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鎌池和馬]智慧村的座敷童子 5[台/繁]


本帖最后由 1870406485 于 2017-1-14 00:46 编辑


插图出门左转下载,最近外链和谐越来越严重了...
  智慧村的座敷童子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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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真早
  譯者:廖文斌
  圖源:音无丶初音
  掃圖:魂魄妖天
  錄入:怠工驴
  天使動漫:www.tsdm.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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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我是陣內忍!
  在這次網路連載的A面故事中,我在南方小島和座敷童子一起享受賭場生活。
  在狐狸、狸貓和狢這三隻妖怪的哀求下,為了幫助受到人為的難治之症折磨的少女,
  以及想要拯救孫女的老奶奶,奪回她們被騙走的錢財,
  我果敢地挑戰詐欺師古珠亮!
  ……事情當然不會這樣就結束,本書中還有長度相同且完全原創的B面故事。
  金礦島、天邪鬼、暗中活躍的幕後黑手們……一切謎題都將解開!
  糟糕,我這次應該死定了吧?
  不過放心,我這次還有身為刑警的叔叔、脛擦、
  穿著晚禮服的舞和兔女郎艷美這些援軍!
  ……可是事情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作者簡介
  作者:鎌池和馬
  原本曾參加第九屆電擊電玩小說大賞落選,不過應編輯的邀請從事創作,之後以《魔法禁書目錄》出道,並且以本作一躍成為暢銷作家。個人的興趣是寫小說,因此出版進度十分迅速。


  CONTENTS

  陣內忍的默示錄 A面
  Notice
  陣內忍的默示錄 B面
  PACKAGE_console_system_Ver.010.56.
  渴望




  陣內忍的默示錄 A面 OP_code”Personal_apocalypse”.
  
  
  ?(3rd person Day??/?? ??:?? - ??:??)
  
  「行李遺失……?咦?也就是說……什麼意思?你是說東西搞丟了嗎!那件『行李』可是最高機密耶!」
  
  「搞丟就搞丟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難道你在這邊亂叫,就能把『行李』找回來嗎?」
  
  「為什麼你不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身上帶進機內?我要正式向上面報告這件事情!」
  
  「就是因為那東西太過重要,我才不想放在身上!因為搭乘國內線就掉以輕心,結果受到慘痛教訓的同僚,我已經看過太多了!」
  
  「好,我明白了。各位,冷靜點吧。在現場人員的判斷之下,我們把運送中的『行李』偷偷藏在一般民眾的行李箱,但那個行李箱不小心搞丟了。到此為止都沒問題吧?」
  
  「沒辦法追蹤那個行李箱嗎?」
  
  「要是裝上發信器,可能會被人竊聽吧。這就像是在昭告天下這個東西有問題一樣。」
  
  「你的意思是……?」
  
  「誰也不曉得『行李』被送往哪個機場。」
  
  「航空公司也不是笨蛋。他們很快就會找到行李箱,聯絡那位身為學生的一般民眾吧。在那位學生領取行李箱之前,我們只能按兵不動。」
  
  「不能派人偽裝身分盜領行李箱嗎?」
  
  「你想做出那麼顯眼的行動?難道你不在乎『行李』的存在被人發現的風險?」
  
  「……可惡。」
  
  「就是這麼回事。很遺憾,事已至此,我們只能向神明祈禱了。」
  
  
  2(Day10/03 20:30–21:20)
  
  「嗚嗚……」
  從嘴角滴下某種東西的感觸,讓我不由得睜開雙眼。
  在感覺性的短暫延遲後,窸窸窣窣的喧囂聲從四面八方進到耳中。
  我記得這裡是……
  「小忍……」
  在搞懂狀況之前,我聽到熟悉的巨乳座敷童子的聲音。
  「……你要把我當抱枕是無所謂,但拜託別把口水滴在浴衣上面。還是你想被我揍飛?」
  (插圖)
  「啊哇哇哇!」
  當我整個人慌張地從長椅上跳起來時,右腳小腿附近不自然地抽筋了。我滾倒在堅硬的地板上,伸直膝蓋並用雙手把腳尖拉向自己,好不容易才解除這個危機。
  我總算回想起目前的狀況。
  對了……這裡是名為「金礦島」的智慧村旁邊的國內線浮動式機場的大廳,為了搞清楚遺失的行李箱的下落,我正在等待機場職員的聯絡。順帶一提,我的雙親已經出發去旅館了……也是啦,我也不認為不知道被送往哪個機場,下落不明的行李箱在當天就能找得回來。
  ……在旅行的第一天就遇到麻煩,不曉得我是不是做了什麼會遭天譴的事。
  雖然今天不是假日,但智慧村的產業繼承人有光明正大向學校請假的藉口。因為比起透過課本和黑板學習的填鴨式教育,陪同父母工作並且順便學習家業感覺起來更有意義。
  換句話說,這次的旅行也算是「家族事業」的一環。
  父母就在身旁當然會有不少限制,不過即使有這個缺點,「在其他人努力讀書時光明正大休假」,還是讓我有種獲得解放的好心情。
  「看來今天是沒望了。再這樣等下去,就要跟搭乘廉價航空的機場過夜組共度一晚了。」
  「……沒辦法。我去把手機號碼告訴職員吧。」
  「你的行李箱裡應該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說什麼傻話……裡面放著我自豪的決勝內褲耶。」
  機場職員不知為何挺直背脊,擺出「雖然我們承認己方過失,但絕對不會道歉!」的美式態度。和對方交換聯絡方式後,我和座敷童子一起離開浮動式機場。
  轟隆!
  彷彿要沖散黑夜般的光之洪水湧進整片視野。
  燈飾,燈飾,燈飾,燈飾!沒人在乎節能減碳和地球暖化的問題,到處都跟「在聖誕節時過度鋪張的房屋」一樣閃閃發光。撲克牌、輪盤、兔女郎,以及鈔票和金幣袋。即使沒有逐一瀏覽這些廣告看板,任誰都能看出存在於其中的某項共通特徵。
  那就是────
  「歡迎來到日本的拉斯維加斯────賭場特區『金礦島』!」
  才剛踏出機場三步,就有人向我們搭話。
  在車身長得像是臘腸狗的純白加長型禮車旁邊,有一位背靠著車子的司機大叔。
  「今天要去哪裡?雖然你看起來只是個小鬼頭,但既然身邊跟著座敷童子,那家境應該不錯吧?如果你不知道該去哪裡玩,要不要讓我為你介紹?畢竟賭場特區的公營賭場可沒有年齡限制。讓我們為『實驗性制度』的漏洞乾杯吧!」
  「呃……我想去旅館。可是,如果要搭這種細長型的車子,我覺得搭公車就夠了。」
  「你覺得這裡有那種窮酸的交通工具嗎?這裡可是日本的拉斯維加斯耶。我開的這輛已經是最便宜的傢伙了。這裡就連直升機和遊艇都不算罕見。你放心,就算是加長型禮車,如果只負責接送客人,價格也和一般的計程車沒兩樣。起跳價八百圓,每行駛三百公尺就增加一百二十圓。這價格夠有良心了吧?」
  「我先確認一下,這不是白牌計程車吧?」
  「你可以繞到後面確認車牌啊,肯定是綠色。放心啦,我不是那種會載著客人在島上晃來晃去,然後要求數萬圓車資的黑心業者。怎麼,你該不會是第一次搭這種車吧?別這麼緊張嘛。」
  由於這座島並不大,只要車子別到處亂逛,車資應該就不會太貴。我在地圖上看到的旅館,應該還在兩千圓足夠抵達的距離之內。
  「好吧,我投降。不過,我的錢包裡現在只剩下兩千圓。麻煩你在計費表超過這個數字之前把我載到旅館。」
  「哈哈哈!你那是小朋友的零用錢喔!」
  「我不否認自己是陪父母一起來旅行,不過重點是我的行李箱搞丟了,幾乎所有行李都不知道飛往哪個機場。」
  我和座敷童子一起坐進純白加長型禮車的後座。雖然裡面是跟電影中一樣的夢幻空間,但我一點都不想打開那個小冰箱。畢竟光是打開冰箱就不知道會被坑走多少錢。
  大叔從遙遠的駕駛座向我們搭話。
  「請問兩位要去哪裡?」
  「我看看……到『金鶴亭』這間旅館。」
  「如果你們要打情罵俏,我還可以搖起黑色的分隔窗,把後面變成密室喔。」
  「謝謝你的雞婆,分隔窗開著就行了。」
  純白加長型禮車意外粗暴地發車,就這樣駛向夜晚的賭城。我將視線移向窗外,在看似要爆炸般的燈飾的照耀之下,可以看到四處林立的椰子樹。
  「九州已經算是南國了啊……」
  「滿是泥土的金山也變了許多。現在的主要經濟來源已經大幅傾向觀光業。就連這裡還被稱作『重巡島』時的廢墟,好像也變成大受歡迎的觀光景點了。」
  「這裡是不是還變成某款遊戲的舞台?」
  「那是款殭屍遊戲。真不曉得為什麼那種題材在國外會大受歡迎……」
  因為這裡是賭城,所以路上都是些穿著在一般城鎮中絕對看不到的服裝的人。例如負責拉客的兔女郎、進化型的貓耳女郎、穿著禮服和晚禮服的紳士淑女們,還有……
  「怎……怎麼回事?我看到好多會出現在美國寫真雜誌裡的色色迷你裙女警耶……」
  「那不是警察,是武裝警衛。這裡再怎麼說都是智慧村,沒人希望警察得到更多權限。然後,不管是哪種商業活動,都是以滿足顧客的需求為優先。這表示想要被黑色皮靴踐踏的傢伙,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多吧。」
  ……從剛才開始,室內派妖怪就安靜下來了。我還以為她又發動最擅長的怕生技能,但看來不是這樣。
  「……啊……我實在不喜歡這種亮晶晶的地方。總覺得腦袋昏沉沉的……」
  「可是,這座島基本上也算是智慧村喔。」
  「哪裡像了……?」
  「島的另一側似乎是歷史悠久的金山,只要繞到那邊,應該就會舒服點了。」
  妖怪討厭都市。關於這種習性,身為人類的我無論如何都很難想像,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我只能隱約想像那是類似暈車的症狀,或是風力發電的渦輪機葉片產生的低周波帶來的排斥感。
  就在這時,司機大叔沒有回頭,直接拋出這句話:
  「對了,這位客人,有件事要提醒你一下。」
  「什麼事?」
  「你要帶著美女座敷童子到處亂跑是無所謂啦,但妖怪基本上被禁止進出賭場的喔。光是偷偷把她帶進去,就會被懷疑詐賭。因為只要有妖怪的神奇力量,就能在賭場裡胡作非為。看看那邊吧。」
  司機用拇指指向窗外。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見從賭場入口走出來的黑衣警衛,把好幾個像是玩偶般的東西丟到路上。
  不,那不是玩偶。
  「那是什麼?狸貓、狐狸,還有……」
  「最後那隻是貉吧。像那樣被趕出來已經算是客氣了。要是一個弄不好,還可能遭遇沒人敢說出口的可怕下場。」
  「……我記得賭場特區不是做過各種體制上的實驗,以避免被『大型犯罪組織』染指嗎?」
  「那又如何?可怕的傢伙又不是只有大家熟悉的黑道大哥。再說,日本的拉斯維加斯是採用『實驗性制度』,所以很難稱得上毫無漏洞。」
  「嗚……」身旁的座敷童子低聲呻吟。這似乎是「老娘頭很痛,拜託給我閉嘴」的意思。
  駛過足以讓小客機起降的寬廣道路後,純白加長型禮車穿過賭城,繞到島的另一側。
  光芒……
  一口氣消失了。
  這裡是彷彿整個空間都被墨汁塗滿般的漆黑世界。老實說,雖然這裡也有滿天的星星與點點螢光,但我的眼睛已經習慣剛才那種炫目的光芒,失去欣賞這種纖細的光之藝術的能力。雖然到處都是類似鳳梨,似乎可以做成「葉片泳裝」的南國樹木,但有些地方也夾雜著楓樹和銀杏。不過,這些樹木現在看起來也只是一大片的漆黑影子。
  另一方面,從剛才就一直像是宿醉般不停呻吟的座敷童子,卻不知為何突然活了過來。
  「我感覺好多了。」
  「是喔。可是,即使在同一座島上,不同地點的氣氛還真是完全不一樣耶。這裡連盞路燈都沒有。那排建築物是什麼?廢墟?」
  「應該是這裡還被戲稱為『重巡島』時的集合住宅吧。如果司機所言不假,那些建築物就是能招來日本全國的廢墟愛好者的寶貴觀光資源。」
  也許是工作的一環,大叔熱心地逐一解答我們的疑惑。
  雖然那些廢墟看起來破破爛爛,但為了讓遊客能安全參觀,好像都有用合成樹脂或其他材料徹底補強。同時還投入為數不少的感測器和保全人員,防止愚蠢的醉漢在那邊挑戰街頭彩繪。
  「……那就是與賭場並列的兩大經濟巨頭之一啊……我還是不敢相信……」
  「畢竟所謂的愛好者,肯定會成為回流客,而且為了喜歡的事物,不管花多少錢都在所不惜。你可別小看他們的消費能力喔。」
  「我完全無法想像……賭場特區中不能設置旅館,住宿設施全都得設在島的另一側,這個規矩是為了消除經濟分配上的不公平嗎?」
  如果除去浮動式機場和港灣區塊的面積,這座「金礦島」就只是周長大約五公里的小島。島的中央是金山,外圍的沿岸地區大致分成賭城和本地居民居住的礦山街。機場位於賭場區,港口則位於礦山區。剛才提到的廢墟則圍繞著山腳附近四處林立。
  「這位客人,我們抵達目的地了。是『金鶴亭』對吧?」
  「哇……這旅館真是有夠大間,這真的是工匠親手搭建的嗎?」
  「光論耗費的勞力與時間,就連某座城堡都比不上呢。這個『金礦島』的頭等住處是旅館,次等住處是停泊中的豪華客船,三等住處才是可以租借的遊艇。好好感謝你父母吧。這真的會成為你一輩子的回憶。」
  
  
  3(Day10/03 20:20–21:45)
  
  總之先走進旅館再說。
  裡面沒有早期的大型電玩機台或是桌球桌。
  到處都能隱約聽見輕快的腳步聲,以及疑似小孩子笑鬧的聲音,但我總覺得那些音源有些不自然。
  肯定不是人類的聲音。
  即使見到我家的室內派妖怪,負責接客的接待員也完全沒露出驚訝的神情。
  「這些全是座敷童子的聲音吧。這旅館肯定賺翻了……照這個樣子看來,這裡搞不好有整打的座敷童子吧?」
  「搗臼童子、倉庫童子、土間童子……這些都是座敷童子的亞種,但『位階』都跟身為本家的我有段差距。」
  「什麼意思?」
  「因為座敷童子是有名的妖怪,所以類似的妖怪都被概括成其中一員了。如果探究其起源或典故,就能發現這些妖怪都不一樣,從被父母親殺掉的嬰兒集合體,到河童或是貉變身後寄居在民宅的妖怪都有。」
  「……我倒覺得妳還比較像是突變種的座敷童子。」
  在接待員的帶領下,我們穿過異常漫長的木板走廊,順利抵達要找的房間。接待員遵循我不太明白的禮法,像是機械般將手伸向拉門,但我伸手制止對方的行動,自己猛力把門打開。
  眼前的光景宛如地獄繪圖。
  「呀哈哈哈哈哈!天~地~在~旋~轉耶……」
  「……」
  平常總是沉默寡言的老爸依然默不作聲,任憑喝得爛醉的老媽在他身上亂搞。不論是矮桌還是榻榻米上,到處都散落著堅果和魷魚絲。早已見底的酒瓶滾落一地。啊,是「赤浴衣」和「黑髮美人」,看來他們把自己帶來的純米大吟釀喝光了。
  紅著臉的老媽挽著老爸的脖子,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問道:
  「嗯……喔……小忍?晚餐已經被收走,你可能沒飯吃了喔。」
  「呃!」
  「畢竟旅館跟飯店不一樣,飯菜只會在規定好的時間送來。如果不嚴格遵守用餐時間,就會吃不到飯。咦?你要去哪裡?」
  「光靠掉在地板上的堅果和魷魚絲填不飽肚子吧。既然知道這裡沒晚餐,我只好去其他地方找東西吃了……這附近應該有便利商店吧?」
  「天曉得。入口附近應該有小賣店吧。不過一個飯糰要價兩千五百圓,而且裡面還沒加料,光是加顆梅干,價格可能就要翻倍。真不愧是觀光勝地。」
  「……難道智慧村出現嚴重的通貨膨脹問題了嗎?」
  丟下這句怨言後,我再次離開房間前往走廊。沉默寡言的父親有一瞬間似乎向我投以求救的眼神,但我可沒有不孝到會妨礙他們夫妻的恩愛時光。
  「喂,懶惰鬼妖怪,妳跟來幹嘛?」
  「你要去賭場對吧?」
  嗚……!
  「……座……座敷童子小姐!請問妳怎麼會得到這個結論?」
  「明明聽說沒飯可吃,但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失望。這代表你肯定有其他更關心的事。而且你還剛好得到就算在晚上外出也不會受到懷疑的藉口,整個人看起來雀躍不已。問題來了,說到必須背著父母去的遊樂設施,你覺得會是什麼?」
  「我明白了。只要妳肯保密,我就不阻止妳跟來。不過,擁有超常能力的妖怪禁止進入賭場喔。能夠招來幸運的座敷童子更是賭場的頭號警戒對象,只能在外面乾等有什麼好玩的?」
  「你在說什麼傻話?光是能看到你輸到脫褲子的衰臉,不就夠好玩了嗎?」
  「……我確認一下,妳真的是座敷童子嗎?」
  「座敷童子可不像繪本中的那樣人畜無害喔。」
  室內派妖怪輕輕聳肩。
  「不過,你的錢包裡到底有多少錢?你的信用卡限額也不高吧?就連能不能玩一次吃角子老虎都有問題吧?」
  「這個我調查過了。聽說有種初學者獎勵制度,會免費提供三萬圓的籌碼給初次入場的客人。不過,條件是在離開賭場前要把那三萬圓用掉。就算輸光也沒有損失,賺到的錢還能放進自己的口袋。」
  「……這就是先讓人嚐嚐賭博的滋味,然後再讓人欲罷不能的策略吧?」
  「反正我們再過兩三天就要離開這座島了。跟柏青哥和賽馬不一樣,賭場可不是在哪裡都玩得到。我根本沒機會沉迷。」
  雖然我姑且去旅館的小賣店逛了一下,但馬上就皺著一張臉離開了。就連普通的自動販賣機裡的罐裝飲料,一罐也都要價超過一千圓。看來原因並不是「因為食材高檔所以東西很貴」這種「現代鄉村」特有的理由。這裡的商品沒有配得上其價格的價值。
  「那晚餐要怎麼辦?」
  「要是贏錢就會有由兔女郎伺候的豪華大餐等著我們,要是輸錢就只能喝淚水充飢了。這樣妳應該稍微想為我加油了吧?」
  旅館的正面玄關附近有一根木製的立牌,上面標示著「本島設有VR賭場都市『重巡島』,請利用電腦、手機或智慧型手機登錄──金礦島賭場振興委員會」。
  「『重巡島』……我們在剛才的計程車上是不是也有聽到這個詞彙?」
  「那應該跟江戶和邪馬台國一樣,是人們對古老美好時代的憧憬的象徵吧。」
  「話說回來,虛擬賭場啊……難得來到賭場島,玩那種跟電動遊戲沒兩樣的東西,不是很無趣嗎?」
  「裡面好像是用只能在島內使用的點數取代現金,單位是『基亞』。因為遊戲本身有跟會員人數超過四千萬人,可以用於大型連鎖藥妝店、影音出租店和網路購物服務的怪物級點數卡合作,所以這種點數已經幾乎可以算是一種虛擬貨幣了。」
  「喂,懶惰鬼……」
  「只不過,這款應用軟體好像會擅自傳送使用者的地理資訊。雖然這是為了讓遊戲只能在這個賭場島內遊玩的必要措施,但還是會讓人覺得火大。」
  「妳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妳這傢伙該不會擅自拿我的智慧型手機去賭博了吧!」
  不管我如何追問,她都只是一臉事不關己地別開視線。可惡……我總有一天一定要把藏在那對爆乳之間的智慧型手機搶回來!
  總之先離開旅館再說。
  鄉村的夜晚充滿著有如黏稠墨汁般的黑暗。我環視周圍,輕輕吐了口氣。
  「……我現在有個問題。」
  「看來我們只能徒步走到位於島的另一側的賭場特區了。你自豪的初學者獎勵制度應該不適用於計程車吧?」
  「……」
  我覺得有些不安,忍不住看向手機的螢幕。
  氣溫是二十八度。這個數字讓我全身流出噁心的汗水。
  
  
  4(Day10/03 23:10–23:25)
  
  我花了相當多時間。
  雖然剛到島上時,我還覺得這裡意外涼快,但看來那只是夜風濕度較低的緣故。在看到二十八度這樣的電子數字的瞬間,就感覺自己回到了原本的熱帶之夜。
  我在這樣的溫度下進行地獄般的越野賽跑。
  全身滿是汗水,累積在體內的熱度讓人想要一死了之。
  不管怎麼想,都沒辦法把這樣的我和一手拿著雞尾酒杯,跟金幣一起跳舞的高富帥賭場之王聯想在一起。
  「也許是因為你想耍帥,才會遭到這樣的天譴吧。」
  「哈……呼……!我……我應該沒做什麼壞事才對啊……!」
  雖然時間已經將近午夜,但賭城感覺起來好像才正要開始活動。在路上往來的高級車,以及穿著華麗晚禮服的女性們,全都不願停下自己的腳步。從那些不斷射向天空的炫麗煙火看來,這樣的時段好像還不至於妨礙到別人的睡眠。
  我大口喘氣,拚命調整呼吸,然後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輕笑聲。回頭一看,有一位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從建築物之間的空隙偷看我。
  「……那是什麼?」
  「八成是妖怪吧。搗臼童子……那應該是跟我同屬座敷童子的一種妖怪。」
  長髮少女穿著本就偏短的迷你浴衣,還像花魁一樣誇張地露出香肩,看起來就像是穿著平口露肩小禮服。
  「不過可悲的是,比起妳這個巨乳室內派妖怪,她看起來好像更有座敷童子的感覺。」
  「我不是說那是搗臼童子了嗎?拜託不要小看我這個正牌座敷童子。」
  和我四目相對後,搗臼童子就一邊尖叫一邊躲進巷子裡面。比起畏懼不良少年的眼神,那種反應更像是在捉弄我。
  算了,反正她跟現在的我們無關。
  「小忍。你要進哪間店?」
  「只要有立著歡迎初學者的看板,不管哪間都好。超過半數的賭場好像都有喔。」
  正當我們如此對談時──
  附近賭場的門突然打開,穿著酒保服的男子把好幾個類似玩偶的東西扔到路上。砰砰砰。在地上彈跳的柔軟物體的真面目,看來似乎是狸貓、狐狸還有貉。不是外表相似的玩偶,而是貨真價實的妖怪。
  話說,他們不就是我剛才從計程車窗戶看到的那些傢伙嗎?
  「混帳東西!要我說幾遍你們才懂啊!這裡禁止妖怪出入!吃完蕎麥麵就趕快回家睡覺吧,這群豬頭!」
  「吵死人了!我們不是說不會使用超常能力了嗎!這純粹是使用撲克牌一較高下的比賽。你們該不會是覺得自己會輸就故意找碴吧!」
  狐狸一邊揮手(……不對,應該說是前腳?)一邊抗議,但酒保服男子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然後就這樣回到店裡。
  依然趴倒在地上的狸貓發出呻吟:
  「嗚嗚嗚……我……我這奶媽果然辦不到那種事。不可能靠著撲克牌比賽奪回被黑心詐欺師騙走的錢……」
  貉猛然起身,頭上幾乎要噴出蒸氣。啊,貉就是獾的一種對吧?雖然偶爾會被誤認為狸貓,但基本上是別種動物。
  「妳說什麼!喂,狸貓,我們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古珠亮,難道妳要在這個關頭認輸嗎?那奶奶大人和她的孫女要怎麼辦?她們兩人現在都在住院,而且還得支付醫療費。要是沒能奪回被騙走的錢不就完蛋了!」
  啊……
  我忍不住別過視線。
  「喂,座敷童子,我超級不想跟他們扯上關係耶……」
  「可是那三隻都在看你喔。真不知道你這容易被妖怪喜歡的體質是好是壞。」
  
  
  5(Day10/03 23:30–23:50)
  
  我在路上聽取他們的簡短說明。
  這三個傢伙似乎是從四國遠道而來的妖怪。
  狐狸是園丁,狸貓是奶媽,貉則是保鏢,一起侍奉著代代的人類主子。
  ……他們全都是善惡之分相當極端的妖怪。邪惡的傢伙甚至會殺掉獨居的老婆婆並假冒其身分,然後把村子裡的人一個個吃掉。我還曾經聽過如此獵奇的傳聞。
  根據都市裡的學者們的說法,這種傳聞多半是古代人對「來自山上的外地人」的戒心的體現。跟現在不同,以前並沒有調查指紋和DNA的技術。就連戶籍管理都很隨便,想要跟居住在稍微遠離集落的地方的老人調換身分,並不是太過困難的事情。
  可是……
  在我眼前就有像這樣用兩隻腳走路的動物,所以學者的解釋好像不太可靠……
  「我們的主人出身名門,但不喜歡智慧村制度,結果便選擇參加促進地方都市化的陣營。」
  「……我懂了。所以……」
  「如您所料,主人沒能跟上時代的潮流。家道中落……也有人在背後這麼形容她。雖然主人現在住在鄉下,卻過著跟一般上班族沒兩樣的生活。」
  「但我們的忠義絕對不會改變!存款的多寡可沒辦法衡量一個人的氣量!」
  ……就算在賭城說這種話,也沒什麼說服力。
  感覺這件事明顯牽扯到與金錢有關的糾紛。
  座敷童子聳聳肩。
  「你們口中的黑心詐欺師是誰?雖然我也想不到哪裡有善良的詐欺師就是了……」
  「叫作古珠亮。奶奶大人的可恨仇敵!那傢伙用盡心機,靠著花言巧語讓奶奶大人相信有利可圖……!」
  「具體來說,那傢伙用了什麼手段?」
  「他說有一個絕對不會賠錢的投資案。」
  我在一瞬間差點昏倒。
  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但他們的主人該不會真的相信那種在電話裡就能說明完的簡短投資案吧……?
  「想笑就笑吧。」
  狸貓奶媽鼓起臉頰和肚子,小聲嘀咕。
  「……不過,當時她的孫女突然病倒,而且還是在日本國內無法治療的難治之症。如果要讓孫女去國外動手術,光靠老人年金絕對不夠。就在這個時候,那男人帶著一張笑臉接近她。快要溺死的人拚命抓住稻草不放,這樣的行為到底哪裡錯了?」
  唉。我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巨乳座敷童子交抱雙臂,托起自己的胸部,斜眼看了我一眼。
  她如此詢問:
  「你想怎麼做?」
  「我哪知道。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不是處理金錢糾紛的專家。」
  我確實是人類。不同於在場的狐狸、狸貓、貉和座敷童子這些妖怪,有辦法進到賭場裡面。或許我能見到那個名叫古珠亮的詐欺師。可是,所以呢?一介尋常學生,到底該如何跟詐欺專家周旋?
  我一個人根本什麼事都辦不到。
  就算一時感情用事,也只會落得輸個精光的下場。
  「不過……」
  我突然話鋒一轉。
  在有如玩偶般的妖怪們的注視之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如果是與金錢有關的問題,我認識一位超強的『同班同學』。先跟那傢伙商量看看吧。」
  
  
  6(Day10/04 00:00–00:20)
  
  『小忍還真是糟糕耶。居然會在這種時間打電話過來,你差不多該去領張罹患惑歌小姐依存症的診斷書了吧?』
  「可是妳的聲音聽起來一點倦意都沒有耶。看來我們都過著不算健全的生活嘛,這真是太好了呢。」
  『嗯?我怎麼好像聽到稀里嘩啦的聲音,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怪怪美少女小手蜜惑歌的疑問,讓我忍不住環視周圍。
  不同於外面那樣誇張的光之洪水,賭場內部充滿著適度的柔和照明和室內音樂。音量之所以偏大,恐怕是為了蓋過輪盤和吃角子老虎機的運作聲。紅色絨毯、高級木柱、點綴在桌上的綠色墊子……內部擺設可說是五顏六色。
  雖然這裡是觀光勝地,但不像盛夏的海邊一樣塞滿身穿禮服和晚禮服的男女顧客。悠閒享樂似乎是這裡的基本格調。
  我從二樓的座位俯視位於一樓的撲克賭桌。
  高級西裝、皮帶、鞋子……看來那位詐欺師先生似乎很喜歡蛇皮。那個雞尾酒杯裡裝的該不會是蝮蛇酒吧?
  「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死愛錢的惑歌小姐,妳認識古珠亮嗎?」
  『嗯……』
  「這反應聽起來就像是認識。」
  『在投資界裡,他是個麻煩人物。對那傢伙而言,買賣股票感覺起來並不是一門生意,更像是賭博。他會為了享受片刻的刺激,一次買賣價值上億的股票。因為他的行動難以預測,所以有不少人的股票因此受到牽連變成廢紙。』
  「那傢伙到底做了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就是享受刺激啊。你知道他的興趣是什麼嗎?是競標美術品喔。只不過,他會把花了離譜大錢買到的畫作或雕刻,在當天就隨便找間美術館送出去。目的是享受東西得手的過程。沒有比這更給人添麻煩的事情了。』
  「那他的資金來源呢?經常幹這種誇張的事情,一般的富二代早就破產了吧?」
  『既然你特地跑來找我商量,那心裡應該早就有個底了吧?那傢伙為了享樂欺騙他人,靠著騙來的大錢享受刺激。一旦錢包空了,就會再次去找新的冤大頭……我剛才不是說過他把到手的畫作和雕刻送給美術館的事嗎?拜此所賜,各國政府似乎都覺得對他有所虧欠。因為那些生性樂天的官員們認為他的存在是必要之惡,所以最好別期待警方會認真搜查。』
  「什麼享受刺激啊……那傢伙根本就處於絕對安全的保護圈內嘛……」
  『不過,他騙人的伎倆本身倒是很單純,連笨蛋都不會被騙。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但應該不是你家裡的人上鉤了吧?』
  「這是我從認識的人那邊聽說的事情。有一位住在四國的老奶奶,在想要動用資產拯救得到難治之症的孫女時被騙了。妳覺得這件事是真的嗎?」
  『天曉得,情報太少了。不過,光是有得到確認的案例,古珠亮就已經在全國各地騙了大約兩千人,即使你聽到的事情是謊言,他也確實做過類似的事情吧。而且那位得到難治之症的孫女,聽起來也很像是那傢伙會使用的手段。』
  「什麼意思?」
  『他的話術明明就不高明,你覺得為什麼大家都會傻傻地上鉤?那是因為雖然不清楚原因,但他總是會正好在被害者的家人遭逢交通意外,或是家裡發生火災時出現。目的是在對方失去正常判斷能力時下手。我想,就連那些「契機」,恐怕也是那傢伙在背地裡動的手腳吧……那位孫女得到的難治之症,會不會是能夠藉由攝取劇毒得到的疾病?』
  ………………………………………………………………………………………………………………………………………………………………………………………………………………………………………………………………………………………………………………………………………
  我不由得再次將視線從二樓的扶手移向一樓的撲克賭桌。
  即使是現在,那位全身穿著蛇皮的帥哥也一邊用高級酒灌醉自己,一邊把玩著荷官發過來的紙牌。
  在光芒中嶄露笑容的男子身上沒有一絲髒汙,就連一滴從別人身上吸來的血都看不到。
  『那個……小忍,如果你真的缺錢,我可以幫忙想辦法喔。只要我現在打通電話給會計師,就能馬上動用二十億左右……』
  「妳到底想讓同班同學欠妳多少啊?真可怕。再說,那種解決方式太無聊了,算不上是愉快的勝利。」
  『嗯?』
  沒錯,舉例來說,就算在能在島內用手機或智慧型手機遊玩的VR賭城重巡島中,從電腦身上大贏特贏,也不會讓人感到「心情舒爽」。
  「我要從那個混帳手中……」
  我用空著的手豎起拇指和食指,比出手槍的手勢。
  然後筆直地瞄準被許多美女包圍,心情正好的蛇男的臉:
  「把他奪走的東西全部拿回來,還要連利息也一併搶走……不做到這種地步,就沒辦法嚥下這口氣,不是嗎?」
  
  
  7(Day10/04 00:35–01:15)
  
  我領取初學者獎勵制度贈送的三萬圓籌碼,先找了張撲克賭桌坐下。看來這裡是依照單筆賭注的價碼高低來劃分出好幾張不同的賭桌。我只能坐在最角落的窮人賭桌。
  結果我還是在那邊輸個精光。
  在露出帶有歉意的虛假微笑的女荷官目送下,我離開賭桌。
  然後暫時離開賭場。
  「高興吧,三萬圓的籌碼變成一千五百圓了。因為我拿到兩次兩對。只要在島上隨便繞繞,找間普通的便利商店,我們至少能吃頓晚餐。」
  「……小忍,那個兩對八成是荷官故意塞給你的,目的是讓你不想離開賭桌。」
  「我還搞懂VR賭場的虛擬貨幣被稱作『基亞』的理由了。因為籌碼的設計就是參考自齒輪的形狀,而且兩者還能互換。」
  我回想著偵查敵情時的狀況,並用有些厭煩的口氣說:
  「話說回來,裡面還真是厲害。也許是為了避免紙牌被想要詐賭的人做記號,賭場會在每一局結束後把紙牌全部丟掉,而且每次都是使用還沒開封的新紙牌。」
  狐狸、狸貓和貉這三隻妖怪,正像是普通的動物般翻找賭場後門垃圾桶裡的東西。
  「快看,他們居然把帶骨肉直接丟掉耶!我搞不懂他們這麼做的理由!」
  「他們可能誤以為把能吃的東西丟掉是一種奢華的行為吧。」
  「可惡,難道奶奶大人寶貴的年金被搶走,就是為了讓人這樣浪費嗎……!」
  雖然嘴裡罵個不停,但他們還是像在開家庭派對一樣大口享用那些食物,感覺還相當幸福,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也許是不再期望那些傢伙的戰力,室內派座敷童子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你那種態度是什麼意思?如果要從那個叫作古珠亮的傢伙身上搶回被奪走的錢,不是非得跟他用撲克牌一決勝負嗎?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覺得我們必須先弄到賭本。」
  「沒錯,不管怎樣,這樣下去都是不行的。光靠三萬圓程度的籌碼,就連想跟他坐在同一張賭桌都辦不到。至少要有三百萬。光是賭一局就要用掉三百萬。而且要是一直加注或跟注,甚至可能多花好幾倍的籌碼。就算我整個人倒立也不可能從身上掉出那麼多錢。」
  突如其來的車聲讓座敷童子斜眼看向馬路。
  然後瞥了緩緩走出黑色加長型禮車的那對男女的雙手一眼。
  「可是,我不認為賭場的客人會隨身攜帶裝錢的行李箱耶。」
  「白痴,誰說我要搶劫了?而且這裡的人也不會做出把現金帶在身上這種窮酸的事情。大家都是用信用卡付錢。妳知道什麼是黑卡吧?就是那種沒有限額的信用卡。賭場內部有巨大的伺服器,讓VIP們能隨時向信用卡公司查詢帳戶資料。結果對於那些傢伙而言,賭場內的輸贏只不過是帳戶數字的加加減減罷了。」
  「我順便問一下,那你的信用卡呢?」
  「妳也知道吧。那張卡只能用來讓網路方面的交易款項變得更方便繳納。手機、有線電視、智慧型手機、電腦和遊戲的連線對戰,光是要繳納這些東西的費用,就已經快要用光限額了。根本沒有多餘的額度。」
  從賭場後面抱著一大堆炸薯條回來的狐狸,露出一副不能當作沒聽到的表情叫了出來:
  「你說什麼!那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在展開對決之前,我們不就已經走投無路了嗎!」
  「沒錯。不過,會聚集在智慧村的賭場裡的傢伙,全都是些興趣古怪的人。換句話說,其中多的是識貨的傢伙……就算沒有現金其實也無所謂。只要我能弄到比錢更讓那些人感興趣的東西的話……」
  「小忍,你說的該不會是……」
  「就是『赤浴衣』和『黑髮美人』。」
  說出這些「銘柄」後,我向歪著頭的狸貓等人如此說明:
  「那是一杯要價五萬圓的純米大吟釀。要是我說知道有個地方能撿到一大堆那種酒的瓶子,你們會怎麼做?」
  
  
  8(Day10/04 02:05–02:30)
  
  賭場與旅館。光是往返一趟就快要累死人了。
  我和座敷童子做的事情,就只有收集掉在旅館房間內的空酒瓶,然後在裡面裝自來水罷了。因為父母已經完全喝醉,所以我們沒遇到太大的阻礙。
  「那……那種東西真的騙得過別人嗎?」
  我們才剛回來,狸貓奶媽就畏畏縮縮地如此詢問,但我根本不擔心這個問題。
  「瓶子和標籤都毫無疑問是陣內酒廠的東西,而且我還是那裡的長子。只要核對一下身分,就能馬上驗證這件事。」
  「不過,裡面只裝著普通的水吧?」
  「沒人會打開瓶蓋檢查。這種高級名牌酒的真正價值就在於其稀有度。只要一開瓶就會被視為瑕疵品,所以識貨的人不會讓人隨便開瓶鑑定。就算是高級晚餐,也沒人喜歡吃別人吃剩的東西吧,道理是一樣的……簡單來說,只要別賭輸,就不會有人檢查酒瓶裡的東西。光是有這些酒瓶,應該就價值七百萬吧。」
  「可……可是,要是有人仔細檢查瓶蓋,果然還是很危險吧?」
  「放心吧。我們陣內酒廠的特徵,就是不會用裝飾貼紙蓋住瓶蓋。這是為了避免貼紙的漿糊弄髒瓶口。雖然可以透過瓶蓋邊緣的菱角來確認有沒有開封過,但只要一枚硬幣就能把菱角扳正。只要別用珠寶商人的放大鏡檢查,就不會露出破綻。」
  在距離稍遠的地方,狐狸和貉正在召開作戰會議。
  「你覺得如何?」
  「古珠亮不也是詐欺師嗎?沒道理只有我們不耍小手段。」
  座敷童子一邊用大得誇張的酒瓶輕敲肩膀,一邊說道:
  「不過,就算過得了這一關,也只能和古珠亮坐在同一張賭桌上。對方畢竟是一直霸占那種高賭注賭卓的老手,肯定也用了某種不正當的詐賭手法吧?」
  「關……關於這件事,我有聽說過一些傳聞。」
  用兩隻腳走路的狸貓舉手發言:
  「消息來源是一名慘敗在那傢伙手上的紳士。他說,那傢伙肯定是用了搗臼童子,要是能找到證據就不會賭輸。不過,那些都是他喝了不少酒後說出口的話。」
  「搗臼童子啊……」
  我露出略顯為難的表情。
  經他這麼一說,我好像有在建築物的隙縫之間,看到像是小女孩般的妖怪?
  搗臼童子,那是座敷童子的亞種。這種妖怪一如其名,主要是出現在老房子裡的石臼附近。除了這點之外,其他特徵幾乎都跟座敷童子一樣。那是一種會為寄居家庭的家人帶來富貴與繁榮,可是一旦離開就會讓那個家庭迅速衰敗的妖怪。根據文獻記載,這種妖怪似乎還會預言火災的發生,或是害得整個家族在一夜之間全數死光。
  此外,會不斷做出沒有惡意的惡作劇,也算是這種妖怪的特徵。在惡作劇的時候,這種妖怪似乎也經常暫時離開寄居的房屋和石臼的周圍。比如說,當小孩子們在家裡的庭院或學校空地玩耍時,有時候會發生在不知不覺間多出一個人這樣的詭異現象。即使大人們在點名後知道人數增加,也知道搗臼童子就混在裡面,還是沒辦法得知誰是搗臼童子。除此之外,搗臼童子還會偷偷鑽進就寢中的家人的被窩,或是翻開枕頭掀開棉被,對寢具做出各種惡作劇。這些也是搗臼童子廣為人知的習性。
  身為本家的懶惰鬼座敷童子歪著頭問:
  「不過,賭場裡面不是禁止妖怪進入嗎?如果那個叫作古珠亮的詐欺師把我的亞種拿去惡用,應該馬上就會被趕出去了吧?」
  「沒錯,在賭場的黑衣警衛之中,有些奇怪的傢伙。」
  在原本就不太信任警察的智慧村裡,武裝警衛並不罕見。他們會使用沒有違反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的武器……例如小型十字弓,或是裝滿小型鐵球的皮袋,也就是俗稱的黑傑克棒,把各種害獸、農作物小偷或產業間諜修理一頓。
  只不過,這裡真不愧是賭城。
  舉例來說,比起在怪怪美少女惑歌身旁擔任保鑣的尋常武裝警衛,這裡的武裝警衛似乎有著更加強大的裝備。其中有些傢伙甚至裝備著應用於醫療或土木工程領域,能夠讓人類手腳的力量提高五到十倍的機械義肢。
  不管怎麼想都沒人會想要跟這些傢伙作對。但其中還有一些特別獨特的傢伙。
  「那些傢伙的手套背面有著類似五芒星的標誌,給人一種把靈能者和殺手加起來除以二的感覺。」
  「嗯……?那不就是所謂的陰陽師嗎!我知道喔,五芒星應該是安倍那一派的標誌!他們是依附在公家與貴族身邊,只知道騙吃騙喝的惹人厭知識分子!」
  雖然貉一邊揮舞著短短的手腳並亂叫,不過……
  「喂,妳覺得怎麼樣?專門對付超常現象的妖怪打擊部隊有可能存在嗎?」
  「天曉得。他們應該只是跟靈感少女差不多的傢伙吧?就算能夠『隱約』察覺不對勁,應該也不具備直接殺死妖怪的力量。如果能夠準備一堆那種傢伙,應該就能輕易彌補『現行法律的漏洞』,但世上還是存在著不願意見到真正擁有力量的人公然活躍的組織。」
  也就是以百鬼夜行為中心的那個世界。
  雖然只要見到菱神舞或病魔使役者那樣的傢伙,就會讓人不小心忘記妖怪殺不死的特性,但他們肯定是相當稀有的人才,應該不會像是在打臨時工一樣擔任賭場內的警衛工作。
  「不過,只要能抓到詐賭的人其實就夠了。畢竟『靈封』的使用者只是尋常人類。只要能發現誰有問題,再來就能靠著數量與肌肉的暴力拿下犯人。」
  「可……可是,古珠亮事實上不就是有使用搗臼童子詐賭嗎……?」
  面對狸貓奶媽的疑惑,我聳聳肩膀回答:
  「事情很簡單。那些人八成被古珠亮收買了。」
  啊啊……狐狸等人低吟一聲。
  「……怪不得不管我們潛入幾次都會被輕易趕出來。他們收到的命令,八成是優先驅逐會危害到古珠亮的傢伙吧。」
  不……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潛入方法,但那應該單純只是你們自己的失誤吧……?
  「無論如何,關於那傢伙利用搗臼童子實現的詐賭伎倆,我們唯一的應付手段,就只有自己設法破解了。沒辦法期待賭場本身的防犯能力。」
  「我……我們有什麼對策嗎?我實在不覺得光靠運氣就能賭贏……」
  「要是沒有對策,我就不會挑戰了。」
  我抱起裝著自來水的酒瓶。
  「座敷童子。把我借妳的智慧型手機交給狐狸他們,這是必要條件。」
  「嗯?」
  「還有,妳跟另外三隻分頭行動。我有很多事情要麻煩妳去做。」
  我迅速下達指示。
  把「該完成的任務」告訴座敷童子後,我回頭看向為了確認智慧型手機的使用方式,開始用前腳的肉球操縱螢幕的狐狸、狸貓和貉。
  「當然,你們幾個也得幫忙。」
  「只要能幫到奶奶大人,不管什麼事情我們都願意做,但我們根本進不去賭場啊。」
  我對歪著頭的貉如此說道:
  「誰說只有在賭場裡面才能幫忙?」
  
  
  9(Day10/04 02:41–03:00)
  
  在把鬼牌加進牌堆的情況下,其中一位玩家必須公開宣言。當宣言者贏得牌局時,能夠取得的獎金要乘以零點八倍(不過,沒有鬼牌就無法完成的五條例外)。
  
  當把鬼牌丟掉還能完成牌型時,獲勝者贏取的獎金要乘以兩倍。
  
  當詐賭者被抓包時,得付出賭注兩倍的金額作為罰款。不過,單純的虛張聲勢不算是詐賭。
  
  除了靠著荷官嚴格的管理體制排除詐賭之外,也能由參賽對手直接舉發。
  
  不過,當落敗者舉發勝利者時,要是沒能證實對方詐賭,導致牌局無效,就必須支付賭注一百倍的金額作為損害勝利者名譽的賠償金。
  
  在一張牌都沒換的情況下攤牌時,勝利者贏得的獎金得乘以平時的一點五倍。
  
  我一邊在腦海中回想這裡的「當地規則」,一邊再次猛力推開把我透過初學者獎勵制度拿到的三萬圓籌碼全部贏走的賭場大門。雖然有好幾道藐視重新歸來的不合宜客人的視線刺在身上,但我一點都不需要在意。
  我的目標只有一個。
  那就是依然被古珠亮占據的賠率最高的撲克賭桌。
  「大家好!」
  我抓準荷官流暢地把牌發給包含詐欺師在內的五位紳士淑女的空檔,混進其中向眾人問好。
  不但如此,我還推開坐在古珠亮身旁的大叔,把牌堆和籌碼也一併弄亂。
  「你……哈哈……!你果然是古珠先生。古珠亮!之前不是有個邀請日本四大賭場的頂級玩家一同競賭的大會嗎?你怎麼沒去參加?那種騙小孩的遊戲,要是你出場的話,我想結果肯定會不一樣吧?」
  「喂!」差不多快發飆的大叔叫出聲來。
  在大廳牆邊和柱子旁邊這類不會妨礙客人動線,但又能環顧整間賭場的位置待命的黑衣警衛們,彷彿要解決顧客的抱怨而非排除危險人物一樣,同時朝這裡快步走了過來。
  即使後頸和雙手都被抓住,我依然面帶微笑繼續說道:
  「我很崇拜你,想從百戰百勝的你身上偷偷學走所有賭技,就用這雙眼睛!我不會要求你收我為徒,只要一次就行了,拜託和我賭一場吧,為此我還專程帶了賭本過來!所以……!」
  全身蛇皮的詐欺師先是緩緩閉上眼睛。
  沒多久後……
  又再次微微睜開。
  他想到了什麼?又在盤算什麼?
  「這個嘛……」
  全身蛇皮的詐欺師彷彿在避免發出有如唱片跳針般的反感雜音,用流暢的語氣如此說道。
  光是這樣,抓住我雙手的黑衣警衛的握力就逐漸減弱。
  「在聽你說話之前,可以先讓我請在座的大家喝一杯嗎?畢竟跳過了一場賭局,這點程度的賠罪還是得做。」
  「啊……這個……真……真是抱歉!」
  「大家意下如何?這件事能不能就交給小弟我來處理,讓我們一起為這位前途似錦的年輕人乾杯好嗎?」
  在露出帶有嘲弄之意,而非不情不願的苦笑後,眾人接受了詐欺師的提議。
  很好,就是這樣。
  這樣就對了。
  我剛才搞砸了一場關係到數百萬賭金的大賭局,而古珠亮在這個賭桌上是未嘗敗績的頂級玩家。觀眾們會這麼想:就讓這個無禮的小鬼在負債地獄裡懺悔吧。而被人推了一把的古珠亮會這麼想:我會好聲好氣地實現這個小鬼的願望,但代價是就算讓他輸到脫褲,也要把失去這場賭局的損失拿回來。
  如果沒有寧願摧毀一個笨小鬼的人生也要拿到錢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做詐欺師這種工作。
  不過,你發現了嗎?
  我設的「局」已經完成。這輛雲霄飛車可沒有煞車。一旦車子發動,不管過程再怎麼誇張,你都得奉陪到最後。
  要是執賭場牛耳的頂級玩家不敢跟個腦殘高中生一決勝負,可是會被人當成究極的膽小鬼。
  就算是你,也有寧可騙人也想得到的面子和信用吧?
  為了保住能夠從更多人身上騙取金錢的「錢脈」。
  「那……你說準備好賭本是什麼意思?像你這種年紀的年輕人,應該連想坐在這張賭桌都相當困難吧?」
  「嘿嘿。這個嘛……我不知道能不能用這個代替……」
  我一邊咧起嘴角陪笑,一邊把帶來的「賭本」不斷擺在桌上。
  「『赤浴衣』、『黑髮美人』、『戀上後頸』和『白魚之手』……雖然我不是很懂,但這些都是爺爺的寶物。只要有這些東西,賭個一局……應該夠吧?」
  「……哦,是陣內酒廠啊?」
  蛇皮男子只在這時用真的有些疑惑的口氣小聲低語。
  也許是因為我家酒廠的名號響亮,旁觀的紳士淑女們也略為動搖。
  「嗯……雖然都是些罕見的酒,但這種程度好像還不太夠……」
  這個騙子。
  光是有這些酒(如果裡面裝的不是自來水,而是真正的酒的話),隨便都能玩個兩三局。這傢伙根本滿腦子都想著要從我這個不識貨的小子身上騙錢嘛。
  「所以……這樣如何?這次要不要採用特殊規則,排除掉荷官和莊家的存在,我和你兩人單獨賭上一局呢?既然你的目的是偷學我的牌技,那與其他玩家之間的對決只會造成阻礙吧?」
  「可……可以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嗎?」
  這樣你就不需要擔心被其他客人或荷官搶走獵物了吧?
  「當然可以。你對撲克的規則了解多少?」
  「大……大致了解。我跟班上的死黨玩過……就是把牌切一切,一人發個五張,然後開始換牌……」
  「哈哈。那就算我說要玩德州撲克,你八成也不懂規則吧。那我們就用日本式的撲克玩法,直接五張對五張決勝負吧。換牌的次數……」
  詐欺師打了個響指,立刻就有骰子從別張賭桌飛了過來。古珠亮輕輕丟出骰子。
  「嗯,我看就兩次吧。有意見嗎?」
  「可是,這樣就沒有在賭場玩的臨場感了。難得來到金礦島……對了,那賠率和當地規則這些東西可以沿用賭場的規矩嗎?」
  「那就這樣吧。相同數字的四張牌加上鬼牌的五條算不算數?」
  「都行。」
  「那就算吧,我們就用加入鬼牌的五十三張牌來玩。今天的幸運花色是……」
  古珠揮揮手掌,荷官就在賭桌上把蓋著的撲克牌大大攤開。我在他的催促下抽了一張。
  「嗯,黑桃七啊。那這樣吧,在這場賭局中,只有同為特殊牌型的黑桃同花大順,能夠勝過五條。」
  「還有,我想看的是你的牌技。所以……可不可以不玩加注和跟注那些心理戰術?我們一開始就全部梭哈,然後攤牌決生死。因為就算看你如何退場,也沒辦法讓我學到東西。」
  「沒問題。我這次就配合你吧,畢竟這是你寶貴的人生課程嘛。」
  不知道是為了展現自己寬大的肚量,還是為了作秀給觀眾們看,古珠亮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我的要求。
  「我啊……是真的很高興。在得到今日成就之前,我遇到了很多事,也有當成師父般景仰的人。看到你就讓我不由得覺得,自己也終於站上跟他一樣的高度了。『所以』……」
  這麼說的古珠亮微揚嘴角,打了個響指。
  正面的兩扇式大門像是早有計畫般突然打開,好幾名黑衣人大步走了進來。
  被他們架住的是──
  
  「座敷童子。這是你飼養的妖怪吧?」
  
  有種濕黏的感覺。
  我能感到自己的後頸一帶冷汗狂流。
  身穿鮮紅浴衣的座敷童子被某種有如白色塑膠繩的東西綁住。不光是手腳,身體和脖子也是,她全身上下的每個地方都像是受到低級的拷問般被牢牢捆住。
  (插圖)
  詐欺師笑著說:
  「關於掌管財富與金錢的妖怪,賭場方面也有一套應對的準則。」
  聲音感覺好遠。
  但我知道無論是刀劍還是槍砲都無法傷之分毫的妖怪,正在用眼神向我求救。
  「據說座敷童子會從家裡的門檻、地板或石臼底下出現。那些似乎都是被殺害的嬰兒常被埋葬的地方。而我們利用了這樣的傳說,把老舊的石臼打碎成粉末,再放進火爐裡做成玻璃纖維製的繩子。只要被這種繩子綁住,即使是力大無窮的妖怪也無法扯斷。」
  「……」
  「也就是說,事情就是這樣,年輕人!」
  我彷彿掉進圈套。
  為了控制現場的「風向」,讓我無法唱反調,古珠亮大聲地說;
  「如果真想來場刺激的賭局,就不可免地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賭上所有財產。第二:不要在暗地裡動手腳……我要你一併把『那東西』賭上。如果不做到這種地步,就沒辦法接近賭博的本質喔。」
  「…………………………………………………………………………………………………………………………………………………………………………………………………………………………………………………………………………………………………………………………………」
  「好啦,我們就依照你的建議,一開始就全部梭哈,然後攤牌決生死吧。沒有加注和跟注,也不能放棄不賭。你當然沒意見吧,畢竟這是你主動提出的要求嘛。」
  這一瞬間。
  真的只有一瞬間,我額頭內側的地方變得異常冰冷,差點把一切全都拋在腦後。明明早有心理準備,我的視野也幾乎要被白光徹底占據。
  沒錯,我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換句話說────
  
  (沒錯!很好!我就是在「等待」這樣的發展……!)
  
