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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雙刃 10 dust to d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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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柊★たくみ
插畫:浅葉ゆう
譯者:邱香凝
圖源:神代小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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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復仇者」――那是一條絕對無法回頭的荊棘之路。新的一章,揭幕!
「焰牙」――那是藉由超化之後的精神力,將自身靈魂具現化所創造出的武器。
「666」在忘卻之島舉行的血腥狂亂盛宴「修羅會」上的第一場戰鬥,
透流等人遇上了因扭曲的願望而誤入歧途的阿晶,於一陣激戰後終於將他制伏。
然而,這並不代表從此即可高枕無憂。音羽受到潛藏於己身的強大力量侵蝕,終於倒下。
不只如此,在與新出現的敵人聖騎士海倫進行如火如荼的戰鬥時,
茱莉和音羽,竟然和透流一行人走散了……?
作者簡介
作者:柊★たくみ
主要以PC遊戲腳本作家的身分活動中。
代表作有遊戲「Aster」、「星空へ架かる橋AA」等。
「妳的體溫好像恢復不少了,肌膚相親果然是正確的方法。」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茱莉姊——!)
「在透流他們趕來之前,妳先休息一下沒關係。」
(在這種狀態下,我怎麼可能放心睡著——!)
「突、突然撲上來太危險了吧!」
「哎呀,因為我相信透流一定會牢牢接住我啊♪」
「…………………………」
要不是她先說了要我接住,一定會反射性地當場躲開吧。只可惜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CONTENTS
第一章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第二章 「早安之吻」
第三章 「因為我是哥哥的妹妹啊」
過場 「只要繼續往那條路前進」
第四章 「好像有點好玩♪」
第五章 「大家一起」
第六章 「謝謝」
第七章 「和最喜歡的人在一起」
尾聲
『我,失去了記憶。』
曾經,九重音羽帶著籠罩一層陰霾的表情笑著這麼說。
正在打掃主子與學生的房間,莎拉•吉爾佛德看了放在桌上的平板電腦一眼,腦中掠過與少女的那段對話。
那是發生在音羽住進昊陵學園一個月左右的某個五月天──
那天,音羽遲到了很久才來上課。
原因是她沉迷於攝影而忘了時間。聽到這個理由,莎拉忍不住大嘆一口氣,「又來了?」
沒錯,音羽不是第一次遲到,而是第四次──每次的理由都一樣,也難怪莎拉要嘆氣了。
「遲到四次的話,我就要更改平板電腦的設定,暫時取消攝影機能──上次妳遲到時我已經這麼說過,妳應該還記得吧?」
「嗚嗚……對不起……下次我真的真的會注意時間──所以攝影機能……」
「不行,等一下我就來變更設定。」
無視音羽求饒的凝視,莎拉斬釘截鐵地拒絕。
──如果不是我而是透流或小虎的話,結果一定完全相反吧。
「……莎拉姊,關於拍照的事──」
「不管說幾次都不行。」
家教時間結束後,音羽立刻再度拜託,然而莎拉依然不打算改變答案。
音羽沮喪地垂著肩膀,低下頭。
「就算妳對攝影再有興趣,沉迷到妨礙學業就是不行。」
「又不只是興趣……」
音羽嚅嚅囁囁的聲音,並未逃過莎拉的耳朵。
「如果不是興趣,那又是什麼?」
「──唔!沒、沒有,那個……呃……」
一開始吞吞吐吐的音羽,終於還是老實說出真正的原因。
就是前面那句「我失去了記憶」。
「……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明就裡的莎拉困惑追問。
就莎拉看來,音羽的記憶分明沒有什麼問題。
和兄長──九重透流之間的相處完全就是一對感情和睦的兄妹,休息時間喝茶時,音羽也曾不時提起生前的事。
「雖然不是全部,而且也還記得不少事,可是……」
可是,有些部分的記憶還是散落了。音羽說。
第一次察覺這件事,是在某次透流說起往事的時候。
透流說的內容,音羽一點印象都沒有。
「有這回事啊?」面對這麼問的妹妹,哥哥的回答是:不管經過多久──不管想起幾次,都會是那麼開心的回憶吧。
被他這麼一說,音羽也隱約記得好像很開心,然而最重要的回憶內容是什麼,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透流說,因為那是小時候的事,所以妳才會忘記了吧。
儘管覺得不對勁,當時音羽還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然而──後來又經歷過好幾次同樣的事,音羽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記憶並不完整。
也推測了可能的原因。
在以非人者的身分再次換來生命的過程中,或許失去了幾許記憶──這雖然只是少女的推測,倒是雖不中亦不遠。
「回魂法」──令死去少女「靈魂」重返現世的法術,其實有著記憶缺漏與人格喪失的棘手副作用。
「因為想不起來,總覺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這讓我有點害怕,可是──」
音羽依然低俯著視線,開始說起自己對記憶不完整的看法。
「真正可怕的是今後還會發生一樣的事──我好害怕會再次喪失現在的記憶。」
會不會連透流都忘了──
如果真的忘了他,會不會再次傷害他──
每次這麼一想,就會害怕得不得了。
「所以我才想拍下許多照片……要是再次失去記憶,或許可以幫助我回想起來……」
「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得知看似開朗的家教學生內心的苦惱,身為教師的少女除此之外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短暫的沉默之中,莎拉不斷思索有什麼自己可以幫忙的事。
遺憾的是,莎拉不但沒有異質的「力量」,也不懂任何關於魔法的知識,因此,她能做出的答案只有一個──
「……拍照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
「咦?」
「聽了妳的苦衷,如果還要禁止妳使用攝影機能的話,我豈不成了惡魔嗎?」
莎拉的話,令音羽睜大眼睛──
「真的嗎?」
一臉驚喜交集的表情,大喊著站起身來。
「對……話雖如此,遲到的事可不能不追究,只好多出點功課給妳了。」
說著,莎拉微微一笑,音羽用力點頭。
「謝謝妳!我會努力做功課的!就算功課比平常多一倍也沒關係!」
「是嗎,那就照妳的希望加倍吧──」
「哇啊?我剛才是說得太浮誇了點啦──!」
見音羽手足失措,莎拉只回了一句「我們來喝茶吧」,結果,真的給了她加倍的功課。
音羽拍那些照片的原因,在「修羅會」展開後的現在,仍然只有莎拉一人知情。
這是因為,音羽希望她對兄長保密。
(這兩兄妹,對彼此是否都太見外了……)
重逢之後,我知道哥哥一直很顧慮我的心情──音羽這麼說。
可是,為了不讓兄長擔心而對唯一的家人隱瞞內心真實情感的少女,是否也一樣太見外了呢?莎拉這麼想。
(這麼說起來,他們兄妹倆還真像呢。)
輕聲嘆息之後,莎拉輕撫平板電腦,在內心許下願望。
希望音羽和自己的主子,以及其他被招待前往「修羅會」的夥伴,每一個人都要平安歸來。
第一章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音羽……」
凝視天黑之後依然昏迷不醒的妹妹,我低聲呼喚她的名字。
音羽身上出現的怪現象在我腦中縈繞不去。
臉頰上的裂痕──
那應該就是使用「火焱」會加速音羽生命流逝的證據吧。
然而,這個證據,就在音羽昏倒後不久消失無蹤。
彷彿惡夢一般。
(可惡,為什麼會這樣……就算醒來再不舒服也沒關係,多希望這真的是一場夢……)
然而,即使那裂縫消失無蹤,籠罩周遭的沉重氛圍,仍然提醒了我,那是貨真價實的現實。
「……透流,這個給你。」
抬起頭,銀髮少女──茱莉正對我遞出一個杯子。
接過來一看,裡面裝的是她從附近小河打來的水。
「補充一點水分比較好,這座島太熱了。」
「嗯,說的也是。」
我點點頭,喝下杯子裡的水。
那是剛打起不久的水,還很冰涼,稍稍沖散了一點堆積在心中的沉重不安。
「謝啦……還有,抱歉,身在敵營之中,我應該要陪『絆雙刃』一起去打水才對的。」
「沒事。透流最重要的事就是陪在音羽身邊。」
說著,茱莉望向音羽,我也隨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眼前的音羽依然橫躺在地,緊閉雙眼。
(插圖)
結束和阿晶的戰鬥之後,我們決定趁其他鬥士團隊出現前,往島嶼深處前進。
跨過海濱沿岸的柏油路,前方是一片密林,傳出各種動物的叫聲。為了找尋讓受傷的身體──最要緊的是昏迷的音羽──休息的地方,我們不斷朝密林深處邁進。
不久,找到一處約莫五公尺見方的空地──也就是現在我們所在之地,總算能夠坐下來歇口氣。
在周遭樹木垂下的藤蔓與茂密的熱帶植物包圍覆蓋下,從遠處很難發現這裡有這麼一塊空地。
唯一的缺點是這裡和海邊不同,通風不良濕度又高,悶得令人喘不過氣。
即使如此,考慮到抱著昏迷不醒的音羽四處移動時,可能會有遇上敵人的風險,也只能先在這裡忍耐一下了。
決定露宿營地之後,我從事前準備的護陵衛士用野戰工具包中取出連帽外套,代替墊子鋪在地上,讓音羽躺在上面,觀察她的情況。
這才發現,妹妹身上突如其來發生的奇怪現象──臉頰上的裂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困惑中檢查了她的身體,確認沒有其他外傷(當然是交給雅她們檢查),只是仍有一點發燒。
(可惡……!)
憤怒使我顫抖,緊握雙拳。
憤怒的對象是我自己。
音羽恐怕是為了我而暗中進行了施展「火焱」的訓練。
過去音羽使用過的「火焱」,不是將廣範圍燒灼殆盡,就是能夠產生爆炸的火焱球,只有這兩種。
然而,她對阿晶施展的火焱,卻呈現過去不曾見過的長槍狀──從這點看來,她一定進行了某種特訓。
(要是我能更注意音羽,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這就是所謂的後悔莫及吧……
正當我皺起眉頭時,銀髮少女將她的小手放在我緊握的拳頭上。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請不要責備自己。」
「……都被妳看透了。」
「是。因為透流現在的表情就是自責時的表情。」
「不愧是我的『絆雙刃』。」
「哼,就算不是茱莉也看得出來,你那點想法全都寫在臉上了啦。」
在附近巡視周遭狀況的小虎,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有時間想那些無聊的事,不如讓身體休息一下。」
話雖如此,怎麼好意思把打水和巡視及把風的任務全部交給他們,我滿懷歉意地站起來。
「我來把風吧,小虎才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你這個笨蛋,我們剛才說的話你都沒聽到嗎?」
「什麼話?」
「是這樣的,透流同學,其實──」
此時,朝另外一個方向巡視的雅回過頭,把一小時前大家討論的內容告訴我。
現在天已經開始黑了,只要今晚沒發生什麼事,不如在這裡過夜吧。莉莉絲、橘和小虎三人商量之後,似乎這麼決定了。
晚上大家輪流站崗,現在正好輪到小虎和雅。
這時我才發現,橘為了讓受傷的身體充分獲得休養,早就在一旁躺下,另一邊的莉莉絲也靠著樹幹閉目養神。
站崗時兩人一組,起初由小虎和雅負責,接著是我和茱莉,再來是莉莉絲和橘,以這樣的順序輪流。
雅和橘雖是「絆雙刃」卻沒有分配在同一組,應該是考慮到負傷的程度吧。
「雖然是這樣的狀況,也要請你擔負一部分任務了喔。」
「別替我操心,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地在一旁發呆啊。」
現在的我能為音羽做的,就是做好大家分配的任務。
保護這裡的安全,也就等於保護音羽的安全。
「哼,既然你這麼想,那就快點休息吧。睡一覺起來之後,心情也會平靜一點吧。」
語氣雖然冷淡,依然透露出小虎的貼心,雅聽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虎瞪了雅一眼,慌張地轉過身去。
「透流,那我們就好好休息吧……還是休息前要先抱一下?」
「啥?」
「我想那樣你心情會輕鬆一點。」
「不不不,我不要緊。晚安!」
急忙搖搖頭,我立刻背對大家躺下去。
這個空間這麼狹小,剛才的對話小虎和雅一定聽得一清二楚。
(我當然知道茱莉不是開玩笑,是真心替我著想才那麼說……)
感受芒刺在背的視線,我悄悄嘆了一口氣。
完全沒察覺自己什麼時候沉沉睡去。
連「睡著」的感覺都沒有,就這樣睡著了。
白天和阿晶的戰鬥固然造成一定程度的疲勞與負傷,音羽的事對精神層面更是造成超乎預期的打擊。
被搖著肩膀醒來時,四周已陷入完全的黑暗包圍中。
包括音羽在內,大家似乎並無異狀。
等我清醒與小虎交接後,籠罩在緊張下的夜更深了。
(不能使用照明設備,還真是不方便哪。)
雖說眼睛已稍微習慣黑暗,亮度畢竟和白天還是完全不同。
近乎新月的微弱月光,幾乎派不上任何用場。
話雖如此,一旦用了照明,等於告知敵人我們的所在,考慮到這一點,即使再不方便也不能點燈。
此外,夜裡也是許多動物活動的時間。
儘管看不見牠們的身影,還是聽得見密林裡傳出種種鳴叫聲,心情怎麼也放鬆不下來。
在一連串緊張中的站哨,時間感覺起來更漫長了,幸好沒有發生什麼事。
很快地,雅交接給茱莉,又過了一段時間再交接給橘之後,我再次陷入沉睡。
再度醒來時──說起來更接近半夢半醒的狀態──耳邊傳來小虎與橘的對話。
「橘,我們交接吧。」
「可是你已經──」
「沒關係,我已經休息夠了,現在妳該考慮的不是我,而是如何讓自己多恢復一點。」
「……抱歉,謝謝你。」
「很有紳士作風嘛,只是沒見過平常講話這麼囉唆的紳士──」
「妳閉嘴,站妳的崗。」
「真沒意思。」
「拜託你們兩個,別那麼大聲吵嘴好嗎?」
莉莉絲不留情面地調侃了小虎。
橘只得半苦笑著在一旁提醒兩人。
後來不知道又經過了多久。
「只到後天──」「什麼時候用──」「我會等到非用不可是──」「可別出醜了──」「總不能兩個人都派不上用場──」
意識再次回到夢境與現實的狹縫間時,耳邊聽到小虎和莉莉絲這番對話的聲音。
不過,傳入耳中的聲音斷斷續續,根本聽不懂他們說話的內容。
(……既然……不是吵架……那就算了……)
恍惚地想著,我立刻又被睏意拉回睡夢中。
醒來時,充滿緊張的夜晚已告終,在晨光的照耀下,星光幾乎完全消失。
「修羅會」的第二天就此展開。
音羽仍舊沒有醒來,不幸中的大幸是,發燒的熱度已比昨天退了許多。
我和茱莉一起前往河邊打水,幸好沒遇到什麼狀況,平安回到紮營地。
「沒事吧?」
看到我回來,繼續站崗的小虎問。
「為了小心起見,我不但繞了路,還在草叢裡等了一會兒,看起來沒什麼異狀。」
我對一邊站崗一邊關心狀況的小虎說了自己是如何小心避免敵人追蹤。
「哼。看來你照教科書上說的,該注意的地方都注意了。」
這是身在敵營時應當採取的行動之一,教科書上有教──其實,剛才是茱莉告訴我的。
不過我在課堂上睡著了,所以根本不記得。
「……話雖如此,這裡早就在『666』監控下了,小心一點總沒錯。」
為了讓我們搭來此地的那艘船上賓客──「修羅會」的觀眾欣賞戰鬥的狀況,島內各處都設置了攝影機。
我們早就確認過,不遠處的樹上──一架攝影機正好對著我們駐紮的營地。
換句話說,正如小虎所言,我們所在之地不但已暴露在觀眾眼前,當然也在主辦單位「666」的掌握之中。
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發現他們有把我們行蹤暴露給其他鬥士團隊的跡象。
身為主辦單位,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這是「第一圜」克洛維前天在所有參加者面前宣布的話。即使如此,仍不改我們必須萬事小心的事實。
「雅,要不要喝水?」
「啊、嗯,謝謝。」
結束與小虎的交談後,我對正在查看音羽狀況的雅說。
把打回來的水放入攜帶型淨水器──這也是野戰工具包裡的工具之一──再裝進杯中交給她。雅接過後,喝了一口水潤喉。
「謝謝……這應該是我對妳說的話才對。」
「別這麼說,我也只能看看她的狀況……」
「不只音羽的事,妳不但幫我們療傷,也多虧有雅事前的種種準備,幫了大家很多忙。」
「位階」低於眾人的雅,為了參加「修羅會」,在出發前做了許多準備。
除了每天的訓練之外,她做了比課堂上所學更多關於受傷的處置練習,還接受有過生存戰鬥經驗的護陵衛士指導。比起將全副心力放在戰鬥能力的我們,雅用不同的角度迎接了這場「修羅會」。
比方說,為了不讓野戰工具包成為體力的負荷,裡面的工具都是雅精心挑選過的。
這些事前準備發揮了功效,昨天的紮營工作也以她為指揮中心。此外,傷者的緊急療傷也都要仰賴她,著實幫了大家不少忙。
對於雅展現出不同的戰鬥方式,除了感謝之外,沒有第二句話可說。
「我不像大家那麼強,只能努力做好後援了。」
「每個人的強項都不一樣,我認為能以不同形式戰鬥的雅也很強喔。」
笑著這麼一說,不知為何她卻別過頭去。
側面看來有點臉紅,我才發現她是害臊了。
「……突然說這種話太奸詐了,透流同學……」
(突然說哪種話?)
想多補充點水分的我一邊往杯子裡倒水,一邊暗自感到困惑。
「可、可以再給我一點水嗎?音羽的退燒用布也該換一條涼一點的了……」
將水壺交給雅,只見她往布巾上淋一點水,再輕輕擰乾,放在音羽額頭上。隨後──氣氛瞬間為之一變。
「唔……好……冰……」
「「──咦!!」」
音羽似乎對冰涼的布巾起了反應。
「唔……唔唔……」
聽到她低微的呻吟聲,我不由得臉色大變。
「音羽……音羽……!」
呼喚了她兩三次,音羽微微睜開眼,看著我。
「啊……哥哥……咦……?我……你不是揹著我嗎……?」
看來,她的記憶只到昏迷前一刻為止。
搞不清楚自己身處的狀況,音羽一臉恍惚地低喃之後──
「──啊!哥哥,你的傷……沒事吧──」
音羽猛地起身。
可是,一句話還沒說完,她的身體又搖搖欲墜。
我撐住她傾倒的身體,將音羽抱在懷中。
「啊……哥哥……?」
「笨蛋,不要急著起來啊……妳可是昏迷了一整個晚上……」
「咦……?」
「不過多虧有妳,我才得救了。不只我,託妳的福,大家才沒有受太嚴重的傷。謝謝妳。」
在音羽昏迷前也曾向她道謝,只是她似乎不記得了,於是我又說了一次。
「這樣啊……太好了……」
懷中傳來她安心的低喃。
雖然很想繼續讓她休息,只可惜情況不容許我這麼做。
我放開音羽,把手放在她嬌小的肩膀上,看著她開口。
這是比任何事都重要,也應該讓她知道的事。
「不過,音羽,妳絕對不准再使用『火焱』了,那會──」
我猶豫著該如何說出口。
可是,就因為我當初沒有告訴她,才會害音羽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施展了「火焱」。
原本不想讓她擔不必要的心,沒想到這層顧慮卻造成了反效果。
正因如此,這次我非告訴她實情不可。
「『火焱』會削減妳的性命──用得愈多,生命減少得愈快。」
聽見這突如其來的殘酷事實,別說音羽,在場凝視我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抱歉,要是我早點告訴妳,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不──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嗯,早就知道了,所以這不是哥哥的錯。」
音羽露出抱歉的笑容。
這時,我還來不及疑惑音羽何時得知使用「火焱」的風險,立刻狠狠責罵了她。
「笨蛋!明知如此為什麼還──!」
音羽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抬頭看著我說:
「……要是哥哥站在與我相同的立場,一定也會使用『火焱』吧?」
「──唔!這……」
我無話可說。
因為,就算會減少自己的壽命,我一定也會使用「火焱」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這種挖苦的話。可是,雖然現在給哥哥和大家添了這麼多麻煩,我還是覺得,你們沒有受重傷真是太好了。」
音羽再次表露歉意,即使如此,臉上卻浮現滿足的笑容。看到這樣的她,我心中一陣酸楚難耐。
在酸楚的情緒下,我用力搖頭。
「哥哥……」
「受傷總有一天會痊癒……可是,失去的生命無法挽回。我不認為現在發生在妳身上的奇蹟會再出現第二次,所以,妳要好好珍惜生命!」
明明站在相同的立場,我也會義無反顧地使用「火焱」,此時卻刻意忽略這個事實,對她提出我的要求。
因為這是我最大的心願,希望發生在她身上奇蹟,能夠維持得愈久愈好。
「對不起,可是,剛才也說過,如果是哥哥的話一定也會和我一樣──」
「我……!」
我大聲打斷她,音羽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
「我再也不願意看到妳為了我失去生命……那種心情,我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所以音羽,算我求妳……」
「哥哥……」
「被拋下的人心裡會產生嚴重的創傷,那才真的是不管經過多久都不會痊癒的傷。」
始終沉默在旁守護的茱莉,忽然跪在音羽身旁。
「所以,透流一定會活下去,為了不讓妳承受被拋下的人的痛苦──他絕對不會死。」
「茱莉姊……」
被拋下的人有多痛苦,茱莉也同樣明白。
儘管對茱莉的身世並不清楚,她現在說出的這番話,似乎讓音羽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也不願意讓妳承受那種痛苦,所以,我發誓這次我一定會保護透流。」
「哎呀,怎麼能交給茱莉一個人呢。未來的老公當然由我來守護。」
「哼。我也會看狀況保護他的啦,妳就放心吧,音羽。」
「現在的我已經獲得『門鎖織』的力量,應該保護得了九重。」
「……為什麼你們講得一副只有我會落難需要人保護的樣子啊?」
看到從茱莉開始,每個人輪流挺身而出的模樣,我不由得嘟噥了起來,引來雅的噗嗤一笑。
「因為透流同學老是不顧自己地幫助別人啊。所以,大家才想幫助這樣的透流同學。雖然我力量不夠強大,無法保護你,但我的想法也和大家一樣。」
聽了雅的話,眾人紛紛點頭。
只有小虎回了一句「我只是看不下去有人那麼笨而已」。
我環顧眾人,再次凝視音羽說:
「我不會死,大家都會幫助我,所以相信我──相信我們吧。」
牢牢盯著我的音羽,把手放在胸口。
「對不起,哥哥,我會相信你們的。」
「那麼──」
「嗯,我再也不用『火焱』了,我答應你。」
終於聽到最想聽的那句話。
妹妹說出口的約定,讓我嘴邊浮現一抹笑意。
「各位,哥哥就拜託你們了。我相信大家。」
「我也拜託你們了,拜託大家幫助我──等一下,難道妳只相信大家,不相信我嗎?」
我學著音羽低下頭,再吐槽自己,換來的是音羽的笑容。
很快地,身旁充滿了笑聲,暫時將我們從沉重的氣氛中解放。
這個時候,沒有人知道等在開朗氣氛後的,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
黑衣少女和她的青年護衛受邀來到這間房間時,等在室內的是身穿華美軍服的青年,對他們謙恭有禮地低下頭。
「受到您的邀請,是我的榮幸。『颶煉裁者』大人。」
拉起漆黑洋裝的裙襬,朔夜禮貌回應。
身為「七曜」的兩人碰面的地方,並非黑衣少女與透流等人搭乘的那艘遊艇。
而是「颶煉裁者」──克洛維擁有的軍艦。
「總不能讓妳一直在遊艇上看著自己的學生嘛。」
「謝謝您的好意。」
黑衣少女微微一笑,坐上為她準備的椅子。
在透流他們搭乘的那艘船附設的劇院螢幕上,正隨時進行著「修羅會」的實況轉播。
轉播分成主要螢幕與次要螢幕,戰鬥場景當然是最優先的轉播對象。
其次是鬥士團隊狹路相逢時的情景,至於不在戰鬥中的各團隊模樣,則最不重要,只在其中一個次要螢幕中轉播。
即使沒有任何戰鬥發生,主要螢幕上也會重複播放已分出勝負的戰鬥錄影畫面,以及過去舉辦的「修羅會」歷史畫面。朔夜對這些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因此,克洛維才會邀她到自己的軍艦來。
「話說回來,沒想到你竟然擁有這種規模的軍艦……」
想起從接送自己來此的直昇機中俯瞰軍艦時的情景,少女發出讚嘆。
和少女一樣在椅子上坐下的軍服青年,唇畔只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
「讓妳感到一絲意外了嗎?」
「是的,非常意外。這可不是場面話。」
「既然如此,他應該能稍許欣慰了。」
「……他?你指的是?」
克洛維對這問題的回答,是朔夜也認識的一號人物。
「『裝鋼技師』──愛德華•沃克。這艘軍艦是他最後遺留的作品。」
「是他啊……不愧是裝鋼技師。聽到我這麼說的話,他一定會更高興吧。」
「一定會心滿意足地笑著暢談這艘軍艦的種種性能喔。」
不難想像那幅光景,朔夜輕笑了起來。雖然,這只是短暫的笑容。
因為螢幕上出現正在接近透流等人駐紮地的鬥士團隊。
「好像快開始了喔。妳的『作品』能在這場『修羅會』上大顯身手到什麼地步呢?我非常期待。」
朔夜和克洛維一起轉向主要螢幕。
畫面中,透流一行人已察覺敵人逼近,正從營地離開。
(穿過死亡線,淬鍊更強大的靈魂……到時候你們將到達更高境界,獲得新的「力量」。)
「魔女」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同時把玩著手中的特殊噴射式注射器。
第二章 「早安之吻」
「修羅會」第二天傍晚過後,我們離開駐紮了一個晚上的營地。
事實是,這天中午過後就遇上敵人襲擊,不得不離開。
遇襲的原因,是主辦單位在島內各地空投的物資。
前天由「第四圜」莫卓與「第一圜」克洛維召開的說明會上,已經說過「修羅會」每天都會將食物和一張全島地圖空投在島上。
儘管包括小虎在內的數名參加鬥士發出「還真好心」的嘲弄,克洛維只笑著說「觀眾們想看的可不是你們野餐露營的樣子」。
話雖如此,空投物資還有另一層作用。
在不知戰鬥將持續幾日的狀況下,確保食糧對我們而言,成為非常重要的事。
因此,一旦為了獲得食糧而前往空投地點,就很有可能遭遇同樣為了獲取食糧而聚集過來的敵人。
當然,主辦單位或許正是利用這一點,將空投物資當作一種陷阱。
以這次的狀況來說,我們就是誤入了這個陷阱。
取得食糧回到營地之後,不久便遭到了襲擊。
敵人是曾在說明會上見過的前軍隊成員。
多虧莉莉絲第一個察覺敵人接近的氣息,我們才不至於落得只能反擊的下場,最後也在自己人只受輕傷的狀態下取得勝利。
然而,這場戰鬥結束後,我們不得不轉移陣地。
除了槍聲與手榴彈的爆炸聲已經傳開外,最大的問題是隨著食糧一起空投下來的那張地圖。
說明會上並未說明的是,地圖上標示了各隊伍目前的所在地。
換句話說,拿到空投物資的隊伍,立刻就能鎖定我們的所在之處。
因此,就算不再有敵人來襲,也非得趕緊離開不可。
主辦方這麼做,大概是為了防止有人以從頭躲藏到尾的方式撐過這場戰鬥吧。
而現在,正當我們四處找尋新營地時,雨點開始從灰色的積雲裡落下。
剛開始只是滴滴答答下著的雨,雨勢一轉眼就加強了。
島上因天氣變化下起劇烈的驟雨──類似我們熟悉的午後雷陣雨。
下在密林中的雨比平地更激烈,在雨聲的遮蔽下,周遭聽不見其他聲音。
披在身上的連帽外套雖然有防水功能,再怎麼說也抵擋不住大雨中的長途行軍。
幸運的是,雨剛下不久,我們就找到一棵根部空洞的大樹。
我和雅在出入口設置了偽裝,小虎和橘巡視四周把風,剩下的成員利用時間準備食物和輪流休息。
在雅的指示下,我撿起樹枝,拔下樹葉交給她,她很快地就用這些巧妙地布置成洞口的掩蔽物。
她熟練的手法,正是為了彌補自己戰鬥力的不足而朝後援方面努力鍛鍊的證明。
很快地結束洞口的偽裝,我們也進入其中。
「好窄啊……不過現在不是挑剔這種事的時候。」
「是啊,用來躲雨倒是剛好。」
「哈哈,說得也是。」
樹洞的高度不高,得低著頭才進得去。寬度大約兩公尺多,深約四公尺左右。
雖然雨水從地表滲了進來,但又繼續朝低處流去了,所以不用擔心積水的問題。
「小心腳下凹凸不平的地方喔,哥哥。」
洞內地面滾落大大小小的石頭,看來無法躺下來休息。
「待起來還舒適嗎?」
「我完全沒問題,只是坐久了屁股可能會痛……?」
「擔心屁股痛的話,坐這裡就好了,音羽。」
坐在音羽身邊的莉莉絲,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這樣太不好意思了啦,不過還是謝謝妳的好意。」
「哎呀,不用這麼客氣嘛。妳沒聽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嗎?」
(社人仙社碼……是什麼密碼啊?)
莉莉絲對我拋了一個媚眼,我內心卻是一頭霧水。
「……真奇怪,聽我剛才那麼說,透流不是該吐槽我,然後就能炒熱話題了嗎……」
「妳太小看哥哥的文盲程度了啦,剛才那句諺語他一定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看到她們兩人莫名翻起白眼,我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滿心困惑。
──不過,肚子發出的咕嚕聲立刻打斷我的思考。
仔細想想,因為還沒吃午餐就遭到襲擊,也難怪如此飢腸轆轆。
「肚子好餓……好想吃肉……」
我虛弱無力地嘀咕,茱莉的回答卻令我懷疑自己的耳朵。
「要吃肉這裡有喔。」
我難以置信地望向銀髮少女,拿在她手上的毫無疑問是炸雞。
「肉!」
「這是空投物資的一部分,摸起來還溫溫的,或許才剛炸好不久。」
「真的嗎!我還以為裡面鐵定只有乾糧之類的呢……」
聽了我的疑惑,莉莉絲做出推測:
「大概是故意不放乾糧的吧,我的觀察啦。如果是乾糧,只要鬥士稍微調整食量,就不用每天冒著危險去撿空投物資了。而且為了減少遇到其他隊伍的可能性,也可以去撿幾天前空投的物資。」
如今空投物資裡的食物都是無法保存,必須馬上吃完的東西,由此可知莉莉絲的推測無誤。
「原來如此啊,不過我真的快餓死了,可以先吃嗎──」
「哥哥,吃飯之前先把手弄乾淨。」
「嗚咕……」
剛才布置出入口偽裝的緣故,我的手上沾滿泥巴。
雖說把手弄乾淨花不了一分鐘的時間,要我(暫時)放棄吃肉的事還是很不甘願──
「就這樣吃吧。」
察覺我心情的茱莉,把肉遞到我嘴邊。
「謝謝妳,茱莉。」
「不會~♪」
我心懷感激地咬下一半的肉。
「好吃,太好吃了……」
彷彿與肉進行了一場交流的美味令我感動。
要是能吃到剛出爐的肉一定更好吃,不過就狀況來說,已經不能要求更多了。
我只吃了兩口,茱莉手中的肉就被我吃光了。
「謝啦,茱莉。」
空虛的胃稍微得到滿足,我正打算站起來,用雨水沖洗手上的泥巴時──
感到一股視線而回頭,除了音羽和莉莉絲仍用和剛才一樣的白眼看著我,這次還多了個雅。
「妳、妳們怎麼了……?」
「還問怎麼了?你們在大家面前大大方方放閃,是要我們做何反應啊……」
「我、我們又沒有放閃,我只是想趕快吃到肉,忍不住就……」
音羽指摘了我和茱莉的行為,我才終於理解她們視線的含意,正當我狼狽不堪時,前往樹洞週邊巡邏的小虎和橘回來了。
「大概檢查了一圈,沒發現敵人潛伏。」
「剛才我也和小虎說了,今天或許應該在此紮營。」
考慮到時間和天候,我沒有異議,其他人也不反對。
「巡邏辛苦了。你們倆快進去休息吧。」
小虎和橘進來後,便換我和雅前往洞外站崗。
「你別又鬧出事情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小虎和橘分別說著走進樹洞內,脫下外套──
「──唔!橘、橘、妳的衣服……!」
外套下的制服溼透了,我不由得朝她伸出一指。
「喔,你說衣服啊。因為剛才穿著外套戰鬥,弄破了幾個地方。」
「原來是這樣啊──不、不是啦,這該說是災難嗎……」
我一邊別過頭,一邊指著她的上衣。
「……都溼透了。」
「透……?」
我輕聲一提醒,橘的視線才朝自己身體看去──終於發現我指的是什麼,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溼透的制服襯衫吸附在隆起的胸前緊緊貼住,隱約能看見下面的肌膚顏色和深色的內衣。
嘴巴一張一闔,說不出話的橘,轉眼滿臉通紅。
「我、我我我……我的──內、內內、衣?」
尖叫爆發前一刻,我用手掩住橘的嘴。
「唔唔唔唔!」
「噓,安靜一點!」
不只叮囑,我還在嘴邊豎起一根手指,提醒她要是叫出聲音可大事不妙。
橘終於聽進我的話,立刻回過神來,點點頭。
(就算雨下得再大,誰知道她的尖叫聲會傳多遠……)
我不禁讚賞起自己倉促間的反應──不過,得意也只是一時。
「那、那個、透流同學,你、你你你在對小巴做什麼……」
顫抖著聲音這麼問的雅,看起來非常不鎮定。
「……做什麼?堵住她的嘴啊?」
「堵住?那、那那那意思是說……換句話說……也就是……你們接吻了?」
「「「接吻?」」」
雅的問句引起好幾個人同時發出驚呼。
「等、等一下透流,我好像聽到不可忽略的字眼了喔?」
「這種時候還這麼不正經,哥哥──話說,你喜歡小巴姊喔?」
「……透流喜歡巴嗎?」
「不不不,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這句話只說到一半,我也發現了。如果從背後看來,我們的姿勢確實很像在接吻。
我的臉和橘湊得很近(這是為了要她小聲點),她的嘴被我(的手)堵住了。
「不是,不是的──!」
我慌張地推翻眾人的想像。
在誤會解開之前,我們度過了吵吵鬧鬧的片刻,彷彿回到日常生活之中。
雨很快地停了,黑暗的夜幕低垂。
吃過晚飯後不久,除了負責站哨的茱莉和雅之外,其他人都擠在一起就寢。
當然,我和小虎是輪流入睡的。
進入半夜,交接的時間一到,我揉著惺忪睡眼走出樹洞。
由於洞口放了樹幹和枝葉做偽裝,站哨的位置離洞口有一小段距離。
我向正在站哨的茱莉和橘打了聲招呼,直到我腦袋完全清醒之前,暫時三人一起站哨。
不久,茱莉回到樹洞內,站哨的人剩下我和橘。
站哨時,為了不讓敵人輕易察覺,我們身上都穿著深色外套。這件外套雖不起眼,穿起來卻很熱。幸好下了場雨,現在比昨晚是涼快多了。
「身體狀況如何?」
「就像白天你看到的那樣,已經恢復到可以隨心所欲行動了。」
雖然沒有看到全部過程,但白天遭遇襲擊時,橘確實是一個人打倒了敵人。
「那就好──真的不行時也不要客氣,放心依賴大家吧。」
「到時候我一定會這麼做,你自己也一樣,遇到危急狀況時可以依賴我,那樣我也會很高興。」
「我知道啦,這之前也說過了嘛。」
「呵呵,是啊。不過比起當時,現在的我能貢獻的力量應該更多了。」
輕輕笑著,橘在言談中吐露自信。
「妳指的是『門鎖織』吧。一直找不到機會問妳,要施展那一招時,是不是必須借助橘家祖先的力量?」
我想起和阿晶戰鬥時橘說的話,於是這麼問她。
「嗯,發動『門鎖織』就等於能使用橘家前人鑽研得來的技術和鍛鍊出的體能──這就是我的能力。因為用的是借來的力量,想要變得比現在更強,除了超越前人之外,別無他法了。」
「原來如此……不過還是很厲害哪,橘流。沒想到在妳的先人中,竟然擁有與『超越者』及『獸魔』並駕齊驅力量的人。」
「哈哈,橘流可是有七百年的歷史,自然是能人輩出。」
「七百年啊……呃,是從平安時代開始的嗎?」
「你再搞不清楚,好歹說個鐮倉時代吧──算了,既然有這個機會,我還是好好指導你吧。當然,我知道你討厭念書,不過,只要多多學習各種流派的歷史,自然會產生興趣──」
「對、對了,我忽然想到,那一招好像特別厲害。」
再不制止的話,恐怕得順水推舟地被迫答應她什麼事了,我趕緊改變話題──卻不小心踩下地雷。
「就是那招啊,打倒阿晶的鳳凰──啊……」
「別在意,我和晶哥已經分道揚鑣了。」
橘雖然這麼說,語氣卻完全沒了剛才的開朗。
「抱歉……」
「都說不用在意了。晶哥已背離橘家,走上邪道,現在的他是擋在我面前的敵人。」
「話是這麼說,心情卻不是那麼容易說放下就放下吧?所以──還是抱歉。」
要把感情切換成極端的零或一百,都是很困難的事。
和對方的關係愈深,事情愈不簡單。
──因為我自己就是那樣。
「抱歉,讓你費心了。」
「還不都怪我提起這個話題,橘妳沒有必要道歉的。」
「這樣啊……」
無言的片刻持續。
不知道過了多久。
(插圖)
「……愛,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呢。」
橘平靜地提出疑問。
她一定是想起昨天戰鬥當下的對話了。
和那個因為對橘懷抱強烈的情感,所以才會踏上錯誤道路的男人之間的對話。
「晶哥說他愛我。愛──足以令那個人誤入歧途的強烈情感,究竟造成他多少煎熬,我實在無法想像。我所知道的愛,是家人與師徒間的情感,至於對異性的愛,就只在故事中讀過……」
「……真意外。」
「意、意外是什麼意思?不是我自豪,到現在都沒有戀愛經驗啊。」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外是指,沒想到橘也會讀戀愛小說啊。」
或許是偏見,但我一點也無法想像橘看漫畫或電視劇的樣子,便擅自把她說的故事解讀為小說了。
「哈哈,我不喜歡讀那類小說,我讀的都是歷史小說或推理小說喔。」
橘說,那類小說中出現的「愛情」幾乎都是足以大幅影響情節的,都是經過編排的感情。
正因如此,她才會開始思考,阿晶對自己懷抱的那份愛情是什麼,甚至能將他的人生扭曲至此。
「愛啊……」
再次吐出這個字,我感覺有些莫名羞赧。
可是,考慮到橘身處的狀況,我認為應該認真回答這一題。
我也和橘一樣,從未愛上過誰。
雖然無法憑經驗作答,腦中倒是忽然浮現一個想法。
「希望喜歡的人獲得幸福──這種說法我比較能體會。」
忘了在哪聽過的這句話,聽到的當時也沒想過這就是愛。
「正因為喜歡橘,所以想藉由自己的手讓妳獲得幸福──這或許就是阿晶的想法吧。」
只可惜這份心意在種種狀況中扭曲,最後變成那樣的形狀。
「這是你的解釋嗎……呵呵,值得參考。」
「哈哈,忘了之前聽誰說的,我只是借花獻佛。」
「唔呣,不過,我聽了也很能體會。謝謝你的答案。」
「不客氣,還有──希望那個人平安無事。」
「……嗯。」
雖然替敵人想這麼多也滿奇怪的就是了。
然而,我們還是願意祈求他的平安。
只要活著,總有一天還可能再回到正途。
在「修羅會」上戰鬥失敗的人──死亡或無法戰鬥而被主辦單位判定為失敗者的人,將失去戰鬥的權利。
烙上無法戰鬥烙印的失敗者,將由主辦方派人前來「回收」,但是能否活到主辦方抵達前,就要看他的運氣了。
當然,恢復意識之後也有可能出手抵抗,只是不知道重傷的身體能反擊到什麼地步。
因為按照「修羅會」的規定,襲擊失敗者可獲得獎勵。在島內每殺死一人,就能獲得十萬美金的高額獎賞。
然而,即使擊退了襲擊者,失敗者卻無法得到任何獎勵。
「晶哥……」
橘下意識地低喚阿晶的名字。
打倒阿晶的是我們。
當時他是與我們對峙的敵人,那麼做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即使如此,現在我們仍衷心期盼他平安無事。
說起來還真是諷刺。
(話雖如此──)
我回想著剛才自己對橘說的話。
希望對方能獲得幸福──
(到底是在哪裡聽到的?應該是最近的事吧──對了,是音羽出的功課!)
『你好好思考這個問題,哥哥最希望誰獲得幸福……』
在遊艇上度過的最後一夜,音羽曾給了我這麼一個功課。
當時,我沒有回答。
對,不是沒能回答,而是沒有回答。
那時我腦海中確實浮現了一個女孩。
之所以沒說出她的名字,是擔心音羽會因為前後的話題而導致誤會。
茱莉•西格圖納──
沉默寡言,感情幾乎不外顯的她,其實是個非常怕寂寞又愛黏人,時而天然呆,心地非常善良的女孩。
同時──她也希望自己能親手報殺父之仇。
可是我卻不希望茱莉走上那條路。
我希望她能獲得平凡女孩的幸福,為了這個,我寧可代替她受傷。
(嗯?咦……?)
