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崎えいじ]境界迷宮與異界魔術師 1[台/繁]插图待补


本帖最后由 1870406485 于 2017-5-15 20:31 编辑


  境界迷宮與異界魔術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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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小野崎えいじ
  插畫:鍋島テツヒロ
  譯者:Y.S
  圖源:幻夜煌鑫
  掃圖:村崎幽悠
  錄入:怠工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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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身為貴族庶子、常受到其他兄弟欺凌的堤歐德魯‧賈特拿被推進水渠裡瀕死之際,意外取回了『前世記憶』。
  在記憶當中,過去的自己是位名為霧島景久的日本人,在登入VRMMO『Break Force Online』時死亡。而在『BFO』的世界裡,自己的玩家角色設定正是『堤歐德魯』。
  堤歐德魯在取回前世記憶的同時,也想起了魔法的使用方法,為了追求自我成長,並探索轉世後來到的這個世界之謎,與隨從少女古蕾絲一起離家出走,前往迷宮都市塔穆威爾斯。
  在設置著巨大迷宮的異世界舞臺上,擁有異界記憶的少年即將展開冒險人生!

  Profile
  小野崎えいじ Eiji Onosaki
  栃木縣出身。過去一直在網路世界的小角落隨性地從事創作活動,後來輾轉來到『成為小說家吧』網站,至今大約已過了一年半。最近最大的樂趣就是在寫完一天的稿量後,自由自在地大玩遊戲或上網,我發現自己愈來愈無欲無求了。這部作品是我的出道作。

  「咦——」

  「啊——」

  古蕾絲若無其事地從河邊茂密草叢的後方走了出來,小聲地驚呼。

  Contents

  序 章
  第1章 旅行時空
  第2章 席倫男爵領地
  第3章 席倫的領主
  幕 間 貝黎涅的午後
  第4章 境界都市
  第5章 潛入迷宮
  第6章 遙遠記憶
  第7章 風水輪流轉
  幕 間 蝎尾獅之主
  番外篇 境界都市一隅




  序 章
  
  
  當身歷其境投入型VR遊戲的價格,降至一般社會大眾唾手可及的水準後,很快地便襲捲市場,如今可說是VR系統獨大的時代。
  VR遊戲——亦即可以進入遊戲當中,親身見聞、體驗的遊戲總稱。此一領域在不久之前還是奇幻作品中的題材,如今則已成為現實。
  至於哪些族群會想接觸這類遊戲?無論中毒深淺的遊戲狂當然不用說,另外還包括了像是格鬥家、對自己的武藝很有自信的真實戰鬥民族、無法隨心所欲享受運動樂趣的病人或老人、以及希望同時兼顧休閒娛樂與家族時光的親子等,客群甚廣。消費者市場可以說比至今的任何遊戲都更加龐大。
  VR領域當中,又以MMO尤其具有高人氣。VR與MMO的組合非常容易讓人成癮,欲罷不能。這一點只要從MMO遙遙領先其他領域VR遊戲的玩家人數就能看出來。
  總歸一句話,它的玩法相當多元。無論是想窮究攻略或是想專精戰鬥都可以,在假想世界中享受慢生活也別有樂趣。如前所述,客群之所以分布廣泛的原因或許就在於此吧。
  在假想世界中設定偏好的主角身分,再依個人喜好建置角色設定,並與其他玩家一起交流的樂趣是其他遊戲很難體會到的。
  我也是沉迷於VRMMo『Break Force Online』的其中一個玩家。
  BFO是十分正統的奇幻類遊戲,世界觀圍繞著劍與魔法,其魅力就在於遊戲裡五花八門的職業,以及每個職業各自隨附的裝備、武技和魔法。
  我在遊戲中的分身『堤歐德魯』是一名戰鬥魔術師,完全的戰鬥強化型魔法職業。
  而今天也是一樣,有事外出一趟回家後,我立刻興高采烈地戴上頭盔,並把VR機器的電源打開。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安全警報,警告在私人領域內有其他人。
  咦?有人?
  VR的頭盔具備一項特別功能——在登入的期間,只要感應到周遭的異常狀況,即使正在進行遊戲,也會及時通知。例如玩家的體溫下降或處於空腹狀態等,另外還有防範竊盜與惡意騷擾的功能,也可以設定私人領域,只要感應到有外人闖入便會發出通知。
  玄關的門明明已經鎖上了,而且自己又是一個人住,也沒有戀人,更沒有會擅自進來家裡的厚臉皮朋友。換句話說,不應該發出通知有人接近的異常警報才對。基本上啦——
  「咦——」
  我打開外接螢幕,戴著頭盔環顧四周。這時卻冷不防地,與從衣櫃裡走出來的一名男子四目相對。
  這對彼此而言都是一場不幸的突發事件。如果發出警報的時機是在登入之後……我的身體將會無法動彈,大概只能默默地目送著小偷離去吧。
  不過,如果只是打開電源,身體就還能動,也能發出聲音。即使隔著頭盔,對方應該也注意得到我正在看他吧。
  我記得——之前聽大學的朋友說過,這一帶常常會有闖空門的案件。
  那名男子手裡握著一把菜刀。或許是因為認定自己的臉被我看到,男子快步衝向正躺平準備登入遊戲的我。
  「不會吧——!?」
  先是擅自誤以為我已經登入遊戲,而大搖大擺地現身,接著居然不由分說地想把目擊者滅口,這人的思緒未免也太急躁了吧?我同時也覺得,既然那麼不想被人看到臉的話,至少戴上只露出眼睛的套頭帽吧!
  我反射性地護住脖子,卻被刺中其他部位,側腹頓時傳來一陣熾熱衝擊。男子按下裝設在頭盔上的登入開關,隨即,全身的感覺愈來愈微弱。
  這下在系統程序處理完畢之前,我甚至無法自保。即使對這種構造性的缺陷感到再怎麼無奈,也只能滿心絕望地等著頭盔跑完程序。究竟——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
  
  ——最先感覺到的是身體被抱住的觸感。
  全身就好像麻痺了一般,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也不知道自己是頭下還是腳上。即使想要確認周遭狀況,但身邊景色快速變化得讓人頭昏眼花,根本難以辨明每個物品的實體。
  總之,自己正在水裡。既無法呼吸,泳技也稱不上好,只能無助地瞪大雙眼,忽地,原本高速轉動的景色戛然靜止。我的手臂被人抓住,身體往上浮起,接著背上感覺到一道堅硬的觸感。
  有人把我拉出水面後,將我安頓在某個地方躺下。雖然可以理解當下的現狀,卻完全搞不懂究竟為什麼會演變成現在的狀態。
  「堤歐德魯大人!請振作一點!堤歐德魯大人!」
  我的眼睛睜開一道小縫,眼前的金髮美少女……古蕾絲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我坐起上半身,打量四周。目前所在的地方似乎是賈特拿伯爵領地內的街道上,附近有條水渠,我應該就是被人從那裡撈起來的吧。
  從古蕾絲濕漉漉的頭髮和衣服來判斷,把我從水渠裡救上岸的絕對就是她。旁邊還圍了一群陌生的大人,或許剛才也有出手幫忙吧。
  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已經登入BFO了嗎?這到底是什麼事件?
  不,等等。我在說什麼登入?事件又是指什麼?難道我不是堤歐德魯嗎?
  ……腦袋一片混亂。自己現在正置身在遊戲之中,一個距離自己十分遙遠的世界,而溺水的這段期間,自己彷彿正窺看著遊戲世界中某人的記憶。
  應該這麼說吧,自己想起了一個名叫霧島景久的日本人的記憶?只是這麼一來,又會和自己一直以堤歐德魯的身分活了十三年的記憶產生矛盾。
  我想得應該沒錯。首先必須先接受自己當下身處的地方是在遊戲當中。可是,自己身為堤歐德魯的認知與自己身為霧島景久的這項認知,兩者同時存在,而且都有著強烈的實際感。
  ……完全一頭霧水。如果只是單純的輪迴轉世,自己忽然想起前世記憶的話,這樣還比較好理解。
  原本應該被刀刺中的側腹,卻沒有半點傷口。
  由於當下的狀況不僅無法登出或呼叫GM,甚至想要查看物品清單都做不到……即使發生異狀,自己也束手無策。
  「我……沒事。」
  當我陷入沉思時,古蕾絲的表情又再黯淡了幾分。為了讓她能放心,我努力地擠出一絲生硬的微笑。
  古蕾絲是賈特拿家的僕人,是我的貼身侍女,也是那個家中少數站在我這邊的同伴。
  「喂喂,堤歐德魯,你沒事吧?」
  一臉訕笑向我搭話的人,是同父異母的哥哥拜隆。而猶如金魚大便一般緊黏在拜隆身邊的,則是他的弟弟達利路。
  啊,我想起來了——我是被某人推下水渠的,兇手十之八九就是他們吧。
  他們兩兄弟今天要出門購物,所以叫我來替他們提東西。而之所以也要服侍我的僕人古蕾絲同行,大概是想在她的面前羞辱我。
  拜隆和達利路是賈特拿家討人厭的長男與次男,這對笨蛋兄弟總是千方百計地欺壓我。
  而我呢——則是賈特拿伯爵的情婦之子。
  母親病逝後,我被賈特拿家領養,然而,卻和同父異母的這對兄弟完全處不來。
  與其說是處不來,我倒想反問——該怎麼和一開始就把自己當成貓狗對待的傢伙們好好相處?
  BFO當中……在打造角色時,可以針對角色的出身進行細微設定與調整。藉此塑造出角色的性格後,便能進而調整初期能力值。
  這個步驟就遊戲而言,僅止於調整,並沒有其他特別用意,而且遊戲過程中,是否要配合這些設定套入角色扮演,也是玩家的自由……只是,對當下的我而言,這並不是什麼角色扮演,而且無庸置疑的現實。
  如果霧島景久所想出的角色設定對現在的我而言是現實的話,我真的忍不住想對他說,拜託不要創造出這種傢伙啦……不過說來說去還不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也或許是我在遊戲中的現實反映在遊戲外的我身上,於是才演變成現在的狀況也說不定。
  正因為有著這樣的童年,所以堤歐德魯(我)強烈地渴求力量,於是設定了魔術師的初期能力值等等……景久(我)應該就是以這樣的想法作為調整方針吧。而實際上,景久設定好的部分對我而言並不重要,包括拜隆和達利路在內的賈特拿伯爵家設定,根本可有可無。
  ……那麼,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呢?我在心底思考著,同時於掌心聚集魔力,固化成形後把玩著。
  「還是得學會游泳才行啦。再怎麼說,你也是在賈特拿家白吃白住的食客,至少別讓賈特拿家蒙羞啊。」
  如此說著的人是達利路,他的口氣和說法根本就不承認我是家人。這樣正好,反正我也沒有把你們這種傢伙當成親人。
  前一刻為止的自己或許會低著頭乖乖地挨罵吧,但現在可不同了。我甚至連一絲必須忍耐的念頭都沒有。
  「……你的話,即使不會游泳也可以浮在水面上吧,畢竟全身都是脂肪嘛。」
  「啊?」
  達利路表情頓時扭曲,滿臉通紅。一旁的拜隆大概沒想到我居然會回嘴吧,也跟著皺起眉。
  「……喂,堤歐德魯!你知道自己的立場嗎?」
  「我只是覺得很麻煩。每次都得盯著你們的蠢臉,打探你們的臉色,我真的受夠了。」
  而且幾乎每天都會遭到他們霸凌,甚至常常無緣無故挨揍。
  我的階級在整個賈特拿家族當中是排在最底層。身為情婦之子、又是體格最嬌小的我在這個家裡,一直以來都覺得無處容身,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忍耐了。
  冷靜想想,父親應該並不討厭我,而且我預料即使我稍微鬧點事,父親應該也會原諒我。否則的話,父親也不會把我接回家了。
  「可惡的傢伙……」
  我伸手指著正準備走向前的拜隆腳邊——先發制人地發動風系初級魔法氣彈。
  「唔!」
  被空氣彈丸打中的地面應聲炸開,拜隆瞠目結舌地僵在原地。
  「……你什麼時候學會魔法的……」
  問我什麼時候嘛,應該說是「剛剛」吧。一切都要感謝BFO,讓霧島景久取得的魔法知識,直接轉成堤歐德魯所有。
  儘管魔力尚嫌薄弱,不過只發動初級魔法的話倒是沒什麼問題,無須吟唱就能純熟地駕馭。如果對手是像拜隆那種光會在嘴上吹嘘自己是見習騎士的傢伙,我有自信可以把他們玩弄在股掌間,甚至還能同時哼著歌,彼此之間對人戰鬥(PVP)的經驗也是天差地遠。
  「只要你們往後老實一點,我倒是可以和你們好好相處。」
  當我這麼說完後,就看到拜隆怒不可遏地皺起臉。看來面對他們這種人,最好還是讓他們認清雙方的力量差距。
  「堤歐德魯!你只不過會使用一點魔法而已,別太囂張了!」
  拜隆還算是稍微識得時務,不過要達利路理解力量我們之間的差距,對他而言恐怕還太早。
  達利路抓起一把石頭,用力地朝我扔過來。在我身邊的古蕾絲立刻準備衝上前替我擋下石頭,不過她根本不必擔心。
  我握住古蕾絲的手腕將她拉回來,朝著達利路撂下狠話:
  「消失吧!」
  我發動的是和剛才一樣的氣彈,但這次稍作了調整,刻意將魔力分散。與其說是空氣彈丸,但以概念而言更像是暴風障壁的感覺。達利路投過來的石頭被全數彈開,他整個人也順勢被轟飛摔落水渠,這點程度的攻擊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頓時響起一陣悲鳴與水花聲。
  「達利路!」
  呣。還可以,效果算是如我所料吧。
  我以大拇指比了比掉進水渠裡正拚命掙扎的達利路,斜眼睨著拜隆說道:
  「這次換你去救他了,拜隆。他是你最可愛的弟弟吧。」
  「……你給我記住!」
  「快點去吧,古蕾絲沒必要出手幫忙。拜隆,這種情況下,你要是還想藉著伯爵家的光環命令別人動手,我會立刻把你推下水渠喔。」
  拜隆忿忿然地咬牙轉身,接著一道落水聲傳遍街道。
  這樣也算是報了一箭之仇。為了接下來我能有好日子過,也只能叫這對笨蛋兄弟好好反省至今為止的所作所為了。
  不過,我實在不想繼續和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呢?老實說,一輩子待在這種鄉下地方根本是虛度光陰。
  我相信——現在的自己一定沒有到不了的地方。毋須被綁在這裡,大可在新的地方展開新的生活,我相信自己擁有如此的力量。
  
  ◆◆◆◆◆
  
  「——那只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爭執罷了。」
  幾天後,我原本正在庭院的角落練習魔法,被父親亨利找到後叫到書房來。
  原來是達利路哭著找母親凯薩琳告狀,而凯薩琳又去找父親哭訴。
  「我聽說你使用魔法,單方面地欺負哥哥們喔?」
  父親似乎不打算主動地詳細說出從凯薩琳那裡聽來的內容,而是想和我的說法比對後,從中掌握整體情況。
  大概是因為凯薩琳說的太過誇大了吧?達利路告訴凯薩琳時,一定也誇大了不少,最後加油添醋成荒謬的笑話。
  她大概認為即使我再怎麼解釋,父親也只會覺得那是我的藉口。
  「是他先把我推進水渠裡的。而且我瞄準腳邊射擊,只是想嚇唬他一下,他反而朝我扔石頭,一副非打中不可的樣子。我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啊,還是說,父親希望我乖乖地被石頭砸比較好?」
  我是絕對站得住腳的。在我看來,的確只是小孩子吵架的程度罷了,事實上,現在的我回一頭看看,自己根本只不過是輕輕摸了他一把而已。
  就當時出招後的手感而言,只要拿出全力的話,即便只是初級魔法,還是有可能鬧出人命,而且平時練習時也是這麼覺得。
  畢竟魔法方面的知識,與魔力的操縱意識都確實地留在記憶當中。鍛鍊不足的大概就只有魔力的絕對量值,不過,我很清楚該怎麼做才能加強這部分。
  「可是,堤歐德魯……」
  「……只要把證據給你看就可以了吧?」
  「你有證據嗎?」
  我聳聳肩後脫掉上衣,將背轉向父親。
  「……這是!」
  我感覺得出父親完全語塞。我的背上應該有好幾道算是滿近期的傷痕。雖然還不到遍體鱗傷,但就數量來看,也絕對無法強辯是摔倒造成的。
  「請不要跟我說什麼以暴制暴是不對的,我只是想要保護自己而已。想想往後的日子,我認為自己早晚都必須下定決心這麼做。而且我還怕下手太重,小心地將力量控制在小孩子打架的程度,我反而還希望父親可以誇獎我呢。」
  我刻意地強調他們受的傷只限於小孩子爭吵的程度。
  「……我知道了,我會再找拜隆和達利路談談的。」
  「那是,是否也該和夫人談談呢?」
  「……什……麼?」
  父親頓時臉色一變。
  「這是當然的吧。既然父親不記得自己是這麼教育那對兄弟的話,那麼是誰在背後煽動他們憎恨我……我想就不必我明說了。」
  「這個……凯薩琳有直接對你動手嗎?」
  「說是動手,應該說是動鞭子比較對吧。前天才剛發生過,我想背上應該還留有傷痕才對。另外,她似乎還限制了古蕾絲的行動,好像是利用古蕾絲的戒指是嗎?我聽古蕾絲說起時,也是難以置信。」
  父親略微瞪大眼。之所以沒有要求再次確認我的背,應該是因為他已經從剛才看到的景象當中,辨識出相符的傷痕。
  對於古蕾絲被限制行動的事,父親似乎同樣感到震驚不已,只見他像是強忍頭痛般以手扶著額頭。
  她能做到的事例如——阻止她來救我、讓她無法向父親報告我的事。要是主人真的心懷不軌,想要對古蕾絲下達這種命令,只需透過她片刻不離身的戒指就能夠辦到。
  正確來說,是透過做成戒指形狀的咒具。
  它原本的目的是用來消除種族本身特有的缺點,但相對之下,也會抑制優點。
  而實際上,說穿了就是在締結奴隸之類的契約魔法時,為了防止奴隸無視命令或逃跑所使用的隸屬魔法衍生物。而接受契約、甘願受控他人的古蕾絲則得以待在人類社會,並融入人類的生活中。
  可以透過戒指對身為半吸血鬼……也就是人類與吸血鬼所生下的混血兒古蕾絲下達命令的「主人」有三位——分別是父親、已經過世的母親以及凱薩琳,僅有他們三人而已。拜隆和達利路則沒有權限。
  這也是理所當然。再怎麼說,凯薩琳都不至於愚蠢到讓自己的孩子握有主導權。
  「……都怪我沒有早點注意到,抱歉,堤歐。」
  「沒關係,父親也很忙啊。」
  我盡可能不帶情緒地這麼說,對著父親擠出一抹生硬笑容。
  「有沒有——希望我為你做的事?」
  「……我想要離開這裡,到其他地方平靜地生活。比起強迫會使用魔法的我和討厭我的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彼此提心吊膽度日的現狀,我離開的話,我想父親也會比較放心吧?家裡的僕人有半數以上都站在夫人那一邊,我的同伴大概就只有古蕾絲而已,老實說,自從來到這個家之後,我每天都如坐針氈。」
  「……讓我考慮一下。」
  有點擔心會不會害父親煩惱到胃穿孔?不過,該是時候了。畢竟過去從來不曾任性地要求過什麼,一直忍耐至今,現在輪到我把想說的話一次說出來。
  「啊,我個人是比較想去塔穆威爾斯。」
  「為什麼?」
  「我之前總是偷偷閱讀書房裡的書,靠著自己學習魔法,只是自學總是會遇上瓶頸。如果前去塔穆威爾斯,一定可以更加精進。而且那裡潛藏著一定的危險性,我想夫人和那對兄弟一定也會贊成的。」
  父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開口道:
  「……我似乎一直錯估你和家人了。堤歐……我除了很驚訝你會魔法之外,更沒想到你的口才居然這麼好。」
  「我只是一直在裝乖罷了。不只是我,包括他們也一樣,因為我們都不想被父親討厭啊。」
  關於裝乖這一點,就現在的我來說,其實並不正確。
  魔法也一樣,光憑書房裡的書,想要達到無須詠唱直接發動、或是更進階的技術是不可能的。在前世記憶甦醒之前,藉由詠唱發動初級魔法就已經是過去自己的能力極限。
  不過,總之就先以裝乖帶過吧。反正在大人眼中,小孩子本來就常會突然耍叛逆或是鬧起脾氣吧。


  第1章 旅行時空
  
  
  直接切入結論的話,父親非常乾脆地接納了我的請求。
  我現在正乘坐馬車,朝著境界都市塔穆威爾斯前進,它也有另一個名字——迷宮都市塔穆威爾斯。
  父親除了給我一筆為數不小的旅費,也替我安排好抵達那邊後接應的人,以及旅途中的護衛。應該說是不想欠父親太多人情嗎?總之我不想和家裡牽扯太深,於是我決定把這筆錢當作斷絕親子關係的撫養費。
  至於位於塔穆威爾斯的賈特拿伯爵別邸也一樣……萬一時不時可能會遇到家人,那跟現在的情況根本沒什麼兩樣,於是我堅定地拒絕入住。我猜想得到要是我入住,一定會因為別邸的使用方式而飽受嘮叨指責。
  由於塔穆威爾斯那裡有父親的朋友,或許也不能說是完全斷了連繫,但來自家裡的束縛還是能避則避。
  接下來換個話題吧——據說存在於塔穆威爾斯的迷宮與異界相連。
  迷宮的通路與構造會隨著月亮盈虧而變化……是座有生命的迷宮,人稱塔穆威爾斯大迷宮。只要探進迷宮深處,就有機會尋獲從異界漂流而來的貴重寶物。至於它的最深處,目前則仍是未解之謎。因為至今為止的記錄當中,尚無人順利抵達。
  在BFO當中也是一樣,深部的資料會不斷透過更新追加至遊戲中。所以我當然還是對那座迷宮的最深處一無所知。
  不過如果是離地面較近的幾層樓,對我來說倒是沒什麼威脅,是非常適合用來進行各種實驗或是鍛鍊能力的地方。但是相反的,萬一連這一帶都過不了的話……算了,反正我本來就已經無處可去。
  總之,船到橋頭自然直,遇到問題時再來想辦法吧,總比繼續住在賈特拿家好。
  我之所以優先選擇塔穆威爾斯有幾個理由——第一,相較於其他地方,會使用魔法的小孩子在這裡不會太醒目。由於塔穆威爾斯擁有迷宮,自然便成為各式各樣人種聚集的地方。魔術師的弟子在這裡並不罕見,再加上習武風氣強盛,只要展現實力,自然就會受到認同,反正適當地展現一下就好。
  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BFO的遊戲舞台『閏加爾德』這項設定,是在距今算起……七年後的世界。
  遊戲的主線劇情部分,如果將尚未完全公開的最終任務相關劇情定位於正史,若以這個前提來推測……這個世界有極高的可能性,遲早陷入混亂。
  然而關於這一點,我現在並不打算大聲張揚。畢竟只是有這樣的可能性,我自己並不確定。即使試著宣傳這件事,但看在周遭人們眼裡,頂多也只會認為我腦袋有問題吧。
  由於這個國家——費爾德加路王國距離混亂的中心區域相當遠,在遊戲本篇中算是相對和平的地帶。至於是否會根據最終任務其後的方向性而有所改變,則尚且不得而知。
  簡單來說,我只是不想在這種鄉下地方浪費時間。不管將來會變成怎樣……不,正因為無法預知將來的發展,所以更希望事先蓄積力量,替自己鋪好後路。
  與其留在賈特拿家成天抑鬱度日,我更想到外面的世界生活,我想要取得足以守護自己珍視事物的力量。我再也不想只因為自己還是小孩子這個理由,而低聲下氣地活著。
  為此——我才要前往費爾德加路王國的首都•境界都市塔穆威爾斯。另外也是因為之前我在遊戲中,總是無視主線劇情,幾乎天天在打對人戰或是潛入迷宮,所以在這裡最能活用過去的經驗。
  不過啦……我對父親說的『想要學習魔法』這一點也並非謊言。景久學會的魔法類型都是偏向以戰鬥或探索為目的。老實說,在日常生活中派不太上用場,因此也想學點可以用在生活上的魔法。
  「古蕾絲真的要跟我走嗎?這是妳離開那個家,重獲自由的好機會吧?」
  父親身為領主,公務十分繁忙,凯薩琳母子也不曾給過古蕾絲好臉色看。老實說,就算古蕾絲對整個伯爵家的人感到失望、棄之而去,也是無可厚非的事。雖然當中還有許多內情,不過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過去那個年幼的孩子了。
  「我是堤歐德魯大人的貼身侍女。自從被莉莎大人撿回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一輩子都要跟隨莉莎大人和堤歐德魯大人了。還是說,堤歐德魯大人覺得我很礙事?」
  在馬車裡與我相對而坐的古蕾絲,如此說完後垂下頭。她口中的莉莎……就是我病逝的母親。
  (插圖)
  聽說當初古蕾絲走投無路時,是母親收留了她。因此,她一直很感激母親對自己的這份恩情。
  基於這個原因,古蕾絲對於母親和我有著強烈的忠誠心,當我表明要前往塔穆威爾斯時,她便堅決希望可以同行。
  「不是的,我絕對沒有這麼想。有妳同行真的很可靠,之前沒有告訴妳自己會魔法,這點我很抱歉。」
  「不會。我才覺得抱歉,沒辦法從那兩人手中好好保護堤歐德魯大人。即使如此,您還是願意讓我同行,真的很感謝您。」
  好好保護嗎……這點就古蕾絲的本性來說太難了。她並不擅於出手阻止他人,力量不是全開就是全關,她的選項就只有兩者擇一。如果對手是雇主或雇主的孩子就更不用說了。
  若是她仍執意要直接保護我,唯一的辦法就只能一直幫我坦。但我並不希望她這麼做。
  還好凯薩琳他們全心全力,只專注於欺凌我,所以才沒有把矛頭指向古蕾絲。而且我為了不想讓她受害,所以一直避免把她牽連進來。
  不想讓自己向來視為姊姊的古蕾絲知道我遭受霸凌的事,這也是我幼稚的微小自尊心使然……這份心意,如今感覺就好像是遙遠的往事。
  話雖如此,但凯薩琳再怎麼蠻橫,對古蕾絲仍有所畏懼,所以或許只是我杞人憂天吧。
  「這次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所以,請容許我繼續留在您的身邊。」
  與父親及凯薩琳之間的契約魔法已經廢除,現在咒具的管理者就只有與她重新締結契約的我一個人。也就是說——可以對古蕾絲下達命令的就只有我而已。
  只要解除咒具的限制,就算要戰鬥也沒問題,古蕾絲顯得自信滿滿。雖然我沒有實際看過她戰鬥的場面就是了。總之,還是先問一下她的武器是什麼吧——
  「那古蕾絲都用什麼武器?」
  「大斧。」
  ……大斧?
  「大斧?」
  「是的。就是這種武器。」
  古蕾絲吃力地從馬車座位底下拉出一個包裹,裡頭裝的正是俗稱雙刃斧的大斧。
  斧刃部分十分厚實而寬大,但握柄稍短,整體比例並不協調。
  粗大的鎖鍊從柄頭延伸而出。如果是近距離的話,可以單憑臂力橫掃,遠距離的話,則可藉由鎖鍊扔擲,應該是像這樣使用的武器吧?
  如此奇異的武器共有兩把。難道她是以這項武器左右開弓嗎?
  關於這一點……除了狂野,我也不知該怎麼形容了。
  古蕾絲的外表明明是位楚楚可憐的美少女,不過一旦解除了限制,就能發揮驚人的怪力。所以,她才只能選擇將力量全開或全關啊。
  受到咒具束縛時,她就只具備了和美少女外表相符的基本身體機能。不過一旦獲得解放,則能發揮出與吸血鬼同等的臂力。
  如果我說想要潛入迷宮,古蕾絲大概也會跟來吧……我並不清楚她的實力,而她也不瞭解我的魔法水準,就目前來看,往後的發展還很難說。
  不過,既然古蕾絲會帶著這種武器,就表示緊要關頭時,她早已做好戰鬥準備了。
  過去儘管被限制束縛,她仍盡可能地間接保護著我。先撇開迷宮不談,讓我一個人前往塔穆威爾斯,古蕾絲想必非常擔心。不只是她,包括父親也一樣。
  雖然被過度保護讓我有點傷腦筋,但對於一個人的印象果然不可能說變就變。目前也只能先如此接受。反正自從我的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後,父親也只是認為我開始叛逆、不聽話了。
  只要在未來慢慢洗刷至今為止的評價就好。
  
  ◆◆◆◆◆
  
  「小少爺。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受雇成為護衛隊成員的冒險者露西安小姐,前來告知坐在馬車裡的我和古蕾絲用餐。
  一開始時,我和護衛隊是在不同的地方用餐,餐點內容也會另外張羅、準備。當我問她像這樣分開用餐,而且每次都要另外準備餐點,不會很麻煩嗎?她則回答我——因為我是伯爵家的公子。於是我主動提出這種做法太沒效率了,大家吃一樣就好,結果便演變成現在這種情形。
  貴族居然會說出這種話,聽在他們耳裡大概相當意外吧。
  畢竟真要說的話,的確在貴族當中,大多數都是像我那對笨蛋兄弟一樣的傢伙。如果是那樣的話,分開用餐或許……比較正常?就各方面來說啦。
  「露西安小姐,能不能別再叫我小少爺呢?」
  「可是,您再怎麼說也是伯爵家的公子啊。」
  「沒妳所說的那麼了不起啦。」
  事實上,我在那個家就像是個見不得光的汙點。
  現在由於穿著西裝背心,還繫上領巾,的確算是很稱頭的打扮……或許因此看起來很有貴族風範吧?不過,我這身打扮只是被逼著穿上的,內心離貴族階級差得遠了。
  再怎麼說,這趟旅程的護衛任務在形式上還是由伯爵家委託的,所以我才想至少裝點樣子也好。不過等抵達境界都市後,我就會立刻買齊魔術師應有的裝備。現在的魔法杖也只是隨便買把便宜貨,在很多方面都不得不妥協。
  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先吃午餐吧。由於平緩的丘陵地帶眺望出去的景色十分美麗,才會選擇在這裡用餐。
  我和古蕾絲跟著露西安來到擔任護衛的冒險者們附近,在藍天下和他們一起用餐。天氣相當晴朗,氛圍悠哉而閒適。
  今天的午餐菜單是以鹽調味的蔬菜湯、黑麥麵包和肉乾。儘管餐點很簡單,但搭配眼前的景觀,感覺格外美味。
  更棒的是,這裡沒有會針對餐桌禮儀囉嗦挑毛病的傢伙。空氣很新鮮,餐點也非常美味,更有美不勝收的開闊視野。
  此行擔任護衛的冒險者們是自稱森林飛鳥的冒險者集團,在賈特拿領地與附近一帶頗具名氣。擔任前衛的是名為羅賓與費茲的兩名戰士,另外還有擅於使用短刀與弓箭的莫妮卡小姐,以及同時精通治癒魔法與攻擊魔法的露西安小姐。人員的組成相當平衡,男女比例也剛好各占一半。
  露西安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柔和而慵懶的氛圍,其他人感覺上也都相當和善,與一般行事大膽不羈的冒險者形象很不一樣。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實力絕對不在話下吧。
  「話說回來,小少爺為什麼要去塔穆威爾斯呢?」
  如此問道的是有著一頭棕髮、臉上還有雀斑的羅賓。怎麼連你也這麼叫我啦!
  「就說了,別再叫我小少爺啦。這太不符合我的本性了。」
  「真是抱歉。」
  「呵呵呵。」
  拜託別不約而同地露出溫柔笑容,彷彿說著「虛張聲勢的小孩子真讓人莞爾呢」。
  這是裝在這副軀殼底下的本人心情上的問題,並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樣。
  「……就像平常一樣,叫我堤歐德魯就好。」
  雖然也有人簡稱我堤歐就是了。
  「你打算住在那裡嗎?」
  「難道你也想要一獲千金嗎?」
  莫妮卡和費茲輪流問道。
  「不是的,只是覺得塔穆威爾斯好像很有意思,而且我討厭那個家。」
  「原來如此……」
  「喔——」
  當我這麼回答完,他們全都心領神會似地點點頭。只是認同後,卻又各自莫名地陷入沉思。
  這群人都是冒險者。雖然選擇成為冒險者的理由因人而異,但或許身上都背負著不同的隱情,也有各自的考量吧。總之,他們並沒有把我當作貴族出身的紈褲子弟而輕視我,這一點我相當喜歡。
  選擇森林飛鳥作為旅途同行者的是我。當初有好幾個冒險集團都主動爭取委託,但我選擇了他們。因為當我詢問接受委託的理由時,他們的回答非常深得我心——
  他們是這麼說的:「不但剛好能前往塔穆威爾斯,還有錢可以拿,實在太棒了!」這理由非常具有冒險者風格。
  他們護衛我抵達塔穆威爾斯後,預定將會留在那裡探索迷宮。
  我早就料到如果公開雇請護衛的話,勢必會混進聽令於凯薩琳的刺客。雖然森林飛鳥的動機乍聽之下相當荒唐,但正因為如此,反而才覺得安全,更重要的是,我也很有同感。
  我對塔穆威爾斯所抱持的情感,或許和冒險者們前往境界都市的動機很相近。對於那座都市有著強烈執著,懷抱夢想與希望的這一點應該也很像。
  我對過去在日本的生活,實在沒什麼好感。
  可能是社會發展太過成熟的關係,活得很辛苦,想死又不容易……老實說,那種封閉感現在光回想起來,就讓我快要窒息。
  我已經不想再像過去的自己一樣侷促地活著。就好像之前臨終的自己,莫名其妙而唐突地被奪走生命,對此我真的受夠了。我不想再看人臉色,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這趟旅途還算順利。由於有護衛同行,一些弱小的魔物不敢隨便靠近,而且由於是小孩子一個人旅行,所以也不會被無端糾纏或盯上。
  我將周遭的警戒工作全權交給森林飛鳥負責,自己則在旅途中,盡情地練習與測試魔法,另外也同時預習兼複習有關這個世界的資訊。
  除了閱讀從家裡帶來的書籍之外,同時也試著將堤歐德魯至今為止的所見所聞、學習到的資訊,與景久在BFO當中所獲得的這個世界的知識互相比對。
  現實和遊戲之間並沒有太大的落差與矛盾,而有關魔法方面,似乎也沒什麼問題。我只要能夠善加操控對戰鬥魔術師而言最為重要的魔力循環技能,之後就算稍微偷懶也無妨。
  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其他魔術師們作法為何,至少以我來說,操控魔法的感覺就和玩BFO時相同,循環的方式也如同字面所示,身體已經牢牢記住了。
  VRMMO時代的玩法,如果將武技或魔法設定為技能發動,分身就會自動採取行動。而這種時候,也會透過VR機器確實反饋感覺。
  像是武技的細節步驟,或是詠唱的內容和操縱、控制魔力的感覺。反覆幾次後,自然就會慢慢記住。尤其為了想在對人戰中提升排名,而選擇自動模式時,就無法做出細微的臨機應變,看在對手眼中,就像是待宰羔羊。唯有退出自動模式,以手動模式操控武技與魔法,才能算是真的站上遊戲擂台。
  「堤歐德魯大人。」
  當我在指尖上展開一道小巧的魔法陣把玩時,古蕾絲偏著頭開口叫住我。
  「嗯?什麼事?」
  「雖然我對魔法不太瞭解……」
  「嗯。」
  「但這種魔法圓陣,我聽說是項非常高等的技術。」
  啊……是這樣嗎?雖然一般的魔法都需要詠唱,但如果在戰鬥中進行,則有許多重大缺點。最大的問題就是——萬一詠唱不小心跳針,就會判定為失敗。
  說是這麼說,但基本上以無詠唱發動的魔法,威力都會減弱,無詠唱的實用性最多就只適用於初級……也就是第一到第三階級的魔法。分類為中級魔法的第四到第六階級程度的魔法,如果想在無詠唱之下發動,反而只會造成延遲。
  而為了克服這些問題所構想出的手法,就是以魔力描繪魔法陣,藉此建構出魔法術式。這個手法也稱為魔法圓陣,比詠唱更加快速,而且保證可以確實完成魔法。
  雖然缺點是發動魔法所需消耗的魔力稍大,但具備的優點遠勝於此。這在BFO當中是可以取得的技能……基本上,每個魔法職業的玩家都擁有它,可見其便利性。而完全僅以生產目的使用魔法的玩家,或是對於詠唱懷抱浪漫堅持的玩家則算是例外吧。
  「……唔,應該說會用的人天生就是會用吧?我倒是沒遇到什麼困難。」
  「是這樣嗎?我想堤歐德魯大人的魔法才能,一定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喔。」
  我以笑容回應後,只見古蕾絲就像是感同身受似地替我開心。
  至於要說算不算天賦……我也只能肯定這項說法。
  我擠出一抹不置可否的笑容,此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堤、堤歐德魯先生!不好了!」
  坐在馬伕席的露西安口氣慌張地叫喚我,我詫異地透過馬車的窗戶往外查探。
  根本不必等人說明,當下的狀況馬上一目瞭然。鹿、猴子和野狼……等等的動物成群從道路的另一端逃竄而來。
  就連哥布林和地精也混在當中,驚慌失措地死命奔跑,可見後頭應該有什麼危險的追兵,這的確不太妙。成群動物淹沒了我們一行人,馬匹也因為受到驚嚇而發出嘶鳴,不過卻無法動彈。
  我掌握了當下情況後,立刻蓄勢準備發動第四階級的中級光魔法•生命檢波。我在腳邊展開一道耀眼的魔法陣,並開始架構術式。
  這是將生命體所持有的靈光以肉眼可見的形式呈現,而依據植物、哺乳類、昆蟲、爬蟲類及魚類等大致分類,各種類纏繞的光芒顏色皆不相同。基本上該個體的光芒愈強烈,就代表力量愈強大。當然了,這道魔法對不死生物並不管用。
  好了……會看到什麼呢?
  ……紫色光芒,是蟲系魔物吧。每當紫色光芒撲向一道動物的剪影,就會有一道紅色光芒消失而去。由於無以計算的眾多個體重疊在一起,難以逐一分辨每一個體的輪廓——但看起來很像是約莫大型犬體型的螞蟻。
  是殺手蟻群嗎?其特性是偶爾會因為不明原因而大量出現,帶來重大損害,而當下無庸置疑地正是朝著我們這個方向而來。拜託別把這些野生動物拖過來啊!
  「……那是殺手蟻群吧。」
  「螞、螞蟻!?一大群嗎!?」
  「我們也快逃吧!」
  露西安驚慌失措,其他人也是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模樣。只是就算想逃跑,以當下的情況來看,絕對會被追上的。
  總之不管怎麼樣,至少也要先讓古蕾絲有能力自保才行。
  「古蕾絲,戒指給我。」
  「是,堤歐德魯大人。」
  我抿咬嘴唇擠出鮮血,在古蕾絲遞過來的戒指上一吻——
  「——封印解除!」
  
  ◆◆◆◆◆
  
  「——看我的!」
  古蕾絲說完後,腳步用力一踏。光只是一踏,地面便應聲迸裂。
  古蕾絲有如子彈般,與道路幾乎平行地奔馳而去,接著手中大斧一揮,螞蟻的身體隨即硬生生地從腹部被砍成兩半,高高拋上半空。
  (插圖)
  搭配上古蕾絲那纖細的身形,更使得眼前的光景非常不真實。
  古蕾絲的戰鬥方式單純而明快,完全只靠她那異於常人的強大臂力,以怪力壓制敵人。
  她揮動武器的路徑不會拐彎抹角,屬於很好看穿的類型,不過出招速度之快非比尋常。無論任何武器或盾牌,若是正面接下她的攻擊,肯定會當場碎裂。
  古蕾絲一腳踩碎螞蟻的頭,接著不費吹灰之力地單手扭斷牠脖子。雙手的大斧縱劈橫掃,或是扔擲,或是猛揮。隨著她的每個動作,螞蟻一隻隻地粉碎喪命。
  據說若是在夜裡或室內,古蕾絲的臂力還會更加強化,因此才讓人畏懼。所謂愈是單純的怪力,愈是可怕的威脅,她正是證明這一點的最佳實例。
  她瞇細殺紅眼的血色雙眸。
  隨心所欲揮動大斧的古蕾絲,雙唇之間可以窺見雪白皓齒——嘴角甚至浮現出一抹笑意。過去在賈特拿家時,她一直自我壓抑力量,而現在反正對手是螞蟻,她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大顯身手了。
  實際上,如果只是對上螞蟻,的確不必替古蕾絲擔心。原本說好互相掩護,但老實說,對手還不夠看呢。
  至於我的話,畢竟算是第一次進行實戰,所以戰鬥的同時,也剛好順便觀察,因此更是大意不得。
  我架起比自己身高更長的魔法杖,將朝我逼近的螞蟻由下往上頂起拋出,同時發動魔法,對著拋飛至半空中的螞蟻射出一團火球。瞬間,螞蟻全身熊熊燃燒,最後消失,只留下灰燼。
  當我在魔法杖上施加龍捲風魔法並打橫一掃,攻擊範圍內的螞蟻立刻被轟飛,原本攻向我的螞蟻隊列瞬間缺了一角。
  爭取到距離後,我將魔法杖立在地面,於腳邊展開魔法陣。隨即,從稍遠處的地面當中射出無數長槍,一一貫穿螞蟻。
  「……對手只不過是螞蟻,好像有點大材小用了。」
  儘管發動的都只是不必蓄力的初級魔法。
  我接著有如拔刀一般將魔法杖從地上抽出一揮,形成的風刃便將蟻群俐落地斬斷。
  戰鬥魔術師的賣點,就是在使用杖術與體術的近身戰中發動魔法戰鬥。
  學習並發動戰鬥魔術師的專用技能『魔力循環』可以帶來兩項收穫——一是能強化自己的身體能力,二是可以提升攻擊火力。
  不過——若是想透過循環使用在體內煉成的魔力來提升火力,相對就得犧牲射程距離。因此,才有必要同時針對藉著強化身體能力所施展出的武技進行修練,進一步鍛鍊近身戰的技術。
  火力強大而防禦力近乎零,這條件的確是相當刁鑽,且講求玩家的技術。
  雖然也可以像一般魔法職業一樣擔任砲擊角色,但如此一來就無法發動循環。如果是正面交手,具備遠距戰所需技能的其他魔法職業還比較有勝算。
  話說回來……螞蟻算是拿來練功的好對手。
  雖然牠們無所畏懼,又是採團體戰,但也就只是如此,牠們也不會特別聯手進攻。所以具備的火力只要足以打倒周遭伸手可及的螞蟻就夠了,這樣對戰起來反而簡單許多。
  「莫妮卡!妳那邊被突圍了喔!」
  「我知道啦!」
  莫妮卡架起的箭矢留下一條長長的青白光影軌跡疾飛而出,貫穿螞蟻的頭部。那是稱作武技的招式。
  森林飛鳥的成員們也都熟練地利用防禦結界,將企圖強行入侵結界卻反被拖慢動作的螞蟻各個擊破。看這個情勢,應該毋須苦戰,很快就能擊退蟻群了吧。
  