  打從一開始……
  這場賭局能否成立的首要問題,就連只透過電話和我討論的惑歌都看得出來。
  『可是,小忍,你覺得專門詐賭的詐欺師會同意參加這種莫名其妙的賭局嗎?那種人雖然大膽,但也很膽小。若非如此,他們早就被逮捕了。而且如果要比騙人的手腕,正職的專家也肯定比高中生來得強。就算你裝出乖寶寶般的笑容,對方也應該會馬上覺得可疑吧?』
  『那就讓他看穿吧。只要以被看穿為前提調整計畫就行了。』
  我想起作戰會議中的對話。
  還得小心別把想法顯露在臉上。
  古珠亮熟知對付和操控座敷童子的方法。此外,即使他看穿酒瓶只是假貨,也依然執意參加這場賭局,以求得到座敷童子。再加上他還把這場撲克對決的規則,從賭場流行的德州撲克改成其他玩法,也不太重視換牌的次數。
  簡單來說,只要「別贏得太容易,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詐賭」,不管遊戲規則如何他都無所謂。雖然一般的撲克玩法只能換一次牌,但要是連續拿到同花大順或五條,就會讓人覺得他的「運氣」好過頭了。因此,只要不是只能換一次牌,不管換牌次數是三次還是五次都行。這是他唯一的顧慮。
  這樣我就能確定了。
  這傢伙果然執著於搗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亞種。他並非是在練就出神入化的賭技之後才把歪腦筋動到妖怪──也就是搗臼童子身上,而是把妖怪的力量拿掉就什麼都不剩的傢伙。
  周圍的黑衣人也是一樣,雖然他們拿出以石臼製成的玻璃纖維繩索讓我嚇了一跳,但他們肯定也「只有」那種程度的本事。他們不是像百鬼夜行那樣,能夠平等地消滅一切敵對妖怪的怪物。他們完全依賴於搗臼童子,只能操控與其相關的超常力量。
  所以,我不需要考慮其他策略。
  只要能破解搗臼童子的能力,就能把這些傢伙打入地獄!
  就在這時──
  『你,沒,說,過,會,這,樣!』
  仔細一看,不管是胸部還是大腿根部附近都被繩子緊緊綁住,整個人看起來格外誘人的座敷童子,正努力用唇語向我抗議。
  因為我沒說啊。
  『只,要,賭,贏,就,行,了!』
  『那,是,輸,家,的,歪,理!』
  是嗎?話說,我對那個懶惰巨乳妖怪好像有著經年累月的私怨耶。她剛才還擅自用我的智慧型手機下載用來進入VR賭城「重巡島」的虛擬角色管理軟體。要是一個弄不好,我可是真的會被她搞到破產耶!要不然我也可以追加當地規則,一直加到讓她深陷桃色危機為止。就像是膽小鬼遊戲那樣!
  「討論好了嗎?」
  古珠亮一邊輕笑,一邊如此詢問。
  那當然。
  雖然你似乎在賭場周圍布下某種程度的眼線,但還是疏忽大意了。你擅自認定我只有座敷童子這張王牌。面對將得到和搗臼童子一樣能立即用來詐賭,而且更為強力的座敷童子的機會,讓你沒能注意到那些傢伙的存在。
  沒錯,我說的就是狐狸、狸貓和貉的妖怪三人組。
  「好吧!我明白了!……就算事情變成這樣,我也要出人頭地。我絕對……絕對要在這場賭局裡偷走古珠亮的賭技!」
  『你,給,我,記,住!』
  
  
  10(Day10/04 03:00–03:09)
  
  這是場一對一的決鬥。
  話雖如此,但撲克牌依然是使用賭場這邊準備的未開封新品,負責發牌的人也是荷官。雖然古珠亮如此提議的理由是為了炒熱氣氛,但這傢伙當然對利用搗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亞種──其能力的詐賭手法很有自信,所以真正的理由應該是不想隨便接觸牌堆,讓我有機會找他麻煩。
  五張牌已經發到我手邊。
  荷官也將同樣數量的牌發給古珠亮。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間賭場。
  第一次是在前來偵察敵情時,從二樓的座位看到古珠亮連戰連勝的情況。
  『真厲害。贏個不停耶。不過,牌全都是荷官發的。他看起來也不像是用了把藏在袖子裡的牌拿來偷換這種小手段。雖然我也不認為古珠亮有機會施展那種變魔術般的手法就是了……』
  『那會不會是荷官被收買了?』
  『不可能。』
  『為什麼?』
  『妳光靠電話看不見荷官的表情吧?他臉色蒼白,都快要哭出來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古珠亮贏得越多,別人就越是懷疑他。』
  『那到底是為什麼?』
  『既然用了跟妖怪有關的超常力量,那應該不會是單純能看穿對方手牌的小伎倆吧。那傢伙不是靠著判斷退場時機取勝的類型,而是喜歡靠自己得到強大的牌組取勝。』
  『這麼一來,難道他有辦法像狐狸或狸貓把樹葉變成金幣那樣,隨時「變出」對自己有利的牌嗎?』
  『或者是有辦法自由替換每一張牌吧。』
  而且狐狸、狸貓和貉還這麼說過。
  古珠亮利用象徵財富的搗臼童子的性質詐賭。
  搗臼童子並沒有像是把樹葉變成金幣那樣關於「偽造」的傳說。
  那是一種會莫名其妙為寄居家庭帶來財富與繁榮的妖怪。不過,光是這樣實在太曖昧了。
  他利用的恐怕不是這樣的性質。
  在搗臼童子──以及身為本家的座敷童子的「惡作劇」中,還包含這樣的行為──當小孩子們在庭院玩耍時,會在不知不覺間多出一個人。即使大人幫小孩子們點名,知道人數增加,也沒辦法找出誰是混在其中的妖怪。
  (難道那是讓人不會發現有新的牌混在其中的「靈封」……?)
  我在一瞬間如此以為,但馬上就否定這樣的推測。
  因為那只是暫時性的誤認。比如說,就算座敷童子會偷偷混進下課時在學校庭院玩耍的小孩子之中,也不會就這樣成為班上同學的一員。「總有一天會被拆穿」,「總有一天會消失」……在詐賭等於死亡的賭場中,我不認為有人會「直接」利用這樣的特性。
  這麼一來……
  (那就是沒那麼強大,在不改變數量的前提下把東西混入其中的特性了。)
  說起座敷童子的其他惡作劇……就是躲進就寢中的家人的棉被,或是掀枕頭和拉棉被這類與寢具有關的行為。
  如果是這種特性,即使枕頭和棉被會移動也不會被藏到其他地方;睡著的家人也不會失蹤,更不會喪命。
  既能滿足不改變「數量」本身這個條件,又能讓身為持有者的家人無法避免「寢具被移動」的妖怪。
  換句話說──
  
  (那是不會造成數量增減,能夠無視物理法則偷走能贏得賭局的手牌,然後「混進」自己手牌中的撲克牌替換「靈封」嗎?)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古珠亮隨時都能替換這五十三張牌,應該也沒辦法干涉身為對手的我,以及立場公正的荷官已經知道牌面的牌。因為要是牌當著我們的面出現變化,肯定引起騷動。
  假設古珠亮「能夠看到的牌」只有自己手上的五張,那這種靈封將蘊含著相當大的風險。因為他不知道想要的牌在哪裡,很有可能不小心當著對手的面把牌換走。
  所以其中肯定存在著安全裝置。
  例如,雖然那傢伙也不曉得想要的牌在哪裡,但只要有人盯著那張牌,即使想換也換不到之類的。
  不過,除此之外的牌全都掌握在古珠亮手中。
  那傢伙手中的五張牌,以及荷官還沒攤開的牌。他能操控這些牌,自由自在地交換,組出想要的牌型。不管是同花大順還是五條都隨便他拿。面對這樣的能力,根本不用期待會有什麼公平的賭局。
  不過──
  
  「我的牌是方塊3、紅心9、梅花3、紅心J和紅心Q。」
  
  現場的氣氛瞬間凍結。
  只因為拿著攤開的五張牌的我不經意的一句話。
  就連想要品嚐名為他人不幸的蜜汁的觀眾們也陷入沉默。
  古珠亮眨眨眼睛:
  「……啊?」
  「這就是所謂的幸運咒語……我不是說這是一場認真對決嗎?我是真心想把自己逼入絕境。我想看看這樣做會有什麼結果,所以我出招了。我這樣有稍微接近古珠先生的境界了嗎?」
  「不……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聽好,我們剛才不是丟骰子決定了嗎?這場賭局只能換兩次牌,可是你居然……」
  「哈哈!這樣未免太無趣了吧!」
  我用表面上客氣,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高高在上的態度挑釁:
  「喂,我把牌全都告訴你了。古珠先生,你的牌又是什麼呢?」
  「你覺得我有必要說出來嗎?我要照著規則……」
  「喔,你不敢啊?」
  我打斷他的話。
  而且是用如果被學校裡的學長聽到,就算被打也怨不得別人的輕蔑語氣。
  「啊,沒關係,沒關係。也對,畢竟這只是我擅自犯下的蠢事嘛。古珠先生就用自己的玩法好好加油吧。因為那就是我想要學習的地方。就請你縮著身體,顧好自己的手牌,偷偷摸摸地獲勝吧。」
  「啊?」
  「真的沒關係啦。古珠先生,你應該也知道這是一場認真的對決,所以勝負還在未定之天。就算面對的是外行的小鬼頭,也有可能一次就輸到脫褲,哭著叫媽媽。與其被拍下丟臉的照片供天下人取笑,玩得龜縮一點絕對比較好。如果你要這麼選擇,那也是你的人生。你就照著自己的步調玩吧,前輩。」
  細微的輕笑聲像是漣漪般搔弄著耳朵。
  惑歌曾經這麼說過──
  『詐欺師會用各種手段自然地避開對自己不利的狀況。不過,如果是要讓他騎虎難下,說不定意外地簡單。』
  『咦?為什麼?什麼意思?』
  『仔細想想吧。雖說周圍全是古珠的援助者,但你覺得真正打從心底為那傢伙加油的人會有多少?那裡絕對都是在笑容的背後,暗自希望看到古珠輸得一塌塗地的傢伙……常勝不敗的冠軍一點意思都沒有。他們不想看到毫無懸念的勝利,而是想看波瀾萬丈的對決。這才是整天泡在賭場裡,想要一窺別人的天堂與地獄的人的心理吧。』
  我不由得想起這樣的對話。
  心情舒暢到足以忘記眼前的對決,沉浸在過去之中的地步。
  古珠不斷轉動眼球,偷偷觀察那些熱衷於嘲弄的觀眾。
  然後如此問道:
  「……你什麼時候拉攏他們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現在眼中只有你一個人喔。」
  我筆直看著他如此回答,但不知為何,是慘遭龜甲縛的室內派妖怪用唇語猛烈抗議,而不是詐欺師。啊……不管看向哪個方向,景色都如此壯觀!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
  這場對決確實是從頂級玩家教訓囂張的小鬼這樣的形式開始。觀眾們應該也是想看到我痛苦的表情,才會同意這場對決。
  不過,人心本就善變。
  他們馬上就發現了。真正刺激,真正有趣的,是誰被擊潰的瞬間。
  古珠亮微微咬牙。
  然後把五張手牌摔在撲克桌上,亮出每一張的牌面。
  「我的牌是方塊Q、方塊K、黑桃K、黑桃6和紅心K!」
  「哇塞,直接這樣就有三條了。換掉一張,還有機會拿到四條或葫蘆,換掉兩張甚至能挑戰五條。真不愧是古珠先生,這副牌根本就沒必要藏嘛。」
  ……不過,這樣一來古珠亮也沒辦法偷換「手上的五張牌」。
  搗臼童子的「靈封」能夠自由操控的,只剩下荷官手邊的牌堆了。
  而最好的機會就是──
  「那我們來進行第一次的換牌吧。」
  彷彿要顛覆幾乎壓倒自己的氣氛一樣,古珠亮用多少有些誇張的語氣下達戰帖。
  在非常近的距離內……
  用有如低語般的低沉聲音說:
  「要是這樣就分出勝負,你的一切就會被剝奪,不管是錢財,還是那隻妖怪……別忘了,雖然這是一堂課,但也是賭場裡的正式對決。」
  ……嗚。
  別被壓倒……我不能被壓倒……
  不要往懸崖底下看,就算想著風險也毫無意義。
  聳肩一笑吧!笑著前進吧!
  「哈……哈哈。你不會做出把五張牌全部換掉,結果碰巧拿到同花大順那種顯然有問題的事吧……要是你那麼做,荷官可能就要挨刀子嘍?」
  我試著如此提醒。
  雖然古珠依然面帶笑容,但要是他在這種情況下把五張牌全部換掉,就跟自殺沒有兩樣。觀眾毫無疑問會因為懷疑他詐賭而暴動。
  這麼一來──
  (如果那個詐欺師有點常識,應該會換掉方塊Q和黑桃6,想辦法換到黑桃K和鬼牌,以四張老K和鬼牌組成的五條為目標。唯一能夠對抗這副牌的,就只有同樣是特殊牌型的黑桃同花大順,但只要把黑桃K拿到手上,就能事前消滅掉這樣的可能性……不同於其他牌型,他也不必擔心「輸給數字更大的五條」。因為組成五條需要鬼牌,而鬼牌只有一張。)
  就連在我和惑歌事前的作戰會議中,也沒辦法預測到對方會抽到什麼牌。
  換句話說,接下來都要臨機應變了。
  金錢女神小手蜜惑歌的庇佑也差不多該失效了。
  ……雖然能看穿古珠亮的詐賭手法是好事,但光是這樣還不夠。不管擬定多少策略,做好多少準備,最後我還是不得不親手戰勝古珠亮。
  小手蜜惑歌的作戰計畫也是。
  座敷童子與在外面待命的狐狸、狸貓和貉這些妖怪的協助亦然。
  只要過不了這一關,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一旦戰敗,我將會一沉不起,走到人生終點。
  緩緩深呼吸後……
  我開口了:
  「那我要換兩張。方塊3和梅花3。」
  「哈哈!」
  下一瞬間,蛇皮小子刻意誇張地拍手大笑:
  「喂喂喂,我都已經拿到K的三條了耶。在這種情況下,還把僅有的一對丟掉是在打什麼主意?這只是自己把牌變成廢牌嘛。還是說,你這是在讓我?這又是你最拿手的挑釁?」
  「沒關係,這樣既好。3的一對?那樣太無趣了吧?」
  「你剩下的手牌是……喔,是紅心9、紅心J和紅心Q啊……這樣一來……哈哈!難不成,你打算用紅心10和紅心K湊到紅心的同花大順,或是用8和10湊到同花順嗎?就算貪心也該有個限度吧!」
  ……其實我也不認為能湊得到。
  畢竟那傢伙能自由操控牌堆。
  荷官發給我的兩張牌當然是……
  「怎麼啦?這次不發表手牌炫耀一下了嗎?哈哈,你不可能那麼做的!因為你不惜捨棄最有希望的一對,卻只換來一手廢牌。再說……就是因為沒那麼容易湊到,所以同花大順才是最強的牌型啊。」
  「別欺負我了,趕快繼續進行吧。」
  「好吧。我也要換兩張。方塊Q和黑桃6。嗯,正常的換法。」
  ……這麼看來,他的目標果然是四張老K加上鬼牌的特殊牌型──五條。即使是紅心的同花大順也贏不了。
  我感覺到了……
  心臟猛然一跳。
  這樣真的好嗎?
  是不是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這樣的疑惑不斷湧上心頭,但小火車已經開始往山坡下俯衝。事到如今,已經賭上的性命也要不回來。我只能賭在這上面了。只能繼續勇往直前!
  小火車的分歧點有兩個。
  如果那傢伙在「第一次換牌」時完成五條,我就沒戲唱了。
  不過,如果那傢伙想要用到「第二次換牌」的機會,一張一張將手牌給湊齊,我就還有一線生機。
  哪一邊?
  是哪一邊……!
  「嘻……」
  我聽到笑聲。
  那是彷彿用上下排的牙齒摩擦發出般,詭異且礙耳的聲音。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
  依然低著頭的蛇皮小子……
  笑了。
  笑了。
  笑了。
  笑了!
  「……真是場『愉快的對決』。」
  再明白不過的宣言。
  我體內的一切內臟似乎都被冰冷的手逐一抓住。
  觀眾們的低語聲逐漸遠去。
  啊啊……
  看到那男人露出有如融化的蠟般的笑臉,我立刻想到──
  狐狸、狸貓和貉也跟我一樣……
  毫無疑問。
  在自己最珍視的恩人被推進地獄的瞬間,都被迫在近距離看到這樣的表情了吧。
  
  「聽牌……我就這麼告訴你吧。黑桃K在我手上。再來只要拿到鬼牌,K的五條就完成了。即使是你想要的紅心同花大順也贏不了。就算你現在把目標強行改為黑桃同花大順,只要黑桃K在我手上,你就沒辦法湊到唯一能勝過五條的牌型!」
  
  但是……
  但是!
  但是──!
  「……嗚……」
  贏了。
  我賭贏了。
  古珠亮這個大笨蛋沒有在「第一次換牌」時一鼓作氣解決我,而是把勝負延後到「第二次換牌」!八成是因為一次湊齊手牌太像是詐賭,所以他才會故意分兩次抽走必要的兩張牌……但這種顧慮根本是多餘的。拜此所賜,我終於得到逆轉的機會了!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麼了?這到底有什麼……?」
  「……好笑是嗎?當然好笑。」
  應該夠了吧。
  不需要繼續裝笑,也不需要使用不習慣的敬語了吧。
  我要換個語氣了。
  難道是因為接連遇到突發狀況,讓他想要盡量「穩定」局面?
  還是說,因為能夠控制從牌堆發給我的每一張牌,他認定我絕對湊不出排型,所以掉以輕心了嗎?他之所以隨便擲骰子決定換牌的次數,八成是因為擔心按照原本規則,只換一次牌就輕鬆獲勝的話,可能會因為贏得太漂亮而被人懷疑詐賭,才會做出這樣的「保險措施」。
  不管是什麼理由,接下來──
  該輪到我進攻了!
  「因為『黑桃K在我手上』。先換牌的人明明就是我,要是你手上也有黑桃K,那不是很奇怪嗎?」
  「……什麼……?」
  「喂喂喂,有必要這麼驚訝嗎?你的表情看起來,怎麼好像『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會拿到什麼牌』一樣?」
  古珠亮注視著我。
  比起我的語氣,比起我的態度,他似乎更在意我所說的話。
  那眼神彷彿在說「我打從一開始就看穿這是你演的鬧劇了,沒有人會相信這一套」。
  「少開玩笑了,你這是故意找碴!黑桃K就只有一張。既然那張牌在我手上,就不可能被你拿到,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道理吧!」
  「好啊,那我們要同時亮排嗎?」
  我一邊像揮扇子般輕揮手中的五張牌,一邊繼續用居高臨下的態度如此提議。
  「不過,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
  「勝敗啊。萬一我跟你的手牌裡都有黑桃K的話該怎麼辦?順便問一下,你還記得我的手牌吧?我的目標是紅心的同花大順或同花順。所以就算拿到黑桃K,對我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我沒有理由出老千弄到這張牌。」
  「……」
  「但你又如何?啊……根本沒必要多說嘛。你的目標是四張K加上鬼牌的五條。不管怎麼想,拿到黑桃K會得到好處的人不都是你嗎?」
  砰的一聲。
  我一掌拍在撲克桌上,狠狠瞪著古珠亮。
  ……沒錯,我把手上的五張牌蓋在桌上了。
  「好啦,你想怎麼做?你要現在就結束這場賭局,直接展開詐賭調查會嗎?」
  「……嗚!」
  我想……
  古珠亮的腦海中現在恐怕已經一團混亂了吧。
  我設置的搗臼童子撲克牌替換「靈封」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
  這個外行的高中生是不是把藏在袖子裡的牌偷偷換到手上了?
  會不會其實只有一張黑桃K,對方只是想靠著虛張聲勢把我逼入絕境?
  然後……
  那傢伙其實還有一種方法能偷偷確認事情的真相。
  沒錯。
  因為我把手放在桌上,而且還把牌全部蓋住。
  只要是沒被任何人看到的牌,就能用搗臼童子的「靈封」替換。簡單來說,只要把我的牌跟古珠亮的牌交換,馬上就能知道這是不是虛張聲勢。
  不過……
  那傢伙……
  真的會上鉤嗎?
  那個蛇皮小子應該也記得我拿到的兩張牌的位置。只要把那兩張牌偷偷換進自己的手牌,就能知道黑桃K在什麼地方。
  不過……
  這就代表他必須親手放棄只差一張就能完成的K的五條這個幾乎最強的牌型。那傢伙沒辦法增加或減少牌的數量,就只能「替換」牌的位置,若是不破壞自己的手牌,就沒辦法使用這種超常力量。
  古珠亮的五張牌之中還有一張多餘的牌,但如果要萬無一失地進行確認,就必須換掉兩張牌。不管怎麼樣,他都會失去必要的牌。
  你要怎麼辦?
  你怎麼選擇?
  披著蛇皮的詐欺師的下一步到底是什麼……!
  「……哈哈,我認輸了。」
  然後……
  古珠亮輕輕聳肩,主動丟出這句話:
  「我投降。雖然我故意說謊,想要稍微嚇嚇你,但沒想到真貨居然就在你手上。」
  「……唔!」
  難不成……!
  我趕緊確認蓋在桌上的五張牌。
  ……被換掉了。
  「五張牌的其中一張」變成我根本沒見過的黑桃K了!
  「事情就是這樣,黑桃K是你的牌。我們繼續比賽吧。」
  這傢伙……主動放棄K的五條。
  他把目標換成加入鬼牌的四條了!
  而我剛才也說過,我的目標是最強的兩組紅心同花順,所以黑桃K對我而言只是張廢牌。
  他不但漂亮地避開我的刁難,留住自己拿到強力牌組的機會,而且還徹底摧毀了我獲勝的可能性。
  既然我已經說出自己手上有黑桃K的事實,就不得不收下這件麻煩的禮物……!
  「好啦,既然餘興節目結束,那就開始『第二次的換牌』吧。」
  古珠亮笑容滿面。
  還用彷彿已經能看到五張廢牌與四條一較高下的場面的表情,如此宣告。
  下次換牌就是終點。
  這場對決沒有棄權這個選項。當「第二次換牌」結束時,一切恩怨都將了結。
  「照順序,你先請吧。」
  
  
  11(Day10/04 03:09–03:20)
  
  利用搗臼童子能力的「靈封」,能夠自由替換場上的五十三張撲克牌。
  
  不過,要是在對手或第三者看著牌面時進行替換,就會被人察覺異狀。因此,能夠替換的牌,就只有蓋著的牌和自己手上的五張牌。
  
  至於什麼牌在桌上的什麼地方,就算使用「靈封」的力量也不得而知。
  
  使用者只要想著要拿到什麼牌,就能自動把「位於某處的牌」換到手上。此外,也能把不需要的牌塞給對手。
  
  當那張「位於某處的牌」處於對手或第三者能看到的環境下時,就會啟動安全裝置,中斷換牌的動作。
  
  ……從至今為止的比賽過程看來,古珠亮持有的「靈封」的詳細能力大概就是這樣吧。雖然細節可能會有出入,但大致上應該沒錯。
  「我要換兩張。」
  「呵呵呵!」
  一聽到我這麼說,蛇皮混蛋立刻大笑道: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耶,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你的目標應該是紅心的同花大順或同花順,而且其中三張已經在手上了。這麼說來……哎呀?難道你直接捨棄『第一次換牌』時拿到的兩張,想要再拿到兩張新牌嗎?你的手牌似乎毫無進展,看起來也沒有一絲勝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
  沒有必要回答。
  我把兩張蓋著的牌丟給荷官。
  荷官重新發給我兩張牌,但古珠亮對此毫不在意。
  「那我就換一張吧。只換一張牌就夠了。雖然不需要的牌其實有兩張,現在換掉也沒什麼意義了。」
  詐欺師一邊輕笑定如此宣告:
  「對了,就算你之後故意找碴,輸贏的結果也不會改變。話先說在前面,我一定會抽到鬼牌,完成K的四條。這樣一切就結束了。不管別人怎麼說,當『第二次換牌』結束時,勝敗就已經決定。只要想到再也聽不到你擅長的挑釁,我就覺得難過。看吧,只換一張。我要用這張鬼牌宰了你。」
  隨便拿張牌丟向荷官後,交錯而過的另一張牌便從桌上滑向古珠亮。
  如果那是張鬼牌,他就能用三張K和萬能牌完成變種的四條。
  一如那傢伙的宣告。
  不管是年金被騙的老奶奶,還是被人為的難治之症折磨的孫女,還是我的人生,全都會就此結束。
  
  不過──
  
  「……………………………………………咦…………………………………………?」
  聲音……
  我聽到聲音了。
  聲音的主人是用蛇皮西裝和皮鞋緊緊包住全身,嘴角總是掛著微笑的詐欺師男子。雖然不仔細觀察就看不出來,但他的指尖正微微顫抖。抖動沿著手逐漸傳到全身,最後甚至大到連椅子都在喀喀作響。
  「為……為什麼……?」
  「你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鬼牌沒有過來我手上』!」
  大吼一聲後,古珠亮才驚覺自己失言,畏畏縮縮地看向周圍的觀眾。
  不過,那種小事已經無關緊要。
  事情早在你進行「第二次的換牌」時就結束了。
  「你拿不到鬼牌,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我用隨便的語氣這麼說道。
  彷彿在說「你的人生就只有這點程度的價值」一樣。
  「因為鬼牌在我手上。只要『對手或第三者能看到牌面,你就沒辦法把牌換走』吧?」
  「……啊?」
  「然後,如果沒拿到鬼牌,你的手牌就只有K的三條。」
  我一邊這麼說,然後把像是扇子般攤開的五張牌丟在桌上。
  在桌上亮出的五張牌分別是──
  「我的牌是方塊A、鬼牌、紅心A、黑桃K和黑桃8,這是加上鬼牌的A的三條。」
  「什麼──!」
  驚訝的似乎不是只有詐欺師。
  就連周圍的觀眾也開始議論紛紛。
  「我記得在撲克的規則中,數字的大小是從二開始,越往上面越大。不過,K應該比A小吧?那我的三條就比你大。分出勝負了喔,大少爺。」
  「不……那不是重點!你那亂七八糟的牌到底是怎麼回事!」
  「喂,我可是打從一開始就拿著鬼牌喔。而且一對A也不是什麼稀罕的組合吧?我不懂你覺得奇怪的理由。」
  「因……因為你……!你的目標應該是紅心的同花大順或同花順才對。從你『第一次換牌』和『第二次換牌』的內容來看,根本不可能會變成那樣的手牌吧!」
  「誰知道,你說呢?」
  根本沒必要回答。
  我只需要拿出結果。
  「好啦,分出勝負了,拿出你的黑卡吧。就是那張沒有限額的魔法卡。麻煩你把我贏得的錢匯過來吧。我的賭注是產自智慧村納骨村的陣內酒廠純米大吟釀,再加上座敷童子,這下子我可要拿走一大筆錢嘍。」
  「…………………………………………………………………………………………………………………………………………………………………………………………………………………………………………………………………………………………………………………………………」
  茫然若失了好一會兒後……
  聽著我說話的蛇皮混蛋,像是突然清醒般叫了出來:
  「這樣太奇怪了……」
  「跟之前一直沒輸過的你比起來,這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吧?你一開始就主動公開自己的五張手牌了……!那是無法撼動的證據。你肯定有出老千!若非如此,根本不可能拿到這種手牌……」
  
  「……這可是『你說的喔』。」
  
  我微揚嘴角。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真正在這個男人面前笑吧。
  沒錯,我就是在等這句話!
  我忍不住打了個響指,故意向周圍的觀眾與荷官進行確認。
  「那邊的傢伙,你有聽到那傢伙說了什麼吧?」
  「啊,咦……?」
  「荷官!那傢伙確實說了。好好確認一下規則吧,那句話完全符合條件!」
  就在這時,古珠亮身上的顫抖變得更強烈了。
  驚訝的表情像是不敢相信自己還能抖得更厲害。
  「你……你在說什麼!你到底還想做什麼!」
  「你踩到地雷了。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吧!」
  沒錯。
  在這個賭場的當地規則中有這幾項。
  
  在把鬼牌加進牌堆的情況下,其中一位玩家必須公開宣言。當宣言者贏得牌局時,能夠取得的獎金要乘以零點八倍(不過,沒有鬼牌就無法完成的五條例外)。
  
  當把鬼牌丟掉還能完成牌型時,獲勝者贏取的獎金要乘以兩倍。
  
  當詐賭者被抓包時,得付出賭注兩倍的金額作為罰款。不過,單純的虛張聲勢不算詐賭。
  
  除了靠著荷官嚴格的管理體制排除詐賭之外,也能由參賽對手直接舉發。
  
  不過,當落敗者舉發勝利者時,要是沒能證實對方詐賭,導致牌局無效,就必須「支付賭注一百倍的金額作為損害勝利者名譽的賠償金」。
  
  在一張牌都沒換的情況下攤牌時,勝利者贏得的獎金得乘以平時的一點五倍。
  
  「啊啊啊啊啊啊────────────!」
  「這樣獎金就變成一百倍了。因為不管是誰都看得出來吧。我贏了,你輸了。在分出輸贏後,你為了扭轉結果,故意說我出老千。真是難看死了,你這騙子。就是因為你輸了賭局還不把對手放在眼裡,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不……我的意思是……不對!事實上你的手牌顯然就是有問題!落敗者舉發勝利者失敗時的一百倍罰金根本不可能成立……警衛!徹底檢查這傢伙的身體!動作快!」
  在快要變得跟敲鈸猴玩具一樣大吵大鬧的古珠亮面前,我緩緩舉起雙手。
  沒多久,那隻猴子也發現事情不對勁了吧。
  他對著正在被警衛搜身的我如此問道:
  「為……為什麼……為什麼你能那麼冷靜……?」
  「這還用問嗎?因為我跟你不一樣,沒有出老千。」
  我揚起嘴角。
  笑了出來。
  「回想一下吧。難道你對自己的記憶動了手腳嗎?一開始發牌的時候,我確實公開自己的五張手牌。不過,我只有用嘴巴說。那全是我的片面之詞,並沒有實際把牌亮給你們看。」
  「……啊……!」
  「也許是為了做出更有衝擊力的行動,奪回場面的主導權,你擅自在眾人面前亮牌了。既然如此,那事情就簡單了。其實我的手牌跟我說的不一樣。這就是真相。」
  ……3的一對、一張A、鬼牌、沒用的廢牌,這才是我真正的手牌。其實我這時已經握有三條,還有機會拿到葫蘆。話雖如此,要對付能操控所有蓋著的牌的蛇皮混蛋,這樣是沒有勝算的。在那種狀況下捨棄3的一對,可是相當需要勇氣的行為。
  比這還要更可怕的,是黑桃K被換過來的那一瞬間。搗臼童子的「靈封」能夠替換雙方的手牌。只要想到拿到沒用的老K的代價,可能會是鬼牌或A被搶走,我現在依然背脊發涼。
  而且,我當時被換給古珠亮的牌,應該是顯然並非「我主動宣布的五張牌」的牌。如果那傢伙沒有誤以為「我在第一次換牌時拿到的牌被直接換給他」的話,說不定我的伎倆早在當時就被拆穿了。
  每一關都過得萬分驚險。
  但即使如此依然過關的人就能獲勝。
  沒多久後……
  戴著手背上有五芒星圖案的手套的男子緩緩搖頭。
  「沒有反應。」
  「……你這混帳!給我調查得更仔細一點!絕對……他身上絕對藏有某種機關……!」
  「什麼東西都沒有。而且單純的虛張聲勢不算是詐賭,當地規則裡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男子用強硬的口氣再次強調。
  這傢伙應該也默許了搗臼童子的「靈封」。他故意威嚇詐欺師,是為了避免他亂說話嗎?
  啪啪啪!我輕輕拍手。
  然後下達死刑宣告。
  「好啦,那就麻煩你們照約定,支付一百倍的賠償金吧。把黑卡拿出來,我要掏空那傢伙的財產。」
  然後──
  轟!觀眾們的歡呼聲一口氣爆發,彷彿足球比賽的決勝分終於被踢進了一樣。
  這是有人歡笑,有人倒下的瞬間。
  
  
  12(3rd personDay10/04 03:20–03:33)
  
  此時,狐狸、狸貓和貉這三隻妖怪正在賭場後門待命。
  因為座敷童子被(忍擅自)當成誘餌,所以才能讓敵人以為「應該不會再有其他伏兵」而掉以輕心。
  他們看向從座敷童子那邊借來的智慧型手機的螢幕。
  「上面寫說叫我們動手耶。」
  「這……這計畫真的會成功嗎……?」
  狸貓奶媽畏畏縮縮地問道。
  狐狸歪著頭說:
  「嗯……雖然事前已經聽過說明,但我果然還是搞不懂伴天連的橫式文字(註:伴天連是古代日本對西洋神父的稱呼,在這裡指的是英文)。呃……我記得那叫作弗萊明的……」
  「右手定則喔。左手定則就變成電磁砲的理論了。」
  狐狸一把揪住明明不是很懂卻還故意裝懂的貉,但狸貓在他們正式打起來之前就出面制止。
  「理論不重要,重點是你們知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既然知道不就好了嗎?」
  「嗯,有道理。可是……」
  「還有什麼問題嗎?」
  「用這種騙小孩的玩具,真的有辦法制裁那個可恨的古珠亮嗎?」
  就在這個時候──
  後方傳來小女孩的輕笑聲。
  「是誰?」
  狐狸慌張地回過頭後,啪噠啪噠的腳步聲就逐漸遠去了。
  那是一名十二三歲左右的少女。因為她穿著本就偏短的迷你浴衣,還像花魁一樣誇張地露出香肩,所以讓那件奇怪的和服看起來像是平口露肩小禮服。
  「……那是搗臼童子嗎?糟糕……那個亞種妖怪該不會跑去報告我們偷偷搞鬼的事了?」
  「不……不對。」
  狸貓奶媽否定貉的推測:
  「應該是正好相反。搗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亞種……掌管繁榮的妖怪,從賭場……從家人身邊離開了。也就是說,古珠亮的下場恐怕是……」
  
  
  13(3rd person Day10/04 03:33–03:45)
  
  「你們還在拖拖拉拉什麼?客人的信用卡應該都寄放在你們那邊吧?」
  「那個……我們現在正在進行匯款之前的照會工作……」
  古珠亮茫然佇立在無聲的世界中。
  不,嚴格來說,周圍的拍手聲和喝采聲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停過,幾乎要把他淹沒在聲音的洪水之中,只是那些聲音對他而言太過遙遠。他處於沒辦法把聲音辨識為聲音的精神狀態,只能任憑聲音毫無意義地從耳邊流逝而過。
  粗估數億。
  目前總資產的十分之一就這樣被奪走了。
  雖然這個損失本身也算是相當巨大,但是被普通的外行高中生擺了一道的事實,更是讓他感到難受。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不要……別衝動啊,座敷童子小姐。先聽我解釋,人類跟妖怪一定能互相理解的!如果要戰勝那個可惡的詐欺師,這是絕對無法避免的先決條件嘎噗咕嘰!」
  「喂,小忍,你知道什麼是眼鏡蛇固定技(註:「Cobra twist」,一種摔角招式)嗎?剪刀腳翻摔(註:「Frankensteiner」,同樣是摔角招式)呢?」
  「喂,那可不是穿浴衣的人可以施展的大絕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上的繩索才剛解開,身穿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就立刻使出猛烈的摔角招式,而高中生只能任她擺布。沒錯,那傢伙只是普通的小鬼。照理來說,身為(詐欺)專家的古珠亮應該不會被他耍得團團轉。
  彷彿演舞台劇般的誇大動作和語氣。
  他應該更冷靜一點才對。那是用大謊言隱瞞小謊言的手段。就像是為了騙過警犬的鼻子,而故意把香料撒在路上一樣。
  即使策略本身極為稚嫩,但古珠亮輕忽了其內容。
  他沒想到那是以在某種程度下被看穿為前提擬訂而成的策略。
  結果就是……
  (不對……)
  想到這裡,古珠有如能面具般的表情突然扭曲了。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那傢伙一直嚷著要讓我身敗名裂。那些豪言壯語真的只是為了讓我誤判局面的虛張聲勢嗎?要是其中還有什麼其他意義……)
  古珠亮是喜歡刺激的生物。
  雖然有資產的時候就有資產,但沒資產的時候就完全沒有。不管是詐欺、賭博,還是美術品拍賣,這些事業的起伏全都異常激烈。然後,現在顯然是處於「起」的狀態。
  即使對方拚盡全力讓一百倍的賠償金得以成立,也沒辦法奪走古珠亮的一切。
  頂多只能讓那些不義之財少掉一成罷了。
  (一定有鬼……)
  令人反感的冷汗從臉頰滑落。
  (那傢伙……不可能就這樣放過我!他一定還有什麼詭計……!)
  就在這時──
  古珠亮聽到人類的說話聲。
  「似乎不是電腦那邊的問題。那個……網路好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雜訊……」
  「要是匯款太慢,我們的信用也會受損。趕快把問題找出來解決吧。」
  黑卡。
  沒有限額的特殊信用卡。
  照會過程中的意外。
  來路不明的網路雜訊。
  「啊……啊啊……」
  他發現了。
  一切線索都連起來了。
  沒錯,不管誰勝誰敗,都有一個方法能奪走古珠亮的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盡力氣放聲慘叫後,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但現在不是在意那種小事的時候。他衝向腦袋少根筋的賭場店員,往對方臉上揍了一拳,盡全力搶回黑卡,把卡片拿回來。
  發現騷動的黑衣警衛立刻趕來。
  金髮高中生被從玻璃纖維製成的繩索的束縛中解放的座敷童子打得無力招架,而古珠亮指著他大喊:
  「是盜錄!那傢伙……那傢伙就是在等待沒有限額的黑卡動用金錢的瞬間,目的是偷走卡號和密碼!」
  「……」
  「如果是這樣,那不管賭局的結果如何,他都能奪走我的所有財產!照會過程中出現奇怪的雜訊就是最好的證據!快,動作快,把那傢伙……把那傢伙抓起來!保護好我的財……!」
  一口氣說個不停的古珠亮突然閉上嘴。
  每個人都一樣。
  觀眾、荷官、警衛,每個人都沒有把古珠亮的話聽進去。聲音明明有進到耳朵,卻完全沒進到腦袋。有人聳聳肩膀,有人輕輕嘆氣。
  然後──
  被巨乳座敷童子的鎖頭功弄得淚眼汪汪,把頭埋進胸部的金髮高中生比了個手槍的手勢。
  居高臨下的勝利者一手摟著美女,把手槍的槍口對準古珠亮。
  最後射出話語的子彈。
  
  「……這可是你說的喔。」
  
  「啊……」
  「這是在分出勝負後,落敗者對勝利者詐賭的舉發……喂喂喂,萬一找不到證據的話,你又要付一百倍的賠償金了耶。在這種情況下,可不會是一百倍加一百倍的兩百倍,而是一百倍乘一百倍的一萬倍。你到底有沒有搞懂狀況啊?」
  總資產一成的損失。
  那乘以一百倍不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了隱瞞小謊言,而說出更大的謊言。
  這樣的猜測本身並沒有錯。
  只不過,這位金髮高中生想要奪走的東西的規模還要更大……
  
  
  14(3rd person Day10/04 03:45–04:01)
  
  順帶一提……
  在賭場後門鬼鬼祟祟的妖怪們,只做了非常單純的事情。
  身為人類的陣內忍事前給了他們這樣的建言。
  『看,就是這裡,這是網路面板。看來網路線用的不是光纖,而是金屬線。這對我們是一大好事。因為愛錢的惑歌這麼說,所以肯定沒錯。』
  『我明白了。只要把這東西抓爛,賭場那些人就會頭痛對吧!既然知道這件事,那就用我自豪的爪子……!』
  『你這隻笨狐狸,就是要在不破壞器材的前提下進行妨礙才有意義啊。』
  他邊說邊拿出來的東西是「小孩子的玩具」。
  『你們認識弗萊明這個人嗎?聽說過左手定則和右手定則嗎?』
  『是伴天連的偉人嗎?不認識!』
  『這不是什麼值得臭屁的事情。所謂的右手定則就是這樣……彈簧裡面有導線通過對吧?只要導線通電,導線周圍就會產生磁力。而且是以這條導線為軸心。』
  『嗯?』
  『電流的方向和周圍的磁力會互相影響。只要通電就能產生磁力,還能藉由在導線周圍產生磁力來發電。』
  『你到底想說什麼?』
  『只要用強力的磁石在上面摩擦,就算不切斷金屬線,也能擾亂裡面的訊號。我會偷偷傳簡訊給你們,到時候你們就動手吧。在賭局結束之後,我還要給那個詐欺師混帳一個驚喜,補他最後一刀。』
  「動手吧!」
  「好……好的!就交給我這狸貓奶媽吧!」
  「喂,狐狸,這樣搞真的沒問題吧!」
  於是,狐狸、狸貓和貉這三隻妖怪在不著痕跡的情況下,對網路線的高速通訊進行妨礙,介入古珠亮持有的黑卡的照會過程,讓他懷疑卡號和密碼被人盜錄。
  但如前所述,因為這只是利用磁石的非破壞性妨礙,所以沒有留下顯而易見的傷痕。當然,當黑衣警衛來調查時,妖怪們也早就離開那個地方了。
  然後,當沒辦法找到證據時,到底是誰會受到懷疑呢?
  
  恐怖的一萬倍賠償金已經解答了一切。
  
  
  15(Day10/04 04:01–06:30)
  
  「耶────────────────────────────────────────────────────!」
  總之先來大玩特玩吧!
  這麼說來,我明明完全沒吃晚餐,回過神時卻已經是早上四點了!所以我要玩個痛快!大~吃~一~頓!
  因為這樣,我們(話說,除了我之外全都是妖怪,感覺有種疏離感)把營業到早上的俱樂部二樓整個包下,用小瓶裝的汽水乾杯。玻璃桌上擺滿炸雞、薯條和香蒜辣椒義大利麵,這類難以想像會在早上四點吃的油膩料理。
  ……嗯,雖然我也覺得自己好像走錯地方,但這在「金礦島」已經是最廉價的慶祝方式了。真是嚇了我一跳。從隨便一間小餐廳都還比較貴這點,就能窺見這座賭場島的金錢觀有多麼誇張了。難道這裡就沒有普通的家庭餐廳或是卡拉OK包廂嗎?
  狸貓奶媽畏畏縮縮地說:
  「那……那個……我們做這種事真的沒問題嗎?那個……如果要追根究柢的話,從古珠亮身上搶來的錢,應該是全國各地受害者的東西才對……」
  「這妳大可放心。因為可以從黑卡挖走的錢沒有極限。賭注原本就已經高達四五百萬,再加上稀有的座敷童子,而且還要乘以可怕的一萬倍喔。早就超過那傢伙以前從別人身上搶走的金額了。拜此所賜,那個詐欺師混蛋已經被打進負債地獄。就算我們稍微拿點打工費,也還是能好好把錢還給大家。」
  「哎呀,既然有多餘的錢,那稍微多分一點給大家也無妨吧?比如說,讓受到難治之症折磨的孫女足以出國開刀之類的。」
  狐狸。
  狸貓。
  還有貉。
  陷入了好一陣子的沉默。他們仔細吟味這句話的意義,然後靜靜低下頭。
  「別這樣,要是沒有搗臼童子這個妖怪的情報,這個計畫肯定會失敗。就連用磁石動手腳這個最後的大絕招,也是多虧了你們的幫忙,所以我們誰也不欠誰!我和座敷童子也賺到今天的晚……咦?這算晚餐還是早餐啊?總之,我們賺到了一餐,而你們把被搶走的一切物歸原主了。事情就是這樣,讓我們大吃一頓吧!」
  也許是這句話吹散了大家心中的迷惘,之後我們開始狂歡。到處都是亂飛的狐火,狸貓在桌上拍打肚皮鼓,貉忙著把各種配菜加在一起放進碗裡,研究全新的貉烏龍麵。這些傢伙一點一致性都沒有。
  「可是,這年輕人還真是不簡單。在騙人這件事情上,搞不好比我們還要厲害。」
  「呼呵呵……一切事情的開端,就是我為了撫慰因為難得的中秋節被可恨的大雨搞砸而悲傷的太太,爬上大宅庭園裡的楓樹,並且化身為月亮……」
  「我們三個還曾經當上時代劇的模特兒。只不過,導演那個聽不懂人話的傢伙覺得貉很容易被搞混,結果居然說要用狗來代替!」
  因為最長也只能維持五分鐘左右的和平,然後場面就會亂成一團,所以這種時候我都會舉起瓶裝汽水大喊:
  「別激動,雖然不是很懂,但總之先乾杯吧!」
  這種事情大概重複了二十次或三十次。
  什麼問題都沒發生。
  我們從詐欺師古珠亮身上把所有的錢都搶回來了。不管是因為煩惱而倒下的老婆婆,還是受到難治之症折磨的孫女,也都有機會康復了。就連全國各地的受害者,也幾乎篤定能拿回所有被騙走的錢。成功搶到的錢已經交給惑歌認識的會計師去處理。因為我對贈與稅之類的東西也不是很清楚,只能交給專家去處理。而且比起完全不認識的人,熟人的門路可靠多了。
  所以……
  如果故事只到這裡的話,就能以最棒的快樂結局畫下句點。
  
  沒錯。
  如果故事只到這裡的話……
  
  
  16(Day10/04 06:30–06:58)
  
  「…………………………………………………………………………………………啊~」
  「小忍。」
  在巨乳座敷童子的呼喚下,我終於發現自己趴在玻璃桌上。
  看來我好像睡了一會兒。
  雖然我們大鬧了一場,但是並沒有喝酒。仔細想想,我昨天在飛機裡完全沒睡。雖然在跟古珠亮進行撲克對決時,我一直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把睡意忘得一乾二淨,但是在那種緊張的感覺消失後,疲勞感可能一口氣湧出來了吧。
  狐狸他們也分別在沙發和地板上睡得香甜。
  座敷童子拿出夾在乳溝裡的智慧型手機,從小螢幕中確認時間。
  「我們差不多該回旅館了,要不然可能連早餐都吃不到。」
  「……要是連續兩餐沒吃到,老爸應該會發飆吧。不過……嗚……就算現在回去,我真的吃得下早餐嗎……?」
  睡了一下好像反而讓情況更糟了,胃的附近傳來刺痛。被酸液灼燒般的感覺慢慢湧上來。這就是吃太多油膩食物的報應……
  我慢吞吞地起身:
  「喂,狐狸、狸貓、貉……差不多該起床了。我們只包場到早上,要是繼續待下去,就要多付錢了。」
  「嗯?我們不小心睡著了嗎?」
  在一邊揉著睡眼一邊起身的狐狸等人的陪同下,我和座敷童子走出俱樂部的貴賓室。一般的舞池中還有不少客人。雖然那些人看似與電玩遊戲無緣,但是對手機裡的虛擬角色倒是很有興趣。又是加好友,又是交換衣服,又是虛擬土地買賣的……到處都聽得到關於VR賭城「重巡島」的話題。
  雖然這裡是在寬廣道路的兩側都種著椰子樹的熱帶島嶼,但只有在這種時段會處於冷颼颼寒氣的支配之下。
  強烈的朝陽取代了消失的燈飾,賭城總算開始慢慢充滿安眠的氣息。雖然閃閃發亮的高級跑車不時出現在路上,但司機的服裝完全配不上車子。那八成是代客泊車的服務吧。原本的車主說不定正和喝得爛醉的年輕女子一起搭乘加長型禮車前往旅館。
  「我還以為賭場島上肯定只有義大利車和德國車,沒想到日本車意外地多。」
  「因為在油電混合車和電動車的領域,日本在頂級品牌中占有一席之地。據說『迪賓』的完全碳纖維車身汽車就算要價兩三億,也還是會有接不完的訂單。」
  「……妳怎麼那麼清楚?妳該不會又擅自用我的名義,下載貴得要死的賽車遊戲了吧?」
  狐狸三人組似乎打算就這樣離開「金礦島」回到四國。這些傢伙原本就不是來觀光,既然已經修理過詐欺師古珠亮,那他們當然會想要早點見到主人。
  在告別揮著短手(前腳?)的三隻妖怪之後,我和座敷童子前往位於「金礦島」的山對面的旅館。
  「小忍,如果現在走路回去,是不是來不及趕上早餐啊?」
  「狐狸他們有給我計程車錢。我們隨便找個地方,叫輛加長型禮車坐吧。」
  我還以為只要在大馬路旁邊等待就能招到車子,但經過的每一輛加長型禮車都載著客人。看來我們好像撞上客人回旅館的尖峰時段了。
  當我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室內派妖怪失望地嘆了口氣時,褲子口袋裡的手機突然發出來電鈴聲。
  我拿出手機看向螢幕,發現上面是未知的號碼。
  『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擾您。我是全國飛翔航空的遺失物管理中心負責人,敝姓岡崎。請問是陣內忍先生嗎?』
  「啊……嗯,我就是。」
  『我想就昨天的5511班機發生的行李遺失案件一事向您報告。本公司在此向您致上最深的歉意。您的行李箱已經平安找到了,麻煩您抽空前往本公司的機場櫃檯領取。』
  「咦?啊,行李箱?找到我的行李箱了嗎?」
  『東西已經送到機場,您隨時都能過來領取。為了保險起見,櫃檯那邊會核對您的身分,請記得攜帶能夠證明身分的證件。』
  ……證明身分?
  那我該用什麼證明?我沒有機車駕照,而且這次是國內旅行,所以也沒帶護照……
  「呃……請問學生證可以嗎?」
  『啊哈哈。那個……可以麻煩拿正式一點的證件嗎?例如駕照或保險證之類的……』
  保險證啊……
  不知道老媽有沒有帶來?當我忙著思考時,我看到一輛電動車在馬路上緩緩前進。
  站在人行道上的我,不經意地斜眼看向慢慢行駛的黑色國產跑車。
  就在這時,我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
  因為駕駛座上沒人。
  下一瞬間──
  在我發現這件事所代表的意義之前──
  