再次思考音羽出的功課,腦中浮現的答案是茱莉時,我忽然感到疑惑。
這和剛才我們聊的「愛是什麼」完全是同一件事吧。
希望喜歡的人獲得幸福──這是我最能認同的愛的方式。
而我現在,正希望那個女孩能獲得幸福。
(難、難道說……我對茱莉……不、不不不,等等,等一下!我對茱莉的感情才不是那麼一回事呢!當、當然她身為女生有太多令人心動的地方,可是、不……咦咦咦咦咦咦?)
我的心臟像剛跑完百米似的怦怦跳,臉滾燙得像要燒起來。
不可能的。我心想。
說不定可能。我也這麼想。
(又、又不是說希望對方幸福就一定代表那樣!)
儘管如此,明明是自己的感情,我卻做不出結論。
我對茱莉有好感,自己不會連這點都不知道。
可是,那是因為她是我誓言締結羈絆的搭檔,若說這是戀愛感情,未免進展得太快了吧──
這時,我又想起一句深埋記憶底層的話。
那是過去與榊對峙時,那傢伙曾這麼形容過我和茱莉的關係。
『這是你得到的「力量」──愛的功勞吧。』
(不對……!)
和當時一樣,我否定了榊的話。
(存在我們之間的關係,是由密不可分的羈絆所建立!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害音羽陷入苦境的凶手說的那種話,我絕對不願認同。
不可能認同……
(為什麼偏偏想起榊那個人……)
剛才的狼狽和緊張完全消失,我在不知不覺中握緊拳頭。
(得冷靜下來才行。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注意力放在「修羅會」上。)
放鬆力量,我一邊讓自己冷靜,一邊緩緩呼氣。
幸運的是,此時橘正好為了轉換氣氛,提起另外一個話題。
「九重,關於剛才說的話……」
我不解地看著她,橘先清了清喉嚨才繼續往下說。
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
「呃、嗯……是這樣的,關於我……那個……還沒談過戀愛的事,請不要告訴大家。」
「什麼嘛,原來是這件事。」
「別說得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這對我來說還滿重要的……」
平常那個正氣凜然的橘不知到哪去了。
橘莫名沮喪的語氣引得我發笑,拜她之賜,剛才內心的不平靜終於得以和緩。
「我是無所謂,不過妳之前從沒跟人聊起這類話題嗎?」
「聊是有聊過,很抱歉的是,被我隨便找個理由含混帶過了。」
所謂含混帶過的理由,是謊稱自己在告白之前就轉學了。我不禁在內心吐槽,在有幾百年歷史武術門派中長大的人,哪有可能搬家轉學啊。
「……你、你覺得呢?到這把年紀還沒談過戀愛,是不是太遲了?」
「嗯,或許有點遲吧,可是每個人情況不同──就連我自己,到現在也沒喜歡過別人啊。」
為了讓橘心裡好過點,雖然性別不同,我還是坦承了自己的情況。
「原來你也是啊。哈哈,有同伴就安心多了。」
「哎,總有一天妳也會遇到喜歡的對象,到時候,我會替妳打氣的喔。」
我拍拍胸脯如此保證。
其實她根本不需要我的打氣吧。
即使腦袋有點古板,橘仍是個很有魅力的女生。
不知為何──橘卻忽然沒有回應。
「橘?」
「啊、抱歉,突然覺得胸口好悶……」
雖然擔心,總不能湊過去檢查她的胸口。
「別太勉強自己,說不定有沒注意到的傷勢?」
「嗯、嗯……我會小心……」
幸好,後來橘就不再出現胸口悶痛的狀況,夜也愈來愈深了。
很快地,橘交接給小虎,再過不久我也將站哨的工作交接給莉莉絲。
再之後,儘管就寢前發生了一點對其他人來說不算問題的小問題,第二天的夜晚還算平安地度過了。
第三天早上,要從睡夢中睜開雙眼實在是太困難了。
原因出在昨晚的小問題。
回到樹洞正想睡覺時,在身旁休息的茱莉忽然靠在我的肩膀上,使我內心小鹿亂撞,怎麼也睡不著了。
明明已經對自己的情感做出結論,卻還是會小鹿亂撞。
想到平常彼此之間的互動,明明不該會因為這種程度的舉動而緊張啊。
根本不知道昨晚發生了這樣的事,音羽正拚命想叫醒我。
「哥哥,差不多該起來了喔。」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好睏。
「真是的,在這種狀況下你還能睡得這麼熟。」
音羽這麼說,絲毫不知我可是快天亮才睡著的。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輪值站大半夜的崗太累了吧?讓他再休息一下好了。」
雅在一旁緩頰,於是音羽設定了「只能再睡十分鐘」的條件。
「抱歉……謝謝妳、雅……」
「嘻嘻,不客氣。」
雅的聲音愈來愈遠,正當我整個人陷入睏意之中時──
「哥哥!十分鐘到了,再不起來對大家過意不去吧?」
十分鐘對我來說,就像一瞬間。
當然,睏意還糾纏著不肯離開──
「透流還在休息嗎?」
這時傳來的,是害我睡眠不足的少女本人的聲音。
當然,這一點也不能怪茱莉。
「啊,是的。哥哥真愛睡懶覺,傷腦筋。」
「難得看他這樣呢,平常都比我還早起的呀……」
銀髮少女狐疑地說著,此時我已經清醒了。
正確來說,是聽到茱莉的聲音時就一口氣醒來了──
「真是的,哥哥,快點起來!」
身體被音羽用力搖晃,我還是不起來。
應該說,我臉紅得不敢起來。
(唔唔,明明已經做出結論了啊……!)
另一方面,音羽她們則為了如何叫醒我而正傷透腦筋。
「嗯,搔癢應該是最好的方式了,可是萬一他大笑起來又怕引起危險事態。」
「不然,嚇他怎麼樣?」
「呃,不是已經說不能大聲了嗎?」
「對耶……」
很有茱莉風格的傻點子令我差點笑出來,只能死命忍耐。
「不過,嚇他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比方說,給他個早安之吻♪」
「「咦咦咦!」」
妹妹的提議,使我和雅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音音音……音羽,這、這會不會太過頭了……」
雅明顯受到動搖,茱莉則完全呈現不同的反應。
「如果雅不願意的話,那就讓我來吧。」
「「「咦?」」」
音羽和雅同時發出驚呼。事實上,我也同時發出了驚呼。
「只不過,光是親吻能嚇到透流嗎?」
「應、應該會嚇到跳起來吧……」
「呃、呃……妳到底懂不懂親吻的意思……?」
「懂啊,媽媽每天都會在我臉頰上親一下,做為早安之吻──」
「古摸寧!」
再繼續讓她們討論下去,事情就大條了,我趕緊飛跳起身。
──忘了我們在一個站不直腰的樹洞裡。
「好痛………」
頭頂上被我撞凹的地方紛紛飄下幾片木屑,我抱頭喊痛。
如果我不是「超越者」,現在凹下去的可能會是我的頭。畢竟,剛才的力道就是那麼大。
「你沒事吧?」
茱莉湊過來關心,因為臉實在靠得太近,我忍不住往後縱身一退,頭頂上的凹洞又增加了一個。
眾人看我的眼光各異,有的是疑惑,有的是擔心。
「透流同學……?」
其中,雅露出了看似困惑的表情看著我。
中午,我們也拿到了今日的空投物資與綁在一起的地圖。
有了昨天的前例,我們決定所有人一起行動,在滂沱大雨中前往撿拾空投食糧,一拿到手立刻開始轉移陣地。
幸運的是,不但沒有遇到其他隊伍,也順利找到新的營地。一整天就在緊張中平安度過──
隔天,也就是第四天早上卻有了一點麻煩,莉莉絲的身體出了狀況。
小虎最早察覺她的狀況不對,立刻請雅和橘檢查,發現莉莉絲正微微發燒。
因為她最擅長察覺敵人的氣息,這幾天一直自願站長哨,一定是因為這樣太累了。
雖然很想讓她好好休息,然而只要今天中午物資一空投,我們的營地就會曝光。
因此,眾人商量過後,決定在開始空投前,提早一點離開現在的營地,一邊回收食糧物資,一邊移動。
現在,茱莉走在最前方,接著是揹著莉莉絲的橘、拿著野戰工具包的雅,然後是揹著音羽的我,再由小虎殿後。
話雖如此,移動的速度絕對稱不上快。
一方面是因為急行軍容易令集中力渙散,另一方面,為了迴避遭遇敵隊的可能性,必須一邊保持警戒一邊前進,速度怎麼也快不起來,實在教人著急得很。
「抱歉,是我拖累了大家……」
莉莉絲沮喪地道歉,這是從平日那個自信十足的她身上難以想像的狀態。
「別介意!團隊就是要彼此支持啊。」
「謝謝,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可以拜託透流揹我嗎♪當然囉,你想抱我也可以喔。就這麼說定了,音羽,我們交換好嗎?」
瞬間恢復平時語氣的莉莉絲,開始要求和音羽交換。看著這樣的她,我也只能苦笑。
到了接近傍晚時,我們決定今天就在岩壁底部洞開的洞窟裡紮營。
說是洞窟,並沒有這個詞彙給人的印象那樣狹長深入,頂多只有四公尺左右深,和一間單人套房差不多大。
進入其中往下走,可以看到最裡面的岩石與岩石間有裂縫。
風從縫隙間吹過,橘推測,這後面可能有鐘乳石洞。
「莉莉絲,今天妳就不要站崗了。」
「別這麼客氣,我到晚上就沒事了。」
或許因為坐下來後舒服多了,金髮少女還能微微露出笑容這麼說。
(插圖)
當然,我們並不打算真的相信她。
「畢竟是這樣的地方,躺起來不會舒服到哪裡去,總之現在妳快休息吧。」
「要是能至少給我個柔軟的枕頭一定好得多──啊、不如透流的大腿借我躺吧♪」
「我是很想答應妳啦,可惜現在輪到我站崗了。」
「透流說得沒錯,要躺就躺我的大腿吧。」
「…………麻煩妳了。」
朝介入對話的茱莉翻了個白眼,莉莉絲還是嘆了口氣點點頭。
我一邊聽兩人對話,一邊忍住笑意往外走,已經先行出來站崗的雅正看著天空。
「好像快下雨了呢……」
白天還那麼晴朗的天空,如今正被烏雲籠罩。
來到島上的第一天一整天都是晴天,使我們忽略了這座「忘卻(幽靈)之島」現在正進入雨季。打從第二天起,我們才發現一天裡總要下上好幾次暴雨。
過了不久,果然一如預料地下起了雨。
我們分別守著不同方向,時間在無言中流逝──
就在雨下了三十分鐘左右時。
雅在遮蔽了一切的雨聲中,開口向我攀談。
「希望她的身體能趕快康復。」
不用問也知道,她說的是莉莉絲。
「只有那張嘴,還是和平常一樣犀利。」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回應,雅忍不住噗嗤一笑。
「透流同學真是的……不過,我有時倒有點羨慕莉莉絲同學那種地方呢。」
「是喔?」
「嗯,雖然故意說得夾槍帶棍,還是清楚表達了喜歡透流同學的心情,好令人羨慕喔。」
「……我怎麼覺得雅妳也很積極啊。」
我低聲吐露的感想,她似乎聽得很清楚。
「我、我和莉莉絲同學不一樣啊。因為我要是不努力表現得積極一點就會輸了嘛。」
確實,相較之下莉莉絲表現得很自然,給人從容不迫的感覺。
一切都是因為她對自己有所自負的緣故吧。
「她的表現都是來自從容與自信吧。可是,我覺得雅也有雅的優點,不用為了和她比較而表現積極啊……有時候我反而不知道做何反應才好了。」
「不知道做何反應是指……?」
「……像是挽著我的手臂之類的。」
挽著我的手臂就等於雅的大胸部會頂到我,我是繞著圈子想提醒她這件事。
「咦?不、不行嗎……?」
「也不是說不行──」
她似乎沒聽懂我的意思,我思索了一下,決定再說清楚一點。
「頂到的時候,我會不知道怎麼反應才好……」
「……啊!」
她好像終於聽懂了。
偷瞄雅一眼,發現她整個耳朵都紅了。
「總、總之就是這樣,莉莉絲的積極雖然是優點,對我來說也是不擅長應付的部分,所以雅不用為了和她比較而強迫自己積極啦。」
「原來你不擅長應付啊……」
老實說,身為男人,我並不討厭莉莉絲那樣的做法,只是現在還是別告訴她比較好。
「嗚嗚,該不會我之前的那些努力全都收到反效果了吧……」
雅沮喪地垂下肩膀喃喃自語,我都聽見了。
「也、也不是反效果啦,我並不是說積極的雅不好啊。」
「是、是喔……」
我點點頭,雅想了一想又說:
「那、那今後我會注意的,還有、那個……只是牽手的話應該可以吧?」
「呃……」
要是回答「可以」,又怕她會抱持多餘的期待,但要說「不可以」,又很難說出口,我一時為之語塞。
雅似乎察覺我內心的糾結了。
「啊……剛才那句話,就當我沒說吧!透流同學的心腸軟,利用這點逼迫你答應的話就太奸詐了。」
「……抱歉。」
「不,我才該道歉。」
兩人的對話就在這裡打住。
聽了好一會兒的雨聲後,雅再度對我開口。
「我說,透流同學,這只是我的猜想──」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憂慮,不過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雅,天快黑了,我們交接吧。還有透流,我幫你帶吃的來了。」
「啊,已經是這時間了啊……」「謝啦,茱莉。」
不知不覺,又到了交接的時間,銀髮少女的出現,打斷我和雅的對話。
對於茱莉,畢竟已經過了兩天,那種莫名小鹿亂撞的感覺也幾乎消失了。
要是還在宿舍裡生活──每隔幾天就得陪她躺在一起睡的話,根本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吧。
當然,處於正參加「修羅會」的狀況下,我可是一點也不歡迎這種感覺。
「那就麻煩妳了──對了,雅,妳剛才說到一半的事是什麼?」
「啊,呃……下、下次再說好了。」
說完,雅正要返回洞窟時。
「──唔?」
突然,一陣難以言喻的奇異感受襲擊了我,身體猛然顫抖。
就像風或波浪之類的東西通過身體的感覺──
造成這種聯想的感覺,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
「透流?」「你怎麼了?透流同學?」
「不、沒什麼──剛才是不是有風吹過?」
我對察覺異常而上前關切的茱莉和雅這麼反問。
然而,兩人卻同時搖頭。
(什麼都沒有?可是剛才明明……)
前所未有的感覺,敲響我內心的警鐘。
「小心一點……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為了隨時都能立刻展開應變,我具現了「楯」,站穩馬步加強警戒。看到這樣的我,她們兩人也跟著戒備起來。
「雅,一旦出現任何異狀,妳立刻回到大家身邊去。」
「唔、嗯……」
雅手中並未具現「騎兵槍」,為的是怕倉促間不方便行動。
茱莉和我一樣具現了「焰牙」,小心注意周遭的氣息,留心是否有任何動靜。
「左邊……!」
茱莉低聲發出簡短的警告。
朝茱莉提示的方向望去,看見黑影晃動。
黑影從密林中筆直朝我們而來,腳步毫不猶豫。
按照我們剛才說好的,雅已經趕回洞中請求支援。
就在她很快地帶著橘回來時,黑影的真面目已經近在眼前。
「請放心,不需警戒。」
「妳是……」
黑影高舉雙手表示沒有敵意,是我們認識的人。
「好久不見,各位『超越者』。很高興看到你們所有人都平安無事。」
對於我警戒的反應,黑影的真面目──身穿白色鎧甲的騎士這麼說。
出於某種原因,目前隸屬「666」的聖騎士──海倫。
她曾在「修羅會」開始前一天的說明會上,戰鬥一觸即發的當口,挺身而出站在我們這邊。即使如此,我仍然沒有放鬆戒備。
我對海倫抱持警戒的原因無他,只因她與「聖廳」有關。
上次,雨果對我說過。
「聖廳」無法容忍音羽──人造生命體的存在。
一旦發現了音羽的存在,就算必須與「超越者」為敵,他們一定會立刻前來消滅她。
第二天音羽醒來後,我已經將這件事轉告大家了。
在如今的狀況下,我沒有理由獨自抱守這個祕密。
正因知道這件事,現在茱莉和橘也和我一樣,依然保持警戒。
「妳一個人?同伴呢?」
是已經被打倒了,還是在其他地方待命?也有可能正潛伏著,打算伺機而動。
然而,她的答案出乎我們預料。
「我原本就是一個人來參加的。」
從這句話就能推測出她的實力。
接著,輪到橘開口提出質問。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們所有人平安無事?」
海倫剛才確實是這麼說了。
可是,在這裡的只有我們四人,不見莉莉絲和音羽,以及留守洞中保護她們的小虎。
她憑甚麼肯定我們全都平安無事。
難道她監視了我們?海倫似乎讀出我們的懷疑,搖搖頭說:
「不需要如此提防。我剛才只是使用了名為『探波』的魔法偵測,得知這附近有七人份的活體波動。從這個數字推測到或許是你們,所以才過來確認。」
難怪她過來時的腳步毫不猶豫。這理由雖然說得通,我卻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難道我剛才那種奇異的感覺,和妳使用的魔法有關?」
「你感覺得到那個嗎?」
我問她,那種感覺是否類似風或波浪,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據海倫表示,只有接受過魔法師基礎訓練的人,才會擁有察覺靈輝流動的能力。
這麼說來,難怪茱莉的感受力明明比我高,剛才卻只有我感覺到。
「接著換我提問了。身為『超越者』的你,為什麼能感覺到『探波』呢?」
「那是……我師父教的,只學過一點皮毛啦。」
「你師父是?」
總不可能在此托出雨果的名字,情急之際我脫口而出王城先生的名字。
「原來是王城先生……」
「妳認識他……?」
出乎意料的是,海倫竟然露出驚訝的表情,這樣的反應又令我大吃一驚。
她先澄清與王城先生並未見過面,接著開始說起關於他的事。
「在地下社會,沒有人不認識王城先生。他的名頭就是這麼響亮。」
「那個人真的這麼出名喔……」
「聽我主子說,在武人的世界裡,他至少可排前三名。」
我當然知道王城先生強得跟怪物一樣,只是沒想到,他的強大似乎還遠超過我的想像。
「話說回來,原來不只武術,他還懂得魔法,這倒是初次耳聞……不過,既然是他,那也沒什麼好懷疑了。只是沒想到,原來你曾接受王城先生的指導──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
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苦惱之餘,我做出這樣的結論:
「我只是個弱者。在成為『超越者』之前,曾經非常希望獲得『力量』。那時正巧遇上了王城先生,於是拜託他教我變強的方法,就這樣獲得他的指導。」
這是謊言──其實他教我的只有「雷神之一擊」。不過,除了這件事外,其他的都是事實。
因為我知道,過多的謊言容易露出馬腳。
(即使如此,還真沒想到她認識那個大叔──不,說得也是,那樣的怪物在黑社會不可能沒沒無名。)
說出他的名字是我太大意了,不過應該暫時瞞過海倫了。
「那麼,各位差不多可以解除對我的警戒了吧?我對你們完全沒有敵意……相反地,我還希望能和你們並肩作戰。」
橘再次確認海倫的提議。
「……換句話說,妳想和我們一起行動?」
「對,在這種狀況下,我認為這麼做,彼此都能更放心投入戰鬥。」
「說得確實有道理……九重,你怎麼決定?」
橘將決定權交給我,茱莉和雅也點頭同意。
畢竟這個決定與音羽的安危有關。
從海倫身上不但感覺不到「聖廳」和「黎明機構」之間那種難以言喻的關係,在與「圜冥主」見面前,戰鬥幾乎一觸即發時,明知我們是「超越者」仍挺身而出。
可是,一旦她知道了音羽的真面目,還會以同樣的態度和我們聯手嗎。
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相信她,風險未免太高了。
「……不好意思。我知道這麼說很失禮,所以我先道歉。雖然不知道妳的理由是什麼,我們還是無法和隸屬『666』的人並肩作戰。」
「別這麼說,我也知道自己的立場無法令人完全信賴,這也沒辦法──」
「哥、哥哥!」
出現在洞口的音羽,打斷了白色鎧甲騎士說的話。
在她身邊的,還有手持「焰牙」的小虎和莉莉絲。看來,剛才的話他們都聽見了。
「我覺得,並肩作戰不是挺好的嗎?畢竟現在狀況這樣,多一個夥伴對彼此來說,就等於多一成把握。」
音羽自己應該最明白和海倫共同行動的危險性。
明知如此,卻還提出想和海倫並肩作戰,或許是因為被我們禁止使用「火焱」的她,對自己無法發揮戰力而產生了罪惡感。
「雖然音羽這麼說……」
「老實說我是反對的,但你也知道音羽有多頑固……」
儘管莉莉絲和小虎異口同聲表示反對,同時也表明願意尊重音羽的意願。
猶豫了一會兒──我決定尊重音羽的意願。
「就附議妳的提案吧,抱歉,我們這邊的決定反反覆覆,真是不好意思。總之,請多指教了……」
「不要緊。我剛才也說過,隸屬『666』的我本來就很難獲得你們的信賴。」
聖騎士海倫搖搖頭,然後對我伸出右手。
「感謝你們答應我的提案,還有,不用勉強對我使用敬語也沒關係,一切自然就好。」
「明白了。那就這麼決定。我是九重透流,請多指教。」
「我是海倫•路安。一如先前所說,是一名因為某種原因暫時置身於『666』的『聖廳』聖騎士。」
彼此自我介紹,握手致意。
放開我的手後,海倫轉向我身邊的茱莉。
「我是海倫•路安。一如先前所說,是一名因為某種原因暫時置身於『666』的『聖廳』聖騎士……」
她向茱莉打招呼的內容,和剛才對我說的一模一樣。
接下來對橘和雅也一樣,無視我們對這莫名一板一眼的行動感到困惑,海倫仍不改其作風。
「我是海倫•路安。一如先前所說……」
「咦?妳說什麼……?」
「沒什麼,請別介意。」
然而,當我看到和海倫握手的雅做出奇怪的反應時,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剛才跟我介紹自己時,她也好像想對我說什麼。」
這時,茱莉在我耳邊低語,不對勁的感覺瞬間變成劇烈的不安。
(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啊──到底她們聽到的是什麼……?)
或許只是很小的事,也或許只是對海倫的警戒造成這種感覺罷了。正當我這麼想時──
「不是這個……」
當她正走向小虎,準備第五次自我介紹時,我聽見海倫口中低聲嘟噥了這句話。
(不是這個?什麼意思?)
在一頭霧水中,海倫每朝小虎他們走近一步,我心中的不安就更加擴大。
不安如漣漪般擴散,我拚命想著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到底是什麼,我沒注意到什麼嗎……?)
凝視海倫的背影,我不斷思索。
那可能是平常根本不會太在意的事,我拚了命地動腦回想──
終於,我發現那不對勁的地方了。
她在和茱莉及雅握手時,口中都喃喃說了什麼,恐怕在和橘握手時也是。
為什麼只有和我握手時不一樣呢?
告訴我的話,會對她產生不利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把我排除在外的理由是──
「──唔!」
海倫說過。
她之所以會到這裡來,是用了一種名為「探波」的魔法,偵測到活體波動的緣故。
而在我們剛才的對話中,她已經知道我接受過能察覺靈輝流向的基礎訓練,所以我對她的法術會產生反應。
(是因為……魔法的關係……?可是,就算她使用了那種魔法,茱莉和雅看起來都沒有出現異狀……)
從旁看來,她們只是握了手而已。
(──啊!對了,雨果和音羽見面那時也──)
音羽來到昊陵學園那天,雨果曾檢查她心臟裡是否埋入了「火焱」的核心。
檢查的方法,就是觸碰她的身體──
「難道……!」
「透流?」
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我的目光朝白衣騎士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剛和小虎握完手的海倫,正站在音羽面前。
「──因為某種原因暫時置身於『666』的『聖廳』聖騎士……」
「請、請多多指教。」
音羽緊張地回話,朝海倫伸出手。
「等、等一下──!」
「……『探波』。」
幾乎就在我出言阻止時,兩人的手已交握──海倫喃喃地說:
「原來是妳啊。」
她的聲音,彷彿來自地底般陰暗濕冷。
◇
稍微將時間撥回去一些。
在「裝鋼技師」遺作的戰艦──「光輪」上的貴賓室內,和朔夜坐在一起的軍服青年,正接收著藉由魔法傳來的訊息。
『報告,方才發動「探波」後,在範圍內察覺七個人,其中一人的活體波動既不是人也不是「獸」。或許就是您說的那──』
『那就照我先前的指示,確認無誤之後,執行「禁忌封滅」吧。』
『遵命,主人。』
在對主人──克洛維真正目的毫不知情的狀況下,身穿白色鎧甲的女騎士步步走向他親手完成的作品,那個少女。
海倫的身影,出現在剛才映出透流一行人的螢幕中。
「這位就是你剛才提到的……?」
「沒錯,她是我最有實力的部下,過去曾獲得『聖廳』授予『聖騎士』的位階。」
然而,海倫背叛了「聖廳」。
說得更正確一點,是在她本人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
「為了肅清『聖廳』內部的腐敗份子,需要妳暫時成為背叛者。這是來自最高權威者──聖皇的指示。」敬愛的主人這麼說,而海倫始終深信不移。
她對克洛維的盲目信任,使她無法看穿這個謊言。
為了達成目的,克洛維不惜利用她到最後一刻,也早已決定何時將她切割拋棄,只有海倫渾不知情。
「他們好像發現她了。」
螢幕之中,銀髮少女指著從密林朝營地接近的身影。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克洛維幾乎都沒看見。
因為他的部下正好走進房間。
部下在克洛維耳邊低聲說了什麼,然後就離開了。
「很遺憾,我得先離席一段時間。」
「在這個時候非離席不可,可見有十萬火急的事?」
「接獲太陽升起的報告了啊。那麼,回頭見。」
面對黑衣少女的提問,軍服青年給了一個奇怪的答案,隨即走出房間。
留在房間裡的,只有「操焰魔女」和她的隨從。
「……太陽啊。原來還有這層關係。」
命運之流,一縷一縷地彼此牽繫。
不久之後,日益壯大的命運之流將朝同一個結局流奔。
名為「絕對雙刃」的結局。
那一刻已在不遠的未來,只是少女畢竟不是神,此時還未能發現。
第三章 「因為我是哥哥的妹妹啊」
「離開她,音羽──!」
與我的吶喊同時,海倫高舉的手臂上也出現了擁有巨大刃爪的「籠手爪」。
(太遲了嗎……?)
我全力朝地面一蹬,試圖發動「絕刃圈」。然而,刃爪下手的速度比我更快。
「完成消滅。」
不過,我說的「太遲」,指的只是自己的行動。
嘰噫噫噫!朝音羽身上襲去的刃爪,被槍身格開了。
「誰跟妳完成了啊?竟敢對我小姑出手──」
莉莉絲一句話還沒說完,身上已吃了敵人一腿。
隨即,金髮少女朝後方飛去,壓倒了一大片樹叢。
要是她身體無礙,一定躲得開這一擊。然而,現在她的狀況卻無法迴避。
不過,莉莉絲的犧牲也換來了解救音羽的時間。
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是和剛才不同的武器。
小虎的手由下往上一揮,朝抓住音羽的海倫揮出斬擊。
沒有刃爪的另一隻手臂上套著護臂甲,阻擋了小虎的刀刃攻擊,即使如此,衝擊力仍使她手臂不由自主地往上彈跳,音羽因而獲得解放。
小虎抱住差點倒頭栽的音羽,同時伸腿一掃。
「謝、謝謝你,小虎兒……」
「至今受妳的照顧更多,這下總算可以報答一點了。」
還一臉茫然的音羽向小虎道謝,小虎一邊回應,眼神仍片刻不離海倫。
被小虎一腿踢中的海倫雙腳在地上拉出兩道長長的足跡,勉強站定沒有倒下。
雖然體重偏輕,小虎身為「位階V」的「超越者」,這一踢的力道仍帶有相當程度的威力。
然而,不只海倫身上白色的鎧甲看不出一絲污損或輕微凹陷,海倫本人看來也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哼,挺厲害的嘛──嘖,這是廢話少說的意思嗎!」
海倫舉起「籠手爪」,再次朝小虎和音羽發動攻擊。
小虎抱著音羽打橫一跳,白騎士隨即做出反應,追了上來──
不過,我立刻用身體上前衝撞,將她撞得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海倫立刻起身,蹲低馬步,朝地面一蹬。
她的目標並不是阻礙她的我,而是音羽。
「別想得逞……!」
茱莉擋在白騎士面前,海倫伸出「籠手爪」朝她揮劈。
茱莉的劍以流暢的動作化解巨爪的攻勢,另一把劍則反手橫劈還擊。在武器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中,劍刃被鎧甲彈飛了。
同時,被刃爪劃中的幾縷髮絲在半空中飄揚,茱莉一個轉身躲開了攻擊。
茱莉的姿勢在閃避時出現破綻,無疑給了敵人攻擊的機會。
然而,海倫對茱莉不置一顧,一心朝仍被小虎抱在懷中的音羽進擊。
(除了目標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眼裡是嗎!)
小虎以「印短刀」應戰時,我也閃身介入,用拳頭防禦海倫的攻擊。
這一擊雖然造成她身形一晃,卻沒有形成實質上的損傷,反而招來刃爪的反擊。
剎那,我踏穩腳步,舉起手中的「楯」防禦利爪,右手壓住海倫左上臂,踩住她的左腿,制止她的行動。
在彼此各有一條腿無法自由行動的狀況下瞪視對方時,耳邊傳來敲打木頭的聲音。
「九重,這邊不用擔心!我立刻過去支援!」
接著響起的是橘的聲音。
聽起來,她是和雅一起奔向莉莉絲,並已確認她平安無事。
橘的報告固然令我鬆了一口氣,然危機仍未解除。
剛開始的木頭敲擊聲是我們之間的暗號,意思是「暫時還無法行動」。
因此,這同時表示橘無法立刻趕回這邊的戰場。
這是因為,萬一海倫將目標轉向負傷而無法動彈的莉莉絲,光憑雅一人的力量將難以抵抗。
「一如傳聞,妳果然相當強悍。不過,再厲害也難抵我們眾人之力!」
只要能在莉莉絲的傷勢被海倫發現前擊退她就好了──
在我刻意嚇阻的這句話之後,發動攻擊至今的海倫終於首度開口。
「……你叫九重透流對吧?可以請你不要妨礙我嗎?」
「開什麼玩笑!我不可能讓妳碰音羽──碰我妹一根手指頭……!」
「妹妹……?你和第一個妨礙我的人一樣,都說了莫名其妙的話。難道你們不知道那東西只是喬裝成人形的冒牌貨嗎?」
「──唔!妳這傢伙,幹嘛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
音羽不是真正的人,這事我們比誰都更痛切明白。
即使如此,一旦她遭到「不是人」的否定,仍然令我怒從中來。
「看你現在的表情,可見你們不但知情,還打算把她當作真正的人──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沒有回答,沒有回答也是一種答案。
「我真不懂,為什麼你們要包庇這種天理不容的存在?」
「令人搞不懂的是妳吧。想保護重要的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接著回答海倫的是茱莉。
銀髮少女也曾失去重要的人,現在她正揮舞著手中的劍,難掩聲音裡的怒氣。
(插圖)
「即使那東西是經由可怕的祕法復甦,會令世界大亂的存在,你們也在所不惜?」
「音羽不可能令世界大亂!」
在怒氣驅使下,我抬起一直踩住她的那條腿,朝海倫踢去。
雖然將她踢飛了幾許,在鎧甲的保護下,白騎士仍平安無事著地。
「和那東西本身的意願無關。總有一天,當世人得知那東西的存在時,一定會有奢求永生的人出現,為了獲得她而展開一場鬥爭。即使在祕法下獲得的並非完美的永生。」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音羽到底!這次,絕對!」
「我同意,透流!」「我也會保護她的,透流!」
一邊如此吶喊,兩股疾風從我左右兩邊奔馳而過。
呼應兩人的動作,我退到後方站在音羽身前護住她。
「音羽,妳沒事吧?」
「嗯、嗯!之後得好好答謝小虎兒才行呢。」
音羽雖然勉強露出笑容,不知是因為生命遭到威脅的緣故,還是再次被提醒了非人事實的關係,她的表情略顯僵硬。
「對啊,要答謝到小虎再也受不了為止才行呢。」
「啊……嗯!」
為了讓她安心,我強打起笑容,音羽也點點頭,給了我開朗的回應。
另一方面,轉守為攻的兩人中,茱莉發動「天翔颯」,以脫離常軌的動作與速度擾亂敵手,小虎則站在正對海倫的位置,採取連續攻擊。
小虎決定站在定點戰鬥是有理由的。這是因為,即使海倫陷入他和茱莉的猛攻之中,注意力也不曾從我──正確來說是音羽身上轉移。
很顯然地,只要抓到機會,海倫一定會朝我和音羽襲來。正因如此,小虎才會不顧自身安危地站在海倫正前方持續攻防。
(不愧是高手,相當難纏啊……!)
以攻擊次數來說,茱莉和小虎是壓倒性地多,海倫卻全部抵擋下來了。
她的速度比平常的茱莉還快上一些,臂力看來和我不相上下。
然而最麻煩的,還是要屬她身上那套白色鎧甲了。
海倫自己看來也非常信任鎧甲的防禦力,許多時候並不勉強躲開茱莉和小虎的攻擊,故意用鎧甲的防禦力化解。
如果刀刃會被鎧甲彈開的話,只能挑關節處和露在鎧甲外的頭部攻擊了。
海倫當然明白兩人的心思,除了確實防禦了攻擊外,還不時出手施展令人背脊發涼的犀利攻擊。
「哼,果然很強──不過,不算太強!」
在千鈞一髮之際扭身躲開反擊的突刺,小虎以「力之話語」解放「焰牙」的「力量」。
「劈斷吧──『斬鐵閃』!」
鏘!帶著強烈光芒的刀刃一閃,響起更尖銳的金屬撞擊聲。
嘖了一聲,小虎現出不悅的神情。
原本對於小虎由下往上斜劈的攻擊,海倫一直採取用鎧甲防禦的策略。這時卻瞬間察覺「斬鐵閃」的危險性更高,縱身向後飛退,遠遠躲開了這一擊。
結果,發光的白刃只在白色鎧甲的胸甲上留下斬擊痕跡,還差一點才能碰到她的身體。
「沒想到你竟然能造成這套鎧甲的損傷……」
儘管話語本身帶有驚訝之情,表情卻是不為所動。
看到那決不受到任何事物動搖的精神力,不禁讓人懷疑她不只是像茱莉那樣不善表現情感,而是根本就沒有情感。
「既然無法一擊致勝,接下來我就要拿出真本事了。等到你們的增援加入後,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海倫用沒有「籠手爪」的那隻手朝天空一指,口中喃喃低語。瞬間,一個發光的七芒星紋浮現在她頭頂上。
(魔法嗎!)
她和雨果一樣,都是「聖廳」的聖騎士,會在戰鬥時使用魔法也不奇怪。
「始動──『輝影陣』!」
魔法一發動,星紋的高度便不斷提昇,直到變化為直徑數百公尺之大。
「那是……?」
在遙遠的頂上閃閃發光的星紋,照亮了地面。
太陽即將西沉的昏暗世界,頓時變得有如白晝一般光明,包括我們在內,這一帶所有事物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浮現──但也僅只如此。
上空的星紋對他人似乎沒有直接效果。
「……似乎是只對她本身有效的魔法。」
茱莉凝視白騎士的身影說。
宛如正呼應著天空的星紋,白騎士全身散發出微光。
和剛才相比,增添了不少爆炸性的壓力。
「這魔法陣能讓靈輝的來源──『天力煌熾』棲宿我身,得到提高身體各項能力的護佑效果。」
「哼,把自己的底細都說出來,妳還真好心。」
「這就是騎士道。」
「……耍詐偷襲音羽還敢說什麼騎士道,就算是開玩笑,這玩笑的品味也太差了。」
「不管你們如何貶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持偉大的秩序。」
「為了這個目的,不惜犧牲一個女孩的性命嗎?這算是哪門子的正義?」
「想維持秩序卻不願犧牲,根本只是作夢罷了。」
海倫的回應淡然自若,不帶一絲情感。
這句話讓我深深體會,跟她是多說無益了。
「……差不多該重啟攻擊了。只要我一發動『輝影陣』,就得在閒雜人等跑進來攪局前做出了斷才行。」
因為上空的星紋實在太巨大,從很遠的地方也看得到它的存在。
如果附近有其他鬥士團隊,他們說不定已經朝這邊趕來了。
一旦陷入混戰,我們很有可能趁亂逃跑,海倫一定是想避免這個。
「就讓我的祕技了結一切吧。」
海倫伸出「籠手爪」的瞬間,我感到全身寒毛直豎。
「『穿孔閃』!」
只見包覆她全身上下的光芒加倍增強,海倫朝地面用力一頓,身體像一顆子彈般高速旋轉,既提高了穿透力,又像一把拋出的矛,筆直朝我們飛來。
「斷絕牙爪──『絕刃圈』!」
倉促之間,我解放「焰牙」的「力量」,張開防禦結界。
散發煌熾的「籠手爪」和結界激烈碰撞──
在短短一個呼吸之間,穿透了。
「嗚咕!」
我抱著音羽朝旁邊一跳,化為一把光矛的海倫貫穿一秒前我們所站的位置。
然而,還不只是這樣。
背後的樹木紛紛倒地,地面被海倫的祕技剜開一個大洞。
「簡直就是人體電鑽嘛──什麼,還來?」
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全身依然散發光芒的白騎士再次發動了同一招式。
由於距離較遠,我游刃有餘地躲開了,她卻立刻再次展開攻擊。
這次她衝刺的距離較近,我們才剛躲開,海倫隨即施展了「穿孔閃」。
「透流!」「透流!」「哥哥!」
抱著音羽的我沒能完全躲開,刃爪掠過肩膀,血花四濺。
「我沒事!倒是小虎,你能配合時機發動斬擊嗎?」
「……頂多只能打成平手。不過,現在連那都無法喔。」
小虎手中的「印短刀」已經失去剛才那熾烈的光芒,恢復平時的狀態。
「還要多久才能再解放?」
「一分鐘吧!在那之後,只要瞬間就行了,你能封住她的動作嗎?」
「知道了,交給我吧!還有──」
包括音羽在內,我將自己懷疑的事告知三人。
最後加上一句,儘管只是有此可能,也希望大家把這個可能記住。
「喔,又來了嗎?」
海倫再度貫穿一秒前我們所在的位置,大地又被剜出一個大洞。
雖是只要吃上一記就有可能致命的攻擊,因為都是直線行動,要看穿動向並不難──現在這麼想還太早了。
在我們連續躲開幾次後,海倫不再直接對準我們,而改為以短距離衝刺的方式隨機攻擊的攪亂戰術。
(可惡,改成這種動作就麻煩了……!)
在假動作中穿插真攻擊,海倫的攻勢排山倒海而來,令我們一刻也不得喘息。
「那、那個,我有個想法──」
懷中的音羽這麼說著,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建議。
「說什麼傻話,妳只要乖乖相信我們就好。」
「我相信啊,就是因為相信你們絕對會保護我,所以才提出這個建議的嘛。」
躲過一個假動作後的真「穿孔閃」,我露出苦笑。
「……妳真的是個傻瓜。」
「因為我是哥哥的妹妹啊。」
「透流!」
使我換回嚴肅表情的,是小虎的聲音,從語氣聽來,他已經做好準備。
我點點頭,在茱莉的提醒下,再次躲過一次真正的「穿孔閃」攻擊。
我和茱莉朝左右兩邊分頭跳開──
「咕嗚……!」
落地瞬間,我失去平衡。
下一剎那,回過頭來的海倫看到的,是背對她單膝著地的我,和脫離我懷抱一屁股跌坐在地面的音羽。
這閃避失敗的瞬間,並未逃過白騎士的雙眼。
銀髮少女的警告傳來,我一回頭,正好看見化身光矛的海倫朝眼前逼近──
然而,我不慌不忙,彷彿要承接所有光芒般高舉雙手大喊:
「『絕刃圈•參式』!」
我是故意假裝失去平衡,露出引誘海倫攻擊的破綻──
這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失去生命的誘敵招數,不是別人,正是來自音羽的提案。
不過,這一招進行得很順利,光矛與三重結界激烈撞擊。
結界震盪,餘波引起地鳴。
「就是現在,小虎────!」
一般的防禦圈只能維持一個呼吸,參式卻能在相乘效果下提高防禦能力,完成小虎指定的攻擊瞬間。
「幹得好,透流!」
在結界範圍外待命的小虎發動「斬鐵閃」,向敵人直衝──揮刀斬擊。
這一刀本該斬上她的。
可是,就在「印短刀」朝光矛斬去的瞬間,海倫的身影消失無蹤。
「茱莉────!」
在思考海倫去向之前,我反射性地喊了茱莉的名字──
幾乎同一時間,海倫突然出現在結界內,刃爪朝音羽所在空間揮掃。
「什麼……!」
幸而,那一擊只劃破了空氣。
配合我的吶喊,施展「天翔颯」化作一陣疾風的銀髮少女,已經抱起音羽奔離。
沒料到自己一路隱藏的祕密王牌會以失敗告終,一直冷若冰霜,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為所動的海倫臉上,初次浮現驚異的表情。
「妳的祕密王牌竟然是瞬間移動……而且還能出現在『絕刃圈』中,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不過──這下也要結束了!擊碎吧──雷神之一擊!」
順著轉身的力道,我以勾拳的方式擊中海倫的側腹,只見白騎士的身體彎成「ㄑ」字型,朝後方飛去。
她的鎧甲雖然能保護她不受「斬鐵閃」之外的武器傷害,當面對的是拳頭時,事情可就另當別論。
站起身來,白騎士臉上因痛苦而微微扭曲。
「……你竟然能看穿我的『異翔影』?」
「我只是──不相信妳這個人說的話而已!」
她口中的「異翔影」,大概就是瞬間移動的招數名稱吧,我指著上空的星紋繼續說:
「從妳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時我就開始懷疑了,懷疑妳藏著的一定不只這一招。」
指著星紋的手,轉為指向海倫。
「因為我不認為滿嘴扭曲正義的妳,是個會堂堂正正出示自己所有能力的人。」
「……你說我的正義是扭曲的正義,我絕不接受這種胡說八道!」
我這番話,令至今幾乎未曾表露情感的海倫憤怒失控,表情也不再冷靜。
「剛才妳不是說過,為了維持秩序,有所犧牲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無視海倫的反應,我一邊回想剛才她說過的話,一邊繼續說:
「犧牲這種事──或許不管多努力都難以避免。這個道理我並非不能理解……可是,當妳視犧牲為必要時,就已經不可能保持正確思考了!」
我想起與雨果初次相逢時的事。
隸屬同一組織的他,內心必定懷抱與海倫同樣的正義感,即使如此,雨果卻和這女人不同,對無可避免的犧牲真正感到心痛。
「當妳明知有所犧牲也不感到心痛的時候,妳的正義便已扭曲。」
「臭、傢伙……!你這個……你這個……你這個混帳『超越者』……!」
自身的正義遭到否定,終於使海倫慷慨激昂地發出咆哮。
「哼,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原來這麼下流。」
「給我閉嘴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怒吼回應小虎的嘲諷,一個跺腳,海倫再次施展了「穿孔閃」。
攻擊目標不是音羽,而是我。
我當然不會平白站著等她打,然而就在我閃躲之後,海倫卻和滿身光芒一同消失在黑暗的密林中。
「透流,在你背後!」
要是沒有茱莉的警告,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我反射性地趴下時,一陣衝擊力道正好掃過我的背部,接著便是一陣燒灼般的痛楚竄過。同時,海倫不讓我有任何喘息的時間,隨即飛撲上前,用盡全力揮舞「籠手爪」。
被憤怒沖昏頭的她,這回沒有任何假動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彿忘了自己是一名騎士,咆哮的模樣宛如一隻野獸。
(要是不小心吃她一擊,恐怕就要沒命!不過──)
躲過令人毛骨悚然的紊亂攻擊,我在心中獲得確信。
那雙充血發狂的眼中只有我,她的目標已經從音羽身上轉移。
「正中下懷!」
閃避她手起爪落的攻擊,我揮出一拳。
白騎士腳下一個踉蹌,可惜僅止於此,這一拳仍未造成她的損傷。
等到她揮舞刃爪再次襲來時,我已發動「纏雷」等待。
(若她再使出垂直斬擊,就用「煌霆雷擊」反擊!)