  ◆◆◆◆◆
  
  「結、結束了——」
  從森林裡竄出的蟻群隊列開始變得稀稀落落而漫無方向,最後終於只剩一隻。
  當最後一隻螞蟻被長劍貫穿頭部而停止動作後,森林飛鳥眾人當場累得癱坐地面。
  我和古蕾絲則尚有餘力。
  當下的我已經藉由循環強化,如果有必要,也還有將魔力轉換成體力這一招。只要魔力尚未耗盡,就不怕沒有體力。而且剛剛攻擊時使用的魔法,等級都不算太高。
  訂定的作戰也是單純明快。我和古蕾絲挺身站在第一線擊潰螞蟻,森林飛鳥成員則負責從旁解決掉鑽過結界的螞蟻,藉此來保護馬匹,大約如此。
  就算我們平安倖存下來,但馬匹被吃掉的話,更加傷腦筋。無論如何,都要避免影響接下來的旅途。
  於是,我使用的是稱為防禦光罩的第七階級光魔法,展開半圓狀的防禦結界。一方面妨礙進攻而來的螞蟻,一方面將人手分成攻擊角色與防禦角色來應戰。
  如果依據BFO裡與NPC的對話當中所推測出的背景來看……只要會使用第六階級左右的魔法,在程度上就堪稱是一流魔術師吧。而超越其上的第七階級則是介在中級與上級之間的魔法,會使用的人少之又少。我之所以會選擇使用此一魔法,是希望以最明確而直接的方式展現我的實力,好讓眾人認同由我擔任攻擊角色。
  當然了,展露身手反而可能成為攻擊目標,但與其暗藏實力而四處竄逃,還不如放手應戰逼退對手。儘管是整群來襲,但牠們終究也只不過是螞蟻,實在沒有理由轉身逃跑。
  「今天……看到了各種難以置信的事啊……」
  「所謂的天才,沒想到還真的存在呢……」
  ……對於眾人向我投來的驚訝視線,我決定默默忽略。
  「堤歐德魯大人。」
  聽見古蕾絲的叫喚,我回過頭。
  「麻煩您了。」
  「嗯。」
  我牽起她的手,輕觸一下戒指恢復限制。古蕾絲頓時一陣踉蹌,我連忙扶住她的身體。
  「妳沒事吧?」
  「——沒事。由於對手是螞蟻,我還不至於陷入迷醉狀態。沒有在堤歐德魯大人面前醜態畢露,而且也沒產生飢餓感。」
  古蕾絲略顯難為情地點頭說道,將手抵在胸前,用力呼了一口氣。
  ……一旦解開限制後,古蕾絲似乎會因為戰鬥或是生物的血腥味而迷醉。今天在戰鬥過程中,臉上也洩漏些許笑意,不過那多少也是因為她另一半吸血鬼的血統在騷動吧。
  古蕾絲則是將這一點斥為「可恥」,她自己似乎並不喜歡變成那樣。
  身為半吸血鬼的古蕾絲與生俱來的吸血衝動,雖然可以藉由咒具來壓抑,但當她利用咒具來掩藏自己的吸血鬼身分時,吸血衝動就會直接轉換成身為人類的感覺——也就是飢餓。
  我仔細地查探古蕾絲的模樣。雖然雙頰有些潮紅,但應該只是因為剛才活動身體吧。她不久前拿在手上輕鬆揮舞的大斧光看就很沉重。
  ……我看古蕾絲身上並沒有受傷的痕跡,飢餓感也不強烈,應該沒問題吧?既然如此,接下來必須——
  「今天——得露宿了吧。」
  我抬頭仰望著天空說道,還好似乎不會下雨。
  「咦?稍微趕路一下,應該可以去到下一座小鎮——」
  就是有無法趕路的理由啊。我向他們說明:
  「休息好後——就動手吧!」
  在我的身後有堆積如山的螞蟻屍體。
  魔物的魔力會蓄積在特定的部位,因此可以當作加工素材,也可以販售換錢。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收集殺人蟻的下顎。
  沒問題的。反正堆積如山,不必擔心分配不均。
  森林飛鳥眾人儘管臉上掛著僵硬、抽搐的笑容,但仍然難掩愉悅地點頭。從沒人反對這一點來看,他們果然是冒險者啊。
  
  ◆◆◆◆◆
  
  勉強趕在日落之前回收好殺人蟻的下顎,再把蟻群屍體焚毀後,總算結束善後工作。
  由於夜晚遇見鬼火、鬼魂等性質較邪惡的魔物機率將會提高,因此比起強行趕路,還不如在四周張設結界,等天亮後出發比較好。
  不過要在才剛結束戰鬥後的地方紮營,各方面來說難免會引人反感。於是一行人朝城鎮方向前進了一段路後,在一處開闊的地點紮營。
  然而,即使張設了結界,對於防範宵小之輩並無效果,還是必須派人守夜。
  今天算是情況特殊,所以先由體力尚有餘裕的我和古蕾絲自告奮勇守夜,森林飛鳥一行人則先休息。
  反正白天只是在馬車上輕鬆自在地讀書、做實驗,守夜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麼。
  再說,我剛好也想趁今晚好好觀察魔法杖的情況。因為戰鬥過程中,一直聽到不太對勁的聲音……
  「嗯——」
  我看著魔法杖,發現上頭出現細微的龜裂。應該是因為循環後的魔力過強,魔法杖無法負荷吧。
  ……才經歷一次實戰就變成這樣。雖然這把魔法杖是全新品,但隨便買來湊和著用的便宜貨果然還是不行。
  「有什麼問題嗎?」
  沐浴在營火光影中的我低聲嘟噥,聞聲的古蕾絲偏著頭問道。
  「妳看這個。」
  「都龜裂了……這個不是全新的嗎?」
  「這把魔法杖大概承受不了吧。」
  話雖如此,但這已經是在伯爵領地內,當下可以買到的種類當中算很不錯的了。
  儘管有必要重新買過,但和這支品質程度相同的話,若在循環狀態下發動一次中級魔法或上級魔法,魔法杖即使當場碎裂都不奇怪。
  當然就算赤手空拳,我還是能戰鬥。但畢竟原來主要練的就是杖術系技能……老實說,我想要一把更好的魔法杖。
  「別擔心,一定可以在塔穆威爾斯找到更好的替代。」
  「嗯,但願真能如此。」
  「還有我在身邊啊,請您別太過逞強了。」
  「……古蕾絲才是,這麼頻繁地解除限制沒問題嗎?如果身體不適,千萬別因為不好意思開口而隱瞞喔。」
  「這點您才不必擔心,我承受的就只有恢復限制時的後座力罷了。就算反動再強烈,也只是暫時的,時間並不會拖得太長。而且只要正常地進食,飢餓感就會消失了。」
  古蕾絲微微偏過頭,接著開口:
  「今天嘛……頂多只是莫名地靜不下來而已。」
  「靜不下來?」
  「沒什麼,現在已經沒事了,也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我想應該沒關係,畢竟這個體質已經伴隨我很多年了。」
  嗯……關於這一點,往後也只能藉由觀察古蕾絲,再從中找出原因了吧。
  我凝望著搖曳的營火輝映下,古蕾絲端正的側臉。忽地,她揚起一抹愉悅的微笑轉頭回望我。
  
  ◆◆◆◆◆
  
  「嗯嗯……」
  當我醒來時,已經不見古蕾絲的蹤影,馬車外的天色才正逐漸開始泛白。
  讓我回想一下——昨天和森林飛鳥交班後,古蕾絲明明有跟我一起回馬車睡覺啊。
  我下了馬車走到營火處,剛好看到羅賓正以樹枝翻弄著餘燼。
  「喔,早安。」
  「嗯,早。古蕾絲不見了,你有看到她嗎?」
  「嗯——?她和露西安、莫妮卡說要去散步,一起往那邊走去了。我則是因為得負責顧守,只好留下來。」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古蕾絲的樣子讓我有點放心不下。她已經很久沒有解除戒指的束縛了,如今經過了一晚,我想先問清楚她的身體是否有出現異狀。
  至於往後的旅途……她畢竟受到戒指的束縛,如果是有可能出現魔物的地方,還是希望她盡量別離我太遠。
  從紮營處朝著羅賓所說的方向走了好一會兒,潺潺水聲愈來愈清晰,附近應該是有河流吧。
  繞過茂密草叢後,一條小河在眼前延展開來。我一邊走著,一邊掃視四周尋找古蕾絲的身影。就在我一個轉頭時,頭上不知勾到什麼東西——
  「嗯?」
  我伸手拿下來一看,那是……一件黑色衣服。總覺得這個泡泡袖的形狀……非常眼熟……
  只有女孩子們的早晨散步、流經附近的小河,還有掛在樹枝上的衣服——
  我的腦海中將各方資訊拼湊起來。為什麼她們會說要散步?有可能漫無目的地走到這裡來嗎?箇中緣由根本不言而喻吧?
  ……撤退!
  我將古蕾絲的女僕裝原封不動地重新掛回樹枝上,正準備離開時——
  「啊——」
  「咦——」
  古蕾絲若無其事地從生長於河邊的茂密樹叢後方現身,小小地發出一聲驚呼。兩人不期而遇、四目相對,當場僵在原地。
  她爬滿水滴的裸體上,柔長美麗的金髮濕濡地貼在身上。
  纖細修長的四肢與宛若初雪一般的白皙肌膚,輝映著晨曦與水面的粼粼波光。眼前這一幕美得猶如曠世藝術品。
  古蕾絲……身材雖然纖瘦,但脫掉衣服後意外地滿有料的。由於平常總穿著包緊緊的女僕裝,露出的部位並不多,但如今看起來,讓我不禁大感意外——
  「呃、不是的,對不起!」
  現在可不是冷靜分析的時候。我慌張地別開頭、閉上眼睛。儘管自認為只是驚鴻一瞥,但那幅美景仍強烈地烙印在我的眼底。
  例如白皙的雙峰、從肚臍到腰際間的平緩弧線……啊,不對,別去想了!
  整個腦袋天旋地轉,那可不是適合一大早在光天化日下看見的景象。我當下感受到的衝擊,就好像有人拿著鐵錘痛毆我的腦袋一般。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立刻離開!」
  此時,耳畔傳來樹枝搖晃的聲音,應該是古蕾絲去拿衣服了吧。
  「沒、沒關係,您不必一直道歉——當然了……如果是別人的話,我一定會很反感。呃,怎麼說呢?對、對了……反正我們彼此早就看過對方的裸體了,不是嗎?」
  ……我完全不記得。再說,那應該是指兩人年紀更小的時候吧。現在看到的話,會有問題的!問題可大了!
  總而言之,還是快點撤退——
  「啊,古蕾絲小姐,還好漂到一半被樹枝勾住。我們總算撿回來囉!」
  露西安和莫妮卡的聲音伴隨著涉水聲,從另一個方向慢慢靠過來。從當下的狀況來判斷,她們兩人應該也和古蕾絲一樣正在洗澡吧。
  「咦,堤歐德魯?」
  「哎呀呀——」
  「那個,對不起……」
  我只能搗住臉低下頭。
  「沒關係啦。既然你敢正大光明地站在那麼顯眼的地方,就表示應該不是偷窺,只能怪我們自己太不小心了。」
  「不過請你暫時繼續低著頭,閉上眼睛喔。」
  是莫妮卡和露西安的聲音。原本還以為會被當場處死,或許是看在我年紀小的份上,不跟我計較吧。如果是景久看到,大概早就死透了。
  不……她們明明嘴上那麼說,為什麼現在又朝著我走過來?
  ……啊,衣服是放在我旁邊吧?
  「哎呀,因為戰鬥時有沾到螞蟻的體液之類,所以才想來洗個澡。剛好男人們都在睡覺,唯一醒著的又得留守,還想說不會有問題呢……早知道就應該先說清楚要去的地點和理由才對。」
  「不過,如果一開始就找堤歐德魯來幫忙把風,就不必擔心魔物或有人偷窺了吧?」
  「既然如此,反正剛好他也來了,我們要不要繼續多泡一下水?」
  「說得也是。因為剛才露西安的髮帶漂走了,害我洗到一半而已。」
  ……不,拜託饒了我吧,都是我不好啦!
  
  ——雖然想歸想,但終究還是我的錯,根本沒有權利拒絕吧?
  從我身後不斷傳來她們愉快的嬉鬧聲,在她們洗完澡之前,我也只能乖乖地克盡看守職責了。


  第2章 席倫男爵領地
  
  
  「不好意思,這個多少錢?」
  我拿起一把魔法杖,來回揮動打量了一會兒後,朝坐在店內櫃檯裡、叼著一根煙斗的白髮老魔術師詢問。
  狹小的店內到處塞滿了各式卷軸、水晶球以及蜥蜴乾等等繁雜物品,是魔術師商店特有的風情。
  一行人沿著連結城鎮的往來要道,抵達一座名為席倫的地方都市後,我和森林飛鳥的成員暫時分頭行動。他們要到公會的分部兜售殺人蟻的下顎,之後各自看是要去採買物資或是做什麼都好,會合後再一起出發前往塔穆威爾斯。
  我看得出他們其實很想追問我的八卦,只是選擇自律。更讓我慶幸的是,他們也沒有太過打探古蕾絲的事,我想往後彼此應該也能繼續維持良好關係。
  大概是基於所謂的「冒險者禁忌」吧。畢竟各自都有不欲人知的隱情,過度打探他人背景的傢伙,只會惹人厭罷了。
  由於我之前曾提過自己是因為討厭老家,才會離開家裡,我想對方一定做過各種想像,最後才決定不過問。畢竟若擁有如此才能,貴族家是不可能放我自由的。
  也說不定是根據他們過去的經驗法則,認為太過介入貴族家的內情,只會自找麻煩。
  不管怎麼樣,萬一他們真的詢問,我也只能回答杖術和魔法幾乎都是靠自學而來。
  雖然過去也曾像一般貴族那樣,學習武術當作興趣。但武術課只是方便拜隆和達利路可以打著切磋的名義,正大光明欺負我,有沒有才能並不重要。甚至因為不想被古蕾絲看到,所以武術訓練的日子,我都會拒絕她同行。
  「嗯?那把杖對你來說不會太長嗎?」
  老魔術師店長打量著我和我手上的魔法杖,舉手調整一下單片眼鏡後,偏著頭問道。
  「我也要用它來使杖術,所以沒關係。而且如果買太短,未來我長大後,又得再重買一支。」
  「喔——杖術啊?真是難得,看你小小年紀就想得這麼遠,甚至還要學習杖術呢。」
  「雖然只是參考文獻和其他武術自學而已,某部分也可以視為劍術和槍術的延伸應用。」
  「嗯,你說得沒錯……以自學來說,你的觀念算是相當正確呢。大部分的年輕術士眼裡都只有火魔法那些華麗的招式。」
  店長聽見我提到杖術時,心情明顯大好,由此可見他應該也會使用吧。
  刺擊即為長槍,橫掃可為薙刀,手持則為太刀——是這麼說的吧?這是日本某個杖術流派算是挺有名的名言。直接而明瞭地點出杖術的萬用性和實用性。
  我回頭看了古蕾絲一眼,她正一副興致盎然地四處看著店裡的各種商品。古蕾絲也一樣,相當自制地不太過問我的事。
  她或許認為這一切都是我背地裡默默努力的結晶吧,也或者是她決定耐心地等我自己主動想說。另外也有可能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只是僕人,沒有立場追問。不管怎麼樣,「她非常信任我」這一點絕對錯不了。
  至少對古蕾絲……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坦白向她說出一切。
  因為連我自己也無法好好說明事情怎麼會演變成如此,但儘管現階段還沒辦法,希望未來……
  「不過,那是給初學者練習用的,算不上是好東西。如果要使用杖術的話,有其他更適合的喔。」
  「啊,沒關係,我本來就是打算用到損壞為止。所以,我想一次多買幾把和這個差不多等級的。」
  「原來如此,你還真勤學呢。」
  雖然並不是店長所想的那樣,但我刻意不多作解釋。
  剛剛我從店頭陳列的魔法杖當中,尋找是否有適合杖術使用的,雖然每一把的品質都比我在伯爵領地買到的魔法杖更好,但如果我說這些都無法承受我全力使出的攻擊,反而更顯得可疑。
  而且我想這些魔法杖很可能都是店主自己製作的,如果我直言絕對會損壞,一定會惹得他不高興吧。這種情況下,沒必要太過老實地回答。
  畢竟魔法杖也不便宜,就當作是抵達塔穆威爾斯之前應急用的吧。我請店主打包了四把魔法杖後,便離開店裡。
  「古蕾絲有沒有想買什麼?」
  「沒有。必要的物資,森林飛鳥他們說會負責買齊。」
  「那麼就先回去吧。」
  
  ◆◆◆◆◆
  
  回到寄放馬車的馬廄時,其他人也全是一副事情都辦完的表情。
  嗯?不過,大家明明說了有很多事情要辦,像是保養武器之類,若要完成所有事情並回到這裡,時間上未免也太快了吧?
  而且還多了好幾張生面孔,包括一名中年男子與兩名年輕男子,另外也有年輕女子在場。三名男子都穿著輕裝鎧甲,外頭披著同款的披風。
  「堤歐,這位是警備隊長歐斯洛和——」
  「初次見面。我是公會的窗口,名叫貝黎涅。」
  歐斯洛泰然地站著,貝黎涅則是主動報上姓名,並點頭致意。
  「初次見面。我是堤歐德魯•賈特拿,請問有什麼事嗎?」
  既然會特地來這裡等我——就表示有事情想找我談吧。
  由於森林飛鳥不想平白獨佔驅除殺人蟻的功勞,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了可以告訴別人是由我們六個人一起打倒的。
  怎麼回事?是不是在出售螞蟻下顎時,發生了什麼問題?
  「呣……你就是另一名魔術師吧?什麼嘛,還真的是個小孩子啊。」
  「歐斯洛隊長,這是兩回事吧。以公會的立場來說,他們在危害波及這一帶之前,及時替我們解決掉殺人蟻,我們應該要好好向他們道謝的。因為這可是大功一件,所以我們正打算要頒予特別賞金……」
  「結果當時剛好也在場的那位警備隊長就開始不爽啦,懷疑我們是故意騙取獎金。」
  森林飛鳥的戰士費茲聳了聳肩,搶過貝黎涅的話如此說道。
  「說什麼不爽?太無禮了!你們要我怎麼相信僅憑六個人,能夠解決為數眾多的殺人蟻啊?」
  「歐斯洛大人說得沒錯,別太小看我們了。」
  「特別賞金又不是我們主動要求的吧?我們也說了,與其被你們懷疑,我們寧願以一般價格賣掉就好!」
  「所以是抱著碰碰運氣的態度而來試探的嗎?光這一點就大有問題。」
  「只要讓你們看焚燒屍體後的殘骸就可以了吧?」
  「我現在已經派了部下策馬前去!」
  「為了公平起見,公會這邊也派了一個人過去。」
  貝黎涅如此總結完後,歐斯洛不滿地咂了一下舌。
  ……嗯。我大致上掌握現狀了。
  貝黎涅是同伴,而且是個相當有能力的人。
  「話說回來……為什麼警備隊長會插手公會內部的事呢?」
  我直接突破盲點。
  雖然冒險者制度是國家政策,但大部分的情況下,都是由冒險者們自治。
  公會是無論國家或民間都能自由提出委託的地方,其成立背景主要就是出自於國家管理上的方便。
  最早起源於……很久以前戰爭結束後,當時討論到該怎麼安置剩下的傭兵們,最後決定把傭兵們當作往後對付魔物的方法。
  而公會之所以握有相對較高比例的自治權……是由於過去曾有過冒險者出身的男人、白手建國的例子,就是那個國家的國王為了讓冒險者執行自治,而創立了公會。
  由於在那裡,冒險者相當受到禮遇,因此有能力的人自然會爭相聚集過去,那個國家很容易招攬到優秀人才。結果,周邊國家也不得不效仿那個方法……到了現在,公會已經算是標準設施了。
  國際之間有著一定程度的共通規則,這也是為了怕公會支付金額的水準和給予冒險者的待遇若是沒有固定基準的話,優秀的冒險者勢必會集中至報酬高的國家,於是各國之間才會締結協定。
  經過這段歷史,如今的公會成為一處自主獨立風氣強盛的地方,但也不會因為過度自主而遭到忌憚,仍是備受國家器重。
  首先,就另一層意義來說,就是盜賊數量大減,使治安變好。而且還能蒐集到優秀人才的情報,便於國家徵才。同時也能蒐集危險人物的情報,摸清楚對方人品。
  更重要的是——從性價比來考量的話,設立公會可說非常划算。
  回收的魔物素材數量與金錢的收支等都由國家精算,因此,國家提出的委託,只要根據成果支付相當的報酬就好,人事費用也只需負擔一部分的公會職員薪水而已。
  萬一冒險者受傷或死亡,國家也可以基於自主獨立與各國協定的理由,不必給予照顧,使用成本相當低廉。
  而就冒險者方面來說,由於國家保證冒險者的身分,因此要往來各個城鎮之間也很容易,此外又不需考取特別資格。只要挑選好任務,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安全地周遊各國。也不必擔心會沒錢餓肚子。
  有鑑於以上諸多理由……區區一名警備隊長卻敢對公會決策貿然插嘴,怎麼想都很奇怪。
  「我並不是以警備隊長身分,而是基於一名善良小老百姓的立場,希望趁早斬除非法的幼苗罷了!」
  「他是這麼說的,那貝黎涅小姐認為呢?」
  「這個嘛……這裡的領主不太喜歡冒險者,那片森林的警備和管理都是委由歐斯洛隊長負責的。」
  「喔……他是怕別人誤以為他疏於驅除魔物吧。」
  「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吧。」
  貝黎涅露出一抹充滿惡意的笑容,很故意地搖搖頭,只見歐斯洛頓時滿臉通紅。
  ……讓我想想……
  由於不太能理解,於是我試著站在歐斯洛的立場來思考。
  如果只是咬著手指懊惱而毫無作為……這種情況下,一定會被追究責任而遭到革職,甚至要是領主心情不好,也可能會被判入獄。
  一旦找到我們消滅殺人蟻的證據,就走向革職結局;不過要是證明我們耍詐,情況就大逆轉,變成歐斯洛立了大功。
  既然如此,他如果不藉機找麻煩就虧大了……是這樣沒錯吧?
  「說到底,你的確怠忽職守了吧?」
  「啊、不對,你很用心看守酒吧喔。」
  啊……就是這樣才不行吧。
  因為沒有確實驅除魔物,使得「餌」愈來愈豐富,才會進而加速殺人蟻增生。
  聽見貝黎涅的挖苦,歐斯洛勃然大怒道:
  「別瞧不起人了,小丫頭!話說回來,像你們這種小毛頭,怎麼可能和成群的殺人蟻對戰!?說謊也要打個草稿吧!」
  很明顯,歐斯洛的所有發言都是以我們絕對有耍詐為前提。正因為如此,才敢大膽插手吧?
  會不惜去賭這種一翻兩瞪眼的結果,背後難道有什麼一旦被領主知道,後果會不堪設想的隱情嗎?……我想一定有吧。如果那已經不只是革職就能了事的程度,就能理解他為何會如此緊咬不放了。
  「換句話說,只要我向你展現足以擊退殺人蟻群的實力就好了吧?要不要我當場使出第七階級魔法讓你看看?」
  「什……第七階級!?」
  但再次發動防禦光罩的話,應該會很擋路。
  真的要使用的話,應該選什麼好呢?我在指尖展開魔法圓陣,向歐斯洛強調自己隨時都可以出招。歐斯洛的表情有一瞬間陷入呆愣,雙眼瞪得圓大,之後像是要重整氣勢般地搖搖頭開口:
  「不、不必了!就算你真的會,也無法證明那片森林裡曾出現成群的殺人蟻!在我的部下回來之前,你們給我乖乖待在這座鎮上!」
  「所以啊……你到底有什麼權限命令我們?」
  歐斯洛偏過頭,大概是把我們當成三歲小孩般強辯道:
  「這、這個嘛……當然是身為警備隊長的職權!」
  「你剛才不是說,以一位善良小老百姓的立場嗎……?」
  「……」
  羅賓天外飛來一句不以為然的吐嘈,讓歐斯洛登時啞口無言。
  公會的工作原本就是由公會內部處理,是否要支付獎金,或是有沒有不法情事,都應該由公會調查後自行判斷。
  即使士兵和警備隊可以聯合公會一起行動,但也必須是確定現行犯的情況下,否則就必須接獲公會判斷為不法的報告之後才能行動。
  「順道一提,森林飛鳥每位成員的名字和長相都算相當有名氣。假設真的犯法後逃亡,要發布通緝也很簡單。到時候,我們一定會賭上公會的顏面,不論是生是死,都會把他們緝捕歸案。而身為雇主的堤歐德魯•賈特拿大人……似乎是位大有來頭的人物吧。我想就算沒有強制他們留下,也不必擔心他們會逃亡的。」
  ……看來貝黎涅早就已經察覺到我來自伯爵家的事。森林飛鳥知道我很討厭老家,因此不可能會告訴她。
  貝黎涅之所以沒有明說,是因為我剛才並沒有那麼自稱吧?於是才故意兜圈子說。這樣縱使猜錯了,也不至於落人口實。
  聽到貝黎涅的話後,歐斯洛似乎也意會過來了,他的視線來回打量我的服裝和站在我身邊的古蕾絲的打扮,臉上表情愈來愈難看。
  再說,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歐斯洛還硬要留我們下來的用意究竟為何?
  在看到我施展魔法圓陣後,他應該就已經相信我有能力擊退殺人蟻了吧。於是一時情急之下,才會改口強辯這不足以成為證據。
  就算現在想殺了我們滅口或是威脅我們閉嘴,也毫無意義。既然公會已經掌握了事情始末,如今唯一會影響他立場的,就只有森林裡是否真有螞蟻殘骸這道事實了。
  ……我明白了。既然不像是有什麼不法情事,那麼歐斯洛應該是想趁部下回來之前,和我們套好話,假裝自己也有參與擊退殺人蟻,藉此力求保身。
  如果是這樣,他企圖與我們接觸的理由就說得通了。但是礙於公會的人也在場,他無法放下高傲身段,只好盛氣凌人地命令吧。
  如此一來,他下一步應該是態度軟化,採取懷柔手段。先把我和貝黎涅隔開後,再向我提出優渥條件之類——
  「哎、哎呀,真是抱歉。當中應該是有什麼誤會吧。冷靜下來好好聊聊的話,一定可以更加瞭解彼此。能不能到馬廄裡談一下?我、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好嗎?小朋友。」
  歐斯洛語氣滿是討好,用著不至於傳進貝黎涅耳裡的音量小聲說道。
  該說他很好懂嗎……我更討厭可以一眼看穿這類傢伙行動的自己。因為過去待在那對笨蛋兄弟和凯薩琳身邊,實在看太多這類情況了。
  我有什麼義務協助他?到目前為止,就已經因為擊退螞蟻和販售下顎的事而平白耽擱了不少時間耶。
  一旦出現成群的殺人蟻,要是處理不當,下場很可能是一、兩座村落被摧毀。如果這很明顯是因為怠忽職守而放任蟻群聚集的話,別說是革職了,就算被判入獄都不奇怪。若是能防範於未然倒也還好,但要是真的發生了最壞的結果,無庸置疑地會被砍頭。
  呃——我記得領主很討厭冒險者吧?所以才把工作交給歐斯洛,結果卻是如此,這就等於是讓領主的顏面掃地囉?
  在指責別人不法之前,會先被追究罪責的絕對是歐斯洛。我壓根就沒打算要包庇歐斯洛,而且包庇他的話只會無端惹禍上身。這已經不是有沒有談條件的空間,或是有無同情餘地的問題了。
  「……你自己主動辭職,並向領主低頭認錯的話,應該比較好一點吧?」
  「小鬼!歐斯洛大人都這麼低聲下氣了,你那是什麼態度!」
  「喂、喂,我說你啊……!」
  既然上司是那副樣子,部下果然也好不到哪裡去。站在歐斯洛身邊的男子朝我揍了過來。歐斯洛嚇得發出驚呼。
  我立刻發動魔力循環。強化身體能力的同時,使出武技『水車投』。我閃過男子的拳頭並抓住他的手臂,以身體擋住他全身重心所在的那一隻腳,讓他失去平衡。接著順勢將他的身體在半空中華麗地翻轉一圈後,以背部——啊,不過我怕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會鬧出人命,所以改以屁股先著地的方式拋落。因為男子翻轉時,始終一臉呆愣樣,於是我判斷他應該沒辦法採取護身動作。
  「咕!?」
  一連串的動作帶起相當程度的離心力。男子的腳根本無法踩穩地面,紮紮實實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劇烈疼痛讓他差點沒暈過去。
  一般來說,發動武技時,會消耗掉鬥氣——也就是精力或體力,不過在循環狀態下時,則會改為消耗魔力,這也是戰鬥魔術師的特色之一。只是消耗精力與消耗魔力何者為佳,得要視狀況而定,無法僅以優點或缺點一概而論。
  「小鬼!別反抗!」
  男子的另一名同夥拔出腰間的劍。這傢伙也一樣喔……是說,在這種狀況下居然還拔劍,簡直難以置信。
  我瞥了歐斯洛一眼,只見他臉色鐵青,整個人像是失了魂。既然還算識時務的話,一開始認真工作不就好了嗎?
  「堤歐德魯大人。」
  古蕾絲從包裹中取出魔法杖遞給我。
  「謝謝妳,古蕾絲。」
  確認古蕾絲往後退了一步後,我試著輕輕旋轉揮動魔法杖,藉此確認手感。
  魔法杖的兩端捲起輕快的風切聲。雖然店長說這只是初學者練習用的……嗯,感覺還不錯。
  若是有強大魔力通過的話,的確會當場損壞,但如果單純作為武器的話,則沒有特殊限制,很容易上手,不愧是懂杖術的店長才製作得出來。接下來——
  「唔……」
  當我有如耍長槍一般舉起魔法杖時,男子當場定格。是突然想起來我是魔術師了嗎?不過,縱使沒有魔法杖,我依舊可以使用魔法就是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即使如此也不退縮嗎?也或者正因為如此,才更不願意退縮?
  不知男子是承受不了壓力才這麼做?也說不定是因為雙方距離很近,他想先下手為強呢?
  男子大聲吶喊,舉起劍朝我突襲而來。不過,我的攻擊範圍比他更大。我先發制人地由下往上輕輕一頂男子的下顎,趁著男子一陣踉蹌時,再掃過他的腳,將他撂倒在地。由於男子仍緊握著劍,我居高臨下地用力踩了一腳他的拳頭。
  「咕啊!?」
  男子發出一陣哀嚎,這次就不得不鬆手了,我見狀立即以魔法杖將劍撥到路邊去。
  緊接著,我為了構築術式,將杖尖和手掌對準兩名男子,並展開魔法圓陣。
  「光之束縛!」
  這是第五階級的光魔法。男子的周圍出現一輪光環,並慢慢地縮小,最後將兩人的身體牢牢綁在一起。真受不了,都搞不清楚誰才是警備隊了。
  「可以收手了吧?」
  我望著額頭上冒著冷汗,全身顫抖不停的歐斯洛。
  這次先動手的是哪一方,又是為了什麼理由?
  需要證人的話,包括貝黎涅在內,我這邊多得是。光這起案件就足以認定為警備隊的醜聞,根本已經沒必要等待殺人蟻的判斷結論。
  歐斯洛當場癱跪在地。
  「你、你希望我怎麼做呢……?」
  「就說了……乖乖去向領主道歉不就好了?」
  我並無意嘲諷他,而是認真地這麼認為。
  不管是要逃亡或是推卸責任,歐斯洛都沒得選擇,已經死棋了。
  「呵……哈哈。我為什麼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
  歐斯洛浮現一抹獨特……有如崩潰一般的笑容,同時搖了搖頭,接著緩緩地環顧周遭。
  那個眼神好熟悉……總覺得曾在哪裡見過,也或者應該說腦海裡有某個部分被觸動。並不是現在的我,而是喚醒了景久的記憶。對了!就是隔著VR機器所見到的那個男人的眼神——
  他先是掃過貝黎涅,接著掃過露西安與莫妮卡。
  歐斯洛的視線最後落在古蕾絲身上,就在他伸手按住腰間的劍時——
  我反手緊握魔法杖抵在歐斯洛的脖子上,保持在隨時都能發動魔法的狀態。魔法杖帶著魔力,發出藍白色的光芒與低鳴般的聲響。
  歐斯洛臉上掛著笑容,手還緊握著劍柄不放,整個人僵在原地。
  「把手從劍柄上移開。」
  我努力屏除情緒命令他。
  絕不容許他做出其他舉動,也不會有一絲躊躇心軟。
  歐斯洛打算挾持人質逃亡吧?
  鎖定貝黎涅的話,雙方的位置距離不好得手,露西安和莫妮卡又是冒險者。而距離近、又不像身懷戰力的古蕾絲,應該正中他的下懷。
  人類很輕易地就會死去——也可以很輕易地殺掉一個人。明明毫髮無傷的側腹上,當初被刺中時的那道熾熱感重新甦醒。那道灼熱,我至今依舊無法忘記。
  歐斯洛抬頭望著我的雙眼當中,明顯流露出畏懼。當兩人視線相對時,我瞇細雙眼,表露出當下怒不可遏的內心,只見歐斯洛的表情頓時皺成一團。
  「唔……咿……」
  與其說他是放棄掙扎,更像是被人折斷了獠牙一般。歐斯洛的手從劍柄上滑落,一屁股跌坐在地,並往後倒退。我見狀,也跟著收回魔法杖。
  之後領主會對他下達什麼樣的判決……我都沒興趣。反正這是他們的問題。
  現在更重要的是,必須替古蕾絲想些可以在戒指束縛啟動的期間,用來護身的手段或是道具才行。該怎麼辦才好呢?
  就在我陷入思考時,從魔法杖傳出木頭裂開的聲音。
  ……看來是我剛才灌注的魔法量控制失當了吧。買來還不到一小時,居然就有一把報廢了……


  第3章 席倫的領主
  
  
  歐斯洛的問題解決後,公會表示想正式道歉,而把我們找到辦公室來。我和古蕾絲一起被帶到最後方的一間房間,接受茶水招待。
  「哎呀,真的很抱歉。由於歐斯洛單純只是想保身,所以我想他的伎倆應該還算是滿好看穿的。只是沒想到他的部下居然會是那麼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
  貝黎涅低頭道歉,並親自替我斟紅茶。
  她是公會的窗口,原本好像是從其他分部以近似支援的形式調到這座城鎮來。
  之所以會來擔任幫手,果然是礙於領主與公會之間的關係,以及那位警備隊長愛找公會麻煩吧。
  「無妨。為了不讓歐斯洛胡作非為,你們應該也在暗地裡替我們打點了不少事吧。」
  剛才因為歐斯洛的事而耽擱,目前森林飛鳥眾人正上街採買,忙著補齊物資和保養武器。
  「只是,我不想和老家有太深的牽連。如果妳可以別常提起這件事,我會很感謝妳的。」
  「應該的。既然這樣,剛才一定也讓你感到不愉快了吧?」
  「沒關係,我知道妳並不是有意的。」
  既然聽我說完後便能理解我的隱情,我想以後完全沒問題。
  貝黎涅親切地笑著說道:
  「這次真的給你們添麻煩了,當然,這部分我們也會加計於獎金裡。如果有什麼其他需要,只要是公會能力所及的範圍,都可以答應。」
  儘管面對我這個小孩子,貝黎涅的應對態度仍然十分恭敬,是因為我出身貴族嗎?那也裝得太完美了。我想即使她知道我只是庶子,以及古蕾絲半吸血鬼的身分之後,應該也不會在意吧。
  古蕾絲的事嗎……反正機會難得,就向她問看看有沒有什麼護身用的方法吧。
  「妳知道哪裡有手藝高明的鍊金術師嗎?如果這座城鎮沒有,塔穆威爾斯那裡有的話也可以。」
  「鍊金術師嗎?我不是很瞭解,不過我倒是可以請那邊的公會替你介紹。我會先寫好信函的。」
  「那真是幫了我大忙。」
  既然她會被派到這裡當幫手,協助解決歐斯洛及此地領主的種種問題,可見她是位很有能力的人才。
  此時,一陣敲門聲迴響在室內。
  「貝黎涅小姐。抱歉,打斷妳和客人的談話。可以佔用一下時間嗎?」
  「什麼事?」
  「其實是……」
  公會職員在貝黎涅耳邊講起悄悄話。貝黎涅俯下視線沉思了一會兒後,轉頭望向我開口:
  「……堤歐德魯先生。領主亞修蕾伊•羅迪歐斯•席倫大人想要見你。」
  我不由主自地垮下臉,貝黎涅見狀也露出苦笑。
  「這裡的領主有些古怪,從父親那一代開始就是如此,的確非常討厭冒險者……剛才只是為了方便事情更好談,才會只用這麼一句話帶過。」
  「不過,那位領主非常重用像歐斯洛那種人吧?老實說,我實在提不起勁跟對方見面。」
  「我不想繼續灌輸你太多先入為主的觀念。但是,只要和領主見過一面,我想你就會理解了。」
  「嗯——」
  對方再怎麼說都是領主,既然主動移駕來此了,如果拒絕見面,實在說不過去。
  事情是要鬧大還是要化小,就端看對方怎麼出招,不過可以在公會這裡談,我反而更佔地利之便。
  「不介意的話,能不能也讓我出席?能沾堤歐德魯大人的光,與亞修蕾伊大人直接對話,我也算是如願以償了。每次去求見時,都會被拒於門外呢。」
  「只要不會害我招惹麻煩的話,倒是無妨。」
  「那是當然。這原本就是我的工作,我知道分寸。如果堤歐德魯先生有意和亞修蕾伊大人打好關係的話,那倒也是好事一樁。可以和有能力的人才廣結善緣,冒險者公會可是求之不得。」
  真是毫不拐彎抹角的說法。從她願意直接攤牌明講這一點來看,這番話應該是貝黎涅所能表現出的最大誠意了吧。
  