  轟隆──!
  在極度接近的距離內,國產跑車突然像是從內側膨脹般爆炸了。
  
  
  17(Day10/04 06:58–07:10)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意識確實有段空白。
  而當我發現這幾秒鐘是我的滯空時間時,整個人已經懸空飛到兩三公尺之外,滾倒在人行道上了。
  「咳……咳咳!嘎噗……!」
  面對馬路的店舖玻璃碎裂的尖銳聲響,慢了半拍才傳進耳中。
  雖然我想確認狀況,但能看到的只有天旋地轉的景象。手腳抖個不停,連想要好好起身都做不到。
  怎麼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在昏昏沉沉的意識中,不斷升起的黑煙和奇怪的臭味支配了我的五感。不是汽油的味道。我聽到來自遠方的尖叫聲,還疑似看到相機的閃光燈。
  在這樣的慘況下,身穿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若無其事地站著不動。
  「從趕緊用我當盾牌這點,我只能稱讚你臨機應變的能力了呢,小忍。」
  「就算在近距離內發生爆炸,妳也站得好好的,所以拿妳當盾牌應該是正確的反應吧?」
  即使過了超過十秒,我也沒辦法起身。
  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於自己的意志甩甩腦袋,重新找回視線的焦點。
  我看到有人從黑煙的另一側走向這裡。
  消防員……?
  雖然那些男子身上閃閃發亮的銀色特殊防火服讓我如此以為,但我的手卻在這時被使勁拉了一下。
  「幹嘛啦,座敷童子……?」
  「你覺得從爆炸後到現在過了多久?」
  她的語氣漫不在意。
  「至少不超過一分鐘。就算這座島再怎麼小,這也太快了點。還有如果要矇住自己的臉把被害者帶走,那種服裝和身分再適合不過了。」
  「等……等一下。妳的意思是……?」
  「看來沒時間解釋了。」
  座敷童子一邊這麼說,一邊用打從心底感到厭煩的態度,將手穿過我的腋下,開始拖著我走。「自稱」消防員的傢伙們的肩膀抖了一下,用更加猛烈的速度衝了過來。。
  座敷童子終於把我的身體像是米袋一樣扛在肩上,衝進有如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的隙縫的小巷。
  彎過幾個轉角後,她屈身躲在巨大的金屬垃圾箱後方。
  急促的腳步聲奔往錯誤的方向。
  在身體動彈不得的情況下,我勉力動了動嘴巴: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你最近有招惹到誰嗎?」
  「詐欺師古珠亮?如果是那傢伙的話,我有自信被他大卸八塊。」
  「那個敗將還有這樣的殘存戰力?」
  「那賭場呢?我記得應該有幾個黑衣警衛被他收買了。就是那些能看穿利用超常能力的詐賭,類似靈感少女的傢伙。」
  「……就是把我龜甲縛的變態集團對吧。我記得非常清楚……」
  「咳哼!咳哼!」
  「不過,賭場特區應該不會允許『大型犯罪組織』介入吧?」
  「糟糕的傢伙也不見得只會從外面進來吧。賭場裡有著大量的金錢,以及負責保護這些錢的武力。只要逐步提升自己的話語權,就能在跨越某條界線後變身成暴力組織。」
  「即使賭場帶有危險的色彩,但他們並沒有損失。因為那是你和古珠亮的單獨對決,店家那邊應該沒有『把錢拿回來』的理由。」
  「或許吧。」
  我緩緩吐了口氣。
  「那換個角度想吧。我們贏得與古珠亮的單獨對決,從他身上搶走隨便都超過一百億的鉅額。要是有人看到那一幕,想從超級外行的小鬼頭身上搶走那筆錢呢?」
  再說,汽車炸彈在那種超近距離之內爆炸,我還能活著簡直就是奇蹟。如果那個炸彈的目的不是要「殺掉」我,而是為了從我口中問出銀行帳號的「綁架」計畫的一環呢?比起偶然或奇蹟,我總覺得這樣的惡意更能解釋這一切。
  「……如果是這樣,那嫌犯的人數就會一口氣爆增。直接待在那間賭場裡的員工和觀眾自不待提,也不知道傳聞在這幾個小時內流傳了多廣。」
  「在最糟糕的情況下,說不定整座『金礦島』裡的人都是嫌犯。」
  雖然……
  我不太願意這麼想……
  狐狸、狸貓、還有貉……就連那些傢伙也不一定完全清白。那三隻之中有可能出了叛徒,而且我根本無從證明「受騙的老奶奶和得到難治之症的孫女」那件事是真是假。
  幸好那筆資料上的鉅款已經交給惑歌認識的會計師去處理。就算神祕的襲擊者們把我抓起來,事到如今也沒人能夠把錢搶走……
  雖然我的小命也毫無保障就是了……
  現在的我完全孤立無援。
  「小忍,再來該怎麼辦?」
  「不知道用手機會不會有事。總之先聯絡老爸老媽,跟他們會合吧。現在這樣,搞不好會連累到他們。」
  「『金礦島』外圍的賭場和內部的金山街都沒辦法信任對吧?要是隨便找輛豪華計程車坐,天曉得會被帶到什麼樣的深山野嶺。就算想走回旅館,途中也會經過不少『四下無人』的地方。不管怎麼做都有風險。」
  「……只有一個辦法了。」
  我的身體到底要到何時才能恢復力量?
  雖然我拚命試著移動手腳,但也只能讓手腳微微顫抖。
  「『金礦島』是由中央的大山和外圍的沿岸地區所組成。沿岸地區則分成賭城和全是旅館的金山街。能繞過山的路徑有限,也很容易遇上埋伏。不管是坐車還是走路,任何移動方式都有被襲擊的風險吧。」
  「這又如何?」
  「……只要從中央突破就行了。那座大山是金山,裡面的路就跟迷宮一樣複雜。只要穿過隧道抄近路,說不定就能避開埋伏回到旅館。」
  神祕的腳步聲在意外接近的地方走來走去。
  雖然害怕,但一直躲在同一個地方也只會被逼入絕境。對方肯定猜到我們大致上的位置了。
  「喂,座敷童子。妳覺得自己有辦法就這樣扛著我前往金山嗎?」
  「我已經想丟下你自己逃跑了。」
  「我真的會詛咒妳喔,這個混帳……」
  抓準腳步聲遠離的機會,扛著我的身體的座敷童子想要從金屬垃圾箱後方再次衝出去,但她立刻就放棄了。
  「不行。絕對會被發現。」
  「……得想個辦法才行,就連這裡也不見得一直都是安全。」
  「等一下。」
  說完,她不知為何將手伸向保護著我們的金屬垃圾箱的蓋子。
  她好像抓住什麼東西了……?正當我這麼想時──
  
  唔哇啊!
  巨乳妖怪突然鬆開衣帶,開始脫下浴衣。
  
  「啊……喂,妳在幹嘛嗚嗚……!」
  眩目的白色肌膚映入眼簾,我忍不住叫了出來,但座敷童子為了堵住我的嘴,居然一腳踩在我臉上!
  「……在這種賭城,紅色浴衣和學生服實在太顯眼了。不過,對方應該也會被這樣強烈的印象所束縛。只要換個髮型和服裝,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雖然從正面被看到還是很危險,但只是背影的話,應該不會露出馬腳。」
  「嗚嗚嗚……咳啊!那……那妳想換什麼樣的衣服……?」
  結果全裸的座敷童子揮舞著一塊小小的布。
  「昨晚好像有情侶在這邊辦事,這裡有一件被丟掉的比基尼泳裝。」
  「哇塞!真虧妳敢撿起那種東……呃啊!」
  也許是因為別無選擇,平常只穿和服的座敷童子開始穿上面積極小的比基尼泳裝。
  看著把腰際的繩子綁成蝴蝶結的座敷童子,我好不容易才出聲問道:
  「喂,妳倒是還好,但我該怎麼辦啊?」
  「哎呀,這你不用擔心。」
  說完,她不知為何露出奇怪的笑容。
  「我不是說有情侶在這邊辦事嗎?裡面剛好也有一套男性的衣服。」
  「……喂。」
  「很遺憾,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
  「等一下等一下等……嗚咕!別踩我的臉啦,笨蛋!再說,掉在地上的泳裝既可怕又不衛生!太不衛生了!不要啊,別脫我衣服!」
  「來,小忍,跟大姊姊一起換衣服吧。」
  (插圖)
  
  ……屈辱的五分鐘過後,我們總算做好戰鬥的準備。
  座敷童子沒有扛著我,而是用攙扶醉漢般的姿勢從金屬垃圾箱後方緩緩起身。
  我感到好幾道視線。
  有如芒刺般扎在背上。
  「你啊……是不是喝太多了?」
  「……好想忘記一切。酒在哪裡!」
  「大吼大叫的話會吐喔。來,我們回旅館好嗎?」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停下腳步。就算奔跑逃命也毫無意義。總之,我只能搖搖晃晃地前進!
  幸好沒人直接叫住我們。
  座敷童子從賭場後門走向山區。
  雖然表面上是金碧輝煌的城市,但這裡畢竟是配合賭場特區的政策急速建設而成的區塊。城鎮的實際規模並沒有那麼大。只要稍微遠離貫串中央的大馬路,就能走進濃密的森林。雖然到處都是類似鳳梨、好像能做成「葉片泳衣」的南國樹木,但其中也夾雜著些許的楓樹和銀杏。散落在一片綠色中的紅色和黃色無可避免地映入眼簾。
  我維持著被攙扶的姿勢,用勉強能動的手指操縱手機。
  「……不行。老爸和老媽都沒接電話。」
  雖然感到不安,但光是煩惱也無濟於事。
  我重新打起精神,嘗試聯絡其他人。
  「惑歌!」
  『又有事情要找我商量了嗎?』
  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怪怪美少女都一樣超級可靠。
  ……雖然我是這麼想的……
  『小忍。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到底跟什麼事件扯上關係了?』
  「咦?當然是跟我之前說過的詐欺師古珠亮正面對……」
  『不是那件事。』
  惑歌打斷了我的話。
  用極為冰冷的聲音。
  『不好意思。小忍,我勸你還是收手吧。你現在正在插手的事件,對我的事業也會造成很深的影響。我也不能隔岸觀火了。萬一……我是說萬一……你還想要繼續胡搞瞎搞的話……』
  ……跟我講電話的人真的是那個惑歌嗎?
  有沒有可能是跟之前那時候一樣,是不知道從哪來的冒牌貨?
  然後她開口了。
  用讓我不由得如此懷疑的語氣。
  
  『我可是會用盡一切財產和武力摧毀你喔。』
  
  通話……
  被切斷了。
  儘管知道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我還是茫然看著手機好一段時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為什麼會在不知不覺間變成惑歌的「敵人」?
  「小忍。」
  「啊……嗯。看來沒辦法期待惑歌的建議,只能靠我們自己度過難關了。」
  「……唉,難道惑歌也因為那筆大錢而變成我們的敵人了嗎?」
  「說起來,我連那傢伙到底居住在什麼樣的世界都不知道。」
  雖然小動物系班導叫我照顧她,但若是問我有沒有在這幾個月成功走進惑歌的心,那答案是沒有。她原本就不是會被人看穿想法的傢伙。也許她有什麼絕對不能被人踩到的「地雷」,但現在才開始推測她的想法也毫無意義。
  「再來該怎麼辦?」
  「總之先穿過金山的隧道前往旅館吧。當務之急是跟爸媽會合。」
  「那會合後呢?」
  問題再次拋了過來,我維持被座敷童子攙扶的姿勢,稍微沉默了一下。
  然後實話實說。
  「妳覺得我會知道嗎?」
  
  
  18(Day10/04 07:20–07:25)
  
  當我踏進金山隧道時,手腳的感覺已經恢復了。我當然是馬上脫掉不知道誰穿過的泳裝,趕緊換回原本的學生服。
  「轉過頭去啦,座敷童子!」
  「沒差吧,反正小忍的裸體,我根本不放在眼裡。」
  「還有,不要若無其事地在我面前脫衣服!妳是年紀差我很多的大姊姊嗎?」
  「我是大姊姊啊。你以為我幫你洗過幾次澡了?」
  「……嗚,我覺得至少該躲在看不到的地方換衣服才對!」
  換好衣服並將泳裝丟掉後,終於要走進金山的深處了。如果能夠通過這裡,抵達山的另一側就好了……
  我們在充滿土壤味道的人工洞窟中前進。
  能拿來照明的光源就只有手機的背光。雖然隧道的天花板附近有一列配有保護罩的電燈泡,但不知道開關在什麼地方。再說,我也擔心隨便開燈搞不好會洩漏我們的所在之處。
  「糟糕……電池只能撐一個小時,用完後我們就只能在一片黑暗中進退不得了。」
  「智慧型手機也快沒電了。」
  「要是能找到手電筒,或是能做成火把的材料就好了……」
  真是的,剛才還在金碧輝煌的賭場裡進行撲克對決的事情,感覺就像是騙人的一樣。
  也許是因為設有礦工專用的聯絡天線,即使身處在這種洞窟裡也能勉強收到訊號,只要我有那個意思,甚至能在VR賭城「重巡島」中玩吃角子老虎,或是在自己的店裡出售虛擬角色的舊衣服。
  人工坑道相當狹窄,只要把雙手水平伸直就能碰到左右兩側的牆壁。頭也快要撞到天花板了。腳邊有疑似礦車軌道的兩條細長鐵軌。狹窄的洞穴只有用木頭稍微補強。換作平常,我絕對不會想進來這種地方。
  「到處都有通道,這裡的結構還真是複雜。」
  「這就是所謂的暗挖法吧。總之,我們就沿著軌道前進看看吧。這樣應該至少就能避免在同一個地方轉圈圈。」
  智慧村是一種藉由把鄉村打造成高級品牌來取得莫大收益的系統。
  由於純金的價格有一套國際標準,所以把產地打造成高級品牌看似毫無意義……不過其中也有例外。
  對某些人而言,除了重量和含金率之外,「利用從某處出產的黃金製成的戒指」之類的附加價值似乎也越來越重要了。不光是日本,只要研究世界各地的傳說就能明白,「特別的黃金」似乎本來就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不過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那些通常都是「會危害持有者的被詛咒的黃金」)。所以,與其說這是一種新思維,不如說是人們重新想起了古老的觀念。只要有某種契機,就算這種觀念在全世界迅速蔓延開來也不奇怪。
  雖說是純金,但嚴格來說也只有百分之99點99……9的純度,真正的百分之百純金並不存在。而透過調查「剩餘成分」來查出該黃金產地的研究,據說也正在進行。
  要是黃金的價格出現差異,可能會讓金融市場陷入嚴重的混亂。我還記得惑歌那傢伙難得對此感到畏懼。
  ……惑歌啊……
  「小忍,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總之,我們先想辦法穿過這個隧道,跟在旅館等待的老爸老媽會合吧。雖然他們還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但保命還是第一要務。既然整個『金礦島』都無法信任,那就乾脆逃到島外吧。」
  我們一邊討論著這樣的事,一邊往洞窟深處走去。
  手機的背光只能微微照亮手邊,我就連自己的腳邊都看不清楚。我自然而然用手扶著牆壁走路,但潮濕的岩石和土壤摸起來實在不太舒服。我的指尖不時摸到類似橡皮和塑膠的感觸。我好奇地轉頭一看,才發現那是沿著堅硬岩石鋪設的粗大纜線。
  有一瞬間,我直接對此視而不見,但馬上就移回視線。
  「……這是什麼?什麼東西的纜線?」
  正如我剛才所說,這裡唯一的照明就只有手機的背光。這好像不是坑道裡的燈泡或螢光燈之類的照明用具的電源線,而且也找不到用來把新鮮空氣送進沉悶坑道的送風機。
  如果是這樣,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的電源線?
  令人反感的疑惑像是從腐敗的沼澤沸騰湧出的氣泡一樣,不斷浮現在我的腦海中。黏稠的氣泡越來越多,連結在一塊,逐漸占據整個腦袋。
  總覺得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這好像會招來致命的後果。
  對了。
  我想起來了。
  在賭場取得勝利後,把我們捲入其中的「襲擊」是如何發生的?那是輛載著炸彈的無人車……不過在這座賭城裡,能夠把這種危險物品自然帶進來的人到底是誰……?
  「糟了,座敷童子。」
  「嗯?」
  「大事不妙!炸彈的出處是這座金礦!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不是出於自己的意志逃進這裡。顯而易見的汽車炸彈,緩緩逼近的消防員,敵人真正的目的是把我們引誘到沒有目擊者的金礦,在自己的地盤確實收拾掉我們……這麼一來,這條纜線的真面目就是……!」
  我沒能說明到最後。
  
  下一瞬間,在強烈的爆炸聲響起的同時,我的視野立刻被大量土石完全占據。
  
  
  19(Day10/04 07:29–07:50)
  
  「……嗚……」
  睜開雙眼後,周圍是一片黑暗。
  我甚至無法判斷自己是閉了一下眼睛,還是昏過去好一陣子了。
  跟剛才的汽車炸彈不同,莫名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襲來。
  我先用雙手拍了拍自己的上半身。手腳還能動,呼吸也毫無問題。在一點一點得到新情報的過程中,莫名的不安所帶來的壓迫感也逐漸緩和了。至少我似乎沒被活埋。但是,土壤的味道比剛才濃密許多,總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不曉得是氧氣總量的緣故,還是心理上的因素。
  光源。
  光源在哪裡?我的手機呢?
  在連鼻尖都看不到的黑暗中,我趴在地上用手摸索。我很快就碰到牆壁,這裡狹窄的程度讓我有點想哭。我一邊鼓舞快要放棄的心,一邊繼續找尋,最後總算摸到塑膠的感觸。
  「找到了。」
  雙手微微顫抖,我一邊用指腹找尋細微的凹凸之處,一邊操縱手機按鈕。
  背光的微弱光芒感覺特別耀眼。
  「……真是糟透了。」
  然後我忍不住小聲呢喃。
  在短短幾公尺的前方,隧道整個崩塌了。土壤和岩壁完全覆蓋住眼前,一看就知道不可能用手挖開。
  話雖如此,就算往反方向看過去,也只能看到滿滿的土石。那壓倒性的質量讓我雙腿發抖。我僅剩的自由活動空間連區區十公尺都不到。我進退不得,中間的牆壁應該也不會有可以逃生的通道。
  就算沒有整個人被埋在土裡,這跟被關在比較大的棺材裡也一樣。
  就連氧氣還能撐多久都無從得知。
  在這種情況下,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我走投無路,只能毫無意義地用手機背光到處亂照。但就算我三百六十度都照遍了,也只能看到濕潤的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以及身穿浴衣的女性……
  「……啊!」
  那東西映入眼簾的瞬間,我的腦袋立刻變得一片空白。
  那名女性的臉孔被垂落的長髮遮住,背靠著牆壁坐在地上。
  有一瞬間,我還以為那是詛咒人偶或其他東西,但那東西的真面目其實是巨乳座敷童子。
  不過……
  即使身處在這樣密閉的狹窄空間中,我也只能聽見一個人的呼吸聲。明明頭髮、浴衣和指尖都被令人厭惡的泥土弄髒,她也絲毫不為所動。
  感覺根本不像是生物。
  彷彿被拍進照片角落的詭異人影一樣,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這……
  這不就像是……
  「喂。」
  癱坐在地的我忍不住叫道:
  「拜託妳,別這樣……喂,不要『那樣』嚇我了……」
  只有一個人的聲音,沒人答話。
  像是這裡果然只有我一個人。我現在雙眼所見的東西,真的是存在於現實中的物質嗎?我不由得如此懷疑,眼前的女性就是缺乏存在感到這種地步。
  沒多久後,背靠牆壁癱坐在地的浴衣女子,白皙的指尖動了起來。
  在泥土上寫下這樣的訊息。
  『我勸你……最好……不要浪費……空氣。』
  啊,原來如此。
  這就是嚴格來說不需要喝水與進食的這傢伙,變得這麼像是無機物的理由嗎?
  我不由得搔搔腦袋,然後發現自己手上都是泥土,輕輕咂舌一聲。
  「沒差啦,反正做什麼都沒用。不管是要死在這裡還是能等到救援,我們都已經輸了。再說,就連這樣的狀況,應該也在『那些傢伙』的計算之中吧。」
  身穿浴衣的女性稍微動了一下脖子。
  那似乎是歪頭表示疑惑的動作。
  「……就算真的有人趕來救援,最有可能的對象會是誰?是消防員或救難隊對吧?而『那些傢伙』正是打扮成那樣。『那些傢伙』不但把我們活埋,還打算親手把我們挖出來。這簡直就是究極的自導自演。他們已經做好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綁架我們的準備了。所以我們已經走投無路。就算明白這點,也無法逃離這樣的未來。」
  他們八成是在這座金礦裡隔著同樣的間隔設置炸藥。不管我們往哪個方向前進多遠,都能藉由引爆前後方的炸藥,把我們關在土石的牢籠之中。
  「我們已經輸了。不過,反過來說,至少我們會被人救出去。所以座敷童子,妳不用擔心空氣的問題。比起這個,來討論『接下來的事情』似乎會更好。」
  我如此解釋之後,靜止不動的黑暗立刻出現明確的變化。
  我聽到吐氣的聲音。
  彷彿切換開關一樣,那名詭異的女性再次變回好吃懶做的室內派妖怪。血液開始流動,生氣回到臉上。這樣的比喻一點都沒錯。而在座敷童子「回來」後,冰冷的土砂牢籠也逐漸變得像是熟悉的學校教室一樣充滿活力。
  「真是的……為什麼我非得被捲入這種事件不可?」
  「我也不知道。」
  「……我確認一下,只要把你交給那些人,我是不是就能回家?」
  「這搞不好真的會變成今生的離別。要不要我現在就推倒妳,在死前好好親熱個夠?」
  不過,說正經的,我們接下來還有什麼事情能做?
  不管是汽車炸彈,還是裝在坑道裡的炸藥,凶器的出處恐怕都是這座金礦。這麼看來,這裡的礦工最有可能是犯人。
  我頂多只能推測出這些了。
  把我們救出去後,「那些傢伙」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雖然奪取我從詐欺師古珠亮身上搶回的上百億圓是最有可能的推測,但那些存在於資料上的錢已經交給惑歌的會計師,沒辦法憑我們的意願領走半毛錢。不過,「那些傢伙」對此毫不在意……若非如此,那我們會怎麼樣?
  不管會被帶到什麼地方,我都不認為我們還能自由行動。這樣還有逆轉的機會嗎?不管是要逃跑,還是要向其他人求救,我們有辦法辦到嗎?
  「小忍。」
  當我說著這些傻話時,座敷童子插嘴了:
  「我想了一下,你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嗎?」
  「嗯?到底哪裡奇怪了?」
  「某人聽說你在賭場大賺一票,想要搶走那些錢而襲擊我們……這個大前提有點奇怪。」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可是除此之外,我們應該沒有被人襲擊的理由吧?
  「也許那是足以讓我們遇襲的理由。不過,你不覺得對方的準備太過周到了嗎?不同於利器與鈍器,想要安全運用炸藥是相當麻煩的事。對方是從哪裡弄來車子?消防員的特殊防火服呢?就連在這個礦坑內以相同間隔設置的炸藥,也不是能在短短幾小時內準備好的東西吧?」
  「……」
  「再說,從我們在賭場贏錢到現在為止,也只過了幾個小時吧?只有這點程度的時間,光是想要找到志同道合,口風夠緊的同伴應該就不容易了,根本不可能擬定出具體的計畫。」
  ……這種看法似乎也不無道理。
  以突發性的臨時起意犯罪而言,這場襲擊行動確實準備得異常周到。因為沒人有辦法猜到我們的逃跑路徑與方法,所以為了在我們沒有逃進這座金礦的情況下也能確實逮住我們,對方應該已經事先封死我們的各種選項。
  如果要滿足這樣的條件,到底需要做多少準備工作,並且耗費多少時間與人力?
  如果只是「因為聞到錢的味道,所以不小心起了歹念」,那對方應該只需要戴上面具,拿鐵棒襲擊我們就夠了。
  「等一下……那襲擊我們的犯人到底是誰?」
  「你覺得我會知道嗎?」
  「至少『那些傢伙』的目的是活捉我們,然後讓我們做某種事情。不過,除了在賭場搶來的錢之外,我可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能讓人對我這麼大費周章啊!」
  「只要沒找出那個理由,就根本談不上什麼『思考對策』吧?就算往完全不對的方向舉起盾牌,也只會落得側腹中槍的下場。」
  轟!我聽到一聲沉悶的巨響。
  我忍不住將視線移往聲音的方向,看到許多碎屑從厚實的土牆表面落下。喀哩喀哩喀哩喀哩……有如巨大齒輪互相咬合的低沉聲音從牆的對面傳來,還越來越大聲。
  「……可惡。」
  我不由得看向座敷童子。
  萬一……萬一「那些傢伙」襲擊我們的理由與賭場那件事無關的話……萬一我搞錯整件事的大前提的話……
  襲擊者的目標也不見得是我。
  另外一人……
  對方的目標是座敷童子的可能性也不見得是零……!
  
  轟隆──!
  在發出沉悶聲響的同時,有如裝上大量尖刺的金屬樁般的東西就穿了出來。
  
  土牆被破壞掉了。
  不過,我心中一點都沒有總算獲救的幸福心情。
  無數雙手伸了過來。
  我肯定有大聲叫著什麼。不過,身穿閃亮防火服的那些傢伙根本不為所動。保護臉部的面罩讓我連他們的表情都看不見。那些傢伙把長達一公尺以上的旋轉式刀刃直接架在前方,毫不客氣地威嚇我。
  因此,他們的魔手也不是伸向我。
  我看見身穿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被許多隻手抓住,整個人硬是被拉了起來。妖怪的臂力遠強過人類。雖然外表看起來弱不經風,但應該有辦法無視人數上的差距,把那些傢伙全都打垮。
  然而座敷童子「沒有抵抗」,其理由顯而易見。
  全是因為抵在我胸前的挖掘用電鑽……!
  那傢伙只瞥了我一眼。
  但她什麼都沒說,在將視線移回前方的同時,就這樣完全被拉出洞外。
  她被帶走了。
  從我眼前消失。
  「可惡……」
  先把座敷童子帶走後,打扮成消防員的傢伙們就一個接一個離開坑道。而留到最後,用凶器抵住我胸口的傢伙則把一張小紙條丟了過來。
  上面寫著十一個數字。
  那是手機號碼。
  不久後,所有人都離開了。我全身都是泥巴,沿著來時路往回走。即使走到滿溢著光芒的出口,我也沒在途中遇到任何人。「那些傢伙」說不定已經帶著座敷童子離開這裡,也說不定是從有如蜘蛛網般縱橫交錯的其他坑道,繞路前往島的另一側。
  我徹底失去線索。
  也完全無從得知座敷童子的下落。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空萬里無雲。我朝向那片澄澈的藍天放聲吶喊。
  但根本不可能得到回答。
  
  
  20(Day10/04 08:00–08:15)
  
  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只會好吃懶做的妖怪。
  也覺得她從未做過座敷童子分內的工作。
  不過──
  那傢伙之所以被抓,毫無疑問是為了救我一命。如果只有那傢伙自己一個人,應該有辦法成功逃走才對,她卻為了讓我逃走而乖乖跟著那些傢伙離開。
  「……」
  啪!我用雙手重重拍了自己的臉頰。
  重新打起精神。
  就算在這邊躊躇不前,事情也不會好轉。現在知道「這個事實」的人只有我。如果能行動的傢伙不行動,那誰也沒辦法救出座敷童子。
  「那些傢伙」在離開之前,留下了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
  他們做這件事不可能毫無意義。
  我用滿是泥土的手指操縱手機。
  『沒想到會這麼快。』
  這是……男人的聲音吧?
  因為聲音明顯有用變聲器動過手腳,我也不是很確定。
  『我還以為你會慌張更久,或是哭著去找爸媽或警察。』
  喀哩……喀哩……某種反感的聲音夾雜在說話聲之中。
  這是指甲的聲音?
  聽起來不像是磨牙聲。難道這傢伙有一邊拿電話一邊用指甲抓塑膠機身的習慣嗎……?
  「……妖怪沒有人權。雖然殺人也不會被問罪,但也沒能得到各種服務的恩惠。就算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綁架,警察也不會受理我的報案吧。畢竟那傢伙『不是人』。」
  而且,連警察都無法處理的事情,就算跟父母商量也無法解決。
  父母雖然可靠,但也並非萬能。只要上了國中,這種事情任誰都明白。
  『算你聰明。但即使如此也不會給人冷漠的印象,應該算是你的優點吧。』
  「……你應該不是想找我閒話家常吧?你要我做什麼?」
  『你能理解得這麼快真是太好了。我們手上握有『殺害妖怪的手段』……看來我可以省下說明這件事並且實際示範的功夫了。』
  胸口揪了一下。
  如果這傢伙在我面前說出這句話,我說不定已經咬斷他的喉嚨。
  古珠亮和賭場那些人是用特製的繩子綁住座敷童子。那是把石臼磨成粉末,然後放進火爐裡重新加工成玻璃纖維的特殊繩索……雖然那原本是用來駕馭身為「亞種」的搗臼童子的東西,但如果利用同樣的原理……
  把石臼製成的玻璃纖維加工成刀刃或子彈的話……
  『我的命令很簡單。只要你乖乖照做,我就釋放座敷童子。那件事雖然簡單,但只有你這個臭小子能辦到。你願意做嗎?』
  ……如果這真是「那些傢伙」的目的,難道他們的目的不是座敷童子……?
  不,在我不知情的地方,可能還有其他陰謀正在同時進行──也把這樣的可能性考慮進去會比較好。
  「你的目的是?」
  『就是你遺失的行李箱。我要你到機場櫃檯拿回那東西,然後送到我們手上。』
  「……你說什麼?」
  有一瞬間,我無法理解對方所說的話。
  既不是我在賭場賺到的大錢,也不是一直支撐著智慧村一家的座敷童子。一介學生的行李到底有什麼值得他們固執至此的價值?甚至讓他們不惜用上炸藥和消防員的防火服這些無法輕易取得的東西。
  『我不會說第二次。』
  「慢……慢著!你們要那種行李箱幹嘛?裡面可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行李箱本身已經是最貴的東西了。可是……!」
  『我也不會回答你的問題。等你拿到行李箱並且離開機場後,我們再聯絡吧。』
  「我身上全是泥巴!要是我這副模樣跑去機場櫃檯,絕對會被人懷疑。如果想叫我辦事,你們也該做某種程度的讓步吧!」
  『只要回到你住的旅館,應該就能弄到替換的衣服了。』
  「那就算我父母看到我全身都是泥巴的模樣,不願意讓我出門,你們也無所謂嗎?還有,我該怎麼向他們說明座敷童子不見的理由?」
  『你身上有錢嗎?』
  「我是不知道賭城裡有沒有賣衣服?但要是我穿著兔女郎的衣服去機場,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覺得可疑?」
  我聽到對方咂舌了一聲。
  喀哩……喀哩……用指甲抓手機機身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稍微思考了一下後,電話裡的人如此回答:
  『機場A棟有投幣式置物櫃。你去打開那裡的零九三四號櫃子,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投幣式置物櫃?那鑰匙呢?」
  『零九三四號櫃子沒有上鎖。裡面放著其他置物櫃的鑰匙。用那把鑰匙打開那個置物櫃吧。我們會把替換的衣服放在裡面。』
  「知道了。」
  『……聽好,我們不再做更多讓步。要是沒能拿到行李箱,座敷童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知道了啦!」
  我掛斷電話。
  同時,我也找到該做的事了。
  第一件事──
  不用說也知道是拿回自己的行李箱。對方當然不可能會為了偷走一個小鬼的換洗衣物和攜帶型遊樂器而這樣大費周章。其中必定藏有某種「祕密」。要是沒辦法得知那些傢伙的目的,就沒辦法抓住他們的弱點。我要以對方的弱點為要脅,不惜一切代價搶回座敷童子。
  還有第二件事──
  ……接下來應該會有人前往機場的投幣式置物櫃,把替換的衣服放進去。我要抓住那傢伙,把對方不可告人的祕密全部問出來,徹底破壞那些傢伙制定好的計畫。
  不管要用任何手段都在所不辭。


  21(Day10/04 08:23–08:37)
  
  全身上下都是泥巴。口袋裡只剩下零錢。
  這樣可沒辦法坐計程車。我沒有心思在意別人的眼光,只是一個勁地用雙腿全速奔跑,衝往跟這座小島連在一起的浮動式機場。幸好「金礦島」本身是座小島。由於各種設施都擠在一起,所以只要不在意體力的問題,就沒有無法徒步前往的地方。
  我覺得應該是這樣……
  至少原本應該是這樣……
  「……嗚……」
  然而,我的雙腿卻軟弱無力,不聽使喚。
  根本沒辦法好好跑步……
  我從昨天開始就幾乎不眠不休,沒有考慮後果就暴飲暴食;再加上雖說有手下留情,但腦袋被爆炸的衝擊狠狠震了一下,後來還被活埋,更親眼目睹總是形影不離的座敷童子被人搶走,受到心理上的打擊。
  太多事情一口氣發生。
  不過這些都算不上是理由。即使是現在,狀況也在逐步變化。要是沒辦法堵到某人把東西放進投幣式置物櫃的那一幕,我就沒辦法抓住能反將那些傢伙一軍的契機。要是一味照著那些傢伙的意思行動,說不定就沒辦法奪回座敷童子了啊……!
  「嗚……」
  視野突然扭曲。
  我還感到一陣暈眩,伸手扶著附近的路燈柱子,試著調整呼吸。額頭上冒出的汗水感覺異常冰冷。
  彷彿貧血般的身體狀況,讓我變得更加虛弱。
  ……就算我趕往機場,到底又能做些什麼?我終究只是平凡的高中生,而且沒有同伴。我有辦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可疑人物嗎?投幣式置物櫃的使用者到底有多少?敵人是一群人,說不定我的行動全都在他們的監視下。我能做什麼?除了乖乖聽話,我到底還能做些什麼?
  這一點都不合理。只是天真的想法。
  我猛力搖頭,為了再次前進而絞盡全身的力量。
  就在這時,某種柔軟的東西支撐住了差點要倒向前方的我。
  那是年輕女性的胸部。
  「那……那個……你在做什麼?臉色很難看喔。」
  「嗚哇!」
  我趕緊仰起身體跳開,但對方只是一臉茫然。
  仔細觀察,對方是一名身穿迷你裙女僕裝,把一頭短髮挑染成黑色與茶色的女性。我整張臉埋進去的胸部也是驚人的巨乳。當然,我在「金礦島」沒有熟人,所以對方應該是看我臉色不好才前來搭話的好心人吧。雖然服裝打扮很奇特,但如果是在兔女郎橫行的賭城,就算遇到穿什麼衣服的人都不奇怪。
  (插圖)
  雖然我這麼想,但那名女性卻一臉困惑地說:
  「哎呀。是我啦。」
  「咦?」
  「我是狸貓奶媽。」
  
  
  22(Day10/04 08:45–08:55)
  
  根據他們的說法,狐狸、狸貓和貉這三個傢伙似乎是混進豪華郵輪偷渡到「金礦島」的。雖然他們想用同樣的方法回家,但在下午之前都沒有準備出港的船,所以正閒得發慌。
  「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小型動物的模樣混在貨物之中,然後在船上變身成人類的模樣。因為貨物不會永遠沒人檢查,而人類在上船時檢查過船票之後,就會全被當成客人,不再受到船員的防備。畢竟船員不會想到有人能直接上船。」
  雖然條件會因個體而異,但這三個傢伙在「變身」之後,也能藉由長時間在人類居住的地方閒晃,融入人群之中,把變身的細節弄得更加完善。他們現在似乎就正處於這樣的準備期間。
  「……不管怎麼說,實在太好了。看來我真的要轉運了。」
  「呃……那個……什麼意思?」
  「妳能聯絡到狐狸和貉那兩個傢伙嗎?我現在需要人手,拜託妳幫幫我吧。」
  三隻妖怪馬上就到齊了。
  順帶一提,狐狸變成有「我被選為世界盃代表選手了!」這種感覺的健康系好青年,而貉則變成適合穿黑色西裝的八頭身金髮冷酷系王子。
  ……這……這個嘛……雖然妖怪變身時,本來就能自由設計出各種理想的樣貌,所以每個傢伙都變成俊男美女也不是什麼怪事,但可不可以不要毫無節制地美到讓我變得超級不起眼啊!我好難過!
  然後,在聽完我的詳細說明後,足球選手、女僕和王子便開始用平時的聲音破壞俊男美女的形象。
  「怎……怎麼會有這種惡人……!居然為了區區一個行李箱,不惜誘拐嬌弱的座敷童子。本狐狸要替天行道!」
  「好的,放心交給我這個狸貓奶媽吧。您可是拯救主人全家的恩人呢,小女子我絕對不會吝惜幫忙。」
  「無須在意,少年。對於還沒報恩就離開這座島這件事,我們也一直無法釋懷。」
  真是的!這些傢伙明明就說著跟人偶劇一樣煩人的台詞,但俊男美女的光環居然蓋過了這個缺點!對於以「搞笑藝人受歡迎的模式」為目標,比起外表更看重取悅女孩的話術的我來說,這些傢伙實在是有點欠揍!
  「那我們到底該做什麼?像那種可惡的傢伙,就讓我用自豪的爪子大卸八塊吧!」
  「不不不,從古至今,都是把那種可惡的傢伙拿來當火鍋的配料。我這個狸貓奶媽今天就來大展廚藝吧。」
  「呼呼呼……我想起被奶奶大人嚴令禁止的鮮血味道了……」
  「給我等一下,你們三個……喂,笨蛋三人組!不要用那種八頭身的模樣聊火鍋的話題啦,這樣真的很獵奇耶!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們可以把救出座敷童子的事情擺在第一順位嗎?」
  那我們到底該做什麼?──八頭身的笨蛋們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在如此詢問,我重新提出臨時想到的「作戰」。
  「比如說,你們覺得這樣如何……?」
  沒錯。
  如果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四人並肩作戰的話,能夠辦到的事情應該也會變得更多。
  
  
  23(3rd person Day10/04 09:00–09:10)
  
  在「金礦島」的國內線浮動式機場,有幾名男女混在人群中走了進來。
  那些人各自都在衣袖裡藏著無線電麥克風,還在衣服底下藏了電擊棒、利刃和手槍。
  「……發現目標。跟他找我們『商量』時所說的一樣,那身泥巴確實太顯眼了。」
  確認穿著滿是泥巴的衣服的金髮少年從正面大門走進機場大廳後,背靠著柱子的男子小聲回報狀況。
  「他身旁似乎沒有別人。跟預定計畫一樣,獨自前來這裡。」
  確認少年消失在通往A棟的通道後,男子也離開柱子,拖著行李箱緩緩追了過去。
  在整片外牆都布滿玻璃,讓早上的陽光能夠完全射入的建築物當中,飄散著不合時宜的危險氣氛。
  「他沒在途中繞到其他地方,看起來也沒有用手機跟別人聯絡。」
  金髮少年的目的地是位於A棟的投幣式置物櫃。
  依照原本的預定,他應該先在那邊取得替換的新衣服,然後前往遺失物管理中心的櫃檯。
  從金髮少年沒有搞些小動作的樣子看來,他似乎是因為疲勞和緊張而沒有耍花樣的功夫。這是個好現象。男子如此想著。
  「目標抵達A棟的投幣式置物櫃,也拿到衣服了。接下來他應該會找個地方換衣服吧。我猜是化妝室,看來只能從外面監視出入口了。」
  在口中小聲呢喃後,男子準備再次追趕金髮少年的背影。
  就在這時──
  
  「哈嘍。」
  
  一道聲音突然從男子的正後方傳來。
  那是位於他眼前的監視對象,也就是金髮少年的聲音。
  「什麼……!」
  男子慌張地回頭。
  可是,在他做出明確的反應之前,衣領就被對方一手揪住了。而且對方的另一隻手還伸向他的褲子皮帶附近。他感覺有某種東西被拔出來,然後一股驚人的力量把他的背部重重撞在排成一列的置物櫃上。
  眼熟的金髮少年就站在呼吸困難的男子面前。
  他露出猙獰的笑容如此說道:
  「嚇到了嗎?」
  他手上拿著利刃,那原本是男子的東西。
  男子的肚臍附近被尖銳的刀尖輕輕劃過。
  「……這是怎麼回事……?」
  被逼入絕境的男子輪流看向近在眼前的少年,以及若無其事地抱著換洗衣物離去,而且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
  對此,揪住他衣領的某人如此說道:
  「那是狸貓奶媽啦。」
  
  
  24(3rd person Day10/04 09:15–09:33)
  
  陣內忍勾著身穿廉價西裝的男子的肩膀,在機場的通道中前進。他們走了一段路後,來到一扇鐵門旁邊。那八成是用來擺放清潔用具的小房間吧。陣內忍輕輕敲門後,門就從內側打開了。探頭出來的不是人類,而是用兩隻腳走路的狐狸。
  「進去。」
  忍隨口下命後,就在男子背後推了一把。男子跌倒在地,差點撞倒堆積如山的業務用清潔劑箱子,但依然全神貫注地提防少年手中的小刀。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雖然男子如此宣言,陣內忍和狐狸卻都充耳不聞。他們翻找倒地男子的西裝,逐一檢查每個口袋。
  兩人無視於人質,開始討論事情。
  「找到駕照了。這傢伙的名字是江村良一,好像是本地人。」
  「錢包裡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調查一下行李箱裡面吧。」
  名字被人知道其實也是一種可怕的事情。
  因為這代表問題將無法善了。不管是一年後還是十年後,都有可能遭到報復。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難道你忘記我們手上有人質了嗎?」
  兩人還是無視男子,繼續說了下去。
  「聲音已經錄起來了。趕快聽一聽吧,只要記住說話的習慣,剩下的問題就不大了。」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有影片會比較好。不過,只要調查骨骼的狀況,就能大致預測他走路時的重心移動方式。」
  聽到這樣的對話,江村良一總算發現事有蹊蹺。
  對方之所以把他帶到不會有人看到的地方,既不是為了狠狠報復,也不是為了逼他招供。
  他們想做的事情是……
  「狐狸,那你就快點『變身』吧。」
  「我負責『變成』敵人,然後假裝把你抓住。這樣就能直接殺進敵營了……當然,之後被組織當成叛徒追殺的人可不是我喔。」
  
  
  25(3rd person Day10/04 09:33–09:40)
  
  當然,這樣的行動也被組織的其他成員察覺到了。
  敵人原本就一直有用無線電跟江村良一這名成員頻繁保持聯絡,所以他們的對話全都透過無線電被其他成員聽見了。
  「佐藤、鈴木,地點是A棟的備用物品保管室!我們要在機場警衛發現之前搞定!」
  他們之所以如此焦急,並不是因為重視同伴。
  因為要是這件事被當成真正的犯罪案件,他們就沒辦法拿到那個遺失的行李箱。陣內忍會被抓去輔導,他的行李也會被警察全數扣押,而被偷偷放進行李箱裡的「東西」,將會再次被帶到他們無法觸及的地方。
  「拿走換洗衣物的那傢伙該怎麼辦?就是他們口中的狸貓奶媽……」
  「放著別管。為了核對身分,除了出示身分證之外,應該還要回答一些關於個人情報的問題。問題都是隨機的,只是假扮成本人的狸貓不可能答得出來。」
  得在事情鬧大之前解決。
  三名男女來到鐵門前面,確認了一下作戰計畫。
  「槍和刀子純粹只是牽制。我會趁目標把注意力放在武器上時,用電擊棒解決掉他。聽好,絕對別傷到他。那會對讓他去櫃台領行李的任務造成影響。」
  他們不認為這會是一場艱難的戰鬥。
  只擔心會不小心殺了對方。
  三名男女各自拿起武器,一口氣把門踹開。
  下一瞬間──
  他們看到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金髮少年居然有兩個。
  「啊……」
  雖然只有其中一方是真的,但無法立即分辨出來。
  他們迅速做出判斷。
  「兩個都解決掉!」
  女子一邊大喊一邊撲向右邊的陣內忍,用手上的電擊棒抵住他的大腿附近,然後用拇指按下按鈕。
  啪滋!一道爆炸聲在室內迴盪。
  但沒有攻擊奏效的感覺。
  一道白煙隨即爆開。砰的一聲,在某種滑稽的聲音響起的瞬間,眼前的少年就變成有如玩偶般的狐狸了。妖怪像是要逃離電擊棒的電極一樣,在地上滾動的同時逃往敞開的出口。
  女子大聲叫了出來:
  「別管那隻!抓住真正的目標……!」
  話才說到一半,她的嘴巴就停下了。
  因為她看到一隻圓滾滾的狸貓跑向出口,從撲往左邊的陣內忍的男子們的手中溜掉。
  左右兩邊都是假的。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陣內忍就是……
  「可惡!一開始拿走衣服的那傢伙才是本人嗎!」
  
  
  26(Day10/04 09:40–09:52)
  
  「那麼,請容我確認一下。您的血型是……?」
  「AB型。謝謝。」
  完成必要的手續後,別離多時的行李箱再次重回我的懷抱。因為上面貼滿了大小不一的各種貼紙,所以我不可能認錯。
  雖然身分證的問題讓我有些擔心,但我打開手機螢幕,讓服務人員確認每個月的付款明細網頁,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照理來說應該不會這麼容易過關,但畢竟我這次遺失行李是因為機場人員的失誤,他們應該有稍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好啦。」
  這樣一來,我至少避免掉「在拿到行李箱後立刻被殺掉」的下場了。
  可以展開下一步了。還有機會救出座敷童子。不過,現在這樣也不保證一定安全。
  雖然我自認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擺脫跟蹤的人,但不確定機場裡還有多少敵人。我只能先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大廳。
  我在機場的接送區看到熟面孔。
  是那位開著純白加長型禮車的中年司機。
  「怎麼啦?跟昨天不一樣,你的表情從容多了。該不會是在賭場裡賺了一票吧?那今天要不要去有很多女孩子的海灘玩玩啊?」
  「這裡又不是夏威夷。十月的海沒辦法下去游泳吧。」
  「也是啦,因為海平面上升的緣故,據說這裡的海灘最近變小了。不過,賭城裡有完全密閉式的人工海灘,而且跟沙漠裡的滑雪場一樣全年無休喔。」
  「……經你這麼一說,我確實是有撿到泳裝……」
  我一邊搭腔一邊坐上大得誇張的高級轎車。
  「稍等一下。我馬上登出。」
  就在這時,忙著操縱手機的司機如此說道。
  我輕輕皺眉。
  「啊……你說的是VR賭場對吧?你沒事就會玩個吃角子老虎嗎?」
  「怎麼可能,那樣我會破產吧。在VR賭城『重巡島』中,玩家可以自由製作虛擬角色,還能購買房子和店面。光是隨便賣些虛擬角色的『舊衣服』,就能輕鬆賺到虛擬貨幣了。」
  在終於把手機塞進口袋的同時,司機笑著回答。
  算了,反正對我而言,只要有一個足以拿出行李箱裡面的東西,而且不會被外人妨礙的空間就夠了。
  「今天要去哪裡?」
  「隨便逛逛吧。」
  「哇,真是土豪的台詞耶。你真的大賺一票了嗎?」
  司機一邊粗暴地發動豪華計程車,語調輕鬆地說:
  「可是,你要小心點喔,在賭城大贏特贏可不見得是好事呢。因為這有時候也會招來別人的怨恨。」
  「例如被那些喪家之犬從背後捅一刀嗎?」
  我隨口回答,然後從錢包裡拿出一把小鑰匙。這是行李箱的鑰匙。
  司機不時從後照鏡看向我說:
  「不光是這樣。還會被本地人討厭。」
  「……?」
  「喂喂喂,你都沒發現嗎?舉例來說,我也不是本地人,只是為了找份工作,才會從外地來到這裡。」
  司機一邊低聲輕笑一邊解釋:
  「這裡雖說是賭城,但那些光鮮亮麗的建築物全是外來企業蓋的。據說本地人其實並沒有吃到太多甜頭。」
  「雖說如此,島的另一側的旅館和礦山不是也有賺錢嗎?我還聽說這裡的廢墟參觀旅行總是爆滿……」
  「你這話是認真的嗎?雖然礦山的所有權握在當地居民手上,但那些幾乎都是外來者的大公司會這樣說:你們這裡只有老爺爺和老奶奶一定很辛苦吧,我們這裡有一些年輕人可以出借。然後就這樣把礦山的開採權搶走。在把這個偏遠小島整個改造成智慧村的過程中,這個村子的人打從一開始就沒搶到主導權。在『金礦島』土生土長的人們,全都只能吃到外人的剩菜剩飯。」
  「……」
  「從以前就住在島上的那些人,某一天突然就說挖不到金礦了。雖然我也不曉得其中到底有幾分可信度就是了……」
  「嗯?」
  「據說港口那邊時常有作業船停泊,還有人看到那些船載著不知道是從哪裡挖來的大量土石。於是便有人懷疑,可能是島上的礦工違法開採,或是賭場那邊的人沒有經過報告就擅自在島上亂挖。」
  「不過,應該沒人在礦場發現偷挖的新坑道吧?就算真的有人在某個地方偷挖,我也不認為原本礦場的採掘量會改變。」
  「所以那只是一種憎人及物的心理嘛。我剛才不是說過海平面上升導致海灘縮水嗎?」
  「那件事怎麼了?」
  「當地的島民把這件事也怪到賭場頭上,認為都是因為那些傢伙拚命用電,排放出一堆二氧化碳,才會讓地球暖化現象變嚴重。」
  這個就有點……
  「……雖然這樣說也沒錯啦……」
  「有句俗話不是說『積少成多,聚沙成塔』嗎?光是這座小島的排碳量,當然不至於讓海灘消失。不過對於那些島民來說,邏輯上的合理性其實並不重要。不管是賭場的經營者,還是在賭場贏大錢的客人,他們全都無法原諒。如果你不想被捲入奇怪的紛爭,那我勸你就算贏了錢,最好也不要太過張揚。」
  外來企業和當地居民的糾紛啊……
  雖然這不見得與我目前遭遇的麻煩有直接關聯,但了解這座島上的權力紛爭狀況,應該是有好無壞。
  我一邊這樣想著,並把小鑰匙插進行李箱上的鑰匙孔,把鎖打開。
  放在信封裡的資金、幾天分的換洗衣物、攜帶型遊樂器和幾款遊戲、電動刮鬍刀、手機充電器,還有我引以為傲的決勝內褲……雖然調查了半天,但裡面果然沒有會讓人不惜犯罪也想弄到的東西。話雖如此,好像也沒有多出我沒印象的「行李」。
  「……嗯?」
  我把東西重新放回去。
  ……就算要把奇怪的「行李」偷偷塞進外行人的行李箱,再怎麼說應該也不至於把鎖打開,把東西放到行李箱裡面吧?這樣不管是要把東西放進去還是拿出來都太費功夫了……
  不過,我的行李箱可沒有外側的口袋。
  我重新上鎖,用指尖滑過行李箱外側的表面。
  「……等等。」
  我小聲呢喃,重新用指尖檢查行李箱的表面。嚴格來說,是檢查在上面貼得滿滿的無數張大小不一的貼紙。我用指甲把貼紙一張張撕下來。
  雖然幾乎所有的貼紙都被撕破,但就只有一張貼紙被漂亮地撕下來,彷彿剛從底紙上取下一樣。
  那張貼紙的背面似乎藏著某種東西。
  為了抵銷衝擊力,行李箱上原本都刻著計算過的溝槽。而一個比百圓打火機還要小的機器就隱藏在那條溝槽裡面。
  那是一張有著紅色半透明機身的USB記憶卡。
  「就是……這個吧。」
  記憶卡的表面貼著一小片取代標籤的和紙,上面寫著跟蛇一樣扭曲的文字。因為筆跡太過潦草,我看不出上面寫的是什麼。不過,我能肯定有人不惜使出放炸彈和脅迫之類的手段,也要拿到這個東西。
  這肯定能成為我的王牌。
  雖然我拿著USB記憶卡端詳了好一段時間,但是憑這種功能陽春的手機沒辦法確認裡面的資料。我決定先把東西放到口袋。
  手機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
  我接下這通來自未知號碼的電話後,對方一開口就這麼說:
  『你忘記我們手上有人質了嗎?』
  「我記得很清楚,所以才玩了點小手段。不過拜此所賜,我拿到你們想要的東西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為了證明我們有辦法殺死妖怪,是不是應該先砍下人質的手呢?』
  「用火烤壞電子機器簡單多了喔。」
  我故意壓低如此說道。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不過,這應該是對你們而言相當重要的東西吧。要是被燒成一團爛泥,可不是放進冰箱降溫就能恢復原狀。如果你們不想讓一切努力化為烏有,最好改一下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
  電話另一端的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就只有指甲抓東西的聲音持續了好一陣子。
  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十秒。
  那人最後如此回答。
  『……隨你高興。』
  丟下這句話後,通話就被單方面切斷了。
  就在我看向手機螢幕時,從駕駛座那邊傳來聲音。
  「老兄,車子開進賭城了,接下來該去哪裡?就這樣掉頭開往島的另一側行嗎?」
  「不,我要在這邊下車。」
  我先是如此回答──
  「我再多貼你一點錢,麻煩幫我把行李箱送到『金鶴亭』。」
  然後多付了一張鈔票的車錢,走出豪華計程車……雖然這個賭城是我剛才被汽車炸彈襲擊的地方,說危險是很危險,但是在這座小島上,其實不管待在哪裡應該都差不多。
  我把精神集中在口袋裡的陳舊和紙的粗糙感觸上。
  USB記憶卡──這是我唯一的救生索。
  這張王牌的用法,會決定我先前的努力能不能得到回報。
  「好啦。」
  換個心情後,我走向某間賭場的後門。我事前就跟狐狸、狸貓還有貉約好集合地點了。就是解決掉詐欺師古珠亮的那間賭場的後門。
  實際抵達目的地後,狐狸和狸貓已經在等我了。
  「貉怎麼沒來?」
  「他應該不至於被抓到吧。因為只要進到山裡,我們就不可能跑輸人類。」
  既然連總是畏畏縮縮的狸貓都一臉不以為意地這麼說了,看來這句話應該不是虛張聲勢。我們現在沒時間等人,只能就這樣繼續進行計畫了。
  狐狸丟出這樣的問題:
  「……那我們再來該怎麼辦?」
  「我找到這個。」
  我邊說邊拿出口袋裡的東西。雖然這張USB記憶卡比百圓打火機小上一圈,還有著紅色的半透明機身,但表面的標籤是張和紙,還寫著跟蛇一樣歪七扭八的文字。
  「這是對方偷偷塞進我的行李箱,想要安全偷渡的『行李』。就是因為這個東西,害我遇到生命危險,座敷童子也被抓去當人質。這東西對那些傢伙而言肯定相當重要。」
  「上面寫著搗臼童子。」
  「你說什麼?」
  聽到狸貓的話,我皺起眉頭。
  又是搗臼童子?那不是只被詐欺師古珠亮利用來換牌詐賭的妖怪嗎?
  狐狸一邊搖著尾巴一邊問道: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不惜殺人和殺妖怪也要拿到這東西。這張王牌百分之百能拿來換回座敷童子。不過,要是繼續被敵人掌握主導權,這個計畫絕對會失敗。」
  畢竟這只是一張小小的USB記憶卡。要是對方下達「把東西放進塑膠袋丟進河裡」,或是「把東西放在信封裡寄出去」,我就束手無策了。如果我拒絕,座敷童子就會被殺。就算我乖乖聽話,座敷童子肯定也沒辦法回來。
  計畫成功的大前提,就是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面對面進行「交換的儀式」。
  「我先確認一下。」
  我緩緩說道:
  「即使你們可以變身成任何人,也沒辦法變成東西。沒錯吧?」
  「對。我們沒辦法把樹葉變成金幣。你可別要我們把這張USB記憶卡變成其他東西,或是準備一千個冒牌貨喔。」
  ……如果他們有這種能力,我們肯定有辦法更輕易地贏得之前那場撲克對決。光是能變身成人類就已經很厲害了,但這能力果然不是萬能。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狐狸和狸貓。有兩隻能變身成別人的妖怪就夠用了。」
  「要『增加』陣內忍的數量擾亂那些傢伙嗎?」
  「那也是一個辦法。」
  我點頭同意。
  「不過,其實也能變身成座敷童子。如果對方有在觀察我們,說不定可以反過來利用這點,讓他們懷疑自己手上的人質是真是假……」
  我話才說到一半。
  手機的來電鈴聲就響起了。
  「……」
  狐狸和狸貓沉默不語。按下手機的通話鈕後,我便聽到已經算是「耳熟」的某人聲音。
  『腦袋冷靜點了嗎?』
  「我想知道交易方式。具體的步驟是……?」
  『就算我叫你把東西綁在氣球上放到天空,你這個臭小子也不會照做對吧?』
  「如果你要這樣玩,那我就會準備冒牌貨。便利商店裡也有賣便宜的USB記憶卡。我會先換過表面的標籤,再把假貨放在氣球上。」
  『把東西帶到島中央的舊礦山時代的廢墟地帶吧。沒有指定的時間。只要你抵達目的地就行,我們就在能看到你的地方。』
  「人質別忘了帶來。要是沒看到座敷童子,我會當場把『東西』折成兩半。」
  『隨你高興。不過後果自負。』
  ……在豪華計程車裡也曾感覺到的些許不協調感再次湧上心頭。
  就算我說要破壞這張USB記憶卡,那些傢伙也幾乎不會威脅我。難道就算這東西被弄壞,也真的有辦法修好嗎……?
  我瞥了紅色半透明的USB記憶卡一眼。
  還是說,我應該先找台電腦,把一些資料複製起來才對?不過,要是記憶卡本身會立刻保存「存取紀錄」,或是在沒經過正確步驟瀏覽時自動刪除資料,那事情就會變得極為麻煩……
  我到底該不該動手腳?
  真是難以判斷。
  就在這時──
  我聽到小女孩「呀~呀~」亂叫的聲音。與其說是遇到危險的慘叫聲,那可能更像是捉弄別人的嘻鬧聲。
  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巷子的盡頭後,我看到一名十二三歲左右的和服小女孩跑向這裡。而那名身穿偏短的迷你浴衣,還像花魁一樣誇張地露出香肩,看起來就像是穿著平口露肩小禮服的少女正是……
  「搗臼童子?」
  對方沒有答話。
  她就這樣一邊亂叫,一邊從我身旁鑽過去,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側。
  (插圖)
  然後──
  「……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那是彷彿從地底深處響起的男性聲音。那傢伙隨著奇怪的聲響一起出現了。
  男子身上的王者風範已經一點都不剩。詐欺師引以為豪的蛇皮西裝上滿是汙漬,頭髮也亂成一團。他看起來就像是被人毒打一頓,還被丟到垃圾場的樣子。臉也腫得像是豬頭,看不出以前的樣子,但我一看到那雙眼睛就認出他了。
  