雖然只是第一階段的「纏雷」,威力卻遠比雷神之一擊更大。
就算無法一擊分出勝負,只要擊中她,戰況必會大幅朝對我方有利的方向改變。
話雖如此,藉「輝影陣」提昇身體各項能力的海倫,每一記攻擊力道都很沉重,防禦過後,很有可能來不及再對她反擊。
更何況現在她失去理性,只憑一股蠻勁揮舞手中的刃爪。
(垂直攻擊和水平攻擊──會是哪一種呢!)
如果是垂直攻擊就加以迴避,抓住揮擊動作產生的破綻,很有可能決定勝負。
若是水平攻擊,因為必須防禦或暫時退下,只能等待下一次的垂直攻擊。
結果,接下來的一擊──是垂直攻擊。
「接招!」
我使出橘流的腿法走步,先躲開這用力揮舞的一擊,再朝與剛才「雷神之一擊」命中的同一部位,再次釋出「煌霆雷擊」。
白色鎧甲出現龜裂、破碎,海倫的身體遠遠向後飛去,撞上岩壁。
衝擊力道甚至使岩壁出現裂痕,海倫的身體隨著之後崩落的岩石落地。
用力撞上地表後,她俯臥在地──本該如此。
此時,上空的星紋突然發出光芒,滾入崩落岩石陰影中的海倫消失了。
(消失在岩石的陰影中……?對了,剛才的瞬間移動正是從影子到影子──難道,她只是裝作襲擊我,真正的目標還是音羽?)
焦急回頭的我,正好看見銀髮少女伸手指向我頭頂──
「上面,透流!」
收回視線,光芒已迫在眉睫──
「可惡的『超越者』────!」
隨後,血花四濺。
儘管我在倉皇中嘗試旋身閃避,胸口還是被劃破了幾道傷口。
白騎士並未落地,直接沒入影中,再次消失了蹤跡。
(會是哪裡?下次會從哪裡出現──右邊!)
圍繞海倫的光芒出現在視野角落,轉頭望去時,已經看不到她了。
此時,我全身竄過一陣可怕的寒意,下意識朝茱莉和音羽身邊奔去。
化成光矛的海倫正朝她們兩人的影子──而且還是從她們的後方死角衝上前去。
(全都是裝出來的嗎……!)
目的是為了讓我認為,抓狂的海倫已將目標從音羽轉移到我身上。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海倫依然和原本一樣冷靜。
演出失控發狂的模樣,只為了等待這個瞬間。
甚至在使出「異翔影」後,故意假裝先襲擊我一次。
「別、想、得、逞啊啊啊啊────!」
從我向前狂奔之後不到一秒的時間,能在這段時間內對「異翔影」之後的「穿孔閃」做出反應的人,只有我。
抱著音羽的茱莉被擊飛的剎那之後,我的身體承受了一股驚人的衝擊。
儘管勉強以「楯」擋住刃爪的攻擊,卻也使我整個身體都被海倫攫起。
茱莉她們喊我的聲音,瞬間變得遙遠。
這次輪到我狠狠撞上岩壁。
岩壁猛烈搖動,和剛才海倫撞上去時一樣──
不,這次岩石崩落引起的地鳴聲比剛才更劇烈。
在這之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
「他們的戰鬥也差不多將結束了──一切都在計畫之中。」
這裡是克洛維的軍艦──「光輪」上的一間房間,看著螢幕中透流一行人的戰鬥,軍服青年這麼說。
只不過,他說話的對象並非朔夜。
人稱「操焰魔女」的黑衣少女正在另外一間房間。
那麼,他說話的對象是誰呢──
是一個躺在豪華大床上,只坐起上半身的人。
那個人──少年反問克洛維:
「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
聽見那個有著昏暗靜謐夜色雙眼的少年──
鳴皇榊這彷彿試探的問句,克洛維微笑了起來。
「再次確認?真不像你會做的事──不過,就讓我來回答你吧。我有我的理想,發誓一定要使其成為現實。為了這個目標,走上這條道路也是理所當然。」
「……即使道路盡頭等著你的是毀滅?」
「呵呵,比起那些倒在半路上的命運,我一個人的毀滅又算什麼。」
說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
短暫沉默之後,少年表達了謝意。
「我要感謝你,『颶煉裁者』。」
「該道謝的是我──我們是命運共同體,就不用彼此客氣了吧。」
青年在這艘軍艦上雖被稱為「第一圜」,少年卻以他的別名──「七曜曜業」來稱呼他。而青年也向少年強調了彼此利害與共的關係。
少年追求的──
青年想利用的──
都是「絕對雙刃」。
榊靜靜地笑著,再次躺回床上。
「我再休息一下,下次是──」
「第十天,不是嗎?我會繼續進行的,你就放心休息吧。」
看到青年點頭,少年才閉上眼睛,不久便發出規律的鼻息。
(這時的表情還真稚嫩啊,榊(太陽)。)
安詳睡著的少年──
看到這時的他,誰能想像得到,他會為了自己的目的而引導世界走向毀滅。
克洛維轉身離開了房間。
嘴邊帶著一抹冰冷的笑。
(為了追求希望,不惜殺死心愛之人的你,與希冀絕望而背叛所愛之心願的我──雙方都愚蠢得無可救藥呢。)
夾帶著瘋狂與邪惡,命運逐漸向前推進。
直到抵達「絕對雙刃」的那一天。
過場 「只要繼續往那條路前進」
崩落的不只是岩壁。
岩壁上的裂縫向下延伸,到達地表後,大地立刻隨之龜裂。
正如巴的預測,一行人紮營的洞窟地底,果然是一片廣大的鐘乳石洞,破裂的大地正相當於鐘乳石洞的頂部。
營地宛如大地上開口般崩落,透流的身影消失其中。
海倫雖然也被捲入,但她立刻施展瞬間移動法術,再次出現在音羽身邊,打算趁機偷襲,取她的性命。
「茱莉姊,請快帶著我逃離這裡!」
音羽說出這近乎無情的要求。
雖說正面臨海倫這樣的對手,狀況確實危急,茱莉依然懷疑自己的耳朵。
「……妳要丟下透流,要丟下妳哥哥自己逃走?」
一臉困惑的茱莉,直視懷中的少女──音羽的眼瞳。
「當然不是對他見死不救。可是,雖然不知道他的確實狀況,我想哥哥現在一定無法動彈。否則,他肯定馬上衝過來了……」
茱莉也認為音羽說得沒錯。
沒看見透流的身影,就表示現在他的情況非常不妙。
兩人的推測完全正確,被岩石壓住的透流此時正昏迷不醒。
「現在,那個人攻擊的目標是我。可是,當她一直無法順利達到目的時,又發現哥哥無法動彈,妳想她會怎麼做……」
音羽的言外之意是,海倫很可能拿透流當人質。
若成為人質,按照透流的個性,一定會以音羽的平安為優先,這點毋庸置疑。
「茱莉,那個笨蛋就交給我!找到他的話,我會給妳發暗號的。」
「小虎兒……」
率先做出決斷的,是守在茱莉背後,聽見兩人對話的小虎。
「……好。我會盡可能拖住她,透流就拜託你了。還有──」
踩著「天翔颯」,茱莉大喊:
「我絕對會保護音羽到底!」
「交給妳了!」
抱著音羽,銀色疾風迅速奔入密林,小虎則朝反方向的巨大地縫飛奔。
一如音羽所願,白騎士選擇朝茱莉和音羽的方向追去。
只要在「輝影陣」的範圍內,海倫就能使用高速來去影子之間的瞬間移動魔法──「異翔影」。她執著地施展魔法,對音羽窮追不捨。
在夜晚的密林奔馳,即使對茱莉而言也是非常困難的任務,兩人漸漸被追上。
鏘!伴隨激烈的聲響,「片刃劍」脫離茱莉手中,插入樹幹。
隨即而來的攻擊雖然失敗,茱莉的腳卻絆到樹根,整個人失去平衡。
結果造成音羽從茱莉懷中飛出,兩人同時跌落地面。
「……比我預期的還難纏啊。」
勉力撐起身體時,海倫更以毫不留情的速度展開追擊,高舉「籠手爪」,對準目標音羽。
茱莉大聲呼喚音羽的名字,朝她飛奔,可惜刃爪的速度更快。然而,就在此時──
海倫的表情瞬間扭曲,停止動作。
茱莉還沒想通原因,一絲光明已出現在兩人面前。
比天上的星紋更明亮,一道宛如流星的光芒,夾帶闇夜的黑,彷彿要貫穿白騎士身體一般朝她逼近。
海倫才剛倉促後退,那道光芒已貫穿大地,於瞬間之後爆炸碎裂。
光芒的威力之大,恐怕就連海倫身上的白色鎧甲也防禦不了。
她疑惑地朝光芒出現的方位望去,立刻察覺自己的失誤。
再回頭,茱莉和音羽的身影已經消失。
環顧四周,想重新開始追緝兩人時,流星光芒再度穿透黑夜,朝海倫襲來。
儘管和第一次一樣輕鬆躲過了,海倫卻不得不放棄追緝茱莉和音羽。
(這次是我錯判他們的戰力了。不過,一定不會放過下個機會……然後──)
海倫隔著鎧甲輕撫側腹部。
(好像斷了幾根。)
那是被透流「煌霆雷擊」擊中的部位。
正因如此,海倫才不得不放棄千載難逢的機會。
海倫內心暗忖,一定要在下次遇上他們之前把傷養好,不能再讓她逃脫。
要是再讓她逃脫,自己就沒臉回去見主人了。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撤退,片刻之後,照亮地面的星紋也跟著消失,周遭再次沒入黑夜中。
「……我是不是扳回一點面子了?」
拯救了茱莉她們的光──來自營地旁小高丘上金髮少女發射的「擊射承•彗」。只見她如此低喃,反手將槍口朝天。
按照事前決定的節奏扣下幾次扳機,再重複一次。
這是為了用槍聲向茱莉她們傳達眾人平安無事的暗號。
「接下來……我們也得儘快離開這裡才行。」
莉莉絲按著被海倫踢傷而仍然疼痛的腹部,往山丘下飛奔。一和在那裡等待的夥伴回合,眾人立刻當場離開。
其中也包括搭著小虎的肩膀,頭上鮮血直流的透流。
「你沒事吧,透流?」
「還可以。」
雖然遭崩落岩石捲入的透流,一時之間失去了意識,幸好在海倫前往追緝茱莉她們不久,巴與雅也加入搜索的行列後,平安地被眾人尋獲。
小虎當場做出離開營地的判斷,同時指示莉莉絲前往援助茱莉和音羽,再將這邊的狀況用暗號向她們傳達。然後就是現在了。
「動作快,得在那女人回來之前──」
然而,他卻來不及把後面的「離開營地」四個字說完。
隨著一陣野獸般的怒吼,複數黑影從密林中竄出。
「找到了!小兔崽子們!」
是「修羅會」的鬥士隊伍之一,由「獸」組成的團隊。
「可惡,是被那星紋引來的嗎……?」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戰鬥的喧鬧聲引來新的敵人,是原本最擔心的狀況,竟然在最糟糕的時機發生了。小虎皺起眉頭,莉莉絲舉起「來福槍」對準敵人,擺出備戰姿勢。
「闖過就好了!不需要勉強打倒對方!」
小虎率先飛奔,透流等人則跟著追上。
以「楯」擋下「獸」的牙爪襲擊,再回以一擊。
(等著我,音羽……我馬上去接妳……茱莉,在那之前拜託妳了……!)
最後再朝茱莉離開的方位投以一瞥,透流才與夥伴們一起離開營地。
「透流應該平安無事。」
已確認所有人平安無事,所以我們要撤退了,妳們那邊也撤吧──
密林中響起的槍聲,代表著這樣的訊息。
「不過,敵人可能還埋伏在路上,所以我們不能回頭。」
其實海倫也已經撤退了,可惜茱莉無從得知。
唯一知道的只有天上閃亮的星紋已消失,那個執意消滅音羽的白騎士氣息,暫時也感覺不到了。
「呃,那我們要上哪去……?」
「先離這裡遠一點再觀察狀況。只要確定敵人沒有追來,就朝會合地點前進。」
事先預料可能會有走散的情形,所以我們早已約定好會合地點。
「我會全力狂奔,妳要抓緊了喔。」
「好、好的!」
聽從茱莉的指示,音羽緊緊抓住抱著自己的她。
察覺音羽的身體微微顫抖,茱莉在她耳邊輕聲安撫「不要緊的」,隨即向前奔馳。
(透流,我會保護音羽到底──絕對!)
茱莉和音羽落單後,又過了約莫半小時。
現在,兩人正抵達三天前眾人紮營的地方──過去島上曾是休閒渡假區的某棟廢墟中。
依照事前的約定,如果和眾人走散了,就回到之前紮營的地方會合。
這棟散發詭異氛圍的廢墟感覺不到人的氣息,茱莉抱著音羽踏入其中。
「透流他們好像還沒到。」
「是啊……話說回來,這裡怎麼看都很詭異。上次來的時候我就想過,真的很像會有鬼魂出沒──」
倏地,茱莉停下腳步。
「茱莉姊?」
「不會有的。」
「咦?」
「不會有鬼魂。」
(她該不會是怕鬼吧……?)
茱莉的語氣比平時強硬,音羽一聽就知道,茱莉對幽靈鬼怪之類的話題完全不行。
「說、說得也是,不會有的啦。」
儘管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害怕,音羽決定還是別再提這方面的事了。
兩人朝先前紮營的地點──渡假飯店最高樓層的五樓走去。
要是這座忘卻之島沒被放棄,那裡原本應該是能一邊欣賞夕陽美景一邊享用美食的大展望台餐廳。
抵達飯店後,茱莉這才放下一直抱在懷中的音羽,音羽也終於從極度的緊張中解放,深深鬆了一口氣。
相較之下,茱莉的表情依然緊張。
並非因為剛才的鬼魂話題,而是不敢放鬆對周遭的警戒。
「在大家抵達之前,我們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一邊窺伺戶外的情形,茱莉這麼說,得到的回應卻是一聲可愛的噴嚏聲。
回頭一看,只見音羽雙手環抱自己身體,微微發抖。
「對、對不起,明知打噴嚏的聲音可能引來注意,我、我還是忍──哈……哈啾!」
在逃離海倫的追殺時,因為跌在下過雨的地上,兩人穿的衣服都弄濕了,身體也變得冰冷。
一從緊張中解放,寒氣便一口氣襲來,令音羽冷得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把衣服脫下來弄乾吧?」
「我、我也很想這麼做,可是……」
這雖是聽來再理所當然也不過的提案,音羽卻皺著眉頭朝天花板望去。
那裡吊掛著一架和廢墟毫不相稱的攝影機。
不只飯店內,島上各處都設置了這種攝影機。
「修羅會」的所有影像,會藉由這些攝影機毫不保留地傳回遊艇上,供觀眾欣賞。要是在這裡脫下衣服,等於上演一場脫衣秀。
「交給我吧。」
簡潔地說完,茱莉朝攝影機翩翩飛起,手中劍光一閃,將吊掛攝影機的吊臂砍成兩段。
接住因重力作用而掉落的攝影機,茱莉無聲落地。
「這樣就沒問題了。」
「真、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破壞攝影機的事,令音羽不知所措。
隨時被人盯著看固然不舒服,為了不刺激主辦方,一路走來大家還是採取對攝影機視若無睹的態度。
當然,上廁所的時候會找尋攝影機拍不到的死角,在周圍放置樹葉遮蔽,或用外套遮掩,好讓自己不被拍到。
「只有一個沒關係的。好了,來晾乾衣服吧。」
「啊……可是要是哥哥他們到了怎麼辦……」
「一有人踏入建築物,我馬上就能從氣息察覺。」
「喔、喔……」
音羽心想,這樣應該就能放心了吧,正準備隨茱莉一起脫下衣服時──
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黑暗中浮現銀髮少女白皙美麗的肢體。
因為同寢室的關係,音羽也看過幾次金髮少女的裸體。和健美肉感的她不同,銀髮少女的肢體夢幻得彷彿一觸碰就會消失。
可是,在這充滿夢幻氣質的少女身上,卻有個突兀的存在。
背上的傷痕。
(啊……那是──)
不經意地想起某事,音羽立刻回過神來。
「──嗯?怎麼了嗎?」
「──唔!沒有沒有,沒什麼事!」
銀髮少女疑惑地歪著頭,又不以為意地披上外套。
這是為了不讓肌膚直接接觸到冷空氣而受涼,音羽也學著這麼做。
溼透的衣服就掛在插在地上的「片刃劍」上晾乾,接下來就是休息一會兒了──
「那我們休息吧……請。」
茱莉敞開自己身上的外套。
「請?」
這次輪到音羽微微歪頭表示疑惑。
「這樣下去會感冒的,請來我外套裡取暖吧。藉由肌膚接觸提高體溫。」
「………………」
音羽,定格。
「不不不,沒關係!沒關係啦!」
音羽,混亂。
「不行,音羽要是感冒了,透流會擔心。」
「呀啊!」
茱莉抓著音羽的手,將她拉進外套裡,緊緊擁抱。
不用說,外套底下的兩人都是全裸。
(呀啊啊啊啊──!哥哥、哥哥~~~~~~!)
裸體接觸取暖這種行為,只在漫畫和電視上看過,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做這種事,音羽混亂得感覺大腦快要失憶。
少女加速的心跳幾乎可寫下世界紀錄,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流逝──
不久,當兩人身體變得暖和,茱莉才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
「對了。」
「什、什麼?」
「站著怎麼睡覺?」
「對、對喔……」
看到和自己完全相反,表情一如往常的茱莉,音羽總算稍微冷靜下來──但那也只是短暫的片刻。
茱莉二話不說,以公主抱的姿勢一把抱起音羽。
這種姿勢,從某些角度能完全看到音羽重要的部位。
(不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遠遠逃離這令人臉頰發燙的羞恥感,音羽忍不住大聲尖叫的前一刻。
腦中閃過尖叫引來敵人的可能性,拜這僅存理智之賜,總算壓抑住尖叫的衝動。
茱莉自己坐在外套邊緣,再改變擁抱音羽的方式,讓她坐在大腿上。
(幸好剛才攝影機被破壞了!還有還有,幸好哥哥和小虎不在這裡────!)
如果此時兩人處於陽光下,音羽連耳朵都羞紅的狀況一定一目了然。
這麼一來,即使是對自己的心情和他人的心情都如此遲鈍的茱莉,想不注意到音羽的心情可能也不容易──只是「可能」而已,沒注意到的可能性更大。
「妳的體溫好像恢復不少了,肌膚相親果然是正確的方法。」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茱莉姊──!)
「在透流他們趕來之前,妳先休息一下沒關係。等他們到了,我一定會叫醒妳。」
(在這種狀態下,我怎麼可能放心睡著──!)
內心的想法無法說出口──
然而,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音羽還是很快受到強大的睏意襲擊,眼皮愈來愈沉重。
從恐懼與緊張中解放的鬆懈感,遠遠超過現在困擾她的羞恥感。
還以為她才開始打盹,立刻傳出規律的鼾聲──
看到這樣的音羽,銀髮少女暗自祈禱。
(透流……請快點來,請快點讓音羽安心下來。)
可是,只有時間安靜地流逝。
這個晚上,透流等人並未現身,兩人就這麼迎來了早晨。
第五天,時間剛過中午──茱莉和音羽全身因緊張而僵硬。
兩人藏身的飯店旁,正有兩組鬥士短兵相接,點燃了戰火。
衝擊聲、怒吼聲、震動聲、咆哮聲──
在各種戰鬥聲響中,茱莉悄悄靠近原本就沒有設置攝影機的窗邊觀察戰況。
那兩組人馬之所以在此相遇,原因出在茱莉她們身上。
即使兩人的位置已被紀錄在每天發下的地圖上,茱莉和音羽仍未離開飯店。
因為縮小的全島地圖只能紀錄大概的位置,再加上飯店附近還有其他幾棟建築物,繼續待下去也不一定會被敵人發現蹤跡。寧可冒一點風險,茱莉仍選擇留在這裡等透流等人會合。
然而,這時的透流一行人遇上與前晚不同的敵人,正戰鬥得如火如荼。
一心想盡早前往妹妹身邊,卻遲遲不能如願──
透流在焦躁與不耐之下,不斷朝敵人揮拳攻擊。
兄妹擔心著彼此的安危,為彼此祈求平安。
在這樣的狀況下,幾個鬥士團隊從地圖上得知茱莉和音羽的位置,接下來就是眼前看到的情形了。
在飯店旁交戰的隊伍都不屬於「666」,但是其中也有茱莉並不陌生的面孔。
是那個在第一天就表現出特別強大實力的獨臂鬥士,「第一圜」還未召開說明會時就和一行人攀談過的男人──派翠克。
想起派翠克公然宣稱要「收集」少年少女的姿態,茱莉不禁皺起眉頭。
少女眼前的戰況結局悽慘,令人不忍卒睹。
以結果來說,派翠克率領的一方獲得勝利,不管是乞求饒命的敵人,還是尚有一絲氣息的敵人,全都被他了結性命,戰鬥也就此結束。
一片血海占據了茱莉的視野,派翠克站在血泊中,似乎陶醉於血腥的氣味。
「呵呵,血真是太棒了……甜美的香氣,美麗的色澤,最重要的是──這個味道。透過恐懼與絕望熟成過的高級鮮血,果然只有在戰場上才能品嚐啊。」
舔舐從刺突劍上滴落的鮮血,因戰鬥而激昂的派翠克精神更加亢奮。
「不過,離最高級鮮血還差太遠了。比起這些粗魯的傢伙,還是未來無可限量的少年少女的鮮血最好。若是外表俊俏可愛,那更是沒話說。」
臉上浮現殘忍的笑容,擁有變態嗜好與紳士外貌的男人視線微微一動。
──瞄向茱莉和音羽藏身的飯店廢墟。
(既然她們已經看到我們,現在大概不會從裡面逃出來了,放置一段時間再來吧。)
派翠克對部下做出指示,朝與飯店廢墟相反的方向走去。
絲毫不知派翠克內心的主意,看到一行人的離去,茱莉鬆了一口氣。
渾然未覺自己已被惡意盯上,黑暗已悄悄籠罩頭頂。
天開始黑了。
窗框外,視野裡是夕陽沒入海中的光景,茱莉和音羽卻無心欣賞這樣的美景。
很快就要入夜了,卻始終看不到透流一行人的身影,時間過得愈久,音羽內心的不安就愈擴大。
(哥哥、小虎兒、莉莉絲姊……大家都平安無事嗎?如果沒事的話,到底怎麼了……)
明知愈思考只會愈加不安,還是忍不住這麼想。
不安與緊張,以及恐懼──
在這些情緒交雜下,音羽陷入恐慌。此時,有人輕輕撫摸她的頭。
「沒事的。」
這是銀髮少女第幾次如此輕撫自己的頭,音羽已經數不清了。
「說得也是,哥哥那傢伙說不定是睡過頭了。」
面對貼心的茱莉,音羽也只能笑著開玩笑。
雖然多少有點尷尬,茱莉似乎接收到自己的感謝了,微微瞇起眼睛。
(明明茱莉姊自己一定也很擔心……)
然而,她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一點不安,始終保持堅強的態度,更不忘隨時關心自己。
日常生活中的她,和處於非日常時的她,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與世間有些格格不入,文靜率直的女孩──
這是在昊陵學園的生活中,音羽對茱莉的印象。可是,自從昨晚兩人開始獨處後,看到她不同的一面,音羽對她的印象也有了改變。
哥哥選為「絆雙刃」的少女,雖然有著夢幻的外表,平常又是一副文靜乖巧的模樣,其實是個非常堅強又溫柔的人。
(……在這種時候說這個好像很怪,但我似乎能理解哥哥的心情了,所以──)
第一次被她擁抱時的形象,好不容易和現在這個形象重疊,音羽一邊想著哥哥,一邊發現自己終於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今天就這麼休息吧,起來之後還有很多事情得煩惱。」
太陽完全沒入水平線後,已經又過了一個小時。茱莉將外套鋪在地上。
「那個,茱莉姊……?」
「──嗯?」
看著坐在外套角落的茱莉,音羽露出困惑的表情。
因為她的姿勢,明顯就不是要躺下來休息的樣子。
「呃,不用讓我躺妳的大腿啦。」
「不行,地板這麼硬,至少要把頭放上來比較好睡。」
「可是那樣茱莉姊自己就不能睡了。」
「我這樣睡就行了,沒問題。」
「………………」
音羽只好放棄。
在拗不過銀髮少女這點上,兄妹倆真是一模一樣,只不過音羽並未自覺。
「那麼請休息吧。」
約定好透流他們一到,立刻會叫她起來,音羽才把頭放在茱莉大腿上,閉起眼睛。
然而,愈是想睡,睏意偏偏愈是不肯來襲,不知道對這種狀況嘆了幾聲氣後──
「妳睡不著嗎?」
「啊……是……茱莉姊也是嗎?」
「我──對,我也是。」
「嗯……那我們聊聊天好不好?雖然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我很想知道妳平常和哥哥之間如何相處,還有為什麼會組成『絆雙刃』,我所不知道的哥哥那一面又是什麼樣的呢……」
「正因處於非日常狀況,所以聊聊日常生活好像也不錯。」
說著,茱莉展開了敘述。
從最初為何對透流感興趣開始,到組成「絆雙刃」的前後過程,以及現在兩人之間每天的相處──
有些令人聽了莞爾,有些令人感到滑稽。
(呵呵,和哥哥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呢。)
儘管對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事略過不提,還是說了不少茱莉不以為意,卻讓透流慌張失措的事,光是想像那畫面,音羽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話題也一直繼續下去。
哥哥有自己熟知的一面。
也有自己不熟悉的一面。
從茱莉的話中可得知,他們兩人除了是戰鬥夥伴之外,在日常生活中也建立起屬於兩人的「羈絆」。
音羽為此感到欣喜,也有些羨慕。
「那個,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好啊,什麼事?」
「……茱莉姊對哥哥──」
說到一半,音羽想了想,決定改變提問的方式。
「妳想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嗎?」
「是,『絆雙刃』要一直在一起。」
如果是平時,音羽或許只會苦笑吧。
但是這次不同。
她是故意問這個問題的,為了替下一個問題鋪路。
「那我再問一件事好嗎?」
有那麼一瞬間,少女因罪惡感而猶豫了。
因為自己即將踏入不該踏入的領域。
明知那是即使家人都不該干涉,應該讓當事人自己面對的問題。
「比方說,只是打個比方噢──」
不過,音羽還是壓抑了罪惡感,接著發問。
因為現在這種扭曲的心情不能繼續下去。
「茱莉姊有一條非前進不可的道路吧?」
茱莉露出驚訝的反應,音羽毫不在意地往下說。
「只要繼續往那條路前進,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了──到時候茱莉姊打算怎麼辦呢?」
妳從透流那裡聽說了什麼──
這句話差點說出口,但銀髮少女還是強行吞了回去。
復仇──
茱莉相信透流不會瞞著自己對音羽說什麼,就算音羽是他的妹妹。只是不知道究竟音羽為什麼會這麼問。
事實上,音羽當然沒有從透流那裡聽說什麼,她會這麼問,純粹是出於自己的思考。
茱莉沒有回答──不,應該說她無法回答。
如果堅持要復仇就無法待在透流身邊,這種事她連想都沒有想過。
自己和透流同為「復仇者」──
早有覺悟,總有一天會踏上血染雙手的道路。
儘管復仇的對象不同,茱莉一直認為兩人前進的方向一致。
正因如此,音羽此時的質問,才會在茱莉心頭掀起一波漣漪。
因為這個質問,促使銀髮少女開始思考過去從不曾想像過的未來。
「抱歉,我不該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不過,說不定這種事真的會發生……」
「……沒事,請別介意。」
對音羽來說,這就夠了。
她想追求的並不是答案。
只是希望自己的質疑能促進某件事的發生,在不知不覺中,音羽達到這個目的了。
「呃,好像該睡了呢。謝謝妳今天跟我說了這麼多哥哥的事,跟妳聊得很開心♪」
「是啊,真是太好了。」
那這次真的晚安囉。說著,音羽閉上眼睛。
在不久後傳來的規律鼾聲中,茱莉本想回頭思考剛才音羽的問題,又認為現在不該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只得先擱在心中。
又過了幾個小時,茱莉還是睡不著。
音羽並不知情,其實從逃離海倫的追緝後,茱莉連一次都沒休息過。
因為不敢鬆懈對周圍的戒備,她始終保持高度警覺。
原本打算和透流等人會合後立刻休息,卻一直未能如願,導致肉體與精神皆已非常疲憊。
要是音羽也能幫忙戒備的話,或許狀況又不一樣。
終於,茱莉的疲憊達到頂點,暫時失去清醒。
雖然那只是短短幾分鐘的事──
「──唔!」
感覺到陌生人的氣息,茱莉瞬間清醒。
「放鬆警戒很不好喔。」
視線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大廳入口望去,站在那裡的是一個身穿長袍的微胖男人。
那個在「修羅會」舉行前一天晚上的說明會上,當派翠克對茱莉等人糾纏不清時,出手相助的蟾蜍男。
男人背後,跟著四名同樣穿著長袍,如影隨形的隨從。
「你是……」
「五天不見了呢,美少女啊,我乃『魅蛛』之首──黃。我輩生於黑暗中,所以只能在這時間到訪,請見諒。」
「不,沒關係。『修羅會』本來就是這樣的場合。」
一邊回答,茱莉一邊搖晃音羽的肩膀,將她叫醒。
「嗯唔……茱莉姊?是哥哥他們到了嗎……呀啊!」
揉著眼睛起來的音羽,一發現男人們的存在,頓時抽了一口氣。
「不要怕,他們暫時應該不會發動襲擊。」
和睡醒的音羽彼此扶持著站起來,茱莉直盯著黃質問:
「……你為什麼要先叫醒我?」
只要無聲發動襲擊,如今茱莉和音羽或許早就沒命了。
正因狀況就是如此致命地危險,會感到疑惑也是理所當然。
「我等『魅蛛』生於黑暗之中,以暗殺為業──也難怪妳會有那種疑惑,但是,這次的『修羅會』並非展現暗殺絕技的場合。」
黃所率領的「魅蛛」,自古以來便以大陸黑社會為巢穴,擅長武藝,以暗殺與傭兵的技藝謀生,幾乎成了傳說中的一族。
根據傳聞,他們是擅長使用各種超越人體極限之祕術祕藥的集團。參加「修羅會」後,至今已與三組鬥士交戰──殲滅了其中兩組,另外一組也僅有一人逃過屠殺。透過螢幕,讓觀眾知道傳聞並無虛言。
很快地茱莉也會知道,那三組人馬中,有一組是自己也知曉的團隊。
「最重要的是──我輩本質乃習武之人,暗殺絕技只要展示一次也就足夠。」
說完,黃丟出原本拿在手中的不知名物體。
那是個籃球大小的球狀物,掉在地上後,一路滾到兩名少女身旁。
「──唔!」「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辨識出那是一顆人頭,茱莉倒抽了一口氣,音羽則是發出哀號後昏厥。
「……這個人是──」
緊抱昏迷不醒的音羽,茱莉強忍轉身的衝動,朝那顆頭看去──立刻察覺那是派翠克。
他們最後的命運,正是遭到黃率領的「魅蛛」團隊暗殺。
自願參加「修羅會」的派翠克,擁有和「獸」不相上下的力量。
──然而,黃的團隊「魅蛛」,竟能在他們發出慘叫前,將他們全數殲滅。
「這傢伙想摸黑偷襲妳們,無論多麼強大,卑劣的人就是不美──所以我解決了他。」
黃先說自己的一族以暗殺維生,又滿口貶低打算偷襲自己的派翠克,茱莉不禁感到困惑。
「也就是說,是你救了我們?謝謝你。」
「不需要道謝,因為接下來我會殺死妳們,讓妳們永遠停留在如此美麗的少女時代。」
「我答應了人家很重要的事,所以不能死在這裡──不過,畢竟你救了我們,所以還是要謝謝你。」
「真懂禮數……那麼,就讓我們準備開始,出招吧。」
茱莉讓音羽躺下,舉起「雙劍」。
「你真是個不可思議到極點的人呢,為什麼還讓我做戰鬥準備呢。」
「剛才也說過,我輩本質乃習武之人……不讓鬥士戰鬥而直接殺死對方,這不符合我的美學。最重要的是,在生與死之間掙扎的人最美,更何況是像妳這樣的美少女。」
「既然如此,那就容我全力以赴了。」
「在開始之前我先把話說清楚。我『魅蛛』擅長利用黑暗打群體戰,希望妳明白,現在無論地利還是人數,我方都是占上風的。」
「無所謂,不過──」
茱莉朝躺在身旁的音羽投以一瞥。
「她並非你口中的鬥士,可否放她一條生路?」
「這個要求太為難我們了。參加『修羅會』的人,都等於參加一場死亡之旅,即使是在戰鬥中逃脫的人,也必會被找出來解決掉。」
黃對賭上一絲可能性試著談判的茱莉搖頭。
這本來就是個對敵方毫無益處的談判,即使遭到否決,茱莉也不意外,但是──
「不過呢──」
對方繼續往下說的話,卻是出乎她的意料。只是從黃到目前為止的言行舉止看來,倒也不難理解。
「我可以在這裡發誓,在殺死妳之前絕對不對她動手。可是,若妳做出丟下這少女自己逃跑的事──」
「放心好了,不會有那種事。」
「看看那雙意志堅定的眼神……多美啊。」
咧嘴一笑,包括黃在內的「魅蛛」五人擺開臨戰陣式。
「動手吧,英勇的美少女。」
黃的視線僅微微朝旁邊一動,茱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點頭回應。
下個瞬間──茱莉和黃,以及黃的四名「魅蛛」部下,一起朝地面一蹬。
這麼做,是為了不波及昏厥在地的少女,離開此地另闢戰場。
黃和他的部下雙手都持有名為「飛輪」的暗器,一開打便先發制人。
「射!」
包括黃在內的五人,輪流錯開時機拋射飛輪,朝銀色少女襲擊。
沿著拋物線射來的十把暗器中,有幾個正逼近茱莉的死角──後背。
揮舞手中雙劍打落幾支暗器,以輕盈的身形閃躲,茱莉擺脫了「魅蛛」第一回合的攻擊。
第二回合取得攻擊先機的,還是「魅蛛」。
和第一回合幾乎無縫接軌的第二回合,使出的是與呈拋物線飛出的飛輪不同的鐵針,以貫穿攻擊點的方式筆直飛來。
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之後,鐵針劃破剛才茱莉頭部所在位置的空間,插入牆壁。
由於茱莉採取後空翻的方式閃躲,因此第三回合先發動攻擊的依然是「魅蛛」──
「動作真美,不過,飛身跳起就是妳的失策了。」
不只黃和他的部下這麼想,就連遠在海上遊艇中觀看轉播的每個人都這麼想吧──然而,茱莉的雙腿忽然朝空氣踢蹬。
「什麼……?」
「這次輪到我了……!」
那超乎常識的動作,令黃看得瞠目結舌,剎那之後,兩道劍光閃過,劃破四周的漆黑。
隨後,接替劍光閃現的,是因驚訝而睜大的深紅雙瞳。
本該擊中黃的「雙劍」,竟在一陣衝擊力道下彈開了。
在茱莉攻擊下對方迅速做出反應,朝雙劍軌道伸去的雙手──不對,那是他原本藏在袖中的武器。
「是旋棍……?」
「這種武器叫做『拐』,和旋棍很像就是了。」
說這句話的同時,黃的雙腿描出一個半月形,縱身一跳。
倉促之間,茱莉迅速向後躍起,可惜驚愕之餘慢了一秒,下巴被黃的腳尖掃過。
雖然幾乎沒有受到外傷,著地時,茱莉卻因站不住身子而屈膝跪地。
掃過下巴的那一踢撼動了頭部,引起輕微的腦震盪。
即使是「超越者」,依然會因人體無法超越的極限而出現破綻──
大廳裡傳出痛苦的嗚咽,正在轉播的遊艇觀眾看到美少女扭曲的表情而發出歡呼。
上臂和大腿,各中了三支長達二十公分的鐵針,幾乎已有一半沒入體內。
是「魅蛛」的兩名部下,趁茱莉露出破綻時射出了鐵針。
「針上無毒,請放心。這是對戰士應有的禮儀。」
「那還真是感謝了。」
茱莉站起來,拔除鐵針丟向一旁。
(可能會因此而有些使不上力吧。但是,只要還能動就沒問題……!)
心想只要忍住疼痛即可,銀髮少女再次舉起「雙劍」,朝黃飛撲而去。
就算這波攻擊無法打倒黃,只要能將戰局導向貼身戰,他的部下為了怕誤傷首領,就不會再射出暗器了。
不用說,「魅蛛」當然也猜得到茱莉此舉的用意,在黃與茱莉激戰時,部下們也加入了貼身戰的行列。
包括暗殺在內,他們的戰鬥經驗是茱莉無法相比的多,即使是近距離的戰鬥也展現了漂亮的團隊默契,明明是茱莉擅長的領域,卻仍有被壓制的傾向。
一見形勢不利,茱莉決定暫時拉開距離──
然而,一拉開距離,「魅蛛」隨即切換回飛輪或鐵針的攻擊,決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
戰鬥至此,茱莉始終只能守,不能攻。
有時想趁機搶近黃身邊展開攻擊,「天翔颯」踏空飛起的特殊動作總被黃牢牢封死,使得茱莉完全無法轉守為攻。
就體能來說,其實茱莉還在「魅蛛」眾人之上──然而,到目前為止全面致勝的「魅蛛」團隊表現,卻勝過了茱莉的體能,只能說他們打了一場漂亮的仗。
黑暗中,敵方如獵人獵捕銀狼般步步逼近,少女的體溫逐漸攀升,全身開始泛紅。
這幅光景,令遊艇劇院內的觀眾陷入狂熱之中。
杏眼圓睜的美少女被醜惡男人傷害的模樣激起了觀眾的嗜虐心,使得劇院內不時揚起下流的叫囂聲。
其中也有為茱莉傷勢抱頭苦惱的人,不過,原因也只是他們把大筆賭金壓在小兔子們的生還上罷了。
銀髮少女已遍體鱗傷,男人們卻遲遲不給她致命一擊,等待著出手的時機。
茱莉陷入難以言喻的焦躁,這場戰鬥一旦失敗,不只自己,連音羽的性命都會被奪走,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事態演變成那樣。
就在戰鬥開始五分鐘之後。
少女期待已久的機會降臨。
經過一次防禦,茱莉朝敵人做了一次假攻擊,令至今始終完美應戰的「魅蛛」動作產生一絲紊亂。
抓緊這空白的一瞬,茱莉鎖定黃所在的位置,飛身進擊。
黃以類似旋棍的武器──拐加以防禦,仍被攻擊力道轟得向後飛去。
然而,瞬間掌握五人行動破綻的茱莉動作更快,迅速縮短與黃的距離,無視他的防禦揮起的「片刃劍」,激烈地砍上黃手中的拐。
黃擋不住這一擊的攻擊威力,連人帶拐飛向大廳入口,撞破門扉,跌向走廊。
(有勝算……!)
