝面前的鐵門一踹,然而鐵門紋風不動,看來是從內側上了鎖。
  「真是白費力氣。」
  壹野從道具囊裡掏出一枚外觀駭人的黑色石子,看起來就像是帶了刺殼的栗毬。
  接著,他離開門邊,將之扔了過去。
  帶刺栗毬命中鐵門,掀起小規模爆炸。〈刺毬炸彈〉——這是利用炸藥來引起爆炸的道具,對怪物使用的話能打出固定傷害值,但也能像這樣破壞障礙物。
  這是以本來在新手練習地城裡給初心者用來打倒怪物使用的〈紅火石〉為材料,所製成的高性能炸彈道具,冒險者身上雖然只能攜帶一枚,但能夠無條件打出2萬點的傷害。
  壹野沒等爆炸掀起的煙霧散去,即刻拔腿衝進門內,來到堡壘之中。
  「怎麼了怎麼了!?」「有敵襲!?」「全員戒備!」
  「現在才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由裡頭傳出的聲音判斷出距離,壹野對三人分別施展一擊,在對方舉起武器前擺平了他們,簡直就像在進行固定作業。
  接著,他將手伸進道具囊裡,抓出四只〈煙袋〉握在手上。
  其中一只被扔向前方並且炸開,讓堡壘內頓時煙霧瀰漫。
  由石頭堆砌而成的堡壘,如今雖然被煙給遮蔽得看不清構造,在壹野腦海裡卻是清晰可辨。原來他以前攻略過這地城,早就把地形給記到腦海裡。
  他在腦中勾勒出地圖,向前奔去。
  奔上寬闊的石砌階梯,在二樓的通道前進,沿著階梯繼續上樓。
  等煙霧即將散去,他再次扔出〈煙袋〉,不讓對手掌握視野。
  「馬修一定在頭目出現的那個空間……!」
  由他個性判斷,肯定錯不了。
  他估計,還得過三分二十五秒才能抵達。
  不斷擊退途中冒出的怪物——
  「你們這些自稱最強的傢伙,少來礙事。」
  並且只憑一劍便斬倒手足無措的公會成員們,壹野不停前進。
  那秒殺的景象就像是在收拾玩具般,反倒不像是在對付敵人。
  接著,再次衝上階梯。
  來到最頂層的他在長廊上奔馳,來到一問大房間。
  看到了。
  躺在宛如台座的場所上,全身裝備被卸除,被鎖鏈鎖在上頭的櫻。
  以及,身子眼看就要趴上去的馬修。
  「壹野!」
  放聲呼喚的櫻眼角泛淚。眼前即將發生什麼事,可說是一目瞭然。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除了走正門,難不成這還有捷徑嗎?用假的《記憶碎片》騙我的事,該輪到你付出代價了。」
  聽了壹野的話,馬修咂了一聲。
  但隨後,他不知想起了什麼,露出遊刀有餘的表情。
  「本大爺已經付過錢了,給我好好拖延到我們倆離開為止!」
  黑色塊體,在馬修身旁浮現而出。
  〈影潛〉——能讓玩家潛伏在陰影裡,盜賊的高階技能。
  塊體逐漸構成人影,人影裡緩緩浮現身形。
  「……你總算來了。」
  而他,卻是壹野熟悉的人物。
  「亞雷斯,你……!」
  「……壹野,我們很久沒交手了。我現在是受雇之身,站在〈千之焰〉這一邊,你可別怨我。」
  「原來居中牽線的人就是你!」
  《記憶碎片》的情報一直都是亞雷斯提供的。
  若他被〈千之焰〉雇用,一切行動就都解釋得通了。別的先不提,像那樣的仿製品,亞雷斯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亞雷斯剛取出短劍,隨即消失了蹤影——不,是看起來消失了蹤影。
  緊接著,劍閃自壹野身後出現。原來影子不知何時,早移動到壹野的背後。
  短劍襲向壹野的頸部——但壹野一個轉身揮劍,抵消了對手的攻擊。
  亞雷斯於是正眼瞧著壹野並開口了。
  「……哼,這種程度的攻擊畢竟是不管用嗎。」
  「畢竟這招我看過好多次了。」
  「……只是一種問候罷了。」
  為免亞雷斯退至後方,壹野朝他的頸子砍去。這一記爆擊,讓亞雷斯面露苦色。
  然而他隨即豁出去似地,朝壹野逼近。
  這並不是亞雷斯平時的戰鬥方式。盜賊的戰鬥法,基本上都是從遠距離發射弩弓或是飛刀。
  「竟然主動打肉搏戰!真不像你的作風……!」
  「……畢竟,跟你打遠程戰,沒有任何意義。」
  亞雷斯的攻擊確實純熟細膩。遇上那極速的刀法,一般的冒險者恐怕根本無計可施。
  但如今與他對陣的,可是壹野。
  「有什麼藉口,我晚點再聽你說!」
  壹野的劍,劃開亞雷斯的頸子。
  就憑這一擊,亞雷斯雙膝跪地,身體淡逝,被傳送回城鎮裡。而他大概是身上沒道具,因此被打倒後沒有任何遺落物。
  壹野立刻回過身面對馬修。還沒逃跑的他,正在解櫻身上的枷鎖,而櫻癱軟在台座上,似乎使不上力。
  「嘖,就不能多拖延點時間嗎,真是沒用的傢伙……!來啊!」
  馬修從道具囊裡掏出某樣東西,原來是半顆〈返歸石〉。
  接著,將石頭一砸。
  於是一名巨漢突然現身。
  「本大爺想做的事還沒做完呢!你,收拾他!」
  〈返歸石〉是攻略地城時用的道具,讓冒險者回到石子放置地點,但只要像這樣讓其他人持有另外半顆,就能將持有者召喚過來。
  這當初是開發人員預料之外的用法,但卻因冒險者的好評而就此定案。
  「這傢伙可是攻擊力、防禦力、HP特化型的本大爺專屬肉盾,你就慢慢陪他玩玩吧。」
  接著,馬修抱起櫻準備逃離。
  巨漢朝壹野逼近,不讓他妨礙馬修,並且高舉手臂,現出手上的誇張武器。
  那是把巨大的鎚子,名叫〈雷神之鎚〉,是犧牲速度以換來強大攻擊力的特化型武器。
  這麼巨大的東西,巨漢輕而易舉地揮落。當然,鎖定的目標是壹野。
  壹野定睛瞧著鎚,堅持到最後一刻。
  視野逐漸被鎚所埋沒。
  接著——在這剎那動了。
  壹野繞到巨漢側邊,使盡全力揮向他的頸子。爆擊於是發生,火花特效迸射飛濺。
  鎚砸上了地面,但也就只有如此,既沒發出聲響,也沒毀壞地面。
  緊接著,巨漢倒到地上,身子同時消失。他被傳送回城鎮裡了。
  而這時的馬修,還沒逃離房間。
  「竟然一擊就打倒了他……」
  「你總不會忘了我以前做過的事吧,馬修。」
  馬修咬牙切齒。
  「那麼,你怎麼打算?要拿懷裡的她當作人質嗎?這我倒不介意,反正我有把握只砍中你而不會誤傷到她。」
  「嗚……」
  「但我覺得你不如跟我單挑,可能還有些逃命的機會。」
  「本大爺改變主意了!……接下來本大爺要宰了你,讓你血肉模糊,死無全屍!」
  馬修把櫻甩向一旁。
  接著,取出並架起長槍。
  「受死吧!」
  隨著鋒利的槍尖刺出,黑色軌跡襲向壹野。
  〈瞬擊槍〉是使槍的人所必備的技能,能在出槍同時刺向敵人,一招極速的突刺攻擊。
  但壹野一揮劍,抵消了那一擊。
  「動作數據一成不變的技能休想打中我!」
  但再怎麼迅速,也難不倒他。攻擊畫格數固定的技能所施展的攻擊,對壹野來說絲毫不是問題。只要看得到視線與身體的動作,對方瞄準哪裡,會在何時與攻擊判定接觸,他都能迅速預測並計算出結果。
  對壹野來說,只要配合著揮舞武器就行了。而透過手動模式使出,角度與時機皆無法掌握的斬擊,才是最恐怖的。
  「煩死人了,你這條消狗!」
  在〈星界變革者〉有種傾向,經常使用抵消攻擊的冒險者,會被其他玩家謔稱為「消狗」。
  「這對我來說可是種讚美。」
  馬修放出一記又一記攻擊,悉數被壹野給抵消。
  各種攻擊,一個不漏。
  「那麼這招怎麼樣!」
  壹野身後出現巨大冰柱。銳利的冰之刀,尖端對準了壹野。
  但壹野不知是否沒注意到,對身後毫不關心,只把精神放在眼前的馬修身上。
  槍的一記橫劈緊接而來。
  而另一側就在這時,也出現了另一把逆向運作的槍。
  〈雙面突襲〉。
  這是在揮出橫劈攻擊的同時,讓另一側出現對應的實體化攻擊,並由左右同時進行夾擊的技能。適用於各種武器,只要冒險者攻擊經常被閃開,就會自動習得。
  無法由正面逃避的物理攻擊,加上身後由魔法攻擊造出的冰柱。
  無處可逃。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壹野發出吼叫。
  他對著前方,放出一百八十度的神速揮砍。夾擊技能〈雙面突襲〉由右側先起始的攻擊,以及左側隨後而來的攻擊,紛紛被他抵消。
  然而,剩餘的冰柱卻刺中了壹野。
  但看似刺中壹野的冰柱,竟然在隨後失去力量似地消失了。
  「什麼……!」
  壹野的劍閃綻出光彩。命中頭蓋的一閃,帶出星塵飛濺般的特效——這是爆擊攻擊。原來他並未狙擊爆擊加成較高的喉部,而是攻擊加成較低的頭蓋部分。
  數次的爆擊攻擊,逼得馬修不得不退至後方。
  「你……竟然把本大爺的魔法給無效化……」
  壹野的左手指,戴著自己持有的〈破凍戒〉。
  而他的右手指……則戴了另一只〈破凍戒〉。那是櫻所遺落的,是壹野先前送給她的飾品。
  「……!!」
  〈破凍戒〉能夠讓一切冰屬性攻擊的傷害減半。
  而要是裝備兩個,減半再加上減半,就能達成傷害無效化的效果。
  「她會守護我,不讓我受冰所傷!」
  說完,壹野朝馬修的頭部補上一擊。
  馬修的神情,因憤怒而益發猙獰。
  「壹————————野————————!」
  不計一切的攻擊迎面而來。
  即使因憤怒而喪失理智,只要見識過這場戰鬥,任誰都會認同,這確實是頂尖對決。
  而馬修不愧是人們口中最接近〈九大榜眾〉的一人,實力確實出類拔萃。若他品行端正,恐怕旱就已經是〈九大榜眾〉了。
  一旦正面承受其攻擊,唯有死路一條。
  在這樣摻雜技能的連續攻擊裡,出現了來不及抵消的攻擊。
  「死吧!」
  但槍刺中的瞬間,壹野的身體發出紅光。槍於是被其彈開,攻擊也失效了。
  原來那是〈星界護盾〉。壹野的SP於是減少了1,還剩下17點,HP則是毫無變動。
  「臭小子……簡直是煩死人了!挨了那一下還不乖乖受死!」
  「不好意思,設法讓自己不敗,就是我的基本戰術。」
  「媽的!等級1竟敢如此囂張!!」
  「但你就是贏不了眼前這個等級1。我要把你打到再也配不上最強這兩字,打到把你那扭曲的性格再次扳回來為止!」
  馬修依舊使著槍,一邊刺出鋒利的槍尖,嘴裡一邊唸了起來。
  「吾乃渴望之人。接受吾之世界,來自霧之國度的冰風暴!」
  詠唱——魔法就在隨後發動。
  〈冰風暴〉。
  這招能掀起高濃度、大範圍的風雪,在冰系魔法裡亦屬於最高階的魔法。而目前冰魔法雖然對壹野不管用,但卻遮蔽了他大部分視野,能聽見的也只剩風雪的呼嘯。
  壹野凝神傾聽。
  細小的攻擊聲於是輕觸耳膜。
  手裡的劍瞄準目標一揮,壹野成功彈開了攻擊。
  然而——
  〈手感太輕盈了!〉
  那並不是彈開槍刺的手感,而是屬於飛刀的。
  「得手了!」
  在不良的視野裡,馬修急速逼近。
  他的槍尖,完全是衝著壹野的心臟而來。
  利用〈冰風暴〉癱瘓視野,以飛刀打亂壹野的架式。
  真正的攻擊,則藏在這一發裡。
  無可迴避——必殺的一擊。
  槍尖刺穿壹野的心臟,既深且精準。
  然而,馬修詫異地皺起眉頭。這一擊不只手感空虛,也沒有攻擊特效出現。
  但壹野明明就在眼前——
  「你Lag了。」
  宛如死神低語的呢喃,在馬修身後響起。
  而死神的劍閃劃過後腦勺,迸出爆擊攻擊的燦爛特效,把馬修擊飛到在地面滾動著滑行。
  風雪消失,視線再次清晰。馬修迅速起身,重新面對壹野。
  而目睹先前那朦朧視野裡的殘像,一旁的櫻看傻了眼。
  這殘像,就跟櫻先前與壹野決鬥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壹野……」
  櫻依然沒發現箇中奧祕,露出不安的神色,以為壹野又使用了作弊。
  馬修瞇起眼,狠瞪著壹野。
  「你……難不成,剛剛那是憑己意使出來的?」
  「喔喔,原來你也知道這招嗎。」
  「哼,知道的人恐怕不太多吧。我們在這世界裡,一切都是靠腦部不斷進行電流訊號的輸入輸出,才能夠運作這身體。」
  「………」
  「但要是輸入輸出全集中在某個微小區段裡,就會造成些微偏差,特別是在決鬥時最容易發生。但這樣的Lag,如今已經很少見,再說這Lag只不過是一秒的240分之1,也就是一畫格左右。你剛剛就是用這一畫格躲開攻擊,造成攻擊命中的假象。」
  「感謝你的解說。所以這並不是什麼作弊,只是利用了系統的漏洞,一種類似花式技巧的玩意兒。」
  他的身體早已避開。
  但由於數據傳輸時產生的Lag,對手看到的自身影像數據,依舊停留在原地。
  攻擊那樣的殘像,當然不會有任何手感,因為對手實體並不在那。
  「能理解這招的人可不太多。」
  事實上,櫻一時之間也無法理解。
  馬修不耐煩似地再次架起槍。
  「……真是,太不公平了!不管到哪都一樣!氣死人了氣死人了氣死人了!你這條作弊狗!」
  「我可沒作過什麼弊啊。」
  「能看出一畫格就已經夠作弊了,你這個臭小子!百分之百抵消攻擊或是發動〈星界護盾〉,哪裡是人類辦得到的!這怎麼看都是不公平!不管是遊戲還是現實裡,全都是同一個樣!」
  馬修激動地叫嚷。比暗夜更昏沉,有如詛咒的話語,在房間裡迴盪。
  接著,馬修掄起槍並甩舞。壹野雖一一抵消了攻擊,但槍的呼嘯聲卻益發激烈。
  「才沒有什麼不公平!這遊戲向來都是一視同仁的!」
  「哈,不見得吧!以前跟你交手時,本大爺就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現實還是遊戲,到頭來全都是才能決定一切!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
  甩著槍的馬修邊甩邊嚷,甩得不分青紅皂白,就像是要否定一切。
  在這攻勢中,壹野的劍精準命中了馬修的頭部。
  「才不是!這跟才能根本無關!」
  「不然你說,本大爺跟你到底差在哪裡!?本大爺也一樣努力過!各種能變強——能成為最強的手段都試過了!你知道本大爺在這世界花了幾千個小時嗎!知道花了多少年習武修行嗎!然而現實與遊戲卻一起否定了本大爺!」
  「否定你的並不是世界!而是你自己!不提別的,你為何不試著付出更多努力!」
  馬修也發出否定的咆哮。
  「這也叫做才能!名為努力的才能!」
  他認為,一切都與才能有關。
  日比野咲良的武術如此,壹野身為冒險者的實力亦然。
  馬修嘶吼著,認為自己被才能拋棄。
  手裡的槍,連一次也沒命中壹野。
  這讓馬修更加激動,臉也益發通紅。
  「本大爺受夠了……你準備——死在這吧。」
  接著——他取出一枚古怪的石子。
  那形狀跟隨處可見的石子沒兩樣,仔細一看卻是黝黑且扭曲,散發陰森的閃爍光芒,像是有種能將人攝入的魔力。
  馬修將它放入口中。
  緊接著,只見他渾身被邪惡紋路染上,眼球有如充血般轉紅。
  「一開始就該這麼做的……!」
  馬修的手臂癱軟無力,槍只勾掛在他的手裡。
  下一秒——
  不知是感應到了,還是依過去經驗判斷,壹野長年待在這世界的歷練,如第六感般讓他察覺即將飛來的攻擊。而果不其然,槍的尖端突然在壹野眼前現蹤。
  「什……!?」
  要抵消已來不及,他即刻使出〈星界護盾〉,在判定即將命中前勉強抵禦住。SP值還剩下16。
  然而事情並未到此完結。緊接著,密度宛如壁面的無數槍尖向壹野襲來。
  他抵消了好幾發攻擊,卻沒能抵消掉全部,只能以〈星界護盾〉來抵禦其餘攻擊。SP殘值15、14、13、12……
  這雖然不至於致死,但SP正點滴流失,如今已降低至11。
  「為什麼突然間……!」
  吞下那怪石的瞬間,一切都變得不對勁。
  「難不成……是電子毒品!?」
  「答對了。真虧你猜得出來啊!這精神的亢奮感可不是蓋的!本大爺擁有的,可是改造成能將攻擊力與速度提升到超越極限的好貨色!」
  壹野也曾聽說過,有人透過改造電子毒品,做出超越能力值的行動。說是只要在遭篡改的電流訊號的輸入輸出上賦予指向性,就有可能發揮趨近甚至超越〈星界變革者〉極限值的速度與攻擊力。
  「你……我還以為你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接觸這種東西!」
  「一切都是為了戰勝你,為了結束本大爺的惡夢!看招看招看招看招看招看招看招看招!」
  馬修一行動,未曾見識的連擊於是迫近。
  壹野吃力地躲避,躲不過的則設法抵消,再抵消不了則使用〈星界護盾〉。儘管勉強承受住攻勢,SP卻毫不留情地流失而去。剩餘10、9……
  「壹野!夠了,住手!你不能死不是嗎?所以快點逃命吧!」
  櫻的悲痛聲傳來。她是真心掛念著壹野的事。
  要是他被打倒,也許一切就到此結束了。
  三個月以來的努力可能將化為泡影,妹妹的性命再也回不來。
  「看招看招看招看招看招!」
  彷彿長了四隻手的淒厲攻勢,壹野只能勉強抵擋。SP殘值還剩8、7、6、5、4……不斷降低。戰況如今確實倒向馬修這一方。
  「快逃啊!用爬的!像個窩囊廢一樣!!」
  但——
  逃又有何用呢。
  要是此刻逃走,等於是犧牲了櫻。
  壹野充耳不聞,只繼續戰鬥。動彈不得的櫻只能瞧著他,為他祈禱。
  「看招看招!」
  馬修的攻擊一一突破壹野的抵消防禦。
  〈星界護盾〉啟動、啟動、啟動。3、2、1……
  「那麼……死吧!」
  壹野的身體發出紅光,啟動了〈星界護盾〉並將槍的攻擊無效化。
  至此,壹野的SP歸零。
  馬修的HP透過計算,估計還剩下1/3。
  大概是知道自己勝券在握,馬修舔著嘴唇並昂然而笑。
  「真是遺憾啊,正義的騎士。不對——渺小的初心者。」
  他舉起槍。
  壹野估計那是〈瞬擊槍〉,恐怕馬上會化為極速並突剃而來。
  壹野於是也架起心愛的武器〈百之劍〉。
  但看在櫻的眼徑,那就像是垂死的掙扎。
  櫻合掌瞧著眼前景象,帶著悲壯的面容,祈禱奇蹟能發生。
  「到此為止了!本大爺今後再也不會輸任何人!接受這一擊——淒慘死去吧!」
  槍尖劃出黑色軌跡,在虛空裡竄射。
  闇之一閃像是招來死亡的死神之刃,朝心臟奔去。
  「這樣的邏輯……」
  但壹野的眼神尚未絕望。
  ——祈禱毫無意義。
  ——不需要絲毫奇蹟。
  唯一需要的——
  就是邁向勝利的運算。
  「是開拓不了勝利之道的!!」
  雙眼終於適應了攻擊速度。
  「不論何時,能為自己帶來勝利的——只有自己的人生之道!」
  壹野未躲避闇之一閃——甚至向前邁出一步。
  沒有任何花俏,紮實的一記劍閃。
  在闇之一閃刺穿壹野心臟前,壹野的劍先斬上馬修的頭部。
  一如先前,代表爆擊的火花特效綻放開來。
  但不只如此。