  「古珠……亮……?」
  「那傢伙跑哪裡去了?那是……那是我的妖怪!那傢伙會為我帶來取之不盡的財富啊!」
  看到男子像是發瘋般亂吼亂叫,某種討厭的沉重感覺立刻湧上我的胸口。
  這就是「被拋棄者」的下場。
  眼前就是被座敷童子,以及身為其亞種的搗臼童子拋棄,背負著衰敗與破滅的命運的人。
  「我啊……」
  那名男子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不可思議的是,我沒辦法往左右閃躲,也沒辦法退向後方。彷彿被蛇盯上一樣。那傢伙就這樣走到緊握著手機和USB記憶卡的我面前。
  「我啊,是不可能輸的!只要在這座『金礦島』上,我就不可能會輸!絕對不會!至少我絕對不可能在這座島上賭輸!」
  「你……你在說什麼啊?」
  即使我直接說出內心的疑惑,古珠亮也沒有回答。
  他就這樣用指甲底下滿是汙垢的雙手抓住我的肩膀,粗魯地使勁搖晃:
  「難道我被拋棄了嗎?你也是『那些傢伙』的同伴吧?若非如此,搗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亞種的……那個系統根本不可能被破解!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那個計畫……!要是沒有在各界都有人脈的我,那個計畫根本沒機會成功!你們自己親手選擇了破滅。真是遺憾,這樣一來,你們也會一個不剩地……!」
  他沒能把話說到最後。
  
  咕嚕!
  因為古珠亮突然雙眼一翻,露出白眼。
  
  我還來不及說些什麼。
  抓住我肩膀的雙手失去力量。古珠亮的身體往我倒了過來。也許是因為他翻了白眼,那種彷彿被蛇盯上的僵硬狀態自然解除了。然後,我無論如何都不想接住詐欺師的身體。
  我退向後方。
  失去支撐物的蛇皮男子像根棒子一樣倒向骯髒的地面。
  狸貓發出跟女孩子一樣的慘叫聲,但我可沒有那種多餘的心力。
  我只能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倒地的古珠亮甚至沒有出現手腳痙攣的反應。倒在那裡的東西已經不是「人」,而是沒有生命的「東西」了。
  滋滋滋……
  從沉默不語的男子口中噴出類似橘色火花的東西。那東西當著我的面飛向藍天,在途中就像是融化般消失不見。
  「是『魂火』……」
  同樣仰望著天空的狐狸如此說道。
  「那是『魂火』的逆流……」
  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
  更重要的是,從手機另一頭傳來的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一把揪住了我的心臟。
  『我可不會等你太久,盡量早點過來。』
  那冷酷的聲音,彷彿在說「我只要用一根指頭,就能單方面把所有礙事的傢伙徹底解決掉」一樣。
  喀喀喀……用指甲抓東西的聲音讓我的心跳變得更快。
  『要是因為外行人的失誤而導致計畫失敗,那我可就頭痛了。』
  
  
  27(Day10/04 10:00–10:15)
  
  雖然聯絡了警察和消防局,但我可沒有慢慢做筆錄的時間。我們丟下詐欺師的屍體,就這樣立刻離開現場。
  「這表示那些傢伙操控的妖怪不是只有名為『搗臼童子』的座敷童子的亞種嗎?」
  我邊走邊問。
  那是魂火的逆流──在古珠亮死掉時,狐狸曾如此呢喃。
  「魂火是一種很難操控的妖怪。」
  狐狸本人如此說道。
  「那種妖怪跟我們不一樣,沒有實體。根據目擊者的說法,他們的外觀就像是……對了,就是類似鬼火或生靈那樣的東西。」
  「生靈……?那不就是類似幽體脫離的現象嗎?」
  「你的認知是正確的。死靈的反面就是生靈。那是一種還活著的人因為強烈的恨意和渴望,導致靈魂在睡覺時脫離身體出去害人的靈異現象。不過,照理來說,如果人類沒有累積相當的修練或是發生突變,應該不可能辦到這種事才對。」
  「也就是說,那種妖怪會促成這種現象。魂火或許算是一種擁有從人體取出生靈的力量的『看不見的妖怪』。」
  我明白牠想說的話了。
  跟我家的座敷童子和這些傢伙比起來,這種妖怪確實更加超乎人類的想像範圍,一點都不像是生物。
  不過──
  「為什麼那種妖怪會和殺人的方法扯上關係?」
  「傳說中,只要用刀子斬斷魂火,魂火的主人就會渾身是血莫名慘死。這就接近於我說的逆流。因為一般的生靈也會出現這種現象,所以這應該與『抽出者』無關,對方八成是利用了『被抽出者』的特性。」
  狐狸如此斷言後,狸貓奶媽也畏畏縮縮地開口了:
  「據……據說只要用草鞋的鞋底互相摩擦,並且呼喚草鞋主人的名字,魂火就會出現。利用妖怪叫出別人的生靈,然後將之斬殺……如果能完美結合這一連串的流程……」
  「就能完成有辦法任意選擇對象將之殺害的生靈暗殺『靈封』是嗎?」
  這根本就是詛咒草人嘛。
  而且還不需要收集對象的毛髮,也不需要經過七天七夜才有效果。
  如果對方真的有辦法自由操控那種「靈封」,那我幾乎是毫無勝算。雖然那種能力對狐狸和狸貓這樣的妖怪可能不管用,但是對我這個人類卻是致命的武器。
  不過──
  「……不過,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哪裡奇怪?」
  「那些傢伙利用座敷童子這個人質操控我。不過,如果擁有利用魂火能力的生靈暗殺『靈封』,那就不需要做這種事了吧?對方只要直接以我的生命作為威脅就行了。照理來說,就算擁有殺死妖怪的手段,也不會想要冒險把妖怪留在身邊吧?因為這就跟拿著獵槍與老虎和獅子在籠子裡同居一樣,在露出破綻的瞬間就被襲擊的可能性並不是零。」
  難道那種「靈封」具有無法隨時使用的「負面條件」嗎?
  例如,要是沒能具備複雜的條件就無法發動,或是像便宜的手機一樣只要稍微進到屋裡就無法使用,或是每次使用都得耗費巨大成本等。
  我思考了各種可能性,但情報實在太少了。
  照目前的狀況,我不可能找到答案,自己的生命還握在別人手上。
  「說到令人在意的事,古珠亮那傢伙好像也說了奇怪的話對吧?」
  ──就只有在這座島上,我不可能會輸。
  ──搗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亞種的……那個系統根本不可能被破解!
  ──你也是「那些傢伙」的同伴吧?
  ──但是很遺憾。
  ──沒有我,那個計畫根本沒機會成功。
  「……那傢伙原本就不太對勁。說不定他只是精神錯亂,隨便說些毫無意義的話罷了。」
  「有可能。但我還是很在意。」
  只不過,我沒時間把謎題一個一個慢慢解開也是事實。
  因為古珠亮的死法莫名其妙,我應該不會被當成是殺害他的凶手,但我毫無疑問從現場逃走了。要是現在被抓,肯定會被警方抓去做長時間的筆錄。這樣一來,除了那個利用搗臼童子和魂火的犯罪集團之外,警方也會開始追捕我。畢竟這裡只是座小島,我所剩的時間應該不多。
  狸貓奶媽如此問道:
  「那……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該做的事情確實有一大堆,我們就一件一件慢慢解決吧。」
  眼前有人死了。
  如果能感受到這件事的真實感,肯定有辦法輕易地讓尋常高中生的雙腿因為顫抖而止步不前吧。但我努力不去想這件事,決定早點展開下一步的行動,快速地說:
  「先救出座敷童子再說。」
  
  
  28(Day10/04 10:22–10:35)
  
  在茂密的森林裡走了一段路後,我看到好幾棟四角形的水泥建築物。光是從這裡能看到的就至少有二三十棟。每棟建築物都變得烏漆抹黑,上面還留有好幾道蛞蝓爬過的痕跡。窗戶全都沒有玻璃。我看不出玻璃是被取下,還是全都被打破了。
  我毫無意義地壓低身體,也不確定身體有沒有隱藏在樹木後方,就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
  「……在顯而易見的地方似乎沒有人在看守,也找不到監視器和感應器。」
  只不過,警報裝置這種東西本來就不可能設置在太明顯的地方。
  不知道是因為天生的野性,還是因為妖怪喜歡大自然的特性,自從進到森林之後,狸貓看起來就充滿了活力。
  「不曉得座敷童子小姐在哪棟建築物裡?」
  「光靠聲音和氣味,實在找不到。」
  狐狸一邊回答一邊抖動耳朵,還用鼻子聞來聞去。
  壓低身體的我完全蹲了下來,與他們四目相對。
  「好……那接下來我一個人過去就行了。你們就躲在森林裡觀察狀況。你們很擅長做這種事吧。絕對別被那些傢伙發現喔。」
  「喂,年輕人……」
  「要是發生什麼狀況,情勢不妙的話,你們就直接帶著座敷童子逃跑吧。不用管我。我們不清楚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的發動條件。要是真的戰起來,我光是用雙腿逃跑,大概也無法得救。就算我丟下座敷童子自己逃走,也改變不了被魂火的遠距離攻擊殺掉的下場。所以……」
  「你是我家主人和她孫女的恩人,你以為我有辦法對你見死不救,自己逃跑嗎?」
  「……拜託你們了。」
  我注視著他們的雙眼,靜靜地如此說道。
  狐狸低聲沉吟,沒有回答。
  狸貓怯怯地說:
  「那……那個……我們妖怪基本上不會死亡。讓我們代替你拿著那張USB記憶卡去跟對方交涉,會不會比較好?」
  「那些傢伙擁有能殺死座敷童子的具體手段……那八成是以石臼製成的玻璃纖維刀刃或子彈。這件事的重點不是那些東西對狐狸和狸貓沒用。這點你們也明白吧?重點是那些傢伙跟只會使用借來的技術的賭場警衛不一樣,擁有精確分析妖怪特性並找出對抗手段的技術。就算出現的是狐狸或狸貓,也有可能面不改色地把你們解決掉。」
  換句話說,他們可能是類似百鬼夜行的狠角色。
  如果真是這樣,那妖怪的不死身也只是虛無飄渺的幻想,根本完全靠不住。
  ……只不過,另一方面,「殺死妖怪的手段」應該比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難用才對。畢竟對方必須綁走座敷童子才有辦法殺掉她,沒辦法跟詛咒草人一樣,用類似在網路搜尋的方式,把位於地球另一側的傢伙解決掉。
  換句話說──
  要是狐狸和狸貓先被殺掉,那我不管逃到哪裡都只會白白喪命。
  但如果只有我被殺,那狐狸和狸貓還留有選擇行動的餘地。
  仔細說明之後,我堅決地說:
  「……開始行動吧。」
  「可是……!」
  「我們應該已經做出結論了。反正我已經被那些傢伙鎖定,事到如今就算逃跑,他們也能隨時殺掉我……只要成功完成交易就行了。如果你們能在途中從旁協助,我或許有機會得救。在現在這個狀況下,唯一會讓我必死無疑的行動,就是從這裡逃走。不管是百分之一還是多少都好,如果想要得到獲勝的機會,我只能勇往直前。」
  如此總結後,我再次壓低身體開始前進。
  每前進一步,在我眼前翻白眼的詐欺師的臉孔都會閃過腦海。踏進有狙擊手埋伏的森林可能就是這樣的心情吧。只不過狙擊我的並不是只會筆直前進的子彈,而是更加方便且凶惡的東西。
  明明就算吸氣也無法改變什麼,我的呼吸依然變得急促。
  不管是要調整呼吸,還是要讓呼吸恢復平靜,每當我浮現這樣的念頭,情況就會變得越來越糟糕。
  在這座森林,以及廢墟的某處,確實存在著想要我的命的傢伙。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嗚哇!」
  右腳突然被某種東西給絆到,我就這樣摔個四腳朝天。狐狸和狸貓似乎已經與自然完全同化,沒有隨便就跳出來。要是他們因為我被樹根絆倒這種小事就大驚小怪的話,我反而會很頭痛就是了……
  就在我如此想著,將視線移向勾到腳的「東西」的下一瞬間。
  我的喉嚨一瞬間就乾啞了。
  
  那才不是什麼樹根。
  那是翻著白眼,口吐白沫的年輕女性的屍體。
  
  
  29(Day10/04 10:35–11:03)
  
  現場安靜到耳朵會痛的地步。
  狐狸和狸貓也沒有發出慘叫。不曉得是因為他們正專心與森林同化,還是單純因為他們「還」沒發現這件事。
  不管是什麼原因,這裡現在就只有我和這具屍體。
  這個事實讓我覺得噁心無比。
  「……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由得保持著跌坐在地的姿勢,拖著屁股退向後方。我總算想起在風中搖曳摩擦的樹葉,而且那些聲響聽起來就像是詭異的笑聲。在這座異常寂靜,平凡高中生連看守者的位置都找不到,還潛伏著狙擊手的森林裡,我總覺得這種寂靜所代表的意義好像突然改變了。
  我從地上爬起,壓低身體衝進附近的廢墟。
  在進到這個所有家具和擺飾都已經不在,有如普通四角形箱子般的空間的同時,我就已經感覺到強烈的不協調感。
  又有兩個人。一對身穿清潔工制服的男女倒在房間中央附近。他們身上連一滴血都沒流。我也沒有確認他們的脈搏和心跳。不過我知道,腦袋很明確地自動把他們歸類在不同於活人的類別了,明確到令人厭惡的地步。
  「這是怎麼回事?」
  我暫時衝出廢墟,前往其他建築物。途中已經倒著好幾具屍體。雖然不曉得這個集團原本有多少人,但某種討厭的想法已經逐漸浸染了我的腦袋。
  ……這裡連一個活人都沒有。
  雖然我調查了好幾座廢墟的內部,但也只能接連找到在衝上樓梯的途中不支倒地的西裝男子,還有拚命想從窗戶逃跑的連身裙女子,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屍體。每當我找到每一具屍體,這股寂靜就變得益發沉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可惡!」
  我終於忍受不住這樣的沉重,大聲喊了出來。
  這些傢伙到底是什麼人?誰殺了他們?座敷童子怎麼了?接下來的事情發展,難道不是搗臼童子和魂火全都被幕後黑手所掌握,而我正準備解開謎題並且救出座敷童子嗎?
  眼前最大的敵人已經被消滅了。
  但我沒辦法誠實地對此感到高興。我總覺得好像有某種更糟糕的事情正在發生,而我現在才終於發現這件事……
  喀……我就是在這時候聽到這樣的腳步聲。
  「咦!」
  聲音不是來自外面。那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人在屋內走下樓梯。這麼看來,聲音主人是狐狸或狸貓的可能性很低,而這些傢伙還有倖存者的可能性更低。如果排除這些可能性的話……
  「座敷……童子……?」
  我不由得如此呢喃。
  雖然這只是我內心的期望,但實際說出口後,就突然充滿真實感了。
  那不是隨便得到的結論,也不是天真的猜測。
  大量的屍體。唯一倖存的妖怪。無法用一般手段殺死的生物。即使被歸類為人畜無害的妖怪,也無懼於槍彈和刀刃,一旦開始使用暴力,就沒辦法用尋常方法制止的傢伙……
  喀……叩……腳步聲繼續響起。
  某人確實正在接近我。
  ……「她」有可能犯下這些事嗎?萬一對方口中的殺死妖怪的手段只是虛張聲勢,或是發動條件太過嚴苛,沒辦法輕易使用,妖怪的反擊會做到什麼程度?既然敵人已經亮出半吊子的「殺死妖怪的手段」,那妖怪應該也沒辦法因為「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死不了」而感到放心。為了確保自己的安全,就只能拚命戰鬥。
  如果真是這樣……
  「……」
  臉上冒出滿滿的冷汗。
  我的視線依然緊緊盯著樓梯的方向,但身體動也不動。
  腳步聲的意義……
  以及「再會」這句話的意義,在我心中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喀……
  喀……叩……
  喀……叩……喀……
  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
  然後……
  終於……
  耳熟的「聲音」從樓梯的方向明確地傳來。
  
  「小忍?」
  
  我想……
  這時的我應該發出了不是日語的奇怪慘叫聲吧。
  老實說,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得了。我應該是雙眼緊盯著樓梯的方向,滿腦子只想著該如何逃跑吧。在我狼狽地倒退著走的時候,後腳跟勾到了某種東西,害我一屁股跌在地上。那種感觸不像是堅硬的水泥,而是更柔軟的東西。我發現那是地上的其中一具屍體,又再慘叫了一次。
  這種心情就像是被沖上陸地的魚拚了老命逃進水槽,才發現裡面全是硫酸一樣。雖然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使用肌肉,但總之就是在原地亂跳,好不容易才從屍體上面跳開。
  另一方面,身穿深紅色浴衣還留著一頭柔順黑髮的座敷童子微微歪頭,一邊擺動那頭長髮一邊開口:
  「……你在那裡幹嘛?該不會是想要表演親吻屍體這樣的超無畏級獵奇秀吧?」
  「咦……啊?」
  我的腦袋再次變得一片空白。
  因為出現的不是徹底發瘋的殺人狂……而是一如往常的那個懶惰鬼妖怪。
  「妳……妳怎麼……怎麼辦到的……?」
  「嗯?雖然我當然有被綁住,但靠著自己的力量掙脫了。因為那只是座敷童子無法扯斷的繩索,並沒有用咒術直接限制身體的動作。」
  她一邊用還留有些許綁縛痕跡的手腕互相摩擦,一邊解釋:
  「你知道嗎?脫繩術的基礎就是製造空隙。比如說,只要先合上雙手手掌,再把手臂擺成八字型,然後才讓人綁住手腕,之後只要筆直擰動雙手,就能製造出與繩索之間的空隙。雖然這只是令人半信半疑的冷知識,但實際照做倒是出乎意料地有用。」
  然後我看到了。
  從勾到我的腳的屍體嘴裡,一個類似橘色火花的東西正搖搖晃晃地飄了出來。
  「……這是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嗎……?」
  「天曉得。因為旁邊的人莫名其妙就突然倒下,而妖怪沒辦法被普通方法殺死,所以我還以為是礦山噴出毒氣了呢。」
  「……」
  這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搗臼童子和魂火應該都是敵人才對。這麼看來,難不成綁走座敷童子的幕後黑手之中出了叛徒?還是說,他們在操縱「靈封」時失敗了嗎?
  「喂,室內派妖怪。」
  「直接跳過感人的重逢,劈頭就這樣打招呼啊……幹嘛?」
  「妳知道這裡本來有多少人嗎?」
  「天曉得。大概有二十個人左右吧。」
  ……接下來會是讓人鬱悶的工作。
  判斷目前暫時沒有威脅後,我向周圍的森林大聲呼叫。狐狸和狸貓立刻就趕到了。當然,他們看到屍體時也陷入慌亂,但老實說我沒時間等他們慢慢恢復冷靜。之後我們分頭行動,把分散在四處的屍體一具具拖走,集中在其中一座廢墟。
  結果,我們找到的屍體比聽說的還要多。一共有二十四人,而且還不保證所有人都被找到了。搞不好森林裡現在還有依然曝屍在外的犧牲者也說不定。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的感覺已經開始麻痺。
  我翻找犧牲者的衣服口袋,檢查裡面的錢包和手機
  「……從駕照看來,這傢伙應該都是當地人。只不過,前提是這些證件並非偽造。」
  「嗯?等一下。這麼說來,我們在機場遇到的賊人也是當地人耶。」
  「小忍,這邊也是一樣。照這樣子看來,大概所有人都是吧。」
  豪華計程車的司機曾經說過,把「金礦島」改造成賭城的外來企業和當地居民之間存在著糾紛……看來這件事可能屬實。
  「有找到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的相關物品嗎?把那東西放著不管果然還是不太妙。雖然還有倖存者的可能性似乎很低,但要是被別人撿走就麻煩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把那東西摧毀掉。」
  「找不到那樣的東西耶。」
  狐狸說的沒錯。
  屍體身上的東西只有錢包和手機,再來就全都是危險的刀子或電擊棒,根本找不到可以作為「靈封」的零件或控制器的東西……當然,也有可能是那些東西「偽裝」得非常完美,完美到讓我這個外行人找不出來的地步……
  「小忍。」
  正從狸貓口中聽取現況報告的座敷童子從旁插嘴:
  「……我們有沒有可能搞錯大前提了?我的意思是……」
  「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是其他勢力的武器,這些傢伙單純只是被害者嗎?」
  我感覺眼前一黑。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到底被捲入了什麼樣的陰謀?對方的目的並非以座敷童子為人質,試圖回收那張紅色半透明的USB記憶卡。就連詐欺師古珠亮在我眼前被殺,也是因為我之前根本沒想過的其他理由。那個神祕敵人到底會不會對我們下手?我連這樣的事情都無法判斷,完全束手無策。
  我不願放棄,逐一檢查收集來的手機。雖然幾乎每支手機都上了密碼鎖,讓我連打開手機主頁都做不到,但其中也有比較粗心的傢伙。我開始檢查沒設定密碼的手機裡的資料。
  就在這時……
  「小忍,怎麼了嗎?」
  「不對……等一下。狐狸,魂火是類似生靈,也像是直接從活人體內飛出來的鬼火般的東西對吧?然後,如果用刀砍那傢伙,就能讓位於遠處的人類本體同樣受傷,有時候甚至會因此而死死亡。」
  「沒錯,那又如何?」
  「狸貓。妳是不是說過,只要摩擦草鞋並呼喚其主人的名字,就能在某種程度下叫出指定對象的魂火?」
  「是……是的。就是因為這樣的特性,才有辦法製造出把『利用魂火從指定的人類體內拉出生靈,呼喚到自己身邊加以斬殺』這一連串程序結合在一起的生靈暗殺『靈封』,不是嗎?」
  「……我好像抓到敵人的尾巴了。」
  聽到我這麼說,所有人都想要探頭看向(被害者的)手機。只不過,就算狐狸和狸貓拚命伸長身體,好像也看不到。
  「草鞋八成是『足跡』的隱喻。只要追尋足跡,就能找到本人,將目標殺掉……如果真是這樣,那魂火辨識目標時所需要的便是『足跡』,但這足跡並不限於遺留在地面上的痕跡。」
  最先聽懂話中含意的人似乎是座敷童子。
  「小忍,難不成你是想說,網路上的活動紀錄被當成草鞋留下的足跡了嗎?」
  「雖不中,亦不遠矣。」
  我輕輕揮了揮別人的手機。
  「正確答案大概是大數據吧。」
  「大……數據?我不認識伴天連的詞彙啦!」
  「我記得那是一種能在無法找出特定對象的資料這個前提下,收集大量資料的技術。我還曾經聽到新聞說,那種技術能自動調查出車站的自動販賣機的商品銷售傾向……」
  「這支手機也啟用了GPS功能。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因為在簽約時沒有確認到細部項目,所以沒辦法關閉這個功能吧。我記得在旅館的玄關應該有一根立牌,上面寫著『除了一般賭場之外,網路上還準備了『重巡島』這個VR賭場』。只不過,為了讓這款賭博軟體只能在島上遊玩,所以如果不同意讓程式自動傳送手機的地理資料,就沒辦法使用。」
  「可是……」
  座敷童子聳聳肩膀:
  「所謂的大數據,不是會加工資料,讓人無法找出特定對象的資訊嗎?要是用類似個人編號制度那樣的方式管理資料(註:個人編號制度是日本的新制度,是用一張卡片記錄每位國民的一切資料,受到很多日本人反彈),我覺得不管是誰都會感到害怕,不願意接近『金礦島』。」
  「如果只有一種資料,確實是這樣沒錯。」
  我丟掉屍體的手機,改拿出自己的手機。
  「既然如此,那只要結合多種資料就行了。比如說,如果只有計程車把客人從哪邊載到哪邊的資料,就無法得知那名乘客是誰。不過,若是加上附有監視器的自動販賣機的資料,或是店家的點數卡使用紀錄,把其他資料結合在一起,就能找出某人搭乘計程車的時間和地點。這樣就能還原加工過的資料了。」
  「你的意思是……」
  「我不清楚對方實際上是結合了幾種大數據才找出特定對象的資料。不過,我猜『敵人』大概是在超巨型伺服器或基地台之類的地方動了手腳,把資料全部偷走了……喂,座敷童子,馬上關掉智慧型手機的電源。雖然不曉得『敵人』要花幾道步驟才能找出特定對象的資料,但手機裡全是個人情報。只要阻斷資料來源,就能爭取到不少時間。」
  「我覺得不是這樣。」
  我急著想關掉手機的電源,但座敷童子打斷了我。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哪裡不是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也未免太不穩定了,以一個殺人裝置來說,難道不會太缺乏可靠性了嗎?」
  「?」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對方已經準備好光是把幾種別人會自動收集的資料結合在一起,就能從全國一億五千萬人中隨意選擇目標加以殺害的系統。只要從名為大數據的情報大海裡釣起其中一人的資料,就能完成所有的準備。就算目標逃到地球的另一端,或是躲在核避難所裡面也無法逃過一劫。難道還有比這更確實的殺人方法嗎?
  面對我的疑惑,座敷童子說出簡單易懂的答案:
  
  「因為這種方法對沒有手機的怪人沒用啊。」
  
  就在這時──
  我還來不及感到寒意竄上背脊,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
  殺意突然從旁邊傳來。
  砰砰!砰砰砰砰砰!廢墟裡接連響起好幾聲宏亮的槍響。
  
  
  30(Day10/04 11:03–11:17)
  
  原來還有倖存者。
  連續響起的槍聲讓我體認到這個單純的事實。
  「……啊……」
  死定了。
  這是我誠實的感想。震耳欲聾的巨響,讓我的眼前變得一片雪白。在意識極度遠離世界的過程中,就只有心臟被緊緊揪住的刺痛感異常真實。
  但是……
  我的右肩突然被抓住。
  有如怪手般的驚人力量把我拉向後方,一片雪白的世界破裂了。挺身擋在我前面的人,是身穿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
  好幾顆埋在皮膚底下的小型炸彈爆開的巨響接連響起。
  但座敷童子連吭都不吭一聲。
  即使浴衣上破了好幾個洞,她也一滴血都沒流。
  這就是妖怪。
  儘管擁有和人類一樣的身軀,但基本構造卻完全不同的生物。
  有如玩偶般的狸貓支撐著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座敷童子當著我的面走向槍聲的來源,既不考慮防禦也不考慮閃躲,就只是正面走了過去。
  「咿!」
  我聽到一聲驚呼。雖然座敷童子的身體擋在前面,讓我看不見聲音的主人,但那很像是我在電話中聽過的聲音。
  座敷童子不發一語。
  她沒有奔跑,就只是慢慢走過去,揪住那個用雙手舉著手槍的傢伙的衣領,然後隨手一丟。雖然那動作就跟單手丟垃圾袋沒兩樣,但一名成年人卻在空中飛了五公尺遠,背後撞上骯髒的水泥牆壁,最後摔落在地板上,發出驚人的巨響。那聲音搞不好比槍聲更為響亮,更為凶暴。
  (插圖)
  「……啊……嗚……嗚……啊……!你……你這個臭小子!」
  那是一名年輕男子。
  儘管因為呼吸困難而大口喘氣,倒在地上的他依然努力將手伸向水泥地板。
  ……這傢伙該不會是……?
  不但叫我臭小子……
  而且明明素未謀面,「聲音卻好像有點耳熟」……
  只不過,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思考。男子再次握住掉在地上的手槍,換上用螢光顏料做出區隔的彈匣。
  砰砰!在宏亮的槍聲響起的同時,鮮紅的水滴噴了出來。
  鮮血。
  能夠傷害即使炸彈在近距離炸開也不為所動的妖怪的東西。
  那八成就是把與座敷童子的傳說有深刻關聯的石臼磨成粉末,放進火爐裡重新加工成玻璃纖維的那種子彈吧。座敷童子從右大腿到腹部的地方,像是出現巨大龜裂一樣,多了好幾顆紅黑色的彈孔。
  不過……
  儘管如此……
  「……」
  她的表情依然不為所動。
  自始自終都緩緩走向對方的座敷童子彎下腰,抓住倒地男子的雙肩。
  然後像是水平畫圓般開始甩動,放開雙手拋出男子的身體。
  男子這次從大廳的一頭飛到另一頭。慘叫聲像是加上了都卜勒效應一樣迅速變低。在發出柔軟物體被壓扁的詭異聲音的同時,年輕男子再次倒在地板上。手槍也被遠遠彈飛出去。他已經叫不出聲音。即使如此,他的手依然緩慢移動。他放棄手槍,從褲管拿出有如理髮廳的大型剃刀般的刀刃。
  所以……
  身穿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也沒有停手。
  投擲。
  投擲。
  投擲。
  「……喂,狐狸。狸貓也行。」
  當我回過神時,已經不由自主地小聲呢喃。
  「快點制伏那個男人!要不然懶惰鬼妖怪會殺掉那傢伙!動作快!」
  聽到我幾乎是慘叫的聲音,狐狸和狸貓總算行動了。雖然他們在途中被座敷童子施展的暴力波及,圓滾滾的身體到處彈跳,最後還是成功地一起跳到倒地的男子背上,封住他的行動。
  我趕緊大喊:
  「結束了!座敷童子,已經結束了!可以停手了!」
  「……」
  「那傢伙」用有如久未上油的機關人偶般的僵硬動作回過頭來。
  她的雙眼中毫無感情,彷彿我們長達十多年的交情在一瞬間就要煙消雲散。
  「嗚……啊……」
  隨著吐出泡沫的聲音,被壓倒在地板上的男子開口了。
  他的嘴角被染成鮮紅,牙齒似乎也斷了不少。
  但是在喊痛之前,那傢伙先說的第一句話是──
  「交……出來……」
  起初,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這句話的意義就像是逐漸解開的難題一樣,慢慢進到腦袋。
  「交出來。把你身上的最後一塊零件交出來!嘎呃!那不是應該在你手上的東西……!」
  「……為什麼?」
  我不由得從口袋裡拿出紅色半透明的USB記憶卡。
  仔細觀察這東西後,我再次詢問:
  「為什麼你們這麼想要這個東西?甚至不惜殺人,不惜賭上性命,難道這東西真的有這樣的價值?」
  「你這個臭小子……嗚……什麼都……什麼都不知道……」
  儘管脊椎搞不好已經折斷,渾身是血的男子一看到這張USB記憶卡,表情就立刻為之一變。依然被壓在地上的他,還想要將指甲裂開的手伸向這裡。不光是這樣,他明明就被狐狸和狸貓壓在身上,卻拖著倒地的身體開始爬行。
  那分執著讓我忍不住退向後方。
  我知道這張USB記憶卡很重要。不過那又如何?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會對「靈封」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八成只能讓他們輕鬆賺大錢吧。富貴這種東西,也要有命才能享受吧。讓他不惜做到這種地步……不光是同伴和部下的生命,就連自己的性命都賭上,也要得到這東西的原因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他能做到這種地步?
  雖然我這麼認為,但答案並非如此。
  男子繼續說了下去。
  「……要是不早點使用,『無辜的人們就會受到牽連』……!」
  ………………………………………………………………………………………………………………………………………………………………………………………………………………………………………………………………………………………………………………………………咦?
  前提……瓦解了。
  我再次看向手上的「東西」。
  「你……你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運來這座島上的那東西,是阻止正在進行的巨大災難的最後一張拼圖……!而我……我們知道這個祕密,所以不得不出面阻止!可是……!」
  綁走座敷童子的「幕後黑手」,命令我把行李箱拿過來。
  可是,就算我威脅說要破壞在裡面找到的USB記憶卡,對方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不過──
  難道這些傢伙還不是「最後的魔王」?其實還有其他更重大的邪惡計畫,而這些傢伙有能力阻止那件事情。所以他們才……?
  我剛才不是已經得到結論了嗎?
  這座「金礦島」上有兩組幕後黑手。一組是以搗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亞種──為核心,綁走我家的座敷童子的組織。而另一組是使用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的其他集團。
  如果是這樣……
  那在我的行李箱動手腳,讓我把這張奇怪的USB記憶卡帶來島上的是哪一組人馬?
  這麼做到底對兩個計畫的哪一方有利?
  「這是什麼?」
  我忍不住問道:
  「我到底把什麼東西帶來島上?這東西的真面目是什麼!」
  「快點用……」
  倒地的男子一邊將滿是鮮血的手伸向我,一邊在口中呢喃。
  「那是國家的自殺系統。我們偶然發現這個系統。明明想要好好利用,卻被某人從旁搗亂。快……快點!要是不打進木樁,讓毀滅的齒輪停下,日本這國家就要從地圖上消失了……!」
  男子的精神似乎相當錯亂,斷斷續續的話語根本沒辦法接在一起。
  而我也沒時間思考其中的涵義。
  
  下一瞬間──
  壓倒性的第三方暴力就突然襲向我們。
  
  
  31(Day10/04 11:17–11:40)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終於理解。
  「……」
  視野轉了九十度。我的身體倒在地上,而附近的水泥外牆像是被砂石車撞到一樣破了個大洞。弄濕頭髮的滑溜感觸,讓我知道自己被比籃球還要大顆的碎片直接擊中。
  我們完全無從反抗。
  不管是狐狸與狸貓,還是剛才神勇無比的座敷童子都一樣。
  突然從被打爛的牆壁外面踏進來的「神祕人物」光是手一揮,就把他們全部擊倒了。「尋常方法無法傷害妖怪」這樣的法則就跟沒有一樣。單純的毆打,單純的踢腿,單純的投擲,僅僅如此的原始暴力壓制了一切。
  「哼……就是這個啊。」
  看到逐漸擴散的血泊即將吞沒掉在地板上的USB記憶卡,那位「神祕人物」便靜靜地彎腰將它撿起。
  「神祕人物」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白髮男子。
  他不是日本人,很明顯是白人。他原本應該留著一頭漂亮的金髮吧。儘管在這個亞熱帶的小島上,那身類似軍裝的厚重外套看起來卻異常適合他,而包覆住他雙手的手套也是一樣。
  「……你……到底是什麼人……?」
  「好啦,我該從哪裡開始說明?魂火……是不是只要我這麼告訴你,你就能知道我跟他們不是同一夥人了呢?」
  趴在地上的我小聲訊問,白髮男子誠實地回答。
  就在這時──
  現場響起一聲咆嘯。渾身是血的年輕男子(搗臼童子的操縱者)拿著手槍站了起來。他毫不猶豫扣下扳機,尖銳的槍聲響徹整個空間。
  白髮男子絲毫不以為意。
  他隨手一揮,像是小孩子打鬧時使出金臂勾(註:一種用手臂打人的摔角招式)一樣。光是這樣一揮,就把支撐著廢墟的一根大柱子打成碎片。轟!灰色的洪水以驚人的速度噴出,把子彈和渾身是血的男人全部吞沒,一股作氣沖到廢墟外面。
  我實在不認為這傢伙是正常人。
  白髮男子的影子晃了一下。影子的手變成四隻。
  「負子力啊……我本來覺得這只是個跟不上時代的傳說,但入境隨俗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騙人的吧……?
  那是與產女這種妖怪有關的傳說。
  傳說中,產女是一種會站在路邊的妖怪,外表就像是一名抱著小嬰兒的年輕女子。年輕女子會拜託路過的旅人幫她抱孩子,但那個嬰兒的體重會越來越重,把答應幫忙的人壓死。產女就是這樣的致命誘發體。
  不過,據說如果有人能抱著嬰兒撐到最後,就能得到超乎常人的力量,那就是負子力。既然我這個旁人能看到他的手彷彿變成四隻的幻影,難不成……?
  人類無法殺死妖怪。
  不過,如果加諸在這傢伙身上的力量來自妖怪,表示就算要擊倒剛才還神勇無比的座敷童子也是易如反掌嗎?
  「覺得恐懼是正確的。人類這種生物總是拚命想要克服恐懼,有著把對恐懼感到麻痺視為美德的壞習慣,但恐懼原本是一種幫助生物躲避危險的訊號。老實聽從這種訊號的警告,才是最好的決定。」
  白髮男子邊說邊舉起紅色半透明的USB記憶卡,確認上面有沒有沾到血液。
  大事不妙……
  我有種事情非常不妙的預感。
  「事情的發端是在這個國家的轉型期。那是日本在精密機械工業領域遭遇『決定性失敗』,將發展重心轉移到超高精度第一次產業──也就是智慧村的那個混亂年代發生的事情。」
  「……」
  「當時,日本這個國家陷入恐懼之中。經濟上的一切優勢全都喪失,各國都逐漸將經濟重心轉往中國、韓國和東南亞。不再信任日圓的投資家們領出存款,害怕被捲入國家危機的外資企業開始從東京市場撤退。在這樣下去,日本會被全世界捨棄。對於糧食自給率未滿百分之三十的國家而言,這是致命的打擊。因此,當時的真正當權者們改變了想法……只要建立出無論如何都不會被各國捨棄的系統,就能延續自身的繁榮。這就是他們的想法。」
  事出突然,老實說我完全跟不上。
  不過,原因並不是出在白髮男子身上,而是因為問題的規模變得太過龐大。連這種事都沒發現的我就跟個小丑沒兩樣……!
  「那只是個簡單的系統。搗臼童子的基本性質跟座敷童子差不多,都會為寄居的家庭帶來富貴與繁榮……那麼問題來了,少年。搗臼童子和座敷童子的傳說廣為流傳的江戶時代所使用的貨幣是什麼?」
  「等……等一下……」
  「大判和小判……所謂的黃金不正是其象徵嗎?然後,除了裝飾和資產運用之外,黃金不是還有其他用途嗎?」
  「你是說積體電路和纜線的端子嗎……?」
  「搗臼童子能夠操縱純金。光是把比頭髮還要細的『黃金』移動半釐米,就能讓各種硬體出現接觸不良的狀況,消除所有資料。不對,如果銅幣也包含在內,那效果範圍應該還要更廣。總之,硬碟、快閃記憶體,就連最近在大數據的運用上重新受到重視的磁帶機都會受到影響。彈道飛彈防禦系統也是一樣。他們只要對靠著日圓保護財產的全世界的投資家這麼說就行了:『在日本重新振興之前的這幾年內,只要我們發現資金大量流動的狀況,就會從東京市場的股票交易資料中找出特定的個人,讓最小範圍的叢集(註:一種結合多台電腦的系統)連同硬體一起掛掉。藉由蓄意延緩以萬分之一秒為單位進行的交易攻防戰,讓對方收到上億美圓的赤字。所以請各位助我們一臂之力』……這應該算是一種新型的恐嚇外交吧?」
  這是原本的舊系統。
  不過,這個國家現在應該已經不需要那種老骨董了。因為這個國家已經靠著智慧村和超高級品牌蔬菜成功復興。
  「襲擊你的『島上居民』用某種方法重新挖出那個古老的系統,然後思考它的用途。『自動感知資金的大規模流動』……這個部分應該有用吧。光是跟著大戶投資家買賣股票,應該就穩賺不賠了,也能把在賭場玩樂的VIP們的交易資料連同硬體一併銷毀。老實說,關於這個部分,可能會因為他們的目的是『利益』還是『報復』而大為不同。」
  「……那……」
  倒在地上的我,呻吟般拚命動著嘴巴。
  因為如果不這麼做……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外在事物上,我好像就要昏倒了。
  「想要殺光那些傢伙的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答案很簡單!我只是想把事情的規模變得更大!」
  白髮男子攤開雙手:
  「過去那個悽慘不堪的日本也在你們的努力之下順利復興。雖然大家可能會誤以為最大功臣是以智慧村為核心的農業,但支撐這項產業的果然還是出色的工業技術。而再次贏得國際信任的日本電子技術,也被許多國家的金融交易系統所採用。若是這樣,你覺得會有什麼後果?」
  「……」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並不是因為無法想像,而是因為浮現在腦海中的想法實在太過荒唐。
  但有如惡夢般的解答時間還沒結束。
  「僅限於日本國內使用的搗臼童子的硬碟極小幅度破壞『靈封』會透過高速網路連接到全世界。在每萬分之一都有上億美元流動的世界中,大概會有七天左右沒辦法買賣股票吧。這會對整個世界造成致命的打擊,而過去的金融風暴根本無法比擬。」
  目的並不是製造混亂。
  也不是讓某人蒙受損失。
  「……你該不會……想把這個國家……」
  「如果是自然發生的意外就算了,但要是日本製造的機器因為日本的系統而毀壞,那當然就必須負起責任。不同於資料與軟體,算出硬體損壞造成的損害金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你想,要是事情變成這樣,日本會有什麼下場?以我的猜測,應該會被整個賤賣掉吧。」
  賣掉日本。
  奪取國家。
  「這東西本身非常單純。」
  白髮男子一邊揮舞紅色半透明的USB記憶卡,一邊用興致盎然的語氣說道。
  一切的關鍵,一切的元凶。
  「硬鍵……不知道身為高中生的你知不知道這種東西?這是一種透過比對儲存在快閃記憶體中的複雜公式,來代替密碼防止非法存取的『鑰匙』。只要有在利用網路銀行或股票買賣服務,這種東西並不罕見。」
  「那東西……那是什麼?那是用來存取什麼資料的硬鍵嗎?這跟現在所說的事情到底有什麼關係!」
  「哈哈。答案很簡單。這座『金礦島』上搭建了以VR賭場為主體的巨大虛擬都市。虛擬角色可以自由移動,購買土地或建築物,為了交易虛擬角色專用的『舊衣服』,還能開設自己的店舖。雖然那只是一種高級休閒,但這東西是其中某個角落的存取金鑰……那是間完全沒有對外公開,裡面只有玩具和糖果的孩童房間,而這是用來自由出入那房間的鑰匙。」
  虛擬都市的虛擬角色專用店鋪。
  只放著糖果和玩具的虛擬孩童房間。
  難道……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恍然大悟了。」
  白髮男子愉快地說:
  「搗臼童子和座敷童子一樣,都是因為食糧不足而被殺掉的孩童的靈魂集合體。然後,聽說在日本東北地區的山村裡,為了讓他們守護家族,為了讓他們一直待下去,人們還會特地搭建孩童房間……這東西應該就是在虛擬資料中重現那種房間,透過0和1的排列組合自由改變房間格局,以及玩具與糖果的數量和位置,藉以操控搗臼童子,擁有管理者權限的控制器的『鑰匙』。如果只是要正常地玩網路遊戲,就不需要這支『鑰匙』。不過,如果想要修改某種錯誤或是增加新功能時,就需要用到這東西了。這樣你明白他們所使用的『靈封』和搗臼童子以及這支USB硬鍵之間的關係了嗎?」
  當然,若是輸入「消除」這個指令,也有可能一口氣破壞掉以搗臼童子為核心的整個系統──白髮男子如此補充。
  「換句話說……簡單說,這支USB硬鍵就是能夠自由操控搗臼童子的『鑰匙』。而因為那個搗臼童子跟過去的『國家自殺』系統有密切的關係,所以能夠做到很多事情。既能真的毀滅日本這個國家,也能用一顆按鈕徹底粉碎『國家自殺』的相關系統。」
  「就是也能當成破壞極度危險的『靈封』的自爆按鈕來用的意思嗎……?」
  「哈哈!真是有趣的比喻!下次我也拿來用吧。玩著祕密組織遊戲,把這個古老系統重新挖出來的『島上居民』們似乎只把這支硬鍵分開來管理。這可能是他們為了避免自己人之中出現叛徒,把搗臼童子搶走的考量吧。但他們很快就發現問題了……那就是萬一硬鍵被像我們這樣的外來勢力搶走的話,該怎麼辦?」
  「……」
  「所以他們才會想要把這東西偷偷帶進島內,以確保其安全。為了不讓這東西被任何人奪走,也為了讓快要失控的『國家自殺』系統的核心──搗臼童子重新恢復穩定。當然,對於想要讓這個國家真的『自殺』的我們來說,這種東西只不過是個眼中釘罷了。能夠在它被使用之前回收,實在太走運了……我要破壞這支『鑰匙』,讓任何人都沒辦法阻止失控。因為對我們而言,只要這樣就能達成勝利的條件。」
  「…………………………………………………………………………………………………………………………………………………………………………………………………………………………………………………………………………………………………………………騙人的吧?」
  「怎麼可能是騙人的?這就是我的目的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
  白髮男子用雙手把USB記憶卡折成兩段,還把它丟到腳邊,灑上罐裝打火油放火燒掉。
  他錯了。
  死掉的那些傢伙不惜綁架座敷童子也要拿到硬鍵的理由,肯定不是白髮男子說的那樣。
  剛開始時,他們可能真的是為了滿足慾望和報復心而展開行動。
  不過,他們在途中就發現了,發現更加巨大的邪惡。所以他們拚命想要起身對抗。即使要破壞自己辛苦組裝起來的「靈封」,也要拿到作為最後王牌的USB記憶卡。
  但他們的行動……
  ……被我……阻止了嗎?
  「不……事情不可能是這樣……」
  我用顫抖的聲音否定白髮男子的話。
  不對,是我想要否定!否定這一切的一切!
  「在那些傢伙打電話威脅我的時候,儘管我好幾次都說要破壞硬鍵,他們也完全不為所動!如果那張USB記憶卡真的是安全裝置,而那些傢伙的目的是阻止『國家自殺』的話,應該絕對不會……」
  「哈哈哈!那肯定是他們因為害怕被你發現真正目的而故意演戲嘛。每當你大聲叫囂,電話另一端的他們應該都是冷汗狂流吧。」
  已經沒辦法了。
  光靠這種無力的話語,什麼都沒辦法否定。
  白髮男子如此說道:
  「好啦,這麼一來就再也沒人能夠阻止我了。也沒有備用的硬鍵。『國家自殺』計畫應該很快就會完成了吧。」
  說完該說的話後,白髮男子轉過身子。
  走向屋外。
  他要從自己打破的大洞逃到外面了……!
  「站住!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很快就會知道。你是學校的學生吧?那只要看到校舍升起的國旗,就會知道答案了。因為很快就會換上不是日之丸的旗子。」
  「你……」
  我試著吸引他的注意力。
  這麼做或許毫無意義。用來存取控制搗臼童子的虛擬空間中的孩童房間的硬鍵已經壞掉了。就算我咬斷白髮男子的喉嚨,也無法阻止「國家自殺」計畫。
  但不知為何,我拚命叫住白髮男子。
  沒錯……
  我並非想到了什麼明確的反擊計畫。
  只是……單純害怕被丟下。
  「你為什麼要放過我……?」
  「哈哈!」
  白髮男子放聲大笑。
  不過他沒有停下腳步,連頭也沒回沒有。
  那傢伙背對著我,用帶有笑意的聲音如此回答:
  
  「我不可能殺掉你吧,因為奴隸越多越好啊。」
  
  這是他的最後一句話。
  我什麼事情都做不到。
  在那名逐漸遠離廢墟的白髮男子面前,我只能趴倒在地上。
  
  
  32(Day10/04 12:00–12:30)
  
  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某件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33(Day10/04 12:30–13:09)
  
  『從現在開始,本節目將變更為臨時新聞。今天中午,北九州、廣島、福井、神戶、四日市、川崎、千葉臨海地區、鹿島、仙台和函館的化學工業區同時發生爆炸意外。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除了單純的意外之外,警方也考慮到大規模網路攻擊之類的可能性,正式展開調查。現在,各地的消防隊都拚命展開滅火行動,但情況不太樂觀。請住在附近地區的各位民眾千萬不要跑出去湊熱鬧。若是吸入化學性煙霧可能會非常危險。此外,不住在這些地區的民眾也請盡量避免外出。目前仍然有大量的有害化學物質正在外漏,根據氣象局的報告,被風吹走的化學物質將會遍及全國各地……啊,又有新消息進來了。光是已經得到確認的部分,國內就有一百九十二間製藥廠和藥庫發生同樣的爆炸意外和洩漏意外。傷亡人數不得而知。一旦確認傷亡名單,本台就會立刻發表。政府召開臨時內閣會議,決定成立救災對策小組,執政黨的仲上幹事長對於這次的事件發表了下面這段談話:「請各位國民千萬不要聽信危險的臆測,等待政府發表正確的消息」……不好意思,又有新消息進來了。有情報指出,目前正在日本近海航行的大型油輪接連爆炸起火。正確數量不明。詳細消息將在確認之後為您播報。就在剛才,環境省發表了一則消息。他們將迅速進行全國各地的水質調查,等到確保安全性後再依序恢復供水。不使用自來水,而是使用水井之類的其他水源的各位民眾,也請盡量避免直接把水拿來飲用。國外網站很快就出現一些擔心日本農產品的品牌形象的聲音,而農林水產省也宣布將在近期正式掃除這些「臆測」。本台要再次強調。在正式情報宣布之前,請各位民眾不要輕舉妄動。在北九州高速公路、阪神高速公路、東名高速公路、首都高速公路、關越自動車道、常磐自動車道、東北自動車道等地方都出現長達五十公里的大規模塞車。以逃離汙染地區為名目的外出,反而可能讓人吸進空氣中的化學物質,請大家盡量避免這樣的行為。還有消息?這次換成北九州、瀨戶內海和青森的石油儲備基地發生大規模的報炸。傷亡人數不明。詳細消息將在確認之後為您播報。剛才,氣象廳發表了一張衛星照片。整個日本列島幾乎都被烏雲般的東西覆蓋住了,這些烏雲全是某種汙染……』
  
  
  34(Day10/04 13:09–13:30)
  
  我聽到都傻住了。
  旅館電視播放的每一則新聞的內容都瘋狂無比,連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整個日本列島就像是著色圖一樣慢慢染上汙染物質的顏色。
  從剛才開始,我身後就一直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老爸和老媽不停試著聯絡其他地方,但電話似乎完全打不通。那種無聲的焦躁彷彿在暗示著事情的嚴重程度。
  ……在智慧村的支撐之下,以超高級農產品取得平衡的這個國家全完了。
  我無法正確理解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既然「國家自殺」系統已經被使用,那日本這個國家應該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被賣給世界各國吧。而我們只有一個方法能阻止這件事情發生。』
  耳邊響起年幼少女的聲音。
  我不知為何把手機擺在耳邊。
  ……奇怪,電話不是打不通嗎……?
  『那就是把日本這個國家的價值打到一毛不值,徹底削減這個國家的利用價值。如果得到這個國家就得背負龐大的負債──我們只能讓全天下都明白這一點,逼迫買家放棄。』
  我聽過這個聲音。
  她是君臨百鬼夜行這個巨大組織的少女。
  『從今以後,日本全土……不,還要包含附近的海域才對,這個國家的一切地區都得花上將近五十年的時間,才有辦法完成清除汙染的工作。這個期間可能會因為技術進步而縮短吧。不過,至少目前誰也沒辦法踏進這塊土地。因為這裡會變成不穿太空衣就無法生存的環境。應該不會有買家寧願背負長達五十年的清除汙染費用也要買下價值暴跌的島國吧。我們必須在這段期間完成重建,得到足以重新買回這個一度喪失的國家的「力量」。』
  這段話總算讓我的意識回到現實。
  沒錯。
  這是敵人的詭計得逞後所發生的事情……
  『陣內忍,你也快點離開這個國家吧。不管逃到哪一國都好。身為總有一天要買回這個國家的一員,我要你暫時雌伏一段時間。』
  手機應該還在耳邊,但我已經聽不到聲音。
  有好一段時間。
  我茫然地四處張望。
  最後和身穿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四目相對。她是會為寄居家庭帶來繁榮,靜靜旁觀這段興隆,在離開時帶來衰敗的妖怪。她只是佇立在那裡,就和往常一樣,靜靜注視著毀滅的時刻。
  讓我明白這裡便是終點。
  我們將會離開這裡。不,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我們說不定無法離開,只能落得橫死街頭的下場。為了從這場災難中倖存,還得努力設法離開這個國家。
  不過,妖怪就不一樣了。不管身處在什麼樣的環境,都能和往常一樣活下去。然後,照理來說,適應日本的環境且身為日本妖怪的座敷童子應該沒辦法跨過國境。
  「……我一定會回來的。」
  所以,這裡就是終點。
  所以,現在正是離別之時。
  「我不會捨棄妳!不管要花上幾年,還是幾十年,都一定會回來這裡!所以……!」
  
  我無能為力。
  這一天,我們的故事暫時劃下了句點。
  
  
  35(3rd person Day??/?? ??:??-??:??)
  