原先的小破綻,瞬間變成一大勝算。
判斷此時正是分出勝負的重要時機,茱莉毫不猶豫衝出大廳,對黃展開追擊。
另一方面,後背重重撞上地板的黃,順著跌落的姿勢向後翻滾退卻。
四名部下來不及趕上,就算不能一擊做出了斷,也能將局勢轉變為一對一戰鬥──
就在這個念頭浮現的同時,茱莉心中的直覺也發出吶喊。
事情進行得太順利了。
戰鬥至此,始終完美封住茱莉攻勢的「魅蛛」,會不會是故意製造這空白的瞬間?少女的直覺在一瞬之間如此自問。
戰鬥中最忌猶豫。
──可是,當開始對自己是否真的站在優勢感到懷疑時,往往就已決定了生死。
因此,少女瞬間做出決斷,雙腳朝前進方向的半空中踢蹬。
順勢向後一躍,拉開與黃的距離。放棄這千載難逢機會的結果,其實換回了自己的性命。
「真是優秀的判斷啊,不得不好好稱讚妳唷。」
在黃的掌聲中,一縷血絲從少女脖子上一字形的傷口中緩緩流下。
團隊行動的紊亂、黃接受茱莉一擊往走廊飛去,這些都在「魅蛛」計畫之中。
「……你什麼時候設的陷阱?」
少女問話時的視線看的不是黃,而是眼前的空間。
陷入完全黑暗的走廊,即使動也不動地凝視前方,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如髮絲一般細的特殊鋼絲,在我們來到大廳時就順便拉好了。」
原來,戰鬥早在對峙前已展開。
不用黃說,茱莉也已察覺,恐怕不只走廊,整個飯店內都有他們設置的鋼絲。
黃明明對打算趁暗偷襲的派翠克如此不屑,然而自己在黑暗中設置陷阱的作為難道不是一樣卑劣?
可是,茱莉並不這麼認為。
因為一開始黃就說了,他們擅長利用黑暗作戰。
(該怎麼辦……)
戒備著不知設置在何處的鋼絲,茱莉飛快地動腦思考。
只要現在立刻動手,就算時間很短,還是能製造和黃一對一作戰的狀況。
──然而,看不見的鋼絲顯然比飛輪和鐵針具有更大的威脅力。
鋼絲銳利的程度雖然不到一觸即傷,若是乘著力道衝過或撞上拉開的鋼絲,後果又將另當別論。
運氣好的話,只是像剛才那樣的一縷皮肉傷,嚴重的話連四肢都可能被切斷,要是遇上最糟糕的狀況,恐怕甚至因此喪命。
話雖如此,現在即使想回大廳戰鬥,背後的入口也已經被那四名部下堵住了。
(既然如此,只有麼做了……!)
茱莉決定使出打破困境的一招。
全力揮舞「雙劍」,名副其實打破了飯店廢墟的牆壁。
「什麼……?」
茱莉這超乎想像的對策,令黃驚訝得睜大眼睛。
「到外面決鬥吧。」
說完,銀髮少女朝自己劈開的大洞一跳,朝戶外飛去。
「好吧。」
黃表示同意,和四名部下一起跳出茱莉擊出的牆洞。
「太好了,要是你們以為我想逃就糟了。」
「如果妳想逃,早就有過好幾次機會。對了,有句話我得先說──」
在幾座成為廢墟的建築物間對峙,黃臉上浮現笑容──
「連現在這個狀況,也早在我們預料之中!」
和部下一起朝上空飛起,振臂一揮。
一直警戒著可能從頭上飛來飛輪或鐵針的茱莉,很快就明白了黃這句話的意義。
同時,再次想起剛才她自己的結論──戰鬥遠在開始之前就展開了。
「什麼……!」
腳下突然飛起漫天塵埃──不,是事先埋設在此的幾重鋼絲向上彈跳造成的。
把全副注意力放在上空的茱莉,判斷遲了一瞬,隨即被腳下的鋼絲纏絆,露出破綻。
「縛!」
黃一聲令下,四人操縱手中的鋼絲──
(插圖)
鋼絲立刻捆捲了茱莉的身體與四肢,徹底封住少女的動作。
「我們早已考慮過戰鬥可能拉到戶外,在這一帶都設置了蛛網。」
「……連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
「破壞牆壁在我預料之外喔,原本還想像妳是個更洗練的戰士呢。」
從茱莉的外表看來,或許很多人會以為她採取的是更華麗的戰鬥方式吧。
事實上,她採取的是以速度為主體的粗獷自創劍技,連戰鬥中的起心動念也多半有著豪邁的一面。
「很遺憾,因為我沒有正式拜師學藝的經驗……」
「這沒什麼,激烈粗獷不代表不美,宛如野獸一般的姿態也非常美麗──喔喔,奉勸妳別亂動,否則可能落得失去手足,保不住人形的下場。」
茱莉正想用力嘗試扯斷鋼索時,黃如此制止了她。
封住茱莉動作的鋼絲握在四名部下手上,只要他們用力一拉,鋼絲就會撕裂她的肌膚,嵌入她的肌肉,一個不小心,很可能就這麼切斷手臂。
看著滲血的肢體,茱莉立刻理解到這一點。
「勝負已定。只會有一瞬間的痛苦……別擔心,我也絕對不會讓那個女孩感到痛苦,一定讓她馬上追隨妳而去……」
「……感謝你這份心意──不過,戰鬥還沒結束。」
無論看在誰的眼中,無可動彈的茱莉除了敗北,沒有其他的路。然而,即使戰況至此,仍不見那雙深紅眼瞳浮現一點絕望之色。
「妳根本無法動彈,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做什麼?」
「還有祕密絕招。」
「喔……我倒想見識見識妳能如何顛覆戰況。」
認定茱莉並非恫嚇也非耍詐,黃揚起嘴角。
對銀髮少女而言,今天的對手是黃,或許是她最幸運的事。
黃是黑暗世界中的異端。
即使身為暗殺者,依然尊崇武道的他有自己的一套美學,愈是全力以赴的戰士,他愈願以禮相待。
正因如此,黃願意等待茱莉使出最後的絕招。
「那麼──我要拿出真本事了。」
當然,目前的茱莉早已全力以赴,沒有片刻敷衍。
──不過,這指的只是現在這個她的全力。
真正意義的「全力」,是現在這個她的全力遠遠比不上的。
既然有這樣的力量,為何寧可讓自己陷入如此迫切的窘境也不拿出來用呢。這是因為她必須考慮到結束與「魅蛛」這場戰鬥之後的事。
一旦茱莉真正的全力釋放,她將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
因此,結束戰鬥之後,用盡全力的她也就無法保護音羽。正因知道這一點,所以茱莉一直沒有拿出全力。
然而,戰況演變至此,如果不先打倒「魅蛛」,也就沒有未來可言。
如果不先克服眼前的狀況,兩人會連命都沒了。
(音羽,我一定會保護妳到底──絕對!)
她曾如此誓言。
過去曾失去重要親人──曾失去父親的少女向自己發誓。
少年過去也承受過和自己同樣的痛苦,自己絕對要守住現在發生在他身上的這個奇蹟。
決不能讓「絆雙刃」的心再受到同樣的傷害。
(絕對!絕對!絕對!所以──)
縮短自己的生命不算什麼,茱莉堅定地想。
巧合的是,那個背上負著刀傷的少女也這麼想。
為了守護親人而負傷的少女,與為了不忘仇恨而負傷的少女。
「……啊……唔……呼、呼、啊啊啊……!」
少女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接著是另一種聲音。
嘰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那是發自銀髮少女體內的聲音。
「──嗯?這股壓力是……!」
「我、要……保護……音、羽……絕對……絕對……!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彷彿野獸咆哮的聲音,茱莉的「星耀」爆炸性地鼓脹。
拿出真本事──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少女將強制解除加諸己身的「位階限制」。
茱莉心知肚明。
自己的身體還無法承受這深藏體內的力量解放。
被稱為「黑獸」的力量,在制伏敵人的同時也會對自己造成傷害,但她已有所覺悟。
第一次在自主意志下,茱莉解放了「覺醒者」的「力量」。
「嗚啊啊啊啊啊啊────!」
行動受到限制的「黑獸」凶猛發狂,鋼絲撕裂了皮膚,深陷皮肉。
可是,造成的傷害也僅止於此。
隨後,茱莉便用盡力氣扯斷了鋼絲。
儘管細如髮絲,卻是可承受數百公斤重量的鋼絲。
「呼、呼、啊啊啊啊啊──!」
連大氣也為之撼動的怒吼,令黃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這就是……妳的真本事……!」
傳說中的暗殺集團──「魅蛛」首領發出歡喜顫抖的聲音。
臉上浮現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笑容。
面對這壓倒性的鬥志,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察覺自己將面臨的結局──他還是在笑。
「好美……」
傳說就此瓦解。
瓦解在彷彿天神化身為獸的少女一人手中。
「呵呵……竟然一個人就瓦解了『魅蛛』的團隊。」
在螢幕前目睹銀髮少女殲滅優勝候選團體──目睹了她展現的力量,男人露出猙獰的微笑。
他是「666」的首席幹部之一,「第四圜」莫卓。此時的他,感覺體內的熱血久違地沸騰了起來。
(要是能和那東西戰鬥,或許能找回當年那灼熱的感受。)
回憶起記憶最深處,至今仍令人熱血沸騰的那場戰鬥,巨漢喝下一口紅酒。
那場戰鬥,是他與上一代「第四圜」的死鬥。
過去,他也曾以鬥士身分參加「修羅會」,成為稱霸修羅會的勝利者。
當時的他,期盼的就是那場爭奪「圜冥主」寶座的鬥爭。
沒有那場熾烈的戰鬥,就沒有今天的莫卓。
要是透流等人在「修羅會」中奪得最終勝利,也會像過去的自己一樣,提出與「圜冥主」決鬥的要求嗎?不,不可能,莫卓在心中否定了這個想法。
在莫卓的預測中,就算他們最後成為勝利者,一定也只會提出「別再對我們動手」這種窩囊的要求。
(算了……說不定他們在途中就被打倒了。縱使真能成為勝利者,也只能過幾天和平的好日子。)
時候一到,透流等人就算不願意也得拿起武器戰鬥。
無論如何,令人期待的日子總有一天會降臨,巨漢一口喝乾杯中的紅酒,發出嘲弄的笑聲。
少女作了一個夢。
過去也曾作過的懷念夢境,與父親有關的記憶。
有如躺在搖籃裡一樣舒服的感覺包圍了茱莉。
(是夢啊……)
茱莉發現自己正在作夢。
因為抱起自己的父親,早已不在人世間。
即使記起這個事實,她還是心想。
在夢醒之前,就讓我對父親撒嬌吧。
「爸爸……」
父親笑著回應茱莉的呼喚。
父親看起來很高興地說:
『妳很努力呢,茱莉。』
即使聽不到他的聲音,不知為何就是知道他這麼說。
「是~♪」
不知道自己為何受到讚許。
雖然不知道,但高興的心情依然不變,茱莉像隻幼犬般用頭頂磨蹭父親的胸口。
「茱、茱莉……?」
「……爸爸?」
聽見父親發出驚訝的聲音,茱莉瞬間眨著眼睛抬頭看。
因為父親的聲音,和記憶中的完全不同。
「不、我不是妳的爸爸啊……」
(──這聲音是……)
這是茱莉非常熟悉的聲音。
看著這個人──看著少年的臉,儘管還想不起名字,少女已逐漸清醒。
「透……流……?」
「嗯……」
星空下,透流正關切地望著茱莉。
「這是……作夢……嗎……」
茱莉的記憶,在「力量」解放後就形成不連續的斷片。
封印在少女體內的「黑獸」終於覺醒,以壓倒性的「力量」制伏了整團「魅蛛」。
最後記得的,是在殘存的理性下刻意偏移目標的一擊。
「不是作夢……抱歉,我們來遲了。」
即使事態並非自己所能掌控,透流仍為遲到的結果感到懊悔不已。
看到茱莉的身體──因嚴重內出血而變成黑紫色的手臂,透流大概猜得到發生了什麼事。
「妳解除限制了?」
「……對。」
不需要問為什麼解除。
「黑獸」覺醒會發生什麼事,茱莉自己最清楚,這點透流也很明白。
過去因承受不住「覺醒者」的「力量」而差點陷入毀滅的事,不是別人,正是茱莉自己告訴透流的。
雖然勉強保持住現在的穩定狀態,潛藏於這嬌小身軀內的「力量」,已經開始由內向外侵蝕她。
今天的一切,是茱莉在覺悟之下做出的決斷。
正因如此,透流刻意不問,只率直地表達了感謝之情。
「……真的很謝謝妳保護音羽,茱莉。」
「不會──」
微微一笑,茱莉輕輕將額頭靠在透流胸口。
成功保護了音羽,透流也很高興,更沒有辜負自己立下的誓言,讓茱莉喜從中來。
加上夢中父親稱讚了自己,令茱莉更加欣慰。
四肢還在麻痺狀態中無法動彈,不過,一股溫暖舒服的感覺包圍了她。
真想永遠停留在這股溫暖的感覺之中──
這麼想的時候,音羽說的話浮現腦海。
『妳想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嗎?』
當時,茱莉點了頭。
現在也沒有改變這個想法。
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只是,那滴水已落在水面上。
激起的漣漪,不斷向外擴大。
『只要繼續往那條路前進,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了──到時候茱莉姊打算怎麼辦呢?』
第四章 「好像有點好玩♪」
「對了,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長夜將盡,再過一小時就要迎向「修羅會」第六天的天明──
趴在橘背上的茱莉,望著隊伍中的某人,口中發出疑問。
「為什麼那位先生會在這裡?」
「現在才想到要問嗎!」
大叫著抗議的人,正是三島禮次本人。
「因為撿到了。」
「我是棄犬還是什麼嗎!」
「開玩笑的啦。茱莉傷勢雖重,你也好不到哪去不是嗎?」
「嗚……」
禮次心不甘情不願地在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我也不再跟他拌嘴,開始對茱莉說明為什麼禮次會跟大家一起行動。
我們是在昨天傍晚發現他的──當時,我們剛擊退了頑強的襲擊者,正要朝與茱莉會合的飯店廢墟前進。
經過河邊時,正好看到昏迷不醒,全身是血的禮次,明知彼此立場敵對,我還是無法見死不救,簡單處理了傷口後,就這樣帶著他走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竟然搭救敵人,你真的是笨蛋……這次連我都無法幫你說話了。」
「哼,早就知道這傢伙是笨蛋,沒想到是個大笨蛋──不、說我從來沒看過比你更笨的笨蛋也不為過。」
「咕嗚……」
反對我搭救禮次的莉莉絲和小虎肆無忌憚地批評。
看到無可反駁的我,橘和雅也只能苦笑以對。
「那、那個,哥哥確實從以前就真的有很多很多很笨的地方,可是正如茱莉姊所說,這也很像哥哥會做出的選擇,我知道大家覺得他很笨,這次就原諒他了好嗎──咦?大家在笑什麼?」
音羽這番聽不出是幫我說話還是強調我有多笨的話,讓除了我和茱莉之外的所有人──包括禮次在內,全都笑得肩膀顫抖。
(話說回來,雖然我早就知道自己笨,但音羽也不用強調「很多很多很笨」吧……)
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到底是……?我難掩心中的震撼。
「下次再遇到同樣的事就別插手了。一直做出這種事,就算不是下次,總有一天會害你失去真正重要的人。」
要是再遇到同樣的狀況,我會為了重要的人而對眼前痛苦的人見死不救嗎?
在眾人的視線中煩惱著,我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後開口的是茱莉。
「……透流如果想出手救人就出手吧,如果因為這樣而救不了更重要的人,也還有我在。交給我吧,我絕對會保護到底。」
「茱莉……」
因為我們是「絆雙刃」──在這句必備台詞之後,茱莉的表情柔和了幾許。
「到時候就拜託妳了。」
鈴鐺「叮鈴」作響,銀髮少女點點頭。
「……人家是這麼說的喔?」
莉莉絲聳了聳肩,小虎大嘆一口氣丟下一句「一群笨蛋」。
那表情雖然傻眼,卻也掩不住某種樂在其中的興味。
「謝謝妳,茱莉。」
「不會──♪」
正想輕輕撫摸她的頭,才想起這是在眾人面前,急著想將手抽離時。
──可惜,為時已遲。
「一定會有連茱莉都幫不上忙的時候,那就交給我的『來福槍』吧。」
「人、人家也會努力!」
莉莉絲和雅爭先恐後力求表現,各自把頭伸到我掌心可及之處。
毫無疑問地,那是要我也摸摸她們的意思。
老實說,這種要求讓我很困擾。
原本一直默默看著我們的禮次,這時不由得嘟噥。
「……你們還真是……一點也不緊張耶。」
「哼,因為是一群笨蛋啊……話說回來,你這傢伙要跟著我們到什麼時候?既然自己可以行動了,那就快點滾吧。」
「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不用你說我也會走──我是很想這麼說啦。」
吐了一口口水,禮次走到我和茱莉身邊。
眾人明顯表露警戒,我伸手制止了大家。
「………………」
禮次站在我們面前,投以無言的凝視。
映在他眼底的不是我而是茱莉。接著,他用敬佩的語氣低喃:
「妳竟能一個人對付『魅蛛』……就連我都和他們陷入苦戰啊。」
「你和他們交手過?」
聽了我的疑問,禮次露出苦澀的表情,嘖了一聲。
「把我傷成這樣,還殺死我部下的人,就是他們。」
我們曾經和禮次交手,很清楚他的實力。
在皐月市和他戰鬥時,禮次已經擁有不輸「位階Ⅵ」之「超越者」的堅強實力。
能令這樣的禮次陷入瀕死的對手,茱莉竟然憑一己之力壓制了。
(難怪必須解放「黑獸」才能做到……)
我們抵達會合地點時,唯一仍保持清醒的人不是茱莉,而是自稱「魅蛛」首領的男人。
那傢伙告訴我們如何敗給茱莉,又是如何丟臉地在她手下留情後撿回一命,最後表示自己會以失敗者的身分帶著夥伴離開這座島,隨即消失於黑暗中。
喜孜孜地留下一句「我會祈求今後不要接到暗殺你們的委託」。
「因為我在決鬥時跌進瀑布,所以才沒分出勝負。」
「……實質上就是被打敗的意思吧?」
莉莉絲犀利吐槽,禮次發出呻吟。
「總、總之……聽好了,『超越者們』!」
重新振作精神,禮次指著我,說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話。
「接下來我三島禮次,決定暫時跟著你們行動!」
「「「啥?」」」
包括我在內,好幾人都瞪大眼睛懷疑是否聽錯了禮次的發言。
「銀頭髮的現在變成這樣,沒能打倒那群傢伙的我多少有點責任。所以,在銀頭髮的可以戰鬥之前,就由我來代替她。」
「「「………………」」」
看著用大拇指對著自己的禮次,眾人驚呆了好幾秒──
「好喔,那就拜託你了。」
「不對不對不對,不用拜託他啦,茱莉!」
我以最快速度對朝禮次低頭的茱莉做出吐槽。
中午過後,我們照例轉移陣地。
到了新的營地後,我冷眼旁觀禮次,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除了他本人堅持不退之外,茱莉的負傷確實影響了我們的戰力,最後還是決定讓他同行。
從過去和他對峙的經驗,我確信他這番提議並非另有圖謀,而是出於真正的責任感。
然而,禮次畢竟還是隸屬「666」的「獸魔」。
既然是總有一天必須在這「修羅會」上交手的對象,最好不要再和他加深更多感情,否則,到時候可能會下不了手。
即使如此,我終究決定和他一起行動,原因是對他仍抱有一絲期待,希望能將他拉回正途。
──這時,禮次察覺了我的視線。
「真的未免太不緊張了吧?」
他的聲音表情已超越傻眼而近乎疲倦,我只能苦笑回應。
禮次指的不是我們答應讓他同行的事,而是現在我背後的那幅光景。
一陣嘩啦嘩啦的水聲之後,是莉莉絲的聲音。
「呼、啊……嗯嗯,好暢快……!」
朝背後投以一瞥,莉莉絲正站在河中央盡情伸展。
看來,她剛才似乎潛入水中了,金黃色的頭髮掛著水滴,在陽光下反射出燦爛的光芒。
至於她在河裡做什麼,簡單來說就是洗澡。
不只莉莉絲,所有女生都在那裡。
而我們三個男丁,站在崩落處外側的我和禮次在一起,小虎則獨自在對岸站崗。
正如禮次所言,在「修羅會」中這麼做,簡直是渾不知緊張為何物,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個狀況呢──
因為女生們異口同聲地表示她們想洗澡。
從第一天開始,大家都用布沾取連日來的雨水擦澡,勉強保持身體的清潔,到了第六天,對她們而言似乎已是極限。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又回到這個地方──第四天紮營的營地。
與海倫戰鬥時,從地面崩坍之處出現的鐘乳石洞中,有河水流過。
換句話說就是地下河川。眾人在搜尋我的下落時發現的。
水量充足,推測或許直接與大海相連。
因此,我們一行人再次造訪此地,女生們用包裹空投物資的布作成泳裝,正在河水裡享受片刻輕鬆。
「就算這裡離其他鬥士團很遠,未免也太悠哉了吧?」
按照每日慣例隨物資空投的地圖上,顯示了其他鬥士團的位置,之所以選擇鐘乳石洞洗澡,也是考量過相對位置,做出安全判斷後的決定。不過,禮次說的也沒錯。
「一直保持在緊張狀態下會撐不住的……」
由於這裡是地面崩坍後才出現的地方,長達十幾公尺的河川周圍完全沒有攝影機。
或許當初,連主辦單位都未察覺這個鐘乳石洞的存在吧。
拜此之賜,終於從隨時被人盯著看的緊張感中解脫。
「乍看之下只是在玩……原來還有這層道理,我都沒想到那麼多。」
其實真的就只是在玩。
從她們的聲音就能聽出來了。
「覺得還好嗎?音羽。」
「啊哈哈,在河裡游泳讓我想起了小時候♪……不過水溫有點冷,真虧莉莉絲姊還能潛下去……」
音羽坐在岸邊,只敢用指尖朝胸口潑水。
莉莉絲看到這樣的她──
「……嘿♪」
朝音羽潑水。
「呀啊啊啊啊啊──!做什麼啦莉莉絲姊!」
「什麼做什麼──這、是、一、定、要、的、啊♡」
隨後再次響起音羽的尖叫。
(到底在幹嘛啊……)
話雖如此,對音羽雖然有點不好意思,聽到她們玩得這麼開心,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放心了。
希望莉莉絲今後也能和音羽做好朋友。
──想著這些事時,下方傳來莉莉絲呼喚我的聲音。
「透流──把風的事交給那傢伙去做就好了,你過來嘛~」
「……人家在叫你了耶。」
「不、啊哈哈……」
正在對岸站崗的小虎一定快抓狂了吧。
「透~流~♡」
「……你就去吧,把風這點小事,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考慮了一會兒,做出交給禮次也無妨的結論,說了聲「那就拜託了」,我便走下河邊──等一下一定會被小虎罵死。
「不要、不要再潑了啦!」
在我往下走的時候,兩人仍繼續潑水玩鬧。
音羽也把水潑了回去,但莉莉絲瞬間潛入水底──
「嘿──♪」
嘩啦一聲鑽出水面的同時,也把大量水花潑向音羽。
「真是的,不要再潑了啦~!」
音羽氣鼓鼓地追上笑著游泳逃走的金髮少女。
(──結果是叫我來幹嘛的?)
猶豫了一會兒是否該追上往上游跑去的兩人,想想既然來了,不如也和其他人說說話吧。
(茱莉呢──喔,真難得看到她和橘在一起。)
大概和她還無法靠自己走動也有關吧,茱莉和剛才的音羽一樣坐在岸邊,只把腳泡在水裡。
橘則正在用濕布擦拭茱莉的身體。
「傷勢還好嗎?茱莉。」
「嗯,碰到傷口還會有點痛。」
雖然只過了一個晚上,畢竟擁有超越常人的超化治癒能力,傷勢痊癒得很快──話雖如此,要恢復到正常狀態,還是得花上幾天的時間。
(希望在那之前不需要戰鬥,不過應該很難吧。)
從地圖上看來,目前包括我們在內,還有四組鬥士團──
我們、禮次、「第四圜」派的「獸魔」鬥士團,還有──「聖廳」的聖騎士海倫。
做出了斷的日子漸漸逼近了。
「身體擦好之後就來洗頭吧。頭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塵呢──啊,我自己也是。」
橘面帶笑容,溫柔仔細地替茱莉擦拭身體。
茱莉似乎感覺很舒服,帶著放鬆的表情任由橘擺布。
看著一團和氣的兩人,我不由得莞爾──
「接下來擦正面吧,茱莉。」
說著,橘以背對我的形式站在茱莉面前。
到這裡為止,還沒什麼大問題。
問題是接下來的姿勢,橘朝我抬起了臀部。
(插圖)
當然,她也和其他女生一樣,身上穿著布做的簡陋泳衣,拜此之賜,肌膚露出的面積很大。
因此,這姿勢自然令我不知該把眼光擺到哪裡好。
面對這樣的姿勢,我的目光始終無法完全從橘(的屁股上)移開──
世界上不知道會有多少男人恨死現在的我了吧。
我不時別過頭,又忍不住轉回視線,就在這樣的反反覆覆中──
「透流,你怎麼了?」
「──嗚啊?沒、啊、沒、呃……沒有……」
察覺我的視線──不過好像還沒察覺我在看哪裡的茱莉歪著頭這麼問,使我狼狽到了極點。
「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聽見我和茱莉的對話,橘也回過頭問,我用盡全力搖頭。
「我從剛才就一直很擔心妳們。」
「擔心我們?」
「呃、啊──想說好像很辛苦,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忙……」
總不可能說出自己滿腦子都是橘的屁股,只好說些搪塞的話。
「………………」
「那就麻煩你幫忙囉,透流。」
「等等等等等一下!就算你們是『絆雙刃』,男生怎麼可以隨便亂摸女生的身體?」
「啊……」
「──嗯?」
頓了一秒後手足失措的橘,發現自己失言的我,渾然不覺有哪裡不對的茱莉,三個人呈現出三種不同的反應。
「說、說得也是。抱歉抱歉,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那我先走了!」
「唔、嗯!有需要的話會再叫你的!」
「──嗯?」
看著我和橘不自然地硬是結束話題,茱莉再度歪了歪頭。
難得沒有被罵「你這個下流的東西」,我拍拍胸口,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
(對了,雅呢……?)
我東張西望尋找雅的身影,終於看到蹲在下游處的她。
「喂,雅!」
「透、透流同學……!」
只見她正把拿在手中的東西泡進水裡,我一走近喊她,立刻慌張地站起來。
這時她的手放在背後,頓時我連要問她在做什麼都忘了。
實在不能怪我,過去幾度擾亂我心扉的那兩顆棉花糖(這是一種比喻),這次更以令人難以招架的方式強調它們的存在。
雅和其他女生用來做泳衣的是一樣的布,可是穿在她身上長度就硬是短了些,名副其實地快要繃破。
打結的地方要是有一點鬆開,事情肯定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插圖)
「什麼事,透流、同、學……」
雅疑惑地開口,這句話的後半段卻是愈來愈小聲。
因為,和剛才的茱莉不同,她立刻察覺我的目光落在什麼地方。
「「──啊!」」
我焦急著別開頭轉移視線,雅也焦急著用雙手遮住胸前。
(嗯?剛才好像有什麼東西飛過去……?)
「……………………」
視野角落,是羞紅了臉低下頭的雅。
「抱、抱歉……」
「不、不會啦……」
好尷尬。
超級尷尬。
「呃,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絞盡腦汁想找話說,幸好雅先開了口。
「喔、喔喔,我是想說不知道妳在做什麼……」
「我在洗衣服唷。」
這麼說來,我才看到雅腳邊放著制服。
「雖然可能馬上又會弄髒,但是難得身體洗乾淨了,實在不想穿回髒兮兮的衣服──透流同學?」
我再度別過頭,這次還順便用手摀住臉。看到這樣的我,雅頭上顯然浮起一個大問號。
「抱歉,那個……」
我用空著的手指向放在制服上的胸罩。
……超大罩杯。
「呀啊────!」
雅尖叫著把內衣塞進制服底下。
「……呃,大家的衣服妳也一起洗嗎?」
好不容易鎮定了一些,我提出疑問。
因為放在那裡的制服不只一套,看起來是好幾人份的衣服。
「嗯,每個人各自分配了自己能做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橘負責協助茱莉,音羽和莉莉絲是負責玩嗎……?」
「才沒這回事呢。原本會提議要來洗澡,也是因為音羽實在太害怕太不安了,為了讓她開心一點,心情輕鬆一點,所以莉莉絲同學才會這麼提議的喔。」
當時莉莉絲一直堅持要洗澡,我還當真了,現在得知背後真正的原因,我不由得大吃一驚。表達我的訝異後,雅吃吃笑了起來。
「想要洗澡也是真的啦,我也一直都好想洗澡啊。」
即使自願踏上戰場,女生畢竟是女生,我莫名被說服了。
話說回來,為了洗衣服,雅自己好像還沒開始洗澡。
「咦……?咦、咦……?不、不見了……?跑跑跑跑到哪裡去了?」
雅突然驚慌了起來。
看她的樣子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把胸罩和襯衫拿起來看了好幾次,這回又開始東張西望。
「妳在找什麼?」
「咦?啊、嗚嗚……很、很重要的東西,在透流同學來之前,我原本一直拿在手上的……呃、檸檬黃色的──不、不,透流同學還是別在意這件事了。好嗎?」
雅叫我別在意,但我怎麼可能不在意呢,於是也跟著左顧右盼。
既然在我叫她之前都還拿在手上,可能是遮掩胸部時不小心拋到哪裡去了吧。
(這麼說來,剛才確實有看到什麼東西飛了過去……?)
我開始找尋檸檬黃色的東西──
(是那個嗎……?)
下游的漂流木旁,好像勾著檸檬黃色的東西。
「是不是那個啊?我去幫妳拿。」
話還沒說完,我就像飛舞在岩石上的點水蜻蜓一般,展開輕功跳過去。
「咦?等、等一下,透流同──」
雅不知道為何緊張起來,還沒聽完她說的話,我已迅速拿起那塊檸檬黃色的布,再次跳回岩石邊。
「是這個沒錯吧?」
說著,我把手中的布片遞給她──
「啊、唔,嗚嗚……透、透流同學是……大色狼……」
「咦?」
沒想到雅會以泫然欲泣的表情說出這種話,我情不自禁發出滑稽的聲音。
正當我想問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時──自己就找到原因了。
我遞給雅的那塊布,原來是一件女用內褲。
「…………對不起。」
氣氛又變得跟剛才一樣尷尬,坐立不安的我只好再次離開。
(唔……好像還是回去把風比較好……還是回茱莉她們那邊去?)
看來橘已經幫茱莉擦完身體了,現在她們兩人正並肩坐在河邊,把腳泡在水裡同時不知在聊些什麼。
我一邊沿著河岸走,一邊考慮該怎麼做時──
「哥哥──!」
不知何時回來的音羽喊了我一聲。她整個人泡在河川中段處,只有脖子以上露在外面。
「妳一個人嗎?」
「嗯,莉莉絲姊在別的地方。所以,哥哥要不要和我一起游泳?」
我找不到理由拒絕揮手邀約的妹妹,於是應了聲「好」。
(好,不如來個帥氣的跳水吧!)
哥哥這種生物,就是忍不住會想在妹妹面前耍帥。
我脫掉襯衫,站在岸邊,往下一跳──的那一秒前。
「啊、等一下等一下,哥哥!」
「──嗯?嗚哇,喔、喔喔……!」
突然被音羽制止,我雙手團團轉著圈,勉強保持了平衡。
「什、什麼,怎麼了嗎?」
「嗯、嗯。那個啊──」
臉上浮現帶著歉意的笑容,音羽說:
「對不起喔♪」
「咦?」
突如其來的道歉令我張口結舌,就在這個瞬間──
「有機可乘♪」
咚。
「什麼?」
背後傳來的衝擊力道令我身體騰空,一陣天旋地轉,我倒栽蔥了。
隨後,推了我一把的少女──莉莉絲的身影映入眼簾。
噗通!
激起高高的浪花,我掉進河中。
「噗哈!」
從水面冒出頭時,等著我的是音羽和莉莉絲的笑臉。
音羽和剛才一樣笑得很抱歉,莉莉絲則是笑容滿面。
「妳、妳們幹嘛啦!」
「呵呵,想讓透流也下水清涼一下啊♪」
「我說妳喔……」
「哎呀,還不夠清涼嗎?」
「夠清涼了,要是我溺水怎麼辦……」
像一隻渾身溼透的老鼠,我嘴裡這麼一嘀咕,金髮少女就用手指敲敲自己豔紅的雙唇,對我眨了眨眼。
「要是那樣的話,我當然會救你起來,必要的話再做個人工呼吸啊♡」
明明是玩笑話,聽起來卻不像開玩笑,我嘆口氣,賞了音羽一個白眼。
「對、對不起啦。我也覺得這樣有點好玩嘛……」
一邊合掌道歉,音羽一邊靠近我,聽這個說法,她不但沒有勸阻莉莉絲,反倒還主動提供協助。
「真是的……」
再次嘆口氣,我把音羽抱起來。
「哥、哥哥,你要做什麼……?」
「處罰妳啊☆」
我咧嘴笑著回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將音羽朝上方一拋。
拋到上方五公尺左右的地方時,便因重力的作用開始往下掉,我一把接住她。
「怎麼樣,有好好反省了嗎?」
「……呃,好像有點好玩♪」
「看來是丟得不夠高。」
音羽,飛到十公尺高處三次。
「好好玩♪」
太奇怪了。
(……算了,音羽開心就好。)
我這個哥哥真好打發。
「──話說回來……」
放下音羽,我凝視著她。
「怎麼啦?哥哥。」
「妳果然還是笑起來可愛。」
「啊……」
我輕拍她的頭,音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然而,隨即又鼓起腮幫子。
我以為她是不滿被當作小孩而生氣了,結果不是。
「真是的!這種話要好好選擇對象才能說出口啊。」
「選擇?」
「就是要對喜歡的人──」
「透~流~♪」
音羽還沒說完,耳邊已傳來金髮少女呼喚我的聲音。
回過頭時,眼前是朝地面一蹬,翩翩飛舞在半空中的莉莉絲。
陽光下,一頭金髮隨風飄動──
「接住我喔,透流♪」
半空中的她開始朝我落下。
「咦?嗚哇、哇哇哇?」
被她這麼一說,我總不能躲開,只好像剛才接住音羽那樣,將她抱了個滿懷。
只是事出突然,我差點失去平衡,腳下踉蹌了幾步。
「突、突然撲上來太危險了吧!」
「因為我相信透流一定會牢牢接住我啊♪」
「…………………………」
要不是她先說了要我接住,一定會反射性地當場躲開吧。只可惜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總之我先把妳放下囉。」
「這也算是一種預演,再多抱一下有什麼關係?」
「什麼預演?」
「當然是結婚典禮啊──喂、喂,透流?」
看我一句話也不說就要放下她,莉莉絲顯得手忙腳亂。
(──啊,對了。)
不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在放下她之前,先用只有莉莉絲聽得見的音量,在她耳邊悄聲說:
「謝謝妳啊,託妳的福,音羽那傢伙好像輕鬆多了。」
「哎呀,何必道謝呢。」
「這是一定要的啊。」
「是嗎?既然如此──」
這時,總覺得──莉莉絲眼中閃過詭異的光芒。
「不要只是道謝,不如也用態度表示如何♡」
手臂繞過我的脖子,莉莉絲湊上臉來。
想逃也無處可逃,即使如此,我還是想盡辦法把頭往後方仰──
結果,腳底一個打滑。
重心向後方傾倒的關係,再度以頭下腳上的姿勢摔進水中。
只能說,幸好拜此之賜,總算逃過莉莉絲的魔手(魔唇?)攻勢。
「嘻嘻,透流還是一樣,對這種玩笑話很沒轍呢♪」
一從水面冒出頭,莉莉絲就笑了。
(……這麼說來,她好像確實說過等我想接吻的時候再說的話?)
想起很久以前似乎有過這樣的對話,我輕聲嘆了口氣。
也就是說,這次又被她耍了。
(總覺得接下來還是一樣會上當……)
這個預感恐怕是正確的,想著想著,我忍不住又想嘆氣時──
「透流。」
「茱莉?」
聲音從上方傳來,我抬起頭,這次輪到茱莉站在岸邊。
從她得抓住橘才站得穩的樣子看來,似乎還很難靠自己走動。
「怎麼啦?」
「茱莉說她也想去你那邊……」
不明就裡的在場眾人眼光全都集中在我們身上,茱莉注視著我說:
「請接住我。」
「啥?」
還來不及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茱莉已經像隻兔子般朝我縱身一跳。
如果是平日的茱莉當然毫無問題,但是現在她的身體狀況,卻不可能跳到站在河中央的我身上。
噗通!
水花四濺,但是茱莉本身是隻旱鴨子,自然漂不起來──
「茱、茱莉──!」
眼看她被河水沖走了。
我慌張地向前游出去。
結果,一直游到十幾公尺外才救起漂流的她,暫時平息了一場騷動。
扶著茱莉的手,和她一起從河裡站起來,我才鬆了一口氣。
「呼,好險……」
「謝謝你救了我。」
「不,這是小事,問題是妳怎麼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呢──等等,咦咦咦!」
「──嗯?怎麼了嗎?透流。」
過了一關,還有一關。
約莫是被河水沖走時勾到什麼地方,遮住茱莉胸口的那片布料不見了。
「茱、茱、茱莉,上面、看上面!」
有一次在海上好像也發生過相同的狀況,我急得如此大喊──
「天氣不錯呢。」
茱莉抬頭仰望天空,說了和當時一樣的話。
重要部位本來被長長的銀髮遮住,從她抬頭的瞬間開始,眼看又要曝光了──
「嗚哇啊啊啊!」
千鈞一髮之際,我一把將茱莉擁入懷中。
這麼一來,既不會被我看到,又可以遮住重要的部位,堪稱完美的解決之道。
(──不對,好像被什麼柔軟的東西頂到了啊啊啊!)
不用問也知道那是什麼。
因為緊緊擁抱的緣故,仍感受得到茱莉那僅只是微微隆起的柔軟。
話雖如此,現在又不能放開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我,為了尋求答案,腦中已一片混亂。
「透流,對不起。」
「咦……?啊、不會啦……只要茱莉平安無事就好。我不明白的是,妳為什麼要做那麼危險的事呢?」
「那是因為……我看莉莉絲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所以也想像她一樣。」
茱莉想要的回答,應該是一如往常的那句話吧。
「別擔心,我的『絆雙刃』只會是茱莉。」
「對,我知道透流一定會這麼說,可是──」
說到一半,茱莉露出羞赧的表情,在我的催促下才搖著頭說。
「可是就算那樣,我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衝動。」
然而,我根本沒有時間思索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
「九、九重……你為什麼緊緊抱著茱莉……」
「等等透流,你搞錯擁抱的對象了吧?」
「透、透流同學,請、請問,抱著裸體的茱莉是什麼意思……?」
「哥哥,不管怎麼說這都太誇張了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
圍在身邊的,除了擔心被沖走的茱莉而聚集來的大家之外,還加上剛洗完衣服回來的雅。
「這、這、這是因為────」
「啊!該不會是你體內的野獸因為對茱莉發情而覺醒,把泳衣給──如、如果真是這樣,不知廉恥四個字也難以形容!你是野獸!不知羞恥的淫獸!九重────!」
「這不可能啦。」「我也覺得不可能。」
幸好橘率先混亂失控,莉莉絲和雅反而恢復冷靜,紛紛吐槽。
「呣?是、是喔?」
「是啊,要是透流體內有那種野獸的話,我早就被吃掉了吧。」
「我、我也是這麼想……雖說人家隨時都很歡迎他吃啦。」
我好像聽到很不得了的發言。
「原來如此……不、不過說不定九重就是特別喜歡幼女型的啊?」
「怎麼可能!」
「對、對嘛小巴!不可能的,他剛才還盯著人家的胸部看呢!」
「嗚哇啊啊啊啊啊!」
另一層意義的不得了發言令我眼眶含淚。
「透流,原來你喜歡大胸部的女生嗎?」
懷中抬頭凝視的眼神,更使我眼角帶淚。
「茱、茱莉被水沖走時上半身的泳衣掉了啦!不這樣抱著她的話,萬一看到什麼不是很糟糕嗎!」
我刻意迴避茱莉的問題,大叫著說明狀況──
「原來是這樣啊……也是啦,透流是野獸什麼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畢竟是哥哥嘛。」
「音羽……」
這令我難以釋懷的評價,卻似乎說服了大家。
……我覺得好悲哀。
和平的時光很快過去,夜晚來臨。
那天晚上也在平安中度過,順利迎向第七天。
現在已將近中午──
我和小虎及禮次三人,聚在離營地不遠處。
「如何?」
「別急,就快好了。」
冷淡回應的小虎,正用藤蔓作成的繩子設置陷阱。
「還剩下兩個。」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
等待小虎時,加入對話的禮次催促我繼續往下說。
「總覺得做陷阱什麼的不適合我們。」
「你是笨蛋嗎?」
「……哼,沒想到我竟然贊成敵人的話。」
不但立刻被稱為笨蛋,還連一旁的小虎都表示贊成,我不由得嘆氣。
「我、我又不是反對,我也知道陷阱的重要性啊。」
「修羅會」不是普通的競賽,而是攸關性命的戰鬥。
並不是沒有想要堂堂正正作戰的心情,但是,面對一旦戰敗或許會失去生命的戰鬥,事情又得另當別論。
如果面對的是光明正大的對手也就罷了,姑且不論海倫如何,根據禮次的情報,剩下的鬥士集團──那群「第四圜」派的傢伙很有可能採用卑鄙的手段。
有鑑於此,我們決定改變作戰方針,從逃避攻擊改成主動迎擊。
何況現在我們帶著身體狀況還無法戰鬥的茱莉以及不能使用「火焱」的音羽,考慮到移動過程中被敵人追上而開戰的可能性,最終還是做出最好一開始就設下陷阱等待的結論。
「話說回來,這設陷阱的手法還真俐落,你們真的是學生嗎……」
「雖然是學生,昊陵學園本來就是個類似戰士培訓所的地方啊。」
「你們的學校還真恐怖。不過,明明生長在和平到連腦袋都會變傻的國家,為什麼要走上這條路呢?」
「有什麼好問的──當然是為了變強,就這麼簡單。」
沒錯,我求的就是變強。
為了獲得戰勝榊的「力量」。
可是現在,因為音羽的生還,總讓我有迷失方向的感覺。
榊依然是過去奪走音羽生命的仇人,也是造成現在音羽未來受到極大限制的元凶。
無法原諒他的心情並未改變,只是對我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音羽的未來。
因此,如今的我,想獲得的是足以守護音羽未來的「力量」。
以及守護另一個人──
「小不點,你呢?」
正當銀髮少女浮現我腦海時,禮次把同一個問題拋給了小虎。
「你說誰小啊!」
「安啦,從我的高度看下去幾乎每個人都是小不點。說吧,你呢?」
儘管沒有龍的一身肌肉,身高至少有一百八的禮次這麼說也挺有道理。
「我只是覺得這條路最適合自己。」
(……不是吧,這條路明顯就不是你該走的啊。)
生在富裕家庭,畢業於私立中學的小虎,除了個性之外沒有任何適合進入昊陵就讀的地方。以前我問過他同一個問題,得到和今天一樣的回答,當時的感想,也和今天一樣。
話說回來,從他已經達到「位階V」的狀況來說,或許這條路還真沒走錯?