  馬修的額頭上,留下一道稀薄的,白且粗的劍閃軌跡。
  並且在一度收縮後——炸裂開來。
  闇之一閃宛如幻影般消逝。馬修倒至地面,頭上星星盤旋。受了壹野的攻擊,讓他陷入暈眩狀態。
  「怎、怎麼可能……!這、這種時候竟然出現暈眩……!?甚至連HP都降至一位數……?本大爺應該還有承受攻擊的餘力才對啊……!」
  「我把你的攻擊力原封不動還給了你。電子毒品增加的攻擊力,這下反倒成了自作自受。」
  「難不成是反擊!?這、這怎麼可能!」
  反擊——把對手的攻擊力直接還給對手的一擊。
  方法很簡單,只要看到對方發動攻擊,在攻擊結束前以自身攻擊命中即可。
  但隨對手的攻擊不同,成功發動反擊的時間點也各有不同。
  特別是面對〈瞬擊槍〉,容許的反擊時間只有短短的3畫格。
  壹野正是看出那3畫格,在須臾間揮出了自己的那一劍。
  先前壹野迎戰巨漢,也是透過加上對手攻擊力的一記反擊才得以打倒。
  劃在馬修額頭上的白色軌跡,正是反擊成功的標誌。
  「開什麼玩笑……!爆擊的確是有辦法憑意志辦到,但你竟然同時使出了反擊……!?」
  「不管爆擊或反擊,做的事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看清畫格數與命中判定。」
  「世上哪可能有這種怪物般的動態視力……!而且你這小子,知道自己剛剛那一擊會把本大爺給打成暈眩嗎!?」
  「那當然了,因為我從頭到尾都計算著暈眩值。除非是能一擊打倒,或是打出暈眩,否則挑剛才那種兩敗俱傷的場面出手,死的將會是我。」
  「所、所以你才會一直攻擊頭部,而不是喉嚨……!?」
  攻擊頭部造成的暈眩值最高,因此壹野放棄能打出高傷害的喉嚨,以頭部為攻擊目標。
  「沒錯。只要記下暈眩值以及對手的HP,就能主動、強制打斷對手的攻擊。」
  只要能在攻擊命中前,先打倒或是使出招者暈眩,對方的攻擊判定就會消失。
  在被打倒前先打倒對手,對方的必中攻擊也將不足為懼——連「技術」都不足以形容的遊戲技巧。
  「可惡,可惡!為什麼,為什麼我連一擊都打不中!」
  「我再說一次,這跟才能什麼的沒有關係。」
  「若跟才能無關,那是為什麼……!?」
  「讓我邁入這種境界的——是對遊戲的熱愛。就因為熱愛,為了認識這世界的一切,我一直埋首其中。我擁有的就只是這份心,跟努力或才能一點關係也沒有,而實力就是我熱愛到最後的成果。這次我之所以能贏你……正是因為想起了這份初衷。」
  聽了壹野的回答,馬修噤口不語。
  「這世界是沒有盡頭的。你……只是把才能當作逃避的藉口罷了。你要是熱愛習武,熱愛〈星界變革者〉,應該還能夠更努力一些,不是嗎?」
  「……………………」
  馬修什麼也沒回答,只是將頭撇向一旁,像是在逃避眼前的一切。
  接著,複數腳步聲從遠方而來。
  「〈千之焰〉!我以持有電子毒品的罪名逮捕你!」
  前來的原來是〈福音詠團〉會長希爾特,以及底下公會成員。
  「希爾特?」
  「久等了,壹野。我們剛剛終於獲得他使用電子毒品的有利證據。是吧,亞雷斯?」
  「……一會兒不見了。」
  除了公會成員,前不久才被壹野打倒的亞雷斯竟然也在,手裡還把玩著馬修先前吞下的電子毒品,隨後扔到地上踩碎。
  「亞雷斯,你……剛剛那果然是裝出來的嗎?」
  「……那還用說嗎。就算是跟你打,我也不至於那麼輕易就被幹掉,再說與人戰鬥本來就不是我的工作。」
  他說得一副滿不在乎。
  「原來你是〈福音詠團〉的間諜嗎,難怪……可是既然這樣,幹嘛不趕緊用道具回城鎮啊?」
  「……不全然是這樣。我雖然是〈福音詠團〉的間諜,但也同時是〈千之焰〉的間諜。」
  「竟然是雙面諜……」
  「……萬一你輸了,今後發展對〈福音詠團〉不利,我使用道具逃離,將再也得不到他們的信任。為了在各種情況下皆能維持住信賴,我選擇了自殺魯拉。」
  自殺魯拉——這單字來自時至今日依舊擁有高人氣,某遊戲系列作裡的移動咒語。
  這是利用死亡時強制回城鎮的遊戲設定,故意死亡來節省移動時間。只要將金錢道具事先保管好,就能免除死亡時的懲罰。怪不得他剛剛什麼道具也沒掉落——壹野恍然大悟。
  「真是……你這小子真是教人想氣也氣不起來。」
  「……我可沒傻到糟蹋掉我們倆過去的緣分。你今後就好好繼續娛樂我吧。」
  說完,亞雷斯離開了房間。
  「希爾特,能麻煩妳處理後續嗎?」
  「當然,因為我就是為此而來的。倒是,壹野——」
  「嗯?」
  「這次雖然平安收場……但以後可別再像這樣亂來了,好嗎?」
  希爾特憂心忡忡地瞧著壹野的臉說道。
  「抱歉讓妳操心了,但我並不認為自己會輸給他,所以才會這樣行動。」
  他從道具囊裡取出一只小瓶。
  原來這罐是〈紅色藥水〉,能夠為冒險者回復少量SP,但雖說是少量,對等級只有1的壹野來說卻等於完全回復。壹野一喝下它,SP量表也逐漸恢復。
  「唉呀,原來是這麼回事。你該不會身上帶了不少吧?」
  「是的,約有五罐吧。」
  也就是說,他絕不可能會輸。
  會在當時使出反擊&爆擊,只是為了想盡早替櫻解圍。
  「有幾件裝備掉落在那,這應該是她的吧?」
  公會成員之一捧著櫻的裝備而來。壹野接下裝備,來到櫻的身旁。
  「抱歉,我來晚了。妳的裝備。」
  「壹、壹野,我……」
  「不要緊吧?」
  「呃、嗯……幸虧亞雷斯在馬修即將對我施暴時進到房間裡,為我拖延了一點時間……」
  「……那小子竟然免費做了這麼多嗎。」
  儘管宣稱是雙面諜,但他似乎還是站在壹野這一方的。
  亞雷斯這人的為人就是如此,儘管說起話來不中聽,卻是個心軟的人。
  「來吧。」
  壹野對櫻伸出手。於是櫻小心翼翼地把手搭上去,壹野則將她拉了起來。
  然而起身的櫻,卻依舊是萎靡不振。
  「抱歉,這麼重要的日子……」
  「……沮喪完了嗎?」
  「咦……」
  「現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候,我們得趕緊出發了。妳有帶標記嗎?」
  於是櫻依他所言,從自己的道具囊裡掏出〈返歸石〉。
  「還剩下一小時,陪我一起……死馬當活馬醫吧。」
  接著,他從左手拔下戒指,像之前那樣戴到櫻的左手上。由於已不是新品,不再有額外提升的效果,但壹野如今不知為何,就是想為她這麼做。
  「壹野……」
  遲疑只持續半晌。
  她確實後侮。
  也想向他賠罪。
  但她想起來了。
  想起自己答應過,要成為壹野的助力。
  為了不讓當時的決心成為謊言。
  她的眼眸重拾光芒——壹野不願她失去的那道光彩。
  「嗯!」
  「很好。」
  壹野與櫻將〈返歸石〉砸向地面。
  於是,兩人從堡壘的房間裡消失無蹤。