  在那之後過了好久……小手蜜惑歌想起這件事。
  紐約,聯合國本部大樓。雖然只是一介平民的自己來到這個只在新聞中見過的巨大會議廳,感覺實在很不可思議,但她並沒有特別感到畏懼。
  因為她知道。
  「真正的當權者」們不會在這種會出現在電視上的地方召開會議,而她自己也已經升格為名為「真正的當權者」的怪物的其中一員。
  現在是半夜兩點,這原本並不是開會的時間。
  儘管如此,所有的座位都已經被所有會員國的代表坐滿了。因為他們都明白,沒有出席這場會議會對自己的國家造成多大的損失。
  惑歌就站在圍成圓陣的會場中央。
  大聲宣告:
  「我們差不多該賭上一切了吧。」
  她一手拿著麥克風,彷彿要向全世界挑戰。
  「這是『他』的傳言。『他』是這麼說的。既然如此,那各位不覺得全世界都應該動起來了嗎?其實各位也發現了吧?就算安於名為放棄思考的停滯,未來也只有枯竭在等待我們。」
  雖然話語中的口氣桀驁不遜,卻在一瞬間抓住聽眾的心。這十年還真是讓我的演講技術進步了不少──惑歌如此想著。
  「石油、稀土、水資源和糧食……這顆星球的資源很輕易就被耗盡了。沒錯,就連我們總覺得還夠用的石油,存量也終於見底了。而且遺憾的是,我們知道月球上埋藏的資源沒有想像中多。距離人類登陸火星進行開採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請問各位該如何是好?」
  她環視周圍。
  圍著惑歌的聽眾們臉上都寫滿了苦惱。這正是他們因為害怕造成社會不安,所以絕對不會在電視攝影機前面露出的真實表情。
  「目前,宇宙開發技術的基礎就是無人機器人技術。這是我們設定好的結果。而『他』正是這種技術的第一人。即使說幾乎一切理論的根源都有『他』也不為過。而『他』找到答案了,所以這個方法絕對不會有錯。」
  聽眾的心之所以被抓住,有一半恐怕是因為惑歌的話術。
  而另一半則是因為「他」的名字。
  「月球的資源存量不夠,距離人類登陸有重力的火星進行開採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因此,我們把目標放在火星與木星之間的小行星帶上。那裡有著無數顆由冰和礦物組成的小行星。首先,我們想取得各位的協助,將飛彈射到此處,然後配合飛往地球的大量小行星的相對速度,利用無人機器人進行必要的採掘。簡單來說,這就是『他』的計畫。」
  這難道不是痴人說夢嗎?一定會有人如此擔心。
  當然,這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只要結合能夠維持『微弱但持久』的噴射的離子推進器,以及各位存量過多的戰略兵器,這並非不可能辦到的事。更重要的是,這不是臨陣磨槍的計畫。『他』曾經說過。只要能夠活用小行星帶,並且適當地運用資源,『距離人類登陸火星進行開採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這個問題也有望獲得解決。」
  她能感覺到現場充滿苦惱的氣氛逐漸變得遲緩。已經飽受現實阻礙折磨的他們,早已失去自行思考的能力。不管是誰都好,快點給我們正確的答案。這恐怕才是他們的真心話吧。
  但有人對此感到不快也是事實。
  有國家把「他」軟禁起來,獨占「他」的能力。當然,他們表面上絕對不會承認。
  所以小手蜜惑歌這麼說道:
  「我應該說過了。這是『他』所說的話。」
  
  
  36(3rd person Day??/?? ??:??-??:??)
  
  俄羅斯,西伯利亞極東地區。
  那是萬物都被暴風雪覆蓋的白色地獄。在地圖上絕對不會標註的軍事設施中央,有一座研究設施。
  相關人員都稱呼那裡是機器人工廠。
  「他」──陣內忍有好長一段時間都被軟禁在那裡。
  雖說是無人機器人的開發機關,但整個設施幾乎都被高性能的超級電腦占據。理論在足以塞滿足球場的並列運算機器中得到實體,然後才會在時差超過八個小時的遙遠工廠實際組裝。
  經過十年的歲月,「他」已經不再是個少年。
  他在便宜西裝上披著白衣,還戴著超薄眼鏡。雖然只有頭髮跟當時一樣染成金色,但給人的印象也隨著年齡一起不斷改變。
  粗魯地把腳擺在價值不下於五六座大型遊樂園的超級電腦的主控台上,喝著馬克杯裡的苦澀咖啡的他,突然維持著坐姿仰望天花板。
  雖然他二十四小時都一直受到令人反感的監視,但那道黏人的「視線」突然消失了。
  理由顯而易見。
  磅!應該加了好幾道鎖的厚重大門,被來自外面的驚人力量轟進屋內。接著又有好幾位渾身是血的士兵滾了進來。最後,一位眼熟的豐滿女性走進來。
  「他」開口了:
  「菱神舞啊……妳一點都沒變……說真的,妳為什麼都不會變老?」
  「因為我的身體可以交換零件。」
  「妳在超冷的西伯利亞也穿著坦克背心加熱褲啊……」
  「不,我還穿了件跟保溫瓶一樣完全隔熱的大衣。只是因為被敵人的鮮血弄得黏糊糊的,所以中途就丟掉了。」
  雖然與老朋友重逢,但「他」完全不為所動。
  就只有把視線從天花板移到馬克杯上而已。
  「妳來幹嘛?」
  「你以為『我們』沒發現你想做的事情嗎?」
  「既然如此,那妳們應該沒理由阻止我才對。」
  「事情進展得太快了。在那一天之後,日本人雖然被分散在世界各地,但也有很多人在雌伏的期間真的在該地安身立命。因此,我們擔心你的行動會徹底奪走那些人的平靜生活。」
  「嗯……」
  陣內忍啜了一口咖啡:
  「那……妳要殺了『我』嗎?」
  「那也會造成問題,狀況會改變過頭。畢竟宇宙開發技術的起點全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嚴格來說,是你和小手蜜惑歌讓事情變成這樣。為此,你們有時還不惜收購敵對的研究設施,或是用入侵的方式改寫別人的研究資料。」
  「那妳想怎麼樣?」
  「總之,先讓你昏睡個兩三年如何?讓你半死不活,但又能確實阻止你的行動……老實說,力道很難拿捏。所以被選上的人才會是我,而不是病魔那傢伙。」
  「原來如此……」
  「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就這樣丟下這句話。
  
  「但是,憑妳是贏不了我的。」
  
  轟隆──!一聲巨響響起。
  附近的牆壁突然被驚人的力量打破,一台外型有如八腳螃蟹的兵器跳了進來。那隻銀色的怪物就像是盾牌一樣擋在陣內忍前面。
  菱神舞吹了聲口哨:
  「把宇宙開發技術轉用在軍事上嗎?跟美漫裡的壞蛋差不多嘛。」
  「我原本就對宇宙毫無興趣,只是需要能有效率地進行那個國家的汙染排除工作,並且排除來自世界各國的阻礙的即戰力技術;只是最後的結果剛好是機器人罷了。」
  「但是,憑這種廢鐵是殺不了我的。」
  「那我就幫它強化一下吧。」
  如此宣言的下一瞬間。
  一陣風突然捲起。那是一道圍繞著陣內忍的小型龍捲風。在風平息下來後,出現了一位用纖細的雙手從背後抱住他脖子的女性。她不是人類,頭上長著角,背上有翅膀,腰部有尾巴。
  (插圖)
  舞露出凶暴的笑容:
  「是魅魔啊……」
  「哈嘍,大家晚安。就算日本妖怪沒辦法出國,我們惡魔也能全世界走透透。主人對我可是百般寵愛喔☆」
  「原來是這麼回事。哈哈!難怪這十年以來,小手蜜惑歌會不斷做出那麼明顯的舉動。你該不會是用惡魔的力量耍詐了吧?」
  「不只是她。雖然為了測試,我直接對小手蜜惑歌下手,但只要透過網路,就足以讓人有相愛的錯覺。只要不是像妳這樣具有抵抗力的女性,對任何人都能發揮效果。如果妳知道我為了達成目的攻略了多少女性,一定會嚇到。」
  「哼……所以你要把魅魔的力量封在那個大型垃圾裡面,創造出能使用超越物理現象的超常能力的無人兵器嗎?」
  啪!啪!舞敷衍地拍了拍手:
  「……如果真是這樣,那完全就是反效果。因為我的專長就是對付『那種東西』。感謝你刻意配合我的專業領域。事情就是這樣,麻煩你趕快退場吧。」
  「我要用的不是這傢伙。魅魔不過是媒介罷了。」
  「嗯?」
  「妳還記得嗎?那個澳大利亞魔女入侵事件。我當時靠著一張明信片,並且利用魅魔的名字擊退了魔女。」
  「……難不成……」
  「當時,為了欺騙魔女,我利用了兩個惡魔的名字。一個是魅魔,另一個則是差點就能名列七宗罪的大人物。」
  「不會吧!」
  「潔莉卡•馮•阿爾法•切里迪亞•魯米迪莉耶。七席之外的空虛王座上的女王啊。回應主人的請求,現身吧。」
  世界被壓縮了。
  那個惡魔光是顯現,就讓經過徹底改造的菱神舞的主要部分開始破裂。
  噗嘰,噗嘰,喀嘰,噗嘰,啪嘰,噗嘰……
  比時鐘的秒針還要精準,而且比全身骨頭碎裂還要可怕的聲音接連響起。外型像是螃蟹的銀色無人兵器得到全新的生命。
  「好啦。」
  陣內忍終於放下擺在主控台上的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但完全不把癱倒在地的菱神舞放在眼裡。
  讓魅魔趴在背上,身旁帶著封入最強惡魔的無人兵器,他一邊輕輕搖晃馬克杯,然後一邊如此呢喃:
  「差不多該出發了。到外面的世界去。」
  
  
  37(3rd person Day??/?? ??:??-??:??)
  
  悄悄接到那個消息後,某個常任理事國為之戰憟。
  小手蜜惑歌無視於此,繼續說道:
  「如果事情有照著預定進行,那『他』應該已經重獲自由,在世界各地來去自如了吧。」
  緩緩地……
  展開雄辯
  「反過來說,『未來的宇宙開發計畫該由哪個國家主導』這個議題,又重新變回一張白紙了。到底哪個國家能得到『他』?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會直接左右未來百年的歷史吧。」
  這樣的人才,肯定每個國家都想得到。
  別說是遵循正當程序發動戰爭,就算要他們現在就在這個會議廳開打也在所不辭。
  「代價只有一個。」
  惑歌如此說道:
  「那就是允許我們在已經失去的『那個國家』進行汙染消除工作,並且給我們『開拓地』的直轄管理權限。條件就只有這樣。只需要幫忙促成這件事,你們就能成為時代的勝利者。」
  也有國家不樂見這件事情發生。
  至今依然有人想要得到那個島國。
  ……但是,在這種時候表達反對意見的人,全都會淪落為新時代的失敗者。要是被這場宇宙開發競賽排除在外,就只能在這顆資源枯竭的行星上慢慢等死。
  他們只有一個選擇。
  只能一邊互相牽制,一邊掛著虛假的笑容協助「那個國家」的復興工作。
  「那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小手蜜惑歌將沉默視為各國的答覆。
  她緩緩走出會場,有人趁機問了她無關正題的問題。
  ──那項計畫需要花費莫大的金錢,而那些錢當然出自妳從全世界賺來的莫大財產。為什麼妳要做到這種地步?
  她緩緩回過頭。
  然後說出甜蜜的話語。
  
  
  38(3rd person Day??/?? ??:??-??:??)
  
  「他」就這樣利用一切,與全天下為敵,成功回到了那個地方。
  令人懷念的鄉村風光。有如老舊明信片圖案般的茅草葺頂日式房屋。雖然全身都被太空衣緊緊包住,連要呼吸這裡的空氣都沒辦法,完全感受不到重回故土的感觸,「他」還是回來了。
  農田沒有預想中那樣荒廢,房子也平安無事。八成是因為在所有人類撤退之後,住在這裡的妖怪們也有繼續整理吧。
  『嗨。』
  「他」用沉悶的聲音打了聲招呼。
  身穿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一如往常地坐在外廊乘涼。
  她在這十年應該每天都是這麼做吧。她一邊用圓扇幫自己搧風,抬起頭淺淺一笑。
  「哎呀,你這人還真是守信用呢。」
  『可能還要花上一段時間吧。儘管如此,也比當初的預定要快很多了。差不多花個十年,我就能把環境恢復原狀。』
  「唉……我還以為你的腦袋沒那麼差……」
  『這原本是為了讓人類能住在月球和火星上的技術……我一直以此掩蓋真正的目的。不過比起到宇宙居住,這種用法切實多了吧。』
  「不過,繞了這麼大一圈,結果你還是個大笨蛋呢。明明就沒必要對我們妖怪執著到這種地步啊……」
  咚。穿著太空衣的「他」一屁股坐在座敷童子旁邊。
  然後,「他」就這樣開口了:
  『等到一切都結束,我們就重新開始吧……緣。』
  說出口的是一個名字。
  既不是室內派妖怪,也不是懶惰鬼妖怪,而是她獨一無二的名字。
  不光是找回失去的時光,他們已經更進一步。
  「也對……」
  座敷童子一邊緩緩揮舞圓扇,一邊小聲呢喃:
  「如果我們能以那種形式在一起,當初的那個結局,可能也還算不壞。」


  Notice//
  
  
  ※「管理員大人」。
  您對該「靈封」手動下達的指令已被承認,中途報告已經輸出完畢。
  詳細內容如下──
  
  目前的狀況是,可以判定利用陣內忍與電子樂曲及隨附故事自動建立軟體「謊言創作者」建構假想設計圖的計畫已經成功。自20時30分起,開始將設計圖覆寫到現實世界上。此後,世界將會失去選擇的自由,變得跟沙漏的頸部一樣,人類得以實行的各種選擇都必定會通過「販賣日本」這個劇本的終結點,然後再次開始擴散。
  雖然在第一次作戰「Personal_apocalypse」成功的同時,劇本終結點便已確定,但由於「靈封」本身的性質,在通往終結點的過程中將會出現無法預測的變動。請各位注意別讓變動造成損失,繼續進行第二次作戰「Rail_song_Jail」。
  
  
  
  歡迎來到改變後的世界,「管理員大人」。


  陣內忍的默示錄 B面 OP_code”Rail_song_Jail”.
  
  
  ?(3rd person Day??/?? ??:??-??:??)
  
  「行李遺失……?咦?也就是說……什麼意思?你是說東西搞丟了嗎!那件『行李』可是最高機密耶!」
  
  「搞丟就搞丟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難道你在這邊亂叫,就能把『行李』找回來嗎?」
  
  「為什麼你不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身上帶進機內?我要正式向上面報告這件事情!」
  
  「就是因為那東西太過重要,我才不想放在身上!因為搭乘國內線就掉以輕心,結果受到慘痛教訓的同僚,我已經看過太多了!」
  
  「好,我明白了。各位,冷靜點吧。在現場人員的判斷之下,我們把運送中的『行李』偷偷藏在一般民眾的行李箱,但那個行李箱不小心搞丟了。到此為止都沒問題吧?」
  
  「沒辦法追蹤那個行李箱嗎?」
  
  「要是裝上發信器,可能會被人竊聽吧。這就像是在昭告天下這個東西有問題一樣。」
  
  「你的意思是……?」
  
  「誰也不曉得『行李』被送往哪個機場。」
  
  「航空公司也不是笨蛋。他們很快就會找到行李箱,聯絡那位身為學生的一般民眾吧。在那位學生領取行李箱之前,我們只能按兵不動。」
  
  「不能派人偽裝身分盜領行李箱嗎?」
  
  「你想做出那麼顯眼的行動?難道你不在乎『行李』的存在被人發現的風險?」
  
  「……可惡。」
  
  「就是這麼回事。很遺憾,事已至此,我們只能向神明大人祈禱了。」
  
  
  2(陣內忍 Day10/03 20:30–20:40)
  
  「………………………………………………………………………………………………………………………………………………………………………………………………………………………………………………………………………………………………………………這是怎樣啊?」
  我眺望著手機的小螢幕,茫然地喃喃自語。
  也許是因為內容太過誇張,我才會斷斷續續地失去意識。
  事情的發端是從我為了等待航空公司找回遺失的行李,在連接這座小島的浮動式機場的大廳打發時間開始。
  謊言創作者──
  這是一個當紅的免費網路服務,類別接近於「有點奇怪的樂曲製作軟體」。
  只要寫好歌詞和樂譜,這個服務就會自動產生相對應的故事。關於創作樂曲的部分,如果選擇「簡單模式」,就只需要先把事先登錄好的無數樣本貼上去,接著就會像是搜尋預測功能一樣顯示出後面的候選曲調,快一點的話只需要十分鐘左右就能完成一首歌,而這種簡便的作曲功能也引起了話題(……當然,使用「簡單模式」完成的歌曲,聽起來似乎都有些單調就是了)。
  雖然我也不曉得自動產生故事功能的詳細原理,但據說是以古典、爵士、鐵克諾、搖滾等類別,還有謠曲、藍調、流行音樂等曲調,還有常用的樂句與設定好的節奏、以及歌詞裡的單字和名詞作為參考,用多達數十萬組的語句進行排列組合,創造出最為合適的文章。
  在大型的網路留言板上,有人質疑「為什麼有人會免費提供這麼方便的高性能服務?」的文章也頗為火熱,還能看到不少「最近每到週末或深夜時段,服務就會因為連線人數過多而速度變慢」的討論。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就試著花了二十分鐘寫出一首歌,可是……
  「喂喂喂……這文章的量也未免太多了吧……」
  根據網路留言板上的說法,這個服務應該只能產生短短幾頁的極短篇故事,或是長達二三十頁的短篇故事……但這已經快要有一整本書的量了吧?
  而且內容還很那個……
  「嗚哇……」
  什麼整個日本列島都被封印,為了奪回日本而成為世界級的機器人權威,與魅魔訂下契約變成攻略之神,與七宗罪級別的大惡魔訂下契約提升無人兵器的戰鬥力……嗚哇,嗚哇,秒殺菱神舞,變成適合穿白衣的帥氣瘋狂科學家,穿著太空衣履行與座敷童子長達十年的約定,還說「等到一切都結束,我們就重新開始吧……緣(紳士語氣)。」……嗚哇,直呼名字?嗚哇!我是在叫老婆嗎?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好像看到連自己都沒印象的黑歷史筆記本一樣……!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非得受到這種折騰不可!再說,歌詞裡的名詞明明應該只有我的名字才對,其他那些鬼東西到底是從哪裡跑出來的……?明明就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我更感到害羞!雖然很感興趣,但我一點都不想再用了!」
  再……再說,什麼跟真正的詐欺師在賭場豪賭,被汽車炸彈直接炸到也沒死,只靠自己的力量救出被抓去當人質的座敷童子,把二十四具屍體拖到同一個地方……看到這裡就該覺得奇怪了吧!機械沒有羞恥心這個理所當然的事實,真是太可怕了!我可不是因為對警察懷著憧憬就真的跑去搜查一課當刑警的叔叔,也不是獨自一人發動戰爭還能笑著歸還的菱神舞!還是說,既然我沒想太多隨便寫出的樂曲都能產生這樣的故事,就表示我明明已經是高中生,內心深處依然充滿著中二魂嗎?我好想哭!還有,為什麼要省略掉我濫用魅魔的能力跟惑歌親熱的橋段!那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吧!真是的!這程式根本就什麼都不懂嘛!笨蛋笨蛋笨蛋!
  「……好想死……」
  也難怪我的腦袋會變得一片空白。我甚至連時間的流逝都感覺不到。當我看完整篇文章,忍不住如此呢喃時,我發現有某種柔軟的東西依靠在自己的上臂附近。
  右邊的太陽穴傳來一陣搔癢。我記得在「謊言創作者」中,我好像正抱著座敷童子……想起這件事的我轉頭一看……
  
  祝──
  率領窮凶極惡組織百鬼夜行的幼女,正穿著和服打瞌睡。
  
  「咿……!」
  喉嚨在一瞬間乾掉。
  在腦袋開始思考之前,我就已經叫了出來: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我很想順著衝動起身逃跑,但這次卻換成另一側……左肩附近感到一股沉甸甸的感觸。
  怎麼回事?難道是兒啼爺(註:一種形似嬰兒的妖怪,會把抱起他的好心人活活壓死)嗎!我轉頭一看……
  「……騙……騙人的吧……?」
  菱神舞────
  穿著坦克背心和熱褲的殺手,正用頭枕著我的肩膀打瞌睡。
  不,看起來在睡覺的她,雙眼其實正像是薄刃般微微睜開。
  (插圖)
  「……你想幹嘛?本大小姐睡得正舒服呢,別做不解風情的事情喔。」
  居然醒著!
  這樣我不就沒辦法偷偷逃離這個狀況了!
  雖然跟著父母一起出來旅行是一大缺點,但我期望在賭場島上邂逅各種女孩並留下美好回憶的夢想,居然在離開機場之前就被粉碎了!
  腳邊有一隻忙著用自己的腦袋在菱神舞的靴子上磨蹭的小型犬妖怪。我記得這傢伙好像叫作脛擦。
  「舞也就算了,但是連對這麼溫柔的祝大人都擺出那種態度,不會很沒禮貌嗎?」
  「問題不是出在這女孩身上,是她身旁的人事物都太過可怕了!」
  也許是因為旅行的疲累,即使我叫得這麼大聲,娃娃頭少女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順……順便問一下,我正等著拿回遺失的行李箱,你知道跟我在一起的座敷童子跑去哪裡了嗎?」
  「一看到祝大人和舞,她就飛也似的跑掉了。」
  「……」
  我想也是。
  右邊的太陽穴傳來一陣搔癢。雖然在「謊言創作者」中,她會挺身為我擋下炸彈和子彈,還會跟殺人機器一樣大顯神威,但現實中的她果然是個無情的傢伙!
  「……你們到底是來幹嘛的……?」
  「等大小姐睡飽再說吧。」
  「老實說,我已經嚇到快要閃尿了!要是命令我繼續待在這裡,妳們恐怕會留下永生難忘的精神創傷!」
  「我們有事要找你。」
  菱神舞一邊用自己的頭在我的肩膀上磨蹭,一邊說道:
  「現在,在這座『金礦島』上,有人組裝了一個以天邪鬼為核心的特殊『靈封』。雖然像我們這樣的人,原本並不會為了目的純粹是錢財的犯罪而出動,但那個天邪鬼的『靈封』似乎相當危險。於是就有人寧願付出大筆金錢,也要拜託我們迅速除掉那個『靈封』。」
  「天邪鬼……?」
  「沒錯。明明都還搞不清楚那個『靈封』的詳細能力,但已經有很多地方都受到影響了。該怎麼說呢……雖然人類的行動背後應該都有其想法,但企業高層和國家官僚這些具有強大影響力的人卻無視於這樣的道理,開始做出『奇怪的舉動』?感覺就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的磁鐵一樣,我們業界的『高層』也對此感到不太舒服,才會下達『不管是誰都好,趕快想辦法解決這件事』這樣的命令。」
  ……我記得那是一種喜歡惡作劇的妖怪,同時也是會用完全相反的答案回答問題的妖怪。關於那種妖怪原本是鬼還是神,似乎有著各種說法。如果研究這些傳說就會知道,這種妖怪不但會把人類抓去吃掉,還會剝掉被害者的皮穿在身上偽裝成本人。根本就是致命誘發體的模範嘛。
  「那個……光是聽到這些事情,應該還不至於被當成妳們的同夥吧?」
  「反正一切都會在水面下進行啦。」
  「那樣更恐怖吧!」
  就算我向脛擦投以求救的目光,犬型妖怪依然專心地磨蹭靴子。這個大變態!沒用的傢伙!
  「再說,為什麼這件事會跟我扯上關係!如果妳們這些黑社會的人要互相廝殺,拜託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殺個痛快吧!」
  「我們可不知道『你創造出來的故事內容』。」
  為什麼會扯到那件事啦!
  「我……我我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就算你裝傻,我也早就知道你沉迷於『謊言創作者』的事情。難道你沒發現那個服務會竊取使用者的個人情報嗎?」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搞什麼鬼啊!不能裝作沒我的事喔!那個奇怪的故事要怎麼扯到接下來的事情啦!
  「雖然我還沒能搞懂那個『靈封』的核心,但可以推測出它的效果大概是『把人為創造出的世界變成現實』之類的東西。不過,這應該是把天邪鬼『用謊言作為回答』的特性,轉換為『把謊言變成答案』的結果吧。」
  「…………………………………………………………………………………………………………………………………………………………………………………………………………………………………………………………………………………………………………………………………」
  不會吧……
  給我等一下。這樣不對吧!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如果真是這樣,那會發生什麼事?那個程式自動產生的中二魂全開黑歷史會就這樣變成現實中發生的事件嗎……?那不是跟詐欺師進行撲克對決、汽車炸彈、綁票事件、幕後黑手全滅、座敷童子大狂飆、國家竊占,還有日本亡國這些誇張事件的大雜燴嗎!啊啊……光是稍微回想起來,太陽穴就好癢啊……!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被組合進天邪鬼的『靈封』?」
  「天曉得,我不是說過還沒搞懂核心嗎?比起這個,把你從剛才一直玩到現在的手機給我看看。因為視裡面的內容而定,未來的計畫可能會大幅改變。」
  「…………………………………………………………………………我真的非說不可嗎?」
  「怎麼?難不成是青春期少年的淫夢?」
  面對她緊貼著臉拋過來的問題,我不由得用一隻手掩住自己的臉。
  我實話實說: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比那還要糟糕……」
  
  
  3(內幕隼 Day10/03 20:30–20:43)
  
  我走下連接著客機的升降車樓梯,踏上國內機場的跑道。雖然刑警這工作基本上一年到頭都得穿著便宜西裝,但實在敵不過這種悶熱的天氣。現在真的是十月嗎?我不由得如此懷疑。
  「哎呀!我們終於抵達賭場島了!這裡是『金礦島』對吧?看到大家都開心的樣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在一臉厭煩的我身旁,警察廳的大人物正笑得合不攏嘴。
  美島警視長──
  要說這個人有多麼偉大,大概就是他上面只剩下兩三個階級的職位這麼偉大吧。雖說他出身於資歷亮眼的特考組,但那應該也不是三十多歲就能爬上的職位……
  「為什麼我會跑來九州的渡假島嶼……?」
  我不由得如此小聲呢喃,吃飽太閒的美島警視長好心回答:
  「當然是為了進行視察兼見習啊。就連擠著三千萬人共同生活的東京,都因為社會保障制度和基礎建設的維持費而年年虧損,正想開闢全新財源。希望也在東京都內設立賭場的聲浪從很久以前就逐漸高漲……預定地點則是稍微遠離市中心的伊豆七島。」
  「呃……這些事情我也略有耳聞……」
  「對於警方而言,在導入這樣的制度之前,總是會想要了解賭場的利益與弊害。尤其是對於犯罪版圖的影響。因此,東京警視廳的成員來到九州的『金礦島』一點都不值得奇怪。即使這次旅行的費用出自東京都民的血稅也是一樣。」
  順帶一提,雖然我隸屬於保護東京治安的警視廳,但美島先生則是隸屬於統轄日本全國警察的警察廳……也就是說,從北海道到沖繩全都是他的轄區。就算申訴專員或市民團體之類的可怕人物因為稅金的用途而激怒,也沒辦法拿他怎麼樣。
  「你也聽說過『神戶的失敗案例』吧?就是那個因為知名飯店、賭場、購物中心和各種休閒設施都被圍在牆裡,所以觀光客連一步都不會踏出園區,讓當地居民連一毛錢都賺不到的案例。當時甚至連在網路上高呼『把自閉渡假中心趕出去!』的集團都出現了。沒人會想要在都市設計的階段就留下禍根。這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喔。」
  「可是,那應該是最高層的制服組官員的工作吧!」
  「對吧?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裡啊。」
  美島警視長邊說邊一眼掃過整個跑道。
  光是這樣就找到好幾名有問題的人物。除了忙著注入燃料和誘導飛機的男性工作人員之外,還有幾道對周圍保持著警戒的人影……而且那群人還跟美國的寫真雜誌封面一樣,穿著異常花俏的迷你裙女警制服。
  當然,日本的警察機關沒有採用那樣的制服。
  美島警視長一邊悠閒地(至少在旁人眼中是這樣)觀察著「她們」,一邊說道:
  「我實在不太想讓那些武裝警衛也流入東京都內。知道嗎?這裡的警衛光是為了合法攜帶瓦斯麻醉槍就專程跑去考取藥劑師執照。要是他們跟巡邏員警打起來,真不知道誰會贏呢。」
  「她們」繫在腰上的粗皮帶上面有好幾個皮套,除了警棍和手銬之外,還能看到類似手槍的東西。
  「據說那些武裝警衛也正朝著大規模組織化的方向發展,我只希望他們不要因為賄賂橫行而變成新型態的流氓。」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我這個普通組的巡查部長也得被帶過來呢?」
  「因為凡事都一樣,光是站在高處俯瞰,絕對沒辦法看清事物的全貌。就這點來說,我無論如何都需要借助在第一線搜查犯罪的人的視角……一聽到我這麼說,你們課長就馬上推薦內幕隼巡查部長給我了。」
  可惡!那個臭老頭想要把麻煩事全推給我吧!
  回頭一看,一大票警方相關人士正發出粗魯的腳步聲走下樓梯。好多警視廳和警察廳的人。雖說他們全是制服警官,但可不是街上的巡邏員警,而是胸口掛著勳章也不奇怪的大人物。
  整體而言──
  從來到南國也絲毫感受不到旅行的愉快氣氛這點,大家應該就能多少感受到壓在我胃上的壓力有多大了。
  我們搭乘氣氛沉悶到讓人懷疑氧氣含量只有一半的交通車前往機場航廈。雖然國內航線的戒備最近也逐漸變得嚴格,但這些傢伙每個都直接從探測門的旁邊走過去。別說是行李箱的X光檢查了,就連最低限度的隨身行李檢查都直接跳過,而且他們根本不打算親手拿著自己的行李。
  當然,上面的人輕鬆,就表示下面的人有得辛苦了。
  我拖著美島警視長的行李箱,跟著這群大官走出機場大廳。
  美島先生毫不猶豫地坐進明顯有別於一般計程車的黑色高級轎車。前後還有五六輛類似的車子。警車前後保護著車陣。最前面還有兩輛白色警用摩托車。雖然對於警察廳而言,這些都是「自家」的東西,但身為一個社會人士,我還是有句話要說……你們以為自己是國王嗎!
  把某人的行李箱塞進解鎖的後車廂後,特考組的大官搖下黑色車窗如此說道:
  「那麼,內幕小弟,之後就跟行程表上的預訂一樣,我們接下來要到豪華郵輪上召開祕密的作戰會議。老實說沒關係,你應該不想跟來吧?」
  這是上面的命令。
  逼不得已,我只能拚命裝出笑臉如此回答:
  「一~~~~~~~~~~~~~~~~~~~~~~~~~~~~~~點都不想。」
  「順帶一提,我也不想。真不想去見那些活到一把年紀還不懂得品酒,只會拿價錢說嘴的傢伙……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煎餃專賣店?真想滿嘴蒜味跑去那裡,表達一下我內心的不滿。那麼,我走嘍。」
  輕輕揮手後,遊行隊伍就離開接送區了。留下來的全是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夥子。雖然在車陣消失時,大家都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但馬上就看向彼此的臉乾咳兩聲。剛才的反應要是被人告密就糟糕了。無論如何都合不來的低階員警各自走往不同的方向。
  「……好啦,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公務是從明天開始。雖然當前最大的目的是解決晚餐,但我看到自動販賣機上顯示的價錢就快吐了。一罐飲料就要價超過一千圓。照這樣看來,位於商業區的賭城恐怕會更令人絕望吧。就這樣餓著肚子撐過一晚,肯定是最好的做法。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還要幹嘛?穿著西裝的警官也不適合一個人跑去賭博。再說,因為一直被減薪,我身上也沒那個錢。不過就這樣跑去旅館倒頭就睡也不是很好……我可不想在半夜三點或四點之類的奇怪時間起床。
  無事可做。
  難得來到渡假島嶼,但是再這樣下去,就只能縮著身體下載手機的推理遊戲來玩了。
  就在這時──
  旁邊突然傳來耳熟的聲音。
  
  「刑警先生☆」
  
  ………………………………………………………………………………………………………………………………………………………………………………………………………………………………………………………………………………………………………………菱……神……艷美。
  呃……這……
  老實說,早在被迫參加這趟奇怪的旅行時,我就有種危險的預感了。該怎麼說呢……這種事情不是很常見嗎?只要活得夠久,總會遇到「因為遇到傾盆大雨而進退兩難時,跑去詭異的洋房躲雨」,或是「補位搭上臥舖特快車時,遇到戴著面具的男子」,或是「抽到的大獎是過去十年來接連發生神祕自殺事件的旅館別館住宿券」之類的機會!不然就是血腥的古代儀式和淒慘的兒歌,壓軸則是祕密地下室跟整棟屋子來個一百八十度大旋轉!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所以這還在我預想得到的範圍內!我可沒哭喔──!
  菱神艷美──
  與其說她是經常出現在詭異的殺人事件現場的推理狂,倒不如說是帶著死神到處亂跑,而且膽大妄為的雙馬尾國中女生。
  只不過,這次讓我嚇到的地方,並不是這傢伙毫無前兆就出現在「金礦島」上。
  而是她的服裝。
  簡單來說……
  「妳……身上穿的是什麼鬼衣服?」
  「兔女郎裝啊,有問題嗎?這裡是賭城耶,說到能融入周圍風景,讓自己不會太過顯眼的服裝,當然就只有這個了吧?」
  「妳看起來就像是風化區的非法業者啦!這樣超級給人添麻煩耶!笨蛋!快點跟在附近認真工作的所有店家道歉!」
  「呵呵呵……雖然只有一丁點,但我可是有跟正牌兔女郎一樣,好好地把打火機塞進我的乳溝裡喔。」
  「妳知道沒有明確使用目的還帶著打火機到處亂跑是違法行為嗎?」
  我一邊嘆氣一邊沒收打火機後,兔女郎艷美發飆了:
  「為什麼你能若無其事地把手伸進來啦!」
  「因為這是我的分內工作!」
  「我是要你臉紅一下,稍微展現害羞的模樣啦!真沒禮貌!」
  總覺得旁人竊竊私語的內容好像變得不太對勁。
  喔喔……事情好像不太妙喔。穿著西裝的社會人士跟國中生兔女郎這種組合,看起來似乎糟糕過頭了!
  看到那些活脫脫像是從美國寫真雜誌裡跳出來的迷你裙武裝警衛(當然是女性)緩緩走過來,我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雖然我這個正職警官應該不會在口頭辯論上輸給民間的警衛,但我都已經活到這個歲數,可不想為了這種無聊的小事絞盡腦汁跟人爭論!
  「妳到底來幹嘛的?為什麼要專程跑來摧毀我的社會地位!」
  「咦?難道刑警先生不是為了調查那個事件而跑來『金礦島』嗎?」
  ……
  我已經不想再被捲入奇怪的事件了。雖然我用雙手摀著臉蹲了下來,但推理狂兔女郎一點都不以為意。
  「就是網路上有一堆人討論的那個事件啊。」
  「……哪個事件?鮫島事件?」
  「可信度至少比『牛之首』(註:日本的都市傳說,但沒人知道傳說的內容,因為聽完傳說的人都被嚇死了。鮫島事件也是差不多的東西)還要來得高。」
  看她嘻皮笑臉的樣子,艷美這傢伙絕對在笑吧。
  她就這樣說出答案:
  「你沒聽說過嗎?就是那個『浦島事件』啊。」
  
  
  4(菱神舞 Day10/03 20:45–20:55)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我從位居「天邪鬼」事件核心的陣內忍口中順利問出「謊言創作者」的故事內容,不過……不……不行了……笑意停不下來啦!嘻──!
  「嗯……雖然那個『某人』當然會選擇能達成自己目的的樂曲放進程式,但結果居然是販賣日本?這故事也未免太誇張了吧!啊哈哈哈!」
  「別笑了!我求妳別再笑了!」
  不出所料,金髮高中生正紅著臉苦苦哀求。
  「再說,『謊言創作者』的故事通常只有兩到三頁,最長也不過只有二三十頁吧。嗯……難道這是『某人』動的手腳嗎?還是說,單純只是因為陣內P(註:製作人)的神曲就是這麼與眾不同呢?」
  「我不是叫妳別再繼續對我內心的傷口灑鹽了嗎!」
  然後,聽到我的大聲爆笑,百鬼夜行的大小姐總算醒了。
  「嗚……發生什麼事了……?啊,目標甲醒了。」
  「我逃不掉了啦!」
  被左右包夾的陣內忍放聲慘叫。
  喂喂喂……你現在可是被惹人憐愛的少女和豐滿的大姊姊在夾中間耶,就算露出正在謳歌人生的表情也無妨喔。
  另一邊的大小姐一邊用小手揉揉眼睛,一邊問道:
  「目標甲處理得怎麼樣了?知道什麼關於『謊言的象徵』的事情了嗎?在天邪鬼剝掉公主的皮並且『假冒成她』的故事中,人類的反擊都是從看穿天邪鬼的真實身分開始。同樣的,在這次的事件中,揭穿某個巨大的謊言這個行為本身,很有可能對敵方造成重大的打擊。」
  「這個嘛……嘻嘻……我該怎麼辦呢……呵呵……繼續刺激他的心靈創傷,這樣真的好嗎噗噗噗──!」
  「我願意出三千圓!拜託妳不要說!不然,至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討論吧!」
  我無視於他發自真心的哀求,把必要的情報告訴大小姐。
  陣內忍的體溫似乎又上升了零點五度左右。
  留著娃娃頭的十歲幼女把手放在嘴邊:
  「使用搗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亞種的『國家自殺』靈封。看來陣內忍的言行確實有受到『天邪鬼』的強烈影響……若非如此,身為尋常高中生的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那種日本的最高機密吧。」
  「有喔……?喂,真的有『國家自殺靈封』這種東西嗎?那不是電腦擅自捏造的黑歷史嗎?日本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可是,沒想到那種廢棄物,事到如今還會跑出來。情報是從哪裡洩漏出去……?」
  「如果是賭城,為了處理黑卡的帳務,應該會設置幾個金融方面的超大型伺服器吧。想要從外地連接到廢棄物的『核心』並非難事。在這座島上的,就只有用來操縱後門的終端機吧。」
  「……在『金礦島』故事終盤登場的那位白髮男子也很令人在意。他是個年紀有些老邁的白人,手上握有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和通過產女試煉得到的『負子力』。行動目的是打算賣掉日本……」
  「會不會是席德•克勞斯?他是位靈異博士,擅長把潛伏地點的妖怪拿來當作武器。那種一面倒向攻擊的戰鬥風格也很像那傢伙的作風,只在最後關頭搶走一切好處也是他常做的事。」
  「他是CIA的人吧?」
  「『國家自殺靈封』這個最高機密之所以會洩漏出去,比起來自外部的駭客攻擊,應該更有可能是因為自己人說溜了嘴吧?隨便找個罪犯來替自己辦事,而不是不喜歡露面的正規特務,也是那傢伙擅長的伎倆。」
  「如果敵人真的是席德•克勞斯,那他背後的幕後黑手就是美國了。」
  「沒人能夠保證美國大叔永遠會是日本的友邦吧?國內的經濟疲軟再加上美軍基地撤退這些對外事務的紛擾,『世界警察』的影響力不管對內對外都開始動搖了。就算美國想要在搖錢樹脫離自己的掌控之前,徹底壓制這個國家的金融基礎設施,我覺得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那位穿著全身緊身衣的肌肉男八成只覺得『聰明的我們要代替無能的當地政權保護友邦』,連一點自己在進行侵略的自覺都沒有吧。」
  「……總之,在處理把虛假情報變成現實的『天邪鬼』本體的同時,我們還得解決掉販賣日本的問題。不過,我覺得現在就認定席德•克勞斯是敵人還為時尚早……」
  「沒差啦。反正我跟那傢伙還有幾筆帳要算。就算那傢伙跟這次的事件無關,也有理由殺他。只要這樣反過來想就行了。我要去殺他,然後順便找他問話。那我可以出動了嗎?」
  「百鬼夜行可不是鼓勵報復的組織。」
  「所以才要由我這個非正規成員來弄髒雙手。這樣妳明白我們的職務差別了嗎?」
  「我……」
  「當然要跟我分頭行動啊。要是像大小姐這樣立場高貴的人直接走在見不得光的地方,很多事情都會失去平衡。只是護衛工作可能要交給躲在柱子後面的那些殺氣騰騰的正規成員了,沒問題吧?」
  也許是察覺到危險,脛擦想要偷偷逃跑,但我一把抓住牠嬌小的身體,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那就假設陣內忍說的話正確無誤,我們這邊也展開行動吧。」
  也許是腦袋還轉不太過來,大小姐整個人靠在陣內忍身上。
  「妳對席德•克勞斯的所在之處有頭緒嗎?」
  「他應該在停泊中的豪華郵輪上。」
  「根據是?」
  「主要的根據是我大概知道那傢伙的喜好和手段。我想想……如果要給個合理的解釋,就是席德•克勞斯不在床上就睡不著覺,不會拿筷子,不吃生魚,每餐都得吃掉兩百五十公克的紅肉,還有無法接受會被別人看見裸體的露天浴室。所以我實在不認為他會想住在『金礦島』上的旅館……」
  「麻煩妳從戰術上的層面做解釋。」
  「因為豪華郵輪上有著可以自由使用的直升機場。這樣他就能無視於港口和機場的戒備,直接把各種工具帶到島上,方便組裝魂火和產女的『靈封』。」
  這麼看來,我似乎有必要潛入那艘豪華郵輪。
  好啦,該用什麼方法潛入呢?
  
  
  5(內幕隼 Day10/03 20:45–21:05)
  
  角色扮演是我的興趣,請大家不用擔心☆
  「……喂,刑警先生,為什麼我要拿著這種看板走路啊?」
  「因為附近的店家比妳想得還要戰戰兢兢。大家都在認真工作!不要因為自己的玩心讓人家的努力白費!」
  「我知道了啦。既然你這麼說,那我立刻在這裡脫……」
  「要是妳敢這麼做,我這次一定會親手幫妳銬上手銬。」
  雖然這裡是一罐飲料要價超過千圓的誇張賭場島,但仔細找找似乎還是能找到便宜店家聚集的地方。
  我一邊漫步一邊眺望著路上那些類似鳳梨的南國樹木,以及四處點綴在其中的紅色楓葉與黃色銀杏,最後抵達那個落魄的角落。
  「這裡好像叫作避風港老街。」
  兔女郎艷美隨口說明。
  這裡不是那種面對著一般馬路的美食街,而是一如其名的避風港,塞滿其中的每艘遊艇和小船則是小型店鋪。就感覺上來說,或許比較像是多了屋頂和牆壁的攤販。
  「雖然賭城基本上都被設計成只有勝利者能玩得開心,但要是喪家之犬到處胡鬧也很麻煩,所以都會刻意保留能讓這些人發洩不滿的地區。靠著提供服務於事前防範事件發生,這是警察辦不到的治安維持手段呢。」
  「頭等住所是智慧村的超高級品牌旅館,次等住所是豪華郵輪,就連最低等住所都是遊艇?真是的,這座小島也太誇張了吧。」
  我的口氣有些厭煩。
  「咦?刑警先生,你會害怕嗎?」
  「我只是不想製造多餘的工作罷了。」
  船身感覺起來不像是金屬,質感類似於樹脂,或者該說是超級硬的聚氨酯(PU)材料。救生圈摸起來也是這種感覺,只是這東西好像更硬,價格更便宜。
  如果完全用樹脂造船,比起把金屬裁切下來重新組裝,自由度好像會更高。
  結果,我們在這些樹脂製成的船之中,隨便選了艘遊艇店鋪走進去。來到客艙裡的餐桌後,我們總算知道這是間中式料理的餐廳。
  「……明明是中式料理,居然沒有普通的拉麵……」
  (插圖)
  「刑警先生,你有出國旅行的經驗嗎?日本人自己認為的中式料理,大多都是在這個國家改造過後的東西。中國可沒有味噌拉麵這種東西喔,明白嗎?」
  我點了最便宜的鮭魚高麗菜炒飯(小碗),艷美一口氣點了作為前菜的皮蛋、燕窩湯、水煮魚翅、奶油煎鮑魚和海鮮鍋粑……然後我趕緊沒收菜單。
  「妳想吃到撐死啊?」
  「這些菜我只吃一口,然後剩下的全都給你。難得有男生在場,當然要多品嚐幾道菜啊!要不然,我也可以跟你間接親親喔!」
  推理狂嘟著嘴巴抱怨個不停,我攤開主菜的頁面拿到她面前。最後,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從裡面選了一道擔擔麵。
  沒必要等料理送來。
  「妳說的那個浦島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是現在相當火熱的話題喔。也是在這座『金礦島』流傳的恐怖故事☆」
  艷美喝了一口杯裡的冰開水,把杯子擺在桌上,然後不知為何想要跟我交換杯子。我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她沒有氣餒地繼續說道:
  「事情的發端是一通電話。那是發生在某對笨蛋土豪情侶身上的事。雖然女朋友有一艘引以為豪的遊艇,男朋友卻因為那艘遊艇而顏面無光。於是,他想要偷偷弄來一艘更豪華的船,給女朋友一個驚喜。他從女朋友口中問出她把船開到哪裡,想要直接把新船開到海上炫耀一下。」
  「喔……」
  「不過,就算他把船開到女朋友在電話中所說的地方,也一直看不到船。而且那對情侶還是一邊講電話一邊開船。男朋友起初還以為這只是個惡質的玩笑,但好像也漸漸感到害怕。」
  「啊,擔擔麵是她的。我是炒飯。嗯,謝謝。」
  「最後他們還試著傳送手機的GPS資料和航行裝置的資料給對方,確定對方沒有說謊。然而,明明兩人應該都看著同樣的景色,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相遇。在這樣的過程中,手機電池也耗盡了,結果還是找不到對方……好啦,這個事件單純只是其中一方說了巧妙的謊言呢?還是說,『金礦島』周圍是魔之海域,這對情侶在片刻之間穿越到過去或未來,打了通穿越時空的電話呢?只能靠美少女國中生和帥氣的刑警先生找出真相了!事情就是這樣……你有在聽嗎,刑警先生?不要吃最便宜的炒飯吃到忘我啦!」
  嗚喔喔喔喔喔!
  可惡,怎麼會怎麼好吃!我不該為了省錢點小碗的。為什麼這艘遊艇攤販不開來東京灣啊!
  「還有其他類似的事件喔。在拍攝電視節目時,攝影師明明就在遊艇和直升機上同時進行拍攝,卻不知為何不管過了多久都找不到遊艇。還有一艘準備為挑戰長距離游泳紀錄的肌肉男加油的船,直到挑戰結束都沒能看到沿著筆直路線游過來的肌肉男。你不覺得事情有些奇怪嗎?」
  「那是什麼?張貼在網路留言板上的文章嗎?這麼長的文章耶?難道這不是某個自由作家為了製造話題而自導自演的事件?」
  「那我們就連這種可能性也一併考慮進去展開調查。」
  「……這可不像是最喜歡殺人事件,總是拚命追逐著詭計和犯人的妳會做的事。結果那真的是事件嗎?不是單純的意外?」
  「因為艷美小姐的感應器在嗶嗶叫了嘛。」
  耍帥說出這句話後,她用湯匙喝了一口被染成鮮紅色的擔擔麵的湯。下一瞬間,國中生立刻撇過頭,還被嗆得猛烈咳嗽。
  「……說什麼感應器……這種鬼扯的傳聞到底哪裡可疑了?」
  「咳……咳咳咳!那……那是因為……」
  推理狂從兔女郎裝微微隆起的雙峰之間拿出手帕,一邊摀住嘴巴,一邊淚汪汪地說:
  