(只不過,如果單純想變強的話,不用讀昊陵也可以吧……)
老家所在的城市也有出名的武術學校,究竟有什麼理由讓他非特地跨縣市來讀昊陵不可?
我的疑問還來不及說出口,這次輪到小虎質問禮次。
「你這傢伙又是如何?為什麼想要足以破壞世界的『力量』?我們兩個都回答了,你也給我回答。」
在遊艇上,禮次已經回答過為何加入「666」的理由,小虎的質問又更深入一層。
然而,禮次只是無言仰望天空。
「喂,你這傢伙──」
「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我在貧民窟長大的。」
在小虎表露不耐後,禮次才開始敘述。
「貧民窟長大哪裡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你說的是在日本吧?」
聽他這種說法,難道他是外國人嗎。
不管名字還是外表,怎麼看都是個日本人啊──我這麼一說,禮次就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你以為日本人就一定得在日本長大嗎?」
說著,禮次講出一個東南亞國家的名字。
不到十歲那年,禮次就因父親經營公司的關係搬到那個國家定居。
「老爸一邊工作,一邊從事改善貧民窟現狀的運動……不過,某天起,一切都改變了,一切都被破壞了。」
九年前,盜賊襲擊禮次家,殺死他的父母。
(跟我們好像啊……)
禮次吐露的過去,使我想起失去音羽那天的事,胸口隱隱作痛。
絲毫沒有察覺我的異狀,禮次繼續描述自己的過去。
在父親的機警下逃過一劫的禮次,發現盜賊的真面目其實是該國國軍,只得逃入貧民窟。
「不能求助日本大使館嗎?」
「我原本也是這麼打算,沒想到有人被金錢收買了。」
在大使館的保護下,某天聽說可以回日本,最後卻在被帶去的地方看到曾經見過的國軍──那群襲擊了他家的人。
禮次當場逃離,躲進曾經隨父親去過的貧民窟。
話雖如此,還是得靠自己的力量取得溫飽。
在貧民窟,搶奪食物是家常便飯,也曾有過好幾天沒東西吃的經驗。
「貧民窟這種地方就像地獄,搶奪食物不過是日常小事,有時甚至會有人為此殺死別人,就是這麼一個爛透了的地方。呵呵,世界上有人會因為一塊麵包而死,這種事你們能理解嗎?」
世界各地都有貧窮的狀況,甚至有人會為了求一口飯吃而殺人──
對我們而言,這只是偶爾在電視上看到,或者多半只是出現在虛構創作中的情節。
沒想到,今天竟然會遇到真的在那種世界中長大的人。
「那真的是個爛透了的世界啊,貧民窟……沒有力量的人就會死在裡面……不,其實也不只那裡,在這個世上,只要力量不如人就會死。我的父母、貧民窟裡的夥伴,大家都是這樣……」
咬牙切齒地說著,禮次臉上浮現憤怒的表情。
那種表情,使我想起第一次在「狂賣會」上看到他時,為了兒童被拍賣而激動憤怒的他。
(插圖)
那些孩子因為沒有力量而被剝奪身為人的尊嚴,一定令他聯想到自己身邊死去的那些人吧。
「……明明因為遭到不合理的對待而失去親人,你為什麼還要加入『666』這種犯罪組織呢?」
在貧民窟的生存過程中獲得了夥伴的禮次,很快地長到了二十歲,某天,他遇上一個大大改變了他命運的男人──「666」的組織成員。
男人看中他在貧民窟中率領團隊打出天下的能力,邀他加入「666」,雖然起初只是最底層的成員。
成為組織成員後的禮次,在一次巧合中得知自己人生陷入這種境遇的原因──國軍襲擊的真相。
原來,該國政府為了繼續獲得來自他國的金援,必須讓貧民窟一直存在於國內,而禮次父親參與的消滅貧民窟運動逐漸有了成果,自然成了政府的眼中釘。
「我無法原諒……發誓要將殺死父母的傢伙全部殺光。」
被無情奪走家人,在憤怒中誓言復仇的禮次,生命歷程真的和我很像。
「最後──我終於殺了他們。把和那場襲擊有關的人,一個不留地殺光……」
「──唔!」
「可是,殺光之後我失去了一切目標。達成復仇目的的我,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滿足──我成了一個空殼子。」
「……………………」
禮次的話語太沉重,不知如何回應的我只能默默地聽。
感覺就像在聽我與茱莉的將來,心情更是沉重。
「過了不久,心裡再次湧現憤怒的情緒。我無法原諒這個容許貧民窟存在的世界,既然如此,那我該怎麼辦?答案很簡單──毀了這個世界……!」
禮次恨得咬牙切齒,毫不掩飾地發洩強烈的憤怒情緒。
看到這樣的他,我終於明白。
禮次想破壞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這個世界的價值觀。
「『666』是個想令世界陷入混沌的組織,隸屬組織者就能獲得改變世界的『力量』。一聽到這個,我立刻有所共鳴。」
「這樣真的好嗎?破壞現在的世界,多少一定會有人犧牲。不可能沒有。這道理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能別死半個人是最好的。可是,我也知道那是作夢。所以我只能走上自己有本事走的路。這樣的我,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吧。」
「就不能好好談嗎?不要用破壞的方法,只要改變現在世界不好的部分,這樣不行嗎?」
「我沒說不行,可能的話也覺得那樣很好。所以,握有改變世界的權力(力量)的人,如果能夠去改變世界,這樣不是很好嗎?」
禮次自己成為這樣的人不是更好嗎?
聽我這麼一說,禮次聳聳肩。
他說,權力這種東西,不是貧民窟長大的自己能夠奢望的「力量」。
「話雖如此我也不會放棄。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去破壞……當然,要是在我破壞之前,有人能改變這個世界,那我也可以放棄。」
「如果有人能改變這個世界──到時候禮次會怎麼做?」
「我會安分地消失──如此而已。」
一個嘲弄的表情之後,禮次表情為之一變,聳聳肩膀。
「呼……幹嘛讓我說這些無聊的事啊。」
這時正好小虎也已將陷阱設置完畢,禮次站起來往前走。我們跟上前。
「最先提起這話題的是你自己吧,這也算是一種現世報。」
「呵呵,你說得對。」
禮次之所以加入「666」,懷抱的是遠超過我所能想像的決心。
然而,那決心既正直也扭曲──這就是我的感想。
也正因為如此,我強烈希望他能從黑暗中回到陽光普照的地方。
想了一會兒,我得出一個結論,停下腳步。
不明白我為何突然停下來,小虎和禮次回過頭。
「怎麼了,透流,你該不會想告訴我,聽了這傢伙的遭遇之後,因為同情就不想和他戰鬥了吧?」
「……不,不對,正好相反。聽我說,禮次,我有個提議──」
凝視禮次,將我的提議告訴他:
「結束聯手作戰之後,我倆一決勝負吧──你和我一對一,做個了斷。」
「「你說什麼?」」
禮次和小虎同時大驚失色。
「一對一?做那種事對你有什麼好處?」
不用說,我是認真的。
和禮次的聯手作戰,將持續到茱莉的身體恢復正常為止。
不知道在皐月市交手過後,禮次的實力又進展了多少,但是以戰力來說,絕對是我方站在優勢。
這一點禮次自己也同意。
別的不說,光靠茱莉一人,就能打倒將禮次逼得走投無路的「魅蛛」。
以此為前提,莉莉絲早就告訴過他,結束聯手作戰後,如果繼續與我方為敵,禮次的勝算非常低。
然而,禮次只回了一句「就算那樣,我還是會靠毅力贏過你們」。
而我現在的提議,卻是要主動拋棄己方優勢的一對一決鬥案,也難怪禮次會一臉疑惑。
「對我的好處就是──如果我贏了你,你就要脫離『666』。」
「──什麼!還以為你有什麼好意見,竟然說出這種蠢話……呵呵,哈哈!你是打算以自己的性命為籌碼來阻止我嗎?哈哈哈哈哈!」
「呼……你這傢伙,還是一如往常的笨。」
「真的,輸給你就得脫離組織?會說出這種話的你真的是大笨蛋。」
「我知道自己很笨,所以說不出什麼有道理的話來說服你。我所能做的,就是和你一樣盡力去改變──禮次,改變你的世界。」
我伸出拳頭,將自己的想法毫不扭曲地傳達給他。
禮次笑著接住我的拳,正面迎上我的視線。
「我可是個犯罪者,至今不知殺了多少人。這樣的我脫離『666』又能有什麼作為?」
「這個嘛──等你脫離了之後再說吧。」
脫離組織後,到該去的地方償還犯下的罪過,或是請人幫忙解決在外面的世界解決不了的事等等。光是現在我就能想出幾種辦法。
可是,最重要的還是得先脫離「666」,才能視狀況考慮接下來該怎麼做。
我是出於這種想法才會說「等脫離了再說」,沒想到禮次卻驚訝得瞠目結舌。
「沒想到你這傢伙笨到毫不思考的地步耶。」
「不是啦,我有思考的好嗎!我的想法是──」
我趕緊對小虎耳說出剛才那些辦法。
當然,這些話禮次也都聽見了。
唇邊綻開一個得意的微笑,禮次終於朝我伸出拳頭。
「好吧,不過──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彼此的拳頭輕輕相碰。
就這樣,絕對要在「修羅會」中贏得勝利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中午物資空投下來後,又過了兩小時左右,密林裡響起有人誤闖陷阱的警報聲。
按照先前的決定,我、小虎、橘及禮次四人立刻前往察看。
考慮到密林地形適合近距離貼身戰,所以選出這樣的組合。
走近警報顯示的位置附近,立刻看見由「獸魔」與「獸」組成的隊伍──「第四圜」派的幾個人正在陷阱裡手舞足蹈地掙扎。
我們當然沒打算在陷阱外等待,立刻點燃戰火。
「禮次,你這個叛徒!」
「嘖!說什麼傻話,我只是利用這幾個傢伙罷了!再說,你們一樣是我的敵人!」
化為「獸魔」的禮次,朝「第四圜」派的「獸魔」逼近。
(敵人啊……)
跟在禮次之後衝入敵陣的我,一邊這麼想。
結束聯手作戰後,我一定要在決鬥中打敗禮次,斬斷他和「666」的聯繫。
◇
(……還有兩天。)
遠離透流等人所在地的島嶼北方廢墟中,身穿白色鎧甲的女騎士腦中想的是兩天後的日期。
身上的傷已在治癒法術的作用下完全痊癒,只要想行動,隨時都能行動。
──然而現在,行動並不在海倫的選項中。
在指定日期之前不要採取行動,這是她的主子「圜冥主」──「第一圜」克洛維所下的嚴格指令。
四天前──
茱莉和音羽逃脫後,海倫再次向克洛維報告了事情始末,並表示一等傷癒就會立刻追上她們,展開「禁忌封滅」。
然而,當時主子和她之間的對話是這樣的:
『等到我指定的時刻再出手。』
『……時刻?』
『對,我要妳算準在第十天的「紅之時刻」,讓「超越者」與那個可怕的非人傀儡道別。』
克洛維指定了海倫奪走音羽性命的時刻。
即使接獲這奇妙的指令,海倫仍未曾想過問清其中真意。
克洛維一定有他的考量,自己不需疑惑,只要完成命令就夠了。這就是海倫的想法。
只要為主子奉獻一切──
海倫有著無父無母的悲慘身世,從那樣的境遇中將她帶回「聖廳」教養的人正是克洛維。海倫對他抱持的是近乎崇拜的情感。
不用說,她從未懷疑克洛維欺騙了自己。
(一定要等到……紅之時刻……)
絕對不能背叛主子的期待。
不可再次令他失望。
所以,這次一定、一定、一定──
兩天後,這太過堅定的信念決定了她的命運。
第五章 「大家一起」
「修羅會」進入第九天,某種程度上可說陷入膠著狀態。
從地圖上看來,海倫完全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不知是對我們設下的陷阱有所戒備,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總之,結果就是始終持續著按兵不動的情況。
對我們來說,除了受傷的茱莉外,第七天與「第四圜」派對戰時的成員也受了傷,需要一點時間恢復。海倫的按兵不動,倒也算幫了一個大忙。
話雖如此,與日益痊癒的身體成對比的是,眾人的精神狀態愈來愈差。
不過中午就不會知道海倫的所在位置,在拿到地圖之前,得一直處於擔心她隨時可能出現的緊張中。
有人因此精神疲憊,有人則顯得焦躁不安。
其中尤以兩個平日總是保持冷靜,站在勸戒大家立場的人更是顯得特別焦躁。
「可惡,已經第九天了啊……」
「冷靜一點好不好,對方不採取行動的話,我們也拿她沒辦法。還是說,你要當一人特攻隊,去找她對決?」
小虎在焦躁中用力搥打岩石,換來莉莉絲語中帶刺的一句回應。
「兩人的心情我都明白,但還是要冷靜點。」
「你懂什麼!」「透流你不懂啦……!」
兩人一齊對我怒目相向,看來還是少說幾句的好,我便從他倆身邊離開。
(不管怎麼說,最近這兩人感情明明變好了啊……)
就算拌起嘴來總是毫不留情,他們還是認同彼此的實力──
看到現在這種情形,真怕他們回到以前針鋒相對,一觸即發的狀態。
(得快點結束這一切……)
想是這麼想,決定權終究握在海倫手中。說到底,守株待兔的戰略本來就不符合我們這群人的個性,我不由得憂慮戰局是否對我們不利。
朝背後的小虎和莉莉絲望去,只見兩人一臉肅殺之氣,不知正討論著什麼。
「只到明天……」「後天……得快點做出了斷……」
斷斷續續的內容隨風飄進我耳中,即使無法聽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麼,看起來倒不像焦慮之下的爭執。
(是不是在討論該放棄守株待兔的策略了……?)
比起我,小虎和莉莉絲更擅長戰略的擬定與調整,還有橘也是。
因此,如果他們還在討論階段,那我也不該過問。於是,我朝其他人走去。
夜晚終於結束,吃完簡單的晚餐後,橘也加入他們,三人一起向大家宣布了接下來的計畫。
內容是,如果直到明天──第十天中午,海倫還不採取行動,那我們就改變戰術,主動轉守為攻。
縱然交手過的時間不長,還是可以感覺到海倫這個人不像會設下陷阱等我們自投羅網,這個可能性很低。
這麼想來,她或許不是不採取行動,而是無法採取行動──
如果她還處於無法戰鬥的狀態,是不是該再多給她一點療傷的時間等等,我們討論了幾個可能性和原因。
早點做出了斷當然是好的,但是,真的非在明天行動不可嗎?會不會太性急了呢?對於這個疑問,橘給了下面這個答案。
「的確我也覺得有點太心急。多等幾天不但茱莉的狀況會更好,或許也能提高我們的勝率。話雖如此,在持續等待的時間中,難保不會有誰像上次莉莉絲那樣出現身體不適的狀況,而這對戰鬥一樣會造成影響。這些可能性都必須考慮……」
每個人體內大概都已累積了許多自己沒有察覺的疲勞,無可否認,橘說的事很有可能發生。
再說,一想到現在這種不分日夜繃緊神經戒備的狀態不知還要持續多久,精神上也確實難以忍受。
「看來,好像還是盡早做個了斷比較好啊……」
即使還是覺得這個決定太倉促,我終究同意了明天行動的決議。
「不過──好不容易擬定的對策,這下又要白費了。」
我指的是上次交手過後,橘所擬定的一個對策。現在改由我們主動進攻的話,似乎就派不上用場了。
「還不算完全白費喔,從這裡前往那個人所在之處的途中,應該能找到適合那個對策的場所。」
「一邊找一邊前進是嗎?好,明白了。」
討論就到這裡結束。
要是今晚海倫沒有現身,決戰就在明日──
「修羅會」即將結束,我們大家也將回到昊陵的日常生活之中。
海倫依然沒有出現,就這樣來到第十天的早晨。
繼續這樣下去,恐怕再過幾小時,我們就得採取行動了。
或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吧,營地的氣氛和過去幾天完全不同,飄散一股緊張感。
「茱莉,身體狀態如何?」
「不好意思,還沒有辦法隨心所欲戰鬥……」
「這是使用了『覺醒者』的『力量』造成的反撲吧……沒辦法,妳無法行動的部分,由我來想辦法支援。」
「好,麻煩妳了,莉莉絲。」
知道茱莉並非「超越者」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熟知學園一切內幕,當然也知道銀髮少女真面目的莉莉絲。
其他人還以為茱莉的傷,是和「魅蛛」戰鬥時所造成。
「不要勉強自己,還有,覺得身體不舒服時一定要說。」
茱莉雖然點了頭,但她一定會對我掩飾自己難受的狀況或狀態。
還是一如往常地多注意她比較好。
「就要到正午時分了……」
仰望頭上的太陽,接著朝營地旁的小山丘望去。
那裡有兩個人影──小虎和禮次。
決定和禮次聯手戰鬥之後,每天都由他們兩人前往確認空投物資的位置,再一起拿回來。
雖然說是聯手,原本身為敵人的自己還是不好留在營地──
禮次這麼說著,打算獨自負責取回物資。
沒想到,小虎卻起而發難,說是擔心禮次在物資中動手腳,結果就是像現在這樣,兩個人一起行動。
我認為禮次不是會動那種手腳的人,可是當我這麼一說,小虎立刻嘆氣反駁:「就是因為你這種天真的個性,才搞得我事事非站在懷疑的立場不可。」
遭到小虎的懷疑,禮次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說他有道理,也承諾兩人同行。
而現在──他們兩人一起行動了。
因為每日中午的空投物資已投下。
拿到一如往常的地圖後,就能決定要移動還是留下──
無論如何,今天必定會是與聖騎士海倫決一勝負的日子,難免愈發緊張了起來。
小虎和禮次出發收取物資十五分鐘後──
和「修羅會」舉行至今的十天相比,這十五分鐘雖然很短,感覺起來卻非常漫長。
他們兩人回來了──臉上失去了血色。
「海倫行動了!」
一開口就是這句話。瞬間,營地裡的緊張氣氛變得更加急迫。
(可惡,竟然選在這個時候……!)
我們當然想過她今天會採取行動,只是認為不太可能選在能從地圖上得知位置的這個時段。
海倫的行動彷彿嘲笑著我們這樣的預測,眾人無不大受打擊。
「她現在到哪裡了?」
「已經朝我們這邊前進三分之一左右的路程了!」
我們拿出昨天的地圖比對距離。
正如他們所說,海倫已經離開了這幾天不曾移動過一步的地點。
瞬間的驚慌失措之後,我重新振作精神,告訴自己海倫又不是立刻就會出現。
「什麼時候抵達這裡,完全看海倫如何決定!大家要把持住心情,不管她什麼時候出現,都要一樣冷靜!」
雖然很難完全壓下現場慌亂的氣氛,多少可以讓大家鎮定一點。
畢竟不只「修羅會」,大家早已有過種種戰鬥經驗。
唯一的例外,就是無辜被捲入戰鬥的妹妹。我抱住她顫抖的肩膀。
「沒事的,音羽,我一定會保護妳。」
「哥、哥哥真是的,這樣好害羞喔,這種時候用講的就好了啦。」
嘴上這麼說,音羽的表情還是流露出一絲欣喜。
就算只是為她消除一絲不安,也足以令人欣慰。
「我也有點急了,這本來就在我們預定計畫之中。海倫一出現,就執行說好的對策吧,到時候大家各自當心了!」
「……哼,說得像是自己想出來的對策似的。」
看到小虎錯愕的樣子,我只得苦笑以對。
「小虎說得沒錯,那明明是我想出來的對策……」
對於如此嘀咕的橘,我也只能雙手合十賠罪,把大家逗得笑了起來。
太陽開始下山時,身穿白色鎧甲的女騎士出現在我們紮營的營地。
那是蔚藍的天空改變顏色,地面的影子拉長的時刻,海倫凝視她的目標音羽。
「還以為你們為了讓九重音羽避難,會將她藏匿起來……」
「妳不是有那什麼『探波』嗎?只要妳使用了那個,把她藏起來也沒有意義吧。既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她待在看得到的地方保護。」
原因當然不只這一個。
如果音羽不在場,就算執行了對策,也很有可能在毫無作用的情況下結束。
因為對白騎士而言,比起打倒我們,奪走音羽性命顯然更為重要。
「這次我不會再讓她逃脫了。還有,在開始之前──」
海倫的視線從音羽身上轉向禮次。
「站在那裡,就表示你也會妨礙我吧?」
「這還用問嗎?」
「……你應該和我一樣,曾經向克洛維大人誓言效忠。雖然我知道大人賜給你的任務與我不同──」
「嘖,妳自己這不就說出答案了嗎?我接到的命令只有『在修羅會中取勝』,至於要怎麼取勝就由我自己決定。」
「你的意思是說,和那些人一起阻擾我,能幫助你獲得勝利,所以你自甘這麼做?」
「畢竟他們也救了我這條命……不過,不只這樣啦,妳想對這麼小的女孩子出手,我就是看不順眼。」
「愚蠢的選擇……」
「第一圜」派的這兩人,竟然因為與「666」為敵的我們針鋒相對起來,說來真是諷刺。
「嘖,這我不否認啦。」
也曾苦惱著該透露到什麼地步,不過,除了音羽是人造生命體的事之外,大概的前因後果都讓禮次知道了。
包括潛藏於音羽體內的「力量」,也包括萬一更多人知道這件事後,可能將引起戰爭的事──
還有,我們並不想將音羽的「力量」公開,只想好好過安穩的日常生活──
可是,海倫根本不願意傾聽我們的聲音,只一味地想消滅音羽。
總覺得不說清楚是一種欺騙,所以我也老實告訴禮次,我並沒有透露所有真相,如果禮次認為我們只說了對自己有利的內容也沒關係,剩下的就交給他自己去判斷。
禮次表示自己會做出判斷,答案就是現在他與海倫的對話。
「動手吧,先把這傢伙打倒後,我倆再一決勝負,九重透流!」
「感謝你,禮次!」
「這樣我們就互不相欠了!在打倒這傢伙後我們還要決鬥呢,我可是一點都不想和你稱兄道弟!」
伴隨著激動的咆哮聲,禮次的身體逐漸發生轉變,成為過去我們看過的「獸魔」之姿。
同時,他的咆哮聲也為這場戰鬥揭開序幕。
「望妳永劫不復,可怕的非人傀儡!」
就在海倫揚手一揮,正欲發動「輝影陣」那一瞬──
我們背對她逃了開去。
「什麼……?」
一方面表現出徹底抗戰的決心,一方面卻又臨陣脫逃,海倫驚訝地看著這樣的我們。
當然,我們並不是害怕得夾著尾巴逃走。
這正是橘想出的戰術,目的是為了將戰鬥地點轉移到其他地方。
雖然是個單純的戰術,只要誘敵成功,將會得到很大的效果。
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在設定的地點等待,是為了避免戰術在動手前遭到破解。
唯一擔心的只是這戰術誘敵的意味太明顯,海倫可能不會追上來。不過,從她對音羽近乎昏昧的執著看來,這個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誘敵戰術是嗎,好啊。」
一如預料,即使看穿我方意圖,海倫仍追了上來。
留心著背後可能發動的襲擊,我們朝密林之外狂奔──
鑽出密林後,抵達空曠的目的地。
遠方是一望無際的水平線,耳邊是迴盪的波浪聲,眼前是無人的沙灘──
我們選擇的決戰之地,正是揭開「修羅會」序幕的海岸。
在上次的戰鬥中得知海倫能在影子與影子間瞬間移動後,我們必須採取這樣的對策。
橘提出的戰術,就是將海倫引到這個毫無遮蔽物的空間──第一天和阿晶一決雌雄的沙灘。
第一天的沙灘──橘說出這句話前,語氣有些許吞吐。
一定是因為內心湧現了複雜的情緒吧。關於那件事,誰也沒有再提起。
就這樣,我們按照預定計畫,將海倫引上沙灘。瞬間,我、小虎、橘和禮次就地散開,分成四個方位包圍海倫。
茱莉抱著音羽站在遠處,身旁還有遠遠守望戰場的雅,莉莉絲則負責保護她們三人。
當然,她們所在的地方也遠離上一場戰鬥舞台之一的小屋。
「原來如此,你們打的是封鎖『異翔影』的主意。」
「沒錯,妳的『異翔影』實在太難對付了。」
「以為這種程度的戰術,就能封鎖我的法術嗎──只好讓你們知道自己有多幼稚了……!」
「別想得逞!」
海倫將手高舉頭頂那一刻,我們同時飛跳起身。
就算能封鎖她的「異翔影」,「輝影陣」仍可大大提昇海倫的體能。
要是讓她發動成功,事情可就麻煩了,所以必須制止魔法發動。
之所以四面八方包圍海倫,為的除了不讓她逃離此地之外,也為了防止她拉開距離詠唱魔法咒語。
然而,海倫早已看透我們的心思。
「『地廓柱』!」
海倫高舉的手朝腳下拍去,剎那之後,奇妙的景象出現在她四周。
海沙凝固成柱狀,從腳下衝出。
即使立刻擊碎那高達兩公尺多的沙柱,後方也已不見海倫的蹤影。
這不但是用來牽制我們的魔法,也是障眼法。
「啟動──『輝影陣』!」
順利拉開一定的距離後,海倫終究發動了那令人棘手的法術。
天上浮現發光的星紋,不只照亮整片沙灘,連鄰接海灘的密林和海面都被照得大放光明,白騎士的身體也在魔法作用下微微發光。
「你們的企圖之一已經失效。同時──」
海倫突然消失。
──不,她是沒入自己做出的沙柱陰影之中。
「──唔!」
剎那,我在極近距離處感受一股殺氣,倉促之間向後一跳──
海倫從另一根沙柱的影中出現,刃爪朝我一揮。
幸好只在肩膀上劃破一道傷口。
躲過隨之而來的小虎斬擊,海倫再次拉大距離。
「你們的計謀就此瓦解,應該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膚淺幼稚了吧?」
「沒想到妳還隱瞞了這招……」
「並非刻意隱瞞。只是上次對峙時的地形,不必動用『地廓柱』也能充分發揮實力罷了。」
這是海倫為了因應不容易產生影子的地形,事先習得的魔法吧。
話雖如此,其實我們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慌亂的程度也因此減到最低。
「只要使出『地廓柱』,在荒野上就能利用泥土沙石,在城市裡也能取用混凝土和鋼鐵做出柱子──效果你們已親眼目睹了。」
才剛說完,海倫又朝沙地拍出一掌。
同時,第一次做出的沙柱崩坍為一座小山,新的沙柱擎天而出。
和剛才不同,這次海倫以自己為中心,在半徑五十公尺內做出了七根沙柱。
我們當然也在沙柱範圍內,這麼一來,根本不知道海倫下一步將會從哪裡出現。
「接下來的對手是我們了嗎?」
「我不會再讓目標逃走第二次──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呢?九重透流。」
「我嗎……」
影子愈多的地方,愈能發揮「異翔影」的作用。
可是,這裡只有七根沙柱──如果她能做出更多沙柱,應該早就那麼做了。
另外,離這裡超過一百公尺處的音羽附近並沒有出現沙柱,我猜可能是魔法的效果範圍不夠廣。
話雖如此,誰也不知道海倫是否還有其他魔法,我一邊保持警戒,一邊回答剛才的問題。
「先擊潰礙事的人──對嗎?」
「對了一半。」
「……某種程度打倒我們幾個礙事的,再做為人質要脅音羽──哼,應該是這樣吧?」
「這位的觀察力比九重透流更高啊……不過,有句話我必須先說。」
「──唔!」
海倫看也不看說出正確答案的小虎一眼,縱身一跳,朝我襲來。
「只要你們三個『超越者』中有一人存活就夠了,就算只剩一絲氣息也無妨──如果以為我會手下留情,那就太天真了。」
「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妳不是那麼好心的人!」
避開接二連三揮來的刃爪,在海倫停下動作時回以一記反擊。
海倫朝旁邊跳開後退,我的拳頭撲了空,想繼續展開追擊的我卻愕然停下動作。
原本在視野裡的海倫不見了。
毫不猶豫地,我朝地面一蹬,從沙地上跳起的剎那之後──
看到閃亮的光矛從空氣中劃過,我知道自己剛才的判斷無誤。
海倫才剛著地,又立刻再度來襲,高舉的「籠手爪」卻沒有朝我揮下。
白騎士右臂上纏著「鐵鎖鏈」,無法朝我攻擊也不能再向我接近。
海倫朝精通鎖鏈攻擊的少女投以一瞥──
隨後,用力揮動手臂捲起鎖鏈。
橘想用力站穩,卻敵不過在「輝影陣」作用下大大強化了體能的白騎士。
身體騰空飛起,再重摔在沙灘上。
「咳……咕嗚……!」
肺部遭到劇烈衝擊的橘發出痛苦的喘息。
見橘停止動作,海倫立刻鎖定她為目標,朝橘倒地位置發出擊刺。
「──中計了吧!」
此時,看似痛苦不堪的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開行動。
刃爪尖端劃破橘的衣服插入沙地,這一擊只在她胸前留下一條傷痕,攻守至此逆轉。
倒在地上的橘面對海倫的攻擊,不只是閃躲,更直接十字交叉扣住對方的手腕。
(很好,只要使出關節技……!)
無論身上穿的鎧甲有多堅固,對柔道中的關節技而言都沒有意義。
一口氣加重力道,橘正逐步削減海倫的戰鬥力。
只要將她的手腕扳到底,因為槓桿原理的作用,光憑蠻力是翻轉不過來的──
我、我們,更別說橘自己也這麼認定。
直到手腕被扳到底的海倫將橘舉到頭頂,再往地面拋去為止。
力道之大,甚至可能扭斷自己的手肘,然而白騎士完全不在意,更進一步抬起腿來朝橘臉上踩去。
「不許妳這麼做!」
我用力撞上海倫的身體,回報剛才解救了我的橘。
海倫被我撞得失去平衡,這一腳踩得失了準頭。儘管如此,還是踢上橘的臉頰,鮮血噴在沙灘上。
「感謝你,九重!」
無視於臉上的傷,橘立刻起身,和我一起朝海倫進攻。
「九重,就這樣一口氣壓制她吧!」
「好!」
我倆試圖以繁複的招式,壓制體能遠超過我們的對手。
不讓海倫有一絲喘息餘地的聯手進擊,逼得海倫節節後退,表情逐漸扭曲。
「可惡,太纏人了……!」
(嗯……?)
這時,一股不對勁的感覺閃過心頭──
「可惡,別想得逞!」
海倫又揮舞著「籠手爪」衝過來了,我中斷思考,朝她的手臂擊出幾拳「雷鳴疾吼」。
雖然無法直接對她造成損傷,至少封住了她的攻擊,橘也抓緊海倫動作停止的一瞬跨步上前──
「橘流──龍哮衝!」
奮力的一擊從橘手中迸發。
這是戰國時代流傳至今,為了應付身穿鎧甲的對手,能夠直接將鬥氣擊入對方體內的絕技。這一擊在海倫身上發揮了作用,將她擊得向後飛去。
「成功了!」
「不,力道太弱!」
我握拳歡呼,橘卻表明自己那一擊攻擊力道不足。
海倫不是被擊飛,是察覺危險而主動向後跳開了。
不過,儘管如橘所言,這一擊力道雖淺,仍多少在海倫身上造成損傷,只見她落地時單膝跪地。
同時,一個黑影籠罩在海倫頭上。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比我們更快展開追擊的禮次,一邊怒吼一邊撲上前,交握的雙手朝海倫搥下重重一擊。
以兩人為中心,沙灘上捲起一陣衝擊氣流,沙塵漫天飛舞。
海倫雙臂交錯,擋下禮次的怪力攻擊。
然而,禮次的攻勢並未就此收斂,落地的同時也展開連續攻擊──
承受一切攻擊,防禦、化解之後,海倫以連續的斜劈和橫劈對禮次做出反擊,在他身上留下怵目驚心的傷痕。
「禮次!」
「這只不過是小小的擦傷罷了!」
幸好傷口似乎並不深,禮次毫不畏懼,再次發出咆哮,甩著鮮紅的血滴揮舞拳頭。
儘管不斷後退,海倫依然高舉了幾次「籠手爪」,每一次都在禮次的鎧甲皮膚上留下斬擊的傷痕。
(那鎧甲皮膚是這麼容易斬斷的嗎……!)
判斷一對一的狀況於我方不利,我在趕上前去協助禮次前,再次深深體會白騎士的實力有多麼非比尋常。
過去我們也曾與禮次交手,深知一般的攻擊對他身上的鎧甲皮膚不痛不癢,只會被反彈回來而已。
「……兩個人?──算了,一起來吧。」
看到我加入戰局時,海倫發出如此低喃。
下個瞬間,看到海倫一躍而起,我以為她又想拉開距離,正欲即時追上──
「等等,九重!」
幾乎同時,沙灘上響起橘制止我的聲音。
隨後,海倫在著地瞬間用手拍向沙灘,沙柱再次出現,而她又消失在柱影中。
「可惡,這次是哪裡……?」
鏗鏘!我左顧右盼,還來不及找到白騎士身影時,打亂海潮節奏的激烈交鋒聲傳入耳中。
回頭一看,在那根最接近音羽的沙柱──距離音羽還有六、七十公尺──附近,小虎正和海倫短兵相接。
「哼……!就算妳巧妙地引開了透流他們,還是瞞不過我的眼睛……!」
嘴上說著要打倒我們當作人質,海倫的目標始終鎖定在音羽身上。
表面看似在我們的進攻下後退,也只是為了逐步接近音羽罷了。
「看來你們有個還算冷靜的成員啊……不過,你以為光憑自己就能擋住我嗎?」
語氣裡夾雜著不耐,海倫對小虎展開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小虎將那暴風雨般的攻擊一一化解──
「……光憑我一個人……確實不行。」
嘰噫!在壓倒性的威力攻擊下,矮小的小虎整個人向後飛去。
──不,他不是被擊飛,是憑自己的意志向後跳開。
與此同時,莉莉絲也解放了「來福槍」深藏不露的「力量」之一。
「『擊射承•廓』!」
發射出的無數子彈,有如冰雹般落在海倫身上。
這些子彈雖然不具有貫穿海倫鎧甲的威力,卻足以制止她的行動──
「劈斷吧──『斬鐵閃』!」
再次拉近距離的小虎刀光一閃,擊中海倫。
「這一擊我有把握。」
正如小虎所說,海倫按壓腹部,腳下踉蹌了幾步。
「原來、如此……上次那道光……就是她……?」
反覆急促呼吸的海倫對莉莉絲怒目而視,我們再次趕上,包圍在她四方。
「目前形勢對我們有利,還是先問妳一次好了,妳要不要認輸?」
「開什麼玩笑,我一定要達成禁忌封滅的任務──不但為了貫徹主人的意志,這也是阻止世界陷入混沌的必經之路。」
海倫咬著牙,視線朝西方天際望去。
天空已被夕陽染紅,半顆太陽落入水平線下。
「呵……這就是紅之時刻……」
「哼,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妳似乎很急著把握時間,這就是我們找到破綻攻擊的原因。」
啊,原來是這樣──我終於發現戰鬥中感受到的那股不對勁是什麼了。
這次,海倫表現出明顯的情緒起伏。
不知為何,她似乎很在意時間,正是這一點引起她的焦慮,大大影響了今天的戰況,才會形成眼前的局面。
「讓我們做個了斷吧。」
一方面對她可能還留有其他手段懷抱警戒,一方面逐步縮小包圍圈。
下一回合將是決勝的回合──
海浪聲此起彼落,氣氛一觸即發。
「我──我絕對不能讓主人再次失望!」
先採取行動的是海倫。
預測她可能使出祕密絕招的我們立刻擺開架勢,與此同時,海倫也發動了魔法。
──和剛才沒什麼兩樣,依然是「地廓柱」。
海倫飛身撲入沙柱造成的陰影,又竄向另一個陰影中。
「……消失了?」
確認過其他沙柱,也確認過音羽她們周遭,到處都找不到海倫的身影。
「──出現了,在對面!」
莉莉絲指著鄰接沙灘的密林,發光的女騎士身影瞬間映入其他人眼中。
「我的主人啊,愚蠢的我終於明白為何您指定這個時刻動手──『地廓柱』!」
海倫與抱著音羽的茱莉之間距離約是一百五十公尺,「地廓柱」的位置更近,大約只有八十公尺。
不只如此,她將最高上限的七根沙柱排成一列,形成不管向左或向右都很難逃離的狀態。
因為背對大海及太陽正要沒入的水平線,沙柱的影子出現在與茱莉和音羽相反的那一側。
無論海倫的「穿孔閃」從哪一根沙柱的陰影出現,茱莉都會有一個瞬間看不見她──
即使只是一瞬間,不難想像這短暫的瞬間將如何決定生死勝負。
我們朝茱莉和音羽狂奔,海倫也同時消失在陰影中──
(會是哪一根?會從哪根沙柱的陰影底下出來?)
短暫的空白之後,光芒閃現。
來自一個沒有人預測得到的方位──背後的海面。
一道捲得特別高的波浪內側──在日暮夕照下產生的陰影中出現了刺眼的光矛,筆直地朝茱莉和音羽飛去。
沒有一個人料到星紋的範圍也包括海面。
海倫等的就是這波大浪捲起的瞬間。
「音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沙柱上,被海倫殺得措手不及,來不及反應。
只有一個人除外。
「別想得逞,妳這臭女人啊啊啊啊啊──!」
是禮次,他名副其實地以肉身為盾,擋在茱莉和音羽身前。
在「輝影陣」作用下夾帶驚人威力的「籠手爪」,一擊貫穿了他身上的鎧甲皮膚。
刃爪穿透腹部,直接從背部穿出──
但也因此,凶刃完全沒有碰到茱莉和音羽一根寒毛。
「禮次先生……!」
音羽悲痛吶喊的同時,海倫也朝禮次發出怒吼。
「混、帳……區區『獸魔』也想違抗我主人的意思嗎……!」
「我早就……說過……我和妳……不一樣……我的任務只有……在戰鬥中……獲勝……!」
嘔出鮮血,禮次大大張開左右雙臂。
啪嘰……!伴隨這奇異的聲音,他的雙臂變成原來的兩倍粗──
「──唔!」
從他身上散發的壓迫感感受到威力,即使海倫急著向後跳開,一切已經太遲。
為了不讓她抽出貫穿自己腹部的刃爪,禮次用力繃緊肌肉。
「『凶獸豪擊掌』,吼喔喔喔!」
這過去曾粉碎我「絕刃圈」的禮次絕技,分別由左右兩邊夾擊白騎士。
在那連激烈都不足以形容的犀利攻擊下,白色鎧甲龜裂,海倫發出哀號的聲音。
「去死吧……剩下的殘局……就交給……你們收拾……」
禮次體力耗盡,整個人朝一旁傾斜──
海倫的「籠手爪」也從他腹部滑出,巨大身軀轟然倒地。
「啊……咕、嗚唔……」
女騎士搖搖晃晃著瞪視音羽,高舉「籠手爪」試圖對她展開襲擊。
然而,一切就到此為止。
「……還有我呢!」
我擋住海倫的去路。
以拉弓般的姿勢高舉拳頭,擺開架勢。
同時具現出「楯」,防禦海倫落下的攻擊──
而我也使出最後的決勝招式。
「擊碎吧──雷神之一擊!」
挾帶驚天動地的氣勢,擊碎白色鎧甲,海倫倒向大海,海面掀起巨大浪花。
隨後,沙灘再次被平靜的波浪聲包圍。
「結束了嗎……?」
「──唔!透流,還沒結束!」
海中再次出現海倫的身影。
全身溼透的她,睜著殺紅雙眼走來的模樣彷彿一縷幽魂。
「妳是怪物嗎……」
在難掩驚恐的我身旁,莉莉絲的槍口對準失去騎士象徵──失去鎧甲的海倫。
「……如果妳還想繼續,我們當然可以奉陪。不過,任誰看來都知道妳已沒有勝算了喔。」
鎧甲已破損得看不出原形,想必她的內臟也受到非同小可的損傷。
重傷到這個程度,若不趕緊治療恐怕會喪命。
海倫垂著舉不起的右手,不斷反覆急促的呼吸──
做出是否繼續戰鬥的回應。
「我承認,我已經無力再戰──」
接著,她緩緩朝天空高舉左手,繼續說了下去。
「可是,事實不會改變,勝利依然屬於我──!」
「……拖著這副軀體妳還能說這種話!」
「啊啊,我的主人……真想永遠隨侍在您的身旁,在您建構理想世界時成為您手中那把劍──可是,我只能走到這裡了。」
無視我們的質疑,海倫一臉陶醉的表情,望向浮在天上的星紋──自言自語。
「不過,您交付給我的最後任務,海倫一定會完成!我將奉獻己身,成為毀滅的光!」
雙手大張,女騎士將親手拉下決戰的終幕。
「用我的生命封滅禁忌──『犧裁煌』!」
上方的星紋倏地光芒倍增──
接著,從天上掉了下來!