  兩人來到的,是之前那中層區的頭目房間,也就是扔下半邊〈返歸石〉的地點。
  距離地城封鎖,只剩一小時了。
  地城封鎖的時間一到,即使冒險者還在地城裡,也會被立刻傳送到地城之外。
  「走吧,櫻!」
  「嗯!」
  「別擔心,憑我跟妳……我們一定能辦得到!」
  在步履沉穩的櫻陪伴下,壹野下了樓,前往下層區。
  值得慶幸的是,底下如今已沒有陷阱,怪物也很零散。
  「中層區明明就有那麼多陷阱的……」
  「不,妳仔細看,裡頭有些是解除過的陷阱,有些則是啟動過的。我想〈千之焰〉那群人應該已經攻略了一半。」
  聽他的解釋,櫻這才恍然大悟。
  櫻站在前線,拚了命似地驅除擋住去路的怪物。
  那就像是要一甩先前的鬱憤,又像是某種贖罪。
  「少礙事—————————————————————————!」
  櫻放出咆哮。
  並且,不斷破敵,不斷祈禱。
  ——希望能來得及。
  「沒問題的,我們趕得上……!」
  壹野低語,像是在安撫櫻的急切。
  但也許,兩人真的能趕上也說不定——有那麼一瞬間,壹野以為自己的安慰話,說不定能夠成真。
  然而——
  洞窟裡被昏暗所籠罩。
  時間到了。
  「等等!拜託!再給壹野一點時間!他是被我這傻瓜給拖累才會……拜託,別斷絕壹野的希望!」
  櫻的呼喊,在虛空裡空然迴盪。
  接著,兩人被強制送返地城之外。