  ◆◆◆◆◆
  
  ——理解……嗎?是啊,是可以理解沒錯。
  因為亞修蕾伊的年紀就和我差不多。
  雖然地位是女爵,卻是位相當白皙而纖瘦的少女。一頭銀髮帶有浪漫的波浪,雙瞳散發出有如紫水晶般的光芒。像是不常曬太陽,肌膚慘白得近乎有些病態,也或許真的是體弱多病的關係。畢竟年紀輕輕就得繼承這個家,想必吃了不少苦頭。
  話雖如此,也不能以此為理由,把她督導不周的事實正當化……只是,如果真要問我的話,畢竟我和亞修蕾伊不同,我並不需要對任何事情負起責任,也只是這座城鎮的一名過客罷了。
  所以,不管領主是什麼來頭,我想自己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立場抱怨抗議。只要她對我沒有敵意的話,我原本打算採取不予理會及互不干涉的態度,但既然對方都主動找上門了,就沒辦法這麼做。那麼——對方究竟是為了什麼事而來呢?先聽她說完後,再來想該怎麼因應。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亞修蕾伊•羅迪歐斯•席倫。」
  「初次見面。我是堤歐德魯•賈特拿。」
  對方只有報上名字,所以我也同樣如此回應。亞修蕾伊十分恭敬地俯下頭。
  「這一次,我的部下似乎給您添麻煩了,我在此向您致歉。同時,也非常感謝您擊退了殺人蟻。」
  這個謙恭的態度……是因為她本性懦弱呢?還是因為知道我和賈特拿家關係匪淺?我也難以判斷是何者。
  至於貝黎涅想和亞修蕾伊談的事情,應該是指重新建立領主與公會的關係吧。
  對貝黎涅來說,如今警備隊聲望掃地,負責人又不在,群龍無首一片混亂,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包括殺人蟻大量群聚以及伴隨而來的善後問題,擁有處理這些狀況經驗知識的就只有冒險者公會。而替冒險者創造工作機會,則是貝黎涅和亞修蕾伊份內的工作。
  就這個意義來看,這次的螞蟻善後工作,應該不至於要我來做吧。如果只有我才能勝任,而且也有足以說服我的理由的話,我倒是可以答應,但這次恐怕並非如此。
  而是牽涉到如何打造整體生態系,包含湧現的魔物及將其驅除的人類,建構需求與供給平衡的社會。
  在BFO當中,有時接到的任務內容就是過度驅除灰狼,導致哥布林增加,使人民大感困擾的事件。過去還能笑著看待,現在可就不同了。殺人蟻的話,相較之下還算是隨處可見的魔物。正因為如此,我才會選擇前往供給不虞匱乏的塔穆威爾斯。
  「我接受妳的道歉。」
  目前的話……考慮到和老家之間的問題,我並無意積極地與貴族建立關係,所以沒有特別提出什麼條件。雖然有時候什麼話也不說,無條件原諒對方,反而會讓人倍感沉重,但這一次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是因為已經從貝黎涅那裡得到太多幫助了。
  換句話說……這也是剛好能把貝黎涅對我的恩情,以及亞修蕾伊對我的虧欠,在整體上相互抵銷一些的機會,於是我決定稍微替貝黎涅搭個橋。
  「不過,我只是當時剛好路過而已。雖然我是賈特拿家的庶子,但與其和我打好關係,我想妳還是先設法修復與公會之間的關係會比較好。」
  「修復?」
  她會有這個疑問……就某程度上來說,算是在我預料之內。
  「那位貝黎涅小姐曾求見妳很多次吧。」
  「……我並不知情,這些事我從來沒聽說過。」
  我看了一眼靜靜站在一旁的古蕾絲,她只是眨了眨眼暗示肯定。
  也就是說,就和我的事情從未傳進父親耳裡一樣吧。
  看來問題並不是出在身為領主的亞修蕾伊的作法,而是周遭的人們身上。
  「求見我的目的,也和歐斯洛這次的所作所為相同嗎?」
  「我對這座城鎮的事並不瞭解,所以不便多言。但容我冒昧詢問,妳是怎麼認識歐斯洛的?」
  「他是我的家臣,從父親那一代便服侍到現在……」
  亞修蕾伊一臉痛心地如此回答。
  也難怪她會這麼信任歐斯洛,此外也可以理解為什麼歐斯洛敢如此大膽地作威作福。
  「他們是怎麼跟妳形容冒險者的?」
  「這個……」
  亞修蕾伊望向貝黎涅,眼神顯得閃燥。
  「請直說吧,不必顧慮我。我大概想像得到,而且就某種意義來說,他們說得並沒錯。而那也是公會必須管理的責任。」
  「好、好的。就是盜賊的餘孽或是走投無路的人……父親和肯爺……抱歉,是位名為肯耐爾的先生,還有歐斯洛也是,大家都異口同聲地這麼說……」
  冒險者當中的確是有這樣的人,當然也有人是這麼看待冒險者。
  也或者只是剛好比較倒楣,都遇到不好的經驗。既然她的父親是如此,那個名叫肯耐爾的價值觀應該也相同。
  所以才會全權委任歐斯洛……如果他夠老實的話,或許可以毫無紕漏地勝任吧,只可惜並非如此。
  不過,從至今為止的事情來推測,還是可以發現一些樂觀的部分。首先,那位肯耐爾意外地頗為正直。
  至少和歐斯洛絕不會是一丘之貉。如果他們是同一類型的人,甚至狼狽為奸的話,那麼歐斯洛根本不必擔心東窗事發。
  此外,亞修蕾伊也有受到相當確實的教育。光是從剛才的應答當中,就能看出她非常聰穎,也很有見識。肯耐爾有極高的可能性,為了教育、輔佐亞修蕾伊而實際參與政務。
  會不會是肯耐爾太過專心於政務,而無暇監視歐斯洛?
  「我可以和妳口中的那位肯耐爾談談嗎?」
  貝黎涅似乎把肯耐爾訂為第二目標。如果說亞修蕾伊是城堡的話,那麼肯耐爾就是護城牆了吧。
  雖然不難想像他可能會是個頑固、保守又過度保護的人,但在看過歐斯洛的失態之後,或許對方也不得不重新評估。
  「肯耐爾目前不在城裡,他有事到鄰鎮去了。」
  原來如此,由於情況特殊,大為震驚的亞修蕾伊才會立刻跑了過來。
  「這樣啊……那麼,亞修蕾伊大人。今天可否容在下向您說明公會存在的意義呢?」
  也就是所謂的推銷吧?亞修蕾伊表情有些微妙地點點頭。
  「麻煩妳了。」
  「不過啦,不要輕易地全盤接受她的論點。保持適當的距離相互利用,只要用這樣的心情去看待公會就好了。」
  「唔……堤歐德魯先生說得可真直接。」
  聽見我和貝黎涅的對話,亞修蕾伊露出苦笑。
  「不過,的確就如同堤歐德魯先生所言。希望您能親眼看過,好好思考後再下判斷。光透過傳聞的話,是無法瞭解事情全貌的,就連我也不敢說自己絕對不會一時走偏。但只是換掉奸臣就算了事的話,這樣也沒有意義。」
  「妳說得有道理。」
  當完全相反的兩種價值觀互相衝突時,勢必得好好深入思考。
  「那麼,請兩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這就去請人備齊資料。堤歐德魯先生,我會馬上準備獎金和信函的。」
  貝黎涅說完後,臉上掛著笑容走了出去。大概是因為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因此心情大好吧。
  由於貝黎涅暫時離開,便改由古蕾絲替我們泡了紅茶。
  「謝謝。請問妳是……」
  「我叫古蕾絲。」
  「請多多指教,古蕾絲小姐。」
  「是,亞修蕾伊大人。」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我喝完紅茶後,吐了一口氣,坐在對面的亞修蕾伊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般地小聲吐露:
  「我總算放心一點了,可以獲得您的原諒……」
  她果然是顧慮到我出身伯爵家的身分吧。明明都說了我只是庶子,還真重視禮節呢。
  就算不管這個,亞修蕾伊現在還得面對如何懲處歐斯洛,這道讓人胃痛的難題,縱使亞修蕾伊心軟想偏袒,但肯耐爾對歐斯洛肯定大為光火,我想懲處絕對不會太輕微。
  「妳沒必要因為我的事而太過自責。」
  「堤歐德魯大人……雖然看起來與我年紀相仿……但應該說是很成熟嗎?總之感覺非常獨立呢。」
  「……只能說是環境使然吧。」
  雖然父親對於我的教育方針,和其他兄弟並無不同……但由於景久的記憶以及與凯薩琳他們之間的關係,才逼得我不得不成長為今天的自己吧。亞修蕾伊為了勝任領主一職,想必也付出許多努力,聽到這樣的她如此形容我,內心有些五味雜陳。
  「話說回來——妳看起來似乎不太舒服?」
  我重新仔細地打量亞修蕾伊的模樣,她的呼吸變得有些紊亂,額頭上也滲著少許汗水,身體似乎真的不太好。
  「這點程度的話還沒問題,我已經習慣了。」
  「……」
  怎麼回事呢……總覺得母親也常常這麼說。
  ……與亞修蕾伊交談時,常常就好像是在和我自己說話一樣。該怎麼形容呢,總會忍不住感到煩躁,也可說是焦急吧。
  包括不久之前,凡事無能為力的自己,以及還在世時的母親等等——一直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這些事。
  「堤歐德魯大人?」
  亞修蕾伊的聲音中帶著疑惑。
  ……反正我馬上就會離開這座城鎮,這麼做應該並不過分。
  再說,等一下還得聽貝黎涅的講座,萬一因為這樣而使得亞修蕾伊真的病倒了,肯耐爾對公會的印象絕對會扣分。話雖如此,如果要留待下次再談,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會再有機會了。
  「抱歉了。」
  現在的我大概正板著一副臉孔。我直接拉起亞修蕾伊的雙手。
  (插圖)
  「咦?那、那個?」
  「請保持這樣,放輕鬆。」
  我使出名為循環鍊氣的招術,是從魔力循環衍生出的技能。戰鬥魔術師是藉由將體內的魔力與氣合而為一並繞行全身,來實現魔力循環。如此便能提升魔力的質量、輸出與身體能力等。若將這個招術運用在別人身上,就稱為循環鍊氣。
  遊戲當中的效果,是可以在碰觸的期間,持續恢復對方的生命力,並加快異常狀態的復原。
  以理論上來說,就是透過彼此的魔力,利用循環的特性來調整氣的流動。
  由於必須保持相觸,所以並不適合在戰鬥過程中使用,不過在BFO裡,是種替同伴恢復的簡便手段。
  我緊握著亞修蕾伊的手,並發動循環。流動於她體內的魔力,宛如河水匯流一般,也循環至我的體內,同時,透過我所發出的魔力,將她異常的氣脈調整至接近正常的狀態。
  由於它並非去除病因,只能說是接近於對症下藥的療法,主要是補充體力,藉此提升抵抗力與自然治癒力。這方法或許剛好很適合亞修蕾伊。
  在調整流動的同時,我也分享自己的魔力給她,使循環的魔力總量較原本更為增加。一旦解除循環,原本結合的魔力也會隨之分離,並轉化成為她的生命能量。
  ……大概就先這樣吧?
  我看時機差不多了,便停止循環並鬆開手,只見眼前的亞修蕾伊一臉驚訝地瞪大雙眼。
  她那不久前還近乎枯黃的雙頰,如今微微透出紅暈,嘴唇也有了血色。
  「感覺如何?」
  「……好不可思議,身體變得輕盈多了。剛才那是魔法嗎?」
  「嚴格來說,並不是魔法,而是一種魔力操縱法。亞修蕾伊大人或許也有魔法的才能喔。」
  「我、我有魔法的才能嗎?」
  「因為妳體內的魔力質量很好。如果有機會的話,不妨試著學習能用來調整自己身體狀態的魔法。」
  畢竟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資本。而且亞修蕾伊的健康,也攸關整個領地的狀態。我想她之所以如此體弱多病,大概也和肯耐爾的過度保護有關吧。
  「讓兩位久等了。」
  貝黎涅抱著資料回來。
  當她開始發表演說時,我則收下獎金與信函離開房間。
  雖然她邀請我留下來一起聽,但我婉拒了。
  「堤歐德魯大人。」
  當背後傳來關門聲的同時,古蕾絲開口叫住我。
  「您想起莉莎大人了嗎?」
  「嗯……是啊。」
  古蕾絲看著亞修蕾伊時,似乎也和我有同樣的感覺。
  我們互相都很清楚彼此的想法以及想說的話。兩人都沒有再多說什麼,默默地穿過走廊,回到公會的櫃檯。
  接著只要等待森林飛鳥他們回來就好。可以隨便翻閱一下委託書來打發時間,或是到對面附設的酒吧吃點小東西也不錯。
  比起在馬廄空等,來公會的確比較不無聊。
  『怎麼能讓堤歐在馬廄等呢!』就是因為露西安這麼說,我和古蕾絲才會在這裡等。露西安是個相當與眾不同的人,乍看之下對貴族很尊重,但稱呼方式卻莫名地隨便。
  不過也是我同意她這麼叫的,而且和大家打成一片的感覺也不壞。
  我看著牆壁上的海報,比較在BFO中得到的酬勞,與我剛才實際領到的報酬金額,意外地相當有意思。因為我並不是冒險者,所以完全是用著嘲諷的旁觀態度看待,反正這時間公會也沒什麼人,也就無所謂吧。
  如此消磨了一段時間後,公會的櫃檯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咆哮:
  「少囉嗦,快把那位大人帶出來!居然要她在這麼窮酸的地方久留,實在太無禮了!」
  我轉過頭一看,一位衣著相當體面、白髮蒼蒼的男子正站在門口指著公會職員的鼻子大罵。
  「我已經跟您解釋過了,她們目前正在商談要事。」
  「跟你們沒什麼好談的!把那個叫貝黎涅的女人叫出來!」
  ……我大概能猜到他是誰。
  應該是亞修蕾伊家中的僕人,快馬加鞭地奔去把他找回來的吧。從敞開的大門望出去,可以看到掛著鞍具的馬匹。
  如果是騎馬疾馳而來,算算抵達的時間也差不多。以他這個年紀來說,算是相當有活力。只是仔細一看,原本打理好的髮型和衣服有些凌亂就是了。
  ……嗯——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再說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牽好的線,要是被人從中作梗斬斷,總覺得很不是滋味。
  「抱歉,請問您是肯耐爾先生嗎?」
  「啊!?什麼事!?我現在可是有要緊事……」
  肯耐爾迅速地移動視線,上下打量我的儀容後,略顯詫異般地蹙起眉頭。
  「我叫作堤歐德魯•賈特拿。是今天這場騷動的當事人。」
  「唔……」
  一聽到我的名字,肯耐爾表情瞬間一愣,看來我成功勾起他的注意力了。
  只是多少對我還有些警戒,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總之必須先請他冷靜聽我說明。
  「我們到那邊談談吧?畢竟這對亞修蕾伊大人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事。」
  我指著酒吧的桌子這麼說。
  
  ◆◆◆◆◆
  
  「……事情就是這樣。」
  「是嗎……歐斯洛那位蠢蛋……實在……太令人失望了……真是的……」
  我向肯耐爾說明完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委,以及亞修蕾伊目前的狀況後,只見他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
  他聽我說明的態度,意外地比我所想像中更加坦率,還以為他一定會破口大罵。
  「請容我再問一次,那位名叫貝黎涅的女人,真的可以信任嗎?」
  「如果是工作方面的話可以。私下的她我並不清楚,但至少我相信她並不是會採取非理性手段的人。所以我也有事先告訴亞修蕾伊大人,對貝黎涅的話不必囫圇吞棗,保持距離靜靜聽著就好。亞修蕾伊大人相當聰穎,她一定會明白。」
  「……那是當然的。」
  我先強調只要談話一結束,她就會馬上出來,再向肯耐爾說明現狀,並再三保證亞修蕾伊絕對不會有危險。等到肯耐爾情緒平靜下來後,再開門見山地主動提問:
  「你過去曾和冒險者有過什麼過節嗎?」
  「……」
  肯耐爾沒有回答。只是眼神有一瞬間像是遙望遠方似地縹渺,緊緊蹙起眉。
  即使如此,他接下來還是不得不接受雇用冒險者這件事。而且他應該也明白,愈是有能力的冒險者,就愈必須向他們讓步。當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後,他自然得正視這一點。
  「在重組警備隊的這段期間內,魔物並不會乖乖等待。警備隊現在的士氣想必無比低迷吧,若是怠於職守,代價可是很慘重喔。而且訓練不足的話,只會平白出現傷亡者。就算只是當作過渡期的應急手段,我想還是有必要借助冒險者的力量。」
  否則到時只會引發更多問題,例如得支付家屬慰問金,還要面對領地人民的不滿等等。
  「……與堤歐德魯先生談話時,總覺得就好像在與成年人對談呢。」
  肯耐爾半帶嘲諷地笑著瞇細眼睛。
  「那可真是抱歉了。父親也曾說過我非常能言善辯。」
  「呵……真羨慕伯爵家,能有你這樣傑出的兒子。」
  肯耐爾疲憊地深深靠上椅背,肩膀無力地垂下。剛才盛氣凌人的架勢已然褪去,現在坐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位與年紀相符的老紳士。
  「我並沒有繼承權,和繼母的感情也不好。亞修蕾伊大人才更有前途。」
  「我只是……希望她能像個貴族子弟一樣,過著無憂無慮的幸福人生就好。我不只一次這麼想,要是艾略特大人當時能平安歸來的話,那該有多好。」
  「艾略特大人是?」
  「原本的繼承人。八年前,上一代當家與夫人逝世時,艾略特大人從留學地正要趕回來……卻不幸遭遇船難。」
  八年前嗎……亞修蕾伊一定被迫面對了許多事吧。
  「肯爺!」
  當我和肯耐爾聊到一半時,亞修蕾伊與貝黎涅相偕從公會裡走出來。
  「亞修蕾伊大人……!您不可以奔跑啊……!」
  看到亞修蕾伊正以小跑步朝著這邊奔來,肯耐爾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連忙揮動雙手,以動作示意她停下。他似乎完全沒看到走在亞修蕾伊身旁的貝黎涅。
  他們兩人至今為止的相處模式大概就像這樣吧。如果這行為算是家常便飯的話,那麼確實有點過度保護了。
  「沒關係的,肯爺。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好得不得了,其實都是多虧堤歐德魯大人——」
  亞修蕾伊將我替她進行循環鍊氣的事情告訴肯耐爾。
  「什麼……這是真的嗎?」
  「是的,沒錯。不過這只是暫時性的而已。」
  「即使如此也無妨。平常根本沒機會看到如此健康的亞修蕾伊大人,我在此深深向您致謝。」
  其實……我會那樣做只是為了免去自己的掛慮而已,大概也稱不上是出自善意。所以,我只能含糊地回應帶過。
  「啊,堤歐。」
  此時,露西安也回來了……怎麼突然間人都聚過來了。
  森林飛鳥待人相當和善,即使出現在肯耐爾面前,應該也不至於會拉低他對冒險者的印象。
  「差不多要出發了嗎?」
  「不是的,很抱歉。其實啊,大夥兒武器防具的保養都還沒有完成。」
  「是因為殺人蟻嗎?」
  「沒錯。不但螺絲之類的零件都鬆脫了,刀刃也得重新磨過才行。所以……可能必須拖到明天才能完成。」
  ……畢竟與螞蟻的對戰當中,武器被使用得相當粗暴。由於外殼堅硬,正面交手時,很容易耗損武器。另外也還有蟻酸的問題,但除非是上級種,否則我想應該不必將腐蝕的傷害列入考量。
  總之,既然是攸關性命的武器,就必須是用得順手的才行。並不是只要買新的代替就好。
  「那麼,就得趕快去找旅館吧。」
  「如果是這樣,要不要來住我家?」
  亞修蕾伊開口詢問。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不行嗎?」
  「……應該說,我沒有理由接受妳的好意。」
  「理由?」
  亞修蕾伊不解地偏了偏頭。如果是貝黎涅,應該就會理解我非常重視欠對方人情這種事吧。而亞修蕾伊的話,則是因為沒有這方面的心機算計,反而更難應付。
  不……並不是這樣。我就別再嘴硬,早點承認吧。
  亞修蕾伊的境遇與我有太多重疊的地方。其中一個理由,就是她的父母在八年前雙雙去世,而我的母親也是一樣。
  所以,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去幫助她,甚至在某個程度上,可以不去計較得失或人情的相欠。
  正因為如此,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想插手她的事。母親的事至今仍讓我懊悔不已,甚至儘管明知只是空談,還是會不禁想如果八年前的自己,可以擁有現在的力量該有多好。
  大概是像補償心理吧,所以只對亞修蕾伊特別親切?……真空虛啊。
  無論對象是誰,母親總是會傾力相助,但我的生存方式並沒有善良到能像母親一樣,那只會沒完沒了。所以,我漸漸開始變得在做任何事之前,都會想先找到足以說服自己的動機之後,再來採取行動。
  至於亞修蕾伊……她應該沒有理由對我產生移情作用。雖然可以理解她是因為我替她恢復身體狀態,才會莫名地信賴我,但即使把這一點也考量進去,她主動邀我留宿,怎麼想都是出自於單純的親切使然。
  「我也誠心地請您務必賞光。」
  「……我先聲明,明天一大早就會出發喔。」
  「……我明白。」
  肯耐爾儘管一臉惋惜,仍是點點頭回應。
  「堤歐德魯大人。」
  聽見亞修蕾伊的叫喚,我轉頭望向她。亞修蕾伊顯得有些羞赧地如此說道:
  「我只是……那個……想和堤歐德魯大人當朋友。」
  「咦?」
  聽到她的話後,我不由得定格了一下。
  朋友?
  仔細想想……在這邊的世界裡,至今為止還不曾遇過能以這種關係相稱的對象。
  之前待在伯爵領地時就更不用說了。只要拜隆和達利路稍微使個眼色,其他人根本不敢靠近我。
  而我雖然很信賴古蕾絲,但她對我而言,與其說是朋友,更像是我姊姊。只是平常時,她很堅持自己只是僕人的立場。
  亞修蕾伊正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回應她:
  「……我明白了,亞修蕾伊大人。我們做朋友吧。」
  就說了……算了,無妨。就算有個相處模式和其他人稍微不一樣的對象,該怎麼說呢……也總比一個人好。
  「太好了……」
  「我接下來要去塔穆威爾斯,不過,我會寫信給妳的。」
  「好的,我也會寫信的。」
  「在朋友家叨擾一晚,也很平常嘛。」
  「沒錯。」
  呃——那麼,教她詠唱初級治癒魔法……既然是朋友的話,這也沒什麼吧?
  我知道亞修蕾伊是有才能的。在出發之前要完全教會是不可能,總之就留下入門程度的魔力操縱竅門和詠唱咒文的筆記吧。
  當我和亞修蕾伊有了結論後,一旁的肯耐爾和貝黎涅也開始交談:
  「肯耐爾大人,其實我有個好點子。」
  貝黎涅掛著溫和的營業笑容主動向肯耐爾攀談。肯耐爾則是一臉打從心底感到厭惡的表情,嘆了一口氣。
  「什麼事,母狐狸。」
  儘管被人這麼叫,貝黎涅也完全無動於衷。
  「這次肯耐爾大人之所以無暇監視歐斯洛的行動,都是因為必須照顧、教育亞修蕾伊大人,另外還兼顧身為管家的工作,甚至就連領地的經營和公務也都一手包辦吧?」
  「唔……」
  「所以了,我有個提議——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哼……」
  貝黎涅靠近肯耐爾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只見他聽到的瞬間,氣得滿臉通紅。
  「不不不,請您聽我把話說完。」
  然而,貝黎涅不慌不忙地繼續接著低聲說道。此時,肯耐爾忽然斂起臉上的怒色。
  ……嗯——她究竟說了什麼花言巧語呢?期間,貝黎涅始終保持著笑容。而我明白了一件事……這女人根本很腹黑。
  「您意下如何?我也可以替您介紹值得信賴的醫生。再說,以現狀來看,您根本分身乏術吧,我想這一點肯耐爾大人自己應該最清楚。貴族最重要的就是人際關係,比起目前的現狀,我認為那麼做,才真的能替亞修蕾伊大人的將來帶來助益。還有就是——」
  此時,肯耐爾舉手打斷貝黎涅滔滔不絕的連珠炮。
  「知道了!知道了啦!亞修蕾伊大人那邊,之後我會再去與她詳談的!這樣可以了吧!?我也是有在思考將來的事啊!」
  「當然了。既然我以幫手身分來到這裡,儘管不才,但一定會全力協助你們的。」
  貝黎涅臉上的那抹笑容,擺明了勝券在握。
  「每個人都一個樣!」
  「那麼,我們得去找旅館了。」
  「不用,你們也一起來吧。母狐狸,妳也是。」
  肯耐爾叫住正要離去的露西安,如此說道。
  我望向貝黎涅,只見她聳了聳肩。
  「我認為應該由他們兩位親自見過冒險者後,再來下判斷會比較好。於是便將我的意見向肯耐爾大人進言。而關於這一點,由於森林飛鳥的各位成員都很值得信任,待人又和善,所以——」
  ……如果要問我將森林飛鳥當作樣本適不適當的話,總覺得哪裡不太對。事實上,真的會害冒險者公會顏面掃地的傢伙倒也不多,在肯耐爾的心中,或許頂多只能抵銷一點壞印象罷了。
  「話說回來,妳向肯耐爾先生說了什麼?」
  「嗯——先保密的話,似乎比較有趣。堤爾德魯大人早晚會明白的。」
  「那是什麼意思?」
  「我可不是在打什麼歪主意喔。我個人的信念是——可以使些心機,但絕不可為惡。」
  ……究竟會是什麼事呢?
  先不管貝黎涅真正的想法了。更重要的是,我在這個世界交到了第一位「朋友」。


  幕 間 貝黎涅的午後
  
  
  之後——
  有著深銅色頭髮與眼瞳的少年魔術師,帶著他的僕人以及冒險者離開了席倫。
  貝黎涅份內的工作相當繁重。
  首先得和鄰近的公會分部保持聯絡,並召集擅長調查森林實態的人,以及有能力對付將會出現之魔物的人。只要像這樣放出大量人力需求的消息,人才自然而然地便會聚集過來。
  如此一來,除了要求冒險者的能力以外,也必須適時地確認其人格才行。若是發生什麼重大問題,一定會再度破壞肯耐爾對貝黎涅他們的信賴。
  由於貝黎涅和肯耐爾也算是建立了某種程度的私交,他或許多少還可以容忍一下,但若是太過仗恃這一點而得寸進尺,要打破他的忍耐極限大概簡單得令人傻眼。考量到這一點,席倫分部的業務目前可容不得有一絲鬆懈。所以,必須好好管控冒險者們才行。
  不過,至於與席倫領主的關係,未來展望則意外地樂觀。由於這部分和公會的業務沒有直接關聯,所以原本並不在貝黎涅的工作範圍內。但只要不會使公會或自己的工作所牽涉到的善良人們因此陷入不幸,貝黎涅個人是舉雙手歡迎的。也可以這麼說吧,當她在工作上獲得成就感時,通常都是在這種情況下,或是為增進關係而盡了全力的時候。
  ……如前所述,貝黎涅可說是相當忙碌,根本沒時間玩樂。然而午后時分,她卻在亞修蕾伊宅邸的會客室裡,與肯耐爾對坐品茗著紅茶。
  不用說,她當然不光是來玩的,是為了確認自己先前提議的答案為何。
  「那麼——已經問過亞修蕾伊大人的意思了嗎?」
  「嗯,二話不說地答應了。畢竟至今為止,她從來沒有交過同年齡的朋友,想必一定很開心吧。」
  肯耐爾瞇細眼阵,神色顯得有些落寞。
  「我這個老頭子總算能卸下重擔了。」
  「您怎麼能說這種喪氣話?您的工作可是堆積如山呢。為了能讓亞修蕾伊大人安心地過去那邊生活,您可是身負重任啊。您所做的一切,一定會成為亞修蕾伊大人背後最強大的支柱。而且,當冒險者們一來,免不了得花錢吃飯,整座城鎮可說是商機無限。另外也得重組及重新教育警備隊,還有啊——」
  「啊——我知道了,不用再說了。我只是單純發發牢騷罷了。」
  貝黎涅話說到一半,卻被肯耐爾煩躁地揮手打斷,但或許是看到肯耐爾恢復了精神吧,她反而加深了臉上的笑意。
  「……妳就不必擔心我了。話說回來,比起亞修蕾伊大人的事,更讓人擔心的是那位堤歐德魯大人吧?妳覺得他怎麼樣?」
  肯耐爾詢問貝黎涅的意見,只見她伸手抵在下巴上,偏著頭回答:
  「嗯——這個嘛……個性算是頗為扭曲啊。」
  「那樣……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吧。我因為工作的關係,看過形形色色的孩子,很多孩子因為三餐不濟而淪為冒險者。相較之下,他的扭曲算是正面的那種喔。既有著過人的才能,又很有自己的想法,從這些地方看起來,我想並沒有危險性……至少絕不會步入歧途或邪道。總之……是個優秀人選,我個人相當推薦。」
  這就是貝黎涅對名為堤歐德魯這位少年的看法。
  但以他來說的話,並不只如此……在他身上,還有著其他就連貝黎涅也不太清楚的部分。是個術有專精、擅長領域的技術甚至更勝於大人的孩子,也是個思緒清晰、能言善辯的孩子。這些一方面當然也是出自於天生的才能,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有某些理由逼他不得不如此。
  如果從這個觀點來看堤歐德魯,在他身上同時存在著可以從生長背景想像的部分,以及完全無法理解的部分。
  至於可以理解的部分……那名少年對於幾乎所有人都會保持距離、劃清界線,不會讓人輕易地闖進他的內心裡。相較之下,對於冒險者則莫名地抱有好感,這一點或許是出自於少年們常有的憧憬,也或者是他過去曾與冒險者有過什麼美好回憶吧。
  還是說,有一部分也是因為和冒險者之間的往來,有契約可以遵循呢?
  因為訂了契約,所以可以信任。即使遭到背叛,倒也無須感到受傷,可以毫無顧慮地斷得一乾二淨,對貝黎涅或許也是如此吧。
  總而言之,就是對他人的警戒心很高。給人的印象就好像是隻曾吃過人類大虧的野狼。儘管如此,當少年看著那位名為古蕾絲的少女時,眼神總是平靜而溫和,可見他對於能讓他敞開心房接受的自己人,則是格外地寬容。相反地,少年對敵人的態度則完全有別於同伴,甚至可以說是殘忍苛刻。當時少年投向歐斯洛的眼神,就連見過大風大浪的貝黎涅都不禁打從心底感到戰慄。
  只要試著想像少年之所以不得不成長為如此性格的背景,貝黎涅有時也會忍不住蹙眉。
  所以他才讓人放心不下。正因為能力強大,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因此很容易就會過度逞強,直到瀕臨自己的極限為止。這樣的少年前往塔穆威爾斯的理由,根本不言而喻。
  以貝黎涅個人來說的話……她並不希望那名少年過得不幸。希望他能稍微卸下幾分對他人的戒心,小孩子就應該像個小孩子一樣。那樣的孩子不該過著那樣的人生。
  雖然所幸的是,少年身邊還有那名侍女跟著……但她原本就是少年信賴的自己人,先不論這份關係是好是壞,但完全無助於少年卸下對外界的警戒。
  這麼想的話,如果想讓少年稍微卸下肩頭的重擔,過得更輕鬆自在一點,最大的問題就是要由誰鑽進他所築起的高聳城牆……而關於這一點,亞修蕾伊無疑是最佳人選。一方面是因為亞修蕾伊與貝黎涅不同,並不會耍心機或算計,再加上貝黎涅看得出堤歐德魯對亞修蕾伊懷有移情作用。
  亞修蕾伊本身的個性很討人喜歡,而且綜合考量她的健康狀態與目前人脈之貧乏……也算是因材適所吧。
  「妳啊……果然是隻母狐狸……」
  「嗯——您是指什麼呢?」
  看著一臉不以為然的肯耐爾,貝黎涅笑顚了肩頭。
  而肯耐爾也不得不佩服貝黎涅的手腕。
  換句話說,這麼做對貝黎涅本身而言,同樣能獲得利益。
  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甚至有機會讓席倫領主和公會的關係變好,這樣的話,就符合貝黎涅原本的目的了,進而也能提高她在公會內的評價。
  貝黎涅便是像這樣操縱他人如自己所願地行動,藉此來備妥所需的環境,只是這一點倘若被堤歐德魯知道,他一定會不屑地皺起眉頭……不過當他知道時,他人大概已經到了塔穆威爾斯,而貝黎涅則還在席倫。縱使堤歐德魯再怎麼不滿,貝黎涅也完全不痛不癢。
  「至於對貝黎涅的不滿,相信堤歐德魯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遷怒到絲毫不知情的亞修蕾伊身上。而更重要的是,貝黎涅一開始就曾這麼對肯耐爾說——只要是和亞修蕾伊有關的事,她都來者不拒。
  如果這也是她所謂有關的事,根本擺明了是在利用亞修蕾伊,而肯耐爾應該也很清楚吧。貝黎涅完全沒有猶豫不決的理由。
  當然了,這步棋對亞修蕾伊有助益,肯耐爾的工作也能更加順利。換句話說,可謂是一舉數得。
  善用策略,甚至不惜利用他人。但只要不會因此導致某人陷入不幸,那又何妨呢?貝黎涅如此深信。
  下次與那名少年重逢時,他將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貝黎涅不禁有些期待。


  第4章 境界都市
  
  
  差不多——快要可以看到目的地了吧。
  在山林間的僻道前進了好一陣子,穿過崎嶇不平、十分殺風景的單調岩場後,一側的山壁突然到了盡頭,視野頓時一片遼閱。鳥瞰塔穆威爾斯的全貌、以及延展於後方的廣大海洋全都映入眼簾。
  「喔、喔喔!真壯觀!」
  「哇啊……」
  可以聽見從馬車外面傳進森林飛鳥們的歡呼聲。預料中的反應,讓我不由得揚起嘴角。
  「堤歐!古蕾絲小姐!真的超壯觀的耶!」
  坐在駕駛座的露西安語氣興奮地通知我們。
  我和古蕾絲透過馬車窗戶往外望去,眼前是一片美不勝收的風景。
  「這……的確很壯觀呢……」
  古蕾絲同樣不禁對眼前的光景發出驚嘆。我感覺得到,自己的內心也因為這片久違的美景而顯得激動。老實說,我一直認為從高處俯望的塔穆威爾斯才是最棒的。
  「如果這個世界將來也能像日本一樣發行旅遊雜誌的話,介紹到塔穆威爾斯時,一定會使用從這一帶拍攝的照片吧。
  塔穆威爾斯是一座有著接近正圓形外牆的都市。首先會被吸引住目光的,是矗立於都市中心地帶的王城塞歐雷姆。由於恰巧背對著夕陽與大海,從這邊望過去,只能看到城堡的剪影。
  塞歐雷姆是座在其他都市絕對看不到的巨大高樓層建築物。聳入天際的數座尖塔並列而一立,雄偉魄力讓見者無不為之震懾。以白色石材建造而成的王城,散發著筆墨難以盡述的莊嚴肅穆感。
  緊鄰著塞歐雷姆而建的則是迷宮入口的神殿。相較於規模超乎常理的塞歐雷姆,神殿的建築則顯得沉穩許多……那是後來為了與王城外觀融為一體,而特別設計規劃的。
  塔穆威爾斯的街道則是沿著王城與神殿的周圍分佈。愈靠近中心地帶,建築物便愈是古老,石屋風格的建築物也更多。相反地,愈往外圍走,則合乎普遍認知的建築物就愈多。
  那座王城與中心地帶的街道……據說原本都是迷宮的一部分,只是這套說法的真偽已經無從考證。如果是真的,那麼也可以算是將古蹟直接改造利用吧。至於王城內部,只要撇開規模和裝潢全都遠遠超越尋常水準的這一點,構造本身倒是挺中規中矩的。不過雖說中規中矩,也僅指不至於像座迷宮罷了。
  「之前就曾聽說過,但的確很壯觀呢。」
  雖然森林飛鳥也一直很憧憬境界都市,但原本似乎是打算先鍛鍊好實力後再過來,所以大家都是第一次實際造訪這裡。
  「迷宮就位在那座都市的地下吧。」
  「聽說甚至延伸到我們腳下喔。」
  我接在莫妮卡的語末補充說明,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集中至我身上。
  「咦?」
  「呃,也就是說,我們目前通過的這座小山內部同樣也遍布著迷宮,大家只要這麼想就好。從這裡望過去的那座山也是。」
  「你在說什麼……?」
  「嗯——雖然山的內部原本是礦山,但由於受到迷宮侵蝕,內部構造產生了變化。」
  這也是為什麼它會被稱為有生命的大迷宮。不只是構造,還能使環境本身產生變化,例如明明是潛進地底下,卻有著長滿茂密植物、宛如森林一般的地方。而迷宮中稱為「宵闇之森」的森林區塊,完全有別於地面上的一般生態系。
  也有與海洋相連的區域……但其下層並未沒入水底,可見不同於尋常認知。
  區塊與區塊之間大多是藉由傳送來移動,因此無法確實掌握迷宮整體的構造究竟為何。拜此所賜,據說學者和研究員們每天都大傷腦筋,遊戲中甚至也有陪伴神經質研究員前往實地調查的任務。
  有時為了繪製完整地圖或平面圖而備妥了資料過去,卻會發現有些地方若是從位置關係與內部構造來考量,區塊的面積很明顯大有問題。有可能突然增加了之前明明沒有的地方,或者減少了某些地方……這些狀況時不時就會出現,簡直可以算是怪談了。
  而大迷宮之所以被說是連結異界的入口,理由就在於此。此處位置正下方的「舊坑道」等算是淺樓層,危險性相對較低,還算是合乎一般常識的迷宮;但愈往深處潛去,就顯得更加異常,出現的魔物危險性也愈高。深處樓層的探索至今仍遲遲未有進展。
  「抱歉……我好像太小看塔穆威爾斯了。」
  「在大迷宮裡,一旦去到不同樓層或區塊,就無法再回到原本的位置,唯有這一點務必得留意。我想這一點,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記得曾經聽說過……有些門只能單向通行?」
  「說是有些嘛……應該說最上方十層以後的樓層都是這樣的構造。連接相鄰區塊的單向通行門扉,聽說也是從外觀就能一眼辨識。」
  雖然我是以聽聞來的口吻說明,但也可以算是我的實際體驗。而且從父親書房拿來的書籍裡,也有一篇文章是這麼記載的。
  不過,這些事都還在常識範圍之內。畢竟透過BFO獲得的知識,以及在這個世界的所見所聞,兩者倒也沒有太大的出入。
  「那麼一旦潛入迷宮深處之後,要怎麼回來呢?」
  古蕾絲發問。是個非常實際的問題,不過森林飛鳥的成員們倒是還知道這部分。
  「內部散落著一種稱為轉界石的石頭……只要在零星散布於迷宮內的石碑前使用,就能回來了。如果使用紅色轉界石,可以當場立刻回到地面,只是一旦使用,在迷宮內部撿到的東西就無法帶回來。」
  「紅色是緊急避難用的嗎?」
  「沒錯。順道一提,普通的轉界石是無法帶回來的。紅色轉界石則不同,由於可以攜出迷宮外,所以相當有價值。有很多人為了將紅色轉界石帶回來,明明應該使用的情況卻捨不得使用,結果因為判斷錯誤而喪命。所以了,最好由大家一起針對什麼情況下應該使用紅色轉界石,事先預想各種可能的狀況,並且商量清楚,這樣會比較好。」
  進入迷宮時,可以藉由轉界石從迷宮入口的石碑直接轉移至曾經去過的樓層……但普通的轉界石一旦攜出迷宮外部,就會立即崩壞。愈往深處樓層,透過傳送前往的風險就更高。
  因此,轉界石只有在大迷宮內部才能發揮作用,基本上都是就地尋找。
  即使發現石碑,若是沒有轉界石的話,還是無法回來,所以也會發生為了尋找轉界石而迷路,或是被魔物殺死而重玩的情況……但這個世界與BFO不同的是,沒辦法重新來過。
  「也是……那麼,等一下就來商量一下吧。我可不想為了這種事而起內鬨,甚至丟了性命。」
  羅賓說完後,所有人同時點頭。這部分的話,森林飛鳥應該沒有問題。
  「轉界石也可以從迷宮內部傳送物資嗎?」
  露西安偏著頭問道,我點頭回應:
  「可以。只要像粉筆一樣劃好線……就可以做出用來傳送物品的簡易傳送門。之後去公會申請進入迷宮的許可時,我想應該會進行簡單的講習之類。」
  「我最不擅長去記這種細節了。」
  費茲皺起眉。
  「也沒有你想得那麼難,至少就我從書裡讀到的內容來看啦。」
  若事先在迷宮外畫好與其成對的出口魔法陣,就可以從迷宮內部將物品送到那個地方。
  這個魔法陣只要圖形正確,即使用一般墨水畫也無妨,但是,如果畫的人不相同,傳送功能就無法生效。所以,最好團體內的每位成員都畫一下比較好。
  在境界都市這裡,類似出租倉庫的行業也就因應而生。出租倉庫通常附設於旅館,有些冒險者專用的旅館,倉庫費用一開始就包含在住宿費用當中……不過,如果是分開計費的旅館,若將傳送魔法陣畫在房間內,可是犯了大忌。
  這是因為雖然一般轉界石無法傳送生物,但其他還得考量到引發火災等諸多危險性。
  「堤歐懂真多呢。」
  「都是從書裡讀來的。不過,這種程度的情報你們只要聽聽就好,還是希望你們能親自去確認。」
  「哈哈。但是很值得參考喔,還有其他應該注意的地方嗎?」
  「例如從入口透過傳送潛入迷宮時,一定要事先確認好月輪。新月勉強還可以……但滿月之日,絕對要避免進入迷宮。是說遇上這種情況時,入口的職員也會提醒就是了。」
  「滿月進入的話,會怎麼樣呢……?」
  「新月的日子,牆壁可能會發生開開闔闔、甚至移動的情況,會造成通路改變。而滿月的日子,若是從入口移轉,傳送過去的地點那裡好像會變成危險地帶。」
  該說是好像嗎……或者該說是一定會吧。
  在BFO玩家之間,是以隱藏迷宮來稱呼傳送過去的危險地帶……不過,用來賺取經驗值倒是很不錯。
  「光是牆壁會開開闔闔就夠可怕了吧。」
  「據說變化都是發生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應該不至於太危險。只要一開始先知道時機,就不會因為既定觀念而迷失,構造上也並非完全無法脫困。而且新月和滿月剛結束後的日子,會有新的寶物從深處漂流過來,很值得一賭。」
  由於還沒聽過有人因為剛好卡在構造變化的轉換地點而死亡,或是被迫與同伴隔離之類,這或許是遊戲的人性化設計吧……總之,手邊的地圖在新月的夜晚,基本上派不上用場,想要活用的話,也必須定期更新才行。
  可以根據同一性質與屬性的物品會集中於同一個區塊的這個特性,依照即將前往的地點之傾向,事先擬定好對策。
  「說了這麼多,但一直到二十樓左右為止,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前往時,先檢查有沒有轉界石,最好也保留一點緩衝時間。」
  「從堤歐口中說出的沒什麼,實在無法讓人安心呢。」
  「就是啊。」
  抱歉喔。
  「這種迷宮究竟是誰做出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古蕾絲提出的疑問,點出了關鍵核心。
  「這部分眾說紛紜,有人說是試練場,也有人認為是用來守護古代寶藏……只是真相如何就不清楚了。沒有最深部的相關記錄,因為根本沒人到過。」
  既然迷宮就在那裡,何不好好利用,於是便在周圍發展出城鎮,真不知道該不該稱讚人類韌性很強。
  一行人邊聊著迷宮邊前進,離塔穆威爾斯也愈來愈近。
  下了海拔不算低的小山後,再穿過丘陵地帶,眼前是一片遼闊的草原。一條平緩的道路直直通往塔穆威爾斯。
  時間明明已經接近日落……外頭仍排著一條等著進城的長長人龍。或許因為這裡是大都市吧,不分日夜都能進城……因此,排隊等待的時間相對也較長。
  
  ◆◆◆◆◆
  
  好不容易排到我們,終於進入塔穆威爾斯市內後,太陽已經完全下山。
  即使入夜後,往來的人潮之多,依舊是席倫男爵領地與賈特拿伯爵領地所無法比擬的。
  雖然是人類的都市,但時不時可以看到妖精、矮人與獸人等其他種族。這些種族如果是在郊區等偏遠地帶,絕對不會出現在人類面前。這是因為當地人民教育水準低落以及偏見、歧視與迷信所引起的迫害情況十分嚴重。
  對我來說……目前的光景意外地讓我感到雀躍。最主要是因為那些生物並非NPC或玩家的分身,而是實體啊。
  雖然是境界都市才有的奇景,但現在可沒時間沉浸在感嘆之中。抵達都市後,該做的事一堆,也沒辦法立刻前往迷宮。
  首先得支付森林飛鳥任務成功後的尾款,畢竟抵達塔穆威爾斯後,委託就算完成了。
  「謝謝。咦?可是好像有點……不,是太多了吧?」
  「往後或許也會有其他事情委託你們,到時也再麻煩了。」
  「真的嗎?那真是太高興了。」
  露西安綻開微笑。
  與森林飛鳥在這趟途程中一路相處下來,感覺相當輕鬆自在。
  雖然一開始是父親先提出雇用護衛的,但實際上選擇同行對象的人是我。如果只有我和古蕾絲單獨踏上旅途,恐怕沒辦法這麼順利吧。
  到時候,光是採購物資就足以讓我們忙得焦頭爛額,而且遇到殺人蟻的時候,馬車大概也保不住。先不說實際狀況是怎麼樣,我和古蕾絲看在他人眼裡,無疑是肥滋滋的羔羊,絕對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了,有森林飛鳥同行,真的是幫了場大忙。
  更重要的是,可以信賴的對象是無法以金錢計價的。因此我才會想與他們建立良好關係。
  「我還沒有明確決定來到這裡後要做什麼,總之會先去和冒險者公會談談。」
  「那我們也這麼辦吧,落腳的旅館店名我會先交代好,等堤歐到了再轉達給你。」
  「約在公會碰頭也不錯。我們會先在這裡試著找點工作做……如果好像混得下去,或許會定居下來。」
  「希望一切都能順利。基本上森林飛鳥每個人都相當可靠,只要別貿然深入迷宮,應該就不會有問題吧。」
  我聽完露西安與莫妮卡的話後,點頭如此回應,並丟給他們一記笑容。
  「你們兩人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去找父親安排好接應的人。」
  居住在東區落葉路的蘿傑塔•亞典波羅似乎是父親的友人。
  雖然聽說兩人是多年老友了,不過誰知道呢。就和旅途中雇用護衛的事一樣,抵達後必須去找蘿傑塔•亞典波羅,這也是父親答應讓我來到塔穆威爾斯的條件之一,所以我也只能遵守約定去一趟了。
  「那麼,我們送你們過去吧。」
  「你們不必去找旅館嗎……應該有很多事要忙吧?」
  「無妨,不差這麼一點時間。我們剛好也能多走走看看。」
  嗯——算了,也好。
  一行人穿過街道。東區這片區塊住的大多是經濟富裕的人家,其中一個理由應該是和日照時間有關吧。住在這一區,又是父親的朋友……我想應該是貴族之類的人物。
  來到紙上所記載的地址,眼前是一棟稱不上寬敞,卻相當氣派的高雅宅邸。
  「那麼,我們就送到這裡。」
  「好的,謝謝你們。」
  「再見了,堤歐、古蕾絲小姐。」
  「嗯,希望下次能再見面。」
  與森林飛鳥們道別之後,我走向蘿傑塔家的大門。
  我敲響獅臉造型的門環,不久後,一名有著暗紅色頭髮的女子走了出來。年齡大概介於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吧。
  (插圖)
  氣質並不像是僕人,她應該就是蘿傑塔本人吧?
  紅髮女子視線由上往下先掃過古蕾絲,最後才落在我身上。
  「抱歉,這麼晚來叨擾。請問這裡是蘿傑塔•亞典波羅府上嗎?」
  「我就是蘿傑塔。嗯……你是堤歐德魯嗎?亨利的孩子。那麼妳應該是古蕾絲沒錯吧?」
  「……是的。我們之前曾見過面嗎?」
  但我可沒有印象。既然會知道我是亨利的孩子,換句話說,應該也認識母親吧?
  「在你還是小嬰兒的時候,曾經見過一次。後來去亨利家時,也見過一次,合計見過兩次面。不過……你會不記得也無可厚非。至於古蕾絲……我只有在莉莎的信裡聽她提過妳,但是一眼就能認出來了。真是個很漂亮的孩子呢。」
  「莉莎大人嗎?」
  古蕾絲有些驚訝地瞪大雙眼,蘿傑塔則朝她綻開笑容。既然母親甚至願意將古蕾絲的事情告訴她,就表示她是母親十分信任的人吧……
  第二次見到我時,應該是在母親過世之後。得知母親的死訊後……許多人們來到家裡憑弔追思母親……只是我實在不太記得了。
  「……這是父親的信。」
  蘿傑塔看了一眼我遞出信函上的封蠟後,點點頭。
  「確實是伯爵家的家紋,請進吧。」
  我們被帶到客廳,與她坐下來聊。
  「……信裡寫了什麼?」
  「信裡是說,希望我幫你打點好在這邊生活所需的事宜。」
  蘿傑塔反覆讀了幾次信後,抬頭望向與她隔著桌子對坐的我。
  「情況我都瞭解了。如果想在塔穆威爾斯學習魔法……應該要轉入佩瑞史弗德學舍就讀吧?信裡是要我盡可能地順著你的希望。」
  佩瑞史弗德學舍是一所位於東區的教育機構。
  形式上與大學很接近,可以由取得學籍者決定自己想學的教育、知識或技術,並自由地接受與這些項目相關必修的課程或訓練。它既是教育機構,同時也是研究機構。
  所以,學生們的年齡、種族與入學目的差異性相當大。對學生與其說是採取放任主義,應該說是校風很自由吧。
  然而,如果是貴族子弟,情況就不同了。不僅校舍和一般學生分開,甚至也備有宿舍。這麼做是為了讓貴族子弟能獲得與其身分相符的教育環境。
  不過啦,這些事和我沒什麼關係。我並不是想成為所謂「稱頭的貴族」而入學的,更沒打算住在宿舍裡。我只是想隨便學點有用的生活魔法而已,課程很快就可以結束了,如果問我有沒有其他想學的東西,我還真的想不出來呢。大部分的教學都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總之,我還是會在學校學習生活魔法,但基本上應該不太會出席,我想照我自己的喜好生活。再說如果無法自由地潛入迷宮,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嗎?
  「關於這一點,我想在市內找間房子。」
  「房子?」
  「如果透過父親的介紹,住在蘿傑塔小姐家裡叨擾的話,結果依舊等於活在家族的庇護之下,和以往的生活根本沒什麼兩樣。自己的事,我想盡可能親手完成。」
  聽我如此說完後,蘿傑塔露出一臉詫異的表情盯著我看。
  我們兩人就這麼對望了好一會兒後,她才終於移開視線,深深嘆了口氣道:
  「……好吧,就如你所願。」
  「我還以為妳會反對呢。」
  「你很意外對吧?你的臉上正寫著早有心理準備會被我拒絕了。」
  蘿傑塔泛開一抹苦笑。
  「當然了,我在心情上是反對的。不過這麼一來……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吧。你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不安,而且又很有行動力,就好像之前不如你意時,你說離家就離家一樣。至於魔法……信裡說你可以無詠唱發動。要是和我談不攏,你也已經想好了到時候的備案不是嗎?」
  「妳說得沒錯。」
  我打算先訂好旅館,再去冒險者公會,一邊探索迷宮,一邊安頓好基本的生活。也或者先打理好生活後,再潛入迷宮探險。
  反正就只差在何者為先而已。
  「所以我才會判斷——與其被你誤會我是自認為沒有義務幫你,還不如在某個程度上,提供你必要的協助比較好。理由就是這樣,可以接受嗎?」
  「……是。」
  ……原來如此。如果蘿傑塔是以不容抗辯的態度命令我,我確實打算當場離開。反正我會來這裡打聲招呼,僅僅只是為了履行與父親的約定罷了。
  然而,對蘿傑塔而言,似乎並非如此。她露出幽遠的眼神開口:
  「萬一你出了什麼意外……我實在無顏面對莉莎。」
  「……妳是母親的朋友吧。」
  「應該說……和你父母都是舊識。我們是學舍的同學,過去也曾和莉莎一起潛入迷宮。」
  這樣啊,原來父親和母親是在塔穆威爾斯相識的。小時候曾聽母親說過,她與父親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認識了。
  另一方面,倒也覺得沒什麼好意外的。這座境界都市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大量的知識與技術匯聚於此,並獲得更進一步被鑽研昇華。這也是為什麼塔穆威爾斯學舍的名冊上,盡是貴族子弟或是優秀的人物。
  「總之,今天就先在我家過夜,好好紆解旅程的疲勞。明天再仔細逛逛這座都市吧。」
  「我明白了。」
  ……話說回來,她曾和母親一起潛入迷宮嗎?蘿傑塔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直直地望著她,而她只是回了我一記淺笑。
  