  「調查這個傳聞的三位自由作家都莫名其妙死掉了。」
  
  聲音消失了。
  空氣突然變冷……應該說,味覺和嗅覺之類的五感彷彿都消失了。感動從一切的情報之中消失,世界逐漸變得平淡乏味。
  但艷美的口氣。彷彿在說接下來才是重頭戲一樣。
  「正確來說,是自由作家羽柴透、靈異網站經營者石田萌,還有職業不明但自稱編劇的毛利鏃。他們全都在網路上集中蒐集這個傳聞的資料,目的則是活用在自己的作品和文章裡面。」
  「……他們的死法哪裡莫名其妙了?」
  「在警方的資料庫中,這些死亡事件應該會被分開來登錄吧。羽柴是因為新型汽車的自動煞車系統故障而從立體停車場的八樓摔落,石田是在講手機的時候被爆炸的電池炸死,毛利是因為公寓的熱水器壞掉而毒死在變成毒氣室的浴室裡。每個事件都被當成是『電子機器的接觸不良』所造成的意外。」
  「這也可能只是不幸的意外吧。」
  「可是,要是有能夠刻意誘使電子電路和半導體出現接觸不良現象的系統呢?」
  我把挖炒飯的湯匙擺在盤子邊緣。
  乍看之下,這只是無關緊要的傳聞的網路怪談。然而,深入調查這件事的好幾個人,卻都接連死亡……
  「嗯?怎麼了嗎,刑警先生?」
  「……沒事。」
  如果真是這樣,那正在努力收集情報的這傢伙應該也符合條件……她有注意到這件事嗎?
  艷美一邊眨著漂亮的大眼睛,一邊繼續說了下去:
  「再說,這個網路怪談本身也很奇怪。如果從整個故事看下來,大意就是在那片『魔之海域』,原本應該相遇的兩人沒有相遇。就只有這樣而已。」
  「那又如何?」
  「故事不可能只到他們沒能相遇的地方就結束啊。『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裡可是蓋著巨大賭場的小島喔。就算店裡的人們都在認真工作,也會給人可疑的印象。光是朋友在旅行地點失蹤就夠令人不安了,要是換成愛人或朋友在充滿金錢與慾望的小島上失蹤呢?不是應該會引起跟女性顧客在服飾店的試衣間失蹤一樣的大騷動嗎?照理來說,要是有人在海上失蹤,不是會趕快聯絡救生員或消防局嗎?可是,我實際調查官方紀錄,卻完全找不到這樣的資料。」
  「有沒有可能這個事件本身只是傳聞,實際上不曾發生?」
  我再次拿起湯匙,把炒飯放到嘴邊,但吃起來的味道好像跟剛才完全不一樣了。感覺就像是在吃3D列印出來的無機物一樣。
  另一方面,艷美也再次向鮮紅的擔擔麵發起無謀的挑戰,一邊不斷咳嗽一邊說道:
  「嗚嗚……這碗麵辣到嗆鼻耶……嗯,雖然那是最無聊的結果,但我覺得不無可能。不過,萬一那片『魔之海域』和位於其中心的小島上,存在著能夠封殺一切怨言的系統呢?那將會是足以讓女性顧客在服飾店的試衣間莫名失蹤的巨大真相隱蔽系統。然後,想要調查傳聞真相的好幾個人還接連死得莫名其妙……看到這麼多奇怪的事情,我不會感興趣才奇怪吧?」
  正是因為會在這種時候笑出來,所以這傢伙才無可救藥啊……
  我一邊把沾著飯粒的湯匙放進附送的雞骨湯(小碗)裡攪拌,稍微思考了一下。
  「雖然有些地方令人在意,但我可不會改變方針。我是東京都警視廳的人,沒有我能在九州小島上辦到的事。」
  「哎呀?傳聞的事發現場就算了,但實際死亡的自由作家們都是東京都的居民喔。而且死亡現場全都是在東京都內,請問那是誰的轄區啊?」
  「啊啊,可惡!」
  我忍不住怒罵一聲,艷美的賊笑再也停不下來。
  她一邊不斷吹著無論如何都無法克服的鮮紅擔擔麵,一邊說道:
  「還有,都已經來到這裡了,還說這件事跟自己無關也不太對吧。」
  「來到這裡又怎樣?我只是聽說了那個傳聞而已吧。」
  「不不不……傳聞中那些消失在『魔之海域』的船,有好幾艘都是停在這個避風港,並且從這個避風港出航──就是這個避風港老街喔。換句話說,刑警先生你已經踏進跟事件有關的地方了,明白嗎?」
  ……需要保護的未成年少女似乎因為吃不了擔擔麵而傷腦筋,所以我決定溫柔地把麵塞進兔女郎艷美的嘴巴。
  
  
  6(陣內忍 Day10/03 20:55–21:04)
  
  我趁著菱神舞跟祝講悄悄話時狂奔(不過實情應該是她們懶得理我)。
  我一把抓住在機場咖啡廳優雅地喝著奶茶的座敷童子的後頸:
  「叛徒!妳這叛徒!」
  「別這樣,小忍,要不然別人會誤以為我認識你這個經常在眾人面前做些丟臉舉動的怪人。這樣我不是虧大了嗎?」
  「妳要逃跑是無所謂,但至少跟我講一聲啊!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逃跑!害我獨自跟百鬼夜行的人作伴!那比泡溫泉時周圍全是刺青的人還恐怖耶!妳懂那種恐懼嗎?」
  「你是人類,所以不會有問題。那個組織對於像我這樣的妖怪來說反而更加要命。」
  室內派妖怪不知為何地裝模作樣,露出帶有淡淡哀愁的側臉,讓我問起有些在意的事情:
  「……話說,妳打算怎麼結帳?妖怪沒辦法從事經濟活動吧?而且這裡還是一罐飲料要價一千圓的賭場島。」
  「智慧型手機很方便喔,只要把機身在收銀機上晃一下就能結帳了。」
  「妳是用誰的智慧型手機!」
  「當然是名義上屬於小忍,但實際所有者是我的手機啊。」
  ……………………………………………………………………………………………………………………………………………………………………………………………………………………………………………………………………………………………看來有必要給這傢伙一點教訓。
  咳哼。
  「那等到回家以後,我再跟妳討回這筆代墊的費用。啊,沒有現金也沒關係,反正我會從妳的櫃子裡隨便拿幾款遊戲去賣。FPS類的遊戲只要留一款就夠了吧?遊戲大出清嘍!」
  「不要啊!你也明白自己的收藏品被別人擅自拿走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情吧!每款遊戲都很重要!沒有一款遊戲是可以不要的!我絕對不要那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抱著我啦!大家都在看耶!丟臉死了!」
  座敷童子無視於大大攤開的衣領和裙襬,不顧一切地抱著我。我則是雙手並用才好不容易把她推開。
  ……因為行李不見的緣故,我的錢包裡也只剩下為數不多的零用錢,結果還是只能用智慧型手機結帳。
  「奶茶一杯三千圓,加上開桌費,一共是四千五百圓。」
  「……真想把這個懶惰鬼妖怪踢進廚房洗碗……」
  隨著一道電子聲響起,付清別說是一杯茶,甚至足以買下整罐茶葉的費用後,我和座敷童子離開咖啡廳。
  「小忍,你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會被百鬼夜行找上?」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天邪鬼的『靈封』好像找上我了。」
  「……你還是一樣容易被妖怪喜歡。」
  「據說我剛才用程式創造出來的全自動妄想故事的內容遲早會變成現實,必須在事情變成那樣之前趕快阻止。」
  倏地,座敷童子用雙手保護自己的胸部。
  「妳在幹嘛……?」
  「小忍的妄想……會變成現實……?那……那學校的制服不就要變成學生泳裝加兔耳了嗎?就算放眼望去的女性全都懷孕也不奇怪啊!」
  「那是不知羞恥的機器擅自搞出來的東西!不是我的錯!」
  當我們忙著互罵時,機場警衛走了過來,所以我們毫無意義地逃跑了。我們一邊跑向建築物的出口,一邊召開作戰會議。
  「不過……『謊言創作者』?機器創作的故事會影響現實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這可是那方面的頂尖專家──百鬼夜行所說的話喔。」
  「……我比較希望你因為她們是百鬼夜行的人而懷疑那些話。」
  「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吧。」
  走出機場大廳後,我們來到位於正門的計程車專用接送區。
  右邊的太陽穴傳來一陣搔癢。
  我打了個響指:
  「就用離我們最近的那輛純白豪華計程車來做測試吧。」
  「你想做什麼……?」
  我走向背靠著車身側面的司機大叔。
  然後用只有走在旁邊的座敷童子聽得見的音量小聲地說:
  「……那傢伙的第一句話是:歡迎來到日本的拉斯維加斯──賭場特區『金礦島』!」
  「嗯?」
  就在身穿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皺起眉頭的下一瞬間──
  
  「歡迎來到日本的拉斯維加斯──賭場特區『金礦島』!」
  
  室內派妖怪輪流看向我和司機大叔的臉。
  我汗毛直豎。
  背脊彷彿被冰冷的指尖輕輕撫過一樣。
  ……如果說我沒被嚇到肯定是騙人的。
  不過,如果「謊言創作者」那件事是真的……如果現實會變得跟我用樂曲製作軟體自動產生的故事一樣……
  「車牌號碼是『長崎X0X は 37-XX』,起跳價八百圓,每行駛三百公尺就增加一百二十圓。如果情侶要打情罵俏,還可以搖起黑色的分隔窗,把駕駛座跟後座分隔開來。裡面可以坐十五個人,還有一個小冰箱。不過因為沒打開來看過,我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嗯?怎麼回事?你拿我來變魔術嗎?小心我跟你收錢喔,臭小子。」
  座敷童子沒理會發出疑惑聲音的司機,一下子確認保險桿底下的車牌,一下子繞到車身側面,探頭看向漆黑車窗裡面的景象。
  但我已經確信了。
  「氣溫是二十八度,夜空中有兩隻烏鴉。」
  我抬頭一看。
  「煙火會以三秒為間隔發射五次,顏色分別是紅,紅,黃,藍,綠。」
  有如太鼓般的爆炸聲震撼著身體。
  「新聞的標題是『完全養殖的鰻魚價格終於高過天然鰻魚』。」
  我終於理解這個就連隨風飄來的紙屑上的文字都能正確猜中的現實。
  我沒有選擇的自由。這裡不是開放的世界。
  彷彿是只有一條路線的RPG。
  我強烈意識到某種巨大的軌道。
  如果沒有多加考慮就隨意行動,就會前往我曾經見過一次的「那個結局」。
  危機……
  我總算正確體認到這樣的危機。
  「我們走吧,座敷童子。」
  「走?走去哪裡?」
  面對室內派妖怪的問題,我如此回答。
  「……在『謊言創作者』的故事中,我是先搭乘那輛豪華計程車到旅館,然後再一次徒步走回賭城。」
  我得慎重。
  把每個選擇都會左右僅此一次的現實這件事銘記在心。
  「那這次就來試著做不一樣的事吧。因為我可不想看到這個劇本的結局。」
  
  
  7(菱神舞 Day10/03 21:10–21:20)
  
  「豪華郵輪YAKATA-Ⅱ。製造者是長崎防人重工。所有者是七海觀光股分有限公司。船籍是巴拿馬。收容人數為一千七百人,最大排水量為八萬噸,動力來源是三具柴油渦輪發動機和曳航風帆。」
  暫時告別大小姐後,我和脛擦一起前去偵查敵情。
  也許是為了劃分利權,機場似乎被分給賭城,港口則被分給旅館那邊了。
  拜此所賜,我這個監視者輕鬆多了。不同於到處都是刺眼燈光的賭城,這裡幾乎都壟罩在黑暗之中。因為沒有經過太多開發,小山丘和山也為數不少,最適合讓像我這樣的人趴在地上拿望遠鏡監視目標了。
  我躲在類似鳳梨的南國樹木之中,從勉強留有一些的楓樹和銀杏之間眺望港口的全景。也許是為了擴張面積,這種浮動式港口對於觀察者而言也有很多好處。像這種平坦的地面最適合從上方窺探了。
  旁邊的脛擦正用後腳搔著耳朵。
  「曳航風帆是什麼?」
  「一如其名,就是巨大的風帆。只要用鋼索綁在船首的部分,就能借助風力拉動整艘船。雖然只能當作輔助動力,但為了節能減碳,德國的油輪也有採用這種東西。」
  「可……可是……」
  不知道這片黑夜在妖怪眼中是什麼樣子,靜不下來的犬型妖怪到處張望。
  「妳要怎麼潛入那種戒備森嚴的地方?席德•克勞斯……對吧?就算要跟他接觸,也得先通過這道難關,但那種事情真的有可能辦得到嗎?」
  「你等等……很好,成功了。」
  我一邊看著薄型液晶面板一邊低語。身為CIA的席德身旁的系統無法輕易入侵。不過,那傢伙利用的豪華郵輪所屬的觀光公司只是一般的民間企業,防護措施就跟紙糊的一樣。
  「今晚在YAKATA-Ⅱ上舉辦的是女歌手的船上晚餐秀、警察廳與地方政客的懇談會,以及劇團的季節音樂劇……沒有因為意外事故而中止的活動。照這個樣子看來,豪華郵輪不會完全封閉。因為還要接納從島上過來參加活動的客人。看來就算不帶著氧氣瓶和吸盤在漆黑的海裡游泳,也有辦法上船了。」
  「咦……咦!真的有這麼簡單嗎!」
  「我只需要華麗的晚禮服和彩色複印的偽造入場卷,還有一點點演技。那我們走吧。」
  反正四下無人,就算被脛擦看到也無所謂,我直接從包包裡拿出晚禮服,在黑暗中脫光衣服完成換裝。
  抱著脛擦走下高台後,我隨便找個地方叫了台計程車。再來就是直接前往連接著島上的浮動式港口。老實說我根本沒必要花這個錢,但徒步走到港口也有些引人矚目。
  港口停著一艘以船身側面靠著陸地的巨船。在一般來賓專用的升降梯底部,一名年輕的男性工作人員正忙著檢查名冊和入場卷。
  (會……會漏餡啦!就算再怎麼昏暗,只要仔細一看,那種用彩色複印,隨便弄出來的東西馬上就會被識破,而且登錄名冊上根本沒有妳的名字吧!)
  (放心,雖然入場卷會給他看,但不會交給他。)
  (?)
  我在這時打斷和脛擦的對話,給工作人員一個微笑。
  「不好意思,麻煩在上船之前讓我確認一下入場卷。」
  「沒問題。呃……我記得是放在這裡……啊!」
  我從胸口拿出一張彩色複印的入場卷,在交給年輕工作人員之前故意鬆開手指。結果偽造入場卷就隨著夜風不知道被吹到哪裡了。
  我發出可愛的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沒關係,我現在就跟電腦比對一下資料,不會在這種地方讓您吃閉門羹的。請您冷靜一點。」
  「呃……那個……」
  我無比忸怩地說:
  「因為預約的人是我男朋友,所以你一定搜尋不到我的名字……」
  「那個……呃……什麼意思……?」
  (你看,就是那個人……)
  我迅速靠過去,保持著自豪的胸部差點就要碰到對方的絕妙距離,然後在他耳邊輕聲說著悄悄話。
  順帶一提,我當然不認識那個被我指著的大叔。不過,光是看他的站姿和走路的方式,我就能大致猜到他是什麼樣的人。
  (……為了在出差時用最高級的床好好享受一番,他才會瞞著老婆把我叫來這裡。要是我在這裡被趕回去,那人可能會跟野獸一樣到處搗亂。)
  「咿!難……難道說……妳是他的……情……」
  (那種說法不太好聽。)
  我悄聲說道。努力妨礙他人名譽:
  (畢竟他是警方的人,而且還是掌管日本全國警察機構的警察廳大官。比起法律上的問題,這種事在職業道德上可不太妙,要是事情鬧得太大的話……)
  「啊啊啊……」
  (所,以,嘍,如果你能跳過檢查名冊這個多餘的步驟,趕快放我過去,那就再好不過了。就算不記得自己得罪過對方,但一直被警察的大官盯著的生活可不有趣喔。)
  「請……請過!如果是警察的熟人,那應該也不會惹出什麼問題才對!」
  瞬間,青年主動讓路。
  即使被當成CIA的移動據點,還被席德•克勞斯拿來做壞事,但這艘船本身與敵人毫無關聯,在船上工作的員工也不是壞人。正因如此,這艘船才能拿來作為掩護。不過反過來說,這也表示這裡的戒備漏洞百出。
  只不過──
  「……那個……如果是這麼回事,那妳手上抱著的妖怪到底是做什麼的呢?牠看起來像是隻小狗……」
  我懷裡的脛擦很明顯地抖了一下。
  但是無所謂。既然方針已經定下,那就只有貫徹到底才能闖出活路!
  (……你想知道那個人的「興趣」?要是他誤以為你手上握著他的把柄,天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情。好像是網路和SNS對吧?現在已經是任何人都擁有資訊傳播能力的時代,就算是對外行人也沒辦法手下留情了呢。)
  「我……我什麼都沒問!請您趕快過去吧!」
  (記得幫我保密喔。)
  我輕輕揮手,光明正大地從正面踏上升降梯,緩緩搭上豪華郵輪。
  被我緊緊抱在胸前的脛擦,怒氣沖沖地叫了出來:
  「興趣是什麼意思?妳到底打算怎麼使用我啊,下流!」
  「要我從頭慢慢教你嗎?不然,就算要實戰教學也行喔。」
  雖然很多白痴總說如果要看一個人,就要從那人的家世背景、氣質和穿著看起,但我認為關鍵在於姿勢和步法。要是穿著「護士服的護理師」拿著脆弱的醫療器具走路時,還會發出碰撞的聲響,肯定會受人懷疑;要是「制服警察」縮著身體,一邊唸唸有詞一邊跑來按門鈴的話,那在取下門鏈之前,最好還是確認一下對方的身分證吧。
  反過來說,就算褲管破了個洞,或是頭髮上沾著樹葉,或是服裝稍微有些奇怪,只要「內在」自然無誤,就不會讓人覺得不對勁,很多時候都會被人接受。
  既然潛入「敵陣」,就應該效仿「敵人」。
  為了混入這群金錢、時間和性慾都過剩(而且他們絕對不想承認這件事)的紳士淑女之中,我把精神集中在控制身體的中軸線上,精密地重現適合能完全展現身體曲線的晚禮服,以及不管怎麼想都缺乏效率的高跟鞋的「動作」,就像是利用動作擷取器的資料跳出逼真舞蹈的3D多邊形人偶一樣。
  「話說回來,這裡明明還只是通道,就能看到穿著迷你裙的女僕了耶。會場裡面到底長什麼樣子啊?那些警方人士應該不會在裡面舉辦黑彌撒吧?」
  「那是服務生嗎?」
  「真是的,要是你誤會的話,我可是會很頭痛的!女僕跟服務生是完全不同體系的東西!所謂的女僕就應該穿長裙加圍裙才對吧!不要用馬甲跟裙子的吊帶強調胸部啊,下流!女僕的真正魅力,應該是那種穿著樸素衣服也藏不住的性感才對吧!氣死人了!」
  「我完全搞不懂妳為何這麼憤慨……」
  在擦身而過的同時,我從迷你裙女僕單手拿著的托盤上取走一杯雞尾酒。因為裡面是透明液體,所以在舌頭沾到之前都不知道是什麼酒……不過看來應該是馬丁尼。老實說,這不合我的興趣。這種東西只有喜歡裝硬派的刑警先生會喝。就是那種為了沉醉於氣氛而喝,跟黑咖啡差不多的東西。
  「可……可是,再來該怎麼辦?雖然成功上船,但這裡相當大耶。」
  「畢竟光是床位就有一千七百張嘛。如果每間客房都要調查,那確實會調查到天亮。不過,我說過這艘船的最大優點是能透過直升機場偷偷把祕密物資運到島上對吧?既然如此,那席德•克勞斯會想要控制的區域自然有限。」
  「妳……妳的意思是?」
  「從直升機場到船艙貨物區的單一通道。在這種不光是一般客人,就連警察廳的人都在場的情況下,見不得人的東西當然應該藏在一般客人絕對不會去的地方。現實跟小說不一樣,沒有那麼離奇。我們就腳踏實地展開調查,確實地找出東西吧。」
  如果能直接遇到席德•克勞斯這個目標當然最好。就算遇不到,我也要摧毀那傢伙的裝備,或是引爆一顆炸彈,吸引警方人士的目光,給他製造一些麻煩。
  就在這時──
  有一群人發出吵雜的腳步聲,光明正大地從通道的正中間走了過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是警方的高官。不過,我這個黑社會人物沒必要慌張,只需要面帶微笑主動讓路,就能從他們身旁直接走過。
  那群人之中混著一個還算有名的傢伙。
  美島純──
  從階級章看來,他的職位應該是警視長吧。
  「嗯……?」
  我沒有特別在意,在跟他們擦身而過的同時,不經意地小聲呢喃:
  「那傢伙『還活著』啊……」
  
  
  8(陣內忍 Day10/03 21:10–21:20)
  
  正當我準備跟座敷童子一起前往賭城時,卻被擔任百鬼夜行首領的少女攔下了。我的動向果然無論如何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總覺得帶著十歲左右的少女,在滿是霓虹燈的夜晚街道上漫步,對我而言難度有些過高,但至少目前還沒有正義之士出來找麻煩。另外,我也無法想像在這樣的光景之中,到底藏著多少護衛和相關人士。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今後的方針。更正確的說法,是『謊言創作者』的故事內容。因為我只知道大略的概要。」
  右邊的太陽穴微微抽動,我仔細回答她的問題:
  「我要擊敗在賭場大贏特贏的詐欺師。他名叫古珠亮。只玩一局撲克就能分出勝負,不會花太多時間。」
  「……那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嗎?比起破壞會以虛構侵蝕現實的天邪鬼的『靈封』,還有盡早阻止正在同時進行的販賣日本計畫……」
  「反正在我搞丟的行李箱被送到機場之前,事情都不會有進展。在明早之前都只是前哨戰。這段期間就讓我自由行動吧。」
  「可是……」
  「很快就結束了。不好意思,只有這件事絕對不能不做。」
  磅!賭場大門大大敞開,三個有如玩偶般的東西從裡面被丟了出來。
  是狐狸、狸貓和貉那三個傢伙。
  我像是施展了魔法一樣在空中接住他們後,頭昏眼花的妖怪們就開口了。
  「怎……怎麼回事!你到底是什麼人?」
  「喂,不可以這樣對接住我們的恩人說話!」
  「……嗚,總覺得背脊有股寒意,難道附近有我們的天敵嗎?」
  真是吵死人了,不管是在「謊言創造者」還是現實之中,這些傢伙都一樣嘛。
  我抱著三隻妖怪隨口說道:
  「喂,我也是很忙的。我們趕快擊敗古珠亮,把贏來的錢還給老奶奶吧。被人為的難治之症折磨的小女孩也需要治療費吧?」
  三隻妖怪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這次他們總算閉上嘴,抬頭仰望著我的臉。
  座敷童子從旁搭話:
  「小忍,雖然你說要用撲克對決擊敗詐欺師,但賭場裡的豪賭應該需要為數不小的賭注吧?你到底打算從哪裡弄到賭本?」
  「……這個嘛……」
  太陽穴微微抽動。
  我記得在「謊言創作者」中,我是以被詐欺師古珠亮識破為前提,偽造陣內酒廠的純米大吟釀作為賭注(雖然那只是為了讓座敷童子放心變成獎品的策略就是了)……但那種伎倆真的會成功嗎?
  現實會依循「謊言創作者」的故事內容發展……話雖如此,但總是有個限度吧。如果不明白這條軌道的強度,我也沒辦法完全照著那些內容展開行動。事實上,就連我在這個時間點來到賭城這件事,也已經跟原本的故事有所出入了。
  換句話說,也可能存在著失敗的風險。
  雖然在面對販賣日本這個離譜結局的情況下,過程擁有一定的自由度應該是件好事,但我的胃現在卻感受到沉重的壓力。
  「也就是說,要是失敗的話,小忍就會被割走幾個內臟吧?好像在演電視劇一樣耶。」
  「奇怪……痛痛痛痛………總覺得聽到這些話,我的側腹就隱隱作痛,可以麻煩妳不要再說了嗎?」
  「放心吧,現實中才不會發生那種事。只不過,拜歷史不斷被改寫所賜,想要恢復成原本的歷史,似乎不太可能了。」
  「話說,與其在賭場裡被拿去抵債,還不如把象徵著幸運的巨乳妖怪套上項圈拿去地下拍賣會比較好吧?」
  「……痛痛痛痛。小忍,聽到這些話我就頭痛,可以麻煩你不要再說了嗎?」
  「在來到我家之前,妳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
  就在這時──
  在旁邊默默聽著的百鬼夜行和服少女,一邊將手伸進和服的袖子一邊說道:
  「我們趕快解決這件事吧。」
  「怎樣做……?」
  「如果金額不超過十億的話,我現在立刻就能拿出來。請在這張支票上寫下必要的金額。」
  「嗚哇……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從袖子裡面拿出大錢。話說,妳是怪怪美少女惑歌嗎?妳以為這是土豪的遊戲喔?」
  「這不是遊戲。」
  娃娃頭少女的表情一派輕鬆:
  「如果是知道一定會贏的賭局,已經擁有百分之百的勝算,那盡可能多賭一些,難道不是穩賺不賠的投資嗎?不管賺了多少日圓,一旦日本本身沉淪的話也是毫無意義。趕快解決掉這些小事,回到正題吧。」
  既然她如此提議,那我也別無選擇。
  我接過完全搞不懂用法的人生第一張支票。
  「……不過,我已經做過許多跟『謊言創作者』的內容不一樣的行動,所以也有可能跟故事裡不一樣,變成慘敗收場,就算事情變成那樣也別怪我喔。」
  百鬼夜行的首領在原地跳來跳去想要搶回支票,我盡全力伸直身子,並且把手舉到最高拉開距離。
  因為妖怪無法進到賭場,而且還要有人負責用磁鐵對賭場後方的配電盤動手腳。
  所以只有我跟和服少女要進去賭場。
  我們穿過正面大門。
  「要贏喔!既然要賭,就一定要贏喔!」
  娃娃頭少女出乎意料地快要哭出來了,我一邊向她揮手告別,一邊環視店內。
  明明從未來過,但我對這裡的一切景色果然都有印象。
  我一邊在大廳裡漫步,一邊用手機聯絡同班同學。
  「惑歌小姐,我正準備在賭場大幹一票,可以麻煩妳幫我聯絡會計師或稅務代理人嗎?我想找人幫忙管理帳戶。」
  『咦?可以是可以,但你能說明一下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還有,這兩天可能會因為我的緣故,讓日本的對外輸出金融體系引發連鎖反應,造成世界經濟大崩壞,讓妳氣到變得像魔鬼,但我正努力讓事情不會變成那樣,所以妳大可放心。」
  『小忍,你這混蛋剛才說了什麼?』
  很遺憾,我現在沒時間可以說明。
  我在全身上下都是蛇皮的古珠亮所在賭桌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把能兌換大筆金錢的支票甩在桌上,向詐欺師如此宣言:
  「我們來賭一場吧,食人蛇。我要一次就擊垮你。」
  來吧。
  面對純度百分之百的詐賭,用正當手段絕對不可能獲勝的賭局,以及利用搗臼童子能力的撲克牌替換「靈封」,就來試試看現實中的我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吧。
  
  
  9(內幕隼 Day10/03 21:05–21:20)
  
  避風港老街。我和推理狂(兔女郎版)從彷彿塞船一樣擠得水洩不通的遊艇攤販上,回到陸地上了。
  本應在「魔之海域」會合的船、直升機和游泳選手,不知為何都沒能找到會合的對象。雖然這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傳聞,但出於興趣想要調查這個傳聞的三位東京都居民卻接連莫名死亡。
  而前往那個「魔之海域」的絕大多數小型船,似乎都是在這個龍蛇混砸的避風港老街進行保管、維修與出航……
  「奇怪?這裡好像不是只有攤販和水上餐廳喔。」
  隨便亂逛了一下後,我發現這些骯髒的遊艇之中夾雜著不一樣的東西。有些船沒有飄散出烤肉或熬煮濃稠燉菜的味道,反而飄散出類似焊接時能聞到的奇怪味道,而且數量還不少。
  想到有人在製造黑心食品的可能性,胃的附近就有一種悶悶的感覺,看來事情並非如此。
  因為那根本不是賣食物的店。
  「載滿沒有外殼的揚聲器的船,全是裝著電容器和電晶體的箱子的船,這邊的是……什麼?好像不是燈泡……真空管?」
  「看起來像是小型電器街呢。不知道這些零件是從哪邊弄來的。」
  用油性筆寫著「瑕疵品」的箱子也有很多。
  這幅光景實在讓人很想問店長有沒有正常的商品。
  「……這間店為什麼要把幾十隻形狀類似的按摩器插在傘架上啊?」
  「咦?該……該怎麼說呢……刑警先生,就是那個啦,就是為了讓不好意思把『專門器具』拿到櫃檯結帳的貴婦們有個代替的物品……」
  「嗯?」
  「啊~真是的!那不是按個按鈕就會震動的機器嗎?想像一下它為什麼會賣得這麼好啊!日本沒那麼多有肩膀僵硬問題的人口啦!」
  艷美不知為何紅著臉大喊。
  嗯……即使穿著兔女郎裝走在深夜的大街上也面不改色的國中女生,為什麼會有這麼激動的反應?
  滿腦子疑惑的我看向推理狂的臉,但她拚命別過視線,用小小的手掌代替扇子,往火紅的臉上不斷搧風。
  為了蒙混過關,她用幾近破音的聲音說:
  「哈……哈哈,原來如此。看來店家是把被工廠生產線淘汰掉的瑕疵品,在廢棄之前偷偷搬來這裡。大量生產的宿命就是總會出現一定數量的瑕疵品。」
  「嗯?妳怎麼知道的?」
  「那……那還用問嗎!正規商品都會印著表示製造工廠的英文數字編號。前提是它們得先被製成沒有問題的電子零件。不過,那是最後一道步驟。在此之前被淘汰掉的瑕疵品不會印上這些編號。」
  「這種東西能運作嗎?」
  「有這種風險存在,才算是『瑕疵品』吧。」
  我們逛了幾艘遊艇,但沒打聽到像樣的情報。
  ……再說,我到底該打聽什麼事情?如果只是要追查「傳聞」的真相,可不能亮出警察手冊向人問案,而且也沒有像花子小姐或裂嘴女那樣的明確目標。那個事件不過就是「本應在附近海域會合的船和直升機沒能會合」罷了。除了出海的當事人之外,在這座鄰近小島上的人們應該完全不知道這場異變的事情吧。
  「刑警先生,你該不會想要趕快做出白跑一趟的結論,準備回家吧?」
  「既然這麼會看穿別人的想法,那我希望妳能做出更加溫柔的選擇,一開始就別把別人捲入事件。」
  「不行啦!要是在這樣的調查階段敷衍了事,之後絕對會遇到不好的事情!不是被金屬球棒從背後毆打,就是被水果刀刺進側腹,然後在逐漸朦朧的意識中看到神祕的人影喔!」
  「這可不是豪雨導致山路不通,讓人被困在洋房裡的懸疑故事,怎麼可能會有那麼激烈的情節啊!」
  「刑警先生,你忘記我們現在就身處在絕海的孤島上了嗎?」
  「這裡不是絕海也不是孤島,是擁有完整基礎建設的觀光地區!」
  「而且島上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祕密,還聚集了天才美少女偵探和腦袋有洞的警察人士!什麼事都沒發生才奇怪吧!」
  「我不會再做多餘的吐槽了,講重點就好。離我遠一點!聽妳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妳看起來像是死神了!」
  就算是信奉科學辦案的警察,也是會相信兆頭這種東西。
  正當我用雙手抓住不知為何從互瞪的姿勢轉為抱向我的推理狂的臉,使勁把她拉走時──
  
  轟!
  某種沉重的物體突然掠過我的鼻尖,在旁邊的遊艇側面打出一個大凹洞。
  
  「唔!」
  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
  我反射性地看向發出誇張聲響的方向,結果看到某種東西掉進海裡……掉進船和岩壁之間的隙縫。雖然只稍微瞥到一下,但那東西就跟壘球差不多大。但那不是壘球。船身在設計時已經考慮到撞船和撞到礁石的可能性,就算以時速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從投球機射出,壘球也不可能產生足以撞凹船身的破壞力。
  遊艇的側面出現一個拳頭般大小的凹洞。
  說到這種大小的鈍器。
  八成是石頭吧。
  但也不能因此看輕這東西。我無論如何都不認為這是單純用手投擲所造成的結果,對方肯定用了某種發射器,再加上那種重量與速度所產生的破壞力。就算是全副武裝的機動隊,要是被擊中頭部,頭蓋骨恐怕會連頭盔一起被擊碎,要是被擊中胸部,即使防彈背心能擋下石頭,肋骨也會被傳到體內的衝擊力全部粉碎。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凶器比手槍還要可怕。
  「話雖如此,到底是用了什麼東西才有這種破壞力……!」
  「你在看哪裡啊,刑警先生?不要看被射中的地方,要找出發射的人才對吧!」
  推理狂使勁抓住我的肩膀,讓我整個人轉過身體。
  不光是沿著岩壁的水面,避風港老街的平坦水泥地上也停放著許多艘遊艇。那些恐怕是不但引擎故障,就連船底都有問題,沒辦法浮在水上的廢船,所以才會被拿來代替帳篷吧。
  有一道嬌小的人影逃到跟客滿的投幣式停車場一樣擠成一團的遊艇後方。
  那是……小孩子?
  那傢伙手上拿著的是……什麼東西?
  看起來像是十字弓。全長大約是七十到八十公分。雖然是跟那道嬌小人影相較之下的結果,但看起來相當巨大。而且最重要是,弓的部分十分異常,不是有如新月般的圓弧,而是跟英文字母的M一樣,由從兩側像叉子般伸出的兩根金屬零件與弓弦結合而成。
  「等一下再想吧!那人要跑掉了啦,刑警先生!」
  「笨蛋!還不清楚對方的武器,不能亂追!」
  大喊一聲後,我想到這傢伙絕對聽不進去,便拉住先跑出去的推理狂的手,將她輕輕摔了出去。在她的背快要撞到水泥地之前,我支撐住她的身體,將她緩緩放下。
  「我去追!妳就在那邊躺著吧!」
  我在她開口抱怨之前衝了出去。
  為什麼我們會突然遇襲?為什麼是這個時間點?被明確視為目標的是我還是推理狂?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雖然心裡充滿各種疑惑,但要是跟丟對方就本末倒置了。
  這個塞滿許多遊艇的地方,感覺起來就像是有著無數條狀似棋盤的小路。遮蔽物也很多。只要稍微被拉開一點距離就有可能跟丟。不過,我更害怕被對方偷襲。而且我也沒帶手槍。跟刑警連續劇裡演的不一樣,便服刑警可不是每天都把左輪手槍插在腰間。
  我從好幾艘遊艇的旁邊鑽過。
  發現那道嬌小的背影。
  對方的白色上衣在黑暗中浮現。
  追到了。
  正當我這麼想時,那道人影回過頭來。
  那個奇形怪狀的投石用十字弓精準地對準我。某種小小的紅色光點在黑暗中閃了一下。
  難道是雷射瞄準器……!
  「可惡!」
  在我躲到遊艇後方的下一瞬間,用象腳踩扁平底鍋般的驚人聲響在極近的地方爆發。船身側面再次被打凹一個大洞。要是被那種鬼東西直接擊中,不管打到身體的哪個地方都會骨折。
  樹脂所製成的船身還真是可怕。雖然實際強度跟金屬相差無幾,但就是讓人沒辦法發自心底信賴……
  還有,對方之所以不用弓箭而是使用石頭,難道是因為輕犯罪法的緣故?就算沒有觸犯槍砲刀械管制條例,但如果為了「原本用途以外的目的」拿著電鑽或剃刀刀片之類的東西到處亂跑,嚴格來說依然會觸犯法律。不過,撿石頭這種行為本身確實沒人可以阻止。
  而令人遺憾的是,持有十字弓並不觸犯槍砲刀械管制條例。購買時也不需要登記,如果只是小孩子用小刀削竹子自製弓箭這點程度的小事,也不會受到任何人責怪。
  想到這裡,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疑惑。
  ……那就算我成功追到那傢伙,又該用什麼罪狀問案?
  磅!比金屬球棒的全力揮擊還要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讓我改變想法。
  光是殺人未遂就夠了吧!
  拳頭般大小的石頭接連射了兩顆過來。這麼看來,對方的策略似乎不是「打帶跑」。難道對方改變策略,想要先解決掉我再安全地逃跑嗎?也許是因為我沒有開槍示警,才會讓對方改變策略。就算身上沒帶槍,我也應該假裝有帶,威脅對方停下來才對。
  「大事不妙……」
  就在我小聲呢喃的同時……轟!類似打擊聲的第三道中彈聲響徹四周。
  我忍不住退向後方。我發現獵人與獵物的角色已經對調,嘗到體內彷彿有火在燒的感覺。
  這時我終於發現了。
  周圍異常安靜。太安靜了。雖說是破船,但自己的遊艇被破壞,卻沒有主人要衝出來查看的跡象。不知道是我們去吃中式料理的時候,還是逛電子零件商店的時候,總之應該有人跑去通報說警方的相關人士出現了。所有人早就去避難,而我則被引誘到獵場了。
  「可是,為什麼……?」
  那傢伙在害怕什麼?光是聽到我是警察就想把我解決掉的理由是什麼?難道推理狂沒有說錯,這個避風港老街果然隱藏著什麼重大的祕密嗎?「傳聞」是事實嗎?這裡還隱藏著什麼?疑問接連在腦海中浮現,但全被一個最大的問題踢到一邊。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該怎麼辦?
  嘰嘰嘰嘰嘰……我聽到有如絞緊繩索般的礙耳聲音。
  那八成是那把特殊投石十字弓的拉弦聲。
  我該怎麼辦!要逃還是要躲?面對拿著不管打到哪裡都能確實粉碎人骨的射擊武器的對手,我能做到什麼地步!
  嘰……嘰……!拉弦聲繼續響起。
  但那聲音沒有停下。正確來說,是拉滿的弦勾到板機的固定聲沒有響起。我覺得事有蹊蹺,戰戰兢兢地探出頭觀察情況,結果看到奇怪的光景。
  首先,襲擊者的真面目是年紀與推理狂相仿,或是更加年幼的短髮少女。那應該不是學校的制服吧。她穿著短袖水手服和短褲。比起學生服,那看起來更像是真正的水手服。
  「嗚────────────────────────────嗚嗚嗚嗚嗚……!」
  少女把投石十字弓的前端抵住地面,用腳踩在金屬製的輪狀零件上固定十字弓,然後用雙手使勁拉弦……的樣子,但實際上她只是紅著臉半蹲,身體微微顫抖而已。
  她似乎相當專心,完全沒有掌握到我的動向。因為她甚至連自己半蹲的姿勢,讓微微隆起的胸部從水手服的胸口露出來都沒發現。
  我想也是。
  仔細想想,那可是足以用拳頭大小的石頭射凹船身的特殊巨大十字弓,肯定是用了極厚彈簧板或各種東西進行徹底的強化,就連弓弦的強度都不是普通的強,而且也沒有滑車或手搖拉弓器之類的特殊裝置。我不認為憑那雙纖細的手臂能連續拉起弓弦太多次。
  不過……
  呃……
  如果是這樣……
  現在是什麼狀況?
  難道不是應該就這樣從正面走過去,把那個危險的玩具拿走的狀況嗎?
  ……不行不行。
  再怎麼說都不可能那麼順利吧。不行不行不行!在我跳出去的瞬間,弓弦和石頭也設置完畢,就這樣從正面射穿我的頭蓋骨的風險還是存在。就算對方擺出有點搞笑的半蹲姿勢,把穿著短褲的屁股翹向後方,還發出莫名誘人的呻吟聲,也不能想也不想就採取那種輕率的行動!別忘了,我可是與正在逃亡的嫌犯展開生死對決啊!不行,不能笑!隼,現在要擺出正經的表情!
  因此我決定謹慎行事。
  我整個肺都吸滿空氣,用雙手擺出擴音器的手勢。
  然後大喊一聲。
  
  「哇──!」
  
  下一瞬間,我看到在自己的刑警生涯中也算是罕見的光景。
  身穿短袖水手服和短褲的少女把投石十字弓的前端抵住地面,用腳踩在金屬製的輪狀零件上固定十字弓,然後用雙手把強力的弓弦使勁往上拉。
  她在這時因為我發出的巨大聲音而嚇了一跳,身體稍微彈了起來。
  雙手依然抓著猛烈回拉的弓弦,但踩住投石十字弓的雙腳卻鬆開了。
  結果會怎麼樣呢?
  事情可沒有啪的一聲那麼簡單。
  
  啪轟咚鏘喀啷──!
  
  因為弓弦的彈力而垂直發射出去的投石十字弓的尾端,像是猛烈的上鉤拳一樣打中少女的下巴。弓身的重量應該有……五公斤?還是十公斤?總之,她被一個重量不輕,由鋼鐵和木材製成的鈍器直接擊中。
  嬌小的身軀像是被推倒的木頭人偶一樣滾向正後方。雙腿像是M字一樣大大敞開。儘管這誇張的姿勢對短褲造成極大的負擔,但從她沒有做出害羞或痛得打滾之類的反應看來,她應該已經完全昏過去了。
  我只能扶額嘆氣。
  (插圖)
  
  
  10(菱神舞 Day10/03 21:30–21:45)
  
  不知道該說是同伴意識還是共同幻想。
  一旦進到船上,就不會受到旁人的懷疑。因為大家都是通過正規程序才能進來,都是和自己同樣條件的人,所以應該不會有問題──所有人都懷著這種膚淺的想法,但站在身旁的終究是陌生人,根本沒人知道其他人腦袋裡在想什麼。
  這個國家果然很和平。
  因為這樣,我和脛擦成功避人耳目,來到下樓的階梯。
  我已經事先把豪華郵輪YAKATA-Ⅱ的結構圖記在腦袋裡,知道該怎麼走才能前往船內下層的船艙,也知道人煙最稀少的路徑是哪一條。
  席德•克勞斯應該是把從直升機場搬進來的器材集中在那裡,儲備自己專屬的戰力。來到日本就用日本妖怪,前往歐洲就用歐洲妖精。
  如果陣內忍所言不假,就能確定會有魂火和產女。
  至於能不能找到最關鍵的天邪鬼則要碰碰運氣。
  「可……可是,要是被人發現妳穿著露背晚禮服走在這種工作人員專用的通道或樓梯上,果然還是會引來懷疑吧……」
  「船上有好幾個電梯和樓梯。如果考慮到設施之間的位置關係,就能分出常用和完全沒在用的地方。你想想嘛,車站前面的立食蕎麥麵店和便利商店也是一樣,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店,卻也分成生意興隆和門可羅雀的店不是嗎?這也是一樣的道理。只要能從結構圖看出人員的動線,選擇路線其實並不困難。」
  「那也只是就機率和統計學上來說吧?要是有船員臨時起意走向這裡不就完蛋了嗎?」
  「到時候就要靠著『姿勢和步法』蒙混過關。我剛才喝了一杯難喝的雞尾酒,只要用滿是酒臭味的紅臉說我不小心迷路,就能從後台回到舞台上。再說,只要不是操舵室或機關室這種直接關係到航行的重要區域,都不會禁止一般客人的進出。」
  幸好我沒必要演這種猴戲。
  走到金屬階梯的最底部後,我們抵達附近所有牆壁都被打穿的「一個大箱子」裡面。那是面積比一般學校的校舍還要寬廣,浮在海上的倉庫。這就是所謂的船艙吧。
  在我腳邊磨蹭的脛擦發出驚訝的聲音。
  「到處都是堆積如山的貨櫃呢……這樣一點都不像是豪華郵輪耶,反而感覺像是粗獷的運輸船……」
  「光是客人就有一千七百人喔。還要加上負責接待客人的船員,確保這麼多人的食衣住才行。一次搬進來的生活物資大概有三十天分左右吧。不過,如果堆放著這麼多的貨櫃,想要偷偷混進一兩個多餘的貨櫃應該也不難吧。」
  順帶一提,這裡還不是最底層。
  更底下還有名為壓艙槽的設備。那就是一種用水做成的重物。為了讓船不會在風雨交加的夜晚被大浪打翻,船內應該都存在著好幾個能吸進海水,用來隨時保持平衡的巨大水槽。
  「可……可是,妳要怎麼從這麼多的貨櫃中找出CIA的席德•克勞斯的計畫關鍵──與妖怪有關的可疑物資?就算進行地毯式搜索,也要花上超過兩個星期的時間吧?」
  我微微歪著頭,從晚禮服的胸口拿出用塑膠包起來的「黏土」,形狀就像是金條一樣。
  「在最糟糕的情況下,能不能引爆船底把整艘船轟沉呢?大哥哥☆」
  「就算妳裝可愛也肯定是不行啊!」
  雖然對我來說這也是最後的手段就是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在找到貼近席德•克勞斯的「意圖」的資料與證據之後,再開始進行破壞,畢竟就算在不是海邊的港口中把船炸沉,也不知道會有多少效果。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有兩種方法。」
  「什……什麼方法?」
  「第一種是從結構圖看出敵人的想法。就是捨棄掉『或許』和『說不定』之類的樂觀想法去思考,如果我站在敵人的立場會怎麼做?對我而言最痛苦的選擇會是什麼?不希望祕密貨櫃被別人發現,但要是放在誰也拿不到的地方,就會連自己都拿不到。那要把東西放在這堆貨櫃的哪裡?我要用側寫的方式找尋答案。」
  「那第二種方法是什麼?」
  「那還用說。」
  我指向正上方:
  
  「當然是直接去問席德•克勞斯本人。這是最快也最簡單的方法。」
  
  我聽到喀的一聲。
  一道新的人影從樓梯走了下來,朝向這裡走來。脛擦怯怯地抬起頭。只要牠別專心盯著我的裙底風光,應該能看到跟我一樣的東西。
  氣質出眾的白髮,還有不符合本人年紀的肌肉。
  量身訂製的時髦西裝。
  男子一邊用指尖劃過金屬扶手一邊說道:
  「妳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了嗎?」
  「是啊。首先,想要偷偷鑽過聞名天下的CIA的戒備,我的準備期間實在是壓倒性不足。不過,如果是祕密計畫,那也不可能把一大堆蒙面人派到大本營去,應該會派席德•克勞斯本人,或是擔任其左右手的直屬部下過去才對。」
  「然後不管結果是哪一邊,只要抓到那傢伙逼他招供,就能知道真相是嗎?真是隨便的計畫,而且太輕率了。」
  「不過,結果我並沒有猜錯。」
  我把「黏土」放回晚禮服的胸口。
  席德•克勞斯一邊輕撫扶手,不慌不忙地慢慢走下樓梯:
  「雖然沒必要專程幫像妳這樣的怪物上課,但CIA通常不會弄髒自己的手。我們潛伏在世界各地,但實行犯都是從當地找來。我們會提供資金和武器給游擊隊或恐怖分子,或是抓住黑手黨的毒販,以不把他們交給當地的司法機關為條件,讓他們幫忙辦事。」
  平淡的語氣。
  「但我現在卻出現在這裡,妳覺得這是為什麼?」
  然後一直輕撫著扶手的指尖,像是小刀刺進奶油般陷了進去。
  陷進金屬扶手之中:
  
  「答案是,因為當我現身的時候,妳就注定會死了。」
  
  嘰嘰嘰嘰嘰!討厭的聲音隨後爆發。
  那是席德•克勞斯用一隻手扯下金屬扶手的聲音。固定在各個地方的螺絲,像是被撕裂的襯衫的鈕釦一樣不斷彈開。把扶手變成一把有著鋸齒狀的銳利槍尖的長槍後,白髮男子毫不猶豫地把它扔向我們。
  那一瞬間。
  我想起位能質量彈這種虛構兵器。
  那是一種從衛星軌道上丟下重金屬製成的柱子,以人工方式重現隕石坑的兵器。
  「嗚!」
  我無視於對純粹的物理攻擊擁有極強抵抗力的脛擦,盡全力跳向旁邊躲避攻擊。咚!船艙在下一瞬間劇烈搖晃,堆積如山的貨櫃全都垮掉了。與其說是垮掉,倒不如說是在彈翻床上被彈了起來更為貼切。
  這已經不光是只有船艙受影響了。
  這傢伙居然讓整艘重達八萬噸的豪華郵輪至少下沉了五十公分!
  「還敢看旁邊。」
  聲音來自極近的地方。
  席德•克勞斯在不知不覺間逼近到我前方五十公分的極近位置。光是為了跳到我面前,他就造成了這麼誇張的破壞。
  以那股壓倒性的臂力為武器,他壓低身體。
  「居然想利用我胸部底下的死角……!」
  磅磅!雙方的拳頭交手了兩三個回合。
  當我跳到後方時,左手不自然地晃了兩下。
  可惡!我明明有試著卸掉衝擊力,但關節竟然已經被毀掉了!儘管方法和時機都沒錯,但關鍵的力量實在差太多了!
  「我說過了吧?」
  席德•克勞斯沒有繼續接近,而是將手伸向掉在附近的東西。
  那是金屬製的貨櫃。
  如果裡面空無一物,大概有五百公斤左右。如果裡面裝滿東西,大概有四噸左右吧。而那傢伙像是拿起塑膠傘一樣輕鬆將它舉了起來。
  然後──
  「當我像這樣現身的時候,妳就注定會死了。」
  丟了過來。
  不是只有五個十個。
  附近的東西全被他一手抓起,不斷地投擲,投擲,再投擲!
  咚轟……!整個船艙都在微微晃動。那是即使身處在這麼巨大的船上都會感到不安的晃動,讓人回想起走在鋼索生鏽的老舊吊橋上的感覺。
  「啐,想慢慢磨死我嗎?」
  「聯邦政府最重視確實性,結果當然只會做出無聊的選擇。」
  「確實性?你是指把『謊言創作者』的內容化為現實,達成販賣日本這個結局的計畫?你真的有仔細檢查過那些機械杜撰的誇張故事嗎?」
  「哈哈,那是賓夕法尼亞大道1600號(註:白宮的地址)的工作。再說,我可不管誰會站上歷史舞台,只要知道那能保護我國的國家利益就夠了。」
  我繞著以席德•克勞斯為中心的圓圈不斷奔跑,避免被有如雨點般的貨櫃砲彈擊中。面對如此龐大的質量兵器,周圍的「小山」已經無法當成盾牌,就算躲起來也只會被一起壓扁。
  ……話說回來,那股力量……
  「產女的試煉……?難道你一直抱著重量會無止盡增加的嬰兒,得到那種負子力了嗎?」
  「沒想到妳居然馬上就能發現答案,真不愧是日本的妖怪專家。」
  「注意一下自己的影子吧,你的手變成四隻了喔!」
  產女的故事大致上是這樣──
  走夜路的路人會遇到抱著嬰兒的美女,而美女會希望路人幫忙抱嬰兒。順帶一提,要是這時拒絕,就會被產女本人殺掉。
  不過要是選擇抱嬰兒,嬰兒會不知為何越來越重。最後,被害者會承受不住那股重量,被嬰兒活活壓死……這就是大致上的流程。雖然這故事在當時很有名,但是在某些地方也衍生出雪女和濡女(註:濡女是一種人頭蛇身的妖怪,也會請人幫忙抱孩子)的版本。
  不過,如果能一直抱著嬰兒撐到最後沒被壓死,產女就會破例讚揚那個人,並且賜予他特殊的力量,那就是負子力。在某些加油添醋的說法中,擁有那種力量的人能單手拔起大樹,使用力量時還會出現四隻手臂的幻影。
  如果真是這樣……
  「脛擦!」
  因為我繞著以席德•克勞斯為中心的圓圈不斷逃跑,所以在途中再次遇到脛擦。我用腳尖將牠輕輕踢起,然後用還能動的右手在空中接住。
  (我差不多該殺了席德那個混帳。你也來幫忙。)
  (我……我到底能幫什麼忙啊!我只是隻小狗喔!)
  (並非如此。不管是手槍還是砲彈都打不死你。雖然直接被席德的拳頭擊中可能會有危險,但應該不用害怕貨櫃,所以……)
  講完悄悄話後,我再次把脛擦扔到一旁。
  有如一分鐘射出超過七十發的戰艦速射砲的貨櫃砲擊停下了。
  這並非手下留情,單純只是因為伸手可及之處的貨櫃全都丟完了。
  轉了轉脖子發出聲響後,席德•克勞斯看向我:
  「我可以先殺掉那隻妖怪嗎?」
  「你完全沒變,不會掉以輕心。不過你真正的對手是我,移開視線可是會被殺掉喔。」
  我從胸口拿出跟剛才一樣的「黏土」。
  不過,席德•克勞斯的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
  「妳以為區區五百公克左右的炸彈就能殺得死我?」
  「不,這可難說。」
  我笑著回答。
  「重點在於你利用產女的傳說得到力量,這件事非常關鍵。因為……跨越產女試煉的方法,『根本不存在』。」
  席德•克勞斯看向周圍。
  他似乎找不到身子嬌小的脛擦了。誰教他要那樣亂丟貨櫃,把周圍變得一團亂。現在這裡多得是讓體型跟玩偶差不多大的妖怪躲藏的瓦礫。
  「想要從產女的試煉中倖存的唯一方法,就是先把刀刃向上的短刀刺進地面再接受挑戰。要是挑戰者被嬰兒的重量壓垮,短刀就會刺到嬰兒,讓產女不得不『中斷』試煉。」
  白髮男子踢起腳邊的貨櫃門,然後抓起來丟向正上方。違抗重力的斷頭台破壞了位於遙遠天花板上的灑水器,把大量的水噴得到處都是。
  「換句話說,沒人能夠通過試煉。產女的試煉沒有正確解答。再說,『撐到最後』是要撐多久?要是產女等了一百年的話該怎麼辦?所以你肯定用了某種手段,讓自己即使沒能通過產女的試煉,也不會被那股重量壓垮。只要移開那根支撐著你的棒子,你就會被嬰兒不斷增加的重量給壓垮,不是嗎?」
  沙沙沙!
  在人為的豪雨中,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席德•克勞斯如此宣言:
  「我要放電。」
  「那樣可殺不死脛擦喔。」
  「不過,流遍這一帶的電流只會避開那傢伙的位置。只要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就能找出那傢伙的位置。」
  ……嘖,果然夠聰明。
  如果是一般的妖怪專家,就會選擇無視脛擦。就算沒有這樣,也會被我的話術轉移注意力。可是這傢伙並沒有那麼做。他從頭到尾都盡全力摧毀掉自己心中的一絲不好預感。行動完全沒有偏差,所以找不到可趁之隙。
  只不過────
  「那我就來幫牠爭取時間吧。」
  「怎麼爭取?」
  咚!
  我正面衝向席德•克勞斯。對方用鼻子輕輕呼了口氣。拳腳互相交錯。雖然技術是我占上方,但全身的肌肉力量完全沒得比。沉重的聲響在一瞬間接連響起。我的脖子被抓住,整個人直接被舉到半空中。
  對方甚至連一句得意的話語都沒有說。
  隨著是全力揮舞金屬球棒般的沉重聲音,我的身體被猛力扔向旁邊,沒有落地就直接撞進牆壁,然後撞斷有著金屬被覆的粗大電纜。啪滋!眼前變成一片雪白。
  「嘎……啊!」
  更重要的是,沿著地面積水亂竄的電流會讓席德•克勞斯找到脛擦的位置。
  連殺掉菱神舞這個人類的步驟都被他跳過。
  那傢伙把我的行動變成殺死脛擦的必要步驟之一了嗎……!
  「在那裡啊……」
  席德•克勞斯將脖子轉往正確的方向。
  慢慢從牆邊滑落的我無力地說:
  「……順便問一下,答案是壓艙槽對吧?」
  那是為了讓船不在風雨交加的夜晚翻覆,用來儲存大量海水當成「重物」的空間。就是位於這個船艙底下的地方。
  白髮男子不發一語。
  他發出響亮的踱步聲,橫跨化為瓦礫堆的船艙。
  「產女會利用嬰兒的重量殺人,讓承受不住重量的人被嬰兒壓死在地上……如果真是這樣,那漂浮在海上的豪華郵輪就是最好的工具了。因為如果是能承受八萬噸重量的大船,就能讓嬰兒不會碰到海底,一直漂浮在水面上了。」
  那又如何?
  雖然眼神中默默流露出這樣的意思,但席德•克勞斯突然在這時停下腳步。
  「你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嬰兒的所在之處。那儲存海水的壓艙槽就是最好的隱藏地點了。那裡被厚重的牆壁圍繞,因為存在著危險,所以沒人會沒事跑進去裡面,能夠放心隱藏自己想藏的東西。只要明白這點,就絕對不難採取對策。」
  「慢著……」
  「只要把炸彈放進壓艙槽,在船底炸出個大洞,就能讓嬰兒沉入海底。只要嬰兒抵達海底,一直沒能出現結果的產女試煉就會結束!」
  「妳身上的『黏土』到哪裡去了!」
  太天真了。
  炸彈只有一個。我拜託脛擦做的事情,就只有打開壓艙槽檢查口的蓋子。再說,就算我老實拜託「幫我把船炸掉」,脛擦那個和平主義者也不可能幫我。
  而你太過重視效率,才會把我水平摔到牆上打斷電纜。不過,那樣的行動絕非在我的預料之外。如果能捨棄掉「或許」和「說不定」和「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吧」之類的樂觀想法去思考,如果我站在敵人的立場會怎麼做?對我而言最痛苦的選擇會是什麼?就能自然看見席德•克勞斯會做出的抉擇。
  ──如果是我的話,就會這麼做。
  如果我在被摔飛出去時,把裝著雷管的炸彈丟出去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揭曉答案的時間到了,大笨蛋。
  