  地城外頭,正下著雪。
  短暫的春天結束,入口再次被冰給凍結。如今就算再怎麼破壞,也打不開地城的門口。
  過去,曾有幾十名冒險者試著用火焰融解洞口,但洞口不但冰封至深,加上融解的冰迅速回凍,令一行人無可奈何,甚至還有人被反凍在冰裡,陷入窒息狀態而無法戰鬥,最後被送回城鎮裡。只能說,人們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看來……還是不行嗎。」
  壹野在暴風雪裡仰頭朝天,臉上卻沒有一絲憾色。
  「壹野……抱歉,都是因為我……!」
  「這不是櫻妳的錯。再說是我自己選擇要幫助妳的,用不著這樣自責。」
  「可、可是……」
  「別這樣垂頭喪氣的。我希望妳能像平常冒險時那樣開朗,否則就失去了我救妳的意義。」
  「壹野……」
  「反正裡頭的《記憶碎片》並沒有因此消失,等一年後地城開啟時再攻略它就行了。到時候……嗯……再請妳陪我一趟。」
  「嗯……我一定、會幫你……」
  「咦?兩位該不會正在表白吧?」
  正當壹野與櫻凝視彼此,一旁突然傳來人的說話聲。
  花憐不知何時來了,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聽起,一臉笑嘻嘻的。
  「才不是表白!而且,妳怎麼又來了!」
  「這講法也未免太過分了點吧,壹野先生!」
  「所以,妳來這做什麼?」
  「當然是來攻略地城的。」
  「妳攻略成功了嗎?」
  「這個嘛—我在半途不小心睡著了。」
  「怎麼又睡著了……幸好妳這次沒被脫光裝備。」
  「就是說呀,嘿嘿嘿~」
  於是,帶著一臉不太介意的笑容,花憐轉身離去。
  「那麼我要到別的地方去了,改天見~」
  她奮力揮了揮手,當著壹野等人的面離去。
  「她還真是個怪人啊。」
  「真的。」
  壹野與櫻相視而笑。