蘊藏龐大煌熾的「力量」,能讓施法者用自己的生命換來我們的毀滅。
「大家快聚集到我身邊────!」
為了抵抗這股「力量」,我朝天空伸出手,對著落下的星紋喊出「力之話語」,撐開最大限度的七重結界。
「『絕刃圈•漆式』!」
在刺眼光芒籠罩的世界裡,白騎士發出生命最後的吶喊。
「望妳永劫不復,可怕的非人傀儡……!」
◇
「這本也不是嗎……」
人在屋內卻圍著圍巾的青年──雨果闔上厚重的書,嘆了一口氣。
這幾個月來,他除了出任務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聖廳」總部這間位於地底第九層的書庫度過,儼然已成這間房間的主人。
事實上,按照他的地位等級,本該無法進入書庫,更別說翻閱這些藏書。
這是因為,擺滿架上的藏書中,記載的是古今東西眾多魔法師寫下的內容,其中多半是違反人道的魔法,也是「聖廳」認定為禁忌的法術。
若是任何人都能自由查閱這些內容,難保不會有人產生不該有的欲望,試圖嘗試使用其中的魔法。
因此,才有了這間名為書庫的牢獄,將這些禁忌之術永遠封印其中。
照理說來,這些非禁不可的知識書籍,只要一把火燒卻,就永遠不會存在這個世界了。
之所以選擇封印在此,也有諸般原因。比方說,或許總有一天其中某些法術派得上用場,或是知識沒有正邪之分,應該對智者表達敬意等等。
因為這些原因,導致這批災厄的火種從過去保存至現在,恐怕也將繼續流傳未來,若真的釀成災禍,說起來也是人類的共業。
言歸正傳,說說雨果在這裡做什麼吧。
為什麼他能使用這間只有「聖廳」中少數位高權重者才能自由進出的地下九樓書庫呢?
雨果甚至能在這間書庫中過夜的原因無他,只因他是組織內一個特殊的存在。
擁有如此特權的原因,與過去曾是雨果的師父──「聖廳」的叛徒,觸犯禁忌的克洛維•沙特爾有關。
六年前,克洛維在「聖廳」中引起一場混亂後消失無蹤。
混亂之中,雨果與克洛維斷絕師徒關係,之後更被指派負責殺死克洛維。
現在他行使的,就是接獲任務時獲得的權限。
至於為何會在這裡進行調查,為的是幫助出於奇妙緣份而收的徒弟之妹──音羽。
音羽雖然在禁忌魔法「回魂法」下重獲生命,然而和雨果相遇時,那女孩的生命頂多只剩下半年。
雨果很想為她做些什麼。
加諸在她身上的是魔法這超脫常軌的「力量」,能阻止這種力量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這麼做不只為了音羽,也為了她的哥哥,自己的徒弟。
(等等我,音羽……!我一定會找到能救妳的魔法!)
翻著書頁,腦中回想起兩星期前發生的事。
音羽透過代理人送來聯絡,「有話想跟您說,可以見個面嗎?」儘管內心懷著不好的預感,雨果仍在任務結束後找了個空檔前往昊陵學園。
再次見面,音羽告訴他的是,發現自己身體出現異狀──產生了裂縫。
雨果立即察覺那是「火焱」使用過度的副作用,強力要求音羽不可再使用「火焱」。
接著他詳細檢查女孩的身體,結果令他愕然。
為了提高「火焱」精密度而做的特訓反噬音羽的身體,使她原本所剩不多的壽命更加縮短。
正當雨果猶豫著是否該告訴透流時,音羽問了:
「請問,我還能活多久……?」
「──呃!」
看到雨果措手不及的反應,音羽似已有所覺悟。
「……不多了是嗎?」
「可能──不到一個月了。」
「這樣啊……」
得知事實的音羽低下頭。
雨果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陷入沉重難耐的氣氛之中──
不久,音羽以微微顫抖的聲音說:
「請幫我保密,不要告訴哥哥和大家,因為,他們一定會擔心……」
然後,女孩笑了。
明明正承受著恐懼與不安,卻那麼勇敢堅強。
在與女孩道別之前,雨果告訴她「我一定會找到幫助妳的辦法」,直到現在。
就算只是一點提示都好,雨果不停拿下每一本禁書,不斷翻著書頁找尋──此時,他忽然停下手邊的動作。
接著露出前所未有的認真眼神,開始細細讀起書中的內容,很快地,又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失敗了啊……」
正嘟噥著想闔上書時,手又再次停住。
「等等喔……?說不定……不、這方法太難了……對了!還有上次看到的那個!」
靈光一閃,雨果猛地起身。
在翻倒的椅子發出的乒碰聲中衝向書架,白色圍巾翻飛,雨果拿下幾天前剛讀過的某本關於鍊金術的書。
「行得通嗎?如果用這個的話……對了……應用那個或許可以……!」
作者沒有想到的辦法,雨果從另一本書中得到了靈感。
研究人造生命體的鍊金術原本不是雨果的專長,幸而這幾個月來的大量閱讀,也幫助他習得了基本該有的知識。
(我一定會救妳的!所以妳千萬不可再使用「火焱」啊,音羽……!)
一邊為在「修羅會」中展開死鬥的女孩及其兄長與夥伴祈求平安生還,一邊用盡全力使出自己所有知識與智慧,雨果正努力將好不容易找到的可能性轉變為確實的希望。
第六章 「謝謝」
刺眼的光芒帶來的衝擊消失後,海岸一帶的狀況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星紋落下的範圍內,彷彿遭到長時間爆炸攻擊一般,連地形都改變了。
「簡直像颱風過境──不,就連颱風也不可能造成這種慘狀。」
要是來不及展開「絕刃圈•漆式」,現在的我們不知道變成什麼樣。
「嗚唔……」
眼前一晃,我感到一陣暈眩。
「漆式」發揮了非常強大的「力量」,消耗也特別激烈。
「你沒事吧,透流。」
「嗯,只是有點累。比起我──禮次他……」
我跪在倒下後恢復人類姿態的禮次身邊。
「已經……結束……了嗎……?」
見我點頭,禮次目光轉向倒在岸邊的海倫亡骸。
「犧裁煌」──那是海倫犧牲自己生命換來的法術,諷刺的是,也是令她死狀悽慘的元凶。
「託你的福……我才撿回……這條命……謝啦,九重……透流……」
「該道謝的人是我,謝謝你救了音羽,我們欠你一個人情。」
「禮次先生……謝謝你……!」
「我也要謝謝你,禮次。」
音羽和茱莉也接連對禮次道謝。
「別客氣啦,是我自己擅自行動的啊……那麼……嗚咕……!」
禮次呻吟著起身。
「還、還不能起來啊!你傷得好重……!」
「得分出勝負才行啊……話是這麼說──」
凝視著我,禮次搖搖頭。
「即使是『獸魔』,這種程度的傷已經不是花點時間就會自動痊癒的狀態,在這個狀態下繼續戰鬥,我大概只有死路一條……既然無法戰鬥,那就表示──」
夕陽已落入水平線下方,禮次抬頭仰望昏暗的天空:
「是我輸了。」
這個瞬間,連續戰鬥長達十天的「修羅會」終於正式結束。
然而,我卻無法立刻理解禮次說這句話的意思,一愣之後,才趕緊追問他的真意。
「等、等一下!這樣真的好嗎?」
「……總比沒達成目的就死掉好吧,雖然又要繞遠路了。」
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後,禮次再度痛得呻吟起來。
「嗚唔……話說回來,和你的一對一決鬥只得等下一次的機會了啊……」
「……是啊,我知道,下次一定會和你做個了斷,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少來了,贏的會是我。」
禮次朝我伸出拳頭,我也用拳頭和他相碰。
「呼……你們下次再決鬥是沒關係啦,可是現在怎麼離開這座島?看這狀況,附近的攝影機大概全壞了吧,該不會根本沒人發現我們已經分出勝負?」
「「嘎!」」
聽見莉莉絲無奈地這麼一說,我和禮次同時大驚。
「真的假的……可惡,開始覺得不妙,我好像快撐不住了……」
「喂、喂、禮次!混帳,怎麼辦──」
「哼。只要離開這個鬼『犧裁煌』的範圍,總找得到幾台完好的攝影機吧。對著那些攝影機說聲已經結束了,不就好了?」
「不愧是小虎!」
正當我們急著準備奔開時。
一個聲音突然響遍四周。
『沒有那個必要,我們從頭到尾都看清楚了,各位「超越者」。』
「這聲音是……」
「是我老闆啊……」
雖是透過機械發出的聲音,毫無疑問是那男人──「666」幹部,「第一圜」克洛維的聲音。
禮次的老闆,海倫的主人,我的魔法老師雨果正在追緝的男人。
然而,眼前並未看到他的形影,當我們左右張望時──
『呵呵,現在就下去了,等一下吧。』
再次聽見克洛維的聲音時,眼前的光景令我們難以置信。
沒有一片雲的天空突然出現閃電──
一個圓盤狀的巨大飛行物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上空。
巨大得令人想起科幻電影中的飛碟型宇宙船。看到這太過脫離現實的一幕,在場的我們都驚訝得說不出話。
因為實在太大,根本無法估計大小,只能說至少有直徑兩三公里吧。
「那是什麼……?」
「空中戰艦『光輪』──我老闆的軍艦。」
聽了禮次的回答,我們還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在那巨大無比的物體之前,驚訝得啞口無言了。
眾人正愕然時,那空中戰艦的中央部分朝地面射出一道光柱。
光柱照射在距離我們所站之處大約一百公尺的位置,光芒消失時,海邊出現了三個人影。
其中之一自然是克洛維,另外兩人則是我們熟悉的面孔──理事長和三國老師。
三人朝我們走來,沙灘上留下長長的足跡。
「各位好,首先我代表主辦單位祝賀各位──恭喜你們成為這次『修羅會』的霸主。」
拍了幾下手,克洛維臉上滿是一派悠閒的笑容。
「不需要賀詞,快點讓禮次接受治療!」
「這是當然,他之後還有重要任務呢。」
「……我沒有獲勝,還有必要留著我嗎?」
「我和『第四圜』不一樣,只要你做了該做的事,就算失敗也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你的戰鬥美學深深打動了我。」
騙人──
聽到後半段,我的直覺告訴我那是謊言。
「我交待過戰艦上的人了,你回去療傷吧。」
說著,克洛維彈響手指。
「再會了,九重透流。」
這時,禮次身下出現形似魔法陣的圖案,接著,閃爍著光芒的粒子開始包圍他的身體。
「等、等一下,別去啊禮次!」
禮次該不會就這樣一去不回了吧。莫名的不安使我伸長手──
太遲了。
我的手只撈到一把空氣,禮次隨光芒一同消失。
「不趕快回我的軍艦上接受治療,他可是會死的吧。再說,身為敵人的你為何要阻止他回到『666』的軍艦?」
我無言以對,既無法說出這是直覺使然,更何況我也知道如果禮次繼續留在這裡肯定會死。
「算了,就這樣吧。得將你們送回主辦者莫卓那裡去才行。」
「請、請等一下!」
沒想到,克洛維正想再次彈響手指時,音羽阻止了他。
「什麼事。」
「那、那個人怎麼辦……?」
說著,音羽的視線朝海倫的遺體望去。
「什麼怎麼辦?」
「不帶她回去嗎……?」
「帶她回去做什麼?」
「呃……舉行葬禮或是為她立墳……」
聽了音羽的回答,身穿軍服的青年靜靜搖頭。
「要是每一顆棋子死掉都得大費周章憑弔,豈不是沒完沒了。」
「別太過分了,什麼棋子啊!」
我在強烈的憤怒下大喊。
海倫為了克洛維,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任務。
然而,對克洛維而言,這樣的海倫不過是一顆方便的棋子。
沒錯,海倫是想取音羽性命的敵人,即使如此,我仍難以壓抑心中激烈的憤怒。
「一切都是為了我理想中的世界──所有人都只是棋子,就連我自己也不例外。她的使命已經在這座島上結束了,如此而已。」
不只是部下,連自己也比喻為一顆棋子,青年說的話令人詫異。
「……你理想中到底是什麼鬼世界。」
「終焉──我只能這麼回答你。」
本能警告我,他很危險。
這傢伙和過去所有敵人都不一樣。
他身上有著決不能放任不管的無底黑暗。
過去雨果曾說過,自己相信的正義無法容許自己做出的選擇。
即使違抗自身正義也要追求的對手,對世界而言是多麼危險的存在──現在我終於親身體會到了。
「終焉嗎……真是個籠統的回答。不過,這個世界確實不怎麼樣,這點倒是沒錯。」
「我有同感。話說回來,既然敢連個隨從都不帶,自己從軍艦上下來,不如讓你嚐嚐後悔的滋味吧?」
即使莉莉絲舉起槍口,克洛維仍絲毫不為所動。
「呵呵,很有膽識嘛。可惜的是,命運不會讓我和你們直接以性命相拚。最重要的,主辦者舉行的閉幕式還在等著你們呢。」
說完,克洛維再次彈響手指。
我們──以及理事長他們,和剛才的禮次一樣,被發光的粒子團團包圍。
「你想逃嗎!」
「我說過,命運不會讓我和你們相鬥──再見囉。」
刺眼的光芒充塞整個視野。
下一秒,我們已離開沙灘,站在有強烈海風吹過的堅硬土地上。
「這裡是……?」
「閉幕式會場。」
我們環顧四周,從剛才就一直沒說話的黑衣少女開口說明,一頭黑髮隨風飄揚。
同時我也發現了──昏暗中,四周停放著戰鬥機和直昇機,眼前豎起高聳的艦橋。
毫無疑問,這是十天前看過的光景。
航空母艦──
之前在「修羅會」前夕舉辦的說明會,就是在「666」持有的這座海上要塞上進行,而我們竟瞬間被送到這裡來。
(是魔法嗎……)
不用說,到處都看不到送我們來此的那個魔法師。
──就在這時,強光突然從我們頭頂灑落。
「這是……什麼……?」
「透流,看那個……!」
瞇起眼睛,茱莉指著上方──我隨著她的視線朝艦橋最上層望去,一個男人在光線中緩緩浮現。
盤著樹幹粗的雙臂,無視強烈吹拂的海風,正低頭睥睨我們的那個男人,正是「第四圜」莫卓──
這個巨漢,也是「666」四名幹部組成的「圜冥主」首席。
超過十名部下在他身後待命。
從他們散發的強烈壓迫感看來,大概全部都是「獸魔」吧。
然而,集合所有部下的壓迫感,也比不上莫卓一人的威嚴。
他光是站在那裡低頭看著我們,就令我感到呼吸困難,口乾舌燥。
相望對峙了一會兒,莫卓先有了動作。
「歡迎回來,『超越者』們!」
明明沒有使用任何機械擴音,宏亮的聲音仍絲毫不被海風吹散。
「值得嘉許,我真沒想到能親眼目睹由招待貴賓搶下霸主寶座的『修羅會』……呵呵,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一陣大笑之後,緩緩放開盤在胸口的雙臂,莫卓張開雙手對我們說:
「給你們個獎賞吧,告訴我一件你們希望的事。」
「希望的事……?」
「即使成為霸主的是貴賓,仍享有和參加鬥士相同的權益。我在此發誓,無論是什麼樣的要求,只要『666』辦得到的事,一定動員所有人完成。說吧──」
意有所指的笑著,莫卓繼續:
「告訴我你們的要求吧,『超越者』們。」
巨漢從艦橋上俯瞰我們,這麼問。
「大家聽我說──」
我回過頭,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大家。
「我只希望至少能讓音羽過著安心的生活──」
音羽曾被稱為「紅蓮演者」,在畢翠克絲的命令下展開對「666」的破壞行動。
被迫參加「修羅會」正是對她的報復,如果真能達成一個願望,我希望別再讓音羽生活在危險中。
「哼,既然如此,就要求他們不能再舉辦這種戰鬥會,如何?」
「這個不錯,我贊成小虎的提案。」
「嗯、嗯,我也覺得不錯。」
橘和雅對小虎的意見表示贊同,莉莉絲卻搖頭否決。
「如果是這樣,就算不舉行戰鬥會還是可以直接展開襲擊吧?」
「不如──」
一陣思量,我參考莉莉絲的意見提出複合方案。
聽了我的提案,莉莉絲點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茱莉,音羽,妳們有別的要求嗎?」
「沒有,我贊成透流的提案。」
「……我反對只有自己安全的提案,不過,哥哥的提案能確保大家安全,所以我也贊成喔。」
兩人也點頭同意,如此一來,所有這次參加「修羅會」的夥伴意見達成一致。
回過頭,站在後方默默守護狀況的理事長搖搖頭。
「戰鬥的是你們,想提出任何要求都可以,沒有我置喙的餘地。」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猶豫了。我再次望向佇立在艦橋上的莫卓。
「你們商量完了嗎?」
「對,託你的福。我們的要求是──」
回答時,我能感到胸中心跳加速。
不知道這麼說會有什麼風險──
可是,也只能相信這個大家一起做出決定的答案,我將要求說出口。
「請你答應,再也不對我們──不對昊陵學園的人出手。」
「喔,來這招啊……」
莫卓揚起嘴角──
「好啊,不過,如果是你們先來找麻煩的話,就不算在此列,可以吧?」
沒想到他會如此乾脆接受要求,我反而傻眼了。
「好,沒關係。」
原已做好會被刁難的心理準備,沒想到這也料錯了。
「聽好了,我的同胞!我以『圜冥主』──『第四圜』莫卓之名下令!從此時此刻起,禁止我『666』組織中人,對這次『修羅會』貴賓鬥士兼霸主,以及他們所屬昊陵學園有關人等做出任何干涉行為!」
莫卓以足以撼動大氣的音量發出號令。
首先毫無疑問地,這裡的狀況應該也正在遊艇上轉播。
不,或許分散世界各地的「666」分部也都收到訊息了。
「那麼,這次的盛宴差不多該就此閉幕……謝謝你們帶來的樂趣,『超越者』。」
真的這樣就會結束嗎?
眼前這個男人是犯罪組織的人,實在沒有任何根據相信他會實踐承諾。
「不過──」
「──咦!」
見莫卓露出淺笑,我──以及腦中閃過和我相同想法的其他人立刻嚴陣以待。
「呵呵……不用這麼警戒。我只是想在最後做一個提議罷了。」
「提議……?」
「各位『超越者』──想不想在我手底下做事啊?」
「「「什麼……?」」」
面對這出乎意料的提議,人人大吃一驚。
這也難怪。
直到他說出這句話前,我們還以為將無可避免一場戰鬥。
「在身為他們長官的我面前光明正大挖角,你還真有勇氣。」
「我是『力量』的信徒,當然會想延攬『修羅會』的霸主。」
見理事長露出不可置信的微笑,莫卓也毫不客氣地回答。
「只要跟著我,錢財和美色都不是問題。就算你們什麼時候想取我的性命也無所謂。」
「歡迎想取自己的性命的人做自己的手下,你還真豪氣。」
「要是就這麼被暗殺成功,那也代表我的實力就只有那樣……如何?做出選擇吧!『超越者』們!」
這突如其來的選擇,實在太棘手。
一方面,當然絲毫沒有想回答「YES」的意願,另一方面若是拒絕了,又不知道可能引發怎樣的災難。
(插圖)
「……要是拒絕,我們就無法活著回去了嗎?」
心想結果還是這樣啊,我們警戒地擺開架勢。然而,這樣的反應卻引起莫卓愉悅的笑聲。
「別那麼擔心,『超越者』們,就算拒絕我也不會動你們一根寒毛。你們是『力量』的展示者,違背與你們的約定太失禮了。反正……」
在我們做出任何回答之前,莫卓用帶著愉悅的語氣說起出乎意料的事。
「這樣的和平很快就會結束──得讓你們好好享受這最後的安寧才行啊……為了那即將造訪,前所未有的混沌做好準備。」
「前所未有──這是什麼意思?莫卓……!」
「意思嗎……呵……呵呵……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莫卓發出幾可撼動大氣的宏亮笑聲,我心頭一陣騷動不安。
他想說什麼──
到底會發生什麼──
不平靜的氛圍中,沒有人開口,大家都在等。
「『666』的同胞們,夥伴們,臣服者們,聽著!」
莫卓說起了什麼是即將造訪的混沌。
「時候就要到了!即將到來的聖祭之夜──我『666』將發動『禁忌的禍稟檎(蘋果計畫)』,世界將陷入巨大混沌中!」
「蘋果……計畫……?」
「呵呵……提到『禍稟檎(蘋果)』你們應該就懂了吧?過去,『第一圜』嘗試在日本發動的混沌序章。」
聽見這難以忘懷的詞彙,在皐月市發生的事瞬間浮現腦海。
想起那些只因和「禍稟檎」扯上關係,而使人生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人們。
此外,「第一圜」這稱號又是另一個關鍵字,令我們想起克洛維口中的理想世界──終焉。
「開什麼玩笑……你開什麼玩笑!難道你們想做出比在皐月市更嚴重的事嗎!你們到底想用那叫做『禁忌的禍稟檎』的東西讓多少人陷入痛苦!」
「痛苦?你說錯了,『超越者』。我們要做的是解放在國家擅自制定的法令下,始終受到束縛的人類本質。我們打造的世界只需要一個法令。這唯一的法令才是絕對正確的律法!」
「你說的是『力量』吧……」
「沒錯!唯有『力量』才是唯一絕對的律法,比其他所有愚蠢的法令更能解放人類!這就是我們的『禁忌的禍稟檎』!」
破壞當今世界,重新打造一個以「力量」統治一切的世界──
換句話說,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這個非常容易理解,但也會造成更多悲劇的計畫,聽得我激憤不已。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所謂的世界只不過對擁有『力量』的人有利!如果『力量』是決定一切的法則,那弱者怎麼辦?只能不斷忍受被踐踏的日子嗎?」
「讓自己成為強者不就好了?就這麼簡單。想要什麼,就去讓自己變強。只有『力量』才能決定一切,如果在這樣的世界還堅持要當弱者,那就──去死吧。」
這世界上有太多弱者。
小孩、老人、女性──當然男人中也有許多弱者。
當世界成為只有「力量」才能決定一切的世界,等著他們的會是──
『因為太弱了,所以就死了,如此而已。』
過去發生在我眼前的慘劇,將可能發生在所有人身上。
「開什麼玩笑……!那種事……絕對不能發生……!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承受那種痛苦……!」
「這麼想的話,就來阻止我們吧。用你絕不接受的那唯一的方法!哇哈哈哈哈!」
乍看之下,莫卓口中的新世界,和想破壞今日價值觀的禮次似乎目標一致。
然而,實際上卻完全不同。
禮次的出發點是為了弱者。
莫卓卻是想創造一個只為強者存在的悲慘世界。
我憤怒地握緊拳頭,全身顫抖。
「……大家,抱歉,我──」
我絕無法容忍莫卓所謂的新世界存在。
「不用說了,透流,我想的和你一樣。」
「我也有同感,現在的世界雖然有各種麻煩,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要那傢伙打算創造的那種世界。」
「哼,要怎麼幻想是他家的事,想實踐就太蠢了。」
「我也不能接受以『力量』為唯一法則的世界,人會變得跟野獸沒兩樣──不,不是為了生存,只為私慾而用『力量』傷害別人的人,比野獸還不如!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那種事發生!」
「我雖然很想變強,也一直想擁有『力量』,可是,我想要的不是用來傷害別人的『力量』……!」
夥伴們各自表達看法,紛紛具現「焰牙」。
每個人都深切地體會到,現在非得阻止那個男人不可。
「音羽,抱歉。又要害妳捲入危險了……可是我──」
我不希望任何人遭遇和我一樣的事。
最愛的親人被毫無理由奪去性命的悲傷。
「不用擔心我,不阻止那個人不行,這個道理我也明白的。絕對不能允許那種傷害眾人的世界出現,哥哥,請用力把那傢伙──」
音羽緊握雙拳,奮力一揮。
「打得飛出去吧!」
「對,我正有此意。」
用力點頭,我朝茱莉望去。
「茱莉,音羽交給妳了!」
「好──!」
至於一旁的黑衣少女──
「嘻嘻嘻……雖然他不是現在的你們應付得來的對手──總之就先讓我當個旁觀者吧。」
理事長始終秉持不干涉我們選擇的立場,一如往常地宣稱自己不打算出手。
我們再次轉向站在艦橋最上層睥睨下方的「第四圜」,莫卓便笑著做出最後的確認。
「呵呵……『超越者』們啊,剛才也說過了,我現在仍願意放你們毫髮無傷地離開。可是,若是你們主動攻上來的話,我也沒必要遵守約定──這話你們明白吧?」
「每個人都有非戰不可的時候,就算必須賭上自己的性命也一樣!要是現在撤退了,我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好啊,那我就讓你們嚐嚐選擇死鬥的後悔滋味吧。不過,要是還來不及後悔就死了,也不要怪我囉。」
莫卓臉上浮現肉食獸般的笑容,彷彿在說這是他求之不得的結果。
「各位,注意絕對不要單打獨鬥,至少一定要兩人一組展開行動!」
畢竟這裡是「666」的地盤,對方不但占了地利之便,人數也壓倒性地比我們有利。
不過,這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666」的首席幹部「圜冥主」──「第四圜」就在伸手可及之處。
只要打倒這傢伙,一定能大大打擊組織,雖然不一定能徹底消滅,至少會對「禁忌的禍稟檎」造成影響。
首先要到艦橋最上層去──
就在我們所有人做出這個共識後,「第四圜」卻做出推翻這個念頭的舉動。
「你們在這裡看著。」
說完,艦橋上的他朝空中一跳──
伴隨沉重的聲響,巨大的身軀在我們眼前著地。
對艦橋上目睹眼前狀況的十幾名「獸魔」投以一瞥,我對眼前巨漢的真意提出確認。
「……老大要親自動手是嗎?還以為你會帶著那群傢伙一起上呢。」
「呵呵……那樣也可以,不過,現在這麼做算是一種示威行為吧。我要讓那群獸魔知道,他們追隨的支配者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更何況戰鬥的對手是在『修羅會』中勝出的霸主,沒有比這更容易理解的了……話雖如此,我也不否認是自己想享受單打獨鬥的樂趣。」
惡魔低聲嗤笑,小虎回以挑釁的笑聲。
「管你怎麼想,其他傢伙不出手正好稱了我們的意。等一下就知道後悔的是誰了!」
「雖然我也該負起一部分的責任,可是,引我橘家人走上邪路者就該受到報應!」
橘一發動「門鎖織」,我們立刻散開。
敵人只有莫卓一人,沒有聚在一起的必要。
我、莉莉絲、小虎、橘、雅的位置形成一個扇形。茱莉抱著音羽退到後方不遠處,三國老師抱起理事長,退到更後方的位置,保持與戰場的距離。
「喔,不只『操焰魔女』,另外三個人也退後了嗎……你們太小看我了吧。」
「茱莉身體狀況尚未完全恢復,音羽也處於無法投入戰鬥的狀態。還有──」
「很遺憾,三國是我的護衛,必須留在這裡,不能讓他參加這次的戰鬥。」
我朝三國老師望去,理事長代替他做出發言。
「又是身體狀況又是護衛的,生死決鬥之際還有閒情逸致說這種話──算了,狀況會讓你們不得不自己站上舞台。」
接著──
莫卓再次用足以撼動大氣的音量宣布戰鬥揭開序幕。
「修羅會」結束後,等待我們的最後一場戰鬥。
「來吧『超越者』們!像隻瀕死野獸般失控發狂也無妨!讓我看看你們在『修羅會』上展現的『力量』!盡可能延長我的享受吧!」
莫卓宛如野獸之王般猛烈的咆哮聲,挾著鬥氣如暴風雨侵襲整艘戰艦。
(唔……好大的壓力……!)
那足以撼動大氣的壓倒性「力量」,令我們呼吸困難,就在此時──
金髮少女率先點燃戰火。
「不好意思,我們可沒空陪你慢慢玩!」
彷彿要甩開與莫卓對峙的恐懼,莉莉絲以充滿氣勢的語氣這麼一說,扣下扳機。
開啟戰鬥的第一擊,就是莉莉絲的「煉業」──「擊射承•廓」。
朝夜空發射的無數子彈呈拋物線狀落下,有如流星雨的子彈朝「圜冥主」降下。
「呵呵,不痛不癢……」
幾發子彈直擊莫卓,他將被子彈打爛的衣服扯下,拋在一旁。
衣著下的身體看來毫髮無傷。
不過,就算沒有效果,我們也不能停下腳步。我和橘搶上前去,小虎和雅也以一步之差跟著追上來。
「九重!」
橘一聲大喊,我和她分別從左右兩側朝敵人踢去。
雖是突襲,但也是大動作的攻擊,敵人會做出反應是意料中的事。
就算遭到反擊,只要能引開他的注意力就夠了。
因為後面跟上來的小虎或雅負責的才是正牌攻擊。
──然而,我們的如意算盤瞬間粉碎。
「──唔?」
夾擊的我和橘同時命中莫卓,感覺卻像踢上一塊厚重的巨岩,不由得大吃一驚。
我的腳跟命中側腦,橘的一擊踢上肩頭,可是,就像剛才莉莉絲的子彈一樣,對莫卓無法造成任何損傷,他依然不動如山。
這一踢明明具有能輕易踢破整面水泥牆的威力。
「那這招如何?」
小虎吶喊著跳起──
「喝啊啊啊啊啊!」
從他身後疾馳上前的雅發動突刺攻擊。
「很不錯的聯手攻擊──只可惜對手是我。」
「怎、怎麼會這樣……」
雅停止動作──不,是被制止了。
雅的突刺幾乎可與「位階Ⅳ」匹敵,但是現在,她的「騎兵槍」卻被莫卓單手抓住。
不只如此,雅的攻擊也和目前為止所有攻擊一樣,對莫卓一點作用也沒有。
「可惡……!既然如此,這招如何!劈斷吧──『斬鐵……」
「呵呵……要制止這招就不容易了。」
「呀啊!」
雅的身體在尖叫聲中騰空。
莫卓高舉她的騎兵槍,將雅朝小虎的方向拋去。
小虎的「斬鐵閃」因此無法發動,放開「騎兵槍」的雅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摔在鋼鐵甲板上。
幸好在落地前先撞上小虎,有了緩衝,雅看起來沒有大礙。
「抱、抱歉──呀啊!」
小虎一起身,立刻抓著雅的領子往身後拉,擋在她的身前。
這是為了莫卓可能做出的反擊做準備──
看到這一幕,惡魔莫卓揚起嘴角,隨意拋下雅的「騎兵槍」。
「拿去,還妳囉。」
畫出一道拋物線,「騎兵槍」最終隨著巨響落在雅和小虎面前。
不用說,莫卓並未對他們做出攻擊,依然不動如山地站在那裡。
「竟然被小看到這種地步……」
「我應該說過這是示威行為吧?」
雅撿起「騎兵槍」重新拿好,我和橘也暫時和莫卓拉開距離。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硬得像銅牆鐵壁……肌力也非比尋常……)
明明外表是個人類,強大的程度卻令人不由得聯想到他手下的「獸魔」。
彷彿聽見我內心的疑問,莫卓開始說明自己的身體。
「呵呵……身為支配者的我,自然擁有與眾不同的身體。和『獸』或『獸魔』不一樣,正如你們親眼所見,維持人形也能有這種效果。」
他這番話,令我們全體臉色大變。
維持人形──這表示他也有可能變成怪物。
「怎麼了?不打了嗎?難不成才打一回合就怕了?」
「哈,我們才要拿出真本事,誰有空害怕啊!」
橘、小虎和我交換了一個視線,三人同時在莫卓身邊奔馳。
從剛才的攻防中,我們已學到教訓,知道一般的攻擊拿他莫可奈何。
既然如此,只能先用眼花撩亂的動作欺敵,再由其中一人使出必殺絕技──
不需要討論,所有人同時做出一樣的結論。
為了再度施展突刺攻擊,雅蹲低馬步留在原地,莉莉絲找尋機會準備隨時發射「煉業」。
最早伺機而動的是小虎。
「跟著我!」
暴風雨般的拳頭襲擊第一個飛身上前的小虎。
「哼,這麼遲鈍的拳頭也想打到我嗎?」
在巧妙的防禦技巧下,莫卓的攻擊僅僅掠過小虎的身體,同時小虎也對其中一拳做出反擊的一斬。
莫卓想躲,刀鋒還是砍上了他的胸口。
「喔?這就是『靈魂』被斬中的感覺嗎?」
由於只是輕淺的一斬,即使莫卓迅速做出反擊,小虎仍用幾個連續的空翻拉開了距離──
同時,與小虎錯身上前的橘搶近莫卓身前,使出與龍哮衝成雙成對的家傳祕拳。
「橘流──虎咆衝!」
以外部破壞為目的的虎咆衝,具有與「門鎖織」不相上下的威力。
同樣的招式甚至能將獸化的阿晶擊飛,莫卓正面承受了這一擊卻──
「嗯?怎麼有蒼蠅停在我身上?」
絲毫不以為意,揮了揮他巨大的拳頭。
「滴水也能穿石──你只能趁現在囂張了!」
躲過巨拳的同時,橘順勢抓住那隻手臂,打算來個單手過肩摔。
另一隻手則以肘擊猛攻對方腹部。
──然而,巨岩般的莫卓完全不為所動。
「有趣,在滴水穿石前如果妳這條命還在的話,儘管試試看吧!」
「──糟了……!」
為了摔出對手,橘放慢動作,就在此時,莫卓的拳頭逼近──
轟!隨著鈍重的聲響,這一拳揮了個空。
飛撲上前的我,在千鈞一髮之際使出上鉤拳,令他的攻擊偏離原本的軌道。
「輪到你了嗎?」
「不,很可惜,下下一個才輪到我。」
「喔?」
橘以前滾翻拉近距離後,我一邊彎下上半身防禦,一邊撲上前時,一道光芒馳過。
莫卓在倉促之間伸出手,光芒已貫穿他厚實的大掌。
就在他略顯驚疑地睜大眼時,我也撲到他身邊了。
對準剛才橘擊中的位置,我展開集中攻擊。
左右雙拳交錯,共發出七、八記鐵拳時,莫卓終於反擊。我以「楯」擋下,準備施展下一波攻擊──
「──唔?」
眼前的惡魔毫不防禦,索性一拳揮到底,我就這麼被打得飛離甲板十公尺。
那是能直接擋下雅「騎兵槍」突刺的臂力。
若是正面吃下他的拳頭,恐怕後果不堪設想,我感到背上冷汗直流。
而莫卓本人早已無視我的存在,眼神盯緊莉莉絲。
「除了玩具手槍外,妳手上還有這東西啊,那我就放心了,布里斯托。」
「『擊射承•芒』──沒有人能抵擋這種光槍彈唷。」
我聽莉莉絲說過,她的「煉業」共有七種類型的槍彈,看來剛才施展的那種是高功率型的雷射光束。
(接下來該怎麼辦……?真要說的話,我和橘似乎比較適合打前鋒?)