  咚轟──!
  從船艙底下的壓艙槽傳來強烈的震動。
  
  「阨……嘎啊……!」
  那是一種沉悶的聲音。彷彿木頭被巨大的齒輪碾碎般的討厭聲音。聲音是從席德•克勞斯的背脊傳來,從由許多小骨頭連結而成的脊柱傳來。那道連結恐怕斷掉了吧。因為靠著排水量八萬噸的豪華郵輪勉強支撐住的那股重量,一口氣壓在了人類的身體上,所以他的命運也已經註定。
  我緩緩起身。
  用右手按住左肩,把脫臼的骨頭移回原位。
  「……放棄吧,你已經沒救了。既然沒有需要守護的東西,不如乾脆說出真相如何?」
  「我……不會……我……我還……」
  ……等等,不會吧?
  嘰嘰嘰嘰嘰嘰!隨著整串纖維被扯斷般的聲音,席德•克勞斯沒被當場壓扁,依然屹立不搖。壓在他身上的重量應該有五百公斤吧?還是超過一噸?根據在RPG中常見的中古歐洲的惡質拷問紀錄,如果在仰躺的犧牲者身上緩緩增加重量,據說有人能撐到三百公斤左右也沒休克死亡,但這很明顯已經超過極限了吧?
  「……嬰兒的重量正在逐漸壓垮我。但是,雖然只是暫時借用,我得到負子力也是事實……既然如此,那我就推回去。靠著這身脫離常軌的肌纖維……把嬰兒的重量推回去給妳看……」
  「啊啊,真是的!」
  我將意識移向藏在靴子裡的手槍。
  不,那應該沒用吧。既然能承受超過一噸的重量,這傢伙的肌纖維強度應該能匹敵鋼筋水泥柱。「黏土」已經在剛才用掉,子彈應該會被彈開吧。
  真是的……難道要我拿出式神「送葬的龍姬」嗎……!
  「沒時間慢慢逼問了。所以我再問一次,你的機會也只有一次。你是要撤退,還是要繼續?隨你選吧。視情況而定,我可能得在這裡大興土木。」
  「哈哈……」
  席德•克勞斯笑了。
  壓在他身上的重量似乎不容小覷。他身上到處都是裂傷,衣服逐漸被染成鮮紅。
  「撤退啊……那樣不錯。雖然我們為了你們……為了貴國而伸出援手,但拒絕這分好意也是你們基於國家主權的自由。改變計畫,準備在安全的彼岸眺望那道藍光,可能也頗有意思。」
  「……?」
  「但是,就算我撤退了,那傢伙也不會停手。妳應該知道吧?席德•克勞斯總是帶著比自己優秀的部下。雖然那是為了確保逃生路線,但從她尚未現身這點看來,她似乎決定以執行作戰為優先……」
  我殺不了這傢伙。
  這傢伙也因為壓在身上的驚人重量而無法前進半步。
  在這個膠著的狀況下,席德•克勞斯依然用滿是鮮血的嘴笑個不停。
  「那傢伙很能幹喔。」
  「……比你『更有本事』?」
  我忍不住用感到厭煩的口氣問道。
  我就是想聽妳這句話──席德瞇細的雙眼彷彿在這麼說。
  「既然被我選上,那她毫無疑問比我更強。那傢伙把一切資源都投注在作戰上了。她一定會達成任務吧。」
  雙方看似毫無交點。
  不過在我們的世界中,「分出勝負」的時刻總會到來。
  
  這次的關鍵則是子彈。
  席德•克勞斯的頭部、胸部和腹部中央各中一發,為這場對決劃下句點。
  凶手不是我。
  再說,一般子彈根本打不死這傢伙。難道那是用跟產女的弱點──日本刀一樣的碳鋼打造的子彈嗎?
  只要看到席德•克勞斯驚訝的表情,就能輕易猜到那位魔彈射手的真面目。
  「……啊……」
  不過,他連說一句話都不被允許。
  在白髮男子翻白眼的下一瞬間,最後一根柱子終於斷了。一道水聲響起,本來是人形的東西被巨大的重量壓扁,變成攤在地板上的紅黑色物體。
  只不過──
  「嗚……嗚哇!舞……舞……這是……!」
  「哇……被壓扁成這樣居然還活著。有負子力的人到底有多耐打啊……」
  即使變得像是一百八十公分大的紅黑色蛞蝓,席德•克勞斯依然在蠕動。
  不行,我還是別認為自己殺得掉這傢伙比較好。感覺要是用海上作業船的吊臂之類的工具,把沉入海底的產女嬰兒拉上來,他就會直接復活。
  而且現在該注意的敵人不是他。不管過程如何,已經被封鎖行動的傢伙都可以放到後面再來處理。
  我該注意的是頭上的敵人。
  對方踩著輕快的腳步離去。我在被席德•克勞斯弄到半毀的樓梯上方瞥見女僕飄起的短裙。
  (插圖)
  「好誇張的內褲……看來對方根本不明白女僕的本質。」
  我不由得如此呢喃。
  襪帶上插著手槍,裙子底下塞滿備用彈匣。以一位清純且溫柔的女僕而言,這樣的打扮會不會太過刺激了點?
  可是,看來那位我在船內通道擦身而過,並從她手中接過雞尾酒的女服務生就是CIA那邊的最後頭目了。聽說她比變成那副德性還能動的席德•克勞斯還要強,看來事情會很棘手……
  
  
  11(陣內忍 Day10/03 21:40–22:00)
  
  賭場大廳陷入一片狂熱。
  ……喔,中計了中計了。雖然在「謊言創作者」的故事中,「因為把我的虛張聲勢當成詐賭檢舉而自爆」和「把在信用卡照會過程中出現的雜訊誤以為是盜錄」所造成的一萬倍罰金是確定的事實,但實際上在分出勝負之後還拖了不少時間。因為詐欺師古珠亮一直在耍賴。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這可不是只影響到電動遊戲裡的分數。實際被奪走的是一個人的所有財產和人生。即使那種行為再怎麼難看不堪,他也沒辦法不那麼做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眼前,不管是頭髮、衣服、表情和氣質,原本整理得光鮮亮麗的一切全都消失殆盡的男子,不斷從口中緩緩吐出不成聲音的怪聲。
  不過,結果還是變成這樣。
  感覺就像是完美地依照自己創作的故事,把脫序的細部環節也逐一拉回正軌一樣。
  「喂。」
  我向癱坐在地的詐欺師搭話。
  他沒有回答,所以我一手揪住他的衣領,硬是把他拉了起來。
  「喂!」
  「幹嘛……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想對我做什麼嗎!」
  正是如此,你這混帳。
  其實我也很想對像你這樣的人渣見死不救。
  不過,我一邊讓右邊的太陽穴微微抽動,一邊這麼告訴詐欺師:
  「要是什麼都不做,你明天早上就會被殺。」
  「……啊?」
  「凶器是利用魂火這種妖怪的生靈暗殺『靈封』。『靈封』的組裝者是CIA。雖然你可能會被這個電影中才會出現的名詞嚇一跳,但是要怎麼運用剩下的時間是你的自由。看你是要相信這件事努力掙扎,還是要對此不屑一顧等著被殺,之後就隨你高興了。」
  「等等……你……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過了吧,要怎麼運用之後的時間,是你的自由。」
  我在極近的距離下,對滿臉冷汗的失敗者撂下無情的話語。
  「不過現在的狀況並不尋常。若非如此,普通的高中生不可能從職業詐欺師手中一把贏走所有財產。在你想不到的地方,有更加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你差不多該發現這件事了吧?」
  口袋裡的手機正好在這時響起。
  我放開已經無話可說的詐欺師的衣領,轉身拿出手機。
  「喂……喂!那我該怎麼做?你說我會被殺到底是怎麼回事?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難道我的絕望還沒結束嗎?」
  雖然他好像還在喊叫,但我已經沒辦法再幫他什麼了。
  我也沒有自信能阻止自己創造的「謊言創作者」的故事。而如果我失敗了,不管把那傢伙藏在哪裡,他都會在既定的時間和地點被暗殺。
  所以我只能前進。
  我按下手機的通話鈕,把手機拿到耳邊。
  「是惑歌嗎?」
  『……小忍,你知道自己現在跟什麼事情扯上關係了嗎?』
  這通電話來得比我想得還要快。
  在「謊言創作者」的故事中,電話是在天亮後才打來。
  我該為過程出現「變化」而開心嗎?這不會帶來更加糟糕的結局嗎?
  「知道,就是以日本的對外輸出金融體系為中心的世界經濟大崩壞,還有日圓變成廢紙,以支援國家復興或其他藉口為名目,但實質卻是販賣日本的進行中的計畫對吧?不巧的是,我剛好位於整件事情的中心。」
  『小忍……』
  「不好意思,站在『這裡』的人可是我。」
  我打斷惑歌的話。
  「如果要阻止這件事情,至少也得是身處在『這裡』的人。所以惑歌,什麼都別多說了,助我一臂之力吧。妳聯絡到會計師或稅務代理人了嗎?我擊敗詐欺師古珠亮拿到一大筆錢了。就是明天的這個時候可能已經變成廢紙的日圓。我想把這些錢還給那些被騙的人。妳能幫忙嗎?」
  『可以是可以……但說實在的,你現在有空做這種多餘的事情嗎?』
  「我也差不多該展開行動了。老實說,如果我要反擊,就必須在釣鉤上裝餌才行。就算多餘,那也是有必要的事。」
  交代完必要的事情後,我掛斷惑歌打來的電話。
  ……雖然視情況而定,這搞不好是我們最後的對話。
  「呃……妳叫作祝對吧?這裡已經沒事了,我們趕快到外面去吧。」
  「呼……賭本沒有損失真是太好了。不對,事情『照著預定』進行應該是壞事才對,我現在心情有點複雜……」
  從正門光明正大離開賭場後,狐狸、狸貓和貉這三隻長得像是玩偶的妖怪就跳了過來。身穿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露出傻眼的表情。
  「結……結果如何?」
  「事情還順利嗎?」
  「都說了那麼多大話,要是你輸到脫褲子的話,我可笑不出來啊!」
  我把對折的紙條塞給吵個不停的三隻妖怪。
  狸貓突然叫了出來。
  「呀啊!這……這是什麼……?」
  「這是管理銀行帳戶的會計師的電話號碼。你們回去後就跟老奶奶一起聯絡對方吧。關於需要的費用,問那傢伙就行了。別想自己動用帳戶裡的錢喔。只要交給專家就不會被騙了。」
  我把紙條使勁塞過去。
  「絕對別搞丟了,無論如何都別給別人看到。還有,趕快回到因為你們突然消失而擔心的老奶奶身邊吧。這樣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了。」
  我丟下還搞不清楚狀況,眼睛眨個不停的三隻妖怪,帶著座敷童子和擔任百鬼夜行首領的少女離開賭場的門口。
  「小忍,你要好心當義工是無所謂,但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如果妳是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倒是答得出來。」
  右邊的太陽穴傳來一陣搔癢。
  我聳聳肩膀。
  「在『謊言創作者』的故事中,我們直到天亮都在開慶功宴,然後在清晨的馬路上被汽車炸彈炸飛。我被座敷童子扛走,但逃到礦山後卻連礦坑都被炸垮……這個流程八成無法改變。就算細節多少有些出入,我們最後還是會在早上遇襲,而妳會被抓去當人質。敵人的目的則是讓我親自去拿回遺失的行李箱。」
  「小忍,你覺得我會做那種麻煩的事情嗎?」
  「可是妳做了。我想要是事情真的發生,妳大概也會突然改變心意,做出那些不符合妳個性的行為吧。」
  連我都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不負責任。
  「只不過,汽車炸彈就算了,如果要在跟螞蟻窩一樣的礦坑的各個地方安裝炸彈,應該會用掉不少時間吧?敵人來襲的時間是早上。反過來說……如果是還在半夜的這個時間點,『那些傢伙』應該正在礦山進行最後的檢查。雖然不曉得對方從多久之前就裝設好炸彈,但是在開始行動之前,應該至少會做引爆器的通電檢查才對。雖然在『謊言創作者』的故事中,對方直到最後都是『看不見的敵人』,但只要現在前往礦山,就能實際撞見他們。」
  順帶一提,我認為「那些傢伙」之所以明確決定抓人質,是因為我擊敗了跟「那些傢伙」有關聯的詐欺師古珠亮。正因為他們認定我是個不可小覷的傢伙,才會不得不採取抓妖怪當人質這種比活捉獅子還要困難的手段。在他們準備好的對策之中,那也是最糟糕的一樣。
  「這個主意不錯。」
  百鬼夜行的首領一本輕鬆地說:
  「如果要這麼做,我就打通電話讓『組織』的人發動突襲吧。」
  「……又在策劃可怕的事情了。」
  態度總是桀驁不馴的座敷童子開始不動聲色地跟少女保持距離。
  另一方面,少女首領對此毫不在意:
  「我好歹也是組織的最高指導者,在周圍的人群和暗處中總是配置著一定數量的戰力。」
  她邊說邊用一隻手摀住耳朵。她可能戴著小型耳麥吧。雖然我是這麼想的……
  「……哎呀?」
  「喂,妳那叫聲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聯絡不到任何人吧?」
  「不,這不可能……奇怪……依照平時的警戒體制,這種事情應該不可能發生……」
  我忍不住抱住腦袋。
  看來「謊言創作者」的影響力比我想像中還要強大。不曉得「少女的護衛」是因為單純的器材故障才無法聯絡上,還是被「那些傢伙」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解決掉了。不管是哪種情況,身為「國內最大最強的超常組織」的百鬼夜行都已經註定不會出場。
  我不知為何想起最初跟百鬼夜行對決的事情,還有那間位於北方大地風化村的高級飯店。
  當時我也是從頭到尾都被預言要殺光所有人的「靈封」耍得團團轉。
  「只能做我們力所能及的事了。」
  右邊的太陽穴微微抽動。我語帶不屑地小聲說道:
  「反正光是乾等,到了早上還是會被襲擊。不管我們採取什麼行動,應該都不會有更糟的結局吧。」
  
  
  12(內幕隼 Day10/03 21:35–22:10)
  
  我跟從後面追上來的推理狂一起俯視著整個人呈大字型昏倒在地上的嫌犯。
  我重新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她是位比艷美還要瘦弱的少女。她穿著不同於學校制服的短袖水手服,下面是幾乎要看見大腿根部的短褲。她當成凶器使用的投石十字弓的弓弦似乎太過難拉,讓她小小的手掌被磨到紅腫破皮。
  「……刑警先生,你到底做了什麼?是對未成年少女揮出正義的鐵拳嗎?那種感覺肯定很爽快吧?」
  「笨蛋,別亂說,下手的人是她自己……不過我承認這是我造成的結果。」
  我聽到一聲呻吟。那是從倒在地上的少女口中發出的聲音。
  我決定第一句話就要讓她徹底絕望:
  「我是警察。」
  「刑警先生,你忘記手冊了嗎?」
  「警視廳的手冊在『都外』一點效力都沒有,而且逮捕現行犯也不需要手冊。」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少女發出這樣的慘叫聲。
  因為她東張西望,我趕緊把那把投石十字弓踢到遠處。
  「啊……啊……啊啊啊……」
  「說出妳的姓名和住址,還有職業。」
  「說……說出來的話,你就會放過我嗎?嘿……嘿嘿……」
  「……我身上沒有具體的外傷,目前還能以妨害公務了結這件事。妳應該只需要接受簡易起訴並繳納一萬圓左右的罰款。不過,妳若喜歡那種當個中二少女的帥氣感覺,我也能改變一下『對這個事件的解釋方式』。例如殺人未遂,或是針對警察廳的賭場視察團的恐怖攻擊……」
  「啊咿……!我……我叫小櫻誘!我說……我什麼都願意說!」
  拚命揮舞雙手的少女快要哭出來了。
  「我們是……那個……嘿嘿……入侵硬體的專家……」
  「硬體……?」
  「刑警先生,就是柏青哥店的黑心ROM,或是以非法手段讀取信用卡資料的盜錄行為之類的犯罪啦。那是一種不利用數位資料和病毒,而是利用實體器材進行的資訊犯罪。」
  「最……最近還把範圍延伸到對各種纜線動手腳了……」
  也許是因為感到尷尬,小櫻誘一邊從我身上移開視線,一邊在胸前用雙手食指互相推擠。
  「像是連接提款機和銀行的線路,或是電線桿上的有線電視訊號切換器,我們會對這類東西動手腳……」
  「哦,這些東西現在不是都會在纜線的披覆中加入比頭髮還要細的金屬網嗎?我還以為只要披覆破掉就會傳送緊急警報給保全公司呢。」
  「不不不……妳知道外部串音這種現象嗎?因為只要不是光纖,如果旁邊有電流訊號通過,周圍的磁場就會出現混亂。即使不弄破披覆讓金屬線露出,只要隔著披覆把竊聽線路緊貼在旁邊,就能把資料偷……」
  「………………………………………………………………………………………………………………………………………………………………………………………………………………………………………………………………………………………………………………………………」
  「……偷不偷得走還不知道呢!啊哈哈哈哈哈哈!」
  也許是因為感受到我的不耐,小櫻誘把說到一半的話硬是轉了回來。
  「最近流行的是海底電纜。不同於跟蜘蛛網一樣錯綜複雜的街上線路,海底電纜幾乎就只有一條。如果能從這裡取得資料,就能竊取整座城市或整個國家的通訊……不過,這只是假設……呃……有這樣的說法啦……」
  「所以呢?」
  糟糕,連我都知道自己把聲音壓得太低。
  「因為人家會害怕嘛!我才剛對從島上延伸到本土的唯一一條線路動完手腳,警察先生就穿著便服跑來水上電器街巡邏。我不認為是正要使用線路的『那些傢伙』出賣我們,還以為是拿著偽造警察手冊的刺客或什麼人要來滅口,當然嚇得要死啊!」
  「等一下。」
  我暫時打斷她的話。
  「……『那些傢伙』是什麼意思?」
  「嗚……」
  「也就是說,妳不是單獨犯嗎?」
  「對啦!」
  也許是自暴自棄了,小櫻誘整個人向後倒下,胡亂揮舞手腳大聲招供。
  ……雖然這其實不是通過正規手續,在審訊室進行的調查,所以沒有強制力就是了。
  「當地島民跟娛樂企業本來就為了該保護還是開發這座礦山島的問題吵個沒完。他們想要在海底電纜加上竊聽線路,竊取或破壞資料,應該是為了破壞賭場跟信用卡公司的關係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傢伙的委託者是當地島民那邊的人嗎……?)
  (……前提是她真的有從實招出委託者的身分。)
  「我覺得不是這樣。」
  小櫻誘很自然地加入對話:
  「雖然單純就利害關係來判斷會覺得是當地島民,但如果是他們,不會用那種超級複雜的匯款方法。雖然不曉得對方是誰,但這就表示有其他人想要插手當地島民的計畫不是嗎?為了奪走他們原本的犯罪計畫,並且安全地把罪行推到他們身上,讓自己能為所欲為。」
  ……喂喂喂。
  光是竊取賭場與信用卡公司之間傳遞的資料就已經算是大事了。畢竟那可能會徹底破壞掉島上的收入來源。難道還有比這更可怕的陰謀嗎……?
  就在這時,推理狂從旁插嘴:
  「喂喂喂,妳說的原本的計畫是什麼?那些當地島民在策劃什麼,又快要被奪走什麼?」
  「那種事情我才不知道。因為我只負責把對方交給我的竊聽線路設置在海底電纜上而已。只不過……」
  「只不過?」
  「嘿……嘿嘿嘿。其實我在設置之前有打開竊聽線路上的裝置偷看。因……因為在這個業界中,一切技術基本上都是獨學而來,所以別人的技術有很多可以學習的地方!結果裡面除了必要的器材之外,還塞滿顯然不需要的零件……」
  「不需要的零件?」
  「我起初還以為那是圓筒形的線圈,但其實那是古代的錢喔!害我差點被氣死。原來有七成以上的重量都來自那個鬼東西!不過我後來仔細想想,那可能是用來干涉與妖怪有關的犯罪裝置『靈封』的超常零件。」
  我不由得伸手扶額。
  如果這些話屬實,那事情就更麻煩了。
  「跟古錢有關的妖怪是什麼啊……?」
  「種類多到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狸貓和狐狸是一種,還有揹揹鬼、窮神、座敷童子系的所有妖怪……例如搗臼童子和土間童子也都可以算是吧?」
  小櫻誘如此說道:
  「總之我才剛完成工作,就突然有自稱刑警的人跑來打聽消息,讓我以為自己要被滅口,懷疑我打開竊聽線路的裝置,還有看到『那東西』的事情被發現了。」
  事已至此,難道還有什麼內幕嗎?
  我用厭煩的口氣如此詢問:
  「妳口中的『那東西』是什麼?」
  「雖然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
  
  
  13(菱神舞 Day10/03 22:19–22:45)
  
  嗚哇……全身都濕透了!
  因為席德•克勞斯把貨櫃到處亂丟,發出一連串的巨響,把東西砸得稀巴爛,所以引起一陣大騷動。我認為既然事情變成這樣,肯定無法順利脫逃,就乾脆進到壓艙槽裡把檢查口關上,從底下的大洞潛進海裡,成功游到港灣地區,不過……
  「嗚……呃……」
  我用針線縫合全身上下的裂傷,再用化妝包裡的「工具」把傷口本身掩蓋掉。
  接著還得處理慣用手的手腕和手肘。
  「呼……啊啊……啊唔……嗯……!」
  「妳幹嘛沒事發出那種煽情的呻吟聲啊!」
  「因為這是最不麻煩的減緩痛覺方法嘛。比使用嗎啡健康多了吧?」
  吭嘰吭嘰吭嘰吭嘰!隨著有如切換手排車排檔桿般的沉悶聲響,各個部位的關節都被重新接上。至於破損的地方,我還用滴管把液態的「修補液」注入裡面。
  ……不過,這次還真是被打得很慘。而且下一個要對付的女僕小妹可能還會把我打得更慘……看來我還是先作好心臟可能會停個幾秒的心理準備吧……
  為了進行最後測試,我脫掉不再需要的晚禮服,換回原本的坦克背心和熱褲。
  「算了,既然已經破壞掉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這次行動的成績也算高過五十分了。」
  正在抖動全身甩掉海水的脛擦用疑惑的語氣問道:
  「咦?席德姑且不論,但妳是怎麼破壞掉『靈封』的……?」
  「根據陣內忍的說明,魂火的『靈封』是透過追溯足跡來找到目標,並且利用傷害生靈也會禍及本人的特性來殺人。因為魂火不是單純的生靈,而是只要摩擦草鞋鞋底就能『呼叫出來』的特殊生靈。在這種情況下,『草鞋的足跡』就是指網路上的足跡。而結合好幾種大數據的調查結果,讓無法被找出的個人資料變得能被找出的系統,就成了『足跡』的替代品。」
  「什……什麼意思……?」
  「除了普通的賭場之外,『金礦島』上還有能夠讓虛擬角色自由行動並且賭博的VR賭城『重巡島』。遊戲本身有跟會員人數超過四千萬人,可以用於大型連鎖藥妝店、影音出租店和網路購物服務的怪物級點數卡合作,所以裡面使用的點數已經幾乎可以算是一種虛擬貨幣。」
  「那又如何?」
  「你還不懂嗎?既然是這麼大規模的事業,那底下一定會有各種企業,讓業務範圍得以拓展。從購買客機機票和飯店的訂房服務,到便利商店和自動販賣機都涵蓋在內。之後只要徹底調查購買紀錄,就能輕易找出個人的地理資訊了。」
  雖然這跟原本就用假名,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名字的我沒關係就是了。
  「也……也就是說……在這座島上,存在著能夠藉由結合好幾間公司的大數據,讓原本無法找出個人資料的大數據變得能夠搜尋個人資料的系統嗎?」
  「正確來說,點數卡的存在意義本來就是這樣。雖然表面上是提供商品折扣的優惠,但其實是一種能夠有效率地收集顧客資料的系統。看著收據露出天真笑容的年輕太太,一定不曉得人類的情報有多大的價值吧。」
  我隨口拋出這樣的問題。
  「總之,即使存在著從一片混沌的大數據中重新找出個人資料的系統,如果要加以運用……不,是不當使用的話,就需要用到能夠在一瞬間搜尋並比對大量資料的巨大資訊處理系統。問題來了,你猜作為核心的通訊基地在什麼地方?」
  「呃……妳不就是為了找尋魂火的本體,才會前往下層船艙嗎?雖然我們最後還是沒找到正確的貨櫃……」
  「嗯。不過,船頭不是有個巨大的衛星天線嗎?而根據我在船內觀察的結果,船上似乎也有豪華賭場。即使設施本身相當龐大,但實際使用者只有少數的VIP。這麼一來,用來照會信用卡的巨大伺服器不就幾乎都沒用到了嗎?剩下的多餘空間甚至足以用來進行不可告人的資訊處理工作。」
  「那……難道說……」
  「在離開郵輪之前,我稍微對線路動了一些手腳。船上的所有電子機器現在應該已經因為浪湧電流的緣故而壞掉了吧。因為伺服器也已經無法使用,所以就算放著魂火不管,也不用擔心會被追溯『足跡』了。就算瞄準器壞掉的槍裡裝了多少發子彈,也是一點都不足為懼。」
  「妳……妳居然有辦法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到那種地步……」
  「因為事情沒解決也沒辦法走人啊,而且不能在有限時間內拿出成果,就不算專家了。」
  好啦。
  雖然有些在意那個拋棄席德獨自逃跑的女僕,但還是先來整理一下目前的勢力關係吧。
  在這座「金礦島」上存在著兩股勢力。
  第一股勢力是得到搗臼童子的「靈封」,但想阻止即將到來的失控的一派人馬。這些人八成是對賭場政策心懷不滿的島民。
  第二股勢力是想要奪走那個搗臼童子的「靈封」並用於不當用途,推動販賣日本計畫的CIA。這些傢伙不惜用上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並且靠著產女賜予的負子力強化肉體屠殺島民,也要促成搗臼童子的失控。
  因為我們已經解決掉CIA的席德•克勞斯和魂火的「靈封」,所以島民們未來應該會有更多動作。
  那這麼一來,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具體發展呢……
  「但雖說居於劣勢,CIA的女僕小妹也不會默不作聲吧。要是真覺得苗頭不對,那些人應該會『光明正大』地利用大使館、領事館或駐日基地回國。從她依然鬼鬼祟祟地躲著這點,就表示她還沒喪失鬥志。真是這樣,那就算要使用強硬的手段,她也會試著捲土重來。」
  「不過,那個壯得跟鬼一樣的席德跟魂火的生靈暗殺『靈封』都被解決掉了吧。難……難道她還有什麼祕密武器嗎?」
  「不是還有一個最厲害的傢伙?」
  嗯……坦克背心莫名貼身。是因為海水的緣故嗎?
  「就是『天邪鬼』啊。就是以『謊言創作者』自動產生的文章為軸心扭曲現實的最終兵器。雖然那個『靈封』現在也依然以理想的數值持續運作,但女僕小妹會不會想要勉強修改那些數值,強化『改變過程』的效果呢?這樣一來,她就有必要接觸『天邪鬼』的核心。」
  「『天邪鬼』的……核心……?」
  脛擦一邊用後腳搔搔耳朵後面一邊叫道:
  「啊!不就是那個名叫陣內忍的孩子嗎!」
  「嗯。那也是其中之一。」
  我表示肯定:
  「不過,陣內忍感覺起來比較像是『鑰匙』。用來插的『鑰匙孔』應該另有其物。具體的儀式地點到底在哪裡……?就是一直與陣內忍有所關連,充滿象徵著天邪鬼的『謊言』,但又能完全騙過我們眼睛的地方。」
  「那不就是陣內忍所創造出來的故事嗎?」
  「全部交給自動產生文章的程式?如果要長期安置妖怪,那實在太不牢靠了。不過,若是說到其他充滿謊言的東西……虛擬世界?可是,VR賭城『重巡島』中已經有搗臼童子了,要是兩隻妖怪擠在一起,很可能會出現衝突……再來就是販賣造假食品的餐廳,或是沒有療效的假溫泉了嗎?光憑目前的情報,實在搞不清楚。」
  「那麼……」
  「不管怎麼樣,女僕小妹肯定會去找陣內忍。看來只能抓準那個機會迎擊敵人了。要是陣內忍被抓走就沒戲唱了。」
  我記得陣內忍應該是跟百鬼夜行的大小姐一起行動。
  那只要聯絡得到他們,就能知道他們的所在位置了。
  ……雖然不得不在沒能弄清一切的狀況下行動,讓我感到有些不安就是了。
  正當我依依不捨地仰望夜空中的月亮,思考「天邪鬼」的據點時,突然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奇怪……?」
  我望著月亮想了一下。
  難不成……
  
  
  14(陣內忍 Day10/03 22:10–22:40)
  
  我和座敷童子,還有百鬼夜行的少女首領。
  我們三人一起離開充滿燈飾的賭城,前往位於島內中央的礦山地區。各種照明全都消失,周圍只有壟罩一切的漆黑暗影。周圍那些類似鳳梨的南國樹木,以及四處點綴在其中的紅色楓葉與黃色銀杏,全都化為一塊漆黑的東西。
  「可惡……這地方還真是誇張。」
  我一邊用手背擦掉從臉頰流到下巴的汗水,一邊說著怨言。
  右邊的太陽穴傳來一陣搔癢。
  我應該是照著在「謊言創作者」中看到的景色,在山野小道中前進才對。話雖如此,但實際走在這條路上,卻消耗掉我不少體力。穿著運動鞋的我都覺得累了。穿著和服走在這種地方應該相當辛苦吧。
  「喂,妳還好吧……?」
  「這種被大自然包圍的地方,反倒讓我覺得舒服多了。」
  「我才不擔心妳這個體力用不完的傢伙。這女孩還只有十歲出頭耶。」
  「我……我可是統領百鬼夜行的首領,這種程度的山路還能靠自己走完。我絕對沒有要求別人揹我。」
  「妳都已經累到說出真心話了喔。喂,體力用不完的傢伙……」
  「你在說什麼傻話,這很明顯是該由男人出馬的場面吧?」
  結果我們只好猜拳,最後明明是我贏,但我還是屈服於座敷童子的蠻力,被身穿紅色浴衣的美麗妖怪施展世間罕見的逆蝦式固定技。我覺得民俗學者絕對會把這一幕當成嶄新的日本傳統風光記錄下來。
  「等……等等……嗚哇啊!我投降,我投降啦!」
  「小忍,這種時候,你該為了被絕世美女壓在屁股下而感激得痛哭流涕才對喔。」
  「臂力……差太多了!我的腳真的會跟廣告裡的香腸一樣被折斷啦!」
  「那這場對決的結果是……?」
  「我輸了!不管要叫我揹人還是做什麼都行!」
  即使獲得解脫,我也倒在地上發抖了好一陣子。
  在頭髮和衣服都沾著許多不知名葉子的情況下,我不得不揹起這個比黑手黨頭目還要可怕的女孩。
  「女孩子比想像中還要輕耶……」──這只不過是腦內啡讓人產生的幸福幻想,如果把女孩子單純當成一件行李,就會知道那有多重了。
  (插圖)
  我們在森林裡前進。
  走了一小段路後,眼前突然出現斜坡。場景從森林轉換到山中。就連鼻子聞到的氣味,都從樹木的味道變成幾乎令人窒息的潮濕土壤味。
  繼續爬了十多分鐘後,樹木全都消失,景色開闊了起來。
  我慌張地倒退一步,始終躲在樹林裡確認周圍的狀況。
  在沒有草木的斜坡上,有一個疑似人工挖開、高度約為兩公尺的洞穴。周圍有幾間零星散布的低矮小屋。那應該是礦工們的休息室,以及擺放挖掘器材的倉庫吧。小屋裡發出微弱的光芒,隱約照出幾道在坑道之間走來走去的人影。
  右邊的太陽穴傳來一陣搔癢。
  「……裡面有我認識的人。那是在『謊言創作者』中出現過的傢伙。」
  我小聲呢喃。
  明明只有看過文字敘述,腦海中卻浮現出明確的景象。
  「那是在座敷童子被捉去當人質後,在機場出現的敵人。那些傢伙果然是島上的居民,而這裡則是他們本來的工作地點嗎?」
  從他們在小屋和坑道之間不斷往返這點看來,他們應該正在把炸藥和管線搬進礦坑吧。
  雖然這行為本身充滿惡意,但比起在現代化的機場裡暗中行動,像這樣揮汗工作的他們看起來似乎更有活力,簡直可說是如魚得水。
  「你打算怎麼做?」
  不知為何完全不打算從我背上下來的百鬼夜行首領,自然而然地用彷彿在我耳邊吹氣般的姿勢問道:
  「島上目前有兩股勢力。一方是儘管弄出搗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亞種──的『靈封』,卻打算親手將之封印的當地島民;另一方則是打算將之用於不當用途的CIA……只不過,要是放著那些當地島民不管,也不代表不會出現問題。如果他們成功完成安全裝置,能夠百分之百避免搗臼童子失控,就有可能再次受到欲望的驅使。」
  「……更重要的是,如果按照故事裡的發展,我會在這裡被活埋。」
  所以我得想想辦法。
  在那些傢伙做好準備之前。
  就在這時,好吃懶做的座敷童子突然潑我冷水:
  「可是,小忍,對方有好幾個人,而且還擁有十字鎬、鐵鎚和大型電鑽之類的挖掘工具,甚至連炸藥都有不是嗎?就算赤手空拳的高中生一邊怒吼一邊衝過去,也只會變成一團絞肉吧。你到底要用什麼方法安全地擺平他們?」
  
  咦……?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
  
  「……難道這裡不能請完全不怕物理攻擊的妖怪大人出面解決嗎?」
  「開什麼玩笑,為什麼我非得做那種事不可?」
  她居然拒絕得這麼乾脆!
  不過,我到底該怎麼辦?就算座敷童子拿出幹勁,也沒辦法改變這種以寡敵眾的狀況。只要敵人在她衝入敵陣大打出手時抓住剩下的我們,一切就前功盡棄了。百鬼夜行的少女首領被抓去當人質更是絕對要避免的事。問題的規模很可能擴大到令人絕望的地步,事情甚至會變得比「謊言創作者」中的內容還要嚴重。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不對,等一下……」
  「嗯?」
  「座敷童子,妳待在這女孩身邊。要是有個萬一就帶著她逃走。」
  「嗯……」
  「為什麼這個名叫祝的女孩要賴在別人背上不下來啊!要睡就去懶惰鬼妖怪的背上睡!」
  唔唔……雖然很擅長在背後運籌帷幄,但她可能不擅長在現場到處奔走吧。
  「你打算做什麼?」
  被座敷童子這麼一問,我老實回答:
  「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15(3rd person Day10/03 23:00–23:05)
  
  「她」在昏暗的森林裡奔跑。
  身上穿著短裙女僕裝,腳上踩著擦得閃閃發光的琺瑯鞋。雖然這身裝扮實在不適合爬山,但她的行動讓人感覺不到一絲不便。她像是一頭棲息於森林,支配著整座山的野獸,行動既迅速又靈巧,不發出一點聲音與氣息,一邊溶入黑夜一邊趕往目的地。
  隨風飄逸的茶色短髮讓人感受到夜風的存在。
  「她」的目的非常明白。
  陣內忍──
  一切的關鍵,在造訪「金礦島」的不特定多數人物中隨便選出的一人。雖然「她」當初認為比起對被選上的VIP進行處置並加以隔離,使用毫無關係的一般人作為核心並任其自由行動,讓核心溶入情報的大海之中,更能減少計畫受到阻礙的風險,但「她」現在卻不得不再次與陣內忍進行接觸。
  就像是從龐大的大數據中重新找出特定的個人資料一樣。
  只要得到陣內忍就能扭轉局勢,把大幅脫離預定計畫的現狀硬是拉回原本的軌道。
  這樣「她」就能取得勝利。
  所以「她」要得到陣內忍。
  為了推動販賣日本的計畫,抓住那道「她」們追求的藍光。
  
  
  16(陣內忍 Day10/03 22:45–22:55)
  
  敵人是反對賭場政策的當地島民。
  光是現在看到的人數就至少超過十人。如果在坑道或小屋裡工作的人也出來的話,根本算不出還會增加多少。
  可以預想得到的武器是鏟子、十字鎬、鐵鎚、大型電鑽和震動棒之類的各式挖掘工具,甚至連引爆用的炸藥都有。當然,要是對著活生生的高中生使用這些用來粉碎岩盤的工具,不管是哪一樣都能立刻把我變成一團絞肉。
  相較之下,我們這邊只有一個高中生
  我現在能弄到的武器,頂多就是附近能撿到的石頭和木棒。這樣不管對方擁有什麼樣的武裝,我都很有可能當場被打成豬頭。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
  右邊的太陽穴傳來一陣搔癢。要是我在這裡被抓,只能任憑對方掌控,再來就會直接衝往「謊言創作者」中的結局了。只不過,就算我默默逃走,敵人也會在早上發動襲擊,我遲早都會走上被活埋的路線。如果想要扭曲過程改變未來,就非得在時候先發制人。
  因此……
  「小忍……?」
  身旁的座敷童子發出疑惑的聲音。
  我無視於她的反應,直接採取行動。
  
  我緩緩舉起雙手,光明正大地走到他們面前。
  
  當然,現場的氣氛瞬間改變。起初是一陣驚訝,然後高密度的緊張氣氛立刻占據整片黑夜。幾道強烈的手電筒光芒照向我的臉,讓我感到彷彿光線刺入腦袋深處般的刺痛。
  「你是誰……啊!」
  不知名的人影似乎在看到我的臉時倒抽了一口氣。
  如果在「謊言創作者」中就算了,但我實際上並不認識這個人。不過,對方似乎認得我的臉。八成是因為我是他們預定襲擊的目標。
  「我想跟你們談談!這件事應該並非與你們無關才對!」
  好幾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我一瞬間就被半圓形的人牆圍住。狀況改變了,我已經沒有退路。對方手上那些可怕的厚重鋼鐵工具,讓我不得不明白這個事實。
  「你們的目的是藏在我行李箱裡那張跟搗臼童子有關的USB記憶卡對吧?為了用那東西阻止自己的『靈封』失控!那你們不需要抓人質,我們應該聯手才對!」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年輕男子的聲音進到耳中。
  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立刻抓住我的肩膀。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那個』的祕密應該沒有洩漏啊!」
  「你說的祕密是指什麼?你們反對賭場政策的事?想要讓獨占財富的富豪們的股票買賣失敗的事?還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把搗臼童子連接到金融網路,引發半導體的接觸不良,只把存放交易資訊的叢集精準地破壞掉的事嗎?」
  我在極近的距離吼了回去,對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你們以為這種事情是祕密,已經有好幾個集團展開行動。想要奪取搗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亞種,並加以利用的CIA,以及為了解決問題而準備抹殺一切的百鬼夜行。你們最慢在明天中午之前就會被全滅。不管結果如何,你們想要的未來都不會來臨!照這樣下去……!」
  這種問答對於現實或許毫無幫助。
  事實上,我也還有其他選擇。
  比如說,在找到敵人據點後立刻下山,然後想辦法跟百鬼夜行首領的護衛會合,或是直接聯絡菱神舞。這麼一來,那些專業殺手就會迅速殲滅掉這群人。這些選擇的成功率至少遠比一介平凡高中生挺身而出還要來得高。
  可是……
  可是!
  「現在還來得及。」
  我們真的非得戰鬥不可嗎?
  右邊的太陽穴抖動得有些詭異。在「謊言創作者」的故事中,我們確實處於敵對的關係。我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從那種關係變成朋友,我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那是「襲擊計畫」成功之後的事情。那是我在昏暗的洞窟裡被活埋,座敷童子被抓去當人質,已經無計可施的世界中的事情。
  既然如此……
  如果是在那些事情發生之前……如果是現在!
  「你們計畫復仇,下定決心從奪去你們自由的富豪們身上奪走一切,為此弄到了搗臼童子的『靈封』!可是……可是!你們也只做了這些事,還沒有從任何人的身上……!具體地奪走任何東西!」
  「還沒有」事情發生。
  「還沒有」人犯罪。
  既然如此,那我們應該沒有理由像是被惡夢操縱一樣互相廝殺。
  既然如此,那我們應該可以選擇不一樣的道路。
  既然如此,那我們甚至可以攜手合作。
  「你們現在還能回頭。」
  我曾發誓要改變未來。
  那個未來還充滿著不確定性。我怎麼能因為「反正他們在原來的劇本中死掉了」這種理由見死不救。想要偏離正道,也需要相對強烈的願望。儘管得到「靈封」這個最終兵器,但這些傢伙也發現其中問題,寧可中止計畫也要確保安全。也許有人會罵這些傢伙沒毅力。不過,他們之所以會害怕牽連無辜而選擇懸崖勒馬,沒有勉強推動計畫,在最後關頭停下腳步,果然也是因為人類的堅強。看到懷著這種想法的人,我怎麼可能把他們當成一般的棋子捨棄掉!
  那種……
  那種做法……
  不就跟在那個讓人想到就不爽的故事結尾出場,那個眼裡只有絕望的我一樣嗎!
  「事情還能挽回!我願意盡全力協助你們!我也不想被活埋,而且之後只有比死還要悽慘的現實在等待著我。至於那是什麼現實,害怕搗臼童子的『靈封』失控的你們不是更清楚嗎?」
  「……」
  「你想怎麼做?」
  我舉著雙手質問這些人:
  「這是最後的分歧點了。看你是要讓事情照著預定繼續發展下去,害得所有人死光光,還是要試著從這個走投無路的狀況下踏出一步。隨你選一個吧。你怎麼選擇!」
  從現實的角度來看,我口中雜亂無章的陰謀論,應該沒辦法正確傳達給對方吧。
  不過,他們應該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想要在自己工作的地方設置炸彈把人活埋。
  有好一段時間……
  對方都沉默不語。
  「……還來得及停手嗎?」
  最後,抓住我肩膀的年輕男子小聲說道:
  「現在還能不殺害任何人就了結這一切嗎?」
  「當然可以。」
  我如此回答。
  「CIA和百鬼夜行。那些傢伙之所以與你們為敵,是因為搗臼童子的『靈封』還完好無缺。只要我們親手把『靈封』破壞到再也無法修復的地步,CIA就會失去能搶奪的東西,百鬼夜行也沒有理由殺掉你們了。這樣就能和平收場。」
  可惡。年輕男子咒罵一聲。
  比起不小心嶄露出良心,這更像是緊繃的神經終於舒緩,讓人再也無法保持殺意的反應。
  不過,不管是出自什麼樣的心態,這些傢伙對於殺掉我這件事確實有所猶豫。
  這肯定也是出色的「人類」的力量吧。
  「來吧。」
  我再次提出邀請:
  「讓我們一起改變未來。」
  
  
  17(內幕隼 Day10/03 22:45–23:05)
  
  我把自稱硬體駭客的小櫻誘交給接到聯絡後,趕來支援的制服警察。
  「啊……啊啊啊!這樣真的沒問題吧?我可沒忘記你說過,只要簡易起訴和一萬圓左右的罰款就能解決的事情喔!」
  儘管被兩位警察拖著走,少女嫌犯看來似乎還頗有精神。
  推理狂艷美在我耳邊悄悄說道:
  (……雖然不曉得駭客行為的罪責有多大,但要是其他罪狀一直被找出來,調查期間不是會拉長嗎?)
  (……那不關我的事。她看上去還處於少年法管用的歲數,應該不至於被長期收監。)
  被留下來的我們低頭看向從小櫻誘那邊拿到的紙條。
  「某人」委託她把放進整串古錢,還能支援與妖怪有關的「靈封」的特殊竊聽線路設置在海底電纜上。因為匯款方式太過複雜,所以對方不可能是當地島民……雖然小櫻誘是這麼說,但她自己似乎也為了確認事情真偽而使用了不可告人的手段。
  而這就是她的調查結果。
  「光是看到這一長串英文數字,根本搞不懂是什麼意思嘛。」
  「妳說……匯款是透過豪華郵輪YAKATA-Ⅱ的金融照會伺服器轉入……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如果船上有賭場或金融交易服務,確實應該會有聯繫船方和信用卡公司的強力衛星線路。想要使用那條線路祕密匯款應該是不成問題才對……
  「這可不妙。全是VIP的豪華郵輪已經明顯超過我能搜查的範圍了。」
  「這應該也是對方的目的吧。」
  「在那艘船上,就連警察廳的美島警視長也只會被當成一位『客人』。根本沒有離開東京都這個轄區的我能做的事情。」
  「儘管那裡顯然暗藏著犯罪氣息也一樣嗎?只要使用那條與妖怪有關的竊聽線路,就能從旁干涉別人在網路中組裝的『靈封』。都已經專程做好這樣的準備,我覺得沒人會連一次都沒拿來用過。」
  「我會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可是……」
  「沒關係,這就像是一種通過儀式嘛。反正到了最後,就算是派對會場,刑警先生也會衝進去抓人對吧?我期待你的帥氣表現喔☆」
  就在我們如此交談的時候──
  手機響了。
  雖然是沒看過的號碼,但我接了電話就發現對方是美島警視長。
  『嗨,內幕小弟,都這種時間了,你還在認真工作嗎?我聽說你抓到嫌犯的事情了。』
  「呃……啊……」
  『俗話說得好,凡事靠商量,我能再拜託你一件事嗎?』
  警視長一派輕鬆地說:
  『我這邊的船上也發生了一點事情。從狀況看來,感覺似乎有來自各方面的壓力想把事件本身掩蓋掉。』
  「……」
  『從封鎖中的YAKATA-Ⅱ逃走的人物身分已經很明顯了。她叫蓮河弓。驚訝的是,雖然沒有外交官護照,但她似乎是就算被掛著外交車牌的車子接送也不意外的人物。一旦制服警察對她進行盤問,感覺就會有公安或外事警察迅速趕來找碴。你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嗎?』
  「聽起來像是間諜或特務,而且還是『友邦』的……?」
  『嗯。照理來說,就算是當地的協助者,這類「員工」的情報都不會交給我們警察,一定會在某個地方被擋下。不過,這次沒被擋下。看來八成是發生了能讓負責阻攔的系統出現故障的重大意外。』
  「你是要我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不想跟美國發生爭執的公安和外事警察絕對不會行動。就算放著不管,事件也會消失在黑暗之中,即使我們想要努力做些什麼,結局可能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變。不過,因為這樣就放著不管,似乎也不是身為警官該做的事情吧?不管怎麼說,這裡現在能夠讓我「自由使喚」的人有限。所以我把之後的事情都交給你了。當然,你要跑去休息也無所謂。』
  「我會盡力而為。」
  『說得好。那我就把正在逃亡的蓮河弓的地理資訊傳送給你……這些資料平常應該是被相當強大的系統保護住吧。若非如此,她應該早就關掉手機了。』
  我切斷通話。
  也許是為了偷聽,兔女郎艷美在不知不覺間把臉貼到我眼前。
  「你想怎麼做,刑警先生?」
  「吵死了,離我遠一點。聽說有一位從那艘有問題的豪華郵輪上失蹤的美國間諜。雖然不曉得那傢伙跟那條海底電纜的竊聽線路,以及自由作家們被殺的事件有多大的關鍵,但往這個方向追查應該不會有損失才對。」
  其實到了這個階段就已經沒有兔女郎艷美的事,但就算放著不管,這傢伙也會自己跟過來,要是讓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遇上犯人,反而會讓她陷入危險。結果,看來我只能照著推理狂的意思,帶著她一起行動了。
  「話說回來,你還記得小櫻妹妹剛才說過的話嗎?」
  「她說了很多,麻煩妳直接說出具體的部分。」
  「就是她覺得自己會被殺的理由。除了打開竊聽線路的裝置之外的另一個理由。」
  「妳是說她在海底看到的那東西?」
  我有些為難地說:
  「妳覺得真的有嗎?如果那些話是真的,就表示這一帶正因為海底火山而急速隆起喔。」
  
  
  18(陣內忍 Day10/03 23:10–23:18)
  
  我實在無法在這麼短的期間內記住十多個人的臉孔和名字,但總之抓住我肩膀的年輕男子似乎叫作江村良一。右邊的太陽穴隱隱作痛。我記得在「謊言創作者」中,我們有在機場碰面。
  確認安全後,我馬上跟座敷童子和百鬼夜行的少女首領會合。
  「……沒想到事情會用這種方式劃下句點,我實在是想不到……」
  「哎呀,是這樣嗎?冷靜想想,襲擊事件只有在『謊言創作者』中發生吧?要是因為畏懼那個事件而率先發動攻擊,不是反而跟主動迎合虛構的劇本,讓未來無法改變一樣嗎?」
  真是的……這個懶惰鬼妖怪只會一臉輕鬆地在那邊當事後諸葛!她知不知道我為了和平解決這件事,讓壽命折損了幾年啊!
  總之,這是我們首次戰勝「謊言創作者」。為了讓這個恩惠帶來更多成果,我們決定全員一起召開作戰會議。
  「單純經營一座金山,原本就存在著極限。」
  江村如此說道:
  「當我們聽到在這裡開設賭場的提議時,都覺得這能改變島上的環境,為此感到開心。可是我們錯了。結果賭場帶來的利益一點都沒交到我們手上。島上的生活基礎建設依然破爛不堪,就連唯一一間學校都面臨廢校危機。整個開發計畫就是這樣設計,而我們之後才發現這件事。」
  「所以你們才想要破壞這個利益的循環?」
  「結果就算趕走賭場也只會留下荒涼的小島,不會讓島上因此復興,但如果沒有一個目標,我們可能早就崩潰了。」
  不過,即使是這樣的他們,應該還是遇到了「中止計畫的契機」。
  足以讓他們畏懼自己手上的搗臼童子的「靈封」,並且想要加以封印的契機。
  「契機是自由作家的死亡。」
  江村如此說道:
  「自動剎車系統故障、手機電池爆炸、一氧化碳從熱水器洩漏……調查這座『金礦島』的人接連莫名死亡。起初我們還以為是偶然,但我們在調查過程中發現那些都是搗臼童子的『靈封』有辦法辦到的事情。我可以發誓凶手不是我們,而是某人搶走了『靈封』的控制權。注意到這件事情,讓我們害怕了起來。」
  再這樣下去會發生更可怕的事。
  而且責任全會被推到自己身上。
  因此他們才會想要放棄自己得到的「靈封」。
  「我們再來該怎麼做?」
  「關鍵是藏在我行李箱裡,那張能夠阻止搗臼童子的USB硬鍵。CIA那群人想要搶走那東西,讓日本的對外輸出金融體系失控,造成全世界的恐慌,然後只把責任推給日本。目的是賤價買下一個國家……不管用什麼方法,我們都得安全地拿回行李箱。」
  讓替身拿回行李箱或是直接襲擊機場這類荒誕無稽的想法,當地島民和CIA應該也想過許多了吧。不過,我覺得最後會因為風險和益處不成正比,結果還是由我親自去拿回行李箱。
  右邊的太陽穴傳來一陣搔癢。
  不過,如果事情的發展回歸到原本的「軌道」,最後就只有跟地獄一樣的結局在等著我。
  就在我思考著下一步時,突然聽到奇怪的聲音。
  我將視線轉過去一看……
  「呼……真……真是累人……」
  從草叢裡跑出來的,是外表跟圓滾滾的玩偶一樣的狸貓。
  「妳……到底是來幹嘛的……?」
  「當然是來報恩啊。聞著你的味道追來這裡,可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喔。」
  ……經牠這麼一說,在「謊言創作者」中,我好像也有在機場受到她的幫助。
  座敷童子歪著頭問:
  「狸貓可以變身成人類嗎?」
  「當然可以。」
  砰砰!才剛被一陣滑稽的煙霧包住,圓滾滾的狸貓就變成身材姣好的女僕小姐了。雖然不甘心,但我的視線還是被迷你裙底下的大腿牢牢吸住。
  百鬼夜行的首領在胸前闔上小小的雙手說:
  「既然如此,那只要妳變身成陣內忍,不就能騙過CIA的人了嗎?」
  「我在『謊言創作者』中也做過一樣的事。即使還借助了狐狸和貉的力量,結果也沒能改變事情的『發展』。」
  就在這時,和服少女的身體抖了一下。
  她將手伸進和服的袖子,拿出設計異常樸素的手機,一手拿著機身,用另一手的食指操作按鈕,然後用雙手緊緊拿著手機接電話:
  「是我……什麼?」
  然後她不知為何把手機遞到我面前:
  「好像是找你的。」
  「誰打來的?」
  「菱神舞。」
  背脊毫無意義地緊繃了起來。
  彷彿被死神的指尖輕撫背脊一樣。
  雖然我盯著接過來的手機好一段時間,但也沒辦法不接。我把手機拿到耳邊。
  『嗨,陣內忍小弟。被死神記住名字的感覺如何?』
  「……怎麼辦?我完全笑不出來。」
  『順帶一提,我口中的死神可不是在說我。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
  不知為何,我在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我在礦山地區。從賭城那邊走過來,大概十到十五分鐘路程的地方。附近有人工挖掘的坑道入口,還有……呃……三間左右的小屋。」
  『知道這樣就夠了。在我趕到之前,你可別死啊。』
  我聽到這句話差點昏倒。
  這傢伙口中的「會死」和「殺掉」,跟那些腦袋空空的不良少年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重量完全無法比擬。那些話語會回到原本的意義,變得既純粹又徹底。
  「我……我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現在沒時間說明。我會盡全力趕過去,大概十分鐘就能趕到,所以最低限度的條件是你得靠自己的力量活到那時候。以CIA為對手,千萬別想「戰勝」對方,你只要想辦法爭取時間就行了。特別要注意的是留著茶色短髮且身穿迷你裙的女僕。』
  「……」
  我……
  在聽到這句話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彷彿就連心臟都被看不見的繩索緊緊綑住。
  茶色短髮、迷你裙、女僕……我一邊想起這些特徵,一邊戰戰兢兢地緩緩回過頭,像是要拍攝星空一樣。
  
  狸貓奶媽──
  在人群中談笑的她,現在做著什麼樣的打扮?
  