  終章
  之後,壹野等人回到城鎮。
  由於希爾特的呼喚,兩人前往〈福音詠團〉的據點,在那互相說明了事情後續。
  根據她們的說法,馬修以及其餘公會成員的帳號如今全都被停權,復權的時間則是未知數。
  而聽了櫻的說明,她們才知道原來〈千之焰〉據點最深處的房間,能阻擋一切傳送給遊戲管理者的訊號,以及能夠進行本來遊戲內禁止的行為。
  「真的嗎?那麼壹野,你能到那裡試著摸我胸部看看嗎?」
  「妳是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開玩笑的。」
  經過這樣一番交談,此事隨後也呈報給遊戲的研發公司。
  並且由於馬修已不在遊戲內,〈九大榜眾〉的稱號也回到櫻身上。之前櫻就已經注意到能力值有變動,並發現了這件事。
  重新取回〈九大榜眾〉,讓櫻的表情也彷彿輕鬆了些。
  「看來妳還是比較喜歡有〈九大榜眾〉這稱號的陪伴?」
  「我過去一直覺得這稱號難以承受,但如今覺得有它比較好。而且知道馬修還沒用這稱號做什麼壞事,也讓我鬆了口氣。」
  聽完事情經過,兩人回到雲雀工房,跟雲雀稍微打了聲招呼後,便一同登出了。
  ◇  ◇  ◇
  隔天早上,弌前往學校的途中。
  不經意地仰頭,看到那萬里無雲的藍天,讓他表情似乎也跟著鬆弛了下來。
  「我也好久沒仰望現實裡的天空了……」
  在〈星界變革者〉裡,玩家得因應天候而改變戰鬥的走位與進退,在現實裡卻不需要如此關心。
  他只覺得清澈的藍天真美,彷彿連心靈都隨之淨化了。
  「野上、同學?」
  聽到熟悉的聲音,弌回過身子。
  在眼前的是一如往常,穿著制服的日比野。
  「日比野啊。早安。」
  「早安,野上同學。」
  「日比野,原來妳家在這方向嗎?」
  「嗯。原來野上同學也是嗎?」
  兩人肩並著肩,再次踏出步伐。
  若即若離的肩膀,這種距離感就好像在〈星界變革者〉裡的兩人一樣。
  「你今天,也會登入嗎?」
  「會啊。我得蒐集的道具還沒湊齊。」
  「這樣啊?那麼,到時我也上去幫你吧。」
  平淡的對話。
  然而在過去,弌跟她甚至連如此平淡的對話都不曾有過。
  因此,他注意到了。
  「日比野,妳的說話方式是不是有些變了?給人的感覺好像也不太一樣。」
  「咦?是、是嗎?」
  「感覺不像以前那樣畏畏縮縮的。」
  於是,日比野想了一下。
  「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壹野在我身旁,給了我安全感……就跟在裡頭時一樣。」
  她的面頰看起來好似有些泛紅。
  接著,她像是展開反擊似地接著說了。
  「野上同學也變了喔。」
  「咦?哪裡變了?」
  「感覺……開心了些。」
  「開心?」
  「嗯。我在教室裡看到的野上同學總是靜悄悄的,像是懷抱著什麼不安。」
  他毫無自覺。
  關於為了救回自己妹妹,在內心的各種糾葛,他向來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然而這似乎早就被一旁的少女看穿了。弌心想,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她在保健室當時才會那麼為自己操心。
  而要是弌感到不安的心獲得解放——
  「這一定是,拜咲良妳所賜吧。」
  聽了弌的話,日比野的雙頰逐漸染為通紅。