  ◆◆◆◆◆
  
  「——這個嘛,是有間條件很不錯的房子,每月租金七十五基利固,意下如何?」
  蘿傑塔介紹的房仲業者奇森•莫爾諦如此說道。
  奇森是位體態健美的鬍子男。整個人散發出的氣質就是個標準的商人……不過既然是蘿傑塔介紹的,應該不至於對我耍什麼狡詐手段吧?只是也不能太大意。
  「七十五基利固嗎?沒實際看過的話,我也無法回答。」
  「那是當然了。就在附近而已,要去看看嗎?」
  於是,眾人便一起跟著奇森走在鋪設得十分平整而美麗的東區街道,四處看房子。
  我們從伯爵領地前來塔穆威爾斯所搭乘的馬匹與馬車,目前寄放在馬廄。馬車倒還無所謂,但森林飛鳥眾人騎過來的馬匹,之後得去公會申請委託,請人送回伯爵領地,關於這部分,事前都已經和父親商量好了。
  話說回來,七十五基利固嗎……奇林所說的這個金額,得再考慮看看。
  基利固就是指基利固銅幣,是日常生活中廣為使用的貨幣。一般的談話都是講幾基利固,以代表幾枚銅幣的說法。
  如果以金幣作為基準,一枚塞貝爾金幣分別等於二十枚阿爾班銀幣、一百枚羅德爾大銅幣、五百枚基利固銅幣或是五千枚莫爾卑幣。
  由於流通的形態完全不同,並無法單純地比較。如果換算成日幣,一基利固感覺上大概相當於一千日圓的價值吧?
  一名標準勞工每月薪資大約為一百基利固左右。房租一個月七十五基利固,這個金額就等於佔掉每個月標準薪資的一半以上。如此思考的話,簡直算是天價,真不愧是高級住宅區的東區。
  奇森應該是根據衣著打扮,對我們的口袋深度有一定程度的估計。
  順道一提……我離開家裡時,父親交給我的金額是五千基利固,以九枚金幣與二十枚銀幣的形式帶在身上。一方面是因為匯錢並不是這麼方便,另一方面則是明白我不想和家裡有太多往來,如此考量後,才會決定給我這些金額吧……老實說,父親真是對我過度保護了。
  之後,在半路上因為擊退螞蟻而領到的酬勞與獎金,平分後得到五百六十基利固。與螞蟻對戰的報酬是五百六十基利固,這樣究竟算是高還是低,或許見仁見智……我個人並不覺得那是什麼苦差事,甚至有點像不勞而獲。
  此外,抵達塔穆威爾斯後,支付給森林飛鳥的金額除了事成酬勞的七百二十基利固,我額外又多給了他們一百二十……再扣掉路上買東西之類雜七雜八的支出……手上餘額還有四千五百一十四基利固。
  「順便問一下,那間房子如果用買的,售價多少呢?」
  如果用買的,就不是繳租金給房東,而是繳貸款買下自己的房子……
  由於並不瞭解這裡的房價市場,而且依據不同房屋條件,價差應該也會很大。但總之稍微問問看,買間房子大概需要多少錢。
  「雖然不是新屋,但屋況非常好。總價是兩萬九千三百基利固。如果要用買的,就是剛剛說的月租再加上一百基利固的利息。若是中途繳不起了,也可以退掉。還可以先暫時住一陣子,之後想買時,用前面已經繳的房租折抵部分售價。」
  ……就算持續每年固定繳一千二百基利固,也要二十四年才能繳清嗎?這還不包括利息之類的款項。詳細事項到時只要看合約書,應該就會知道了吧。
  「由於是蘿傑塔大人介紹的,我開出的金額已經優惠了不少喔。」
  「亨利有說過,缺錢時可以跟他連絡。如果是錢的問題,也可以和我商量。」
  蘿傑塔這麼說道。
  她應該是希望可以定期與我見面吧。她想把我留在可以就近看顧的地方,這份心情我是可以理解啦……
  「……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回絕了蘿傑塔的提議。
  買房子的事先看看清況再說吧。
  潛入迷宮時,一般情況下的報酬是多少,在這裡生活的收支情況又是怎麼樣……目前我還沒有半點概念。
  如果單講賺錢的話,我還滿有自信的。但現在的我畢竟是血肉之軀,免不了會疲勞、生病或是受傷。另外,也想多少存些錢,不過,我不想過著沒日沒夜辛苦工作的生活。
  「是嗎?只要你開口,我隨時都可以答應你喔。」
  蘿傑塔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卻無法抓摸她的心思。她是認定如果我不想依賴父親,要繳這麼大筆的房租,一定會很吃緊吧?
  「不管怎麼說,也要先看我喜不喜歡那間房子。僕人又只有古蕾絲一個人,如果打掃整理起來太費力的話,就只能再找其他房子了。」
  「關於這一點的話,我想只有一開始會需要費點心力整理吧?啊、到了,就是那間房子。」
  奇森指著一棟兩層樓建築……有著白色石牆與紅色屋頂,是間屋況出乎意料相當好的房子。外圍由石牆與鐵製柵欄所環繞,房子四周則是一片小庭院……奇森說一開始需要費點心力,應該是指打理這部分吧?雜草叢生的庭院的確相當荒廢。
  「這還真是……」
  古蕾絲不由得皺起眉。
  「哎呀,畢竟我實在沒有多餘功夫顧及室外,可是屋子裡頭很乾淨喔。需要園丁的話,我也可以替您介紹。」
  「不需要請到園丁。只要把雜草拔乾淨,再種點花的話,應該就順眼多了。當然前提是我們決定租這間房子的話。」
  古蕾絲打探似地看了我一眼。
  她的意思應該是——如果到時候要整理這座庭院的雜草,希望可以在解除咒具的狀態下,一口氣完成吧。
  房子座落於學舍路,離市中心有些距離,是十分安靜的地段。
  從這裡前往東區大馬路、市場以及迷宮入口都不會太遠。而且就像路名所示,學舍就近在眼前。單純就地段與屋況來看的話……七十五基利固或許真的算是便宜的價格。
  如果考量地段,真要說的話,當然是離迷宮入口愈近愈好……神殿——也就是王城周邊,與王城具有相同性質、同樣和迷宮的形成有著密切關係的建築物,如今則直接拿來作為一般住宅使用。
  如果說東區是有錢人的住宅區,那麼住得起王城那一帶的人,家裡絕對是有金山銀礦。由於可以預想到租金肯定是翻了好幾倍,所以我決定直接略過不看。
  話雖如此,如果住在太便宜的地方……例如港口所在的城鎮西側,則和東邊不同,治安相當差,到時也會衍生許多問題。
  港口人手的斡旋完全是黑幫勢力操作,盜賊公會的所在位置是西區,貧民窟也是在西區。所以就算便宜,我也不會想住那邊。再加上考慮到古蕾絲也要一起住的話,治安良好當然還是最重要的。
  鄰近學舍的這一點,就治安面來看算是很加分吧。畢竟這一帶的住戶大多經濟富裕,教育水準和風氣也比較好。想當然耳,上面的人也會積極維持治安,士兵巡邏更為頻繁。
  既然要住,當然還是東區比較好……吧。儘管比較貴,但就當成是花錢買安全了。
  再來,就要看我喜不喜歡這棟房子的內部格局了。
  奇森打開門後,眾人走進屋內。
  門廳的後方是走廊以及通往二樓的樓梯,樓梯背面則是通往地下室的樓梯……首先從一樓開始看起吧。
  「右邊是餐廳,左邊是會客室,沿著走廊往前走,則是客廳、廚房和廁所。」
  從會客室望出去,正對房子前方馬路的庭院一覽無遺……不過庭院的現況慘不忍睹就是了。
  從廚房可以直接前往餐廳與會客室,也設有後門。從後門往外看,則是房子後院,房子旁邊就有從渡槽接水過來的蓄水池與水道,各方面皆相當便利。
  要汲水的話,只要使用水魔法,三兩下就能完成了,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費勁的苦差事。
  廁所則是可以從水路引水使用,是間在小小的水箱中蓄滿水的沖洗式廁所,相當衛生。這座自來水道與下水道建設完備的境界都市,真是一處文明的好地方。
  不過,境界都市的下水道聽起來雖然不錯,但其實只是在迷宮埋設水路,將汙水引到下層去而已,這一點也是大有問題。
  問題就在於迷宮的特性是同種屬性的東西會聚集在一起,其結果就是讓下層形成一處十分令人作嘔的區域。
  其名稱就叫大腐廢湖。除非真的有必要,否則我實在不想前往那種遍地毒素的地方……只是偏偏有些地方非得通過那裡才能到達。如果想前往目的地,勢必得經過大腐廢湖才行,簡直是在整人。
  至於那是什麼地方,只要從字面來想像,大致上就能猜得到——就是湖面零星散布著細窄踏腳石的爛泥湖。從爛泥當中,會有像是瀝青狀的魔物來襲,要是光顧著注意腳邊,頭頂上又會有長著翅膀的人面蟲之類的魔物飛撲而來,總之是個讓人不予置評的「好地方」。
  一些初次挑戰的玩家常常是在中毒狀態下,無力脫逃而被殘殺,下場十分悽慘,大多數的人都會留下陰影。BFO當中,由於是VR所以省略了嗅覺的呈現,但實際上的臭味想必是非比尋常吧。
  「這扇門呢?」
  我揮開令人不快的記憶,打開廁所正對面的門。
  「那裡是更衣間和浴室。」
  「喔——」
  也有浴室啊。總比每次都得去公共澡堂、或是在水邊沐浴好多了。
  與廁所一樣,浴室的水也是藉由連接到蓄水池的水路引水過來。浴缸很大,可以充分舒展四肢。如果想燒熱水,就必須學習生活魔法,或者將魔石放進牆壁的凹洞裡……
  所謂魔石,是利用魔物身上剝下的部位萃取製成的結晶體。
  魔石與魔法的親和性很高,其功能是透過記述術式,使魔石記憶特定魔法,或者單純用來儲存魔力。
  雖然太複雜的術式無法記錄完全,但透過魔法技師的巧手,還是可以運用在各式各樣的用途上。
  然而,這類需要編構複雜且精密迴路的魔道具,只能完全仰賴手工製作。因此,價格大多貴到嚇死人,一般平民根本無緣看到。
  如果不是記述術式,只有存入魔力的魔石,則能作為燃料使用,是擁有穩定需求的消耗品。
  話說回來,附有魔法迴路的浴室嗎……或許還不錯吧。月租七十五基利固,該不會真的算是很便宜的價格?
  「二樓是客房與主臥室,也有陽臺和閣樓喔。」
  跟著奇森來到二樓查看,共有三間客房,還稱得上寬敞。
  陽臺和傭人房皆附設於主臥室。
  「地下室呢?」
  「我想應該是用來當作儲藏室使用的。」
  儲藏室嗎?走到地下室一看,是很堅固的石牆結構——將傳送魔法陣設在這裡的話,似乎很適合。到時就把閣樓當作一般儲藏室就好了。
  「古蕾絲覺得呢?」
  「廚房很大,感覺做起事來很順手。再來就是廁所和浴室吧,汙水應該透過水路排出就好了吧?」
  「沒錯,用不到的房間關起來就好。會很難打理嗎?」
  「交給我吧!」
  古蕾絲一臉燦笑地回應,真是可靠呢。
  「您覺得如何呢,堤歐德魯大人?」
  「如果還有其他不錯的房子,我也想去看一下。」
  大概是看出很有希望成交吧,奇森口氣愉悅地詢問我……總之還是多看幾間比較一下吧。
  
  ◆◆◆◆◆
  
  之後又看了幾間房子,但都無法打動我。最後還是決定租下一開始看的那間月租七十五基利固的房子。
  我一口氣以現金付清了半年份、共四百五十基利固的房租,打算邊住邊看看情況。如果撐不下去了,只好降低居住條件,如果很順利的話,再來考慮是否要購買。
  在合約書上簽完名,就算完成了租賃手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去領回寄放在城門外馬廄的馬車。之後乘著馬車回到家裡,把馬車上裝載的行李全都搬進家中。
  堆積的行李都是些從家裡帶來的毛毯、衣服、廚具和餐具之類的小東西,以及在旅途中買了卻沒吃完的剩餘食材等。
  總之,有了這些東西,應該有好幾天不必擔心基本的吃睡問題了。
  我也想盡快買齊床鋪、桌子和沙發等大型家具,很想和古蕾絲好好逛逛這座都市,悠哉地購物。
  不過,首先呢——還是先把必須和蘿傑塔一起處理的事情都解決掉再說吧。
  既然如此,下一步應該做的事就是前往佩瑞史弗德學舍,辦理好申請入學的手續吧?我搭上由古蕾絲駕馭的馬車,從家裡移動至僅有咫尺之遙的學舍。
  學舍的建築十分富有歷史美感,環繞校區的高聳圍牆上攀滿了藤蔓,巧妙地增添了幾分古色古香的風貌。
  廣大的校地內矗立著好幾棟建築物,而這次要去的則是辦公室。
  走進位在校門口不遠處的一棟矮小建築物後,看到櫃檯的另一邊坐著正在處理事務的職員。
  「有什麼事嗎?」
  「我想要辦理入學手續,這是推薦函。」
  我出示父親寫的推薦函,職員看到封蠟與信封後便點點頭道:
  「請在這張文件上填寫必要的事項。」
  職員的語氣十分公式化,我則依照對方指示在文件上填好必要事項。職員看完後,疑惑地歪起頭問:
  「您不申請住宿嗎?」
  「我在市內有房子,所以不需要。我並不是來接受貴族教育的。」
  「這樣啊。」
  職員之所以提問,或許只是單純確認一下吧,他並沒有追根究柢地詢問我入學的理由,也沒有打探我的家世,等支付完五百基利固的學費後,就算是取得佩瑞史弗德學舍的學籍了。
  意外地相當順利,當然我也不是期待辦理手續時會發生什麼插曲。看來今天一天光是辦理各項手續就夠了吧,其他事情只好改天再處理了。
  「接下來要做什麼?」
  「先去公會吧。必須把馬匹送回伯爵領地才行,所以得去提出申請。」
  我回答完坐在馬車裡等待的蘿傑塔之後,便朝下一個目的地前進。
  前往公會的理由不只有提交委託,其他還有森林飛鳥的事、請公會介紹鍊金術師、購買浴室用的魔石等等瑣碎雜事。
  「也要申請進入迷宮的許可吧?」
  「嗯……沒錯。」
  蘿傑塔雖然不知道我身上還有多少錢,也沒有過問生活費要怎麼辦,不過似乎對於我的行動方針有一定程度的掌握。
  「可以稍微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戰鬥實力嗎?」
  「……如果這樣就能讓妳認同我的話。」
  「真要我說的話,我更希望你可以認同我呢。」
  「沒辦法。」
  我想也不想地回答,而蘿傑塔只是閉上眼。
  認同……要我認同什麼?是身為小孩子就該乖乖聽話的這件事嗎?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子,或許會覺得這樣也無妨,但現在的我已經不同了。
  我並不是自大,反而正因為覺得自己還有許多不足,所以才會渴求力量。雖說如此……要有蘿傑塔陪同才能前往迷宮,這程序真的有必要嗎?看來也只能向她展現實力,讓她認同了。
  「我明白了,我會帶蘿傑塔小姐一起去。不過今天我想先去找鍊金術士,可以改天嗎?」
  「無妨,我可以把時間空下來。我明天也可以空出時間給你,如何呢?」
  「如果妳方便的話,明天進行也可以。蘿傑塔小姐平常是從事哪一行呢?」
  「啊,我嗎?莉莎的孩子覺得是什麼工作呢?」
  蘿傑塔以手撐著臉頰微笑說道……為什麼一臉開心的樣子?
  我想想……與母親是同學,過去也曾一起潛入迷宮,時間的安排上有一定程度的自由,經濟上也算寬裕。
  再加上父親應該是看中她在這裡的人面很廣,所以才會把我託付給她照顧吧。
  會是什麼呢?如果是冒險者,過去曾大撈了一筆的話,那麼就能理解她有錢又有閒的原因。
  其他的候補選項例如公務員、冒險者公會的職員、佩瑞史弗德學舍的講師……還有——
  「是盜賊公會的幹部嗎?」
  「為什麼會想到那裡去……」
  「因為妳似乎人脈很廣嘛。」
  原本是想爆個冷門,但似乎押錯寶了。
  「真是的!我是佩瑞史弗德學舍的老師啦,專門教治癒魔法。」
  「原來是那樣啊。」
  蘿傑塔一臉不滿地嘟起嘴,但那副模樣實在沒什麼威嚴與魄力……原本活躍於迷宮,以治癒魔術師的實力馳名遠近,之後輾轉成為佩瑞史弗德學舍的講師,現在則傾力培育後進……她的背景大概是這種感覺吧?
  這下就能明白為什麼她會人面廣闊、且生活寬裕了。治癒魔法的實力提升與否,端看個人魔力資質是否適合,因此,實力高明的治癒魔術師相對顯得稀少。
  順道一提,戰鬥魔術師的循環鍊氣比起來簡直是附加充數的技能,回復效果完全比不上正牌的治癒魔術師。我雖然也會使用初級的治癒魔法,但我的治癒魔法大概只有臨時應急的程度。
  就在兩人閒談之間,抵達了目的地。
  馬車停下後,我探出頭一看,眼前是公會與神殿所在的廣場。古蕾絲朝著我投來一記笑容說道:
  「堤歐德魯大人,已經到了。」
  「嗯,謝謝妳。」
  廣場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不同人種,熱鬧非凡。包括輕裝打扮的戰士與魔術師、揹著大弓的妖精、手持長槍的鷹人等等冒險者們,格外醒目。其他也有很多人是為了來向公會提出委託,或者是向神殿女神祈禱……總之是處隨時都有人潮聚集的地方。將馬車寄放在馬廄後,我們走進緊鄰著神殿的公會建築裡。
  「歡迎光臨,有什麼事要辦理嗎?」
  笑容滿面的櫃檯小姐起身迎接我們。
  「有好幾件事想麻煩你們,首先想提出委託。」
  「您請說。」
  我向櫃檯小姐說明完委託的詳細內容與聯絡方式後,再由她替我將重要事項彙整成文件。
  順道一提,紙在都市地區算是較為流通。因為紙質雖不夠純白平滑,卻需要有大規模的魔法陣與魔石,以及相當熟練的魔法職人製作……這個世界的人們發明出利用木魔法、水魔法與土魔法的複合術式將植物分解後,再從中生成紙的技術。
  從景久的知識來看,在地球上,直到造紙技術提升至可以大量生產以前,紙原本都還是高級品。只能說不能小看這個世界的魔法文明與技術力。
  「對了,名為森林飛鳥的冒險者們,有沒有留言給堤歐德魯•賈特拿呢?」
  「啊,您說他們嗎?他們請我轉告您,他們平時都是過了中午左右才會過來這裡。」
  下午才要進入迷宮嗎?倒是很像森林飛鳥們的作風,算是冒險者特有的悠閒步調吧。
  「我知道了。能不能也替我傳個話?他們下次來時,請把我剛才留的聯絡方式告訴他們。」
  「要提出指定委託嗎?」
  「不是的,只是私人的事。另外,這是貝黎涅寫的介紹函。」
  「——貝黎涅?」
  櫃檯小姐原本握著羽毛筆流暢揮毫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妳認識她嗎?」
  「呃、嗯,算是吧。」
  ……櫃檯小姐接過介紹函,臉上的笑容感覺得出多少有些僵硬……不過,我決定還是別去深究了。
  櫃檯小姐看完貝黎涅的信後,點點頭說道:
  「……鍊金術師嗎?我明白了,我會篩選一下公會的情報。」
  「在那之前,我想申請登錄為冒險者。我和她兩個。」
  「你們兩位……嗎?所以擊潰蟻群的事是真的囉?」
  「是的。」
  年輕的冒險者應該沒什麼好稀罕的,原因大概是出在我的打扮吧,因為我看起來實在不像有需要淪落到成為冒險者。她會這麼詫異,我倒也能理解……
  果然還是應該先去買長袍和魔法杖才對。
  即使如此,櫃檯小姐大概是因為沒有理由拒絕吧,依舊迅速地替我辦理手續。確認完文件後,她點頭說道:
  「我明白了。請填寫好這張表格,如果需要我代填,請儘管開口。」
  「我自己填就好。」
  「我也是。」
  我和古蕾絲在文件上填好必要事項。
  說是必要事項,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概就是名字、專長以及目前的住處,如此而已。若是審查得太過詳細、嚴格,就偏離了冒險者這職業原本的意義。
  我的專長是填魔法,而古蕾絲則寫了近身戰鬥。大概只需要交代這種很概略的情報就好。
  公會的業務還包含當個人提出請求時,可以幫忙介紹給有缺人的冒險者集團,或是將委託案件轉介給應該能勝任的冒險者。因此才會需要這類的情報吧。
  「文件都確認過了,接下來是注意事項的說明。」
  國家會保證冒險者的身分,切記不可做出有辱前人功績的行動。對於品格、名聲嚴重敗壞者,必要時,公會將會賭上顏面,提出討伐或逮捕的通緝。
  雖然沒有要求固定業績,但太過偷懶的話,還是有可能接到警告。所有達成的實績都會留在記錄裡,公會方面也會進行各種查核,來判斷冒險者適合什麼工作。
  儘管不存在明確的等級判定機制,但只要嶄露頭角,名聲還是會傳開。有了實績後,公會也會幫忙寫介紹函……在各方面都會特別給予方便,工作方面也會優先代為斡旋。所以,為了能獲得公會的重視,還是必須腳踏實地好好工作才行。
  不過,唯有境界都市的冒險者,可以選擇另一種很適合用來證明實力的判斷資料。沒錯,就是證明自己可以到達迷宮的第幾層。
  因為前進的樓層愈深,就會被視為是綜合能力更加優秀的冒險者。
  「那麼,我會根據剛才那份文件的記述,將情報寫進魔石板中。」
  櫃檯小姐從櫃檯下方取出一塊邊角鑲有小顆魔石的金屬板。這是冒險者的身分證明,與軍隊軍牌很類似的代替品。
  就和刻寫魔法術式的要領相同,將名字、專長與實績等情報記述在魔石上。
  「這塊魔石板上刻有你們的名字。可以用來證明冒險者身分,請千萬別遺失了。如果在迷宮內發現遺落的魔石板,情況允許的話,也請幫忙取回。」
  「瞭解了。」
  我和古蕾絲點點頭。「遺落」的說法相當婉轉。
  簡單來說,就是透過這塊板子,以便確認死者的身分。
  「那麼,你們兩位今後就是冒險者了……要取得進入大迷宮的許可,必須接受幾項講習,請到那邊的窗口辦理手續。至於貝黎涅信中提到的內容,等講習結束後,應該就可以把情報交給你們。還是你們要直接進入迷宮呢?」
  「不,我們打算之後再來。」
  我想盡快替古蕾絲準備好防禦方式。
  「這樣的話,等你們第一次進入迷宮時,請向公會報備一聲。萬一太晚還沒回來,如果是在較淺樓層的話,我們可以派人搜索。」
  「我知道了。」
  這樣的話……明天勢必得再來公會一趟了。
  走出公會時,蘿傑塔開口:
  「那麼——既然沒有要進入迷宮,我想先回家一趟。」
  「也好,我也正打算和古蕾絲去買東西。」
  
  ◆◆◆◆◆
  
  「歡迎光臨。」
  一進到店裡,隨即撲面而來一陣不明的刺鼻臭味。
  ……臭味來源是店舖後方吧。畢竟是店面,打理得相當乾淨,藥瓶之類的物品也都陳列得整整齊齊。但是位在櫃檯後方的隔壁房間則是有一口大鍋擺在正中央擋路,桌上子的實驗用具和紙張堆疊得亂七八糟。
  根據冒險者公會提供的情報,北區有一間實力高明的鍊金術師所經營的店舖,因此我和古蕾絲接受完講習後,決定過來看看。
  「請問這裡是鍊金術師碧翠斯小姐的店嗎?」
  「是的,沒錯,就是我。」
  在我眼前的是一名有著黑紫色頭髮與眼瞳、散發慵懶氛圍的店長。
  一手支在櫃檯上撐著臉,另一手則在手指間把玩著羽毛筆。她的外貌或許稱得上是位美女吧……但卻感覺不到任何一絲霸氣。這種鍊金術師真的沒問題嗎?
  「有什麼事嗎……?」
  女子打了一個哈欠,真的是這間店沒錯吧?
  儘管不免疑惑了一下,但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呃——這是來自冒險者公會的介紹函,想請妳以鍊金術製作可以用來護身的魔法生物。」
  ……這就是我想透過鍊金術取得的東西。
  碧翠斯伸手接過介紹函,同時開口詢問:
  「說是魔法生物,但種類有很多喔?」
  「我想要影水銀。」
  「……真是一筆令人驚訝的大生意呢。順便問一下,你的預算是多少?」
  「我希望能壓在一千五百基利固左右,如何呢?」
  「可以。」
  碧翠斯瞇細眼眸,綻開笑容回應。這價格應該是符合行情吧,那麼——
  「堤歐德魯大人……您沒必要為了我如此大手筆……」
  ……我早就預料到古蕾絲會這麼說了。但只要提出充分的理由,她應該就會接受了。
  「既然要做,就乾脆做性能高一點的,這樣探索迷宮時,也能更省事吧?」
  「……原來如此。」
  影水銀——平時可以藉由擬態化身為小動物,如其名所示,也可以潛伏在影子裡……實體則是可以硬質化的不定形魔法生物。簡言之,就是人工史萊姆。
  「不過,我無法保證性能會有多高喔……?影水銀雖然是天生優秀的使魔,但正因為是使魔,其能力是無法超越主人的。」
  「這些我都明白。」
  也可以說,我就是因此才會選擇影水銀。
  以魔法生物的價格來說,影水銀算是相對便宜的……原因就在於牠的性能大幅受到作為觸媒使用的血液質量所影響。花一千五百基利固,可能得到超值的優異性能,反之,也可能派不太上用場。
  不過,我這次打算提供我和古蕾絲的血液。不是我自大,我不認為基於我們的素質,會製作出性能太差的影水銀。
  衡量價格和性能,影水銀是最有希望取得高性價比的選項。
  之後——只要供給牠魔力就能持續持有,好處就是不必特別花什麼飼料錢。日常使用時,既不會太顯目,又沒什麼壓迫感……總之會選擇牠的理由有很多。
  「那麼,大概需要三天才能完成。訂金七百五十基利固,尾款等完成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可以接受嗎……?」
  「當然。」
  於是,我和古蕾絲一起提供了用來當作影水銀觸媒的血液後,便離開碧翠斯的店。


  第5章 潛入迷宮
  
  
  ——隔天,依約先與蘿傑塔會合後,我和古蕾絲照著指示來到公會的櫃檯。
  「哎呀,午安。」
  櫃檯小姐一看到我們,立刻滿臉笑容地出聲打招呼。
  「午安,我們現在要潛入迷宮。」
  「有帶公會的金屬板嗎?」
  「放心吧,妳看。」
  我舉高給她看。
  雖然有種過度保護的感覺……不過這也無可厚非。
  「好的,那麼請小心安全喔。」
  ——結束對話後,我一轉身,剛好和一群年輕男冒險者們眼神相對。他們用打量的眼神看著我,一發現我的視線後,便立刻從我眼前離去。
  大概是因為我的外表而把我看扁了吧?只希望別引起什麼麻煩就好。
  ……話雖如此,現階段他們也沒有真的對我做出什麼舉動。如果只為了這點小事就打退堂鼓,永遠都別想潛入迷宮了。
  「堤歐德魯大人?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只是小事。」
  我擠出一抹淺笑回答。
  真是——我是怎麼了?總覺得自己想得愈來愈多。
  我一邊思忖著,同時環顧四周,看到公會門口有個正吆喝兜售淺層樓層地圖的冒險者。只要向初來乍到的人兜售地圖,搞不好就能掙到一天的飯錢吧。
  ……畢竟蘿傑塔也在,行動還是謹慎一點吧。
  境界迷宮的地圖我不認為會有多大的用處,不過這是指跟一般迷宮相比之下的情況。普通迷宮的地圖都是用來攻略未知區塊,地圖一旦畫好後,通常能半永久性地沿用下去。
  境界迷宮地圖的實用性則是視情況而定,也或許說是因人而異,並不能說完全沒有市場。
  儘管有使用期限,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用途。反而正因為有使用期限的存在,而有特別的使用方式。
  先行隊伍從新月的隔天起開始挑戰,直到滿月為止的這段期間內,盡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攻略完成並製作地圖。而之後出發的人只要購買先行者製作的地圖,就能以最短路徑前往下一個區塊,大概就是以這樣的機制來運作。
  換句話說,得以避開與自己屬性不合的獵場,前往與自己屬性相符的獵場。或者遇上必須取得某種素材,而想要盡快穿過中間區塊的情況。基於這些理由,地圖的需要與供給才得以成立。
  然而,除了熱銷區以外,供需很難達到平衡,即使製作了地圖販售,也常常會有放到過期的情形。因此,每到新月時,冒險者之間就會有人提出製作地圖的委託,有人則接受委託,這副光景在BFO當中很常見,也就是所謂的接單生產。
  如今那幅光景變成了現實——由於地圖是有期限的,長期製作憑自己水準能穩定攻略樓層的地圖販售,仰賴利潤營生——便衍伸出這樣的行業。
  「我想要買地圖,可以嗎?」
  「歡迎!您想要幾樓的地圖呢?」
  販售地圖的男子語氣明快地回答。
  「總之請先給我地下一樓的吧。」
  迷宮地下一樓的部分在構造上並不會變化。只要看那裡的地圖,就能知道男子所畫的地圖具有多少參考價值。
  「一樓的話,免費送您就好。」
  「可以嗎?」
  「地下一樓的部分並不會變化,通常算是贈品吧。如果看了滿意的話,還請您幫個忙,購買下方樓層的地圖,我會很感謝您的。畢竟再過三天就不能使用了。」
  從另一方面來說,也就代表他有自信只要客人看過地下一樓部分,就一定會再跟他購買下方樓層的地圖吧。
  我拿來一看,內容的確十分詳盡。
  該說是站在使用者的角度思考嗎?總之這畫法非常體貼新手。
  由於還算滿意,我便一口氣跟他買了地下五樓為止,一共四張的地圖。價格總計為十六基利固。
  我一張張地瀏覽買來的地圖,邁步走出公會。
  「哎呀,你買了地圖啊?」
  與在公會外面等待的蘿傑塔會合後,就聽到她這麼說。
  「因為蘿傑塔小姐說要同行啊。」
  如果只有我和古蕾絲的話,區區的淺樓層,其實也可以完全憑著力量優勢通過就好。
  不過,要是被蘿傑塔認為我太大意或太自以為是,那也很傷腦筋,所以我才決定這次謹慎一點,如此而已。
  「很好。一步一步慢慢來的作法,的確給了我好印象。」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基礎啦……總之,就是很正常地去履行一般人會做的事而已。
  「但我這身打扮,根本不能說是攻略迷宮的基礎裝備。」
  我依舊穿著家裡給的衣服,而古蕾絲也仍然維持女僕打扮。
  「要去買件長袍或皮製鎧甲嗎?」
  「我實在不想再延期了……而且也不希望隨便買來湊和著用,還是想仔細挑選。」
  「古蕾絲妳呢?」
  聽到蘿傑塔針對服裝詢問自己的意見,古蕾絲顯得困惑地偏過頭詢問:
  「這身打扮不行嗎?我覺得很好活動,相當具有機能性啊。」
  「機能性是很夠沒錯啦……」
  ……事實上,以古蕾絲的立場來看,鎧甲只會妨礙行動罷了。它會阻礙身體的活動,也可能因為本身的力量,而落得只要一動作就會破壞鎧甲的窘境。
  蘿傑塔大概是想起了古蕾絲的種族吧,於是放棄繼續說服她。
  「而且,我覺得堤歐德魯大人的這身穿著非常適合他啊。」
  「呃……這並不是適不適合的問題吧?」
  蘿傑塔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窺探我的反應。
  唉……我明白。古蕾絲實際上的確很能幹,給人的印象也是如此,但意外地有著天然呆的一面。
  教導古蕾絲讀寫、算數的母親,平常其實是個非常散漫悠哉的人,而賈特拿伯爵家的作風也算是相當背離常理吧。正因為如此,古蕾絲在某些方面,可以說是一向與社會脫節。
  為了希望能讓擔任學舍講師的蘿傑塔在評分時可以打高一點,所以關於探索迷宮這方面,我才決定遵循基礎來行動。
  因此,今天我並不打算潛至太深的樓層,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決定將該有的準備先做好。
  首先,是前往緊臨廣場的市場。
  神殿前的市場,販售公會從產地直送過來的物資,以及接下來正打算進入迷宮的冒險者專用的物品。買齊了水壺、背包、隨身食品、緊急存糧等最低限度的裝備後,再到寄放於馬廄的馬車上取出魔法杖與大斧,並於馬車內部鋪上畫有傳送魔法陣的布,接著總算要朝迷宮出發了。迷宮的入口就是位在公會旁邊的神殿。
  「這間神殿祭祀著什麼神呢?」
  「月之女神榭斯。」
  大概是因為迷宮會受到月亮盈虧的影響,而榭斯又是主掌旅行與航海安全的女神,才會在這裡建造月神殿吧。
  由於榭斯這樣的屬性,讓她相當受到冒險者的愛戴。相較於其他神祇,並沒有適性特別不合的對象,被認為是性格溫和的女神。或許也因為如此,月神殿才適合眾多種族一同出入。
  一踏進豎立著成排粗大樑柱的神殿內,正面設置的巨大女神像與祭壇便映入眼簾,還能看到神官與巫女們的身影。
  神殿中央有一處垂直的巨大洞穴,前往下層的通路呈現螺旋梯狀,沿著洞穴內緣蜿蜒而下。
  我們三人順著長長的螺旋梯往下走……最後來到垂直洞穴底部的一處圓形廣場。
  廣場上有著正張開深邃大嘴的迷宮入口……以及發出綠色燐光的石碑。
  透過石碑可以轉移到之前曾經到過的樓層或區塊,但是我們試著靠近後,卻沒有任何反應。
  不行嗎……不過也是啦。原本我還抱有期待,以為或許可以去到之前玩BFO時曾到過的樓層。不過畢竟沒辦法開啟物品清單,當然也就沒辦法選擇樓層了。
  此時,我從視野的一角瞥見——剛才在公會遇到的年輕冒險者集團正朝我們走過來。
  他們應該是早我們一步下來樓梯底端的廣場吧。集團是由六名年約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的年輕人組成……老實說並不是什麼正經人,總之整體看起來很讓人不予置評。
  他們從我旁邊經過,藉由石碑轉移,消失在大迷宮之中。
  究竟……是怎樣啊?其實到目前為止,他們並沒有真的對我做了什麼。
  不過是彼此眼神相交而已,他們只是在我們到達這裡的時間點,透過石碑轉移離去罷了。
  把每件事分開來看的話,其實也都沒什麼。
  只是因為——所有事情重疊在一起,才會讓我覺得不舒服。
  ……要不要提醒蘿傑塔注意一下呢?不過我並不清楚她的實力。
  考量到她與母親的關係,以及她現在的職業,我並不認為蘿傑塔的實力會太差。不過要是她遭到突襲而受傷,那也很傷腦筋。
  「總之稍微提防一下剛才那群人,希望只是我杞人憂天。」
  聽我如此說完,她們兩人的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刻意等我們下來之後,才在我們面前藉由石碑進入迷宮。這是相當典型、衝著新手而來的花招。
  常常聽說有新手冒險者在淺樓層遭到洗劫。在遊戲當中,常發生PK戰的地點同樣也都是在這一帶的淺樓層。
  「改天再來會不會比較好?」
  「如果真的被鎖定了,就算改天再來也沒用吧。」
  實際上,正確來說的話,要在大迷宮鎖定特定的對象非常困難。因為冒險者能透過石碑轉移至各自想去的地點,除非握有情報,否則很難追過去。
  一方面也是因為新人勢必得通過這個樓層。但反過來說……前進的迷宮深度只要到了某一程度,被那種不肖之徒盯上的危險性也會降低。
  如果他們真的是別有居心盯上我,其中的理由究竟是什麼?是因為我的服裝嗎?還是因為我是小孩子,也或者是看準了我只是個剛完成登錄的新手?
  不管怎麼樣,別人是不是一時心生歹念,根本不在我必須考量的範圍內,不過提高警戒則是另一回事。如果他們只有這點程度的良知,那麼問題就不在於我們是否有什麼引人犯罪的特質,而是我們剛剛好出現在那裡罷了,如此而已。
  「蘿傑塔小姐——妳會因為街上可能出現哥布林,就放棄行經那裡嗎?」
  「這例子還真極端……究竟是遺傳誰呢?」
  「母親是母親,我是我。如果有人擋路,只要剷除就好。」
  我親吻了一下古蕾絲的戒指,讓她變成解放狀態,接著通過入口往迷宮內部走去。
  話雖如此,只進入這一帶的話,應該沒必要刻意防範剛才那群人的襲擊吧。由於這個樓層就在迷宮一進來的地方,很容易引來注意,而且只要跑個幾步就能逃出去外面。
  入口處明明還很寬敞,但通道則截然不同,變得又矮又窄,構造朝四方分歧延伸。白色石牆的材料,與塔穆威爾斯中心地帶的建築物建材相同。
  不過,這一帶的構造即使沒有地圖,我也早就已經背起來了。由於這裡沒什麼特別能賺積分的東西,我打算以最短路徑通過,一路攻到地下五層樓為止。
  「光球。」
  我使用第二階級光魔法的光球來取代煤油提燈,照亮周遭。這招魔法就如同字面所示,可以製造出能綻放光芒的球體。
  「……你不會使用暗視的魔法嗎?」
  「會啊。」
  聽見我這麼回答後,蘿傑塔不解地偏過頭。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不過那是要看情況使用的。
  「那為什麼不使用?施展光球的話,只會讓你更容易成為標靶不是嗎?」
  「這一帶的魔物頂多只是哥布林、地精或殺人蟻那種程度吧。」
  我將光球先送到通路的前方。
  一行人在迷宮裡前進了一會兒後,就在轉角的前方,光球飛經處的地面上,映照出哥布林的影子——合計有兩隻。
  「……原來如此。」
  蘿傑塔的口氣當中,夾帶著一絲佩服。
  一看見哥布林影子的瞬間,古蕾絲立即飛奔向前,手上的大斧伴隨著一陣呼嘯風聲,當場斬落哥布林的腦袋,從轉角方向傳來一陣液體流下的聲音。
  另一隻因驚嚇而呆若木雞的哥布林,則是被我以無詠唱施展出的火球燃燒殆盡。這一帶的魔物全是些即使正面對上,也不構成半點威脅性的傢伙。即使毅然主動正面迎戰,也不會有任何不安。
  轉角埋伏或不期然的遭遇戰反而更麻煩。而且,若是為了警戒而刻意不使用光魔法,勢必會拖慢移動速度。
  最大的問題還是——那群冒險者集團。只能期望他們能有正常水準的判斷能力和良知了。
  「萬一遇到什麼狀況,就由我來當盾牌吧。那群傢伙也有帶弓箭。」
  弓箭嗎?對於解放狀態下的古蕾絲來說……應該不必擔心會被射中要害,但受了傷還是免不了會疼痛。
  啊……我實在無法忍受,光是想像就覺得心神不寧。以目前情況來看,即使那群人真的魯莽妄行,我也不希望讓古蕾絲出手。我瞇細雙眼,凝視著火光還沒照到的迷宮漆黑深處。
  如果那群人是專門針對新手動手……森林飛鳥是否也會成為他們的目標?
  對那群和善的人們下手……這麼說來,自從那天道別以來,彼此就沒再見過面了。先攻擊了森林飛鳥之後,立刻又鎖定我們,就體力的觀點來看,實在很難想像……
  「對不起,堤歐德魯大人。我是不是惹您不高興了?」
  「——咦?」
  我轉過頭,只見古蕾絲臉上露出略顯苦惱的表情。
  聽她這麼一說,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真是糟糕,看來我的心情全寫在臉上了。
  我的表情想必應該相當令人畏怯,得稍微——冷靜下來才行。我並不是有意讓古蕾絲感到不安。
  「沒什麼……我並不是因為妳而生氣。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需要由妳來當盾牌,我自有妙計。」
  「我明白了。」
  古蕾絲閉上眼低下頭。擔任盾牌……嗎?
  母親出事的時候,自己完全無能為力,我為此不斷自責——我想古蕾絲一定也和我一樣吧。
  因此,她才會想竭盡所能地保護我。
  再加上古蕾絲認為自己縱使受傷了,很快就能復原,受到暫時的皮肉傷根本不會在乎。
  如果我是古蕾絲,一定也會自告奮勇當盾牌。若是排除情感上的因素,她的提議非常正確。
  從古蕾絲的眼裡看來,她大概是覺得我突然有了戰鬥能力,又馬上得親自應戰,會感到手足無措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對上殺人蟻的時候——即使古蕾絲說要上前應戰,我也不曾產生這樣的心情啊。
  歐斯洛和這次的年輕冒險者集團以及蟻群……如果要說三者之間有什麼不同的話,大概只在於殺人蟻單純順著本能與習性行動吧。相反地,如果對方使出的手段是充滿算計的惡意……絕對不可饒恕。
  嗯。理智上已經瞭解,心情也平靜了下來,但情感卻還無法調整好。
  如果需要動手,我並不會有任何遲疑,只是當對象是人類時,就多了不少綁手綁腳的顧忌。不僅麻煩,更讓人不耐煩到了極點……難道不能把我們當空氣就好嗎?
  「對了,堤歐德魯,你說你有準備計策——你打從一開始就在提防那群冒險者吧?」
  「嗯,可以這麼說。」
  「你明明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卻又很保守地乖乖買了地圖,原本我還無法理解……該不會這就是理由吧?」
  「的確也是理由之一。」
  如果什麼事都沒發生當然最好,而且也希望在蘿傑塔面前,表現出乖乖看著地圖,一步步按規矩攻略迷宮的樣子。
  萬一那群冒險者集團真的有什麼不軌行動,只要查看地圖,自然就能過濾出適合埋伏的地點。
  「他們可能佈下埋伏的地點包括這裡和這裡,另外還有這裡。」
  我將光球召回手邊,指著地圖向蘿傑塔說明,我看得出她的表情愈來愈凝重。
  「最有可能的是地下三樓,與前往樓梯與石碑的通路垂直交接的長長通道吧,這裡極為可疑。弓箭在這裡可以確保有效射程,而且他們只要先派人在前後的小房間裡待命,當我們想逃跑時,就能進行包抄。」
  我指著T字路口說明完,蘿傑塔突然莫名其妙地露出鬧脾氣的表情。
  「這已經超越基礎了!究竟是誰教你這些事的?」
  「忠於基礎這評語並不是我說的喔,妳跟我鬧脾氣也沒用吧。」
  我只不過是根據迷宮的構造找出適合PK的地點,以利事先防備罷了。
  只是很理所當然地,做好景久過去在遊戲中一定會執行的事而已。由於早就具備知識經驗與理論,所以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唉……真是的。要是你破綻百出,我就能帥氣地出手相救,再擺出監護人的態度。結果遇到強盜冒險者來攪局,而且你們兩人也很優秀,害我的計畫全都亂了套。」
  「……妳原本是這麼打算的啊?」
  「我是這麼打算的啊……所以呢?」
  蘿傑塔不滿地噘起嘴。她是小孩子啊?
  「什麼所以呢?」
  「堤歐德魯打算怎麼應付那群人的埋伏呢?」
  「我想想——必須繞一大圈,從這一帶繞路前進……妳看,應該可以切到弓箭手背後。他們剛才在廣場時,絕對有看到我手上拿著地圖。同時再考量到我只是新手,大概會認定我們一定會走最短的路徑吧。」
  雖說是他們有看到,其實是我故意讓他們注意到的。
  既然他們專挑新手動手,對於新手會照著理論行動這一點應該深信不疑吧。所以我才更需要好心地教教他們——如果魯莽地找人挑釁,早晚會自食惡果。
  「就是這樣,如果在這裡發現弓箭手,那麼這裡十之八九佈有埋伏。既然如此,我們就先發制人,讓他們措手不及。」
  「……突然開始有點同情他們了。」
  蘿傑塔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唉……算了。現在的時間點與情況,已經不是觀不觀察你實力的問題了,我也一起幫忙吧。畢竟以我的立場,要是眼睜睜放任兼差當強盜的冒險者逃走,事後肯定會挨罵。」
  蘿傑塔如此說道,卻沒打算要拿出武器。我不禁疑惑地偏頭望著她,她見狀開口:
  「我的武器是各種格鬥術與治癒魔法,還有——暗黑版的魔法,你不必擔心。」
  治癒魔法的暗黑版……這王牌還真是令人聞風喪膽。她會學習格鬥術,應該也是因為掌握了生命體的構造而做出的選擇。
  看來不必替蘿傑塔擔心……那就開始攻略迷宮了。不過,現在先處理剛才打倒的哥布林吧。
  「抽出!」
  我將手心朝下舉在倒臥地面的哥布林屍體上方,發動第六階級闇魔法。
  從哥布林的身體升起一縷紅色輕煙,集中至我的掌心。輕煙慢慢凝聚固化,最後化作一顆約米粒大小的結晶。
  至於已經抽出魔石成分的哥布林屍體,則慢慢融解滲入迷宮地面,消失殆盡。只能說……這一幕早已看腻。
  「……原來你會使用魔石抽出的魔法啊。」
  「是的。不過用在哥布林身上,總覺有點大材小用。」
  儘管如此,使用這門魔法的最大用意其實是為了確認與遊戲的差異。我只是想先確定某些行動化作現實的話,會是什麼感覺。與迷宮外面不同,在這裡不必處理屍體。
  地面上魔物一旦化為屍體,魔石成分就會自然解離出來。不過在這裡,屍體則會被塔穆威爾斯的大迷宮所吸收。
  也就是說,一旦抽出魔石成分,就無法再摘取素材……不過,一般的哥布林原本就當不了什麼素材。
  雖說如此,但除非一口氣收集大量的哥布林屍體,否則並不值得發動這道魔法……實在是沒什麼看頭的獵物。而且魔石講究的是大小與質量,哥布林之中可以抽出的魔石不管尺寸或品質都不及格。
  順道一提,由於大迷宮的哥布林們不會出去外面,並不會對家畜與農作物造成危害,因此甚至不被公會列為討伐對象,與其他區域的哥布林在定位上並不一樣。
  所以,在這一帶磨蹭再久也賺不了半點好處。還是一面回收散落於路邊的轉界石一面前進吧。
  