思索著接下來的攻擊該如何進行時,莫卓得意地笑著宣言:
「接下來輪到我了。」
瞬間,氣氛變得比剛才更緊張。
「話是這麼說,你們的動作倒是挺快的啊。要是只能追著四處逃竄的你們後頭跑,那就太掃興了。」
「大家!離那傢伙遠一點!」
耳邊飛來莉莉絲的警告聲,下一秒,莫卓彷彿發號施令,舉起手臂一揮:
「『跪祈』。」
「「「──唔!」」」
隨著這句命令般的話語,一股看不見的壓力襲擊我們,感覺就要被壓垮。
「這、這是……那時的……!」
「修羅會」前的說明會上,莫卓也曾使用過這種「力量」。
在肉眼不可見的壓力下,我、小虎、橘和雅四人不由得跪了下去。
莉莉絲和茱莉她們,以及理事長等站得較遠的人則似乎沒有受到影響。
(這「力量」只在一定範圍內起作用……)
看見我們下跪的樣子,莫卓心滿意足地笑了。
「呵呵……看看你們現在是什麼樣子,『超越者』們。好,該從誰先開始呢……」
莫卓的視線有如正盯著獵物的猛禽,依序朝我、橘、小虎身上掠過──最後停留在雅身上。
「女人,就從妳開始吧。」
「──唔!」
被宣布為目標的雅身體倏地一抖,接著,莫卓那座始終不動如山的巨軀開始朝她走去。
「快逃啊,雅──!」
「可、可是,身體……!不行……動不了……!」
即使想逃,雅卻連站起來也沒有辦法。惡魔慢慢逼近她。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我奮力起身,追上惡魔的背影。
距離不到三十公尺──
這本該是瞬間就能拉近的距離,如今卻覺得好遠。
當然,行動的不只有我。
橘和小虎也正拚命擠出力氣朝雅的方向奔去──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站在壓力圈外的莉莉絲射出「擊射承•芒」。
然而,莫卓只稍稍移動身體便出了射程外,躲過光束攻擊。
「什麼……?」
「不好意思,我的直覺可是很靈敏的。妳從那種距離發射,我不可能蠢到被擊中。」
「可惡,即使如此還是多少能拖住你的腳步吧!」
「莉莉絲,音羽交給妳了……!」
莉莉絲正打算射出第二發槍彈時,身邊一股銀風疾馳而過。
「宛如疾風──『天翔颯』!」
加速前進的茱莉,直直衝進看不見的壓力圈。
──然而,速度明顯在中途減慢了。
「喔,妳終於出陣啦……不過,好像遲了點呢。」
我、茱莉和橘都沒能趕上,莫卓已站在雅身前高舉拳頭。
雅的臉上寫滿恐懼,就在此時──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小虎嘶吼著,一邊衝上前,一邊抬腿踢向莫卓的頭。
至此,那巨大的身軀才終於有些晃動。
看來那股壓力不只持續襲擊我們的身體,也直接加乘了小虎踢擊的力道。
「茱莉,穗高拜託妳了!」
「好──!」
小虎做出指示,自己則往雅身前一站。
「沒想到你在這超重力圈內還能有如此敏捷的動作,厲害,不過──退下吧!別破壞我的預定計畫。」
「我就是要破壞你的預定計畫!」
「那就沒辦法了……!」
一次又一次──小虎躲過紛如雨下的拳頭。
可惜在壓力的影響下,閃避時的他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敏捷,幾乎每一拳都從他身上掠過。
只要略有遲疑,凶惡的拳頭就會擊中他的身體,即使只是一拳也可能造成致命傷害。
「小虎!你也暫時拉開距離……!」
抱起雅的茱莉已經拉開距離,在惡魔的拳頭暴風雨般攻勢下,小虎卻無法逃離。
儘管在莫卓口中的「超重力圈」中,除了茱莉之外,小虎是速度最快的人。
在敵人追上的速度更快的情形下硬要拉開距離,恐怕反而會招來危機。
不知道是源源不斷的壓力使然,還是莫卓的攻擊壓得他喘不過氣,在擦過身體的無數拳頭下,小虎的表情開始扭曲。
「可惡……這『力量』……快甩掉啊……!」
距離近得我就快要可以出手助陣了,此時──
莫卓擊中小虎的肩頭。
──不對,只是看起來像擊中了。
判斷無法閃避的小虎,明知若是失敗將承受多大的風險,仍賭上性命趁機反擊。他賭贏了。
小個子的他像顆陀螺一樣團團轉圈,刀光隨著離心力閃現。
身為攻擊方的莫卓無可閃避,眼看犀利的刀光就要決定勝負。
──只差那麼一點。
「呵、呵呵……在超重力圈中還能有這樣的動作,我得好好稱讚你這小傢伙。」
小虎的「印短刀」砍進莫卓手掌。
到此為止。
莫卓本來不可能抵擋的「斬鐵閃」,就在此刻失去閃亮的光芒。
「可惡……時間到了嗎……只要再……一秒啊……」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你也到此為止了──喝!」
一個人毆打另一個人。
發出的卻不只是這種程度的聲響,小虎的身體在巨響中狠狠撞上艦橋牆面。
「小虎──────!」
從變形的牆面就能看出那一拳有多大的威力,小虎口吐鮮血。
──可是,莫卓的攻擊並未就此結束。
「『來令』。」
伸出手臂,莫卓掌中擊出一顆直徑一公尺左右的黑色球體。
同一時刻,壓制我們身體的壓力突如其來消失──
隨後,黑球撞擊小虎。
不過,莫卓在我們眼前使出的這一招,目的並非直接對身體造成傷害。
只見他做出一個「過來」的招手動作,小虎的身體便以猛烈的速度朝莫卓飛去──
巨拳再次沒入他的身體。
這次,艦橋的牆面變形得更厲害,「印短刀」變成一陣「火焰」後消失。
小虎陷入牆內,動彈不得。
「小虎────!」
「解決一個了。」
轉動脖子,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惡魔一一注視我們,像在考慮下一個目標。
「你的『力量』──是操控重力嗎?該不會使用了魔法……」
我的疑問令莫卓低聲笑了起來。
「重力操作能力並非魔法。聽說是『異理者』擁有的原始『力量』。」
「你說『異理者』……?」
聽到這稱號,浮現我腦中的是「冽戲對姬」──畢翠克絲。
對音羽展現憎恨與慈愛的雙面態度,有一頭翡翠髮色的美麗公主。
「……你也是『異理者』?」
「這『力量』是成為『圜冥主』時,『第一圜』送的賀禮。據說是他的研究成果,能以人工方式令別人擁有過去與他相關的原始『力量』。」
「『第一圜』──克洛維為什麼要做那種研究……?」
「誰知道呢,想知道的話就去問他吧……只不過,你得先在這場戰鬥中活下來。好了,已經確認過夥伴的生死,可以繼續了吧?」
我刻意展開問答,為的就是讓茱莉有時間確認小虎的狀態,這份心思似乎也遭莫卓看穿。
確認過小虎狀態的茱莉對我點點頭,表示小虎只是昏厥,抱起他回到音羽和莉莉絲身邊。
避免了最糟糕的事態令我鬆一口氣,失去前鋒小虎──而且還是最無懼強敵的主戰力,對我們來說實為一大損失。
(我的「雷神之一擊」和橘的獨門絕技應該多少能動搖對手,最理想的狀態是我們兩人中的一人上前襲擊製造破綻,再由莉莉絲發出「擊射承」一決勝負──)
問題是那股看不見的壓力──在這個鬼超重力圈裡面,又該如何躲過莫卓的攻擊並主動展開襲擊。
想不出好辦法,只能做好就這麼戰鬥的覺悟。
沒想到,此時銀髮與金髮──性格迥異的兩個女孩分別站在我左右。
「茱莉、莉莉絲……」
「在這種狀況下,已經不能再用受傷的事推託了。」
「站在遠處射擊這傢伙不是辦法。」
女孩們的態度令我充滿勇氣,臉上情不自禁浮現一絲笑容,另一方面,莫卓也笑了。
只不過,他的是鬥志激昂的得意微笑。
「呵呵……少了一個人,總算逼得用雙劍的小姑娘出來啦。要是使短刀的小鬼和『紅蓮』也能一起上就好了,只可惜戰鬥中往往不能事事盡如己意啊。」
「如你的意是什麼意思……?」
莫卓忍不住低沉的笑聲,看著雅說:
「我的預定計畫是先排除絆腳石,藉此引出用雙劍的小姑娘和『紅蓮』。現在和預定計畫有點不一樣了啊──」
「我的『絆雙刃』才不是絆腳石!」
難忍莫卓對雅的侮辱,橘憤而大喊。
她和雅兩人一路並肩走來,會這麼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莫卓卻對這樣的橘嗤之以鼻。
「連在我的超重力圈裡都站不起來的人,不是絆腳石又是什麼?」
「可惡……!就算這樣她的存在還是給了我力量──」
「別說得那麼好聽,展現妳的力量讓我見識見識吧──」
「……好啊。」
橘的視線朝站在稍遠處的雅望去。
在她身後的是音羽,還有依然昏迷倒地的小虎。
「現在明白了嗎?那就再次開始吧,『超越者』們!『跪祈』!」
超重力圈出現的瞬間,身體立刻沉重了好幾倍。
──可是,這次誰也沒有對惡魔下跪,堅定地睥睨著他。
「喔,挺住了啊?」
「只要知道壓力什麼時候會出現就挺得住。」
話雖如此,那種身上彷彿壓了好幾百公斤重量的狀態依然不變。
我們的窘境令惡魔咧嘴一笑,向前踏出一步──
茱莉與莉莉絲朝左右散開,我和橘上前迎擊。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雖然稱不上瞬間行動,但橘竟以與平時衝刺無異的速度單獨衝向莫卓。
「你想見識我的力量是吧,莫卓……!既然如此,那就名副其實地讓你用身體學會教訓!」
「橘,不要一個人行動!」
然而,橘聽不進我說的話。
重要的「絆雙刃」遭到侮辱,使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不過,那渾然天成的動作和來自「門鎖織」的先人武技,一點也不像出自一個失去冷靜的人之手。
橘以流暢的動作化解莫卓的拳頭攻擊,朝他繼續逼近,展開連擊,最後使出籠哮衝──「鐵鎖鏈」末端的鐮刀頭劃出十字軌跡。
「橘流──交叉刻!」
先是以家傳祕拳將鬥氣直接擊入對方體內,再對敵人的「靈魂」施展一瞬二斬的攻勢,橘的力量確實能對敵人造成損傷。
就在每個人都這麼認為的當下,橘的身體彎成ㄑ字型。
「唔、咕嗚……!」
莫卓抓緊攻擊之後無論如何難以避免的破綻,抬起膝蓋狠狠踹上她的腹部。
結實吃了這一擊的橘身體啪哩作響,當場倒地。
「咳、咳……咕嗚……啊……!」
「小巴!」
惡魔低頭俯瞰橘,伸手摸摸下巴。
「……呵呵,到中間為止表現得還不錯,不過──妳的武器要用來制伏我,可能稍嫌小了點。」
橘站不起來,按著腹部呻吟。
我飛撲上前,不讓莫卓靠近她。
「吼喔喔喔喔喔喔!」
「太輕了。」
我揍了他幾拳,但根本無法撼動莫卓巨大的身軀。
不過,至少已經成功將他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他暴風雨般的拳頭改以我為攻擊目標。
由於身陷超重力圈,我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只能一味防守,引來惡魔高聲狂笑。
「怎麼啦?怎麼啦怎麼啦!不主動出擊就不可能獲勝喔,『超越者』!」
「……我同意。不過,現在我的任務是拖住你!」
「什麼……?」
「──checkmate。」
踩著「天翔颯」迅速繞到莫卓身後的茱莉反手持劍一劈,只可惜,在劍刃斬上目標的頸項前,就被莫卓的手臂擋下了。
劍刃來不及砍上他的脖子。
砍進手臂的劍刃也進退不得,深深陷入他的肌肉之中。
如果今天茱莉身體無恙,說不定會有完全不同的結果,但這並不能怪她。
「在超重力圈裡能有這麼快的動作,真令人驚嘆啊,ㄚ頭──不過,還是太輕了。」
「快離開,茱莉!」
隨即,銀髮少女放開自己的「片刃劍」,拉開距離,飛跳到我身邊。
幾乎與此同時,莉莉絲發射的數發槍彈襲來,但也被那身鋼鐵鎧甲般的肌肉擋下。
「還是得要『擊射承•芒』才應付得來啊!」
扣下扳機的瞬間,槍口發出火光,釋出雷射光束。
然而,發自中距離外的光束仍無法撂倒惡魔。
比莉莉絲最強的「煉業」──「擊射承•彗」只略遜一籌的「芒」,在光束射出之後仍有瞬間時間落差,只要抓緊這一瞬間,莫卓就能有足夠的時間躲過致命傷。
結果,光束擊中肩膀,莫卓也將目標轉向金髮少女。
「你真的是個怪物──既然如此,試試『擊射承•榴』吧?」
子彈落地瞬間爆炸,阻止了惡魔前進。
──但也只是那麼一瞬間。
「剛才這個不錯喔,布里斯托!再來吧,繼續取悅我吧!」
在瀰漫的爆炸塵煙中,莫卓一臉喜悅,依然邁開大步,縮短與莉莉絲之間的距離。
「啊啊,可惡!不如試試這個?『擊射承•響』!」
莉莉絲擊出幾發連我們都沒見過的「煉業」。
莫卓的巨靈大掌擋下其中一發子彈,另外兩發則連擦都沒擦到他的身體,直接貫穿夜空。
「透明的子彈嗎?真無聊。」
捏碎水晶般透明的子彈,莫卓往前踏出一大步,人已來到莉莉絲身前。
舉起大手,水平用力一揮,像是把莉莉絲的身體當作一顆球似的拍出去。
儘管莉莉絲在倉促之間抬起手臂防禦,迴避了直擊,從惡魔的臂力看來,她肯定受了重傷。
(太強了──比想像中的還強……!得想想辦法,他可不是光憑衝動就能戰勝的對手……)
在想出辦法前,只能勉強防守了嗎──
正當我腦中浮現這個念頭時,事態有了出乎意料的發展,使我不得不改變主意。
「莫卓……!」
抓住惡魔的腳,橘踉蹌著起身。
在對海倫的那場戰役中受的傷口似乎裂開了,鮮血沿著臉頰滑落。
幾乎尚未從剛才那一踢造成的傷勢中復原,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橘隨時可能倒下。
「小雅……才不是……絆腳石……給我訂正……──噗唔!」
莫卓的手扣上她的脖子,粗大的手指用力勒緊。
手指陷入肉中,直接將橘高舉在半空,橘發出痛苦的呻吟。
「住手──────!」
眼看她就要窒息──不,在那之前可能會先因頸骨斷裂而死,我飛撲上前試圖阻止,卻反過來吃了莫卓一腿。
「放開巴……!」
茱莉從空中急速降落,握著「片刃劍」揮砍的手卻被抓住。莫卓將她的身體在頭上繞了幾圈後放開。
儘管茱莉在半空中調整姿勢平安落地,與莫卓之間的距離卻再次拉遠。
在我與茱莉陸續撲上前的這段時間,莫卓的手依然緊捏住橘的脖子,甚至愈來愈用力。橘揮動手腳掙扎,呻吟。
看到她漸漸發不出聲音,我們明白一刻也不能再拖延。
莉莉絲又接連射出「擊射承」的「芒」與「響」,但莫卓不僅躲過光束,透明子彈也依然打不中他。
「怎麼啦布里斯托?我就在這裡啊,哇哈哈──哈哈哈!」
拍拍自己的胸脯,莫卓對攻擊失利的莉莉絲發出挑釁。
然而,換來的卻是莉莉絲嘴角一抹微笑,彷彿說著──你看著吧。
「哎呀,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唷。因為,我的任務只是引開你的注意力罷了。」
「妳說什麼……?」
「別讓我說第二次──真正攻擊的人不是我。」
沒錯,真正負責攻擊的另有其人。
莉莉絲的攻擊,只是要令莫卓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放開小巴啊啊啊啊啊啊!」
莫卓回頭,看到真正負責攻擊的人,橘的「絆雙刃」──雅。
朝莫卓衝去的她,赤手空拳。
(對了,只要手中沒有笨重的「騎兵槍」,雅也不會被壓力困住……!)
不過,莫卓太早發現了。 雅距離他,還有──三公尺。
在超重力圈的影響下,這三公尺遠得難以想像。
「呵呵……得丟掉武器才跑得動,這不是絆腳石是什麼!」
高舉手掌,眼看惡魔就要將雅擊潰。
如果雅手中有「騎兵槍」,或許結果又將不同。
那麼一來,莫卓或許就會採取其他應付方式,最重要的──
他就不會再侮辱雅了。
現在,雅依然保持幾乎要往前翻滾的前傾姿勢,雙手高舉頭頂──
吶喊出「力之話語」。
「『焰牙』!」
「火焰」在夜風中飛舞,超過兩公尺長的「騎兵槍」從她手中現形。
這個瞬間,她與莫卓的距離幾乎等於零──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試圖抵抗超重力,而是反過來利用超重力使出的這一擊,重重落在莫卓的肩膀。
「唔、咕……!」
衝擊力道肯定很強。
莫卓踉蹌了幾步,掐住橘脖子的手指也放了開來。
重獲自由的橘伏倒在甲板上。
「小巴!」
「騎兵槍」化為一陣「火焰」消失,雅迅速抱起激烈喘咳的橘。
「馬上到安全的地方去……!」
「……說妳是絆腳石是我不對,我向妳道歉,小姑娘。沒想到妳還懂得反過來利用我的超重力圈啊。」
雅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莫卓揮落的拳頭──
我立刻以「楯」擋下這試圖一次奪走兩條性命的拳。
「透流同學!」「九、九重……!」
「幹得好,雅!」
只來得及對她們說句話,我立刻又得出拳化解敵人襲來的拳頭,利用這點空隙,我趕緊抱起雅,與幾乎同時衝過來抱起橘的茱莉一起朝後方遠遠躍開。
莫卓似乎沒有追擊的意思,望著被我猛力格開的手臂愉悅地笑了。
「挺有兩把刷子的嘛。我有多久沒被打得站不穩啦……呵呵、呵……哇哈哈哈!很好很好,這才是『修羅會』霸主應有的實力啊!」
惡魔發出激昂興奮的大笑,懷中的雅向我道歉。
「謝謝你,透流同學。還有,對不起,我丟下音羽跑過來。」
音羽現在正一邊照顧昏迷的小虎,一邊擔心地看著我們。
「不需要道歉。要不是妳判斷正確,橘就危險了。」
「嗯、嗯,謝謝你這麼說。」
說完,雅離開我的懷抱,走到橘身邊。
「對不起,小雅。多虧有妳,我才撿回這條命──」
茱莉將橘放下,單膝跪在甲板上的她以仍帶嘶啞的聲音向雅道謝──
「不可以這樣!」
突然遭到否定,橘睜大雙眼。
「妳為我出氣我很高興,可是,不可以再一個人逞強了喔!和就是圓,圓就是團結,不是嗎?小巴千萬不能忘記自己最大的『力量』是什麼。」
「啊……對不起,雅。妳說的沒錯……總覺得妳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呵呵,因為我們是『絆雙刃』啊。」
「……羈絆又加深了是好事,不過先點到為止吧。對方好像差不多打算扭轉局面了。」
壓著肩膀靠過來的莉莉絲一邊提醒,眼神一邊緊盯著正大步朝我們走來的惡魔。
「……怎麼辦,透流,這樣下去──」
「我知道,只會被逼得走投無路……不過,前提是如果真的束手無策的話。」
「──咦?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只是個可能性而已。」
「……九重,說來聽聽。」
完全恢復冷靜的橘,以充滿堅強意志力的眼神望向我。
在莫卓步步逼近的狀況下,我迅速說明了自己想到的可能性,橘看了雅一眼,點著頭說「我懂了」。
「我會爭取時間!橘!接下來就麻煩妳了!」
接著,茱莉、莉莉絲和我排成支援隊形,與莫卓對峙。
「……喔?爭取時間?讓我看看什麼有趣的畫面吧?」
「正有此意,所以暫時陪我們玩玩吧!」
「啊哈哈哈哈!好啊!要玩多久都陪你玩!前提是你這條小命還在!」
或許是十秒,或許是一分鐘,或許需要爭取更多時間──
在橘找到方法前,我們只能貫徹防守,爭取時間。
只要一次的失誤就會招來致命一擊,超重力圈依然存在,無法像平時那樣移動自如,我在這種狀況下還能繼續撐下去,完全是拜茱莉與莉莉絲的掩護之賜。
終究──就在撐了將近兩分鐘時,攻守之間的平衡垮台了。
該閃躲嗎,還是接下這一招──瞬間的猶豫延遲了下一步的行動,沒能閃過攻擊。
雖然不是直擊,身體仍失去平衡,還來不及站穩腳步,追擊已經來襲──黑球逼近眼前。
「『來令』。」
躲不過黑球的攻勢,我的身體就像磁石吸走的鐵一般,被黑球吸往莫卓身邊──等著我的是剛才打倒小虎的凶拳。
倉促之間以「楯」抵禦了這一拳,即使如此,衝擊力道仍轟得我飛了起來。
橘和雅用自己的身體當緩衝,把我接住。
「防禦得好,既然如此,再試試這個吧──『亡令』!」
莫卓抬起手臂,隨著這個動作,無數碎石朝我飛來。
用「楯」擋下來這些暗黑碎石沉甸甸的,彷彿像是拳頭大的鐵球。
儘管不是特別強大的威力,這碎石的數量也未免太多了。
如果無法全數防禦,連橘和雅都會遭到波及。正當我這麼想時,茱莉和莉莉絲立刻上前相助,聯手將碎石打落、擊碎。
「你沒事吧?透流!」
「沒事,不過,我誇下海口說要爭取時間,卻連五分鐘都撐不住。」
我向橘──剛剛張開雙臂接住我的兩人之一──表達歉意。
「……不,已經很夠了。」
「──唔!這麼說來……!」
「九重、莉莉絲,在我這邊準備好前,拜託你們絆住敵人十秒──不、最好可以有二十秒,然後等我送出暗號後,讓那男人有幾秒鐘的時間無法行動,做得嗎?……我知道很難,可是就算再難也──」
「妳想我們會說不可能嗎?兩件事都交給我們吧!」
我和莉莉絲幾乎是同時開口做出允諾。
「拜託你們了!茱莉,妳抱著雅跟我來!」
「走吧,莉莉絲!」
「好喔,接下來我們兩人要同心協力囉♪」
我們五人兵分二路,準備完成各自的任務。
我和莉莉絲一組,負責攔住正朝這邊走來的巨人莫卓,至於橘她們──則是朝矗立的艦橋奔去。
「呵呵……想出什麼祕密絕招了嗎?」
惡魔意有所指地嘲笑,我們一概不予回應,我一邊調整站立位置,一邊低聲和莉莉絲討論:
「絆住他是沒有問題,可是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無法行動……」
「……如果可以追加一個麻煩要求的話,倒是有辦法的喔!」
「只要能讓他停止動作,什麼都好。」
「我要你把他趕到第二發『芒』著彈的位置。」
我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也沒有問莉莉絲那個辦法到底是什麼。
因為如果不集中注意力,將無法完成眼前自己肩負的任務。
「上吧,莫卓!」
迎向決戰,我們朝如同颶風一般能令一切飛散消失的惡魔前進。
莫卓揮動雙拳,劃破空氣。為了閃避他放出的暗黑碎石,我只得停下腳步,又險險躲過他為了將我吸去而丟出的黑球。
莉莉絲不斷移動,發射牽制用的槍彈,找尋機會釋出了三發「擊射承•芒」。
按照預定計畫,第二發在甲板上射出一個凹洞,我一邊戰鬥一邊確認了那個凹洞的位置。
這個刻在甲板上的記號,距離目前莫卓站立的位置約有七、八公尺,回顧剛才的攻防,這距離可說是遠得可怕。
「九重!」
橘打出暗號,接下來只等我把莫卓引到指定位置了。
(好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腦中浮現種種方案的同時,惡魔的攻擊也沒停過。
其中一擊沒能順利閃避,手刀劃破我的前胸,血花四濺。
幸好在這一擊之前,我往後方稍退了一些,否則傷勢可能會更重。即使如此,我還是站不穩腳步,莫卓也看準這點追擊上前。
這次雖也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直擊,上臂依然噴出鮮血。
「透流!」
「怎麼啦『超越者』?雖然不知道你葫蘆裡賣什麼藥,這樣下去你可是會先死掉的喔!無論你們耍什麼花招,沒有一個人上來救你,你的夥伴也未免太無情無義了吧?哇哈哈哈哈哈!」
惡魔嘲弄地笑著,朝氣喘吁吁的我步步逼近。
(可惡,別說把這傢伙逼到定點,現在根本是他在逼我後退……!不對,既然如此……!)
我想到一個方法,可以將莫卓引到莉莉絲做出記號的定點了。
即使必須背負莫大的風險,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高──如果我沒料錯的話。
既然如此,在這狀況下也不用再猶豫,我立刻做出決斷。
「……你說她們無情?莫卓,你錯了。大家是因為信任我,而我也不會辜負她們的信任!」
「哈──哈哈哈!再吠啊!難道光憑信任就能打倒我嗎?」
「是啊,沒錯。正是彼此互相信任的心意──『羈絆』的『力量』帶領我們克服每一場戰鬥,跨越種種困難。所以,這次一定也能平安度過,絕對會!」
「那就讓我見識看看囉,看看你口中『羈絆』的『力量』有多厲害!」
在我出拳前,莫卓大手一揮,無數暗黑碎石朝我襲來。
(這個不行──不過……!)
雖然擋下了朝頭部襲擊的碎石,肩膀和腹部依然中彈,見到我搖搖晃晃站不穩的樣子,莫卓嗤笑著揮下銳利的爪子。
(就是要這個……!)
勉強躲過,握緊拳頭利用攻擊後的破綻做出反擊,即使如此,我還是痛苦得雙腿一軟,屈膝跪地。
惡魔沒有放過這個可能是方才的傷勢造成的大好良機,再次舉高才剛掃過我身側的手臂──我想用「楯」防禦卻已來不及,一個反手拳擊中我側腦勺,被擊飛的我伏臥在甲板上。
「咕嗚……」
茱莉、莉莉絲、橘和雅同時呼喊我的名字。
「我……沒事……!」
踉蹌著起身,一抬起頭看見的,是音羽看著我,看似就要哭了起來的表情。
(呼……呼……讓妹妹擔心,我真是個不夠格的哥哥……不過──)
狠狠瞪視莫卓,我喘著氣重新擺開架勢。
「呵呵……好不容易才站起來的身體,竟然還沒喪失鬥志嗎?」
轟然作響的腳步聲朝我緊逼而來,凶惡的拳頭展開襲擊。
這次雖然用「楯」擋下了,雙腳卻無法站穩,整個人向後方翻滾,跌落在地──
撐起單膝起身,我伸出手,比出開槍的手勢。
「……你想幹嘛?」
「現在這招應該算checkmate吧──莉莉絲!」
「是啊,沒錯。雖然我不能接受你學茱莉說那句話!」
沒錯,剛才一連串的行動,都是為了將莫卓誘上記號的位置。
既然無法把他逼過去,就用自己為誘餌,把他引誘過來──
所以我才會故意暴露各種破綻,不惜吃下他的攻擊。
負傷雖然可能造成很大的風險,只要知道他會從哪裡下手,我就能耐得住打擊──我對自己努力鍛鍊至今的身體有信心。
「來吧,表演時間到了!『擊射承•芒』!」
金黃色的髮絲在海風下飄動,莉莉絲扣下扳機──
「我不是說過,從遠距離發射的光束是打不中我的嗎?布里斯托!」
莫卓微微偏過頭,閃過瞄準喉頭發射的光束。
「呵呵……我不是說了,妳打不中──唔?」
莫卓這句話無法說到最後。
或許他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我都看清楚了。
被他躲開的光束劃過天空,突然產生折射,重新瞄準莫卓巨大的身軀,並且成功貫穿了他。
還不是一次兩次,折射整整發生了七次,每一次都貫穿了惡魔的身體。
「『擊射承•響』──把反射了『芒』的水晶擊出的『煉業』。剛才我故意打歪了幾次,就是為了布置出這個!」
「咕嗚……布里斯托……有妳的……!」
被七度射穿的身體,即使是以超乎常人的頑強為傲的莫卓,也不免搖搖晃晃。
莉莉絲轉動手指上的「來福槍」,欣賞巨人站不穩腳步的模樣。
「上吧,壓軸好戲!」
「一定要成功喔,雅、茱莉!」
她們三人正站在艦橋最高的地方。
茱莉抱著赤手空拳的雅,朝橘飛奔──
面對朝自己飛奔而來的銀髮少女,橘擺出打排球時手腕併攏的接球動作。
茱莉跳起來,把橘併攏的手當作跳台──
「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茱莉與雅一起飛上夜空。
即使在超重力圈的影響下,從橘這個發射台上出發後,茱莉依然施展出「天翔颯」加快速度──
「雅,拜託妳了!」
來到一百公尺高度時,銀髮少女發出吶喊,將懷中的女孩送上更高的天際。
到達天頂的雅用力嘶吼。
「我一定會做到!為了不負小巴對我的信任,絕對會做到!『焰牙』!」
背對滿天閃爍星斗,雅手中「火焰」翻飛,「靈魂」成為武器具現。
成為自由落體的雅反手高舉「騎兵槍」,在咆哮中擲出──
「喝啊啊啊啊啊啊────―!」
一進入超重力圈範圍,瞄準莫卓的「騎兵槍」便瞬間加速。
莫卓雖已察覺這即將貫穿己身的一擊,那速度卻快得無法閃避──
「咕唔、唔啊啊啊啊啊────!」
「騎兵槍」準確無誤地刺穿莫卓的心臟,幾乎有一半沒入甲板中。
轟隆巨響,剎那之後,彷彿爆裂旋風般的衝擊氣流掠過整艘戰艦。
驚人──雅這一擲的威力只能用這兩個字來形容。
我想到的那個可能性,就是在超重力圈下產生的加乘力,或許對「焰牙」也能發揮作用──
橘則進一步想出從圈外高空拋擲武器的計策,將這個可能性昇華為夾帶重量與加速度貫穿敵人的一擊。
這時,突然感覺身體變輕盈了。
「超重力圈消失了,這表示……成功了!」
我和橘分別在空中擁抱自己的「絆雙刃」。
「謝謝,透流,多虧有你。」
「妳好像也將『天翔颯』發揮到極限了呢。」
「是啊,不過,一百公尺左右的高度不算什麼……」
我苦笑著說「妳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不要太勉強自己」,這時莉莉絲她們也過來了。
「總算解決他了呢。」
看著被「騎兵槍」貫穿胸部,像串燒一樣釘在甲板上的惡魔,金髮少女宣告勝負已定。
「呵呵,不愧是小雅。」
「是、是小巴的計策想得好……」
聽到橘自豪地稱讚,雅羞赧地回應。
「哎呀,我們也很努力呢,是不是,透流♡」
「別、別黏過來啦……!」
莉莉絲挽住我的手臂,柔軟的胸部擠了上來,我手足無措,仍抱著我的茱莉用盡方法將莉莉絲推開。
因這熟悉的光景而莞爾時,音羽也跑上前來。
「哥哥!」
才剛放下懷中的茱莉迎上前去,就換成音羽衝進懷抱,摟著我的脖子。
一個緊緊的擁抱之後,音羽才放開我。
「真是的,老是做些亂來的事……」
儘管站在較遠的距離之外,無法掌握當時正確的狀況,音羽還是看出我刻意承受攻擊的事。
「抱歉讓妳擔心了,實在想不到其他辦法……不過,如果不刻意受到那種程度的攻擊,那傢伙一定不會上鉤──」
「……………………」
音羽噙著眼淚瞪著我,我只好再道歉一次,她才回以無奈的嘆氣。
「……就算要你以後絕對不能再這麼做,哥哥還是會忍不住吧?所以,我只要你答應我,盡可能不要再做這種亂來的事了。會擔心的不只我一個人。」
茱莉、莉莉絲、雅和橘──簡單來說就是大家都贊成音羽的話。
「知道了,我答應妳。」
我一苦笑點頭,音羽就露出開朗的表情向我們確認:
「這樣就能大家一起回去了吧?」
「是啊,一如當初的約定……對了,要怎麼從這裡回去啊?」
「啊……說得也是耶……」
這裡是與外界隔絕的海上,更何況還是「666」的地盤。
就算失去了首領──不,正因為失去了首領,原本不會出手的傢伙們難保不會來襲,這可能性十分高。
不只艦橋最上方,整個甲板上到處都是看似「獸」與「獸魔」的船員,正探頭探腦地窺看這邊的情況。
「乾脆順便收服整艘戰艦如何?」
莉莉絲開玩笑地提議,我正想回答時,耳邊傳來宛如來自黑暗深處的陰沉嘲笑。
「呵呵……呵、呵呵呵……不趕快給敵人最後一擊就開始討論接下來的事,你們實在是太嫩了……」
「「「────唔!」」」
戰鬥尚未結束。
在我們全體目光注視下,惡魔用盡全力拔除釘在自己身上的「騎兵槍」。
「不過,剛才表現得很好喔,值得讚嘆!我可真沒想到,會連續兩次栽在自己諷為絆腳石的女孩手上!哇哈哈哈哈!」
「怎麼會……明明貫穿心臟了,為什麼……?」
莫卓自己拔除「騎兵槍」還丟到一旁,這根本只能說是不可能的事。
對於我的疑問,莫卓用手指敲敲自己的頭,不屑地笑著說:
「哎呀,太可惜了,要是貫穿的不是心臟而是這裡的『獸髓』,就算是我也沒辦法了。」
「喔……?主動把自己的弱點告訴敵人,不知道嫩的是誰呢?」
莉莉絲的槍口對準莫卓頭部,惡魔卻依然撇著嘴笑答:
「就算你們知道也拿我沒轍,這就是現實……率領『獸』群的總帥『力量』有多強大,在黃泉路上好好體會吧!」
莫卓散發的壓力膨脹。
原本的壓力已經相當逼人,現在更是只能用異常來形容。
「能逼出我的真正姿態──『霸獸』,你們也可以此自豪了!」
他的外表開始轉變,成為非人的獸中之王。
和過去幾度交手的「獸」或「獸魔」完全不同。
皮膚硬化如鎧甲這點是一樣的,除此之外,身體開始異樣地巨大化。
三公尺、五公尺、七公尺、十公尺──
「狙擊──『擊射承•芒』!」
雷射光束擊中巨大化的莫卓眉間,卻被彈開了。
「怎麼可能,連我的『擊射承』都……?」
金髮少女還來不及表達完驚訝──
包括尾巴在內,全身長達十三公尺的非人王者出現在我們眼前。
那形體實在太巨大,卻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生物。
暴龍──
曾君臨生態系頂點的霸者,跨越六千萬年的時空,以惡魔之王的身分復甦。
「騙人……這是、作夢吧……」
眼前是難以置信的光景,身邊傳來雅顫抖的聲音。
「操縱基因竟能讓人類外型變化到這個地步嗎……」
和書上描繪的暴龍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的皮膚和「獸」及「獸魔」一樣擁有高硬度,宛如一身鎧甲。
此外,全身都成了鮮紅色。
「呵呵……變成這樣的我就無法手下留情了,你們可別死得太快啊!吼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激昂的「霸獸」怒吼令大氣為之振動,愣在原地的我們這才回過神來。
「小心……要攻過來了!大家打起精神,擠出最後的力量!這次一定要把這傢伙打倒,大家一起平安回去!」
「好──」、「當然!」、「嗯!」、「唔、嗯!」
暴龍每踏一步就傳來一陣天搖地動──解放之後的真正「力量」朝我們襲來。
高達十幾公尺的巨軀跨開大步,迅速縮短了與我們之間的距離──一根根銳利如刀劍的牙齒張口咬來,揭開真正最終決戰的序幕。
喀啦!上下排牙齒相互撞擊,血盆大口咬下時,我們已不在原地。
我抱著音羽,橘抱著雅,茱莉和莉莉絲各自散開,著地的同時展開反擊──本來是如此打算的。
沒想到,躲過利牙的莉莉絲被那粗壯如數百年神木的尾巴重重擊中。
「莉莉絲────!」
非人巨獸出乎意料的突襲正中莉莉絲,將她掃飛至幾十公尺之外,倒在甲板上。
「三兩下就清潔溜溜了啊,布里斯托,剛才說的那些大話呢?呵呵……」
從莉莉絲手中落下的「來福槍」化為「火焰」,消失在黑暗中。
「混帳,竟敢這樣對莉莉絲!」
「冷靜點,九重!」
我差點因憤怒而掄起拳頭衝上前,是橘阻止了我。
「剛才被怒氣沖昏頭而導致失敗的我或許沒資格說什麼,但這怪物不是光憑衝動就能應付的對手!」
「可、可惡……!」
我踩了煞車,化身鮮紅暴龍的莫卓發出嘲弄的笑聲:
「不敢上嗎?還是只會出一張嘴說大話?夥伴被殺了還不報仇,你們的『羈絆』真是了不起呢。呵呵……」
面對故意的挑釁,我握緊拳頭咬緊牙根。
「你們不動手,我可要先上囉!」
腳步聲再次響起,「霸獸」將目標鎖定我和音羽。
(可惡,至少要讓音羽離開這裡才行……!)
就在我思考著如何再次讓音羽離開這裡避難時──
「霸獸」跳了起來。
那巨大的身軀跳得高高地,從空中展開強襲。
出乎意料的攻擊殺得我措手不及,所幸立刻回神,才不至於被踩扁。
整個戰艦都為之搖晃的衝擊與威嚇過後,與打倒莉莉絲時同樣的巨尾橫掃而來,這次我飛跳起來閃躲。
(可惡,竟然跳起來攻擊……!)
因為暴龍的形象太鮮明,腦中描繪的就是暴龍的攻擊模式,沒想到──我錯了。
敵人可是「666」的總帥──「霸獸」啊。
「不愧是『超越者』,動作真靈敏……畢竟要是嚇得四處竄逃也太掃興──」
「──唔!糟了!大家快遠離他──」
發出警告的瞬間已太遲。
「『跪祈』。」
隨著沉重的聲音,超重力圈再次出現,瞬間奪去我們敏捷的行動力。
在這之中,有一個人狀況特別危急──
「唔唔……啊、啊……哥哥……好、痛苦……哥哥……」
和已獲得「星耀」覺醒的我們「超越者」及茱莉不同,音羽的耐重力和普通人沒有兩樣。
現在壓在身上的重量是原本體重的好幾倍,骨頭和內臟都快被壓垮了。
「住手……!住手──!」
我聲嘶力竭,但敵人怎可能接受我們的要求。
「霸獸」低頭睥睨,嘴角稍稍牽動──我頓時明白那是代表愉悅的笑容。
「等一下,音羽!哥哥馬上帶妳出去!」
我轉過身,立刻就想帶著音羽往圈外狂奔,先前襲擊過我的原始「力量」──暗黑碎石再度襲擊。
「唔、嗚……」
「透流同學,快逃────!」
直擊背部的幾陣衝擊力道令我腳步踉蹌,耳邊隨即傳來雅近乎哀號的叫聲──
朝後方一看,暴龍的血盆大口充滿整個視野。
躲無可躲──
剎那間做出判斷,將音羽送出利牙範圍外後,我的胸口、腹部、背部、腿部……全都遭受利牙攻擊,產生燒灼般的疼痛。
「不……不要啊……哥哥……不行────!」
見莫卓的嘴將我高高叼起,滾落甲板上的音羽發出哭喊聲。
「啊啊、唔嗚啊啊啊!咳噗、咕嗚、唔啊啊啊啊啊!」
我死命抵抗,莫卓依然咬著我用力晃動。
刺入身體的利牙壓力倍增,身體彷彿受到擠壓,迫使我吐出一口瘀血。
「放開透流……!」
飛撲上來的茱莉揮劍砍向怪物頭部,立刻被如同「獸」及「獸魔」一般的鎧甲皮膚彈開──然而,茱莉利用了反作用力,將「片刃劍」刺入這隻巨大爬蟲類的眼睛。
這一擊令莫卓忍不住痛得扭動身體,緊咬住我的下顎也鬆開了,我終於從利牙中獲得解放。
肩膀重重摔在甲板上,仰躺的我呼吸聲中夾雜著奇怪的哮喘聲。
「透流同學!」
「……我沒關係……音羽、拜託妳了……」
我指著趴在不遠處的音羽,這麼對衝到身邊的雅說。
視線中,茱莉和橘正分別從空中和地面對鮮紅暴龍展開攻勢。
「拜託了……!」
我堅持再說了一次,雅露出躊躇的表情──
什麼都沒說地扶起我,讓我搭著她的肩膀,從血泊中站起來。
「雅、雅……」
被利牙刺穿的腿無法用力,如果沒有雅的扶持,我連自己站著都辦不到。
不用說,因為在超重力圈的範圍內,現在的我體重已高達幾百公斤。
就算在「黎明星紋」的作用下肌力和體力都超越常人,「位階Ⅲ」的雅光是要撐住自己的身體就得用盡全力了吧,然而,她執著地扶持我繼續前進。
而且,是朝向我託付給她的音羽。
「你、放心……透流同學……我一定會……救出音羽……」
咬緊牙根,雅撐著我一起往前走。
雖然速度緩慢,但步步確實,彷彿呼應了她這一路走來的軌跡。
「抱歉,妳再等一下喔,音羽……」
「雅姊……我沒事……請快點幫哥哥……療傷……」
「呵呵,你們兄妹倆真是一個樣……不過,我已經決定……兩個都要救……」
雅露出溫柔的微笑,把音羽揹好之後,再次讓我搭上她的肩膀──嘶吼著站起來。
「唔唔、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膝蓋不斷打顫,承受背負著我們兄妹數百公斤重的超重壓力,朝圈外走去。
臉上浮現痛苦的表情,咬著牙死命往前走,就在此時──
啪哩!我清楚聽見什麼斷裂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雅的阿基里斯腱斷了,從她口中發出令人不忍心聽的哀號。
她跪在地上,拖著肌腱斷裂的腿,即使如此,仍努力用剩下的一條腿帶我們前進。
「不要、勉強自己……!」
「透流同學,你哪有資格說別人……不過,我還是會勉強。因為大家都在努力,我也要努力……只差一點了……就讓我……稍微逞強一下吧……這不算什麼……唔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踏出最後一步,前方就是──
超重力圈的範圍之外。
瞬間,身體變輕了,雅順勢倒下。
肌腱斷裂的劇痛和支撐數百公斤重的我們走到這裡的疲憊,使雅動彈不得,只能反覆急促的呼吸。
「雅姊,你沒事吧?雅姊?」
「沒……沒事……先別管我……透流……同學呢……」
「……穗高,妳先休息吧,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
就在雅上氣不接下氣時,小虎的聲音令她瞬間清醒。
「小虎、同學……嗯……麻煩……你了……」
說完,就像接替小虎似的,雅昏了過去。
小虎立刻開始替我緊急療傷,把手放在撕裂的衣服上,為傷口加壓。
「小虎……我沒關係,茱莉她們先麻煩你了……她們需要你的『力量』……」
聽我這麼一說,小虎臉上滿是不甘的神情,對我搖搖頭:
「……時效過了。現在的我只會拖垮她們。我已經失去戰鬥的『力量』──失去創造『焰牙』的『力量』……」
「失去了……?什麼……意思──」
來不及聽見小虎的回答──
因為,此時正從戰鬥中的艦橋傳來驚人巨響。
定睛一看,「霸獸」將自己的頭撞進艦橋,剛才的巨響就是這個造成的。
接著我發現──凹陷的牆面與「霸獸」頭部之間,挾著銀色的髮絲。
「茱莉……?」
這一撞的重量高達數噸,又有一個人從戰鬥舞台上落下。
莫卓從自己撞出的凹陷處把頭緩緩拔出來,遍體輪傷的茱莉立刻朝甲板墜落。
「茱莉……!」
不顧大喊會拉扯自身的傷口,我奮力呼喊她的名字,茱莉似乎聽見了,墜落時朝這邊投以一瞥。
那時,我依稀聽見她喊了我,可是距離實在太遠,在海風的吹拂下,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聽見的,只有她墜落甲板時發出的碰撞聲。
在具有壓倒性強大力量的鮮紅暴龍面前,我們的夥伴只剩下一個人──
「混帳,你把大家都……!」
即使如此,橘仍毫不畏懼,展開進攻,一頭黑髮在空中飄揚。
橘跳躍躲開掃來的尾巴,莫卓趁她在半空中毫無防備時張口咬來,橘再用「鐵鎖鏈」纏住他的腿用力一拉,以各種幾近不可能的動作躲開了攻擊。
不只如此,橘還直接朝「霸獸」胸前落下,藉此拉近攻擊距離。
同時,使出家傳祕拳龍虎咆衝攻向「霸獸」腹部。
「橘流奧義──鳳凰奏!」
內外同時破壞的橘流最大最強奧義瞬間爆發,莫卓抬起一條腿──
「──什麼!」
下一剎那,那條腿已用力朝橘踩下。
莫卓這一擊看準她全力釋放鬥氣後無可避免的短暫破綻,橘閃避不及──
巨腿踩上甲板造成凹陷,威力以「霸獸」腳下為中心,瞬間朝四面八方擴散,甚至撼動整艘戰艦。
一陣天搖地動後,海風正巧和緩下來,頓時一片寂靜籠罩。
「橘……她怎麼樣了……!」
像是回答我的問題,莫卓移開腿,一副佩服的語氣:
「雖然只剩下一口氣,但還活著……『超越者』比我想像中的還頑強啊。」
至少避免了最糟的狀況。
然而,現在除了莫卓外,戰場上已經沒有人站著,雖不是最糟,也無法再更糟了。
「呵呵……我很意外,你們還真有點本事。好了,現在就讓我一隻一隻解決你們吧。」
「咕嗚……!」
聽了莫卓的終幕宣言,表明自己已失去「力量」的小虎忍不住按著傷口衝上前。
可是前腳才剛踏入超重力圈,他便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為什麼偏偏這種時候我……!」
憾恨地握緊拳頭,小虎連站都站不起來。
我匍匐著試圖前進,離莫卓的距離卻是那麼遙遠。
茱莉依然倒在地上,莉莉絲和雅也昏迷不醒──
等待我們的命運,真的只有全滅了嗎?