  「嚇、嚇我一大跳……我還不習慣直接被人喊名字……」
  「啊、抱歉,妳不喜歡這樣?」
  「不、不會,沒這回事……我、我可以也直接喊野上同學你的名字嗎?」
  「這我倒是不介意。」
  「那麼……弌同學。」
  被女生直呼名字,害弌有些害臊地別過眼。
  但,呈現在他臉上的絕不是排斥。
  「耶嘿嘿。」
  另一頭的她,也欣然而笑。
  兩人的步調雖緩慢,但由於時間還很充裕,不必擔心會遲到。
  「那個,弌同學你那時為什麼願意來救我呢?」
  突如其來的詢問像是帶了點期待,又像是有些不安。
  「因為少了妳,地城攻略起來會很麻煩。」
  弌懶洋洋回了一句,臉依舊是撇向一旁。
  但咲良似乎也曉得這就是弌的回應方式,只莞然一笑。
  說麻煩的確是事實,但咲良知道憑弌的實力,那地城可沒到無法攻略的地步。
  只要花上六小時,就算只有弌一個人,應該也能在時間截止前辦到。
  「原來如此。真高興能得到你的信任。」
  接著,咲良對著弌垂下頭。
  「然後,對不起。當初因為我的無知,竟然懷疑你是作弊……」
  「沒關係的,反正我很感謝妳。」
  「咦,感謝什麼?」
  「……祕密。」
  說完,弌哼笑了一聲。
  然而,弌真的很感謝咲良。
  多虧有櫻,讓壹野逐漸想起。
  看著櫻在遊戲內盡興的身影。
  讓他想起——享受遊戲這件事。
  「咦,是什麼祕密?真教人好奇……」
  妹妹的《記憶碎片》如今仍未湊齊。
  一旦自己死了,也許將會失去《記憶碎片》,而蒐集道具的日子,也不知得持續到何時。
  (但要是沒能好好享受遊戲,總覺得一定會挨戀的罵。)
  要是當時戀——蕾娜在場,一定也會拜託自己去把櫻救出來吧。
  不對,搞不好戀會自己一個人去救她。
  (也許接下來會遲一些……但妳等著吧,戀。)
  壹野再次鞏固自己的決心。
  「我一定……要把戀救回來。所以……」
  「嗯,我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你的夥伴。」
  咲良握起拳,伸到弌的面前。
  弌也舉起自己的手,輕輕碰了一下。
  兩人之前也曾做過的——戰友的誓約。
  「今後,也請妳多照顧了。」
  「彼此彼此。」
  說著,咲良與弌彼此點了個頭。
  近乎確信的心念湧起。
  ——只要有她在一起,一定能救出妹妹。