  ◆◆◆◆◆
  
  面對持棍棒來襲的地精,蘿傑塔縱身躍向前。她先是四兩撥千金地輕鬆化解迎頭落下的攻擊,接著有如畫圓一般將牠撂倒。並趁地精倒臥地面時,一腳踏穿延髓解決牠。
  蘿傑塔一連串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展現出宛如行雲流水般的華麗武技。多虧於此,地精並沒有流太多血,古蕾絲也才沒有因為血液發生迷醉現象。我的魔法杖依舊健在,畢竟不用發動魔法,光靠杖術就足以打到這裡。
  「那麼,你剛剛說的繞遠路是往這邊嗎?」
  蘿傑塔指著往左的通路問道。
  「是的,沒錯。等接近目標地點時,我會先把燈光熄滅。」
  我們一邊擊潰零星出現的魔物,一邊前往對方可能埋伏的地下三樓,過程並沒有耗費什麼力氣。一方面是因為淺樓層出現的魔物都很弱,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數量不算多。
  我們完全無視位在路旁的小房間。由於日期已經接近新月,表示構造變化至今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裡頭的寶物早就被掃光了。
  「堤歐德魯大人,我找到轉界石了。」
  古蕾絲撿回了一顆掉在通路角落,豆子般大小的轉界石。即使沒有進入路旁的房間,光是走在通路上也還是可以收集轉界石。
  撿來的轉界石大多像古蕾絲手上所拿的一樣小顆。如果沒有累積到一定程度的量,別說是要傳送了,甚至連返回原處都辦不到。所以在迷宮裡打轉的途中,必須持續撿拾才行。不過,我想現在已經擁有足夠讓三人脫逃的份量了,接下來若是再發現轉界石,應該可以用來依序傳送螞蟻下顎、地精的尾巴等等回去。
  想要精準地算出返回所需的轉界石份量,其實有些困難。從石碑傳送時,若是同時有七個人以上,所需的轉界石份量會在中途時突然增加。所以,一般潛入迷宮的集團規模最多是六個人一組。
  愈來愈接近鎖定的地點了。我熄掉光源後,施展暗視的魔法,屏氣凝神地穿過通路。
  接著——來到了目標地點。我從轉角後方小心窺探,眼見兩名謹慎地以大衣覆住全身、並將布條纏在頭上遮住臉的男子正緊盯著通路後方。一名男子手持弓箭,另一名則手握魔法杖……是魔術師嗎?應該正負責替弓箭手施展暗視的魔法吧。
  刻意遮擋服裝與面貌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為了以防不慎失手時能夠保身。會事先留好方便用來辯解的餘地,感覺上經驗非常老道。
  好了……既然所作所為怎麼看都是反派,那就發動攻擊吧……我們要先發制人,但萬一不小心搞錯對象也很傷腦筋。總之,先以不具殺傷力的魔法探探對方的反應。
  我發動的魔法是第四階級風魔法「氣爆」。將利用魔法壓縮後的空氣聚合體發射出去,並使其爆炸,藉此迸散出巨大聲響與強烈衝擊波。在奪走對手戰鬥力的同時——順便把埋伏在通路前方的傢伙們引過來。
  大概是因為暗視的效果,兩名男子注意到魔法圓陣發出的微弱亮光,同時回過頭……但已經為時已晚。
  「炸飛吧!」
  強烈衝擊波與巨響,在兩人面前迸裂開來。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男子們丟下手中的武器,搗住耳朵踉蹌了幾步後,跌落地面不停痛苦打滾。兩人雖然被狠狠轟飛撞上牆壁,但耳朵受到的傷害似乎更強烈。
  「嘎啊啊!?你、你們怎麼會從後面過來!?」
  弓箭男由於耳朵的劇痛而皺著一張臉,歇斯底里地大吼。嗯……說出這句話,就能確定犯行了吧。
  「喂!剛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是那個小鬼!可惡!受死吧!」
  忽然傳來一陣騷動,隨即就看到通路的另一頭亮起煤油提燈的火光。
  煤油提燈嗎……可見那邊的夾擊組當中沒人會使用魔法,所以才得仰賴暗視以外的方法來確保視野吧。必須倚賴道具的話,換句話說——同時也自曝了致命性的弱點。
  「火焰吸收!」
  這是第三階級闇魔法。閃耀著暗紫色微光的球體,射向通路另一頭。
  那是針對火焰的對抗咒文之一。只見火焰非常不自然地被抽離煤油提燈,並被吸入闇黑球體當中。
  「什……」
  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就如同突然被推入一片黑暗之中。別說要使用什麼武技,甚至也無法抵抗。此時,古蕾絲與蘿傑塔奔向敵陣。
  古蕾絲的動作十分簡單。正因為簡單,才沒有半點多餘動作。她壓低身形往前衝去,再順勢振臂一掃,打斷男子的雙腿。趁男子失去平衡倒下時,揪住他的衣襟,像是拋出一團紙屑般地將他扔向牆面。
  這對古蕾絲來說,使出的力道只不過像是輕輕摸了對方一下罷了。她之所以不使用大斧,並不是為了手下留情,而是不想看到人類鮮血噴濺得四處都是吧。
  蘿傑塔的攻擊則顯得十分洗練。
  她先扳倒第一個對上的敵手,待對方跌臥在地時,踏住敵人胸膛——完全封鎖對方的動作。接著將指尖輕輕抵上黑暗中不知所措的另一名男子,不急不徐地發動魔法。
  「——血液反轉!」
  這是解毒水魔法「血液清淨」的暗黑版——在對手的血液當中製造出毒素。
  「咕噗!?」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血液反轉會帶來什麼樣的感覺——只見男子緊緊按住胸口痛苦哀鳴,癱跪在地。在中了血液反轉的男子倒下之前,蘿傑塔用力朝著正在她腳邊掙扎打滾的男子頭部踩了下去。雖然對方生死未卜,但總之停止了動作。
  「熊、熊熊燃燒的——!」
  魔術師架起魔法杖準備進行火球的詠唱,然而——
  「太慢了。」
  從我展開於指尖的魔法圓陣射出一道雷擊之槍,貫穿那名魔術師的身體。伴隨著一道有如爆炸般的聲響,閃電的藍光隨之照亮了迷宮通路。
  第四階級雷魔法——雷槍,這門魔法對人類具備充分的殺傷力。縱使魔術師對於魔法的抵抗力多少高於一般人,但接下我的一擊後,仍是倒地不起。
  難保那名魔術師沒有暗藏無詠唱或魔法圓陣之類的王牌,光只是將他綑綁起來實在無法安心,必須確實讓他喪失意識才行。若說得極端一點,不管身體情況如何,只要尚存一絲意識,就有可能發動魔法。雖然我手中也握有沉睡魔法這個選項可施展,但仍然無法完全保證奪去對方知覺。如果事先已經預測對手會使出這類魔法,只要憑著精神力,還是可以抵禦。
  但蘿傑塔的治癒魔法暗黑版則不同。它是直接作用於肉體之上,而且正因為必須接觸以發動,故具備了不容抵抗的強大干涉力。
  「可惡!現在是怎樣?」
  剩下的最後一名男子退開一段距離後,仍是驚魂未定。大概是由於他的動作不如其他同伴敏捷,反而因禍得福,逃過了第一波的攻擊吧。
  在男子陷入混亂的同時,他從懷中取出某樣物品,是個閃耀著紫色光芒的不明物體。接著他毫不猶豫地將它擲向地面——
  迷宮通路的地面隨即出現一道魔法陣。那是——召喚門嗎!?
  「哈哈哈哈!你們這下玩完了!」
  倒在地上的弓箭手像是發了狂似地放聲大笑。或許是因為鼓膜受到傷害吧,咬字有些奇怪,但勉強可以辨認。
  「閉嘴!」
  斥喝的同時,我以光魔法的光之束縛綁住弓箭手。
  「唔!?」
  之所以特地綁住弓箭手,是為了確認他們在外面有沒有其他同伴,因此我才判斷必須至少留下一、兩個活口。
  不過比起這件事,當務之急是先解決眼前的魔法陣。我繞過魔法陣,跑向與自己相隔了一段距離的古蕾絲她們身邊,她們兩人都是不會魯莽出擊的類型。
  「哼……哼哼哼!別太囂張了!我現在就用這招把你們全部送下地獄!」
  發出紫色光芒的魔法陣由下往上,照亮站在另一側猖狂大笑的男子臉龐。
  「那是……什麼?」
  古蕾絲詢問。
  「召喚門,在紅色轉界石上施以魔法加工而成。」
  紅色轉界石可以透過加工改變用途,是唯有等級高的鍊金術師、召喚術師或魔法技師等專家才能辦到的特別技術。
  「那是想做什麼……你們不是強盜嗎?」
  蘿傑塔臉色凝重地說道。的確。為什麼會準備那種東西?目的是什麼?還有,他們是從哪裡取得那道具的?
  那群人當中有人厲害到足以對石頭進行加工——這點實在很難想像。也就是說,那是其他人交給他們的吧。雖然背後關係似乎牽連得很廣,不過現在應該正視的問題是——究竟會召喚出什麼來?已經無法阻止召喚儀式了。
  此時,一張佈滿皺紋的老邁臉龐從魔法陣中探出頭來。然而,接著看到的卻是獅子的身軀與前肢,緊接著鑽出魔法陣的背上長了一對蝙蝠的翅膀,最後則是不停擺動的蠍尾。這是——
  「蠍尾獅!?」
  蘿傑塔不由得發出驚呼。
  牠雖然近似合成獸,層次卻不同。其最大特徵就是擁有高度智商,並能透過人類語言操縱魔法。同時具有猛獸的身體、高智商與魔法,無疑是相當——危險的組合。可以的話,真希望等我評估好現在自己的極限值之後,再遇上這種對手……
  「上吧!咬死他們!」
  接到男子命令的蠍尾獅,抖動肩頭大笑了起來。然而——
  「你是在——命令誰呢?」
  「咦?」
  咻地一聲,蠍尾有如鞭子一般劃破空氣,甩向男子的腹部,接著注入毒素後抽離……男子倒臥地面,手按著肚子,一臉困惑地開口:
  「呃、咿咿?咦?為什麼……好痛?好痛……痛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了,依據現況判斷——應該是要我來替成事不足的廢物們擦屁股吧?咯咯咯。彼此都辛苦了!」
  櫬著宛如背景音樂般的哀鳴聲,蠍尾獅露出尖銳獠牙訕笑著。這傢伙……
  「什、什麼?……喂……不會吧?」
  被光之束縛捆綁的男子,知道蠍尾獅根本不受他們控制時,表情頓時因絕望而扭曲。
  將召喚用轉界石交給他們的那個人,大概從一開始就打算——萬一發生他們無法應付的事態時,就直接殺掉滅口吧。畢竟大部分的狀況,蠍尾獅都足以輕鬆應付。
  「……堤歐德魯。」
  蘿傑塔啞著聲音說道:
  「由我來爭取時間,你們就趁機——」
  我知道蘿傑塔想說什麼。然而,根本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回答,蠍尾獅便早一步做出行動。只見牠大大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張口朝我們吹出一陣夾帶著冰粒的吐息。
  我們分別往左右退開閃避,但蠍尾獅的攻勢並未結束。牠的前額一帶出現魔法陣的光芒,隨即從地面升起一道冰壁,將我們隔成兩邊。一邊只有我一個人,另一邊則是古蕾絲和蘿傑塔她們——
  「堤歐德魯大人!」
  古蕾絲焦急地大喊,同時以大斧劈斬冰壁。冰壁上雖然出現裂痕,但或許是蠍尾獅從旁妨礙吧,牆面立刻又恢復原狀。
  「首先……就從那邊的小鬼吃起吧。」
  蠍尾獅看著焦急的古蕾絲以及被孤立的獵物……也就是我,愉悅地笑了起來。
  看到牠那道笑容的瞬間,讓我內心湧現一股抑鬱不平的情感。
  真讓人不爽。包括那個企圖殺人滅口的幕後黑手,還有眼前這個鄙視人類、認為人類不堪一擊的傢伙。
  ——也好。既然對方想要一對一戰鬥,我就奉陪到底。
  當蠍尾獅作勢朝我攻來的那個瞬間——我先發制人地一蹬,縱身奔向前去。我將魔力附加於拳頭上,一拳揍向誤判我速度的傢伙臉上。
  「嘎!?」
  蠍尾獅舉起獅身的前腳想要揮開我,我往後一躍閃避。接著踏著牆壁一蹬,繞到蠍尾獅的背後,牠也立刻轉身面向我。剛才那一拳的觸感,就像打中輪胎一樣。由於蘊藏了強大魔力,看得出來持久力也非比尋常。
  「想吃我?有本事就試試看!」
  我對著大驚失色的蠍尾獅如此回答。當牠一看到我表情的瞬間,怒不可遏地吼道:
  「可惡……!區區一個人類,別笑死人了!無禮的臭小鬼!」
  我舉起貫注了魔力的魔法杖與蠍尾獅的尾巴相擊,頓時有如被震開一般退了好幾步。
  「堤歐德魯大人!」
  「別來礙事!」
  擊碎冰壁的古蕾絲與蘿傑塔正要朝我奔來時,蠍尾獅出聲喝止,同時又再製造出冰壁,將通路完全堵死。
  這傢伙還真奸詐。不同於從剛才起一直盤踞於內心的負面情感,我的思考逐漸清明。
  該怎麼做才能擊潰對方?包括這傢伙,以及這起事件的幕後黑手,該怎麼做才能阻止對方達成目的?我一步步地在腦海中擬訂戰略。
  那傢伙使用的是水系防禦魔法「冰壁」,每面冰壁的規模都很巨大,可見牠的魔法實力不容小覷。蠍尾獅製造出一面又一面的冰壁,似乎是打算將我們活埋於此。
  牠的作法應該是想藉由空間優勢取勝吧。既然如此,就必須在無路可逃之前,跑到通路那邊才行。
  我和古蕾絲她們被隔離開來,這個結果或許正中牠的下懷,但同樣也如我所願。
  說什麼也不能在那邊開戰,導致留下來的活口被趕盡殺絕,或是受到魔法戰的餘波所牽連。其實我根本不在乎那群冒險者是生是死,想殺我也儘管放馬過來——反正我只是貫徹自己的意志罷了。但要是幕後黑手和蠍尾獅的目的是滅口,我就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
  我直直地沿著通路疾奔,蠍尾獅則踩著牆壁或爬上天花板,以全方位的移動模式敏捷地追趕過來。
  ……看來在通道開戰對我不利,剛剛目睹的冰壁也是一樣——比起在狹小空間戰鬥,還是希望移往開闊的地方比較好。
  冰柱子彈毫無止盡地從我身後飛射而至。我以魔法杖擋開可能會擊中自己的冰柱,速度絲毫不減地奔進一間較為寬敞的迷宮房間內。
  「鬼抓人遊戲結束了沒!?」
  我站在房間的正中央,回頭望向蠍尾獅。蠍尾獅的背後,亦即房間入口被一面冰壁堵住,此處頓時成為密室。
  「哼……咯咯咯!臭小鬼,無處可逃了吧!你的同伴不可能追過來的!」
  「你也一樣……這下休想殺人滅口了。」
  「反正從他們口中也問不出什麼重要情報!而且比起他們,我現在更想好好挫挫你那過度狂妄的自信!」
  蠍尾獅一說完,便在前腳附近展開魔法圓陣。
  隨即,一道道白色的冰冷寒氣從蠍尾獅腳邊呈放射狀散開,從地板漫向牆壁,再從牆壁擴至天花板,最後整間房間都被冰封。看來牠的專長領域是冰系魔法吧。
  只不過是冰塊與冷空氣罷了——可不能有這種輕敵的想法。以攻擊魔法製作出的冰不僅銳利,而且堅固,若術者力量夠強,甚至足以擊破鐵塊。
  牠不只會使用魔法,氣息也是武器之一,還有利爪、尖牙與毒針,以及猛獸級的臂力——很好!夠資格當我的對手。如果是在這裡,我也不必有所忌憚或手下留情,可以全力擊潰牠。
  「你就儘管——逃竄哭喊吧!」
  「少開玩笑了!」
  我一說完,隨即主動奔向蠍尾獅。要是距離太遠,我的魔法也難以施展。
  「唔——」
  蠍尾獅的腳邊發出魔法圓陣的光芒。就在下一瞬間,魔法解放,是第六階級水魔法「冰柱劍山」。尖銳的冰柱連二連三地從地面冒出,朝我的方向逼近。我往旁邊跳開,閃避冰柱的攻擊。蠍尾獅翻身爬上牆面用力一蹬,面對我的同時,嘴角笑咧開來。
  「我最喜歡用魔法虐殺魔術師了!也很喜歡把放聲哭叫的臭小鬼活活吞下肚!」
  蠍尾獅語氣滿是愉悅。
  一根又一根的冰柱不斷冒出。我以不規則的動作前後左右閃躲,避免被冰柱鎖定,同時縮短我與蠍尾獅之間的距離。
  「別只會逃啊!」
  我追上企圖保持一定距離的蠍尾獅。當我攻向牠的正面時,牠的額頭上再次展開一道魔法圓陣。那個紋路——與至今使出的都不同。
  蠍尾獅這次施展的並不是從腳邊射出的冰柱,而是以直線軌道,從牠的額頭朝著我的胸口直直射來——一把由冰形成的尖槍。
  水魔法「冰槍」。先是故意誘使我將注意力放在下方,再以最短距離、最快速度貫穿而來的一擊,根本沒有時間閃避。
  「小意思。」
  不過,我同樣以魔法迎戰。我使出冰槍——與蠍尾獅所用的魔法完全相同。兩把冰槍正面互擊,最後粉碎的是蠍尾獅的冰槍。
  「什……麼?」
  蠍尾獅的聲音與表情皆充滿了錯愕,大概想都沒想過自己的術式會被正面攻破吧。而且,會敗於相同術式之下,就表示我這個魔法施術者比牠更加優秀。
  驚愕地僵在原地的蠍尾獅,一臉無法理解的模樣。早在一開始,這傢伙使用魔法時,我就已經摸清楚了——牠大概能使出什麼程度的魔法。
  根據另一個我所累積的龐大戰鬥經驗法則,早就看穿了牠的程度!
  我無所忌憚地盡情提升至今為止刻意壓抑的步伐速度,全力攻向蠍尾獅的同時,以灌注了魔法的魔法杖直直砸向牠的臉。隨即,一道牙齒碎裂的聲音與手感同時傳來。
  「混帳東西……!」
  然而,蠍尾獅立刻發動反擊。不再是借助魔法的射擊戰,而是改為近身的格鬥戰。
  蠍尾獅的血盆大口一個咬空,傳來牙齒相撞的聲音,銳利尖爪從我的頭上呼嘯掃過。毒蠍尾巴挾著萬鈞之勢朝我甩來。我以魔法杖揮開閃避,沒有半點喘息餘地,不停以手、腳及魔法杖攻擊蠍尾獅。
  一來一往的揮擊、斬擊,魔法的光芒,無數次你死我活的交手。隨著一次又一次躲開蠍尾獅的攻擊,並成功擊中牠,我的內心就益發確定——
  這並不是遊戲,而是現實的生死戰鬥。眨眼間就可能送掉性命,而在這個過程中,我也逐漸掌握、認清了自己的力量。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麼我被你這種臭小鬼玩弄於股掌之中!為什麼!為什麼!」
  蠍尾獅仍然沒有搞清楚狀況才會這麼氣急敗壞,讓我不禁冷眼嘲笑牠。
  當彼此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對方呼吸的瞬間,雙方同時發動攻擊。蠍尾獅朝我射出冰之吐息,我使用魔法盾擋開後,以一記蓄滿魔力的膝踢正中牠的臉部。頓時,蠍尾獅的鼻血噴濺而出,別過頭去。這一瞬的退縮——將成為牠的致命傷。
  「飛吧!」
  我在魔法杖尖端展開多重魔法圓陣,同時猛然轟飛蠍尾獅。為了增強揮擊的威力,我颳起一陣鎖定牠的暴風。蠍尾獅的身體上下翻轉,被衝擊波打飛到入口附近。
  然而,我的追擊尚未停止。魔法杖用力揮擊的下一瞬間,縱身躍向牠的面前。
  (插圖)
  因為——下一擊將是關鍵。蠍尾獅的身體狠狠撞在冰壁上,幾乎與此同時,我也追至牠的跟前。魔法圓陣已經展開完畢,當目標進入射程距離的瞬間,我將魔法杖突刺向前,發動魔法
  「共鳴炸彈!」
  這是第七階級風魔法。蠍尾獅的身體周圍出現好幾個空氣聚合體,只可惜無法親眼見證魔法帶來的結果,我在身前展開魔法盾,同時往後一躍退開。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空氣聚合體相觸後引爆。
  隨著一道巨大聲響,原本堵住房間入口的整面冰壁頓時佈滿蜘蛛網狀細紋。
  針對敵人發射的的聲音炸彈——數發會形成共鳴的震動彈同時射出,指定好座標,集中、撞向同一點位置,藉此直接在物體內部產生巨大破壞力。
  「混、混帳……!區、區區的一個人類……!」
  接下這一招的蠍尾獅仍未喪命,不愧是擁有獅子身軀的魔獸才能展現出的駭人持久力。蠍尾獅的臉被衝擊波燒得焦黑,側腹裂開,血液與臟器如瀑布般垂落。即使如此,牠仍咬牙站起身,怒瞪著我的視線彷彿想要把我射穿一般。
  我手上的魔法杖由於使出共鳴炸彈,不堪負荷而斷成了碎片——不過無所謂,剛才那一招除了是要攻擊蠍尾獅,同時也是為了打開入口。
  「——追上你了!」
  「咕喔喔喔!」
  更勝先前的劇痛讓蠍尾獅忍不住發出哀嚎,有如腳步打滑似地撲倒在地。
  因為古蕾絲騰躍至半空,高高揮下大斧斬斷蠍尾獅的毒蠍尾巴。就在她落地的同時,又以另一把大斧砍斷蠍尾獅的後腳。
  牠平時的話或許會察覺敵人突襲,來得及將碎裂的冰壁復原吧。然而,中了共鳴炸彈之後,聽覺與側腹都受到嚴重創傷的蠍尾獅,是不可能注意到敵人動向的。
  「……幾乎就和屍體沒兩樣了嘛。雖然聽起來有點像玩笑話,但你啊——出手還真狠毒。」
  最後一擊由蘿傑塔動手。蘿傑塔將整隻手掌伸進根本無法防禦、閃避的蠍尾獅側腹上的傷口,毫不留情地發動暗黑版治癒魔法。
  側腹裂開加上大量出血,又被人從傷口注入劇毒,再怎麼強大的魔獸也不堪承受。只見蠍尾獅大大地一個弓身,發出一陣痛苦難耐的咆哮後,伏趴於血泊之中一動也不動。瞳孔散開,舌頭垂掛在外。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使用生命感測魔法確認了一下,生命反應已經完全消失了。
  「堤歐德魯大人!您有受傷嗎!?」
  古蕾絲驚慌失措地奔向我。
  「我沒受傷,不必擔心。」
  「那真是——太好了。」
  古蕾絲原本想朝我伸出手,卻又像是迷惑般地停下動作,投給我一記無奈的笑容。
  是因為自己現在並未受到咒具封印的束縛嗎?所以才不敢順著內心情感緊緊抱住我吧。
  「抱歉,讓妳擔心了。」
  我取而代之,主動回握古蕾絲的手,隨即看到她微微偏過頭,綻開一抹溫柔的微笑。
  
  ◆◆◆◆◆
  
  「居、居然回來了……」
  被光之束縛捆綁的男子一看到我們,臉上表情隨即因絕望而扭曲。我把蠍尾獅剩下的毒蠍尾巴丟到男子的面前,他頓時臉色慘白,噤口不語。
  結果,摘取成功的素材就只有毒蠍的尾巴而已,其他部分則被迷宮所吸收了。明明是從外部召喚過來的傢伙……迷宮根本沒有必要回收走吧。
  先不談這個,現在先來思考要怎麼處置這群男子。萬一他們又像剛才一樣拿出轉界石就麻煩了,我一一檢查每個人身上攜帶的物品。
  這段期間,尚有意識的男子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我,簡直煩得要命。
  話雖如此,又不能對已經無力反抗的對手做什麼。
  由於還在暗視魔法的有效時間內,其他同伴們的下場如何,他應該自始至終全都看在眼底吧……如果之後可以順便在外頭宣揚一下我們是怎麼對付他們,又是怎麼擊敗蠍尾獅的話,那就太好了。這麼一來,可以減少一些不知天高地厚想挑我們下手的傢伙,而且這種對新手的犯罪行為也會暫時收斂好一陣子。
  「堤歐德魯,你看這個。」
  蘿傑塔拿給我看的是一顆……黑色轉界石。
  這是什麼?紫色是召喚用的,這一點我至少還知道,但從沒聽說過有黑色的。
  「你、你們誤會了!我、我們只是——」
  我垂下視線望向男子,他隨即帶著慘叫大聲辯解。
  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麼好理由,既然做好如此萬全的準備想陷害我們,現在才說誤會也沒用了。
  這傢伙之所以這麼拚命辯解——是因為在大迷宮內犯下這類罪行,可是難逃死罪。必須接受魔法審問,由於接受審問的同時,會使用可以感測是否說謊的魔法,所以完全不容狡辯。
  我不發一語地俯望男子,與我對上視線後,他的眼神開始游移。總算想坦白招供了嗎?他望向我開口求情:
  「沒、沒錯!我、我們並沒有打算殺掉你們!反正你們也沒受傷,就放我們一馬吧!」
  「……廢話少說,接下來你只要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唔!」
  我在手掌上展開一道魔法圓陣說完後,男子才終於閉上嘴。
  如今落敗後,才想扮演弱者博取同情嗎……無論是專挑新人下手的犯行,或是哭叫討饒的這一點,這群傢伙真的很讓人反感。
  原本還以為只是單純的強盜,但從他們能召喚出蠍尾獅這件事來看,背後肯定另有陰謀。但究竟目的為何?會採取什麼手段?儘管還留下許多疑點,但完全不影響我如何處置這群傢伙。不管他們原本是想做什麼,當他們佈下埋伏的那一刻起,新手就只能從兩條路當中選擇一條。
  ——全力抵抗,拚個你死我活;或是放棄抵抗,乖乖被洗劫。
  有鑑於很可能會出現下一個受害者或遭他們報復,饒他們一命或是手下留情,都是最不可行的選項。
  所以——如果我只想獨善其身、不想弄髒自己的手,這對其他所有冒險者無疑是種不誠實的行為,甚至可能帶來惡果。而不得不徹底擊潰他們的這件事實,更是讓人不耐煩又不舒服。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保險起見,還是確認一下森林飛鳥他們是否平安吧。我詢問男子這幾天是否還有對其他目標下手,並附加說明了森林飛鳥一行人的特徵後,男子臉上露出惶恐而詫異的表情反問:
  「你、你不詢問我關於那顆轉界石的事嗎?」
  「反正公會應該會進行更詳盡的調查。嚴刑拷問、逼你吐實,並不是我的作風——再說,我更在意朋友們是否平安,快點回答我。」
  「……我、我不知道。」
  「要是敢說謊,我之後會去殺了你,可以吧?」
  「我不知道!真的啦!」
  男子發出哀號。總之……現在就先相信他吧。
  「……蘿傑塔小姐。我想交出轉界石,可以請妳找人過來嗎?」
  這件事還是拜託人面廣闊的蘿傑塔比較好,由她前往石碑請求支援。這裡才地下三樓而已,可以透過傳送來到這裡的冒險者多如過江之鯽,而且也可以從這層樓直接走回地面,即使沒有轉界石也無妨,甚至也可能剛好遇到下來的公會職員。
  「……真的沒問題嗎?」
  「是的。」
  蘿傑塔注視了我一會兒後,才終於朝著石碑所在的方向走去。
  ……其實,她用不著那麼擔心我的。
  
  ◆◆◆◆◆
  
  「好的,已經可以了。」
  從地下三樓回來後,我就被叫到公會的小房間內詢問事情經過——櫃檯小姐海瑟的立場硬要說的話,似乎傾向同情我們。在詢問與確認了幾個疑點之後,她表情滿是憐憫地放我離開。
  原本還以為可能得多耗費一些時間,但意外地十分乾脆。
  是因為蘿傑塔人面夠廣嗎?或因為是由她當代表,接受魔法審問呢?
  「他們是名為蛇咬的冒險者集團,平時素行不良,過去就常常與人起爭執。」
  「……這樣啊。」
  海瑟之所以會對我們寄予同情,大概也是因為那群人平時的所作所為吧。
  「一旦確認他們的犯罪事實之後,我想應該也會頒發獎金給你們。那個……至於蠍尾獅的素材和黑色轉界石,可以交給公會當作證物嗎?當然,這部分也會算在獎金裡。」
  「我明白了。」
  ……有獎金啊。雖然登錄成為冒險者,但我並沒有打算靠賺取獎金來生活。
  「對了——森林飛鳥今天已經回去了嗎?」
  「我有聽到他們說要回去喝酒,怎麼了嗎?」
  「沒有,既然沒事就好。」
  「啊……原來是那麼回事。」
  我在海瑟帶著溫和笑容的目送下走出房間,古蕾絲與蘿傑塔也剛好回到大廳。
  蘿傑塔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轉換心情般地綻開笑靨道:
  「你們兩個都辛苦了。」
  「蘿傑塔小姐才是。」
  「還好。那麼,堤歐德魯,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她是問我要不要再去迷宮嗎?
  「……當然是乖乖回家了,畢竟經歷了這麼多事。」
  「……說得也是。也好,我也回去吧。」
  「我用馬車送妳吧?」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散步回去。」
  我說要送她出去,她也搖搖頭婉拒。
  「哪天你想到的話——偶爾來我家坐坐,我就很開心了。如果有什麼麻煩或煩惱,都可以來找我商量喔。」
  「——我知道了。」
  ……這起事件的後續處理上,總覺得受到她許多照顧,蘿傑塔或許也為母親的死感到懊悔吧。我點頭應允後,她便帶著微笑走出公會。就在她要走出去之前,我出聲叫住她:
  「蘿傑塔小姐知道那顆黑色轉界石的事嗎?」
  ……那是BFO裡所沒有的物品。
  「我也不知道。公會職員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還在盤問他們用途。雖然也是要視內容而定,但或許過陣子會向我透露一些細節吧。在瞭解情況之前,最好別向他人提起那東西比較好。」
  雖然很快地就壓制住蛇咬……但如果他們不是使用紫色,而是動用那顆黑色轉界石,或許會演變成更為棘手的事態。由於目前沒有任何根據足以判斷,所以也無法說什麼,如果是傳送系陷阱那類的物品,很可能具有高度的危險性。
  我這麼想著,走出公會門口目送蘿傑塔小姐離開。
  「……真有點累人呢。」
  「嗯。」
  古蕾絲偏過頭,稍微瞇起眼,我也輕笑著點頭回應。
  打倒那群傢伙時,幾乎可以說是沒有流血,所以古蕾絲似乎沒有受到從咒具解放完的後座力所影響。只是和之前一樣,有些許心浮氣躁罷了。
  啊……對了。反正現在也得將帶回來的素材拿去換錢,就順便買一顆浴室使用的魔石吧。只要泡一下熱水澡,心情應該多少可以舒暢一點,轉換心情可是很重要的。
  我將這想法告訴古蕾絲後,就見到她露出一抹輕柔的微笑。


  第6章 遙遠記憶
  
  
  「呼啊……」
  我泡進浴缸裡,不由得舒暢地吁了一口氣。從冒險者公會回來後,立刻燒了熱水,將魔石放進牆上的凹槽來提高浴缸水溫,再添加以水管接來的清水降溫……藉由這種方式調整溫度。
  今天的洗澡水稍微燙了點。
  也不知道該說是在異界出生以來第一次的熱水澡呢,還是該說是離開日本後久違的熱水澡?總之潛進迷宮的緊張與疲勞,彷彿全都溶化在熱水當中。
  ——要怎麼說才好?有某件事情,雖然邏輯上可以理解——卻在腦海中不停地繞圈打轉。
  真是的……事到如今才來煩惱有什麼用呢?必須——振作一點才行。
  「堤歐德魯大人。」
  當我抬頭望著天花板陷入思索時,從更衣間傳來略顯躊躇的敲門聲。
  我深呼吸一口氣,轉換心情。
  沒事的。沒事的。我必須連同這份心情也消化完畢,繼續往前邁進。
  「嗯,怎麼了嗎?」
  「我把您的換洗衣物放在這裡。」
  古蕾絲隔著門與我交談。
  「……謝謝妳。另外,我想古蕾絲應該知道吧,妳也可以自由使用浴室喔。」
  若是我不這麼說,以古蕾絲的個性,很可能家裡明明有魔石可以泡熱水澡,卻還是跑到外面洗冷水澡吧。
  如果換作在伯爵家的話……管家或凯薩琳那些成天囉嗦的傢伙,一定會說什麼傭人和主人共用一間浴室太不像話了,或是傭人絕對不允許和主人同桌用餐之類的歪理。
  這些事就一般常識來看,或許並沒有錯。但來到塔穆威爾斯之後,我並不打算繼續過著那種拘謹的生活,而且現在這裡也沒人會說那種話。不過在對外時、或是體統上,這些行為或許還是有其必要性,只要這麼理解就夠了。反正過去和母親一起生活時,也沒有這方面的顧忌。
  「謝謝您。不過,真的可以嗎?」
  「……無妨。過去和母親一起生活時,也是如此吧。」
  「是沒錯……真懷念呢。」
  感覺得出來,站在門另一端的古蕾絲綻開些許笑意。
  「以前也曾一起洗澡呢。」
  「……有嗎?我不記得了。」
  「因為那時候堤歐德魯大人的年紀還小,會不記得也很正常。」
  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在我的記憶之中,與其說是一起洗澡,其實只是古蕾絲伺候我入浴罷了。而且那也只有在剛被接回伯爵家後不久的那段時間,一起洗澡大概是——更早之前的事了吧。
  在伯爵家,傭人向來被交代必須伺候雇主的孩子入浴與更衣,而古蕾絲也同樣照著做……不久後,我告訴古蕾絲自己已經不需要別人伺候入浴或更衣,要她不必再麻煩。
  理由不必明說也知道,就是因為我身上不斷新增的瘀青與大小傷口,我不想讓古蕾絲看到這些痕跡。
  然而,當我告訴古蕾絲我可以自己來,不必她幫忙時,她當時臉上那抹悲傷神情,我至今依舊記憶清晰。
  「啊,如果您不嫌棄的話,讓我像以前一樣替您刷背吧?」
  怎麼——突然這麼說?古蕾絲的口氣聽起來,就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好點子似的。
  ……現在的我,早就已經超過需要人家伺候入浴的年紀了。
  不過,一開始拒絕她的理由,現在也已經消失了。而且與其因此讓古蕾絲感到落寞,今天就破例一下倒也無妨。
  「好久沒讓妳刷背了……聽起來似乎很不錯。」
  我將原本披在頭上的毛巾拿下來圍在腰際,坐在浴缸邊緣如此回答。
  「那麼我進去了。」
  我轉頭越過肩膀看著浴室門,古蕾絲正捲起女僕裝的袖子走進浴室。
  她將毛巾放進熱水中沾濕,再滴上沐浴乳後搓出泡泡,仔細地刷洗我的背。
  (插圖)
  雖說是沐浴乳,正確來說,是近似液態肥皂的東西。這是回程時,順道在市場購買的。
  從地下二十樓可以前往稱為宵闇森林的區域,那裡生長著名為薩波拿樹的樹木。這種樹木的樹液十分優良,加入中意的香料或藥劑調合後,拿來當作肥皂使用剛剛好。
  「您的背上有傷痕呢。」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了。」
  近期的瘀青應該都已褪去。
  古蕾絲伸手觸摸的那一帶傷痕,我大概心裡有底。
  古蕾絲纖細的指尖宛如描繪般地輕撫我的傷痕。
  「古蕾絲……有點癢耶。」
  「……真的……很抱歉。」
  古蕾絲道歉後,雙手冷不防地繞過我的肩膀,輕輕環抱我。
  「……古蕾絲?」
  「——對不起。和以前一樣,今天時不時會感覺到咒具解放的後座力再度湧上……我知道只要這麼做,就會平靜下來。所以,請容許我暫時抱著您吧。」
  和以前一樣嗎……過去古蕾絲狩獵歸來時,偶爾也會像這樣抱著我,兩個人一起入睡。
  那段時期的往事在記憶當中其實十分模糊,唯一記得的就只有古蕾絲的身影。我就算感到不安,但只要和古蕾絲在一起,就能安心地一覺到天亮。
  那是在母親去世後,一直到父親接到死訊為止的那段短暫期間。由於父親當時人不在領地內,而是待在塔穆威爾斯……他晚了許久才得知母親逝世的消息。
  總之,當時的我們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古蕾絲或許只是扮演起我母親的角色。她在解放狀態下前往森林獵捕魔物或動物……我們就吃這些維生。
  至於當時,我為什麼會讓古蕾絲擁著入睡……
  或許是因為古蕾絲自己也很不安……也可能是顧慮到我的心情吧?我當時是如此向自己解釋的。
  「而且……總覺得最近的堤歐德魯大人總是一個人衝在最前面。如果不這麼做,我好怕您會突然從我眼前消失蹤影。請您……別太逞強了。」
  她不安的心情……是受到吸血衝動的影響嗎?我是不是太過為難古蕾絲了?
  還是說,雖然古蕾絲表面上是在說她自己,但其實看在她的眼中,我因為今天的事件遭受精神層面的打擊,於是她才會這麼做?當時我被蠍尾獅追殺的事……一定也讓她擔心了。
  「我並沒有逞強……反而是我勉強妳陪著我進入迷宮。如果不願意這麼做的話,儘管直說吧。」
  她一定不希望我一個人前往迷宮,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所以,才想聽聽她真正的心聲。
  「莉莎大人過去也是藉由與魔物戰鬥來維持生計,我覺得這樣很好。所以,對於潛入迷宮這件事,並沒有任何不滿。尤其,這次還可以和堤歐德魯大人一起行動。我也和您一樣……比起待在那個家,我更滿意現在的生活。」
  「那……就好。」
  古蕾絲從背後環抱著我好一會兒後,終於鬆開手,對我說道:
  「謝謝您,感覺平靜多了。」
  「嗯,我也平靜不少。」
  「……您果然一直對迷宮裡的事件耿耿於懷嗎?」
  「……也沒那麼在意啦,古蕾絲不也一樣?」
  「是的,但我不認為自己當時的舉動是錯的。」
  這一點……我也和古蕾絲相同。彼此內心究竟掛懷到什麼程度,總覺得不該去過問。即便試著觸及思緒深處,似乎也不會有好結果。
  還是先如此說服自己,繼續往前邁進才是最好的方法吧。沒人想成為遭到掠奪的一方,話雖如此,我更不想成為掠奪他人的角色——因為不想像蛇咬那群傢伙一樣墮落。
  古蕾絲舀起溫暖熱水從我的肩膀淋下,沖掉我背上的泡沫。
  「……也讓我替您洗頭髮吧。」
  「呃——那麼,難得有機會,就麻煩妳了。」
  今天乾脆……就當作回到過去那段時光,和古蕾絲自在地度過吧。
  古蕾絲幫我洗頭髮的同時,我這麼想著。
  古蕾絲等下應該也會洗澡吧,等她洗完之後……兩人一起來做菜吧。不過這些互動,和過去凡事仰賴古蕾絲的那段時光並不相同就是了。
  