  我不由得倒退一步。
  對……對了,狸貓為什麼會剛好發現這裡?她真的是靠著味道找到我嗎?若非如此,如果照著原本的發展,讓她在機場大鬧一場的那種能力的真面目又是……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就在我被極為強烈的異樣感奪去注意力的瞬間……
  轟!
  彷彿被鐵鎚或某種東西毆打的衝擊,突然從旁邊襲向我的側頭部。
  「嗚……啊啊……!」
  我就這樣被擊倒。
  某人騎到我倒地的身體上。她穿著茶色短髮和短袖女僕裝。不過,這傢伙浮現在黑暗中的臉孔跟狸貓奶媽完全不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
  如果菱神舞沒有打電話過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如果沒有「謊言創作者」中的事前情報……
  這樣就像好不容易逐漸改變的未來,被「謊言創作者」拉回原本的軌道了!
  「可惡……!」
  「只要得到你,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周圍的人也立刻發現異狀。
  但在他們行動之前,迷你裙女僕就從大腿附近拔出小型手槍。
  「只要對『天邪鬼』進行調整,多出來的選項就會全被消滅。其他的可能性全都會消失,未來將會回歸到原本的預定。只要在名為今天的一天結束,名為明天的一天開始之前搞定一切,就還來得及修正回原本的軌道。就能抓住那道藍光。」
  磅磅磅磅磅!就手槍而言有些不自然的連射聲響起。
  她想要在對方靠過來包圍自己之前,用槍彈的暴雨趕跑敵人。
  「呀啊!」
  想要保護愣在原地的礦工們的狸貓奶媽被遠遠轟飛出去。雖說物理攻擊對妖怪不管用,但也沒辦法一直保護下去,而迷你裙女僕不畏懼任何可能的犧牲。
  對直接連接到「謊言創作者」的那個「天邪鬼」進行調整。
  消滅多出來的選項,讓其他可能性全都消失。
  未來將會回歸到原本的預定。
  即使沒能理解每句話的意義,但已經足以讓我的右側太陽穴感到搔癢。這傢伙想要破壞掉總算開始改變的「某樣東西」,讓未來回到原本的軌道,通往那個光是回想就讓我想吐的結局。
  騎在我身上的女僕把槍口對準座敷童子和百鬼夜行的首領。
  休想得逞。
  我怎麼可能讓這種傢伙繼續為所欲為!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我在被騎著的狀態下盡全力挪動身體。比起頂走對方,那種動作更像是在被女人騎著的狀態下,跟毛毛蟲一樣緩緩爬行。
  不過,光是這樣就夠了。
  這裡是原本就位於斜坡上的坑道入口。除去人為修建過的部分,地面都是傾斜的。因此我只需要製造契機就夠了,之後我們就會順著重力的拉扯擅自往下滾落!
  我感覺到某種東西開始滑動,彷彿支撐物被拿走了一樣。
  磅磅!雖然響亮的槍聲響起,但百鬼夜行的少女並沒有變得渾身是血。
  彈道大幅偏斜。
  我和女僕就這樣沿著山坡迅速滑落。
  
  
  19(陣內忍 Day10/03 23:18–23:28)
  
  翻滾。
  我不斷翻滾,滾進森林之中,背部狠狠撞上粗壯的樹根。在感到幾乎讓人吐血的衝擊的同時,我的身體總算停住了。
  迷你裙女僕已經從我身上離開。她並非被甩落。在我無法伸手觸及,但子彈能確實殺掉我的幾公尺遠的地方,她像是野獸一樣用雙手雙腳貼住斜坡減緩衝擊力。
  一道光芒閃了一下。
  在月光底下閃爍著詭異光芒的雙眸,精準地注視著我的臉。
  「好啦,你想怎麼做?」
  那傢伙用人類的話語如此詢問。
  有著人類形體的東西說出人類的話語。這明明是理所當然的現象,卻讓人覺得不太對勁。眼前的敵人跟自己是不一樣的東西。她身上就是有著看不見的某種東西,讓人如此以為。
  「抵抗,不抵抗?勸說,不勸說?求饒,不求饒?不管你要怎麼做都好,不管你要怎麼做都行。不過結果不會改變,因為打從一開始就這麼設定好了。」
  「……妳到底想做什麼?」
  我因為呼吸困難,只能發出喘氣般的聲音。
  人類的速度無法勝過子彈。即使明白這個道理,我無論如何還是會這麼想。總之我得想辦法爭取時間,讓身體恢復行動能力。
  「引發全世界的恐慌,把責任推給這個國家,然後用最便宜的價格買下日本……雖然說起來簡單,但妳知道會有多少人因此受到牽連嗎?會被害死的可不只有日本人。因為日圓是一種信譽良好的貨幣。要是價值暴跌到那種地步,全世界的投資家都得上吊了。上自可疑的基金公司,下至賺點小錢的年輕主婦,天曉得會有多少人受到殃及!」
  「答案很簡單。」
  那頭狀似女人的怪物一邊精準地用槍口對準我,一邊如此回答。
  用毫無疑問屬於人類的話語:
  「為了你們,為了貴國,我們非得親手消滅那道藍光不可。」
  「……妳說什麼……?」
  「你聽不懂也無妨。正因為如此幼稚,才需要由別人來從那道藍光手中保護你們國家。」
  我完全無法理解這傢伙的話。
  話語是用來傳達人類意志的工具,而沒有內容的容器也毫無意義。這種哲學上的思考,隨著讓人反感的真實感占據我的腦袋。就像被人逼著解讀一張白紙一樣,腦袋不可能不陷入混亂。
  「……這種話,誰有辦法接受?」
  「接受不接受是你的自由。不過,結局還是不會改變。」
  「這可難說。」
  「嗯?」
  「『那女人』說過,叫我想辦法活過十分鐘,還說那是最低限度的條件。別想要打贏,只要想辦法爭取時間就好,『那女人』確實是這麼說的。」
  所以──
  「我只要等待就行了。不管使用什麼手段,就算要用對話爭取時間也一樣!」
  她應該沒有來得及回頭的時間。
  下一瞬間,化為黑色疾風的「那女人」──菱神舞就已經撲了過去。
  
  
  20(菱神舞 Day10/03 23:28–23:45)
  
  森林裡寂靜無聲,山已經陷入沉睡。
  在這種地方,沒有爪牙和毛皮的人類就只是異物。據說讓五感敏銳到極限的士兵,就連四百公尺之外的洗髮精味道都能聞到。只要知道大致的地點,之後只要用五感探測周圍,就能找到哪裡躲著人類。
  總之,第一次攻擊能夠得手,實屬僥倖。
  踢在臉頰上的膝蓋痛不痛啊?那就這樣踢倒敵人,給她致命一擊吧!
  「嘖!」
  磅磅!響亮的槍聲接連響起。
  我騎在女僕小妹的肚子上,只靠著上半身的扭轉躲避子彈。
  ……我應該避開了吧……?
  「咦?」
  某種溫暖的液體從臉頰滑落。
  我發現那是擦過太陽穴的子彈造成的裂傷,慌張地改變戰法。
  我迅速跳開,試著拉開距離,但女僕小妹繼續朝我射出子彈。
  這次一定能躲過。
  我調整身體的位置,避開從槍口筆直延伸過來的射擊線。
  儘管如此,子彈還是在我的右肩和側腹接連打出紅黑色的彈孔。
  「這是,怎麼,回事?」
  「妳該驚訝的地方不太對。妳該驚訝的是自己為何還沒受到致命傷才對。」
  丟掉彈匣後,對方這次換上長度超過槍身兩倍的彈匣,拉動滑套,讓子彈再次上膛。
  「使用的資源一樣,也沒辦法準備新的妖怪。不過,妳可以回想一下席德•克勞斯所使用的能力。」
  「那傢伙使用的能力是利用產女嬰兒得到的力量增幅。意思是這麼一來,產女本體就多了出來是嗎!」
  雖然出血量不算少,但骨頭和內臟都還沒被擊中。為了用速攻對女僕小妹造成致命傷,我靠著速度再次衝進對方懷裡。
  但是──
  「唔!」
  當我接近到能確實殺掉她的距離時,女僕小妹的身體突然跟幻影一樣消失了。然後,響亮的槍聲忽然從側面接連傳來。磅磅磅!我完全反應不及。一隻手被打得稀巴爛,我只能勉強避免子彈直接射進內臟。
  這傢伙……!
  「產女會出現在夜路上,而且特別喜歡十字路口和橋梁這種許多條路互相交錯的地方。這當然是因為站在許多道路會合的地點,能夠提高遭遇更多犧牲者的機率。」
  當我聽到聲音時,女僕小妹已經不在那裡了。
  「我進一步解釋這種性質。換句話說,那是一種自由操控遭遇機率的能力。聯繫周圍的空間,連結各種道路,區分出應該遭遇的人和不該遭遇的人。產女會遇到犧牲者,還會把犧牲者和目擊者分開,以便確實解決獵物。」
  彷彿在洞窟裡迴盪的聲音一樣,音源分散在各個地方,讓我找不到正確的方位。
  「妳沒有遇到我。」
  啪搭。只有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糟糕!大事不妙!只要沒辦法破解這招,我就會被單方面殺掉。
  「不過,我的魔掌遇到妳了。」
  聲音……
  隨著瞄準的槍口一起對準了我。
  「因為彈道……就連子彈通過的道路,我也能夠自由連接到妳身上。」
  
  磅磅磅磅!槍聲轟然響起。
  快如閃電的幾發子彈,這次正確地貫穿了我的身體。
  
  
  21(內幕隼 Day10/03 23:45–23:50)
  
  接連響起的槍聲也刺進了我們的耳朵。
  雖然穿著不便行動的便宜西裝和皮鞋進到山裡已經很不好受,但足以一口氣趕走這種不舒服感覺的危機感,很快就從腦袋蔓延到全身的每個角落。
  「糟糕,那不是普通的獵槍。槍聲比較小,而且還是連發。」
  「全自動手槍……不然就是衝鋒槍吧?總之都是手槍子彈。不過,音源似乎只有一個。看來不是在夜晚的港口打仗呢。」
  這傢伙為什麼還笑得出來?這可不是在看電視新聞,我們明明就身在每次都被捲入的事件現場耶。
  果然不該把推理狂帶來。
  我身上沒帶槍,連一把投石十字弓都能讓我陷入苦戰耶。
  「推理狂,妳待在這裡。如果槍聲又接連響起,妳無論如何都要趕快逃跑。」
  「那個……刑警先生,你這話認真的嗎?」
  「接下來就不是能在安全地帶觀察嫌犯,找尋犯人的階段了!這已經不是妳能處理的狀況。我也沒信心能保護好未成年的一般人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兔女郎艷美用食指按住我的嘴唇,暗示我閉上嘴。
  「根據警視廳大人物所說的話,這次的敵人是CIA……雖然不曉得對方是正式職員還是當地協助者,但總之是個『被國家機密所保護的凶惡罪犯』。你覺得光憑一個從不知變通的警察機關踏出半步的刑警,有辦法解決問題嗎?如果有一個人能代替不被允許多踏出半步的你,在旁邊踩著髒水幫忙撿東西,絕對會比較好。」
  「……我可不是為了把妳變成罪犯,才帶著妳到處跑。」
  「謝謝你的好意。要是在最後加句我愛妳,我可能已經把你推倒了喔。」
  艷美一邊開玩笑一邊說道:
  「不過……看來情況已經不允許我們慢慢選擇做法了。刑警先生,你還沒發現嗎?這種緊張的氣氛……」
  「嗯?」
  「不同於過去那個有著舟幽靈的座礁島,也不同於青行燈所在的全滅村……這種感覺不就像是踏進『姊姊的領域』一樣嗎?沒想到還有比那更可怕的世界,真是嚇到我了。」
  
  
  22(陣內忍 Day10/03 23:45–23:58)
  
  我只能看著這一切發生。
  菱神舞的身體傾向一邊。從背後挨了幾發子彈的她,無力地倒向地面。看到這一幕,看到生命消逝的瞬間,我才首次體認到那個女人也是跟我們毫無分別的人類。
  既會戰敗,也會失敗。
  即使擺出充滿自信的態度,也不見得就能兌現說好的承諾。
  「這樣就結束了。」
  迷你裙女僕一臉無趣地說: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抵抗不抵抗是你的自由。不過,結果不會改變。」
  「………………………………………………………………………………………………………………………………………………………………………………………………………………………………………………………………………………………………………………………………」
  不行。
  我該怎麼跟這種對手戰鬥?
  我就連要跟拿槍的尋常對手戰鬥都有困難,更何況對方還用了妖怪的能力打贏那個菱神舞。面對這種貨真價實的怪物,一介普通的高中生能做到什麼地步!
  「我要得到你,對『天邪鬼』進行調整。」
  雖然緩慢……
  但迷你裙女僕確實地從正面走了過來。
  「這樣就能把偏離的道路拉回來,讓一切都恢復原狀。為了你們,為了貴國,伸手抓住那道藍光。」
  難道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沒人能阻止CIA。搗臼童子的「靈封」將被濫用,日本的對外輸出金融體系會引發世界經濟恐慌,責任會被全部推給日本,而這個國家將在協助國家重建的名義之下被賤賣。難道這樣的未來已經無法避免了嗎……?
  正當我想要放棄時……
  
  咚!咚!
  莫名沉悶的槍響射向女僕的背後。
  
  「……嗯?」
  「妳『露出背後』了吧?」
  一道聲音響起。
  聲音的主人是依然癱倒在斜坡上的菱神舞。不知不覺間,她的手已經握著裝有消音器的小型手槍。
  「雖然妳能連接各種『道路』,操縱遭遇敵人的機率,但不知為何不曾讓我看見背後。如果把自己設定成『不會被敵人擊中』的話,就算被人看見背後應該也無所謂。」
  嘰嘰嘰嘰嘰……女僕緩緩回頭。
  雖然舞也無法起身,但她似乎並不在意。
  「這就表示背後是唯一的例外,是妳不能被人碰觸的弱點,不是嗎?據說產女是因為生產失敗而喪命的女性們,想要保護孩子的執念的集合體。光是只有產女本體將無法維持其存在,所以一定有象徵著孩子的東西。雖然產女會拜託路人幫忙抱嬰兒,靠著無止盡增加的重量殺死路人,但據說只要感覺到嬰兒有危險,產女就會放棄殺死犧牲者,立刻離開。」
  「那意思是……?」
  我不由得小聲問道,舞用滿是鮮血的嘴唇露出笑容:
  「產女似乎會抱著嬰兒出現。不過,既然背後是弱點,那就表示現在應該是揹在背上吧?實際上,那或許是張狀似孩童的和紙人偶。也許她只是把那東西藏在女僕裝底下,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揹著孩子一樣。不過,讓那東西受到損傷會造成致命的後果。即使要放棄那股可怕的力量,產女也會想要優先保護孩子的安全。所以妳已經失去那種特別的力量,已經沒辦法連接各種道路,並且自由操縱遭遇敵人的機率了!」
  咚咚咚!沉悶的槍響繼續響起。
  迷你裙女僕毫無反抗之力,全身都被擊中。
  但是──
  
  嘻嘻……
  我看見那女人確實在笑。
  
  「……不對。」
  直覺讓我如此呢喃:
  「那傢伙並沒有依靠產女的力量。打從一開始,她使用的就是其他妖怪!所以……!」
  「沒錯,我所操控的妖怪……真正想操控的妖怪是天邪鬼才對。」
  那名女僕緩緩地將手槍對準菱神舞。
  子彈應該有確實擊中她才對。然而,迷你裙女僕裝上連一點血跡都沒有。
  「『將一切變成謊言』的妖怪。所以妳輕易就上當了。」
  磅磅磅磅磅磅!
  實在太過容易了。
  被數發子彈擊中的菱神舞變形了。構成且象徵著她的那張臉,像是掉在地上的拼圖一樣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我無能為力。
  就連想要感到恐懼與悲傷都做不到,因為狀況實在是發展得太迅速。
  我連理所當然的慘叫聲都忘記發出,茫然地喃喃自語:
  「這情形……難道是故意展現出像是使用產女建構戰術的樣子……?運用天邪鬼喜歡說謊的特性……?」
  「沒錯,我真正使用的能力是初步的幻覺。當我看到她還沒見識到這能力就被幹掉時,還覺得有些掃興,不過幸好最後還是順利用上了。」
  這樣一來,我就失去一切了。
  各種機會已經都從我的掌中溜走。
  「抵抗不抵抗是你的自由。」
  女僕不經意地小聲說道:
  「不過,差不多該結束了吧?你這次想依靠誰?座敷童子和當地礦工?還是事到如今才悠哉地進到森林的刑警先生?若是放著不管,他們遲早會找到這裡。不過,找到這裡的人全都得死。因為預定的未來便是如此。」
  這些話彷彿是預言書裡的一節。
  明明內容網羅了各式各樣的毀滅,但完全沒有寫出解決方法的極惡預言書。
  只要遇到就會死。
  現在的狀況,就是有各式各樣的人會隨著時間經過聚集在這種怪物的身邊。
  「所以你自己選擇吧。你『想在哪個階段讓事情結束』?是在菱神舞死去時,還是座敷童子他們全滅時,還是刑警先生等人的屍體倒在地上時。即使有機會,也絕對無法扭轉局面。所以,你自己選擇放棄的時間點吧。」
  「……」
  腦袋裡一片空白。
  因為……因為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逆轉嘛!就憑我這種人到底能做什麼!就算我繼續掙扎,也顯然只會讓犧牲者變得更多。我能看到結果。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該底該怎麼辦?右邊的太陽穴隱隱作痛。難道我只能把「謊言創作者」中的結局當成最好的選擇,只要讓大家都能活下來就好,走向必須耗費數十年奪回這個國家的未來嗎?真的嗎?我真的可以認同這樣的事情嗎?
  「抵抗不抵抗是你的自由。」
  女僕如此說道。
  「不過,結果只有一個。誰也無法逃離天邪鬼的魔掌。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彷彿在誘惑我。
  彷彿在安慰我
  以高高在上的態度,以勝利者的語氣,她光明正大地如此宣言。
  不過──
  
  「逃離」天邪鬼……?
  
  「……等一下。」
  這裡現在有什麼?
  我的「謊言創作者」是天邪鬼,迷你裙女僕擁有的戰力也是天邪鬼。這裡就只有一個妖怪,已經沒有搗臼童子,沒有魂火,也沒有產女。既然只有天邪鬼獨大,那只要找到能克服天邪鬼的方法,就能扭轉乾坤。甚至能逆轉這樣的局面!
  想吧。
  快想吧。
  「謊言創作者」到底是什麼?那可不是「把妖怪放進妄想的故事」這麼單純且曖昧的東西。既然被建構為「靈封」,那應該就存在著某種具體的物質裝置。天邪鬼────會用謊言回答所有問題的乖僻妖怪。從看穿人心學別人說話來嚇唬旅人這種小小的惡作劇,到殺死公主並穿上剝下來的皮偽裝成本人這樣的重大犯罪都會做。既然要把這樣的天邪鬼組合進「靈封」,就應該需要某種巨大的謊言象徵物。更加具體,而且是實際存在的物質,不會像程式自動產生的文章那樣輕易改變或消失,牢固且強韌的謊言象徵物。
  回想吧。不管是「謊言創作者」中的故事,還是實際存在的現實世界。
  把我在其中看到和聽到的一切全部想起來吧。
  金礦島──位於九州的小島。氣溫是二十八度。原本是以「重巡島」這個俗稱廣為人知的金山島,現在則是賭場政策的一大舞台。不過賭場收益沒有均等分配,導致當地島民和娛樂企業之間出現糾紛。他們主張停在岸邊的作業船擅自偷挖到島的地下深處,讓他們因此採不到金礦。憎人及物的可悲人性。到處都是類似鳳梨的南國樹木,還有紅色楓葉與黃色銀杏四處點綴其中。
  「……………………………………………………………………………………………………………………………………………………………………………………………………………………………………………………………………………………………………………啊,原來如此。」
  「……?」
  我總算找到了。
  謊言的象徵物。為了存放天邪鬼而準備的裝置。
  當然,只要破壞那東西,就能讓「靈封」故障。一切都會煙消雲散,也能夠讓這傢伙的計畫也失敗。
  既然如此,那我沒有理由躊躇不前。
  我要揭穿「謊言」。
  靠著「真相」擊敗天邪鬼。
  從現在開始扭轉局面。
  只用一句話結束這一切。
  因此……
  我朝向支配一切的虛假女子說出這句話:
  
  「這座島『不在原本的地方』。我們所在的小島從原本的座標位置,被人大幅移動到其他地方了。」
  
  劈哩──!
  彷彿玻璃出現巨大龜裂般的聲音,清楚傳到我耳中。
  「這座金礦島從原本所在的地方被你們緩緩移動到遠處了。目的並非移動小島這件事本身,而是為了安置天邪鬼這個謊言的象徵,準備一個『所有人都沒發現自己被騙』的環境!」
  「……你在說什麼……?」
  「這裡的所有人都被騙了!都身處在巨大的謊言之中!所以天邪鬼才能發揮萬全的力量,我創作的故事也才能發揮絕大的效果!事情就是這樣!」
  「說什麼蠢話。你真的認為那種事有可能辦到嗎?就算這座島再怎麼小,你知道整座島有多大的質量嗎?」
  「跟質量沒關係。只要能確保浮力,不管是什麼樣的物體都能浮在水上。聽說自從開始開設賭場,岸邊就一直停著不知道打哪來的作業船。島民都在懷疑作業船偷偷運走大量土石,搞不好其實是在擅自盜採金礦。」
  島民們一直以來的著眼點是正確的。
  不過,他們只能看到與自身利害有關的答案。
  「實際上並非如此。島的地下深處被挖了無數條跟蜘蛛網一樣的隧道,還灌進聚氨酯之類的發泡材料,然後只要用大量炸藥把整座島連根剷起,就能讓金礦島跟游泳圈一樣浮在水上!」
  換成更粗暴一點的說法,這就像是把整座島擺在巨大浮板上,讓小島漂浮在海上。
  我還聽說自從開設賭場之後,島上的沙灘就迅速減少了。雖然大家都以為那是因為全球暖化導致海平面上升的緣故,但應該不是那樣。
  這座島不但花了超過一年的時間緩緩移動到數公里之外,還被固定在事先在海底準備好的「新底座」上。方法則是把那些類似聚氨酯的發泡材料「拿掉」。
  不過在移動的過程中,整座島都在海浪之中漂搖。就連把島固定在「新底座」上時,也可能會有幾公分到十幾公分的高低落差,這就造成「沙灘彷彿因為海平面上升而減少」的現象。
  迷你裙女僕的嘴角微微抽搐。
  「不可能有這麼誇張的事情。飛機駕駛員呢?船長呢?要用什麼方法騙過他們?該如何把他們騙到大幅移動後的金礦島?」
  「現在已經沒有那種拿著航海圖和指南針決定航路的船長了。航海全是依賴數位顯示器上的方位與管制中心的誘導。既然如此,只要能偽造那些數字就行了。如果是距離沒有改變,在同心圓上逐漸移動的小島,那就算修改數字,把船和飛機引導到其他方位,只盯著數字看的駕駛員們也不會發現異狀!」
  如果是「具備觀看月亮和星星就能得知方位的技術的人」,說不定就能發現異狀。不過,現在已經沒人會靠著那種原始的測量技術開船或是開飛機。
  然後,雖然偽造數字是件麻煩的工作,但那對於天邪鬼而言也是相當合理的行為。
  天邪鬼是喜歡說謊的妖怪,「會用謊言回答所有的問題」,所以導航系統在面對船和飛機發出的「問題」時,也自然會用虛假的數值作為「回答」,將之引領到錯誤的島嶼上。
  這種環境對於天邪鬼那傢伙而言,應該非常舒適才對。
  「GPS是依賴於美國的系統,而依賴於這種系統的地圖程式或衛星導航又全都能被你們CIA隨意調整。不管是機場的航空管制,還是導航系統都一樣。即使機器本身是日本製造,但裡面的軟體全是美國製造。想要換掉島上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數字,並非什麼困難的事情。」
  如果實際潛入海底,說不定就能發現這座小島跟周圍的地形完全對不上。
  所以金礦島的周圍才是魔之海域。因為實際座標和資料上的數值完全不一樣。如果使用舊式的測量方法確認方位,或是使用不依賴於美國的其他導航系統,即使兩艘船利用無線電或電話互相聯絡,只要是以「相同座標」為目標,就絕對不可能相遇。因為那個「相同座標」的位置根本就不一樣。
  「不過妳失敗了。我已經看穿了。我發現真相,看穿了這個充滿謊言的世界!這裡已經不是靠著謊言運轉的世界。因為有人發現真相,所以收容天邪鬼的必要條件應該已經崩潰,那種力量也沒辦法繼續保持下去!」
  「你……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們沒有使用那種伎倆。即使你想揭發真相,但方法本身是錯誤的。憑那種破綻百出的推理,根本沒辦法削弱天邪鬼的力量。」
  「真的嗎?」
  既然如此,那妳為何急著否認?
  因為焦躁嗎?
  「當然是真的!住在金礦島上的人們全都沒有發現異狀。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你自己對這個答案應該也不是很有信心吧?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情,你覺得有辦法讓別人相信嗎?」
  被她這麼一說,我確實難以回答。
  我不是科學搜查的專家,而且也沒有時間找專家過來。要是能成功封殺我,這個迷你裙女僕應該馬上就會對天邪鬼出手。如果讓她得逞,未來就註定了。這個國家將會崩壞。
  因此,我必須只靠現有的東西完成這件事。
  我非得用現場就有的東西證明這是一座虛假的島嶼不可!
  「……這裡應該位於比原本的金礦島還要偏向北方的位置對吧?大概是五公里或十公里左右。總之,至少是『光是待在島上,就能讓待在島上這件事成為謊言』的距離。」
  「你說什麼……?」
  「手機上顯示的氣溫是二十八度。這一週以來,這裡的氣溫就跟座南方小島一樣,一直在二十五度到三十度之間徘徊,而且今晚也是足以讓人忘記現在是十月的熱帶夜晚。」
  「那……那又如何?」
  「這樣很奇怪吧?」
  我伸出手指。
  指向迷你裙女僕……才怪,是她身後的一棵樹。
  「楓葉是『紅色』的。不過,如果一直被不遜於盛夏的豔陽照射,楓葉根本不會變紅!雖然也有在樹根鋪上乾冰,調整出現紅葉的期間的技術,但完全沒有在這種南方小島上做這種事的合理理由。換句話說,那些楓葉是自然變紅的!」
  「……!」
  「那為什麼……!為什麼會有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氣溫,跟實際出現紅楓的現況不符的差距?那是因為原本的金礦島應該在比這裡更南邊的地方,那裡比這裡更溫暖,楓葉根本還沒開始變紅!在為了欺騙島民而捏造各種數值的過程中,你們必須測量『島原本所在的位置』的氣溫與濕度,然後藉此更改天氣預報的內容對吧!所以紅葉出現的日期才會有幾天的誤差!」
  事實上,我剛開始時也覺得這座島的氣溫有點「涼快」。
  我看到顯示在手機螢幕上的數字,看到二十八度這個謊言,還以為是因為濕度較低的夜風,讓體感溫度稍微下降。
  「實際會出現紅葉的氣溫和螢幕上所顯示的金礦島氣溫有著巨大的誤差!這就是金礦島被移動到完全不同的位置,我們被丟進巨大謊言之中的證據!」
  磅磅磅磅!槍聲接連響起。
  從我的胸口中央到肚臍底下像是被縫紉機縫過一樣,接連被轟出紅黑色的槍孔。
  也許她是想在我說出最具決定性的那句話之前讓我閉嘴吧。只要大腦和心臟還在,就能把陣內忍組合進系統之中。
  我的身體傾向一旁。
  鐵銹味從腹部深處一口氣湧上喉嚨。
  我大概沒救了吧。
  不過,別搞錯了。
  我只要還留有讓顫抖的嘴唇活動的力量就夠了。
  妳的能力全是謊言。無論成就了多麼驚人的豐功偉業,也只不過是沙上的樓閣。
  只要揭穿那個謊言,一切就會消失。
  妳所造就的一連串悲劇,全都會被我用真相擊碎!
  
  「……一切『都是假的』。這就是『真相』!」
  
  下一瞬間──
  喀鏘鏘鏘鏘鏘鏘鏘──!在玻璃碎裂聲響起的同時,周圍的景色也為之一變。
  真相蓋過謊言。
  射穿我肚子的幾個彈孔全都消失了,臉部應該被打爛的屍體也變回原本美麗的菱神舞。
  既然是從謊言開始,那不管之後累積了什麼,一旦作為基礎的謊言消失,就會全部瓦解。這就跟樹幹與樹枝的關係是一樣的道理。不管樹枝長得多長,只要用斧頭砍斷樹幹,整棵樹就會全部倒下。
  就是這麼回事。
  「啊……啊……」
  迷你裙女僕環視周圍。
  她似乎還在思考有沒有辦法扭轉局勢。
  所以我告訴她。
  「結束了。」
  「你說什麼……?外行人少囂張了!即使沒辦法控制天邪鬼,我還是能在這裡輕易擊倒你。我要暫時隱藏蹤跡,想辦法重整態勢,然後讓一切恢復原狀……!」
  「是啊,妳現在確實逃得掉。不過,既然沒有天邪鬼的『靈封』,那我們就不會照著妳的意願行動。妳搶不走搗臼童子,也沒辦法賣掉日本,這樣妳還有必要跟我們戰鬥嗎?」
  「嗚……!」
  「所以……之後就只剩下妳想在『哪個階段讓事情結束』的問題了。」
  現在……
  我把這女人剛才對我說過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她。
  「妳要打倒我然後逃走是很容易,因為我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不過,要是妳這麼做,接下來就會遇到更厲害的敵人。那就是身為刑警的叔叔,要是他也不行,應該就會是連百鬼夜行都害怕的超級特務吧?失去所有力量的妳,到底會在哪一關倒下呢?」
  「………………………………………………………………………………………………………………………………………………………………………………………………………………………………………………………………………………………………………………………嗚!」
  「所以……我再問妳一次。」
  面對連喉嚨深處都乾掉的女僕,我下達最後通牒:
  
  「陣內忍,內幕隼,菱神舞……妳想被誰用什麼樣的方法幹掉!」


  PACKAGE_console_system_Ver.010.56.
  
  Operation_name=”Singer_song_liar”.
  Target_core=”AMA-NO-JAKU”.
  Effect_area=”RocKet_island//Japan//the_world”.
  Master_user=”YUMI=HASUKAWA”.
  Slave_user=”SHINOBU=JIN-NAI”“and_all_user”.
  Attestration_code_01=”*********************************”.
  Attestration_code_02=”*********************************”.
  Attestration_code_03=”*********************************”.
  Sure.access_start.
  Control_mode=”manual”“emergency”.
  Sure.all_command_prompt_open
  (include_secret_command).
  Connect=”out”“all_user”.
  Sure.command_execution_start.
  Notice//All_signal_lost,and_all_effect_lost.countdown_start_for_all_process,10,09,08……
  
  
  ※自我矛盾已超過容許範圍。為了避免基於劇烈的因果變動所造成的無法預期損害,逆流至各位相關人士身上,本「靈封」將採取緊急措施,開始進行所有程序的終結工作。
  此外,由於終結工作包含系統構成元素的自我破壞,因此同一程序的重新啟動,以及從破損部位抽取資料都將變得無法實現。若是希望重新啟動同一程序,強烈建議您在硬體及軟體這雙方面上,從頭開始重新建構「靈封」的系統構成元素。
  確認完成工作。
  這個訊息視窗將在十秒後消失。
  
  
  名為今天的一天結束,名為明天的嶄新一天開始了。
  光是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就讓我覺得感動。
  叔叔和名叫菱神艷美的推理狂,還有她姊姊菱神舞和妖怪脛擦,全都聚集在同一個地方,那就是沿著山坡稍微上去一點,位於坑道入口附近的廣場。
  順帶一提……
  在天邪鬼失效的瞬間,事情很快就解決了。因為百鬼夜行的少女首領和她的護衛們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一樣,突然撲向「幕後黑手」。
  而那位迷你裙女僕──名叫蓮河弓的女子,則在眾人的包圍之下屈膝跪地。
  不知為何,穿著兔女郎裝上山的菱神艷美皺著眉頭說:
  「咦?這傢伙就是幕後黑手……也就是說,引發電子機器故障,殺害那些自由作家的犯人果然是CIA嗎?」
  「應該吧。從旁介入搗臼童子的『靈封』的人似乎就是這傢伙,因為想要隱瞞整座島早已移動的事實的人,肯定是積極嘗試駕馭天邪鬼的CIA。」
  我有些不耐煩地如此回答後,國中生兔女郎不知為何開始碎碎唸個不停。看來她似乎無法接受在登場人物列表中出現CIA員工或退魔師一族或神明大人這樣的事情。
  不過,那是她的問題。
  我得解決自己該處理的問題……
  「喂。」
  我向菱神舞搭話。
  「妳身上有沒有刀子?不管是小刀還是什麼都好。」
  「有是有……」
  她從靴子旁邊拔出一把異常細長的刀子,把刀柄遞到我面前。刀刃長度超過二十公分。那是把感覺像是把生魚片刀改造成殺人用的單刃小刀。
  「你要這種東西幹嘛?想要親手送幕後黑手上西天嗎?」
  「才不是。因為最後的謎題還沒解決。」
  「嗯?」
  「天邪鬼──這個身為一切元凶的妖怪到底躲在什麼地方?」
  我不屑地這麼說,同時緊緊握住小刀。
  使勁握住。
  「……雖說現實會基於『謊言創作者』而被隨意修正,但光是這樣還沒辦法讓事情照著CIA的計畫進行。為了讓事情能照著那些傢伙的願望進行,就需要活用我所創作的故事,所以單純只有『謊言創作者』還不夠。如果要完美地把我結合在整個計畫之中,CIA就得先透過我的雙手寫出他們想要的歌曲,然後再想辦法實現從中誕生的故事。」
  只要回想一下天邪鬼的特性就知道了。
  那是會以謊言回答各種問題的謊言象徵者。
  還是一種能夠看穿人類內心的想法,靠著學別人說話嚇唬人類的妖怪。
  有時只會做簡單的惡作劇,有時則會殺死人類並穿上其皮膚,藉以假冒成別人,是一種殘忍的致命誘發體。
  更重要的是,想要修正計畫軌道的蓮河弓打算抓住我。為了干涉借助天邪鬼力量構成萬物的虛假世界,卻不知為何需要抓住我。
  如果真是這樣──
  「……他們利用天邪鬼會看穿人心並且學別人講話的特性,準備了一個能夠讀寫我的腦袋內容的輸出入窗口。而那種東西的隱藏位置再清楚不過了。因為那是能夠穿上人皮,假冒成別人的妖怪。」
  對了。
  這麼說來,每當我想起「謊言創作者」中的事情時,好像都會有某種信號。
  右邊的太陽穴。
  這裡總是會發癢和抖動。
  所以……!
  
  噗哧。
  我用有如生魚片刀般的細長刀刃劃過自己的側頭部。
  
  雖然不曉得是誰,但有人發出短促的驚呼聲。
  我無視於那聲音,繼續移動刀刃。
  我實在不曉得「這種東西」在什麼時候鑽進腦袋。是在我用「謊言創作者」完成歌曲和故事的瞬間嗎?還是來到島上之後?還是在飛機上?還是在飛機起飛之前,行李箱被人偷偷放進USB硬鍵的那一段時間?總之,只要能拿出這東西,那種事情也不重要了。
  誰會想把「這種東西」留在腦袋裡回到原本的世界啊?雖然我也會害怕,但天曉得之後會留下多少後遺症!
  噗哩噗哩噗哩……!在聽到這種討厭聲音的同時,我知道在皮膚底下蠕動的詭異感觸正在膨脹。這可不是血塊,而是某種更具壓倒性的異物正在鑽出來的感覺。
  不過……
  「這是……什麼?這鬼東西會不會太大了啊!」
  我用指尖在上面輕撫,為其輪廓感到畏懼。我還以為那東西頂多只跟小拇指的指甲差不多大,沒想到根本不是這樣。那東西像是氣球一樣不斷膨脹,在轉眼之間就變得比我的頭蓋骨還要大。話說,就算物理法則在妖怪身上不管用,但這也未免太誇張了吧!既然塞了這種東西進去,那我的腦袋裡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
  砰。
  隨著有如黏稠沼澤冒出沼氣氣泡般的聲音響起,「那東西」完全分離了。
  天邪鬼──
  身高大約一公尺出頭,就跟個小孩子差不多。雖然以「人」來說算是嬌小,但以「腫瘤」來說,應該可以申請世界紀錄了。頭上還長著兩隻角,讓一頭亂髮像是從內側裂開一樣。隔著薄薄的和服很難看出性別。畢竟這種妖怪是謊言的象徵,所以說不定根本就沒有明確的性別。
  對方沒有開口說話。
  儘管一直發出讓人不舒服的笑聲,表情卻像是在觀察對方的臉色一樣可憐兮兮。原來如此,這樣的舉止,確實很像是會用謊言回答所有問題的彆扭妖怪。
  在某種意義上,這傢伙是一切的元凶。
  不過,這傢伙也只是被CIA利用,並不是這傢伙本身懷有惡意。
  我一邊努力穩住搖晃的身子,一邊輕揮滿是鮮血的手。
  像是要趕走對方一樣。
  「……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吧,這裡沒人要找你。」
  「我可不會道謝喔,人類。」
  這傢伙的外表明明還是個小鬼頭,說話的態度卻目中無人。撂下這句話後,對方再也沒有回頭,就這樣跑進昏暗的森林。
  ……既然會用謊言回答一切問題,也就是說,這傢伙其實是在感謝我嗎?
  我一邊把專切人肉的小刀還給菱神舞,一邊這麼想著。
  就在這時──
  啪搭啪搭啪搭啪搭!大型運輸直升機隨著吵死人的聲音逐漸接近,在附近著地。我原本還以為那是百鬼夜行的直升機,但其實不是……因為直升機的製造者是美國。
  蓮河弓維持把雙手擺在後腦杓上的姿勢,閉著單邊眼睛說:
  「這次是我輸了。你們沒殺掉我這件事,總有一天會幫助到你們。」
  「……別忘記我們放妳一馬的事。不要再來找我們麻煩了。」
  「我不會再來。這我可以保證。」
  蓮河弓依然保持著把雙手擺在後腦杓上的姿勢,緩緩站了起來。
  這反映出她的從容。
  在被身穿軍服的男子們左右包夾的情況下,她朝我露出笑容。
  「我會暫時離開這個國家的。這樣雖然對不起駐日基地裡的大家,但要是繼續待在這種危險的地方,毫無疑問會被『捲入』那道藍光。即使在事情發生後倉皇逃跑,恐怕也早就被切斷退路了吧。」
  「……等……等一下,妳到底在說什麼?藍光……?」
  「我是為了你們,為了貴國而展開行動──我應該已經這麼說過了吧?」
  啪搭啪搭啪搭啪搭!這句話幾乎蓋過螺旋槳的聲音。
  那是澄澈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的天使之聲。
  「CIA失敗了。『上頭』也深刻地體認到這個結果。NSA和FRB似乎打從一開始就只想著避免讓影響波及到本國,這樣一來你們就失去最後的機會了……之後只剩下破滅一途。雖然我想阻止那道藍光,但貴國不願接受這分好意。」
  「妳在說什麼……!妳口中的藍光到底是什麼?」
  「連這件事都不曉得就走向破滅,其實應該是貴國原本的宿命。不過我欠你一個人情,所以我只會給你一個情報。」
  在臨走之前,蓮河弓把比郵票還要小的記憶卡塞到我手中。
  (插圖)
  周圍的士兵也沒有因此責怪她。
  她們搭上巨大的直升機飛向夜空,彷彿是要從即將被森林大火吞沒的山上盡快逃走……
  「怎麼回事?」
  我感受到莫名的不安。
  手中的小型記憶裝置感覺起來無比沉重。
  「裡面到底放著什麼資料……?」
  我拿回塞在座敷童子乳溝裡的智慧型手機,把記憶卡插了進去。
  裡面的資料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只學過課本英文的我完全看不懂。這就是考試分數對於實際生活一點幫助都沒有的最佳範例。
  百鬼夜行的首領──祝一邊探頭看向螢幕,然後板起臉:
  「……第一百一十九次極東地區戰略報告……防諜機制出現疏漏……來自內部的敵人……近期發生大規模恐怖攻擊的風險評估……從一國的崩壞開始的世界經濟負面連鎖反應……發生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七……對抗策略……即使從日本政府手中暫時奪走行政功能,也必須立刻更新防衛體制……」
  光是聽到這些斷斷續續的句子,也能知道裡面不是什麼有趣的內容。
  「也就是說……什麼意思?CIA是為了保護日本而想要奪走日本嗎……因為真正的敵人另有其人?」
  他們認為若是不拿出這麼極端的手段,就沒辦法應付那個敵人。
  而那樣的敵人被置之不理了。
  美國就這樣放著敵人撤退了。
  那事情會變得如何?
  我們……不,是我們出生的這個國家,未來到底會變得如何?
  「可以設想得到的『敵人』的名字是……發祥自日本的超自然存在……妖怪……」
  統率百鬼夜行的首領──祝開口了。
  親口說出那個名字。
  
  「Blue Lamp?」
  
  某種厭惡感竄過全身。
  那不是單純的代號。發祥自日本的妖怪名字,有時候會無法用英文正確地寫出來,所以才會改用那種奇怪的名字代替,原本應該還有其他的稱呼方式才對。
  藍光。
  我們應該也熟知那種妖怪才對。
  腦海中浮現出我們親手製造出的絕望致命誘發體的名字。
  「……難不成是『青行燈』!」
  
  
  我高舉雙手,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嗯……筋骨好像有些僵硬。雖然背脊骨沒有實際發出聲響,但這可是最能說明這種解放感的形容方式!
  「話說回來,沒想到CIA居然失敗了。」
  一切都是謊言的島嶼。為了成就那個謊言,不惜移動整座小島的誇張計畫。
  使用天邪鬼能力的國家改造「靈封」是個還算難纏的強敵。以一個假想敵而言,如果那東西順利完成,未來的對決好像會變得很有趣。
  這個國家親手拒絕了救世主。
  既然如此,那接下來的發展似乎會變得很無聊……真是可惜。
  看來別說是斜陽,日本恐怕要變成落日了吧。
  「反正不管敵人是誰,我們都已經作好準備。」
  站在旁邊的男子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說道。
  裁木和。
  就我的角度來說,這傢伙應該算是「人類代表」吧。因為光靠妖怪本身,沒辦法徹底發揮出妖怪的力量,總是需要有個合適的施術者。
  嗯……這種關係就像是基礎知識與實際應用,或是灼熱的火焰與靠著火力發電運作的精密機械那樣吧?不分主從也不分上下,可能比較接近於分工合作。
  「不管設定什麼樣的假想敵,我們的體制在理論上都不可能受到動搖。」
  「這我明白。所以我才能保持從容的態度,想像各式各樣的情況嘛。」
  我一邊輕笑一邊如此回答。
  在昏暗的森林裡,有一道到處跑來跑去的嬌小人影。那好像是天邪鬼。對方似乎很在意我,於是我輕輕揮了揮手。
  「把我這個濃縮了超過一百種恐懼的妖怪組合進去的『靈封』……如果順利完成組裝,世界肯定會為之一變吧☆」
  腦海中浮現出幾張臉孔。
  其中讓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果然還是那名少年。
  一度把我逼到差點被殺的絕境,人類唯一的王牌。
  陣內忍。
  「那我們差不多該進行最後一步了。」
  我輕輕一笑,如此下達指示:
  
  「回應人們追求的恐懼,回答他們的聲音吧。」


  渴望
  
  
  『唉……最近怎麼全是讓人嘆氣的新聞啊……真無聊……』
  
  『贏不了。我都已經拚命練習了,但結果還是這樣。這個地區根本全是棒球強校。如果待在不同地區,我們明明就能突破預賽,為什麼只有我們得受這種罪……』
  
  『看過那網站了嗎?就是只要輸入年齡、執照與學歷之類的資料,就能計算出你一輩子收入的網站……你還笑?為什麼你還笑得出來?』
  
  『選舉是在下個星期對吧?結果如何都好,反正不會有任何事情改變,不是嗎?』
  
  『我沒有那種勇氣。我不是那種有辦法跟每個男生說話的人。我該怎麼辦?結果我只能繼續這樣躊躇不前嗎?直到那人被別人搶走……』
  
  『這算什麼……這樣根本不行……偏差值到底是什麼……要是在這種地方被淘汰掉,未來的七十年或八十年人生,我到底該如何活下去?』
  
  『糟糕……以我的歲數,已經就連在這種可疑的婚姻諮詢網站都找不到對象了。』
  
  『為什麼生活這麼沉悶?』
  
  『難道未來只有死路一條嗎?』
  
  『總覺得……』
  
  『不知道能不能來個「刺激的大事件」?』
  
  好啊。如果那是你們真正的願望,我就來實現這樣的恐懼。
  不過,一旦我開始動手,就再也不能重新來過嘍。


  後記
  
  
  第五集了!
  我是鎌池和馬。
  這次的主題是天邪鬼。如果只有名字的話,這種妖怪也會出現在跟靈異現象無關的日常對話之中,不過其由來就連專家也是眾說紛紜,是種不可思議的妖怪。只要想到天邪鬼「會以謊言回答一切問題,是謊言的象徵」的特性,就會覺得這種妖怪相當令人印象深刻,不曉得各位有沒有同感?
  
  雖然本作的特色乍看之下是奇特的角色言行,但其實比起其他作品的角色,本作的角色更富有人性(不管是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經常做出「既然只有這種解決辦法,那就這麼做吧」這種隨波逐流的行動。
  我在這一集特別強調這點,準備了「隨波逐流的結果」和「抵抗到最後的結果」這兩種結局。
  尤其是在A面的「最壞結局」的結尾登場的完美小忍,其實是我原本預想中的陣內忍完全型態的候補之一。他不是命中註定要成為英雄的人,如果他不主動踏上嶄新的道路(伴隨著些許的達觀),就會安逸於毫無變化的人生;如果他走上錯誤的道路,就會無止盡地向下沉淪。我覺得這一集清楚地展現了他身為一個「人類」的可能性。不曉得大家感覺如何?
  他刻意利用自己容易被妖怪喜愛的體質,同時窮究科學技術與妖怪力量,甚至不惜利用班上的女同學來達成目的。為了奪回與身為女主角的座敷童子的生活,他可以捨棄一切,孤身一人跨越慘烈的過去,也要在為惡的道路上勇往直前……該怎麼說呢,雖然感覺有點加了太多東西,但這種角色好像也不錯。把一大堆東西全部加在一起不也是種浪漫嗎?雖然這種角色不太適合那種「高中棒球員在苦惱中逐漸成長」的故事,但「傳說級職棒選手的武勇傳」的故事也有一種完全不同的樂趣,我覺得雙方就本質上來說是不分高下的。如果能寫出兼容這種不同樂趣的寬廣世界觀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這也是我寫這個故事時的考量之一。
  而在這次的故事中,結局之所以「沒變成那樣」,並非是因為角色天生的素養和才能,而是因為作品中的「人類」做出自己的抉擇,互相影響,靠著那樣的堅強所導致的結果。這才是我想寫的東西。
  
  此外,這一集中最大的看點應該是謊言創作者這個東西吧。自動產生歌曲的軟體現在已經不是稀罕的東西,自動組合出小說的程式也差不多快要找到開發的眉目了。對於創作者而言,如果不是自己辛苦寫出作品,完成時的喜悅應該也會減半吧(應該說,正因為我是親手寫出作品,所以才有辦法一直寫下去)。雖然我並不是沒有這樣的想法,但就連這個可以一邊利用電腦的漢字選字功能一邊打字,還能透過網路把原稿瞬間傳送到編輯部的時代,在過去那些大文豪的眼中,應該也是方便到令人傻眼,甚至忘記要生氣的地步吧。
  再說,如果是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之外(例如想要輕鬆製作電影,或是想要在棒球或足球的比賽中創造夢幻隊伍等),我就會很正常地輕易接受這種東西。所以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輕易寫出小說」應該也是種普遍的慾望吧?我做出這樣的結論,才會讓「更進一步的東西」在作品中登場。要是真的有這種網路服務,大家會想要試試看嗎?
  
  此外,我還不經意地加入了許多在其他系列中無法辦到的要素,像是A面與B面的兩段式結構,還有故意讓A面角色的言行給人怪怪的感覺,作為詭計的一環;以及即使是主角也會輕易死去等。只要能讓各位讀者覺得「啊啊……這傢伙還真有精神……」那我就心滿意足了。如果有人能發現「奇怪?為什麼作者在其他系列中不這麼做?」那您可能已經是位「專業讀者」了喔。
  
  我要感謝負責插畫的真早老師、責編三木、小野寺和阿南。賭場、礦山、豪華郵輪……這一集有許多不一樣的場景,我想應該讓插畫工作變得麻煩不少。這次也多謝各位了。
  我還要感謝各位讀者。我覺得魂火是很罕見的妖怪,不曉得各位覺得如何?我還有很多想放進作品中的妖怪,如果各位今後也能繼續支持,我會相當開心。
  
  那這次就到此結束吧。
  
  這一集最難寫的地方,就是B面結尾的具體「證明手段」。 鎌池和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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