  不經意地。
  他聽見妹妹歡欣的話語聲——

  「吶,弌哥哥,你享受遊戲嗎?或者說,是在遊戲裡享受呢?」

  妹妹的聲音久違地在腦海裡響起,聽起來何其鮮明——
  就像是,玩得正開懷似地。



  後記
  富士見ファンタジア的各位讀者,初次見面,我是田尾典丈。
  要是有人聽說過我,那麼請讓我向您說一聲謝謝,我真的很高興。
  這次的故事是以近未來為想像的MMORPG,內容含有不少格鬥或動作遊戲的規則與系統在。遊戲內有所謂的神技或是神人級技巧,也有所謂的低等級通關或是限制玩法。
  先看出怪物的動態,或是引誘怪物到指定地點並事先佈下攻擊的所謂先置玩法,或是運用宛如只有針孔大的漏洞來打倒敵人的鬥智玩法。這類內容寫也寫不完,但每看到這類故事,總是激盪我的心靈。
  為了展現迷人的花式玩法而挑戰極限,遭受挫折以失敗收場……不斷重複這樣的日子。
  ……這些我雖然辦不到,但卻能夠寫成文字。就是這樣的想法,讓我寫出這個故事。
  關於這樣的故事,希望今後大家也能繼續捧場。
  下一集,將會有大到幾乎能改變地形的超大型怪物出現。壹野屆時將會如何憑一把劍迎戰?也許會為了討伐怪物與其他公會針鋒相對,或是並肩作戰……?不管怎樣,到時敬請期待!
  那麼接下來請容我致謝。
  對於為本故事刻畫出世界,創生出眾多可愛女性角色的本書插畫家,我除了感謝還是只能感謝。籠目老師,感謝您美麗的插圖,您辛苦了!
  接著,感謝盡力讓本故事變得更精彩的責任編輯小林大人。沒有您,就沒有這故事。真的非常感謝您!
  負責本書封面設計的ビイビイ大人,謝謝您的精心設計,我真的很喜歡!
  並且,經手本書出版的所有相關人士,在這裡向各位深深致謝。
  最後,向各位閱讀本書的讀者,致上最高的謝意。
  二〇一三年一一月  田尾典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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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逝去de櫻 侯爵
谢谢分享 辛苦了

2 年前 0 回復

zxzxa698 王爵
感謝錄入
這跟另一本昂宿七星好像阿

5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 obluecrystalo 发表于 2017-3-25 14:48 若男主的能力那麼優秀,早就出人頭地了,哪可能是那種平凡的一般學生? 駭客哪個家屬不找,就剛好 ... '