  ◆◆◆◆◆
  
  「……唔!」
  當我一醒來,古蕾絲的睡臉就近在眼前,讓我心跳瞬間加速。
  我隨即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理解了當下的情況。只是在剛剛睡醒、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態下,第一眼看到的對象居然是古蕾絲,這刺激未免有點太過強烈了……古蕾絲的五官端正得幾乎不合理。雖然平時已經看慣了她的臉龐,但畢竟也有好一陣子不曾這麼近距離地與她對望。
  「——嗯,早安,堤歐德魯大人。」
  一大概是被我翻身的動作吵醒了吧,古蕾絲的眼睛睜開一道細縫,綻開微笑。
  「……嗯,早安。」
  明明也沒發生什麼事……還是感到有些難為情。
  由於還沒去買床架,我們先在主臥室的地板上鋪了條毛毯睡在上頭,合蓋著另一件毛毯。
  「堤歐德魯大人再多休息一會兒吧。我準備好早餐後,再來叫您。」
  古蕾絲如此說完後爬起身。
  窗外的天色才剛開始泛白,似乎起得有點太早了……不過大概是睡得很熟吧?整個人感覺神清氣爽。
  「我也一起幫忙吧。我先去換件衣服,順便洗個臉。」
  於是,兩人便一起準備早餐,利用旅程中買來沒吃完的食材煮了蔬菜湯,配上黑麥麵包。這樣的組合幾乎快變成固定菜色了,但還是得趁食材壞掉前全部煮掉才行。湯裡還加進了從市場買來的兔子肉,也算是稍微提升了一點豪華度。
  話雖如此,光只有這樣,根本沒有半點難得來到境界都市的氣氛。昨天潛入迷宮前購買的緊急存糧與食材當中,有一種叫作絮語蘑菇的蕈菇魔物,今天就決定用那個來當主餐。
  絮語蘑菇向來都是從宵闇森林採收……或許應該說是獵來的魔物。
  實體約為西瓜大小,是可以自由走動的蕈菇。雖然本身的攻擊沒什麼威力,但由於也會使用睡眠魔法,還是有必要稍加提防。此外,也必須留意有毒的亞種……不過關於這一點,可以藉由覃傘的顏色與花紋輕易辨別,倒是不必擔心。
  市場上販售的絮語蘑菇都是已經死亡、並切好片的商品,但畢竟原本的體積就和西瓜差不多,切片後還是很大塊。將一片絮語蘑菇切成適當大小,我和古蕾絲分著吃剛剛好。
  古蕾絲將平底鍋放在灶上加熱,倒入橄欖油後搖動鍋子,讓鍋底平均覆上薄薄一層油。等鍋子熱得差不多了,就放入蕈菇與培根,古蕾絲熟練翻炒著平底鍋的俐落聲響迴盪在廚房裡。
  接著灑上鹽與香料,等蕈菇完全熟透後就完成了——香煎絮語蘑菇。
  主餐端上桌後,我和古蕾絲面對面坐下,開始吃起早餐。
  「怎麼樣?」
  絮語蘑菇的味道和杏鮑菇很類似。口感富有嚼勁、風味十足,非常美味,古蕾絲的調味更是恰到好處。
  「嗯,很好吃。」
  「真的嗎?謝謝誇獎。」
  我率直地說出感想,古蕾絲聽了之後綻放笑容。
  嗯——不管是取得薩波拿樹也好,絮語蘑菇也罷……真希望可以早點到達宵闇森林。那裡有著各式各樣珍奇的東西,除了可以留著自己使用,由於市場需求量也大,還可以作為穩定的收入來源。
  「昨天看到各種陌生的食材,還真有點拿不定主意。」
  「不愧是境界都市才有的景象。」
  除了絮語蘑菇以外,還有賣飛鯊的魚鰭。市場上販售的商品雖然會隨著冒險者的動向而改變,不過蠕蟲肉之類的部分商品我實在敬謝不敏。
  「今天有什麼打算呢?」
  「我想去買齊家具……不過現在出門還有點早。這段時間,我想把院子裡的草除一除,順便當作飯後運動。怎麼樣?」
  「我明白了,我也一起動手吧。」
  古蕾絲一臉雀躍地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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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現在是飯後運動時間。
  面對荒蕪庭院裡蔓生的雜草,我決定從角落開始除起……不過並不是使用鐮刀割草,而是魔法。
  若使用魔法杖,沒三兩下又會報廢了,於是我選擇徒手施展魔法……雖然只是區區的除草作業,但也並非全然不具危險性。
  儘管是在市區裡,但這種久未整理的草叢中,很容易躲藏一種名為邪惡草的魔物。
  邪惡草的花苞或是花瓣的部分有如一張嘴巴,甚至還長好牙齒。基本上沒什麼太大的威脅性,但手不小心伸過去,很可能會被咬一口……是種能夠自我防禦的雜草。
  邪惡草會經由嘴巴,將種子射向遠方來增殖,算是隨處可見的魔物。也因為這樣的特性,非常受到從事園丁之類職業的人們所討厭。
  如同其名稱中的雜草兩個字,力量其實相當弱小……被咬到也只會有一點點痛。但與其說是疼痛,其實煩人的成分比較大。小孩子不懂事伸手過去,結果被咬了一口,從留下的齒痕上滲出幾滴血,最後哇哇大哭地跑回家……大概只能造成這點災害。總之,只要注意別被牠扁平的葉子割到手,或是被尖刺扎到手指就好。
  邪惡草到了初秋時節,會增加一種攻擊手段,就是在咬住的同時射出種子,但這道攻擊同樣不具危險性。要是不小心射進眼睛的話,或許算是有點危險吧。只是對邪惡草來說,牠們也不願意把重要的種子拿來攻擊,所以很少會這麼做。
  順帶一提,不必妄想可以從邪惡草身上獲取什麼有價值的素材。頂多在秋天時,可以從種子抽出些微的魔石成分……不過現在的話,即使施展抽出魔法,收穫也幾近於零,真的完全是雜草。
  「那麼開始吧。」
  「好的,請小心別受傷了。」
  「古蕾絲也是,我想應該會有邪惡草喔。」
  「是。」
  古蕾絲已經從咒具中解放,做好萬全的應戰準備。由於在大太陽底下時,古蕾絲的重生能力會降低,萬一不慎受傷,會沒辦法立刻恢復。當然了,可以避免受傷是最好的。
  好了——那就從邊角開始著手吧。我使用的魔法是第三階級水魔法「水刀」,以附著於手掌上的水之刀刃輕輕鬆鬆地將雜草連根斬除。
  至於古蕾絲的話,則是從與我相隔了好一大段距離的位置開始,豪邁地揮動大斧除草。
  看著她的動作,不禁覺得還是應該有把像樣的鐮刀才對……只是當古蕾絲處於解放狀態時,道具若是不夠耐用,沒三兩下就會損壞。如果她在封印狀態,就和一般常人沒什麼不同,不過說來說去,還是解放狀態下揮動大斧會比較有效率。
  一般較為堅固,有著金屬握柄的大鐮刀則是純粹以戰鬥為用途設計。如果只是為了除草而購買,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看到了!」
  「吱嗶!」
  果不其然,邪惡草就藏身在草地裡。古蕾絲揪住邪惡草的花托下方,毫不留情地以大斧連根斬斷,頓時傳來一道淒厲悲鳴。
  話才一說完,我這邊也發現了邪惡草。我以水刀謹慎割下邪惡草後,再使用第二階級風魔法的氣旋連同其他雜草一起捲起,堆放到日照充足的地方。
  嗯——畢竟這些不算生活魔法,要在這種情況下使用攻擊魔法,力道的斟酌上相當麻煩。由於必須全神貫注地控制,感覺反而更加無謂地耗損魔力。
  拜此所賜,害我現在肩膀好痠,真想早點學會生活魔法。
  「抱歉,請問這裡是堤歐德魯先生的宅邸嗎?」
  我與古蕾絲在院子裡除草了好一陣子後,有聲問候從玄關一帶傳至庭院來。
  我走向門口一看,站在門前的是公會的櫃檯小姐。我記得她的名字是……海瑟吧?她的身後則跟著森林飛鳥他們。
  「是的,是這裡沒錯。呃——妳是海瑟小姐對吧?」
  「是的。抱歉,在你正忙的時候前來打擾。」
  「不會,只是在除草而已。」
  我簡單地與海瑟寒暄後,將視線移向森林飛鳥。
  「堤歐,早安啊。」
  「早安,堤歐。」
  「嗯,早安。」
  我打開大門,將他們請到庭院裡。
  「因為家具還沒有買齊,家裡亂糟糟的,實在有點難以見人。不過,還是可以招待大家喝杯茶。」
  「沒關係,別麻煩了。」
  海瑟露出苦笑。
  「我放假時,一定會外出散步。剛好想到你昨天似乎很擔心森林飛鳥他們,想說反正也是順道路過。」
  「啊,謝謝妳的好意。」
  海瑟應該是在散步途中,順路去森林飛鳥的住所替我傳話吧?露西安他們也因此跟著一起過來。這對沒有承接委託時的森林飛鳥而言,應該算是很早起的時間,費茲就是一副還沒睡飽的樣子。
  「你們兩人昨天還真是遇上一場無妄之災耶。」
  「就是啊,聽到你們被襲擊時,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呢。」
  「的確。你們就是為此專程過來的嗎?」
  「算是吧……就是這樣。既然你們兩人似乎都沒受傷,我們也放心了。」
  莫妮卡有些難為情地搔了搔臉頰這麼說。
  「擔心他們受傷根本是多餘的,絕對不可能發生啦。就算被埋伏,他們也一定會反過來發動奇襲,擊潰對手吧?」
  「過不久,你們的事蹟大概就會在冒險者之間傳得沸沸揚揚囉。」
  只見他們愈說愈起勁。
  是說……雖然早就知道森林飛鳥是一群善良的好人,不過一聽到昨天發生了那件事,今天就因為擔心而專程來探望,他們果然是群重情重義的人。
  他們沒有被盯上,才更令我覺得慶幸。
  「話說回來,那群傢伙根本是冒險者之恥!」
  「說得沒錯,絕對不能讓亞修蕾伊大人看見他們。」
  羅賓與費茲憤慨地說著。的確……我實在不想讓亞修蕾伊和肯耐爾看見蛇咬那群臭傢伙。
  聆聽他們談話的途中,我小聲地詢問海瑟:
  「這麼說來,那群人所持有的黑色轉界石究竟是什麼?」
  「關於這一點,目前還在調查當中。不過,之後會由我們負責處理的。那個……應該很辛苦吧?」
  海瑟似乎有些過意不去地問道。
  「還好……是有點麻煩。」
  海瑟所說的辛苦,恐怕是指心理層面的因素。
  「事情就是這樣,關於蛇咬集團——尤其是黑色轉界石的事,請別張揚出去。從剛剛的對話聽來,我應該可以視為森林飛鳥他們毫不知情沒錯吧?」
  呵。說什麼只是散步順便好心帶路,其實真正目的是想來封住我的嘴不是嗎?
  從她剛才的語氣聽來,公會或許已經掌握到有關黑色轉界石的某些情報,例如其性能之類的資訊。也或者追查來源時,發現了蛇咬背後的黑手?
  不管如何,公會已經判斷必須封鎖這件事情的相關情報,避免外洩。
  ……之後會由他們負責處理……是嗎?
  既然蛇咬還有餘黨,就不能讓無辜被捲入事件中的受害者繼續受到牽連……這確實是妥善的判斷。
  討伐罪犯與攻略迷宮完全是兩回事,也難怪海瑟會不由得同情我們。如果繼續參與其中,只會招惹麻煩,所以她才會說「之後就由我們負責」吧。
  「是的,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們和蘿傑塔小姐而已。」
  「我明白了,我等一下也會過去找蘿傑塔小姐……不過,她很有經驗,應該沒問題吧。」
  「是的。昨天稍微談了一下,她和妳說了同樣的話。」
  公會果然是想封口吧?也是啦,反正蘿傑塔的意思就是——如果是能透露的情報,公會或許就會透露。加上她也說了,最好別向別人提起。
  黑色轉界石……應該是魔法製成的紅色轉界石加工品吧?在BFO當中已經發現,只要將紅色轉界石進行加工後,就可以提升使用便利性,甚至能產生性能變化。如果說到黑色轉界石的性能……只要利用刪去法,並不難推測出來。
  無論是要從石碑返回迷宮外部,或是藉由紅色轉界石逃出迷宮……被送往的地方一定是迷宮入口的石碑。
  但是舉例來說,假設正常情況下已經固定好的「人類傳送目的地」,可以透過黑色轉界石來變更的話……
  藉此從事綁架、監禁、販賣人口等等的犯罪行為也不無可能?如果把蠍尾獅的事一同考量進去,比起只是為了搶奪隨身財物而盯上我們,這些大規模的犯罪企圖反而更具說服力。
  ……不過,這與其說是我的推論,不如說BFO玩家之間一直引頸期盼能出現這樣的道具,而我便從中得到靈感。
  遊戲當中之所以沒有這項道具,理由很簡單。畢竟可能讓玩家之間發生綁架事件的道具,當然是不可能解禁的。
  而魔法也一樣。像是詛咒之類可能長期束縛他人行動的魔法,都歸類為不允許BFO玩家學習的魔法。還有魔法審問所使用的讀心術,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而無法學習。
  可以讀取對手的思緒、情感與謊言之類的魔法,如果玩家之間能互相使用的話,將引起各種紛爭。如果是會讀取腦波啟動遊戲的VRMMO,或許真能使用讀心魔法,但也正因為如此,基於倫理觀點,實在不應該將其重現。
  想當然耳,可以自由設定玩家傳送目的地的轉界石,是不可能在遊戲中出現的。
  「我再確認一次,真的可以交給你們處理吧?」
  「是的。逮捕蛇咬之後,我想暫時不會再出現同樣的犯罪手法。」
  ……這麼說是沒錯啦。既然如此,我可以和古蕾絲依照原訂計劃去逛街了吧。
  說是逛街,但主要是購買家具和魔法杖。這兩項的優先順序都很高,畢竟為了往後的生活與迷宮探索,這些都是必須盡早買齊的物品。
  
  ◆◆◆◆◆
  
  一開始應該買的是……家具吧。如果只是探索淺樓層,目前的魔法杖勉強還夠用,而且也有機會在潛入迷宮時得到新的,但迷宮裡就找不到家具了。總之先買齊必要的東西後,再來設定魔法杖的預算吧。
  於是,我和古蕾絲朝著北區移動,兩人熱烈地討論後,再一起決定要買什麼。
  「附紗帳的床架太不適合我了。」
  「主臥室的話,還是需要氣派一點的床比較好……」
  「嗯——」
  
  「梳妝檯還是像樣點的好吧?」
  「我只要有手拿鏡就好了。」
  「衣櫥我已經讓步聽妳的……這個就買好一點的吧。」
  
  「這張長椅坐起來好舒服。」
  「真的耶,就買這個吧。擺在餐廳的桌子呢?」
  「那張怎麼樣?」
  ——兩人就像這樣在位於北區的家具店內,一邊商量彼此意見,一邊選購達成共識的商品。
  買好的東西,之後會由店家送過來,不必自己搬真是太好了……最後剩下的問題——果然還是該買什麼魔法杖。
  在北區的店鋪實在挖不到滿意的魔法杖。店主也說了,如果有更好的素材,就可以製作出性能優良的魔法杖。
  要在迷宮尋找素材嗎?還是也去其他地區找找看呢?怎麼辦才好……
  如果要說沒有魔法杖會有什麼問題嘛……除了無法使用杖術之外,若從循環狀態使出上級魔法,將會因為後座力而受到創傷。我實在不太想進行實驗,但可以的話,我也想避免得在實戰中才知道後果的窘境。
  話雖如此,找不到也沒辦法,只能手邊的先湊和著用。
  「魔法杖只好下次再買了。」
  於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便結束購物回家,稍微休息一下後,家具便陸陸續續送了過來。
  「長椅要擺哪裡呢?」
  「再擺後面一點比較好吧?不然日照太強的話,很容易褪色。」
  「嗯——也是,難得木紋這麼漂亮。」
  總之,我和古蕾絲你一言我一語地一邊討論,一邊將送來的家具擺好定位。每決定好一件家具的位置,原本寬敞的空間便逐漸被填滿,愈來愈有家的感覺,真是一段令人愉快的時光。
  
  ◆◆◆◆◆
  
  那麼——付完房租、付完學費、訂好魔法生物、買齊了家具——餘額還有一千八百三十八基利固。
  事先預想到的大筆支出大致上都已經付完了,餐費的話,我和古蕾絲一天花兩基利固就可以吃得還不錯了。只要別亂買東西,生活暫時還過得去,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會急需用到的還是金錢。
  半年後,我打算同樣一次預付四百五十基利固的房租,魔法杖和長袍都一直找不到滿意的。尤其是魔法杖……如果想買等級好一點的,動輒就要一千基利固左右,如果不省著點用,手上的餘額很快就會花光了。就算不到急迫的地步,但還是必須快點攻略迷宮才行。
  於是,就在家具搬進來的隔天,我和古蕾絲立刻決定一起潛入迷宮。我們想趁著地圖還有效的期間內,前進到地下六樓為止,今天的目標就先暫定這樣吧。
  「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接下來魔物會慢慢增加,不過只要採取和之前來時一樣的作法就好。地下四樓是以門和樓梯分成兩路,分別通往其他區塊以及下一層迷宮。要是看到陌生的門,千萬別過去。」
  「我知道了。」
  樓梯是通往下一層樓的路,岔路的門則是先通過由下水道迷宮化後所形成的區塊,前往舊坑道側的路。
  既然我們的目標是宵闇森林,就不必去考慮這些支線,只要不斷朝著下一層前進即可。就和上次一樣,這一帶並沒有值得探索的地方,所以循著最短路徑前進就可以了。
  
  ◆◆◆◆◆
  
  「喝!」
  古蕾絲的大斧伴著一道破空呼嘯,將前方的哥布林劈成兩半。後方持弓的哥布林前方頓時少了屏障,我見狀立刻送上一記循環狀態下的風魔法•氣旋。兩隻哥布林的身體疊在一起,接連撞上迷宮的牆壁與天花板,皮開肉綻、骨頭也斷了,最後被拋向遠方。
  古蕾絲一回頭,瞄準從通路另一端進逼而來的殺人蟻扔出手中大斧。被大斧砍中的食人蟻頭部瞬間消失,動作也隨之停止。
  這次也沿用了之前的作戰計畫——先讓光球飛到前方,瓦解魔物的埋伏。雖然出現了持弓的哥布林,但並不構成什麼問題。正因為哥布林的視力在黑暗中很敏銳,只要將光球送到牠們眼前,就足以摧毀牠們的眼睛。畢竟平時都待在漆黑的迷宮中,光球對牠們來說,應該是極為強烈的光線吧。就算哥布林朝我們發射箭矢,不管是要防禦或是閃避都輕而易舉。
  因此,迷宮探索行動十分順利。收集轉界石以及從魔物身上獲取素材的成果都還不錯,並沒有耗費太多力氣,就已經來到地下五樓的半途。
  「血液迷醉的情況還好嗎?」
  「您不必擔心。因為哥布林和地精的血液……其實……很臭。」
  古蕾絲微微地皺起眉。雖然我感覺不出來哪裡臭,但對於身為半吸血鬼的她來說,似乎有著明顯的差異。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吸血鬼之所以不惜背負風險也要襲擊人類,理由就在於此吧。
  若是牠們的血液能取代人類鮮血,吸血鬼大可積極攻擊魔物就好。如果這麼做可以滿足他們的吸血衝動,人類反而還要感謝他們,根本不可能還把吸血鬼列為討伐對象。
  我們跟在前行的光球後面走著,轉角的另一頭傳來騷動聲。
  一陣腳步聲從另一端朝著我們跑過來,我與古蕾絲交換了前後位置備戰。
  我可以藉由杖術與武技進行不使用魔法的近身戰。由於我想要進一步磨練近身戰方面的技術,再加上古蕾絲可以透過扔擲大斧來進行遠距攻擊,兩人才能像這樣隨機應變地對換位置應戰。
  我等在轉角準備偷襲,以魔法杖前端刺向衝出來的地精氣管。趁著牠退縮時,魔法杖用力一揮,將牠騰空翻轉一圈後撂倒在地。我將魔法杖插入雙手按著喉矓大聲哀嚎的地精口中,用體重施加壓力使勁一刺,當場將其誅殺。
  跟在後頭晚了幾步衝過來的另一隻地精,則由古蕾絲負責解決。當地精的身影進入古蕾絲視野的瞬間,她立即擲出手中的大斧。危險的金屬塊正中地精的胸口,將牠嵌在牆壁上。
  古蕾絲拉動手中的鎖鍊,輕鬆得宛如只是拉回溜溜球一般。粗獷的鎖鍊聲才一響起,大斧隨即挾著萬鈞之勢,沿著剛才飛出的軌跡回到古蕾絲手中。
  總之……我們的合作就像這種感覺,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問題。之前對上殺人蟻群時,由於弱小的對手大量來襲,古蕾絲全力殺戮的過程中,逐漸受到吸血鬼的血統控制,情緒也愈漸亢奮起來。但這次只是零零星星地遇到幾隻魔物,所以也沒有發生之前的情況。
  我迅速地從地精身上收集完素材後,拐過轉角繼續前進,不久便看到通往地下六樓的樓梯。
  接下來的路程就沒有地圖了,就某種意義來說,現在才算是正式開始攻略迷宮。
  「從地下六樓開始,會增加兩種魔物。」
  「是什麼呢?」
  「小木偶與鬼火。」
  「都是我不曾對戰過的魔物。」
  「因為小木偶並不存在於自然界之中,鬼火也只在特定的地方出現。」
  雖然與至今出現過的魔物不太一樣,有著略微怪異的特殊屬性,但基本上兩者都很弱。
  小木偶是可以憑自我意志行動的木製人偶。
  由於沒有痛覺與恐懼感,以前衛的身分來說,比哥布林、地精優秀多了。儘管如此,仍然沒什麼太大的看頭。
  鬼火則是一團藍白色的火球,並沒有實體,但迸散開來時,還是會造成創傷。它面對魔法攻擊簡直毫無招架之力,對於我和古蕾絲來說,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的對手。
  「沒有必要特別改變至今為止的作法。比較大的問題反而是在迷宮裡的前進方式……這一帶還不會有陷阱,構造上也相當平凡,只要忠於基礎原則行動就好。」
  「左手扶著牆前進,對吧?」
  「右手也是可以。雖然聽起來很隨興,但不容易迷路。」
  聽我說明完注意事項後,古蕾絲點點頭。當然也有一些不適用這方法的迷宮構造,但到時還是可以作為行動的方針。
  我們順著迷宮的通路往前走,沒多久便遇上了小木偶。由於牠手持長槍,我便稍微與牠比劃了兩下——但終究只是木製人偶,完全讓人提不起勁。
  我在掌中輕輕轉動魔法杖,捲起小木偶的長槍往上挑,輕而易舉地就從牠手中搶走武器。
  此時,古蕾絲見機不可失,隨即抓起小木偶用力扔向牆壁,手腳都損壞的小木偶當場失去行動能力。
  小木偶身上可以摘取的素材是鑲在胸前或頭上的玻璃珠,而這同時也是牠的弱點,只要破壞了玻璃珠,就可以使其停止行動。但如此一來,也就無法入手素材,是道二擇一的難題。
  至於鬼火……各方面來說都很輕鬆。古蕾絲大斧一揮,鬼火當場化作煙霧散去,只留下小小的魔石。由於古蕾絲的大斧具有厚實的斧刃,每次出手的瞬間,鬼火就只能乖乖地消失。
  至今為止出現過的魔物也會組隊聯手來襲,要是魔物們聚集成群,只要以魔法一次解決;如果分散開來,就從最旁邊一一收拾,並不覺得有太大的問題。
  由於這一帶也還是淺樓層,沒必要探索小房間。我們順著通路走,沒多久便來到一處寬敞的地點,並在那裡發現石碑。
  「要怎麼辦?」
  「先在這裡返回吧,反正一開始的方針就只是不想浪費買來的地圖而已。」
  「我明白了。」
  將兩人返回所需份量的轉界石,放在雕刻於石碑上的女神掌心後——登時,迷宮的地板上以石碑為中心,展開一道光之魔法陣。
  傳送的方式只需要在魔法陣的內側站立幾秒就好。下一瞬間,就已經出現在神殿入口的廣場。
  ……由於我身上的穿著依舊是老樣子,果然引來了注意。討伐蛇咬的事大概已經傳開來了吧,有好幾個人看著我們竊竊私語。
  雖然古蕾絲很討厭在解放狀態下置身於人群之中,但戒指的操作還是在四下無人的地方進行比較好。總之,兩人先回到停放於馬廄的馬車裡,在車上,我拉起古蕾絲的手發動咒具。
  「呼、啊……」
  坐在座位上的古蕾絲緊閉著雙眼,流洩出一道輕柔吐息。
  該怎麼說呢——聽起來有些煽情。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她從擁有強大力量的半吸血鬼狀態恢復成普通的正常人,過程中似乎會感覺到強烈的虛脫感。解放時間愈長,也會愈習慣解放時的感覺,所以恢復後的落差感也就更大。
  選擇在馬車裡恢復咒具的制御果然是正確的,今後也一樣盡可能注意避人耳目。古蕾絲一定也很不想讓人看到她毫無防備的模樣吧。
  「感覺如何?」
  「我沒事,空腹感也不強烈。」
  當兩人眼神相對時,古蕾絲隨即露出一抹微笑。從她身上莫名散發出一股恬靜的氛圍。
  看來大概沒問題?那麼接下來,就把戰利品拿去公會換現金吧。
  我與古蕾絲將戰利品搬到公會,以便換取現金。
  替我們辦理手續的是海瑟,她先簡單地寒暄了幾句,接著告訴我:
  「剛才有個人表示想和堤歐德魯先生見面。」
  「見面?」
  ……會是什麼事呢?我不認為會和前幾天蛇咬一行人的事有關。畢竟冒險者公會已經交代我們別張揚,也傳達了不希望我們再插手的意圖。
  「對方說,如果不會太久的話,她可以在公會等你。所以現在人正在後面的房間等待。」
  「……究竟是誰呢?」
  「是亞修蕾伊小姐。」
  咦?亞修蕾伊?
  我頓時露出滿臉困惑,海瑟見狀後,投給我一記笑容說道:
  「在你們見面的這段時間,我會計算好戰利品金額,連同之前蛇咬事件的獎金一同準備好。」
  我和古蕾絲從櫃檯被帶往後方的一間房間,一進去就看到亞修蕾伊的身影。
  「亞修蕾伊大人。」
  「堤歐德魯大人!古蕾絲小姐!」
  亞修蕾伊一聽到我的叫喚,立刻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臉上同時綻開一抹微笑。
  (插圖)
  「亞修蕾伊大人,妳的身體還好嗎?」
  「我很好。和以前比起來,現在大多時候的身體狀況都很不錯。我剛剛才抵達塔穆威爾斯而已。」
  古蕾絲和亞修蕾伊相視而笑。之前借住在亞修蕾伊家時,她們兩人意外地相處得非常融洽。
  一方面是因為亞修蕾伊聽到古蕾絲是半吸血鬼後,在態度上完全沒有露出半點反感與排斥,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古蕾絲也很體諒亞修蕾伊的立場。
  「雖然也不能算是好久不見,不過長途旅行一定很累了吧?」
  「不會,我是搭冒險者公會的龍轎過來的。」
  公會的龍轎……我的腦海裡彷彿浮現出貝黎涅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不過,還沒問清楚亞修蕾伊前來塔穆威爾斯的理由,就先斷定貝黎涅插手這件事,似乎有些言之過早。
  順道一提,龍轎是一種以一至兩頭由人類馴養的飛龍,拉動轎子的交通工具。
  另外,以地龍拉動的交通工具則稱為龍車,兩者都可以比馬匹更加快速地移動或大量運送。我之所以搭乘馬車前來這裡,大概是因為我只是個離家獨立的庶子,沒必要派出貴重的騎龍吧。
  另一方面,比起使用馬匹與地龍來旅行,使用飛龍可以縮短時間上的負擔,對身體也比較好。亞修蕾伊會乘坐龍轎,應該就是基於這樣的判斷。
  「是說,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呢。妳怎麼會來這裡?」
  「我也決定來塔穆威爾斯留學。因為太臨時了,所以沒能和堤歐德魯大人聯絡,不過貝黎涅小姐說會交代公會替我傳話。」
  啊……她果然是要來這裡生活啊。
  「另外還有一件事,當然前提是要堤歐德魯大人願意幫忙。方便的話,是否可以接受我的指名委託呢?」
  居然對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冒險者進行指名委託,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的……
  「是要我使用循環鍊氣,持續替妳進行治療嗎?」
  「是的。」
  「我明白了,詳細條件之後再談吧。雖然有些唐突……但距離上一次已經隔了好一段時間,現在就來進行循環鍊氣吧。」
  ……而且環境的變化,會對身體造成沉重的負擔。
  「好,那就麻煩你囉。」
  亞修蕾伊微笑著點頭致意。我拉起她纖細白皙的手,開始循環鍊氣。
  我送入我的魔力,與她的魔力混合後,藉此調整些許的紊亂並進行補強。
  持續了一會兒循環鍊氣後,亞修蕾伊輕輕扭起身體。
  「哪裡不舒服嗎?」
  我急忙詢問,亞修蕾伊搖搖頭。
  「不是的。感覺很溫暖、很舒服……只是不知為何,有種好像有人從身體內側搔我癢似的錯覺。」
  亞修蕾伊雙頰泛著淺淺紅暈這麼回答。
  從她體內……之前我曾稍微傳授過她魔法,她或許就是因此而變得比過去更能敏銳察覺體內魔力的動向吧。
  我試著將意識集中於循環中的體內魔力。這畫面……過去在BFO中不曾意識過……不,應該是基於倫理規範之類的理由,而過濾掉這功能吧?
  ——我此時才發現,自己居然能夠相當精確地掌握亞修蕾伊纖瘦的身體曲線。從她肩膀到指尖、豐潤的嘴唇形狀、纖細而柔和的腰際與腿部輪廓。這是……應該屏除雜念進行循環鍊氣才對。只要別過度集中意識,就不至於能分辨出體形之類的細節。
  「嗯……」
  亞修蕾伊的臉龐微微漲紅,緊閉著眼流洩出一聲輕細低吟,微妙地散發出嬌媚氛圍……我將這些想法全都趕出腦外,繼續進行循環鍊氣。
  「結束了。」
  「是。」
  我鬆開亞修蕾伊的手。
  今後為了維持亞修蕾伊的健康狀態,還是必須進行循環鍊氣吧。先撇開我的個人因素不談,我是真心想要協助她。
  只是,現在還多了其他必須考慮的事情。
  儘管兩人都還是小孩子,但尚無婚約對象的貴族男女頻繁地見面,而肯耐爾居然容許這樣的情況,也就是說……這恐怕是一道訊息吧,絕對錯不了。而計畫的主使者肯定就是貝黎涅。
  不過,該怎麼說呢……與其說是被貝黎涅擺了一道……同時也覺得她還真是對我寄予厚望。她大概是看穿了我對亞修蕾伊有一定程度的關心,於是才會擬定這樣的策略。
  亞修蕾伊大概絲毫不知情吧,而貝黎涅也只會牽線牽到這裡,她打算接下來全權交由我和亞修蕾伊自行判斷。貝黎涅認為我能在不損及亞修蕾伊將來立場的前提下,替她安排好治療的場所。
  這部分的手腕與其說是貝黎涅的心機……其實更像是她性格中惡劣的那一面。
  客觀來說的話,我只是庶子,並沒有伯爵家的繼承權。若不是凯薩琳和她的兒子們是那種個性,以常理而言,我在伯爵家的地位應該會是拜隆的輔佐官吧。
  我的離開是他們的損失——雖然我並不想使用如此自負的說法,但如果我是因為血緣關係而沒有繼承權的話,老實說對那個家而言,再也沒有比我更好利用的人才了。如今卻演變成把我放逐的結果,這一點是伯爵家最大的失策。
  所以,有關我未來的身分地位,原本早已決定好,包括我的結婚對象也是。等到適婚年齡,父親或許就會替我選擇一位可以為伯爵家帶來好處的對象吧。
  然而,凯薩琳因為嫉妒母親而打壓我,就連那對笨蛋兄弟也有樣學樣。最後,我因為厭惡這一切而離開了伯爵家。簡單來說,因為與家人處不來,使得我的未來化作一張白紙。
  由於現在還沒有做出任何成果,我實在不想針對自己的未來規劃高談闊論……至於要說到貝黎涅是怎麼看待我的,我想她應該是認定我前往塔穆威爾斯的目的是想一舉成名。
  十三歲——一般來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如果是貴族家的後嗣,或是優秀人才的話……妻妾的候選對象應該就有好幾位……身邊的人脈早就已經鞏固好了。
  如果以景久的心態來看待,或許會認為相當離譜,但若根據這個世界的作法來看……我倒認為貝黎涅和肯耐爾的想法很合理。實際上,拜隆的生活就是被如此安排。
  而關於這部分,貝黎涅最高明的一點就是替我和亞修蕾伊牽了線,卻不做任何口頭約定。
  不管我的將來或是與亞修蕾伊的關係如何發展……肯耐爾在席倫領地經營上的負擔、男爵家與公會關係的改善、亞修蕾伊的貴族教育與健康狀態、貴族之間人脈的保證、我藉由魔法治療所取得的收入以及將來的姻緣……另外再追加一項,貝黎涅的功績……她的行動能帶來以上這些獲益,總之百利而無一害。
  雖然我是伯爵家的庶子,但與家裡的關係十分淡薄,婚約更是一片空白。如果身為魔術師的話——只要獲得勛賞,自然會有貴族前來延攬,貝黎涅應該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跟我攀關係吧。
  就算貝黎涅和肯耐爾沒有這樣,也一定會有其他人這麼做。在我出頭之前,就先把我內定下來,他們還真是……對我寄予厚望啊。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我能看穿貝黎涅的計策,並據此進行判斷。
  在迷宮建立功績的優秀冒險者,國家為了將其延攬為人才重用,有時也會封予爵位或領地。在這個世界……閏加爾德允許一夫多妻的婚姻關係,當然了,這類事例也確實存在。貝黎涅設想的就是這條路線吧。
  重點就在於我打算把什麼人放在身邊。如果問起納妾的事,要用什麼理由圓融地婉拒才好?貝黎涅的用意就是要我把亞修蕾伊列入選項,只是她沒有直接開口詢問我,而是像這樣暗中試探……
  亞修蕾伊雖然是領主,卻是出身男爵家,立場非常微妙。如果我的身邊還有空位,就算有其他上級貴族爭先恐後地來獻殷勤也不奇怪。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選中我啊。雖然我不知道貝黎涅是怎麼看待我和古蕾絲的關係,不過她在擬定計策時,或許也有將這一點列入考量。的確,如果已有兩名妻子的話,無論是基於經濟面或其他層面,都很方便拿來作為拒絕其他人婚事的理由。
  要是我在迷宮闖出名號,並且獲頒勛賞時,一定不會只有一名正室,或者應該說……周遭人們絕對會不斷前來提親。如果要我把一個毫無任何淵源關係、甚至連見都沒見過的人留在身邊,我的答案是——絕對不要。
  「古蕾絲小姐,可以再教我刺繡的方法嗎?」
  「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很樂意。只是要等我有空的時候喔。」
  「那是當然的。」
  古蕾絲與亞修蕾伊愉悅地交談著。氣氛明明十分恬靜,我卻被迫得重新審視自己身邊的環境。
  將來,我要把誰擺在身邊呢?過去由於身為庶子,一直認為自己的人生規劃,父親會全權替我決定好……我想都沒想過,在我離家獨立的同時,年僅十三歲的自己居然得被迫面對這些事。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位在權力金字塔的最下層啊……
  如果我在塔穆威爾斯什麼作為也沒有,父親或許會等我氣頭過了之後來接我回去,這也很有可能。當然了,這一點沒什麼好談的,我一定會堅定拒絕。
  若是考量到這一點,的確……比起在我成名之後才一改態度,對我阿諛奉承——從一開始就明顯對我寄予厚望的話,我也更能認同。
  畢竟現在也還沒闖出什麼名堂,如果把將來列入考量的話,我和亞修蕾伊會怎麼看待對方,目前都還存在很大的變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截至目前為止,我對她只有好印象。可是要視為結婚對象的話還言之過早……對於出身貴族的人來說,這個藉口大概行不通吧?
  亞修蕾伊的事啊……總之我明白了。
  簡單來說,貝黎涅只是在逼我做出判斷——是否要接受這場提親呢?由於我沒有監護人,所以必須由我自己明確定好方針。
  看來連肯耐爾也都同意了。只要在塔穆威爾斯學習貴族教育,亞修蕾伊早晚都會發現這件事。縱使她沒有發現,肯耐爾或貝黎涅一定也會迂迴地暗示吧。所以,他們才會先促使我和亞修蕾伊演變成在這種狀況下,看待彼此的關係。
  只是目前兩人只將對方視為朋友,所以八字都還沒一撇。
  ——那麼古蕾絲呢?古蕾絲的將來呢?
  雖然她曾說過要一輩子服侍我……但說到壽命的話,古蕾絲一定比我活得更久。假設我不在了之後,她在社會上的立場會如何?該由誰來掌管咒具?
  古蕾絲非但沒有拋下只會給她添麻煩的我,甚至還陪我一起來到塔穆威爾斯。既然我已經將她視為自己人,我就絕不會說出她的將來不關我事這種話。
  至於古蕾絲的將來……我希望能在我離開之前,事先確立好古蕾絲在社會上的容身之處。只要在塔穆威爾斯闖出名號,或許就可以鞏固她的立足點,但光是這樣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為此……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呢?
  仔細想想的話……只要確認清楚我、古蕾絲以及亞修蕾伊對彼此有著什麼樣的看法就好。如此一來,不管是我在這裡生活下去的方法與目的、鞏固立場與婚姻等的利害關係,應該就可以全部取得平衡點。之後,我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往前衝刺。
  ……成為心儀對象將來人生的支柱,並擔起責任嗎……好好拭目以待吧——如果能霸氣地說出這種話,可就輕鬆多了,但那也要等有了對象再來談。要是只有我一個人唱獨角戲,根本就是個小丑。
  而且只要一想到母親與凯薩琳之間的糾葛,總會忍不住湧現許多顧慮,實在很難順著情感點頭應允……只是就長遠來看,這問題遲早會落到我頭上,還是必須先好好思考才行,我可不想重蹈父親的覆轍。
  「怎麼了嗎,堤歐德魯大人?」
  我望向古蕾絲,她正不解地偏著頭。
  「嗯——回到家後再跟妳說吧。像是因應情況,改變明天之後的計畫等等——很多事得談談。」
  既然已經釐清現狀——我也得做好覺悟才行,即使先不考慮亞修蕾伊的事。
  不光只是因為古蕾絲是我的貼身女傭這種檯面上的理由,也不是因為我把她當成姊姊,所以才特別依賴她。
  當跳脫那些框架時,她是否真的願意將一切、甚至是她的人生託付給我?關於這一點,彼此講清楚是很重要的。
  正因為重視古蕾絲的人生,所以更不能草率行事。確認答案後,事先決定好往後的人生規劃——我想的確有其必要性存在。
  