不料──最後一個人站了起來,面對絕望的命運。
從我眼前走出去的少女茶褐色的頭髮,轉眼之間成了淡淡的櫻花粉色。
「音羽……!」
「『獄焱』!」
音羽放出的是會折損她自己生命的「火焱」──爆焱光球準確地擊中「霸獸」,瞬間炸裂。
企圖奪去橘的性命,正要再度將橘踩扁的巨軀,隨著爆炸聲向後退卻。
「……妳終於願意出面戰鬥啦,『紅蓮』。」
在爆炸捲起的硝煙造成的氣流中,莫卓對著踏上戰鬥舞台,一頭櫻粉色髮絲飛揚的女孩笑了起來。
相對地,音羽則是因恐懼而不斷顫抖。
「不要傷害巴姊──不、不要傷害大家,你的戰鬥對手是我……!」
「好啊,只要妳的戰鬥能取悅我,我可以奉陪到底。」
放棄對橘的致命一擊,「霸獸」向前跨出一步。
「音、羽……」
我想叫住她。
想告訴她,再使用「火焱」,會削減她的壽命──但我說不出口。
因為我知道,如果現在音羽不挺身戰鬥,一切將就此結束,更別說什麼未來。
「音羽,我……我……!」
有著櫻粉髮色的女孩回過頭,表情雖然僵硬,卻給了我一個微笑,像是想讓我放心。
「大家要一起回去喔。」
說完,音羽再次轉向莫卓,邁著步伐前進。
踏入超重力圈內時雖曾停下一次腳步,音羽還是堅持往前走。
「喔……和剛才不一樣了呢。」
「使用『火焱』的時候,我的心臟──不,是代替我心臟作用的『核心』會變得非常熱。熱度代替血液,將靈輝送往全身各處,給了我『力量』……所以我──能戰鬥!」
熱使人充滿力量。
然而,前提是不能超越極限。
音羽的「火焱」會削減她的壽命──現在這個瞬間也正一點一滴地流失生命。
「『天熾』!」
伸出手朝天空橫劈的同時,掀起一股灼熱的火熱風暴,將鮮紅暴龍吞沒。
當然,音羽也非常清楚對手不是光靠這一擊就能輕易打敗的對象。
她向前衝,放出下一個「火焱」──是打倒阿晶時使用的火焱長槍。
顯現於頭頂的十幾把火焱長槍,像受到什麼力量吸引一般,全部朝「霸獸」飛去,刺入他的身體。
「吼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長槍在咆哮聲中全數被反彈飛開,「霸獸」展開行動。
超過十公尺高的巨大怪物襲擊時產生的壓迫感,令音羽霎時間退卻了一步,然而,她仍再度英勇地掀起灼熱風暴反擊。
可惜的是,即使遭到火焱正面攻擊,莫卓仍未停止進擊的腳步,血盆大口一張,眼看就要咬碎音羽嬌小的身軀。
趁跳著躲開的音羽落地時產生的破綻擺尾一掃,連續攻擊。
音羽無法以茱莉或橘那樣的方式躲避,瞬間之後會產生什麼結果,即使不敢看也非得想像不可。在這樣的狀況下,音羽選擇引爆爆焱火球。
並且,她引爆的位置並非「霸獸」尾部,而是自己著地時的位置。
爆焱火球炸裂引發的爆炸氣流,雖然難免令引爆者本身受到燒傷,然而輕巧的身子卻如風中葉片般順勢被氣流捲起,正好成功躲過莫卓的擺尾攻擊。
才剛落地,還來不及喘口氣,音羽又連續放出「獄焱」,其中幾發正中莫卓身軀,在巨大的身體各處炸裂。
這宛如轟炸機般不斷將炸彈雨落在莫卓身上的攻擊堪稱凌厲,熱氣流的溫度之高,連遠在超重力圈外的我們都感受得到。
反覆的轟炸之下,「霸獸」踉蹌搖晃──
看到對手顯露的窘態,音羽將自身所有「力量」高舉頭頂聚集。
火焱形成漩渦,再形成一個巨大的圓錐體。
這形狀……我──我們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
儘管火與水本質不同,這形狀正是來自過去為了奪回音羽時,我們曾經對峙過的──
「冽戲對姬」最強大的絕招──「渦錐」。
即使今日已分道揚鑣,她卻是音羽絕對無法忘懷的人物。此時,音羽以自己的「火焱」重現了她的「力量」──朝眼前的惡魔之王發射。
「『熾煌闐』!」
形成漩渦狀的火焱錐體直擊「霸獸」的那一剎那──
狂亂的灼熱火焰與強烈的高熱同時吞噬了莫卓巨大的軀體,團團旋轉的火焰化為一道直通天際的火龍捲。
(好強的威力……)
爆炸聲夾雜著咆哮聲,形成地鳴般隆隆作響的聲音,沒想到音羽的絕技竟蘊藏如此驚人的威力,實在很難不感到驚訝。
但是,當我看到她手摀胸口跪在地上的樣子,立刻明白剛才的絕技不知如何侵蝕了音羽小小的身體。
「音羽────!」
「呼……呼……呼……!我、沒事……這樣、就……結束了……大家可以、一起……回去了……」
一定很難受吧,即使如此,為了不讓我擔心,音羽仍露出笑容。
我心痛不已。
明明誓言決不讓她再做出折損自己生命的事,面對這超乎想像的強敵時,誓言竟是如此輕易粉碎。
(我……我為什麼這麼……)
自己的無能為力令我滿心悔恨。
自從那個不但無法保護音羽,還讓她保護了我的夏天之後,我明明已經變得更強。
發誓這次一定要保護她,最終還是她保護了我。
「透、透流……」
打斷我思考的是小虎的聲音,只見他手指向某處。
音羽也察覺小虎的動作,狐疑地朝指示方向轉頭望去──
倏地變了臉色。
那依然灼燒著天際的火龍捲──中心部分浮現巨大黑影。
「怎、怎麼……連『熾煌闐』……也不行……」
「嘎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音羽不惜折損壽命而釋放的火焱四散,「霸獸」從中竄出。
全身冒著黑煙,左臂無力下垂,即使如此,眼中仍不失光采。
從那詭異揚起的嘴角,更可看出他正陷入狂喜的情緒中。
「呵呵、呵……剛才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呢。很好喔,戰鬥就是要像這樣白熱化才行!哇哈哈哈哈哈!」
就連死亡威脅都能令「霸獸」興奮激昂,音羽不由怔怔地望著上空。
「看妳的表情,剛才那應該是最後一手了吧……很不錯唷,雖然只滿足了我短暫片刻,還是得好好感謝妳。那麼──妳可以去死了!」
莫卓做出大吸一口氣的動作,之後──
「消失在森羅萬象的另一端吧──『星壞』!」
死亡宣告之後,從口中噴發的是雷光交纏的黑暗球體。
「快逃,音羽────!」
拚死的叫聲傳不到她耳中。
雷光中的黑點直擊了她,音羽的身影被黑暗吞沒,球體觸及甲板的瞬間發出巨響膨脹,又再度聚斂──
消失了。
什麼都不留。
膨大的黑暗雷珠所及之處全都遭到破壞,剩下的只有甲板上一個球狀空洞,看不到任何能動的東西。
「怎麼會……音羽她……」
「超重力創出的歪渦(黑洞)能吞噬範圍內的一切事物,使一切化為虛無。只要被吞進去就不可能生還,不過──」
莫卓轉動眼珠,繼續說道:
「沒想到妳還能動啊,呵呵呵呵……」
「──咦!」
隨著這句佩服的話,莫卓望向某處,我也追隨他的視線──音羽,就在那裡。
和抱著她的銀髮少女在一起。
茱莉身上纏繞著自身發出的「黑焰」,「靈魂」看似經過一番灼燒。
「茱莉、姊……」
「太好了……趕上了……」
「有體力救『紅蓮』,不如直接攻擊我,至少能造成一點損傷……」
「就算能造成你的損傷,甚至就算能打倒你……在我對重要的人見死不救時,我就已經成為失敗者……」
遍體鱗傷的茱莉抱著音羽,幾乎連怒視莫卓的力氣都沒有。
「黑焰」消失,她再也無法動彈。
任誰都能一眼看出,她是為了搭救音羽而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量」。
「這就是你們的『羈絆』嗎……真夠愚蠢。」
視線從茱莉和音羽身上離開,莫卓問我們。
「這次真的要結束了嗎?或者你們還有花招取悅我?」
「霸獸」的意思是,如果還有人能戰,那就以戰鬥為優先──
如果已經沒有人能再戰,這場戰鬥就要拉下終幕了。
「我來……陪你玩玩……!」
我用發抖的手撐起身體,單膝跪地,站了起來──到此已是極限。
雙腿使不上力,兩腿一彎,再次跪地。
「都已經是這種狀態了,還想頑抗到底嗎?」
「是啊,廢話──有種就來!」
「呵呵……都這種時候了,不但不討饒,反而對我挑釁?」
看著維持單膝跪地姿勢向他招手的我,莫卓愉悅地笑了。
現在的他和剛才不同,已經不再保持人類的外型,我根本沒辦法對付。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放棄。
(快想想……手頭還有什麼武器?用什麼方法可以打破眼前的困境……?)
「雷神之一擊」還可以用一次,勉強一點的話兩次,幸好距離與海倫那場戰鬥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絕刃圈」應該至少也能用一次。
就算站不起來了,也還有魔法。
在無法移動身體的狀態下,我拚命動著腦筋──死亡宣告卻已發布。
「很好,那就試試看你能不能撐過『星壞』吧,『超越者』!」
在我動彈不得的現在,敵人宣布發出我所能想像得到最糟的一招。
能將所有觸及的事物破壞殆盡的絕技,「絕刃圈」真能抵擋得了嗎。
「……請等一下。」
看到介入要求停戰的人是誰時,別說是我,所有清醒的人無不大感意外。
這時介入的,是那個穿著一身漆黑哥德式服裝,宣言要在此旁觀的少女。
「『操焰魔女』啊,說這麼掃興的話是為了什麼?妳想親自做我的對手?還是要替自己的學生求饒?」
「很可惜,兩者皆非。不會要您等太久的,撥一點時間給我好嗎?」
「……無所謂。只不過,我並不是很有耐性,請妳儘快囉。」
提起漆黑洋裝的裙擺,理事長優雅地點了點頭。
「感謝『圜冥主』的寬容,我會準備一段至高無上的時間給您做為答謝。」
妖豔地輕輕一笑,理事長踩著喀喀的腳步聲走來──站在我面前。
「魔女」伸出手,撫摸我的臉頰。
「真是太難看了,九重透流。」
一開口就是貶抑之詞,理事長無奈地望著我,一副很像嘆氣的樣子。
「我說過了不是嗎?現在的你們不是他的對手,而且最終你們也面對了毫無勝利可能的現實──」
理事長以淡然的語氣毫不留情地述說現狀。
但是,總覺得她的表情透露出一絲愉悅,是我的錯覺嗎。
「即使如此,你們還是不放棄戰鬥的意志,掙扎求勝……」
不是我的錯覺。
停了一拍,「魔女」臉上浮現陶醉的笑容。
「啊,真的好愛這樣的你們。」
我終於理解了。
她等的就是眼前的狀況。
走投無路,隨時可能喪命的狀況。
以及即使如此仍不放棄的「靈魂」。
察覺我已頓悟一切,黑衣少女出示握在手中的特殊噴射式注射器。
我對「操焰魔女」說:
「快給我『力量』──」
黑衣少女愉悅地笑了起來,將注射器抵在我的脖子上,說了一句話。
和我們首次獲得「黎明星紋」的「力量」那天一樣的話。
「九重透流──願你終有一日能夠實現『絕對雙刃』。」
輕撫我的臉頰,魔女按下啟動裝置。
不受我個人意志控制的星紋浮現,冒出狂亂的「蒼焰」。
狂亂的「蒼焰」將我們吞沒,化為穹蒼──「火焰」的顏色改變了。
過去由紅色轉變為蒼藍的「火焰」,如今開始由蒼藍轉變為紫色。
我就這樣昇華上另一個領域。
獲得新的「力量」。
噴發的「紫焰」中央,站在我身旁的少女笑了。
「來吧,讓莫卓瞧瞧,你『靈魂』的『力量』──我『黎明星紋』的『力量』。」
「是啊,不用妳說我也會這麼做。」
感受著脹滿全身的「星耀」,我朝「霸獸」昂首闊步──
此時,黑衣少女阻止了我。
「警告你一件事。」
我回過頭,少女這麼說:
「雖然你已昇華至『位階Ⅶ』,但到達這領域的只有你的『靈魂』──加上達到『位階Ⅵ』後至今時日尚淺……」
她要說的是投入「黎明星紋」後可能產生的兩個壞處。
「所以你要小心,現在的你不管什麼時候發生『過剩昇華』與『星紋狂衡』都不奇怪──可能是一分鐘後,也可能是一個月後,會是什麼時候,連我也不知道。」
她在昇華結束後才告訴我風險──然而就算先說,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做出昇華的選擇。
如果不是「操焰魔女」的介入,我或許將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一切結束。
不過,此時我還是啐了一聲:
「鬼『魔女』!」
「這我有自知之明。」
黑衣少女露出理所當然的妖豔笑容。
「……久等了,莫卓。」
「呵呵……是不是真值得等待啊?」
「『魔女』剛才不是說了嗎?她會為你準備一段至高無上的時間……不過,對你而言或許也會是惡夢般的一段時間吧?」
「呵……嘻嘻、哇哈哈哈哈!好久沒聽到這麼誇張的大話了!很好,惡魔之王最歡迎能讓我作惡夢的人了!」
鮮紅暴龍用力吸了一口氣。
是黑暗雷珠──在察覺即將襲來的會是用超重力創造的歪渦瞬間,我已衝入超重力圈。
筆直地,正面朝莫卓疾馳。
「『星壞』!」
「斷絕牙爪──『絕刃圈』!」
結界對準飛來的雷珠展開,兩者接觸那一秒,黑暗擴張膨脹。
我絲毫不以為意,從黑暗旁衝刺而過。
肩上的肉被削去了一塊,但身上受的傷也就只有這樣。
(身體好輕盈……這就是『位階Ⅶ』嗎!)
我逼近「霸獸」的速度快得彷彿不受超重力圈影響。
「毫不畏懼衝上前來是嗎──既然如此,看看你如何應付這個!」
那一擊便打昏莉莉絲的巨大尾巴朝我奮力一揮。
發出低沉的聲音,夾帶非比尋常破壞力的尾巴逼近眼前的剎那──
我解放了達到全新領域後獲得的「力量」。
「袪除災禍──『絕雙谺』!」
「這是……什麼……?」
剎那之後,見到我以高舉的「楯」完美擋下尾巴一擊的「霸獸」,露出驚愕的表情。
沒錯,完美無瑕,分毫不差。
這夾帶數噸體重而來的一擊,不但沒有將連他百分之一體重都不到的我轟走,甚至無法使我移動一公釐。
因為,就在那剎那之間,「楯」吸收了所有的攻擊威力。
這就是我覺醒的新「力量」──「絕雙谺」的「力量」。
那麼,被楯吸收的攻擊威力到哪去了呢?
正棲宿在我的右臂之中。
不只如此,威力還倍增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片刻之後,我一拳轟走剛才擋下的尾巴,自己飛身跳躍。
鮮紅暴龍被這一拳的氣勢轟得猛烈向後搖晃。
「咕、嗚……這『力量』……剛才的『力量』完全無法比擬……這到底是……?」
「為了守護與夥伴們的『羈絆』──這樣的意志力與『黎明星紋』相互呼應,使我喚醒了嶄新『力量』。接下來遭受的攻擊我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並且是加倍奉還!這就是我的第二『煉業』──『絕雙谺』!」
「呵呵……哈哈哈哈!這覺醒的『力量』雖然挺難對付,卻也令人滿心期待啊!很好,這就是所謂的血在沸騰、肉在跳動吧!我倒是要看看你怎麼把我的『亡令』加倍奉還!」
「霸獸」釋放出戰鬥至此幾番陷我於苦境的暗黑碎石。
還維持人形時的碎石和現在的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倉促之間,我縱身向後一跳,遠遠躲開。
這時巨尾再度襲來,我也再次以「絕雙谺」擋下,一拳轟飛。
「呵、呵……好爽的痛感……不愧是利用了我『力量』的一擊──不過,我已經明白了!」
那巨大的軀體向後方一躍,「霸獸」拉開與我之間的距離。
「準備結束一切吧,『超越者』!」
原以為第三波會是以黑暗雷珠攻擊,沒想到我料錯了。
以「霸獸」巨大的身軀來說,這是最合理的攻擊──莫卓直接朝我衝撞而來。
腳下隆隆作響,宛如一顆以驚人氣勢擊倒我的鮮紅砲彈──
不過,「絕雙谺」迎擊的時機也完美無瑕。
如果巨尾沒有敲上甲板,「霸獸」巨大的身體沒有忽然騰空的話。
「──什麼!」
「剎那」這個瞬間,不容許毫秒的誤差──
敵人突然改變襲擊方式,從天而降的衝撞,破解了我的「絕雙谺」。
衝撞的威力加上數噸重的壓力,全部壓在我身上。
甲板嚴重扭曲變形,簡直就像遭到隕石撞擊。
「……還能站得起來?『超越者』果然頑強。不過,以你現在這個狀態,是不可能再使出那什麼『絕雙谺』了吧。」
看到我從變形的甲板中央站起來,「霸獸」發出低沉的嘲笑。
額頭破了,血流進一邊眼睛裡,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痛。
縱使如此,我仍靠著自己的雙腳,憑著絕不動搖的意志力,為了守護大家而站起來。
「……只不過用了……兩次……你就摸清『絕雙谺』的底了嗎……」
「兩次就很足夠了。我是強者,在戰鬥中獲得的勝利遠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多。想打倒我,最好在第一擊就要成功。」
「絕雙谺」的致勝關鍵在於對時機的掌握。
莫卓在使出暗黑碎石做第二波攻擊時,已經看穿了這一點。
就算我試圖再施展一次「絕雙谺」,他一定也會像剛才那樣改變攻擊時機,使我無法掌握。
更何況滲入眼睛的血液使我失去距離感,更不可能精準掌握那剎那時機。
這時,一陣強烈暈眩與嘔吐感襲擊了我。
這並非來自剛才受到的損傷,肯定是「星紋狂衡」的症狀無誤。
(幾乎沒有時間戰鬥了……這樣的話──)
我和剛才的莫卓一樣拉開距離,將殘餘的「力量」集中於一點。
「雷精……!」
「喔?還偷藏了這一手?你真是很懂得如何取悅我啊──不過,我看你已經到了極限,能把我逼到這一步也值得好好讚許……就讓你死得痛快一點吧!」
我一發動「纏雷」,莫卓看到我發出雪白雷光的右臂,露出歡喜的表情等待。
他一定是打算用遠超過我的「暴力」把我擊潰吧。
正因如此,我也不必客氣了,將「纏雷」強化到最大的第七階段。
(唯有超越「煌霆雷擊」的「力量」才能確實撂倒「霸獸」……!)
除了成功使出「絕雙谺」之外,還得加上「煌霆雷擊」的力量,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即使成功機率不到萬分之一,我也做好只能奮力一博的覺悟了。
對莫卓傳達堅決一戰的意志,決戰時刻來臨。
「看來你已經有所覺悟,那麼──就去死吧!」
「霸獸」朝地面一蹬,幾乎同一時間──
「只要時機準確無誤就行了吧?」
說出這句話的,是一頭櫻粉色髮絲在海風中飄揚的少女。
「音羽,妳說什麼……?」
無視我的疑問,音羽高舉雙手。
「不行!不可以!音羽!妳不能再使用任何一次『火焱』了……!」
跪在她身旁的茱莉銀髮凌亂,厲聲制止,可音羽只是搖頭,帶著微笑這麼說:
「這是最後一次了。」
那是暗含某種決心的笑容。
為了保護重要的事物,決心失去某些東西時的笑容。
音羽朝天空伸展雙臂,空中出現漩渦狀的火焱。
同時,我看見了。她的雙臂、臉頰、脖子……全都出現裂縫。
「不要啊,音羽……住手、住手、音羽────!」
「霸獸」朝我逼近,我的嘶吼響徹四周──
然而音羽沒有聽進我的請求。
漩渦狀的火焱氣勢倍增,形成了一個錐體。
「你要牢牢接住喔,哥哥。接住我想保護大家的『火焱(心意)』──絕對要接住!」
音羽將所有「火焱」釋放出來。
「『熾煌闐』!」
火焱形成的「渦錐」朝我飛來。
沒錯,不是莫卓而是我。
就在心臟彷彿被撕裂般的心痛中,我啟動甫覺醒的「力量」,並在最完美的時機接住了「渦錐」。
怎麼可能失誤。
對方是一直相依為命的妹妹,怎麼可能沒有默契。
現在,我的右臂棲宿著雪白雷光與紅蓮火焱,準備釋放這此生或許不會再有第二次的一擊。
「阻絕黑暗──『紅蓮雷牙』!」
借用了平時和茱莉閒聊時,曾聽她提過的火燄神劍之名,這一擊不偏不倚地從「霸獸」雙眉之間射穿。
莫卓發出不像這世界該有的慘叫,身體痛苦地向後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太棒了,這痛楚……灼燒般的……這才是……真正的、白熱時刻啊……你這回真的……取悅了我,『超越者』……再會了、呵呵──哇哈哈哈哈!」
「霸獸」搖晃著向後退──
很快地退到甲板邊緣──
在大笑聲中跌落戰艦,被夜晚的海洋吞噬,消失在黑暗的深淵之中──
目睹惡魔之王的臨終時,一團光芒籠罩了我們。
光芒散去時,周遭的景色已完全不同。
「這裡是……昊陵學園……?」
沒錯,眼前的景色正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再熟悉不過的──象徵昊陵學園的鐘塔聳立。
滿心疑惑不解時,看到拍著手現身的男人,我們就明白為什麼了。
「總不能讓你們留在『第四圜』的那艘戰艦上啊,所以我便擅自決定將你們送回來了。」
「克洛維!」
見我擺出攻擊姿勢,軍服青年聳聳肩:
「你現在應該沒空對付我吧?她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
「她……?」
回答了我這個疑問的,是茱莉悲痛的聲音:
「音羽……!」
我倏地回頭,看見的是銀髮少女正在搖晃倒地不起的音羽。
不假思索地,我不惜背對敵人,朝兩人奔去。
「透流……!音羽她、音羽她……!」
看到音羽的模樣,我驚愕地說不出話。
臉頰、脖子、手臂、腿……所有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都出現裂痕。
不只如此,全身上下還冒出咻咻的蒸氣。
很顯然,這是使用了「火焱」之後的反噬侵蝕她的身體所造成的後果。
抱起音羽,我才發現她的身體異常發燙,觸摸她的手有如受到灼傷般疼痛。
「音羽……音羽……音羽!妳沒事吧!睜開眼睛啊,音羽!」
「啊……哥、哥……」
音羽睜開眼,發出虛弱的聲音,看起來非常痛苦。即使如此,她還是對我展露微笑。
「耶嘿……成功了耶……哥哥、好帥喔……」
「都是妳的功勞……能打倒莫卓那傢伙,都是拜音羽的『火焱』所賜啊……」
「不只有我……小虎兒、茱莉姊、莉莉絲姊和大家都一樣……啊、大家……應該……平安無事吧……?」
「我們沒事……!只是太沒用了,實在沒有臉見妳……」
不知何時莉莉絲──還有小虎、雅和橘,大家都到齊了。
每個人都是遍體鱗傷,好不容易才能站穩的狀態。
「音羽,是妳救了我這條命……謝謝。」
小虎一向她道謝,音羽雖然依然痛苦,仍露出開心的表情。
這時,全身受到重創的橘,還有得搭著橘的肩膀才站得住的雅也陸續上前跟她說話。
「音羽,不管對妳說多少次謝謝都不夠。那時候要不是妳救了我,現在我就無法站在這裡了……」
「我也要向妳道謝,謝謝妳保護了我的『絆雙刃』──我最寶貴的朋友。」
「不客氣……」音羽說,「妳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音羽,大家能一起回到昊陵學園,都是託妳的福,千言萬語都無法表達我內心的感謝。」
「這樣啊……這裡已經、是昊陵學園了嗎……啊、真的耶……看到那座大鐘塔了……」
環顧四周,大鐘塔映入眼簾時,音羽才總算發現自己身在何方。
「太好了……實現了大家一起回來的約定……」
臉上浮現放心的神情,下一秒,音羽用力嗆咳起來。
「音羽?妳沒事吧!音羽!」
「嗯……沒事……還能再……撐一下……」
「撐一下……妳在說什麼啊,撐一下是什麼意思……」
「我啊──」
我摀住耳朵。
不願相信。
妳騙人──我想這麼大喊。
「我啊,就快死了。」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氣氛瞬間凝凍。
「妳在說什麼啊……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不是按照約定回來昊陵學園了嗎,明天開始又是一如往常的生活……為什麼要說這種謊話……」
「如果是謊話就好了……可是──對不起啊,哥哥……這是、真的……」
痛苦得上氣不接下氣,音羽撐著說明。
在「修羅會」之前她和雨果見過面,得知「火焱」早已侵蝕自己身體,還有自己已經來日不多的事。
「我也很想和大家繼續生活下去,即使只多一天也好……可是在那座島上,我發現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希望大家平安無事回昊陵學園……還有,希望你們開心地過著每一天……」
「不行,這種生活中不能少了妳……!」
「啊哈哈……茱莉姊,謝謝妳這麼說……好想再和大家……一起喝好喝的蘋果茶……」
「說什麼傻話呢,從現在起我們每天都舉行茶會,可不許妳不參加!」
「茶會啊……談天說地,吃美味的點心……好開心呢……啊……我也好想再喝莎拉姊親手泡的奶茶……」
茱莉和莉莉絲也搖著頭,無法接受音羽對自己命運做出的定論。
「她的奶茶可是絕品呢,我也想再和妳一起品嚐一次。不、再多次都想,所以音羽……」
「音羽,我們再一起做甜點吧,做很好吃的甜點,讓透流同學嚇一跳。我還有很多食譜可以傳授給妳唷,拜託,讓我教妳……」
橘和雅急切地表示想和音羽一起迎向未來的心願,音羽向她們道謝又說了抱歉,臉上悲喜交織。
「為什麼要道歉……我不是說不許了嗎……」
「莉莉絲姊……呵呵,承蒙妳許多照顧,總覺得好像多了個姊姊似的,真的好高興……請妳轉告莎拉姊,我也要向她道謝……還有,一定要保重……」
「妳自己跟她說啦……還有,說什麼好像多了姊姊,總有一天妳本來就會成為我的妹妹啊,在那天來臨前……妳要給我好好活下去……!」
因哽咽而語塞,金髮少女拚命搖頭,眼淚從藍寶石般的眼瞳滾落。
「小虎兒……」
音羽對用沉痛表情凝視自己的兒時玩伴說:
「過去也好、現在也好……謝謝你總是……做我的好朋友……之前也說過,你就像我的另一個哥哥……上次……沒能和你道別,這次,我會好好地說……」
「我也是啊,一直把妳當作妹妹,今後也一直會是如此……」
小虎雖然笑著這麼說,臉上卻是一副隨時可能落淚的悲痛神情。
「茱莉姊,被那個騎士襲擊的時候,還有後來……都是妳保護我的……謝謝妳……和茱莉姊在一起,我覺得好放心……」
「妳這麼說,我也很高興,很高興,可是──和妳道別就一點都不高興。所以──」
「我有兩件重要的事想拜託妳,可以嗎……?」
打斷茱莉的話,音羽提出請求。
「我深深認為,未來比過去重要……希望茱莉姊也盡可能這麼想……拜託妳了……對茱莉姊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請一定要好好思考喔……還有,哥哥就──拜託妳了……」
「音羽……」
寡言的茱莉懊悔又痛苦地喊著音羽的名字。
想說的話一定很多吧,因為言語無法表達才會這麼焦急。
沉重的氣氛中,音羽抬頭望向抱著她的我。
「再等一下……還有一個……我想道別的人……馬上、就來了……」
「還有一個人……?」
就在這時,鐘塔前的廣場上,傳來踩在碎石路上的沙沙腳步聲。
我抬起頭,跟著音羽的視線望去──不由得忘了呼吸。下一秒,排山倒海而來的憤怒情緒使我克制不住怒吼。
「你還有臉來這裡──榊!」
在微微照亮黑夜的路燈下,出現在那裡的他彷彿才是真正的黑夜──
曾經奪走音羽性命的人,和軍服青年為伍的夜色劍士──鳴皇榊在我們面前現身。
那雙幽暗靜謐的眼睛望著我。
「回答我……榊!」
「不、行……現在不要……讓我跟小榊說話……拜託……」
音羽打斷因憤怒而顫抖的我。
明明是殺死自己的凶手,音羽卻用和過去一樣的方式稱呼他,抓住我的衣服,虛弱無力地搖頭。為了音羽,我只能壓抑內心的怒火。
「好久不見,音羽。」
「嗯……小榊,很高興你看起來很好……不過,好像也有點難受……」
「是有一點……」
我很想大叫「你有什麼好難受的」,但是尊重音羽意願的心情終究勝過了憤怒。
「聽我說,小榊……我沒多少時間了……現在開始我說的話,請你誠實回答……」
榊點頭答應,音羽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從那略帶緊張的表情,我似乎知道音羽想說什麼。
「我啊……很喜歡小榊。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喔。我一直,以一個女孩的心情喜歡小榊這個男孩。」
當時,我也曾經如此揣想過──所以才不明白為什麼。
雖然是為了保護我,那畢竟是曾對她下手的人。
聽了音羽的告白,榊靜靜微笑。
「謝謝,我也一直很喜歡音羽。」
「……真的嗎?」
「剛才不是約好要誠實回答了嗎?所以,是真的喔,我一直很喜歡妳。」
「啊……嘿嘿,那是兩情相悅呢……」
「嗯,是兩情相悅。」
臉上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溫柔神情,微笑的榊彷彿回到三年前。
「所以,音羽──對不起。」
「不,沒關係……最後能……好好告白……知道是兩情相悅就夠了……」
心滿意足地笑著,音羽抬頭看我。
「哥哥,抱歉讓你久等了……」
「別……別說了……」
勉強擠出嘶啞的聲音,我死命搖頭。
「為什麼要一個一個說那種好像在道別的話!這次我一定……今後也會一直保護妳……我會……我會保護妳……!」
溫熱的感覺從臉頰滑過。止不住的眼淚奔流。
音羽撫摸我淚濕的臉頰。
回過神來,才發現音羽的手是那麼冰冷,幾乎感覺不到體溫。
「別哭,哥哥,就當作是夢醒了……神明給我的一段……好好向哥哥道別的時間……就要結束……不過,我們已經留下好多、好多快樂的回憶……」
「為什麼妳還能笑得出來……妳不怕嗎……不難過嗎……真是的──妳就要死了啊!」
啊啊,說出口了。
等在眼前的,不願接受的命運。
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避的離別。
「死……很可怕……道別也很令人寂寞……我很難過啊……可是,因為也有許多美好的回憶……很多幸福的回憶,所以才能像這樣笑著開口……」
啪哩──耳邊傳來碎裂的聲音。
「你看,哥哥……星星看起來好美……你記得嗎……那好像從前,我和哥哥和小虎兒還有小榊……大家一起看見的星空……」
啪嘰、劈哩──音羽身上傳來更多碎裂的聲音。
「好浪漫喔……能在這樣的星空下、道別……」
啪嘰、劈哩、啪哩──止不住的碎裂聲,裂縫愈來愈多。
(插圖)
「哥哥,最後想拜託你一件事──不,這應該說是我任性的請求……小榊的事,就拜託你了……」
臨死之際,音羽仍擔心著意中人,擔心那個殺害了自己的凶手,將他的未來託付給我。
在逼近的大限前,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我用只有音羽聽得見的聲音簡短回答。
音羽只是點點頭,接著輪流望向每個人,呼喚大家的名字。
「小虎兒、茱莉姊、莉莉絲姊……雅姊、巴姊……謝謝你們的諸多照顧。大家要一直好好的喔……」
音羽手上出現了新的裂縫。
不只是手,其他部位也是,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裂縫迅速擴散全身──
「哥哥,我很幸福……很慶幸自己身為哥哥的妹妹,所以──謝謝。」
「音羽!音羽啊啊啊啊啊────!」
說完最後一句感謝的話,粉碎了。
失去所有形狀。
那個叫做九重音羽的女孩彷彿星星的碎片,化為光粒四散。
第七章 「和最喜歡的人在一起」
音羽死後的記憶斷斷續續,模糊難辨。
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這裡是醫療大樓的病房。
出乎意料的,睜開眼後第一個看見的人竟是雨果。
幾乎記不得他對我說了什麼,應該是音羽的事吧。
離去之際,背對著我低喃「我這次又沒能趕上……」的身影看來無比難過。
後來,大概又過了一個星期左右。這時我已恢復得能夠行走,在走廊上遇見正在交談的雅和橘。雅拄著拐杖,一臉遺憾地說暫時無法跑步了。
至於莉莉絲,從和音羽道別那天之後就沒見過她。
小虎來看了我一次,簡短說了些關於今後的事就離開了。
傷勢好得差不多時,在醫院開出暫時必須靜養的條件下,我獲得回宿舍的許可那天──同樣獲得出院許可的茱莉來了,正在幫我整理換洗衣物等行李時。比前幾天的雨果更稀奇的稀客來探病。
「莉莉絲沒和妳一起來啊?莎拉。」
「……是,因為大小姐正在整理。」
我還來不及問莉莉絲在整理什麼,莎拉便將手中的某樣東西交給我。
「這是……」
「……音羽小姐用過的平板電腦。雖然是我準備給她的東西,裡面存有大量私人照片……事到如今,這個平板電腦成了少數她擁有的東西之一,我想應該交給身為她家人的你才是……」
我道謝收下,莎拉留下一句「和音羽小姐共度的日子,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時光……請節哀順變」就離開病房了。
眼眶泛淚的莎拉,說不定是音羽在昊陵學園的生活中,最常陪伴她的人。
莎拉離開之後,病房陷入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我才問茱莉:
「我可以看一下嗎?」
「好……我也一起好嗎?」
茱莉略帶遲疑地問,我當然點頭。
因為在銀髮少女心中,也有著與那個名叫九重音羽的女孩共同擁有的回憶。
啟動平板電腦,打開螢幕上寫著「回憶」的檔案夾,裡面有好幾千個檔案。
「哈哈……也拍太多了吧,音羽這傢伙……」
打開最初的圖檔,用手指在螢幕上滑動操作,一張一張看了起來。
螢幕上映出的,是今年春天起的每一天。
有拍大家的,也有拍花草樹木的,從這些照片看來,整個校園都有音羽拍照的足跡。
滑著滑著,手指停在一張大家的合照上。
那是在我房間舉行茶會後,應音羽的要求拍的。茱莉看了噗嗤一笑。
「那天真夠折騰的呢。」
「對啊,又被莉莉絲耍著玩……」
還有不請自來的月見,也混在合照裡。
「看這個,莎拉好恐怖!」
看到照片裡散發詛咒般的氣息盯著我的莎拉,我不由得背脊發涼。
繼續滑下去,出現的是去爹地牧場和DNL樂園的戶外照片。
聊著這時發生了什麼事,那時又發生了什麼事,我內心忽然對茱莉湧現深深的感謝。
要是一個人看這些照片,一定會很痛苦。兩個人一起看,儘管胸口還是有些發疼,卻能好好地回顧有音羽在的那些日常生活,有令人懷念的,也有令人不禁莞爾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照片中的景色變成夏天,心想差不多要結束了時,照片突然動了起來。
剛才也有幾次這樣,因為拍的是影片。
只不過,剛才的內容都是歡樂的日常片段,這次的卻不同。
從背景看來,那是音羽和莉莉絲共用的房間。
『嗯……不知道拍得清楚嗎?』
畫面中央,坐在椅子上的音羽開始說起話來。
『這是給哥哥的訊息。』
「音羽……!」
『如果看到這裡的是莎拉姊,請幫我拿給哥哥看,拜託了。』
低下頭請求的身影,教人無限懷念。音羽盯著鏡頭好一會兒,十秒後才再度開口。
『給哥哥。當你看到這個時,我應該已經不在這世界上了……我不會說請不要悲傷之類的話,因為如果是我站在哥哥的立場,絕對會哭……』
臉上浮現落寞的笑容,音羽把手放在胸口。
『前幾天,我和雨果先生見面了。當時我問了他許多事。他說我啊……很快就要結束生命了……就算不再使用「火焱」,也頂多只能再活一個月。老實說……有點害怕……上次死掉的時候,什麼都沒搞清楚就失去意識了,這次卻事先得知還有多少時間……』
視線望向腳邊,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音羽抬起頭繼續訴說。
『大限或許會是下次戰鬥的時候,因為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說出想說的話……所以我才想像這樣留下影片。』
音羽留下的訊息,和她臨終時說的幾乎差不多。
『謝謝你,哥哥。』
和真正道別時一樣,畫面中的音羽笑容滿面。然而──影片裡的訊息還有後續。
『……最後,這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但還是讓我說吧。』
清了清喉嚨,音羽的表情從剛才的笑容轉變為帶點歉意。
『我啊……雖然不是全部,不過我知道哥哥的很多事情喔。啊,不是因為我偷偷跟蹤你之類的啦。是因為哥哥想到我時的記憶,也同時存在我心中。』
這就是我的記憶和音羽的記憶混在一起的原因。以「十三秒雷命」呈現的記憶中,也有想起音羽時的事。因為記憶群沒有分類,所以音羽也看見了種種回憶。
其中包括進入昊陵學園就讀後的記憶──
即使只有畫面沒有聲音,音羽說,還是感受得到其中透露的情感。
『所以,我隱約知道──哥哥喜歡的是誰。』
我倒抽了一口氣,但音羽沒說到底是誰。她說,或許我只是還沒察覺自己的心意,又或者今後我可能改變心意喜歡上別人,所以她不想說出名字影響我。
『知道這件事後──最後我想拜託哥哥一件事。』
從音羽口中說出最後一句話。
『請你一定要獲得幸福。和最喜歡的人在一起,擁有許許多多幸福……』
影片就錄到這邊。我重重吐出一口氣,寂靜就這麼籠罩整個病房。
不久,坐在身邊的茱莉將她的小手放在我手上。
「音羽任性的請求和心願──兩件事都要幫她達成才行呢。」
「是啊,妳說得對。不能讓先走一步的音羽擔心,絕對不行。」
「那麼──在這兩件事達成前,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因為我們是『絆雙刃』?」
「對──因為我們是『絆雙刃』。」
茱莉微微一笑,我也笑著說「今後請多多指教」。
「不過──」
笑容消失,視野模糊。
「只有現在,再一次就好……」
在茱莉溫柔的緊緊擁抱下,我在她懷中狠狠哭泣。「羈絆」靜靜地加深。
在波濤洶湧的冬日來臨前,秋天腳步即將接近的這個平和的日子裡。
我即將面對另一場別離。
尾聲
『莉莉絲•布里斯托。妳──不,不只是妳,透流、小虎,其他所有「超越者」都無法達到「絕對雙刃」──沒錯,絕對。』
那天,鳴皇榊留下這句話,就和身穿軍服的青年離開了。
砰!莉莉絲用力拍上特別訂製的書桌,書桌發出劇烈聲響,幾乎要產生龜裂。
腦中浮現的是和音羽道別之後不斷反覆出現的話。
「明明『超越者』非達成不可,為什麼……」
「那傢伙說的話是絕對真理,這點妳應該也很明白吧?」
「……進入淑女房間前請先敲門好嗎?」
莉莉絲對那個不知何時站在門內的人發出毫不掩飾的抱怨。
「難得妳會按照預定計畫行事──這麼說來,妳已經有別的辦法了?」
「……可以的話並不想拿出的辦法。」
莉莉絲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因為她知道,那對她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如果只有這個辦法,如果這是唯一能照入萬丈深淵的救贖光芒──我也只能選擇這條路。不受任何人強迫,是我自己決定這麼做的。」
「那我就會跟著妳去──契約是這麼訂的。」
「……你真的無所謂嗎?」
就算是契約,我也不想束縛你的自由意志,金髮少女如是說。
站在門前的少年──虎崎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說起了幾天前的事。
「我問過那傢伙──問他想拿榊怎麼辦。」
「透流怎麼說?」
「哼……他說打算戰鬥。」
「這樣啊……」
想起已逝的那個女孩,金髮少女哀傷地搖頭。
「你真的可以?」
「少囉唆了。既然那傢伙心意已決──」
從這天起,莉莉絲•布里斯托與虎崎葵兩人,從昊陵學園中消失了蹤影。
這是命運的分歧點──
不久之後,分歧的道路將再次衝突,合而為一。
『我將──與透流為敵。』
後記
大家好,半年不見了,在下是柊★たくみ。
寫這篇後記的時間是一月(自行消音)日。
入稿日怎麼想都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這半年我到底在幹嘛呢?
電話那頭責編的聲音如槁木死灰,我打從心底感到愧疚。
下一集一定會好好遵守截稿時間……
這樣那樣的,總算為您獻上《絕對雙刃10 dust to dust.》!
雖然有點突兀,在此為大家說明,第10集的書名副標題和上一集的副標題合起來正好是葬禮時使用的著名慣用句「塵歸塵,土歸土(dust to dust,ashes to ashes.)」。
為什麼要下這種副標,應該不用我說了吧?
還有,事到如今也不用再說了吧,《絕對雙刃》的每一章標題都取自內文的某句台詞。
因此,第9和第10集我特地統一取了某一個人說的話。
對這個有興趣的話,不妨回頭找找看。
對了對了,本集出版之後,第二部《非人者篇》也到此結束,從第10集開始將進入第三部《●●者》篇!因為有可能劇透所以遮起其中一些字,等看到下一集大家就明白啦!
對了,我也打算公布書名「絕對雙刃」的意義,作品推出至今都四年了,好不容易才公布,也請大家繼續支持下一集囉。
對了對了對了,從第三集開始擔任責編的神長大人,將會把責編的任務於第10集交接給一直擔任副責編的駒井大人。神長大人,謝謝您三年來的照顧!駒井大人,才剛交接就讓您死線入稿真是抱歉!今後我會好好努力的(不過三年來每一集我都對神長大人這麼說)!
謝辭。謝謝淺葉老師──再一起去吃好吃的肉吧!
最後,趁絕對雙刃推出動畫的機會,我取得七年前擔任企劃和腳本的PC遊戲《Aster》的版權。因為是有我非常寶貴回憶的作品,能回到自己手邊真是由衷欣慰。能幸運有這樣的機會,也都是拜各位讀者支持《絕對雙刃》所賜。非常謝謝你們!
那麼下一集推出時……天氣應該熱起來了吧?(也就是說還不一定)拜拜。
柊★たく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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