在遊戲裏越厲害的人,在現實就越無能。
在 CTG 就有這麼說過呀。
後面的槽點我也認同呢。
用一句來說,就是「劇情所需」吧…

7 年前 0 回復

obluecrystalo 子爵
  若男主的能力那麼優秀,早就出人頭地了,哪可能是那種平凡的一般學生?
  駭客哪個家屬不找,就剛好找上男主的妹妹這發展,況且又不是和SAO一樣,是制作人自身發動系統叛變,還把記憶這種模糊的流光切成8份?況且還有可能合成?有辦法早就被嚴控監管了,還開放給一般人玩?
  電子毒品的事件也一樣,超越了捕風捉影的風聲,城內玩家幾乎都知道的問題,這麼嚴重的BUG事件以前沒被解決過,剛好就卡在男主這事件上才被抓到?

  看完後的感覺,用遊戲來譬喻的話,就是超越了BUG和沒有邏輯性可言。
  在一般遊戲常識內根本不可能發生1等贏過50等的誇張情境,不用講50,連10等都未必能贏過,畢竟能力值擺在那,每次升等可能+1或+2,50等取中間數+75的力量值來說好了,槓桿原理和借力使力也需基本值不能差太多,照理來說,被櫻掃到早就連人帶劍的被揮飛了,哪來會出現這種拼鬥的場景?
  比較不喜的事後面的劇情發展,感覺就是作者因為「劇情發展需要」就寫出這鬼展開的施暴?只覺得這種思考邏輯有夠危險的,哪天會不發生「因為他階級比我高,擋住我升職機會」的兇殺案出現?
  另,這部作品真的...借鑒了滿多作品的觀點,SAO、CTG、黃金腕輪傳說....等,沒感覺作者有寫出自己的風格,就只有內容強調「幸運色狼」事件的頻繁發生而已?

7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 ddaassoo 发表于 2017-1-24 14:56 SAO的既视感啊。。这样的照搬这的大丈夫吗?敢这么做应该是有什么实力和底气吧? ... '


而且這裏的男主開掛更誇張呀。
一個人就把一個公會挑了。
一點HP也沒有損失…

7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 malcolmmkmk 发表于 2017-1-20 16:23 這種網路遊戲最奇怪的點在於,主角做得了其他人也能做啊, '


這點的確很奇怪。
尤其是男主強調這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
只能認為是男主光環的補正吧。

7 年前 0 回復

malcolmmkmk 騎士
這種題材的小說不容易做出好結尾啊. 要看老師的功力了。
感謝翻譯.

7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 seraphyu 发表于 2017-1-20 18:30 看了第二部感觉潜在成员待遇都 不够啊 既没有共享秘密也没有互许未来更没有订婚戒指 ... '


誰讓男主要弄啥秘密主義呢。
甚麼都不能說,關係自然無從建立了。

7 年前 0 回復

seraphyu 子爵
' tw211 发表于 2017-1-19 23:18 結緍了還怎樣建立後宮呢? 都已經有幾個潛在成員了~ '


看了第二部感觉潜在成员待遇都 不够啊
既没有共享秘密也没有互许未来更没有订婚戒指

7 年前 0 回復

malcolmmkmk 騎士
這種網路遊戲最奇怪的點在於,主角做得了其他人也能做啊,

7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 seraphyu 发表于 2017-1-19 21:30 俩人赶紧回老家结婚吧 '


結緍了還怎樣建立後宮呢?
都已經有幾個潛在成員了~

7 年前 0 回復

seraphyu 子爵
俩人赶紧回老家结婚吧

7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 卓建雄 发表于 2017-1-12 08:53 建議攻略等級為站,但那指的是五人以上組隊的時候,若換成單打,計算結果將會是兩倍,也就是邢級。 为什么 ... '


看大陸的小說經常有這種東西。
應該是某種BUG吧。
無法顯示一些數字。

7 年前 0 回復

lajitomg 騎士
这种题材的小说不容易结尾啊.感谢翻译.期待之后的发展

7 年前 0 回復

卓建雄 伯爵
建議攻略等級為站,但那指的是五人以上組隊的時候,若換成單打,計算結果將會是兩倍,也就是邢級。
为什么没人吐槽这个呢?
还是就我一个人看的是这样
什么诡异的等级

7 年前 0 回復

Gнοsт_☾ 侯爵
···虽然我也觉得 有庞大的计算力的话 战斗就会无敌吧,当然也要有那个身体能力啦。
不过在我心目中果然还是无意识流最强?虽然可能会模式化一点。(但是不是游戏性的模式化就是了)

扯远了···
这小说总觉得有点点无法代入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可能是前面说的原因吧。

还有,关于游戏呢···总觉得这个游戏有点可怕啊,我可能不会去玩就是了。
还有,总觉得最后有种被一笔带过的感觉·····

7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男主的掛開得太大了吧。
一個人挑了一個公會…

7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 ilovepxx 发表于 2016-12-20 10:08 新坑,谢谢大佬,看介绍好像是龙傲天系列,看看先~ '


要說的話也算是啦,不過限制超多。

7 年前 0 回復

ilovepxx 騎士
新坑,谢谢大佬,看介绍好像是龙傲天系列,看看先~

7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 stzh1983 发表于 2016-12-18 03:02 别人暴击打不出那是被作者下了脑残光环好不,除非敌人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不然不可能打不出暴击,书里也 ... '


這倒是真的。
文中也沒有說男主的天賦超出常人規格,只是多鑽研別人不會去做的事情。
或許多安排幾個爆擊流的玩家,而只有男主堅持不升級。
這種設定會比較合理,也較容易讓人接受。
不過我還是認為爆擊流並非主流玩家。
畢竟只是玩遊戲,不是玩命。
而且爆擊流的高難度也沒有改變。
絕大部份玩家還是較願意普通的打怪升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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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ooooch・∀・ 勳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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