  ◆◆◆◆◆
  
  「……事情就是這樣,貝黎涅應該是那麼想的吧。」
  「原來如此,大家都考慮得好遠呢。」
  回到家後,我平靜沉著地向古蕾絲說明完事情原委後,她一臉佩服似地點點頭。
  不,會像那樣想得太遠的人,只要貝黎涅一個就夠了。
  貝黎涅丟過來的問題,也是我不得不謹慎思考的事,而必須另外當成婚事來認真看待的則是只有我而已。如果我有意思,那麼她將會全力支援。反之,如果我不同意,她也會很乾脆地收手。
  只是,如果要進一步談論接下來的事,暫且不論婚事會如何發展,我認為都必須先告訴古蕾絲才對。
  「所以,如果把貝黎涅提出的事當作首要條件的話,有幾件事必須詢問妳。」
  「好、好的。」
  我一臉正色凝望著古蕾絲,她也跟著調整好姿勢。
  古蕾絲現在之所以會待在我身邊……說到底,只是因為母親對她有救命之恩罷了。
  絕對不能曲解了她的出發點。
  至今為止,我一直單方面地受到古蕾絲的照顧,卻沒能回報她什麼。
  所以,離開家裡時,要怎麼做就端看她的意思。
  只要我——在塔穆威爾斯確保好棲身之所,那裡同樣也會是古蕾絲的歸處吧。
  然而,想要鞏固古蕾絲的地位,光只是這樣還不夠。正因為她是人類與吸血鬼的混血,立足點可說是相當不穩定。
  那麼,該怎麼做才好呢?
  答案很單純。我先確定好自己立場之後,只要古蕾絲也同意我接下來提出的問題——可是……
  真的要開口詢問時……一想到可能會被拒絕,就覺得好害怕。即使如此……
  要是我不在了之後,出現一位古蕾絲願意託付咒具的對象,那也是由她自己選擇的對象。或者將會是……那位對象的家人或子孫嗎?如果是那樣……
  只要她願意點頭,我還是有資格待在她的身邊。
  「雖然古蕾絲曾說會一直服侍我,可是,我不希望妳只是基於對母親報恩這項理由。如果妳留在這裡的原因只為了報答恩情或工作,那倒也無妨。不過,妳其實沒必要把自己的人生與恩情、工作這些事混為一談。」
  我停頓了一下,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後闔上眼。再次睜開眼時,我直直凝視著古蕾絲開口:
  「但是,如果古蕾絲認為我是可以相伴一生的對象,那麼,我希望妳能一直陪在我身邊。」
  「……您的意思是……」
  古蕾絲臉上的表情滿是驚訝。為了避免她誤解,我決定還是確實說清楚:
  「請妳和我結婚吧,雖然現在談這些還太早就是了。」
  現在談還太早——如果我不能更加鞏固自己的社會地位,那麼對於確保古蕾絲的將來而言,這一切也就變得毫無意義。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古蕾絲閉上雙眼,如此回應。
  我帶著宛如祈禱般的心情,靜候她的答案。
  無論——其他人怎麼想都無所謂。若是被古蕾絲拒絕的話——
  「我也是……在回覆您之前,有件事無論如何都想告訴堤歐德魯大人。」
  古蕾絲的表情隱約流露出一絲緊張,她大大地深吸一口氣開口:
  「我之所以待在您身邊,並不只是為了報答莉莎大人的恩情。」
  古蕾絲娓娓說起——
  在母親、我以及古蕾絲初次相遇的那一天,所發生的事。
  (插圖)
  「我——在父母雙亡之後,一個人走投無路、流離失所。混血的孩子根本沒有可以投靠的地方。若是闖進人類的地盤,就會被人以石頭或木樁驅趕,沒有半個人願意對我伸出援手。不過我覺得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畢竟——我的手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人類。」
  那是古蕾絲身上還沒有咒具時的事吧。
  「我總是處於飢餓狀態,可是我又不想把人類視為食物。所以我對一切事物感到恐懼,直到被莉莎大人收留之前,一直躲藏在森林裡。雖然會有吸血衝動,但畢竟有一半的血統是人類,只靠一般的食物還是可以維持生命,只是……會非常痛苦。」
  「……嗯。」
  這件事過去也曾聽她提起過。
  即使滿足了食欲,也只是「一半」而已,而現在是藉由咒具將吸血衝動連同種族的特性一併抑制,所以不會再有這種感覺。
  「這是初次遇到莉莎大人的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我想堤歐德魯大人應該不會記得吧。其實最早發現我的並不是莉莎大人,而是堤歐德魯大人。被莉莎大人抱在手上的堤歐德魯大人與躲在草叢裡的我四目相交時……您便朝我綻開一抹微笑。除了我的母親以外,第一次有人對我微笑,那讓我非常開心……同時也非常悲傷。等我回過神時,不禁百感交集地哭了出來。」
  「那是……」
  由於身為半吸血鬼,所以無法被人類所接受。古蕾絲也理解這一點。
  然而,當時還是嬰兒、也或者還是幼童的我,卻對她露出微笑。
  那根本……只是偶然吧?
  古蕾絲微笑著小幅度搖搖頭,就好像表示她知道我想說什麼。
  「就是因為那道笑容,莉莎大人才會注意到我……並賜給我這只戒指,也給了我棲身之所。所以,我再也不必擔心這雙手在逗弄小朋友時,會誤傷了對方。不管我在堤歐德魯大人面前露出什麼樣的姿態,您都不曾感到恐懼,也不曾對我……敬而遠之。您知道這帶給我多麼大的救贖嗎?」
  古蕾絲將手抵住胸口說著。
  「因為堤歐德魯大人對我說,希望我能陪在您身邊……那麼,也請容我說出口。從過去到現在——我一直都很膚淺,始終沒有長進。吸血衝動的後座力會化為飢餓感呈現,我過去是這麼告訴您的對吧。但現在即使出現吸血衝動的反饋,也不會再感到飢餓,您認為其中的差異在哪裡呢?您知道我的衝動是從何而來嗎?」
  從何而來嗎……?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吸血鬼吸血的目的之一是進食。因為肚子餓了,所以尋找獵物,很單純的事。
  然而,其中有著另一層意義。也就是……增加同伴。
  古蕾絲只要待在我的身邊,就能得到滿足,衝動也會平靜下來。而衝動從何而來,其反動又會轉換成什麼——只要單純思考一下,答案其實很清楚。
  ……不,果然還是必須由古蕾絲揭曉才行。儘管自己已經猜到了,但也有可能只是自我意識過剩的愚昧自戀。
  「心浮氣躁的感覺這種說法,只是搪塞之詞。自從堤歐德魯大人要我不必再伺候您更衣、入浴之後,我也一直在思考,所以才慢慢地明白——那股衝動究竟是什麼。」
  ……古蕾絲也一樣,不可能永遠只是個孩子。隨著成長,對我的感情會逐漸變化,知識也會日益增加。
  自己的情感該怎麼形容才正確?抱著我時,解放的後座力就會消除,可以正確說明其中理由的詞彙又是什麼?古蕾絲一定也慢慢地理解這一點了吧。
  「如果可以像小時候一樣,消除堤歐德魯大人的不安……那樣也無妨,我才是一直仗恃著您的溫柔。如果老實告訴您的話,一想到堤歐德魯大入可能會因此而疏遠我……就覺得好害怕。」
  古蕾絲閉上雙眼,臉上流露著痛楚。
  由於有咒具的束縛,她無法危害主人,然而——
  自己懷有會引發這股衝動的情感,仍是無可動搖的事實。
  「所以,在聽完剛才我說的話之後,請容我再問您一次。您真的不嫌棄如此可悲的我嗎?」
  古蕾絲用小心翼翼的態度問道,我的答案只有一個。
  「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的,我不認為這會是問題。」
  「堤歐德魯……大人……」
  「如果是從那份情感衍生而來的吸血衝動,能夠讓妳有這種想法,我當然只會感到高興。」
  說著說著,我感覺到自己的臉頰開始發燙。真是的……好沒出息。
  畢竟任何人,都無法阻止自己喜歡上一個人。
  害怕自己表白心意之後會被拒絕——古蕾絲的這份心情,就和我剛才向她告白之前所感覺到的恐懼一模一樣吧。而這種心情,我想古蕾絲一定比我更加強烈。
  「真的可以……嗎?像我這樣的對象……我絕對會給您帶來麻煩的。」
  古蕾絲表情詫異地追問。
  「就是古蕾絲才好。我也一樣,未來大概會害古蕾絲煩惱、擔心吧。」
  「才、才不會……啊,原來如此,您是指剛才提到的貝黎涅小姐的企圖嗎?」
  「嗯……那應該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吧。」
  古蕾絲微笑著搖搖頭說:
  「如果是不特定的某人,我的確……會有點傷腦筋。但若是亞修蕾伊大人的話,我就可以接受,甚至還會有點開心。如果和那位大人在一起的話,我也會支持您的。」
  「……是嗎?」
  「是的,畢竟亞修蕾伊大人應該對堤歐德魯大人——」
  古蕾絲話說到一半,隨即小幅度地搖搖頭。
  「……還是別說了。我想亞修蕾伊大人一定會想親自告訴堤歐德魯大人那件事,不該由我來說。」
  ……會是什麼事呢?實在讓人有點在意。我看著古蕾絲,她只是隱約帶點惡作劇般的表情,瞇細眼眸。
  由於她們兩人在席倫宅邸時聊了很多……或許有什麼我所不知道的交流吧?她們之所以會莫名地親暱,理由應該也是在這裡。
  「堤歐德魯大人。」
  「嗯?」
  「我可以像以前一樣——直呼您的名字嗎?至少……現在就好。」
  「……可以啊。」
  只不過是這點小事。只要古蕾絲希望這麼做的話,隨時都可以。
  我投給古蕾絲一抹笑容,她同樣喜出望外地綻開微笑說道:
  「——謝謝你,堤歐。」


  第7章 風水輪流轉
  
  
  「堤歐德魯大人,請過來吧。」
  坐在長椅上的古蕾伊臉上掛著十分愉悅的微笑,輕輕拍著自己的大腿。
  「啊——嗯。」
  我靜靜地躺下,將頭枕在古蕾絲的膝蓋上。
  古蕾絲興高采烈地拿著耳扒替我掏起耳朵。而我在那一刻,必須盡可能屏除心中一切雜念。
  「如果會痛的話,請跟我說喔。」
  「不會,感覺剛剛好。」
  古蕾絲似乎非常渴望肢體上的接觸。每次潛入迷宮回來後,也就是被咒具解放過後,或許是為了消除副作用吧,這類的互動較以前增加了一些。
  ……不過我們之間還是清白的。
  當然年紀也是因素之一,再加上古蕾絲同樣未經世事,所以似乎沒有這方面的知識。
  ……我無意以紳士自居,自命清高地說什麼反對婚前性行為的話,並不是這麼回事。最大的理由其實是因為一旦跨越了那條線,總覺得自己一定會無法自制。
  從長遠來考量,現在若發展到那一步,只會變成醜聞罷了。萬一不小心有了孩子,甚至會讓難得決定的人生規劃化為泡影。
  我明明只有十三歲,卻得顧慮那方面的事……呵呵,擁有前世的記憶與常識該說是好還是壞呢。
  目前為止的話,倒還沒關係……但等我再長大一點,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在那之前,就好好努力保持純真吧。
  「對了,堤歐德魯大人是明天要去學舍吧?」
  古蕾絲大概是剛好想起從佩瑞史弗德學舍拿回來的資料吧,她這麼詢問我。
  「喔,妳是說生活魔法的課程嗎?」
  「是的。」
  該說是課程還是講習呢?
  生活魔法的課程全年都有開設,是採取相同的課程內容不斷循環的形式。所以,如果想從第一堂課開始上,就必須等上一期的課程全部結束再說。
  
  ◆◆◆◆◆
  
  如此這般,到了隔天,我來到學舍。
  我現在身處的房間格局會讓人聯想到大學的教室,學生的座位以放射線狀排列在階梯上,由上而下俯瞰講台……就和那種教室一樣的構造。該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嗎?總之稱不上寬敞。
  儘管身為貴族,也不允許侍者或傭人一起上課。雖然我跟古蕾絲說過,如果她有想學的東西,可以一起註冊上課,但被她嚴加拒絕了。
  一來是她想不到有什麼東西,能讓她不惜支付大筆學費也想學習,二來是生活魔法便利歸便利,但也要等我先學好後,確認究竟實不實用再說,以免浪費學費——她是這麼辯解的。
  不過她說得確實沒錯……半吸血鬼的魔力資質和一般人類不同,儘管擁有的魔力很高,但在學習一般魔法時,則很微妙地界於能學與不能學的中間。萬一付了學費,卻無法使用生活魔法,那也很傷腦筋,所以像古蕾絲那樣慎重行事,其實並沒有錯……
  因此——古蕾絲現在應該是在這間教室隔壁的準備室裡,邊刺繡邊打發時間。這樣的準備室,可以說是兼設貴族教育的佩瑞史弗德學舍才有的設備。
  佩瑞史弗德學舍雖然不允許傭人、侍者或護衛一起上課,但對於貴族們的任性要求,基本上還是可以配合。不過……古蕾絲的影子裡現在正潛伏著之前訂作的影水銀,保鑣的佈署相當周全。而且只是這點距離,有事我也可以立刻趕過去。
  ——我掃視了四周一圈,觀察在場的每個學生。如果是貴族的話,透過打扮、舉止與談吐等氛圍就能大致略知一二……不過,就我目前看來,出席者的比例大概是貴族三成、平民五成、無法辨明來歷者兩成……總之以這點人數來說,貴族比例還真高呢。
  生活魔法如果從其目的來看,一般都會傾向認為市井小民才會使用它。但事實上,從下級貴族到上級貴族,每個階層都有其需求,而該結果也反映在這間教室裡的學生比例上。
  雖然並沒有遺傳之類的科學性證據或概念可以佐證……但由於魔術師常常是貴族或富商之類的有力人士爭取通婚的對象,基於這樣的背景,在貴族當中,擁有魔術師才能的人相對來說算是很多。
  所以想當然耳,想要學習魔法的貴族子弟自然佔很大比例。當中,想要學習生活魔法的理由嘛……大致上有幾個——
  例如騎士爵、準男爵等等在經濟上較不寬裕的人們,他們的動機非常合理。
  不管是要作為出人頭地的手段,或是為了取得頭銜,他們無論如何都必須設法籌出學費……不過,也有很多情況是家裡人手不足。當然也有人是為了提升生活的便利性,而主動學習生活魔法。
  而家境富裕的貴族子弟則是基於別的理由而參加講座。雖然也有人是因為沒有繼承權,為了將來離家時做好打算,才會想學習生活魔法。不過,若是視為練習魔力的控制方法,或是轉換各種屬性魔法的直覺性學習方式來看,生活魔法所受到的重視度更勝於其實際目的。
  我想學的理由則是因為學會生活魔法,可以帶來許多便利性……如此而已。而且潛入迷宮時,也可以減少攜帶的行李量。
  由於至今光是著重於學習攻擊魔法、能在探索迷宮時能派上用場的魔法等等,學習的順序完全顛倒,不過現在可不是去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因為聽說這是很重要的魔法課程,所以我才來的,結果居然只是生活魔法!?為什麼現在才要我回頭學這種無聊的魔法?這種東西是最下層的人才要學的吧!」
  「塔、塔爾科特大人的才能眾所皆知!不過,這是莫里斯大人的意思……」
  「夠了,煩死了!別動不動就搬出父親的名字!」
  從教室的一角傳來騷動……嗯,看來學生當中也有不瞭解其中意義的貴族子弟吧。
  不知是傭人還是侍者的男子,拚命地安撫一名氣得面紅耳赤的貴族子弟,那名貴族的年紀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
  莫里斯還有塔爾科特嗎?應該是……卡第夫伯爵家的子嗣吧?
  莫里斯是中央的官吏,在地方也持有領地……不過領地的經營是交由管家負責。過去曾聽說過,他的兒子塔爾科特的魔法才能相當優秀,但個性卻十分火爆,而雙親又完全放任不管。另外還聽到了某些傳聞……反正不關我的事啦。
  構成貴族社會的成分中,有多少流言蜚語呢?即使分為中央與地方,但閒言閒語甚至就連庶子都能有所耳聞,尤其是醜聞這類消息。
  總之,卡第夫家父子兩人相關的傳聞幾乎都不是什麼好事。而更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其他人總是冷眼旁觀著那對父子的醜態,彷彿替傳聞增加了可信度。
  唉……塔爾科特的言行舉止都讓我想起家裡那兩隻笨蛋。同樣都是伯爵家出身的這一點也是有點……該怎麼說呢……引起我各種反感。
  教室裡的其他人只是冷笑,我則是因為想起了許多事,實在笑不出來,也或者應該說是無法把這件事當作笑話來看待。總之,最後似乎允諾盡量替他爭取增加其他魔法課程,結束這場鬧劇。
  就在那場騷動落幕後不久,亞修蕾伊走進教室。時機非常好,早知道我也應該晚點進來,就可以不必看到那幕難看的場面。
  「啊,堤歐德魯大人,早安。」
  「早安,亞修蕾伊大人。」
  走進教室的亞修蕾伊環顧室內一周後發現了我,立刻綻開笑容走過來,並在我身邊坐下。
  「堤爾德魯大人今天是第一次上課嗎?」
  「因為我只打算上生活魔法而已。」
  如果格鬥教授是蘿傑塔的話,倒也是可以去上上格鬥課程啦,可惜蘿傑塔只有教授治癒魔法。真要說的話,亞修蕾伊應該才更受到蘿傑塔的照顧吧。
  「這麼說來,妳的治癒魔法學得怎麼樣了?」
  「堤歐德魯大人之前有給過我筆記,所以初級課程已經完全沒問題了。蘿傑塔老師也誇獎我很有天分喔!」
  「那真是太好了。」
  「哪裡,都是多虧了堤歐德魯大人。」
  雖然亞修蕾伊這麼說,但光靠著我的筆記以及簡單的講習,就能學會初級的治癒魔法,可見她真的很有才能。
  之前就知道亞修蕾伊很適合學習治癒魔法……不過,看來她似乎是個遠比我想像中更加優秀的治癒魔法高手。
  「只要學會生活魔法後再多加鍛鍊,我想或許哪一天也能成功施展無詠唱吧。」
  「嗯,或許有可能喔。」
  只希望亞修蕾伊不會被蘿傑塔看中收為高徒,跟著她學習什麼暗黑版魔法才好……雖然格鬥術應該沒有所謂的暗黑版啦。
  「啊,老師來了。」
  聽到亞修蕾伊這麼一說,我望向教室前方,一名年約四十歲左右的講師正走了進來。
  好了,生活魔法嗎……會是什麼樣的課程呢?
  
  ◆◆◆◆◆
  
  「據說,所謂的魔力就是世間萬象之中所寄宿的力量,可以憑藉著我們的意志去操控並干涉其形式與性質。我們使用魔法時所採用的術式,就是為了明確定義空泛魔力的作用所需要的公式,也可以說是法則吧。」
  這名自稱崔維斯的生活魔法講師,在講台上緩步來回逡巡,朗朗說明。
  從魔力的基礎知識開始教起,程度很適合來上生活魔法的入門學生,真是十分詳細的教學。
  「然而,關於魔法的使用,最大問題就在於魔力的資質。就好比我們每個人的體格、頭髮與瞳孔顏色、臉形各有不同,而魔力的資質……特殊慣性也是因人而異。因此,即使是相同的術式,也會根據魔力的變質方式或系統,而出現不同的結果。換句話說,就是有適合與不適合的差別。」
  ——魔力資質。
  每個人擅長的屬性各有不同,即使橫跨屬性領域,擅長種類的魔法仍是因人而異。簡單來說,就是各有合適的屬性吧?
  如果以亞修蕾伊和蘿傑塔的魔力資質為例……由於兩人的魔力資質特殊慣性都近乎於零,很容易與他人的身體結合,擅長作用於肉體系統的魔法。換句話說,很擅長跨屬性治療的魔法。
  至於我的話,由於擅長大火力輸出,只要施展攻擊魔法,大致都沒問題。要說原本擅長什麼領域的話,老實說,由於一開始就已經摸透了各種魔力的操縱方法,現在也搞不清楚了。
  感覺就像是過去BFO中常常使用的屬性,如今又更進一步成長。過去我採取只要攻擊魔法都來者不拒的態度,所以遊戲中各種魔法都會使用看看。
  古蕾絲的話——比起魔力資質,偏重種族特性制約的說法比較適當。真要說的話,感覺大概會比較適合魔力的侵蝕與吸收、變質和同化吧。
  「生活魔法在發動上所需的魔力很少,術式的構成也很單純,所以非常容易駕馭。趁著還沒熟悉魔法的操縱時,透過生活魔法來掌握自己的魔力資質傾向,再針對不熟悉的魔力操縱方法來加強學習就好。當然,我們推薦大家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積極地使用生活魔法,畢竟這正是生活魔法原本的用途。」
  將魔法使用於日常當中是魔術師的主流作風,也是塔之魔術師公會的理念。
  崔維斯在說完了前言之後,以由學生主動舉手的形式,將大家分成兩組。
  也就是——已經掌握住自己身上流貫魔力的為一組,尚未把握的為一組。
  只要已經掌握了魔力,基本上就可以簡單地操縱魔力。不過以順序來說,應該說是學習利用術式來動用、操縱魔力的感覺……大概是像這樣吧。
  簡單來說,如果是像生活魔法這種單純的魔法,只要重現正確的詠唱或動作,會由術式主導魔法施展。
  而無詠唱則是透過直覺,學習這種魔力的動作,之後便能在無詠唱、無動作的狀態下使其重現。
  魔法圓陣的用途,是藉由魔力操作將所有詠唱與動作導出體外,並描繪魔法陣,再與體內魔力作用來發動術式。
  「那麼,接下來我會實際教導大家詠唱簡單的生活魔法。已經可以掌握魔力的同學,不妨各自留意自己體內魔力的流動,同時使用看看生活魔法。還無法掌握魔力的人,這段時間,我會個別指導的。」
  崔維斯教導的是可以生成火種的魔法、可以聚集水的魔法,以及可以颳起微風的魔法等三種。
  火種的魔法畢竟得操縱火,於是所有人都被帶到室外,在中庭進行實習。
  崔維斯則待在尚未掌握魔力組,一個一個指導大家。因此,已經掌握魔力的小組的上課方式近似於自習。
  我當然也沒閒著,很認真地學習。如果不知道正確的步驟,就無法進行無詠唱,也沒辦法法重組魔法圓陣。
  「啊,您看,我成功了!」
  亞修蕾伊喜出望外地向我展現火種的魔法。
  在與她指尖相隔一小段距離的位置,燃起一道豆子大小的火焰。即使亞修蕾伊移動,火焰仍然維持得非常穩定,完全沒有熄滅的跡象。
  亞修蕾伊似乎還沒有察覺到,這可是比發動更加進階的技術。
  「我也試試看。」
  我確實地詠唱後,試著在指尖點燃火焰。
  嗯——只要完全交給術式就好,不必去思考控制方法,非常輕鬆。之前在家想要對木柴點火時,控制火力非常麻煩。如果根據那次的經驗來推測,交給術式便利性更佳吧。
  「堤歐德魯大人至今不曾學習過生活魔法嗎?」
  「是的。因為一些理由,所以只有學過攻擊魔法。」
  「……這樣……啊。」
  亞修蕾伊微微地蹙起眉。
  「……別誤會,不是什麼太嚴肅的理由。只是剛好有機會學,所以才來學的。」
  ……因為渴求力量,於是在父親的書房裡,透過魔法的教科書,從零開始學習攻擊魔法的組成——當然這也是事實。雖然自學多少有點樣子,但說到底,幾乎所有魔法仍是透過BFO系統學會的,所以倒沒有什麼窮途末路的理由或是嘔心瀝血的鑽研過程。
  其他人也都成功發動術式,當然這也是因為生活魔法本來就很適合初學者,只是能夠維持的人就不多了。
  而成功辦到這一點的除了我和亞修蕾伊,另外還有五個人。但我也不知道這樣算多還是算少。
  總之,生活魔法學習起來十分簡單,但最好還是盡可能在學舍之類專業的地方學習會比較好。正因為是很簡單的魔法,每位術者為了更便於使用,都會擅自變化自己的術式,所以常會擁有獨特的性質。
  此時——
  「喂,那邊的。」
  塔爾科特口氣十分無禮地喚了一聲。
  ……但並不是在叫我,而是在叫亞修蕾伊。
  「有什麼事嗎?」
  我裝作一副誤以為他在叫我的樣子,走到塔爾科特的面前。
  「我不是叫你,是在叫那邊那個。就是妳,聽說妳是席倫的領主?」
  ……真難以相信,他是怎麼回事?既然知道亞修蕾伊是領主,不是該表現出應有的禮貌嗎?雖說是出身伯爵家,但塔爾科特本身只不過是貴族後裔,而亞修蕾伊可是女爵。之前亞修蕾伊親自來向我賠罪……那可以說是十分稀罕的例子。
  「我說你啊——」
  「堤歐德魯大人。」
  原本我是想好好大聲訓誡一番他的禮儀,讓他知難而退。亞修蕾伊向我使了個眼色後,走向前去。既然自己被對方指名了,就應該親自出面,她的意思應該是這樣吧。
  雖然我認為肯耐爾的教育方針和亞修蕾伊的行動非常正確,但前提也必須是對方具有一般的常識。
  總之事態危急時,我會用氣彈之類的把塔爾科特轟飛,保護亞修蕾伊。
  於是,我不動聲色地將魔法圓陣緊握在掌心間,做好準備、蓄勢待發。
  「我就是亞修蕾伊•羅迪歐斯•席倫。找我有什麼事嗎?」
  「很久以前,我父親應該有寄給妳提親的信函,那件事怎麼樣了?」
  ……啊,這個白痴……那是可以在這種地方談的事嗎?
  聽說塔爾科特大概在一年前左右,因為魔法操縱錯誤,造成當時的富商千金未婚妻受傷,婚事也因此告吹。另外還聽說,由於妾室候選與富商有著密切的往來,所以也跟著疏遠他。
  畢竟塔爾科特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他為此焦急不已的父親,便厚顏無恥地四處向尚無婚約的女貴族寄出提親的信函。
  畢竟婚姻大事可不是亂槍打鳥就能中選。才剛傳出那種醜聞,有誰敢點頭答應他們。
  之所以如此無視外界惡評,是由於卡第夫家因稅收減少,家計十分吃緊。若與富商千金談成親事後,就能藉此獲得資金援助,他們原本大概是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誰知最後卻告吹了……
  亞修蕾伊聽到這裡,果然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這也難怪了,因為這小子根本連自己的名字都沒報上。
  「請稍等,請問您是哪戶人家的公子呢?」
  「我是卡第夫伯爵家的塔爾科特!妳居然不認識我?」
  亞修蕾伊應該是不認識沒錯,肯耐爾怎麼可能讓這種傢伙的事傳進她的耳裡。
  「是嗎……卡第夫伯爵家的名號我當然知道,但提親的事我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說。中間或許是有什麼誤會吧。但畢竟這是兩個家族之間的事,請容我先向領地的家臣確認後,再正式將答覆送至伯爵家。」
  想也知道,信函應該是被肯耐爾拒之門外了。既然是肯耐爾,想必一定早就回覆了,但每戶人家的回覆結果絕對沒有一一轉告給塔爾科特。萬一他知道全部落空的話,難保不會怒火中燒,放出魔法大鬧。
  不過,亞修蕾伊的回覆也很完美,既合乎禮節,也可以避免當場的回答不慎失言,又不至於落人話柄。這也可以證明儘管肯耐爾有些過度保護,但教育本身卻十分紮實。
  之後再附上合乎邏輯的理由,再一次正式向卡第夫伯爵家回覆拒絕,這件事應該就結束了吧。
  塔爾科特再怎麼駑鈍,還是感覺得出來亞修蕾伊的表情和回答並不是太好的反應,他咂了一下嘴,轉而怒瞪著我說道:
  「我聽說席倫的領主並沒有未婚夫,那麼你又是誰?」
  「我是堤歐德魯•賈特拿。是亞修蕾伊大人的朋友。」
  所以,他現在把亞修蕾伊沒有做出他預期中反應的理由,推到我頭上來嗎?
  不過也是啦,這樣的話的確比較好接受。
  「賈特拿……喔,地方的伯爵家啊。你是老大?還是老么?」
  「兩者都不是。」
  好了,該怎麼做呢?
  要不要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向他詢問未婚妻的事呢?反正我只是地方貴族,所以並不知道中央的醜聞也是很合理的。
  萬一他因此而動怒,我大可以搬出『自我防衛』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是他還有一點自制力,應該會摸摸鼻子走開吧。
  「發生什麼事?」
  然而,在我實行之前,崔維斯剛好指導完另一組,回到我們這一組。塔爾科特咂了一下舌,從我們身邊走開。
  亞修蕾伊像是安心般地呼了口氣。
  「真是無妄之災呢,亞修蕾伊大人。」
  「哪裡。我沒事。堤歐德魯大人才是。」
  兩人視線相對,只見亞修蕾伊臉上掛著一抹苦笑。
  
  ◆◆◆◆◆
  
  這次的上課形式是先由幾個人分組後,組內再區分先後,輪流確認彼此的生活魔法進度。最後由崔維斯確認整組的練習狀況,並進行指導。
  我們這一組不知為什麼,全都是年紀較小的孩子。不過……這應該是因為大家年紀相仿,還有亞修蕾伊好相處的性格吧。最後默默演變成女孩子由亞修蕾伊帶領、男孩子由我指導的狀況。
  「亞修蕾伊大人,要怎麼做才能發出那麼持久的火焰呢?」
  「嗯。關於這一點,感覺像將魔力從指尖緩緩、細細地發出——」
  「堤歐,你好厲害!」
  「只要詠唱夠確實,術式就會自動運作魔力了。至於維持的方法,之後慢慢學就好。」
  總之,大概就是以這樣的感覺在上課。
  崔維斯講解的內容雖然嚴肅,但課程本身氣氛則非常悠哉。
  「為什麼連這種程度的事都辦不到啊!」
  ……當然也有某些人,滔滔不絕地批評同學的魔法。
  崔維斯只是稍微投以冷眼,但最後並未多加理會,繼續指導其他小組。
  塔爾科特之所以會來上這堂課……應該是因為施展魔法時失誤爆炸了吧。雖然卡第夫當家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在家裡正困頓之際,塔爾科特偏偏還補了一刀,他當然無法繼續坐視不管。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件事或許已確實傳進講師崔維斯的耳裡了。若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等輪到塔爾科特時,大概會被嚴加鍛鍊吧……當著眾人面前。
  「為什麼我得被迫再三練習這種無聊的魔法……我明明就已經會用中級魔法了耶!只要我實際使出來讓你看看,是不是就可以跳過這堂課了?」
  塔爾科特依舊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不過,他碎碎唸的內容隨著風傳入我的耳裡,迫使我不由得驚訝地抬起頭。
  塔爾科特的細語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不再是對眾人的抱怨——
  這是……火焰風暴的詠唱!?那個笨蛋究竟在想什麼!?
  「火焰風暴!」
  塔爾科特高聲一喊,隨即從小組中心一帶捲起一道火焰漩渦,頓時驚叫聲四起。
  火焰風暴由於針對性並不明確,屬於操縱上相對困難的魔法,被認為不適合使用於混戰的場面。
  然而,火焰漩渦盤據中央,一動也不動。
  的確,誠如他所言,控制本身倒是有模有樣。我原本還打算萬一災情可能擴大時,就發動廣域水魔法之類的其他對抗魔法收拾,即使得背負多少會有人受傷的風險……不過,這下看來是沒問題吧。
  「怎麼樣,你們都看到了吧?我才不需要生活魔法!」
  塔爾科特一臉驕傲地笑著,火焰漩渦也隨著他的笑聲有些搖晃,真是岌岌可危啊。我個人覺得,如果沒多餘心力的話,就專心一點吧。
  目前還無法確定——若是奪走那傢伙的意識,已經製作出來的火焰會如何變動。儘管如此,繼續放任不管的話,不知道火焰漩渦可以在原地維持多久。
  一旦脫離控制,難保火焰風暴不會朝著我們這邊襲來。為了避免引發意外,首先得熄滅那道火焰才行。
  我推開身前的學生,將手往前舉起,發動早已蓄勢待發的魔法——
  「火焰吸收!」
  從我手中發射出的闇黑球體將火焰吸入其中。火焰與球體連結的直線上,如果有人的話,就會被火焰捲進去。雖然也可以用魔法吸收燃燒的火焰,但一碰觸到還來不及消滅的火焰,還是會燒傷。
  因此,有必要朝著接近的火柱直接使用魔法。
  最後現場只剩下熱浪,所有的跡象完全消失殆盡。
  「什麼?」
  塔爾科特瞠目結舌地望著我。從那個反應看來,不像會惱羞成怒朝我攻擊的感覺。
  「你剛才使用了什麼魔法?」
  看來塔爾科特並不知道火焰吸收。
  崔維斯嘛……啊,別指望他,那傢伙完全腿軟了。
  畢竟他是塔之魔術師,又是專教生活魔法的教授,怎麼想都不會接觸戰鬥。這時候要是崔維斯可以好好管束塔爾科特,告訴他生活魔法的重要性,還能耍帥一下,但既然不行的話也沒辦法了。反正從挺身而出的那一刻起,我就是當事人了。那麼,該怎麼辦呢?
  「……那是對抗火焰的魔法。你為什麼要做出那麼不智的舉動?」
  我左右手分別展開魔法盾與氣彈的圓陣,保持蓄勢待發的狀態詢問塔爾科特。
  不,或許不由分說地奪走他的意識才是最適當的作法吧。我深深覺得,塔爾科特本身似乎欠缺了「失控」的自知之明。
  竟能任意妄為到這種程度,反而讓我的好奇更勝過其他情緒,他完全超出了根據我的思考程序所能想像的範疇。
  以亞修蕾伊家為例的話,由於所有該做的事,肯耐爾都已經處理妥當,所以並不太會引起注意。我很少聽到席倫家的傳聞……如果有惡評的話,一定會更受到矚目。
  但有關於塔爾科特和卡第夫伯爵家的傳聞,我倒是聽了不少。
  像是使用魔法,造成好幾位傭人及領民受傷之類的事件。
  父親施政不佳,導致領民紛紛逃往鄰近領地,稅收也因而減少。
  諸如此類的醜聞都確實傳進我耳裡。反過來說的話,我對塔爾科特的認識全都是透過八卦的流傳而來。
  他和我在想法上簡直天差地遠……如果情報事先遭到扭曲,光靠傳聞來判斷他的為人的確也不太妥當。但看到他就好像看到我同父異母的兄弟,直接感覺到的只有厭惡的情緒。
  聽說未婚妻的傷勢並不是太嚴重……不過,假設他因為傷害了未婚妻而懊悔不已呢——?
  「嗯?你是白痴嗎?聽了我的話之後還不明白?我才要問你幹嘛妨礙我?我會根據你的回答,決定要不要痛扁你!」
  我原本還以為他會反省的。
  塔爾科特似乎只是在享受可以證明自己力量的滿足感,並沒有半點走投無路的悲壯,或是可能傷害別人的愧疚,所以才會反過來一臉意外地責問我。
  他平常應該就是像這樣想怎樣就怎樣,不容別人反駁吧……在外面這麼做會有什麼結果,他難道不知道嗎?
  既然如此——剛才的不悅大概是不滿被人看輕自己的實力,以及抗議別人要求他學習控制能力吧。
  或許引起爆炸害未婚妻受傷這件事並非他所願……但比起害未婚妻受傷,他大概更不願意引發爆炸。是為了把課堂當作洗刷汙名的舞台,才會做出這麼誇張的舉動嗎?
  簡而言之,他就是個擁有魔法才能的火爆浪子。我記得領地的人們是叫他看門犬……不對,啊,我想起來了——他是被稱為「卡第夫惡犬」的次男。
  「因為我不知道你能控制魔法到什麼程度,所以……」
  「……你說什麼?」
  塔爾科特頓時勃然大怒。啊……看來不喜歡被懷疑控制能力的這一點並沒有錯。趁他再度採取什麼魯莽行動之前,先稍微轉移一下他的怒火吧。畢竟現場還有比我更小的孩子,要是他又暴走,可就傷腦筋了。
  「——也就是說,你認為魔法的操縱手法愈優秀的人就愈偉大嗎?」
  「這是當然的吧?那個老頭原本一臉自以為了不起的表情,現在卻一副嚇得要死的蠢樣。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啊!」
  他不是看門犬,而是惡犬。
  是被訓練來威嚇敵人,也就是他父親要求他擔任的角色——以力量鎮壓領民的便利暴力機器。總之,我大致上已理解。
  想想也是,若生活圈只侷限在家裡與領地的話,也難怪他這樣。只要會使用魔法,周遭的人就會對他阿諛奉承。先別說塔爾科特……莫里斯伯爵的理念,實在讓人難以擁護。
  還真是各方面都讓人失望啊,或許我至今仍對貴族抱持著過度的幻想吧。『能力高、責任重』果然只是個理想。
  ……不過,基本上只為了自己行動的我,實在也沒有資格說別人什麼。
  塔穆威爾斯是處崇尚武力的城市,在關鍵時刻大顯身手的人才是正確的。這股價值觀與風氣……在這裡的確存在。莫里斯伯爵年輕時,想必也是武鬥派的魔術師……但塔爾科特的觀念應該並非如此。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塔爾科特的思考在某方面來說,是屬於很好懂的類型。
  由於我使用了火焰吸收這種高等魔法,所以對他來說,我的話似乎很值得一聽。
  反正只要得到他的認同,他就會主動靠攏過來。既然他是根據實力理論來行動的話,我就好好讓他認清力量的強弱差距,免得日後麻煩。
  「……我明白了。要不要和我打賭呢?」
  「打賭?」
  「和我進行一場比賽,輸的話——不管學舍對你採取什麼樣的處置,你都必須老老實實地去上貴族教育和學科課程。到時候,絕對不能像剛剛一樣喋喋不休地抱怨喔。不過,要是你贏了——」
  「要是我贏了?」
  「我就教你這招。」
  我扯開一抹意味深遠的笑容,並在手掌上展開魔法圓陣。
  不必等他開口回答,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來已經上鈎了。既然學魔法的用途是想逞威風,這招應該非常有魅力吧。搭配中級魔法的話,不但不需要詠唱,還可以強化控制能力。
  話雖如此,前提是要能贏得過我。但不管是輸是贏,塔爾科特肯定都會受到相當的懲處。
  但他基本上還是有控制好,實際上無人受害。綜合塔爾科特的年紀、伯爵家成員的身分、塔穆威爾斯的風氣,以及對於塔爾科特將來成為武鬥派魔術師的期望,這幾點來看——
  總結前述的諸多考量……他會受到什麼程度的處分,實在有些難以預測。不過,由於全看下達處分的人是怎麼想的,所以也不能太過指望。
  雖說如此,但賭注和懲處兩者並沒有什麼關係。
  反正只要有心的話,什麼地方都可以精進魔法。這是塔爾科特賭上自尊、關係到人格的約定,現在的問題就在於他是否可以守信地履行。
  「……打賭的內容畢竟也不能殺死對方。所以,高級魔法反而只會礙事,也就是說——」
  「主要採取無詠唱的下級魔法來對決是吧?畢竟是比賽嘛。」
  一般的魔法戰鬥正是如此。如果是下級魔法,比起發動魔法圓陣,無詠唱反而稍微快了一些,而且即使是這種程度的魔法,如果正面擊中,還是足以奪走對手的戰鬥力。因此,如果是魔術師之間一對一決鬥的情況下,基本上都是先出手的人佔優勢。
  會將魔法圓陣當作打賭的獎品,有一部分也是因為只有我會使用這個,實在勝之不武。
  「所以了,這次我不會使用圓陣,能讓對方開口認輸的人獲勝。當然,昏厥或逃跑也算輸。」
  「可以。」
  塔爾科特的嘴角揚起笑意,似乎對無詠唱的對決很有自信。
  「堤歐德魯大人,這是……!」
  聽到風聲來湊熱鬧的人愈聚愈多,古蕾絲也在人群當中。
  「我沒事。這只是比賽。不過,小心我們兩人的流彈喔。」
  「我明白了,這部分就交給我。」
  古蕾絲點頭,她的影子掀起一陣細不可察的騷動。
  「如果有人受傷……我應該也能幫得上忙。」
  亞修蕾伊伸手抵在胸口說道。我對亞修蕾伊點點頭,接將轉頭對塔爾科特開口:
  「那麼,就開始吧!」
  兩人移動到稍微遠離人群的位置,正面對峙。
  塔爾科特拔出魔法杖,稍微側著身直視我。話說回來,是場無殺傷力、無詠唱的魔法對決嗎?讓人不禁回想起BFO開放初期時的PVP系統呢。
  「不使用魔法杖……你是瞧不起我嗎?」
  「不必擔心。」
  我沒有使用魔法杖……單純只是因為帶著那麼長的東西到學舍來,太佔空間了。
  再說,這次的焦點是強調控制能力。所以,與其用杖術擊敗他……還不如讓他見識一下唯有紮實地鍛鍊好控制能力,才能採取的戰術,如此一來,塔爾科特也更容易理解學習的必要。
  塔爾科特咬牙蓄力,魔法杖尖端隨即發出光芒。他在原地留下藍白色的魔力球後,開始以逆時鐘方向繞著我奔跑起來。
  魔法奴從——將自己的魔力聚合體滯留在原地,便可藉由遠距操縱魔力,將其作為魔法的發射砲臺使用。可以單純地增加攻擊次數,如果是戰鬥職業的魔術師都一定會學習的技術。
  我只要非處於循環狀態下,要用還是可以用……但畢竟戰鬥魔術師是擅長近身戰鬥的魔術師,攻擊數就靠其他方法來補足吧。
  「氣彈!」
  塔爾科特用手上的魔法杖,發射出有如白色雲霧般的風之彈丸。
  以無殺傷力的對人攻擊來說,選擇非常正確,因為很難以肉眼掌握。不過——
  「氣彈!」
  藉由動作與時機大致讀出連續發射的風彈軌道後,我也以同樣的魔法迎擊,將其打落。我所射出的魔法餘波甚至傳到塔爾科特所在位置,只見他的頭髮與衣服都迎著強風翻捲飛揚。
  「什麼!?」
  塔爾科特頓時瞠目結舌。一看就知道,我的氣彈威力更在他之上。我的魔法射程短,只要超出某個距離,威力就會較一般魔法更早衰減……不過,在這個距離下施展,而且還是相互迎擊的話,沒道理會輸。
  正因為風魔法較難以用肉眼辨視,如果要閃躲,就必須確保一定程度的閃躲距離。所以還不如正面防禦或是將之擊落,反而更輕鬆。此外,若是對方為了採取射擊戰而疾奔,那麼我唯一的應戰手段就是正面逼近至最短距離後,確實地瞄準攻擊。
  「唔!」
  由於我毫不費力地縮短距離,塔爾科特似乎認為我手上握有豐富的近身戰鬥王牌,於是在疾馳的同時持續發射氣彈,努力與我保持距離。
  藉由使用下級魔法的無詠唱進行射擊時,除非擬好因應對策,否則基本上都是連續發射同一道魔法。這是由於欲以無詠唱切換魔法時,就必須不斷重新集中以便控制。相對這一點,如果是同一道魔法,就能維持固定的感覺連續射擊。
  但塔爾科特的連續射擊——卻被我以幾乎同步的速率一一擊落。判讀軌道,用以抵銷攻擊的魔法,我曾在PVP中使用過無數次。
  塔爾科特朝著我發動魔法的同時,視線開始轉動。
  我跟著移動視線,他的目標和鎖定的時機全都一目瞭然。
  我朝著他停留在半空的魔法奴從,發動第一階級火魔法「拉炮炸彈」。從斜後方進逼而來的風之彈丸與我所發射出的紅色魔力彈相撞後爆炸,從正面直射而來的魔法也被我的氣彈擊落。
  「居然是雙重魔法!?」
  如果是無詠唱,可以連續發射一種魔法——但這終究只是基本理論。
  就好像可以一邊對話一邊開車,或是彈奏鋼琴時,左右手能夠做出不同動作。只要熟能生巧,想要同時進行不同作業也不是什麼難事,魔力操縱也是一樣。
  下意識地操縱一種魔法,同時宛如呼吸一般自然地操縱另一種魔法,大概就像這種感覺……仔細想想的話,生活魔法可以說是用來練習雙重魔法的最佳手段。
  我從右手發射氣彈,再從左手放出拉炮炸彈。如此一來,我的攻擊數便直接提升兩倍。塔爾科特來不及抵銷,只能趴地一個滾身,躲開迎面而來的火焰炸彈——卻晚了一步!
  「唔哇!」
  他正中氣彈的攻擊,身體在地面翻滾了數圈。
  (插圖)
  至少也應該繼續迎擊發射,並同時閃避才對。由於專注於閃避,而中斷了魔法的射擊,這也意味著無法成功消除敵人的魔法。
  再來就是時間差射擊——我將手臂交錯,只要預測塔爾科特的移動方向,並以風魔法射穿即可。
  看準對方完全無力反擊的時機後,騰身一蹬,一口氣拉近兩人的距離。
  我繞到企圖起身的塔爾科特背後,手臂有如交叉一般繞住他的脖子。這並不是BFO的武技,而是單純的十字鎖喉。
  或許是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演變成近身戰,塔爾科特根本無法反應,任由我勒住頸動脈。
  「唔!?」
  塔爾科特來不及詠唱,畢竟才剛剛挨了一記氣彈,當然無法集中精神使出無詠唱,更不用說脖子正被我緊緊勒住。
  落入圈套的他連思考都辦不到,當然也無法發動魔法反擊,符合我打贏這場比賽的條件。
  「沉睡吧!」
  由於小孩子的手臂很細,便於勒緊對手。僅僅數秒,塔爾科特便全身虛脫。好了——就先這樣吧。
  塔爾科特……沒事,還能自主呼吸,身上也幾乎毫髮無傷。之後學舍方面應該會適當地居中協調吧……但畢竟對象是莫里斯伯爵,結果會如何呢?
  「哎呀——剛才的招式真厲害!」
  聽到有人從背後搭話,我回過頭。
  一名將長袍兜帽壓低、蓋住眼睛的學生難掩興奮之情地朝我走近。
  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是一開始就能使用生活魔法的學生之一。
  是否為貴族尚無從得知。他的言行舉止十分幹練,態度也很端莊,但卻穿著件略顯寒酸的長袍,因此無法判斷是出身貴族或是商人子弟。總之——
  「……謝謝誇獎。」
  我決定先如此帶過。
  大概是察覺到我完全把他當成了可疑份子吧,那名學生笑著拉下兜帽。有著一頭紅棕色短髮的少年露出臉來。
  「哎呀,突然向你搭話,是我太冒昧了。我叫作亞路弗雷德。」
  「我是堤歐——?」
  ……嗯?他說他叫作亞路弗雷德?
  我忍不住再看了他一眼。
  難不成是……亞路弗雷德•布萊特威爾特……嗎?
  魔法技師亞路弗雷德•布萊特威爾特,也是以NPC身分在BFO當中登場的人物。
  雖然自稱為魔法技師,自我介紹的名字也是使用亞路弗雷德……但實際上為王族,真正身分是第四王子亞路伯特。
  呃——如果根據遊戲的資訊來回溯……他同時也是日後的月神殿巫女瑪蓮的親生哥哥,以及佛布雷斯特候爵家千金奧菲莉亞的未婚夫。
  根據遊戲當中提及的內容能推測出,亞路弗雷德目前的人際關係大概是這樣吧。至於他本身的話,會以兩種形式與玩家進行交流……一是以亞路弗雷德的身分向冒險者公會提出委託,亦或是在其他事件中,以第四王子的身分大刺刺現身。
  變身用的魔法戒指——他的確隨身戴著,絕對錯不了。原來從這個時期起,他就以亞路弗雷德自稱了,還真是入戲啊。
  他和之後的結婚對象奧菲莉亞從小感情就很好……不過沒有同行的樣子。
  如果要說是敵是友的話……亞路弗雷德應該偏向同伴的立場吧。不過這終究只是就目前所知範圍進行的判斷,儘管我單方面知道他的身分,但還是不能太大意。
  ——亞路伯特在王宮內的權力基礎並不穩固,所以才會傾向於加強和冒險者公會之間的往來關係。如果是這樣,也就不難想像他之所以刻意與我接觸的理由。
  「……我是堤歐德魯•賈特拿。」
  「你好,請多指教。」
  我向他報上全名,不過亞路弗雷德只有以名字自稱,若是他能以姓氏布萊特威爾特自稱的話,我就不必擔心搞錯了他的身分。
  亞路弗雷德朝我伸出手,我也回握。原本這些資訊我是不會知道的,但畢竟發現他是亞路伯特了,難免有點苦惱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他……算了,總之保持平常心就好。反正他現在是微服出巡,也沒有要求特別禮遇嘛。
  「唔、咕……」
  悶聲低吟的塔爾科特晃了晃頭撐起上半身。
  他環顧四周一圈,最後抬頭望著我,一臉茫然地嘀咕:
  「我輸了……嗎?輸給一個小孩子……」
  只是覺得深受打擊啊?看他這樣子,到底有沒有打算遵守約定呢?目前為止還很難判斷。由於我主動提議進行比賽,如此一來,儘管兩人互相發動魔法來對決,但所幸並沒有牽連無辜。
  「好了——」
  我望向一改方才的態度、變得老實安分的塔爾科特。
  「慎重起見,我還是問一下,你有打算遵守約定嗎?」
  「身為敗者的我……對於勝者的裁定不會有第二句話。你比我強,這就是一切吧。」
  拜託別用那種動物本能般的規則,套用在人類社會之上好嗎……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人叫那種綽號吧。不過……倒也無妨,如果這個規則能讓他履行約定的話。
  「那麼,請你遵守約定吧。我個人是認為,生活魔法當然就不用說了,包括貴族教育和學科課程對於魔法的修行來說,都是必要的存在。」
  只要這麼說的話,塔爾科特應該就不至於會記恨了。
  「……是嗎?」
  塔爾科特一聽到魔法修行便立刻抬起頭,就這一點來看,他本身的行動原則還真是好懂。
  雖然被稱作惡犬,但說穿了,他也只不過是被當成了代罪羔羊,好讓卡第夫伯爵家在壓榨領民的同時,又能避免怨恨的矛頭指向嗣子長男的身上。
  「需要毅力的修行中,精神修養對於提升控制能力很有幫助,與原本個性完全不同的靈感與思考,也有助於加強在戰鬥中的判讀,以及增加能力的多樣性。」
  「……那麼,像你實力這麼強,卻還回頭學習生活魔法,也是因為這樣嗎……?」
  「應該說,我是由於要潛入迷宮,為了減少耗費在其他雜事上的工夫,才會學習生活魔法的。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想變得更強,好能去迷宮探險。」
  其他還包括確保收入以及為將來做好打算……除了變得更強,沒有第二個選擇。
  「是嗎……」
  塔爾科特說完後,用著宛如望著遠處的深邃眼神,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
  
  ◆◆◆◆◆
  
  ——之後,崔維斯便帶著安分下來的塔爾科特,前去向學舍長報告。
  這畢竟不是小事,最後學舍也派了人前往卡第夫伯爵家通知家人過來。
  我則是被要求留下來等待學舍方面做出指示,於是便在一間空房裡等待。古蕾絲當然也和我一起……但是就連亞修蕾伊也和我們一起待在空房間守候。至於亞路弗雷德嘛……意外地二話不說就走人了,還以為他會多和我進行一些交流呢。
  「亞修蕾伊大人應該還有其他課程吧?」
  「我已經取得許可了,所以沒有關係。我想最好還是有證人在場比較好。」
  證人嗎……亞修蕾伊大概是認為如果有她在場,卡第夫伯爵家的人也不至於太過強勢。雖然她沒有多說什麼,但似乎也很擔心我。
  「……我明白了。既然剛好有空,就先來進行循環鍊氣吧?」
  在暗地思忖的同時,我想到乾脆直接在這裡實施。亞修蕾伊笑著點頭同意我的提議。
  我緩緩地開始進行循環鍊氣。最重要的是別去思考無謂的瑣事,心無雜念地進行。
  「……感覺怎麼樣?」
  「就好像剛洗完澡一樣,感覺身體由內而外暖和了起來。」
  一結束循環鍊氣後,我立刻詢問亞修蕾伊的身體狀況,她則是如此回答我。
  由於亞修蕾伊也學會了恢復體力的魔法,相較於過去,現在的生活舒適多了。然而即使如此,身體狀況仍是時好時壞,比起初級恢復魔法,循環鍊氣可以維持較長、且較佳的效果。下次也找專攻此一領域的蘿傑塔一起治療她,順便詢問她的意見吧。
  古蕾絲坐在日照充足的窗邊繼續刺繡。時間平穩而沉靜地流轉著,剛才那場騷動彷彿只是一場幻覺。
  「我聽說你們兩人一起潛入迷宮了。」
  「目前是到地下十二樓。由於還在淺樓層,算不上是什麼大冒險就是了。等到再前進幾層樓後,就能去到許多很有意思的地方。」
  由於必須保留魔法力,同時確保適當的安全區間,所以無法一口氣攻略數個樓層,不過可以說是很順利吧。
  「堤歐德魯大人說過,一直到地下二十樓左右為止都還沒有問題吧?」
  「因為不會出現守護者啊。」
  「守護者?」
  「沒錯,守護者就是——」
  可以想成是所謂的關卡魔王。不過,也不一定會待在哪個樓層,可能徘徊在最上層數來二十一樓以後的任何地點。與其說是魔王,形容為稀有角色或許還更貼切。
  這段等待的時間就像這樣聊聊天,或是和亞修蕾伊看著古蕾絲繼續手上的刺繡。此時,蘿傑塔走進空教室來。
  「蘿傑塔老師。」
  「午安,亞修蕾伊也一起啊。」
  蘿傑塔一見到亞修蕾伊,隨即綻開滿臉笑容。
  「嗯,是的。老師是為了塔爾科特的事而來的嗎?」
  「……是啊。他的懲處已經決定了,我是來告訴你們結果的。」
  蘿傑塔聳聳肩說道。
  「首先從塔爾科特的事情說起吧,他將被剝奪卡第夫伯爵家的繼承權,逐出家門。」
  ……也是啦,畢竟做出那麼具有嚴重爭議的行動嘛。
  即使善加控制,但使用魔法仍是事實。舉例來說的話,就是亮出刀子對著不會砍中人的地方空揮……或許比這更嚴重一點。大概比較接近開槍時刻意避免射中人,這樣的感覺吧。
  輕則禁足,重則遭遇牢獄之災都不無可能……既然伯爵家捨棄了塔爾科特,他至少免不了被學舍開除學籍吧。
  「不過,他被允許繼續留在學舍。」
  ——原本我還這麼想的……蘿傑塔苦笑著補充:
  「有兩個人非常欣賞你們打賭的內容。他們認為,這裡是學習的場所,所以堅決反對把像這樣前途看好的年輕人隨便放逐。不過,下次再發生什麼問題的話,就立刻除籍……最後談妥的結果就是這樣。」
  「的確……如果光就魔法能力來說,他確實很優秀。如果可以的話,這樣的結果對國家而言也是好事一樁,這點我可以理解。與我的約定只是藉口,和卡第夫伯爵家斷絕關係或許反而還比較好。」
  「……不知道是誰把那麼優秀的武鬥派魔術師幼苗,打得幾乎毫無招架之力的喔?不過……大致上就如同你所說的。如果沒有與伯爵家斷絕關係,或許反而才會被除籍。」
  如此一來,他就能脫離莫里斯伯爵的影響力。之後只要塔爾科特遵守約定好好用功,慢慢地,他自己應該也會變得更懂事——學舍方面應該是這麼期望的吧?
  「袒護他的人有學舍長以及……另一個人基於一些理由不方便透露,總之是個大人物。」
  「哼——是塔爾科特的監護人吧?」
  「哎呀,真虧你能猜到呢。」
  「畢竟與老家脫離關係的話,應該沒有閒功夫來學舍上課吧。」
  就像我一樣,得忙著思考該怎麼賺錢。
  話說回來,不能透露名字的大人物……是嗎?
  我想十之八九應該是亞路伯特王子吧。再怎麼說,他都不可能祕密混進學舍就讀啊。
  由於塔爾科特被伯爵家廢嫡,亞路伯特王子看準他未來的成長,而在這個時候對他伸出援手,應該是打算賣他人情,同時也藉此與我建立關係吧。
  亞路伯特王子由於權力基礎單薄,應該亟需像塔爾科特那樣的人才。再加上塔爾科特無論縱向或橫向的人脈皆被斬斷,猶如遭到孤立,所以周遭人們也不太會將他放在眼裡。簡而言之……他這個人才,不管怎麼看都最適合隱身市井的王子。
  「塔爾科特要我代替他向你致謝。都是多虧有你,才讓他勉強保住了一口氣。」
  「我做了什麼嗎……」
  我就是我,基本上只會考慮自己的事,並沒有理由接受他的道謝。暫且就當作是欠了亞路伯特一份人情吧。
  「當然。輸給了你……卻有陌生人向他伸出援手,所以才會這麼想吧。他雖然有些困惑,但反應倒是意外地坦率。只希望他未來能朝著好的方向成長。」
  蘿傑特這麼說完後,露出一抹笑意。古蕾絲與亞修蕾伊同樣朝著我綻開笑容。
  「……如果他能那樣的話,或許真的跟我有關吧。」
  我略顯難為情地轉頭望向窗外,映入眼簾的是沐浴在溫暖春日陽光下,佩瑞史弗德學舍的中庭。


  幕 間 蝎尾獅之主
  
  
  「……真讓人不愉快呢。」
  說話的是一名女子。
  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如此低喃。那是一間沒有窗戶、昏暗的房間,與外界完全隔離,待在裡頭的話,會讓人無從得知身處何方。
  輝映著魔法陣紫色光芒的房間內,只見女子環著雙臂來回踱步。她忿忿然地咬著指甲,皺起那張美麗的臉龐。
  (插圖)
  紫色轉界石原本是交給負責動手的共犯們,讓他們萬一遇到無法應付的事態時,可以拿出來使用,目的在於湮滅證據。將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殺光滅口——這是女子向蠍尾獅下達的命令。
  然而,蠍尾獅卻被打敗了,簡直難以置信。原本還認為對付那種情況太大材小用了。
  不過,蠍尾獅落敗是不爭的事實。身為召喚術師,絕對不可能錯判使魔落敗。
  既然如此,究竟是誰?又是怎麼辦到的?
  當女子察覺到時,勝敗便已經底定。儘管滿腹疑問,卻無暇去蒐集情報。眼前該做的事情一堆,完全分身乏術。不只是她,其他人也是一樣。
  這都是因為身為共犯的蛇咬一夥人,遭到公會生擒拘留。
  雖然遭受重挫,但還不至於致命。看來為了避人耳目,必須先撤掉一處據點,暫時保持低調、銷聲匿跡。
  說到底,由於從未給予行動部隊足以追查到自己身上的情報,所以無論蛇咬他們招出什麼,應該都不至於構成太大的問題。
  問題在於女子的雇主。或許是捨不得放棄已經到手的商品,所以遲遲沒有下令處分掉。老實說,女子真心認為——根本功虧一簣。
  不過,反正她也無所謂。她並不在乎雇主在想什麼,反正一定滿腦子都是賺錢和女人吧。她之所以會急著湮滅證據,也只是因為目前的狀況伴隨著相當的危險性。
  再說了,現在這位並不算是好雇主。雖然單純而容易利用,但脾氣暴躁,稍微應對失當就會引起麻煩,非常傷腦筋。
  反正也沒必要特別向他諫言,打壞彼此的關係^^如此心想的女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無論是要繼續保有到手商品,或是要處分掉,這種費力的苦差事始終不會落到自己頭上。反正商人的勾當與女子真正的目的無關。
  雖然蠍尾獅也落敗了,但牠並不算是什麼殺手鐧,自己手上還有其他王牌。緊要關頭時,只要使用那個就好。
  只要使用——那東西。
  腦海閃過這道想法時,女子不由得露出苦笑。原本自己單槍匹馬就足以應付了,但偏偏礙於某個理由無法這麼做。
  「塔穆威爾斯還真是麻煩呢。」
  潛入工作是自己的任務。雖說如此,成天與三流之輩為伍,為了避人耳目,只能低頭度日的生活,也曾讓女子感到煩躁不耐。老實說,對女子而言,塔穆威爾斯根本是處無趣且不適合居住的都市。
  包括圍牆、神殿一角、王城,以及迷宮深處,四處都設有結界,阻礙女子的通行。每一處結界的術式各不相同,分別呈現出複雜而奇異的形體。而且效果也各有所異,有些會抑制力量,有些則會阻止外力入侵,為了解除這些結界,所需的術式也不能亂槍打鳥。解決這些問題,並抵達被封印於迷宮深處的神殿——這正是女子的工作,也是她的目的。
  「呵呵。不過,總比得和那群讓人倒盡胃口的傢伙們在一起好多了。」
  女子自言自語說道。證明自己的力量,達成他人未竟之事想必會很暢快吧。想像著到時候同伴們的表情,女子不禁露出笑容。女子的掌心中,一道猶如漩渦般的黑暗正盤旋翻湧。


  番外篇 境界都市一隅
  
  
  ——境界都市塔穆威爾斯是長久以來依附迷宮而繁榮的都市。正因為如此,無論年齡、性別或種族,只要是強者,塔穆威爾斯都非常歡迎。在這裡,運氣與實力是不可或缺的。只需靠著一把劍、一支魔法杖就能維生的境界都市,聚集著許多擁有憧憬、或是賭上人生逆轉機會的人。
  而他們——也是懷抱相同大志的一群年輕人,由少年少女組成的四人組——
  「唔噢噢噢噢!?」
  臉上稚氣未脫的這群少年們,說是小孩子也不為過。他們放聲驚呼,奔竄於迷宮的黑暗中,閃耀著光芒的魔法箭矢從後方飛射而來,以毫釐之差掠過最尾端少年的臉頰。面對這種狀況,少年們察覺到是自己判斷錯誤了。不應該因為出現的哥布林數量而嚇得落荒而逃,而是應該堵在房間的入口正面迎擊才對。而且逃跑路線還是一直線的長長通路,這點也很不妙。
  「糟了!也有會使用魔法的哥布林!」
  「這麼淺的樓層居然就出現了!」
  目前位置是境界迷宮地下八樓。事實上,明明之前遇到的都是一些不至於構成威脅的魔物——誰知突然間,一群哥布林集團現身於房間中央,並追著他們跑。
  「洛伊德!牠們是瞄準照明射擊的!」
  作法非常正確。牠們打算先滅掉火把後,再集體發動攻擊吧。
  「可蓮!把火把給我!」
  名叫洛伊德的少年從卡蓮手中接過火把後,側著身橫行奔跑,並舉起盾牌,防範來自後方的攻擊。同時,混亂的腦中不斷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做。如果無法及時轉進某條岔路,只會單方面被持續壓著打。
  由於對手的魔法準頭非常精確,射程也很長,無法一味地看著前方全力狂奔。再這麼下去,遲早會被追上的,更危急的是持弓的哥布林一定也會發動射擊。
  「可惡!聽好了,一看到下一條岔路就立刻轉進去!」
  原本應該謹慎前進的,但現在這個狀況,實在無法這麼悠哉。少年們發現一條往左的通路,二話不說便轉了進去——下一瞬間,隨即停下腳步。就在他們的正前方,一群小木偶集團正朝著他們走過來。
  「被包夾了嗎?」
  小木偶的數量有四隻。以數量來說,比後方追過來的哥布林們好處理多了。看來只能先收拾掉小木偶後,再迎擊後方追上來的哥布林們了。正常少年們做好覺悟時——
  「什、什麼!?」
  一陣猛烈的強風從通路吹襲而過。強風像是完全無視僵立在原地的少年們,捲起小木偶們於半空盤旋迴繞。
  魔物先是被捲上半空,接著被狠狠地摔向天花板、牆壁或地面。當暴戾的空氣漩渦平息之後,下一瞬間,就看到解體的小木偶的手腳散落於通路上。
  「這、這是怎樣——」
  愕然噤聲的少年們面前,一個人影從通路後方走了出來。來者——身高與他們差不多嬌小,不是魔物。
  「小、小孩子?」
  「你們才是小孩子吧!」
  說話的口氣十分老成。在火把的照亮之下,只見對方雙手扠在腰間,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是位有著一對尖耳、體型嬌小的妖精族女性。
  妖精的身邊纏繞著白色煙霧,一道有如霧氣般的人型不明物體飛舞於妖精的周圍。那是風之精靈,也就是說,眼前這位妖精是名精靈術士。無視瞠目結舌的少年們,妖精輕輕地嘆了口氣。
  「雖然發出通知了,但似乎來不及轉達給你們。」
  「什、什麼?」
  「之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是先轟飛那群哥布林。」
  妖精如此說完後,便不急不徐地朝著魔物們進逼而來的方向走去。
  無論是小木偶或哥布林集團,對妖精而言,兩者的級別相去不遠——全都不堪一擊。妖精召喚出風精靈與火精靈,使出火焰旋風,在轉瞬之間便掃飛哥布林們,完全是不同次元的力量。妖精將視線重新轉回目瞪口呆的洛伊德一行人身上。
  「啊——我叫作奧莉亞。」
  「呃、那個……我叫洛伊德,他們是奈傑爾、歐恩以及可蓮。」
  「是嗎?在那條通路遭受以魔法發動的狙擊,應該很難應付吧。」
  「妳、妳怎麼會知道……」
  「是那邊那隻闇之精靈通知我的。由於是並未訂下契約的精靈,所以沒有立刻出手協助,真是抱歉。」
  奧莉亞這麼回答。不過,正是因為有精靈的通知,才能及時出現援助。
  「我是冒險者公會的相關人員。前幾天,迷宮的淺樓層發生了一些問題,我現在就是來調查那件事。公會應該已經發出通知,在調查結束之前,先不要探索淺樓層……你們沒聽說嗎?」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啊?」
  「我不能回答你。地下十一樓以上全部禁止進入,可以請你們和我一起前往石碑嗎?」
  「妳的意思是要我們回去嗎?雖然剛才的確遇上了危險,不過,因為一些理由,我們現在還不能回去。」
  奧莉亞聽完歐恩的話之後,十分認真地打探著少年們的臉。須臾,她從少年們的表情中似乎讀出了什麼苦衷,閉上眼小幅度地搖搖頭。
  「為了讓你們認同,我就稍微回答一下你們的問題吧……絕對不能說出去喔。」
  「……我們明白,請告訴我們吧!」
  「前幾天,有人在這個樓層召喚出正常來說絕不可能存在於此處的強力魔物。雖然那隻魔物被打敗了,但屍體似乎被迷宮所吸收。你們之所以會遭到哥布林群起圍攻,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聽見奧莉亞的話後,洛伊德一行人面面相覷。他們對迷宮的瞭解雖然不算詳盡,但曾聽說過被打敗的魔物會有如被迷宮吸收一般消失無蹤,而且也曾親眼看過。
  然而,例如妖精、小矮人以及其他與人類關係友好的魔物,若在迷宮內喪命,屍體也不會被吸收。所以,一般認為,迷宮應該是基於某種標準來選擇吸收的對象。
  而有關於吸收,也有一種說法是主張迷宮很可能會將魔物的屍體拿來重新利用。也就是說,以此次的情況而言,就會擔心是否將有強力魔物出現在淺樓層,或是出現比平常時為數更多的魔物。
  「那是……真的嗎?」
  「不知道。或許有,也或許沒有。所以我才會來調查有無異常啊。」
  「妳說的異常……是例如剛才的哥布林集團嗎?」
  「那種規模的集團偶爾會出現,所以無法斷定為異常。這下子你們可以認同了嗎?」
  聽見奧莉亞再三規勸他們返回,再加上剛剛才被她所救,洛伊德他們實在也不好多說什麼。可是,奈傑爾仍是執拗地搖頭回答:
  「等、等一下,我們無論如何都必須賺到錢才行。我相信妳是冒險者公會的相關人員,所以……那個,對了。可不可以等我們到達更下方的樓層再說呢?」
  奧莉亞蹙起眉。少年們的目的應該是前往可以賺錢的地下二十樓之後吧,的確……地下十一樓之後並不在調查範圍之內,而且他們只要再一下就能到達了……只是,根據奧莉亞的觀察,少年們實力尚嫌不足。應該進一步鍛鍊好實力之後再來才對。
  要立刻這麼出言否定,當然很簡單。然而——奧莉亞並沒有這麼做。
  「你們……有什麼苦衷嗎?」
  當她這麼一問時,洛伊德他們各個噤聲不語,奧莉亞的眼神變得幽遠。
  不是說不出口,而是不說。奧莉亞感覺得出來,眼前這群少年們對他人充滿了不信任。由於工作的關係,她至今遇過許多孩子。所以這也算是她的經驗談。
  為了謀生,選擇成為冒險者的孩子,都有各自不得已的苦衷。這些孩子無法信任自己以外的人,拒絕外界伸來的援手,彼此互相扶持地生存下去。
  其實,這也是奧莉亞下來迷宮的理由之一。由於魔物——蠍尾獅是被一名小孩子所擊敗,一聽說有孩子在通知發布之前便下來迷宮,於是才會前來看看情況。結論就是,她搞錯人了。奧莉亞再過幾天就必須暫時離開境界都市,前往其他公會分部開會。看來目前是沒機會遇到那名打敗蠍尾獅的冒險者了。
  不過,這兩件事並不相關。奧莉亞知道自己搞錯人後,反而更讓她放心不下。
  「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和我商量。幸好這裡是迷宮,除了我和你們以外,不會有其他人聽見。」
  「洛伊德……」
  「不要說,可蓮。」
  可蓮欲言又止地叫了一聲洛伊德的名字。儘管洛伊德搖頭示意,可蓮卻沒有就此打住。
  「可是,洛伊德!照這樣子,根本不可能趕上的!下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幸運得救吧!?我不想看到大家受重傷,甚至死亡……!」
  可蓮淚眼婆娑地說完,只見三名少年不甘心地緊咬牙根。
  有沒有人願意幫助像他們一樣一無所有的孩子們?至今為止,大人們就只會欺騙他們不是嗎?可以相信眼前的這個妖精嗎?
  千頭萬緒與掙扎迷惘困惑著洛伊德一行人。然而——最終,洛伊德像是認命般地靜靜開口:
  「……我們的同伴被一群凶神惡煞的傢伙抓走了。他們要求我們必須在約定好的日子帶錢去贖人,否則就要殺了我們的同伴。要是敢告訴其他人,也會殺了他。」
  「……原來如此。」
  聽完洛伊德的話,奧莉亞眉頭深鎖。
  奧莉亞又在迷宮內進一步詢問少年們的身世,才知道他們都是因為魔人的襲擊而痛失親人的孤兒。由於村子相當窮困,所以少年們是被地方領主直轄領地的孤兒院所收留,只是那裡的環境非常惡劣。之後過了幾年,他們再也無法忍受,便逃出了孤兒院,選擇來到塔穆威爾斯……事情便是如此。
  少年們登記為冒險者之後,正準備展開新生活時——一起逃出來的一名同伴和一群凶惡的傢伙們起了爭執,理由只是因為肩膀不小心碰撞這種無聊的小事。
  結果同伴被那群男人們抓走了。由於同伴在抵抗時,造成男子們受傷,於是他們便要求拿錢出來賠罪,否則就不放人。
  由於當初是從孤兒院逃跑出來,所以也不方便向士兵們求救,又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公會。於是,洛伊德他們才會選擇潛入迷宮籌錢。
  「他們還自稱認識名為蛇咬的冒險者集團。而且本身在公會裡人面也很廣。如果我們告訴公會,他們立刻就會知道……」
  這番話讓奧莉亞的尖耳有所反應地一顫。
  如果洛伊德所言屬實,那群人就等於是打著公會的名義恐嚇取財。
  換句話說,這件事就變成公會有必要主動插手解決的事件。雖然這也有可能是洛伊德他們用來煽動奧莉亞的謊言……如果是如此,就更有必要查明整件事的真相,包括與蛇咬之間的關聯。
  「既然他們要求支付贖金,就表示你們應該知道他們的藏身處吧?可以帶我過去嗎?」
  「咦……可是那樣的話……」
  「我不會害你們的。你看,只要我用兜帽蓋住頭,看起來就像是你們的同伴吧?」
  奧莉亞狡黠地笑道,洛伊德他們則是面面相覷。
  
  ◆◆◆◆◆
  
  果不其然,洛伊德一行人帶著奧莉亞前往的地方是治安敗壞的西區。雖然朝氣蓬勃,卻有許多壞蛋或醉漢。
  「以西區作為據點,可不是明智之舉喔。」
  「因為住宿費很便宜啊。」
  「我可以理解……不然,我推薦南區一帶還不錯。只要找一下,還是有便宜的旅店。」
  奧莉亞一邊告訴少年們南區哪邊可以找到不錯的旅店,一邊走在喧騰的雜沓人潮中。
  「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那些情報呢?」
  可蓮不解地詢問,奧莉亞笑著回應:
  「你們即使窮困,卻選擇了成為冒險者,而非盜賊吧?」
  「那是因為……聽說一旦被發現,甚至可能會被公會放逐啊。」
  「這個理由就夠了。只要隸屬於公會、以冒險者自居的人,都必須遵守這一點。」
  少年們聽完這番話,欲言又止地正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沒能開口。走在前端的洛伊德在一間小酒館前面停下腳步。
  「就是這裡,我們的同伴待在這裡。蛇咬也是以這裡作為基地,人數很多,實在無法動手。」
  「你去叫他們出來。就說錢已經準備好了,要他們把人質帶來。」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我有帶錢,萬一情況危急時,直接付給他們就好。相信我吧。」
  「……我明白了。」
  在過來西區之前,奧莉亞先去了公會一趟……她應該就是在那時候準備好錢的吧——洛伊德一邊如此猜想,一邊走進旅館裡。
  不久後,洛伊德帶著持劍的四名男子、以及一名臉上長滿雀斑的少年回來。
  「錢呢?」
  奧莉亞不發一語地打開皮革袋子給男子們看。一看到袋子裡的東西,男子們臉上露出卑劣賊笑。
  「交給我。」
  「先讓人質走向我們。等他走到中間時,我就會把袋子丟過去。」
  奧莉亞的話惹得男子們不悅地咂舌。
  「……知道了,就照妳說的吧。不過,要是敢違背約定……下場你們應該清楚吧?」
  「當然。」
  奧莉亞簡短回答後,一名男子推了一下少年的背,示意他往前走。少年踉蹌了幾步後,緩緩往前邁開步伐。當少年走到雙方中間位置時,奧莉亞將袋子扔了出去,同時大喊:
  「快跑!」
  少年像是嚇了一大跳,開始往前奔。然而,他似乎是受了傷,拖著一隻腳、步履蹣跚。那群人見狀,其中兩名男子有所動作。一人接住袋子;另一人則企圖再次將人質擄回去。洛伊德他們頓時瞪大眼,男子們臉上則露出嘲諷般的笑容。
  男子們大概是認為既然洛伊德他們帶了錢過來,一定還能從他們身上壓榨更多吧。然而,男子們卻無法如願。突然間,傳來一陣像是某種沉重物體撞擊的聲音,男子停下動作。
  「嘎啊……」
  一隻土黃色的手臂從地面宛如飛射一般地伸了出來,朝著跑向少年的男子胸口猛然揍去。劇烈的衝擊讓男子當場蹲跪在地,口水不斷從嘴巴滴落。
  異狀還不只如此。正要去撿起袋子的男子,腳踝被一隻從地面伸出的手抓住,當場動彈不得。無法理解當下狀況的男子驚叫出聲,奧莉亞完全不加理會地笑著開口:
  「先打算毀約的人是你們吧?」
  被超乎理解範疇的事態嚇得拔腿奔逃的另外兩名男子頭上,忽地捲起一陣暴風迎頭落下。男子們來不及採取防備姿勢便硬生生地撞上地面,因為劇烈衝擊而痛苦地打滾。
  「好了……我有話想問你們。」
  奧莉亞態度不急不徐地望向被土精靈抓住腳、動彈不得的男子。
  「妳、妳是誰!我在塔穆威爾斯的冒險者公會裡人面很廣喔!而且也認識蛇咬的人!敢、敢這麼對待我們,絕對會讓妳吃不完兜著走——」
  奧莉亞冷眼看著歇斯底里大吼的男子,這時候才終於拉下原本一直穿著的大衣兜帽,露出臉來,這下證實洛伊德他們所言屬實。
  「妖、妖精……!?為、為什麼妖精會幫助那群小鬼……!」
  「哼!你們不是說人面很廣嗎?那麼聽到後可別嚇到了。我正是塔穆威爾斯冒險者公會的會長。」
  「呃、咦?」
  像是附和奧莉亞的話一般,幾名冒險者打扮的人從暗巷裡現身。他們一路上保持著一定距離,尾隨在奧莉亞身後。男子嘴角抽搐,揚起討好般的笑容,立刻扔掉手上的袋子。
  之後——男子們被冒險者們全數帶走。雖然還不清楚他們與蛇咬之間的關係,但即使毫不相干,他們畢竟玷汙了公會的招牌,往後是不可能繼續留在塔穆威爾斯了,奧莉亞目送著被帶走的男子們背影,不禁流洩出一聲感嘆。
  「謝、謝謝您。」
  「多虧您才能得救。」
  「原來妳是公、公會的頭頭……不對,是公會的大人物啊?」
  洛伊德一行人用著生疏的敬語致謝,奧莉亞露出苦笑開口:
  「我的身分並不重要,你們也不必那麼刻意地注意用字遣詞。只要你們願意,我可以替你們介紹好一點的孤兒院……」
  奧莉亞一說完,洛伊德他們先是面面相覷……接著不約而同地搖頭。
  「……不用了。反正我們再過一年,就到了必須離開孤兒院的年紀。而且,如果一直一事無成,總覺得好不甘心。」
  聽見洛伊德的話後,奧莉亞臉上流露出佩服的神情,接著綻開一抹和煦的微笑。
  「……是嗎?」
  「沒錯。話說回來,我們很想正式地向奧莉亞小姐道謝。」
  「嗯,不過,我其實也只是做好自己份內該做的事而已……」
  奧莉亞環起手臂,表現出一副陷入苦思的模樣,不久,像是想到什麼好點子似地抬起頭。
  「不然的話,就請我到那邊的路邊灘吃串燒吧?就樣就好了。」
  「什麼嘛,就那樣……妳可是公會會長吧……」
  「呵呵,如果覺得欠我人情,你們所有人都要好好地走在正道上,成為一個出色的大人,這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如果打算繼續當冒險者,就去接些自己能力所及的委託,並且在不逞強的前提下,繼續探索迷宮。」
  奧莉亞笑著說完,只見洛伊德不悅地噘起嘴。
  「還有,可以多信任、多依賴公會一點,我不希望看到同伴受傷啊。」
  洛伊德似乎想反駁什麼,但最後搖搖頭泛開苦笑。
  「……我明白了。我答應妳,我會盡量試著信任奧莉亞小姐和公會的,我也不想看到可蓮和大家陷入危險。妳說請妳吃路邊攤的串燒對吧?」
  洛伊德如此說完後,便轉身邁開步伐,可蓮他們也隨後跟了上去。奧莉亞一臉滿意地笑望著他們的背影。
  奧莉亞很喜歡小孩,因為孩子們的成長總是令人期待。如果看到孩子們正直而誠實地長大,那種喜悅更是難以言喻。
  奧莉亞不經意地想起——那個名叫堤歐德魯的少年又會如何呢?
  從貝黎涅送來的信函和海瑟的口頭轉述來看,似乎是個不好應付的人物。洛伊德他們的事情暫且算是解決了,只是在自己離開塔穆威爾斯之前,恐怕是沒機會見到堤歐德魯吧。奧莉亞不禁感到有些可惜。那名少年是否也同樣無法信任他人呢?
  不過,早晚一定會有機會見面的。畢竟是蘿傑塔的熟人,又是打敗蠍尾獅的魔術師,他一定很快就能嶄露頭角。而且,與奧莉亞似乎也有著某種緣分。
  就好像名為可蓮的少女之於洛伊德一般,堤歐德魯身旁似乎也有他非常珍視的人。既然如此,那名少年——即使受了傷,也一定不會誤入歧途。
  奧莉抬頭仰望天空——被夕陽渲染得一片通紅的天空。從距離不遠處的人潮當中,傳來洛伊德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
  「哼哼。我知道哪家攤販的串燒最好吃。既然要吃的話,還是那家最好。就選那家吧!」
  奧莉亞回以一抹笑容,說著完全不像是公會會長會說的話,隨後追上少年們的身影。


  後記
  
  
  非常感謝大家購買本書「境界迷宮與異界的魔術師」,我是作者小野崎えいじ。從實體書開始閱讀的讀者們,初次見面。從「成為小說家吧」網站連載時期便開始閱讀的讀者們,承蒙各位的關照了,我於連載時使用的暱稱是Phage321。
  我是從※去年四月底左右開始連載,再過不久便即將屆滿一年。當大家讀到這篇後記時,應該已經滿一年了吧。真的很開心能夠迎接這個關卡,還出版了實體書。(編註:皆為日本時間。)
  ……說真的,我作夢都沒想過自己的作品可以出版成冊。
  當初開始連載的契機是透過常去的書店,知道了從「成為小說家吧」網站發跡的許多名作,在遍閱過包含實體書在內的眾多作品後,便萌生了自己不妨也在這裡發表作品的念頭。
  就這樣持續寫作的某一天,只不過才寫了兩部作品的我,卻突然收到一封詢問是否有意出版實體書的郵件……如此這般地反覆討論之後,便得到這樣的結果。原本還以為是出版成較小尺寸的文庫本,沒想到居然是大本的單行本,這是第二件讓我大為驚喜的事。
  接下來要聊的內容是有關於境界迷宮誕生的祕辛,沒興趣知道這種雜談的人建議可以跳過。其實「結合杖術與魔法,進行近身戰鬥的魔術師」這個靈感早在很久以前便有了,也可說是本作男主角堤歐德魯的原型。
  在「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上連載的前作結束後,下一部作品便打算以那個魔術師作為男主角,於是開始多方構想,最後誕生出這部作品。
  由於希望能把自己喜愛的要素寫進去,例如異世界轉世的故事、從一出場就很強的男主角等等,那麼要成就出這樣的男主角,需要有什麼樣的成長背景,應該是什麼樣的個性——像這樣從設定開始擴張想像,慢慢地具體塑造出輪廓,終於確立男主角的形象。
  至於女主角,首先第一個條件便是「可以和男主角並肩作戰」。雖然當初有許多想法,不過會訂出這個條件的動機其實很單純。因為男主角畢竟是主角,想當然耳,戰鬥場面一定會很多,無法戰鬥的女主角出場的機會勢必將會減少。
  女主角古蕾絲的角色設定方法也和男主角一樣,一開始是基於想讓吸血鬼、半吸血鬼登場的這項個人興趣。女主角的武器之所以會這麼特殊,是因為男主角的武器和戰鬥方式稍微有點偏離王道,所以才希望女主角在氣勢上不至於相形失色。讓我不禁覺得……一開始乖乖拿劍就不必這麼麻煩了。
  敵人和本作舞台的迷宮也是一樣。由於第一集不方便透露太多,細節只好割捨不提,總之後面登場的敵人都是和男主角交手起來相當精彩或勢均力敵的角色。而什麼樣的地方能夠更加炒熱劇情,舞台的設定便是從這個角度去構思。第二集之後,敵人就會正式登場,尚未讀過網路版的讀者們敬請期待……或者應該說,希望大家會感到期待。
  在寫後記時,試著回顧當初寫作的各種點滴,有種像是站在第三者角度的感覺,首先該說是主角威能嗎?整體架構還真的是完全繞著男主角打轉呢。
  從網路版便開始閱讀的讀者們當中,想必已經有人看過本書內容了吧,書籍版和網路版在設定上略有差異。具體來說,例如登場人物的年齡稍微提高了一些,女主角的性感度也隨之提升了!
  這部分的變動當然也關係到今後的劇情發展與構想,但除了年齡設定相關部分以外,就劇情的大方向來看並無差異。而不只年齡,其他還有做了一些補述、修正,以及加收了番外篇,希望不管新舊讀者都會喜歡。
  針對尚未讀過網路版的讀者們透露一點下集預告,第二集的內容會提及第一集檯面下暗湧的波濤和登場人物的背景。
  接著則是給網路版讀者們的情報,其實主線劇情的收尾我已經概略有底了。當初是先大致決定敵人與舞台,並想好中心劇情的走向後才開始動筆,所以接下來的寫作重點便是要小心別太偏離劇情,將故事導向終點就好了。
  這麼說可能會流於方法論吧,其實主要劇情以外的細節都還沒有確定,所以我是邊寫邊埋幾個梗,之後再慢慢消化,以這樣的形式來擴張劇情。如果埋下的梗都寫完了,就回到中心劇情,把劇情往前推,同時從過程當中擴張劇情,繼續埋梗……我就是重覆這些步驟持續寫作的。
  其實在進駐「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之前,我也有從事一些創作活動,但並沒有寫過長篇作品,都是一些小短篇,所以在潛意識中對於長篇連載有些畏懼。境界迷宮之前的作品也是先決定好結局後再開始動筆,也有順利地寫到結局,因此,我覺得這個方向很適合我自己。所以,這次也會繼續沿用這個方法。
  最後,要感謝本書發行時,十分關照我的人士。
  最早與我接觸的S編輯,還有十分細心地指導我這個毫無頭緒的作者,有關於實體書出版事宜的K責編,非常謝謝你們。與兩位在討論會聊到的話、往來的郵件等,都成為我持續寫作的激勵動力。今後也請你們不吝賜教與鞭策了。
  本作品的校正負責人,承蒙您的幫忙。被指出許多小錯誤,真的好羞恥。另外也給了我許多提醒,非常謝謝您。
  負責封面、插畫的鍋島テツヒロ老師,謝謝您把登場人物畫得這麼美麗又帥氣。我寫作時,都是看著圖畫來充電呢。
  接著是從網路版便開始閱讀的讀者們。我之所以能一直連載至今,都是託各位的福。大家的感想、心得與郵件,每天都鼓舞著我。在此鄭重向各位表達作者的誠摯感謝。
  購買本書的讀者、閱讀網路版的讀者,我今後也會繼續努力,寫出能讓各位滿意的劇情,還請繼續支持本作品。
  期待於下一集的後記中與各位重逢。再會。
  
  小野崎えいじ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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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0

10000
e77831208 公爵
有些圖看不到,寫404,能否請樓主補一下,感謝

4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本帖最后由 捂脸 于 2020-2-6 20:58 编辑


































4 年前 0 回復

dmk3365171 侯爵
同为看到第二卷来补第一卷,比较失望,感觉剧情制式化严重,没找到任何亮点。。。

6 年前 0 回復

goblinslayer 子爵
多謝錄入辛苦了
看到第二集的簡介,才搜書補第一集。似乎知名度跟人氣不太足的感覺,吧帖也找不到什麼資源,想找插畫的說。
雖然現在這樣的題材算是相當多,但是好不好看還是要憑作者的文筆。第一集算是比最近某些動畫畫的作品感覺要好。VRMMO穿越最著名的大概就是最近12卷隆重登場的overlord,但其實類似的還多。本書的主角與其說穿越,應該歸類成轉生,畢竟在記憶上他上一世應該是被入室行竊的小偷殺了。
一開始雖然是貴族的小孩但是庶子,八男也是這種設定,但人家家族紛爭不嚴重。自帶女僕/半吸血鬼/小姐姐,這太多屬性,在隔壁賦予魔法也有類似的設定,就人設上撞車其實沒什麼,畢竟世界觀跟描寫力有差。
至於主題的迷宮跟異界魔法師,迷宮這部分到是有開始著墨,但是也只是稍微揭開一點點的內容,例如轉界石類似回城道具但還有分別、吞食了蠍獅的迷宮似乎生出新的魔物有升級等等。幕間的招喚師目的也還在霧中。有些會想看第二集。比其某些文庫本出了很多,但老實說文筆就流水帳的作品好多。但還是要看多一些才能有比較準確的評語。
ps.打臉一些龍套來提升主角格/逼/的運作這集也出現,但是對方似乎還有轉變/改新的餘地,不是一次用就報廢的角色,到是近期比較少見的伏筆。雖然作者會不會記得回收就是另一回事了。

6 年前 0 回復

wuxuwuheng 王爵
看完跑去贴吧看了下插画,感觉半吸血鬼妹子穿得太色情了……
web版已经715话了,希望文库版出快点吧,虽然这种题材太普遍了

7 年前 0 回復

超級MeowMeow 子爵
' 绛红叶.Hayabusa 发表于 2016-12-19 10:55 沒記錯的話~記得這部也有5~6卷了啊日版...等插圖再看hh~ '


貼吧都掛得那麼徹底了....別指望吧...

7 年前 0 回復

lajitomg 騎士
这本小说蛮有趣啊.主角到底死没死之类的居然还有悬念.感谢录入-期待接下来的章节

7 年前 0 回復

rcmxgod 平民
' aterssa 发表于 2016-12-19 06:19 日本人对于那种Dungeon Crawler式的RPG真是情有独钟,怎么玩也玩不腻,怎么写也写不腻。本来DRPG是老美发明 ... '


總覺得被車撞的題材比較多。

7 年前 0 回復

Gнοsт_☾ 侯爵
虽然看到简介时稍微吐槽了一下~···

不过就剧情来说还算有趣,等会去看一下web版的。

7 年前 0 回復

rrn8qvrk67 公爵
哦哦!!這部有錄入了!!
雖然一樣是轉生,不過有點興趣~
等插圖阿~
感謝錄入!

7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感觉还是比较正统的发展,不过女主和男主早就两情相悦了吗?话说,一开始还以为是男主后妈害人,没想到各种路人登场。。。

7 年前 0 回復

happy7-11 伯爵
雖然又是老套進入遊戲的劇情,不過~我喜歡

7 年前 0 回復

bigcat 王爵
搜尋了一下插圖
看了古蕾絲的人物立繪
我說啊
又不是超人
誰會穿著內褲就到處跑啊....

7 年前 0 回復

dragonflash 子爵
期待插圖,感覺有追的價值
希望不要變成流水帳形式

7 年前 0 回復

orsdointo 勳爵
恩......還不錯看.
只是插圖還沒出來啊.
感謝錄入.

7 年前 0 回復

绛红叶.Hayabusa 子爵
沒記錯的話~記得這部也有5~6卷了啊日版...等插圖再看hh~

7 年前 0 回復

eve556613339 皇帝
感謝錄入
原本就有點興趣了
總算能看到了

7 年前 0 回復

aterssa 侯爵
日本人对于那种Dungeon Crawler式的RPG真是情有独钟,怎么玩也玩不腻,怎么写也写不腻。本来DRPG是老美发明的,没想到现在开发这种游戏玩这种游戏的都以日本人居多,以此为题材的轻小说也是一本接一本。

7 年前 0 回復

1870406485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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