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岛勤]机动防卫者Dowl Masters 3[台/繁]插图待补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1-20 10:34 编辑


  機動防衛者Dowl Masters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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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佐島勤
  插畫:tarou2
  譯者:陳士晉
  圖源:裸奔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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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乙女蒼生自宇宙回到了地球。
  並且與他以為已經喪命的好友龍一所駕駛的最新型Dowl「馬克里爾」交戰……
  漂浮海上的巨大人工浮島上,蒼生等人駕駛「夜叉」進行陸上實機訓練。與玲音之間的交流機會增加,讓蒼生更加確定心中的戀慕之情。
  數天後,敵方來襲。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擅長海戰的天藍色Dowl「馬克里爾」。面對在宇宙同樣令「索菲亞」備嘗辛酸的危險機體,蒼生與玲音也駕駛訓練機參戰……然而蒼生重要的夥伴卻要命喪於馬克里爾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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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佐島勤
  西元19╳╳年出生於日本某個偏遠鄉村,少年時代的精神糧食是各國的太空歌劇作品,青年時代轉為奇幻與傳奇小說。畢業之後,以企業戰士的身分(不過是小兵)將靈魂出賣給現實世界。但西元2011年成為了遲來的少年小說作家,成功回歸空想世界。(本簡介包含虛偽與誇張表現)
  插畫:tarou2
  動畫師。擔任動畫「KILL la KILL」的作畫監督,以及動畫「Punch Line」的角色設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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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鐵處女(IRON MAIDEN)
  隸屬勢力:「索菲亞」
  設計師:薩拉斯伐提‧帕提兒
  駕駛員:早乙女朱理
  機體顏色:紅銅色
  裝備:長槍十字鋏、圓盾、追加外裝型特有武裝「交叉固定」
  薩拉斯伐提以泛用機種「塔羅斯」為基礎所開發的朱理專用機。身高為23公尺較為一般,但裝甲相當厚實。追加外裝型特有武裝「交叉固定」是產生引力場以固定敵機的拘束用裝置,配合擊樁機使用(交叉固定只是產生引力場的裝置,無法直接作為武器)。近身戰鬥武裝有具備可動式槍尖的長槍十字鋏,以及內藏尖刺的圓盾。

  因陀羅(INDRA)
  隸屬勢力:「索菲亞」
  設計師:薩拉斯伐提‧帕提兒
  駕駛員:早乙女蒼生
  機體顏色:金屬金色
  裝備:寬刃型電鋸長柄刀、短劍型電擊武裝「伐闍羅」
  「索菲亞」的設計師薩拉斯伐提開發的實驗機。擁有一般泰坦Dowl1.5倍大的龐大身軀,身高達35公尺。右臂的大型護手中暗藏短劍型電擊武裝「伐闍羅」。就現有的能量供應裝置只能供因陀羅短時間運作,同時也難以使用「伐闍羅」。但是在擁有龐大發電能力的Exar早乙女蒼生搭乘後,便可實際在戰場上運用,發揮與其體格相襯的輸出功率。

  朧月(MISTY MOON)
  隸屬勢力:索菲亞
  設計師:薩拉斯伐提‧帕提兒
  駕駛員:玲音‧沃德‧高城
  機體色彩:乳白色
  裝備:攻防兼備的「盾形刀」、杜爾噶系統(詳情不明)
  索菲亞的機動衛士玲音的專用機。總高度20公尺,機體顏色為乳白色,就泰坦Dowl而言,機體尺寸較為嬌小且纖瘦。雖然朧月是大氣層內外兩用型的機種,但推進器並未裸露在外是其外觀上的特徵。撞長格鬥戰,一般使用矛尖與月牙間沒有空隙的方天戟。左腿外側的劍鞘內藏有中型劍。兩肩以彈性機械臂連接寬4公尺、長8公尺的盾牌。此盾牌為雙層構造,外側由兩片邊長4公尺的方形金屬板縱向連結而成,內側則由兩片寬2公尺、長8公尺的金屬板橫向連結形成。金屬板的左右兩端皆附有刀刃護蓋,無論外側或內側的金屬板都能留下根部及刀刃護蓋,與盾牌分離。分離之後的金屬板即為兼具盾牌機能的盾形刀(Edge Shield)。朧月具備名為「杜爾噶系統」的裝備,詳細情報不明。

  馬克里爾(MAC LIR)
  隸屬勢力:傑諾姆斯
  設計師:尚恩‧歐普萊耶
  駕駛員:如月龍一
  機體色彩:明亮藍色
  裝備:膠體溶液構成的「流體裝甲」、迴旋鑽孔槍
  「傑諾姆斯」的技術員尚恩‧歐普萊耶開發的泰坦Dowl。高25公尺,採用具透明感的明亮藍色為機體的基礎色調,俐落的人型外觀輪廓給人流線型的印象。兩肩配有長型盾牌,尺寸自頭部的高度延伸至腰部下方,形狀為線條圓滑的紡錘狀,與朧月的盾牌不同,不太會變形移動。本機搭載了改造MIDF製成的特殊技術,名為「流體裝甲」,盾牌就是流體裝甲所使用的膠體溶液的儲藏槽。流體裝甲為在水中加入特殊微粒子,厚一公尺的膠體溶液層,若非擁有高等級的流體控制SIMA能力便無法運用。活用流體裝甲的特性,於海上可發揮高於朧月與因陀羅的戰鬥力,在海面下甚至可說是無人能敵。




  〔1〕全新的日常光景

  遵循頭盔面罩上顯示的警告訊息,早乙女蒼生命令機體旋轉。
  在習慣黑暗宇宙的雙眼受強烈光芒灼燒之前,頭盔面罩的視覺同步系統已經自動調整Dowl視野的亮度。短短一瞬間後,只填滿光與影的蒼生的視野中重新恢復了色彩。
  水藍色的機體背對著太陽急速逼近。那是一架造型俐落的泰坦Dowl,裝備在雙肩那像是將紡錘從中剖半的盾牌相當容易辨認。
  那正是對蒼生的人生影響甚鉅的Dowl,傑諾姆斯的「馬克里爾」。
  理所當然地,那是敵機。
  蒼生並非待在原地準備迎擊,而是選擇向馬克里爾推進。
  命令目前搭乘的機體的火箭推進器啟動。「因陀羅」讀取了他的思考回應其命令。
  因陀羅的巨大身軀正面對著馬克里爾快速前進。然而,機體的加速比蒼生想像中的更加緩慢。
  突然間,馬克里爾的身影從蒼生的眼前消失了。不過,儘管蒼生的眼睛追不上,因陀羅的雙眼並沒有追丟。
  遵循投影在面罩上的指示,蒼生讓機體轉向右邊。馬克里爾不斷啟動輔助推進器,劃出近似圓弧的軌道正打算繞向自己的背後。
  蒼生想貼到它背後,便將因陀羅的行進方向轉往右後方。
  但這次因陀羅沒有按照蒼生的想法動作。雖然身體立刻就轉向了,機體卻朝著前方飄移,同時速度的提升依然不如意。也因此無法抵達原本看準的射擊位置,而且再度讓敵機逃,出自己的視線範圍。
  顯示敵機位置的箭頭這次連同警告訊息一同顯示。敵人正往斜下方移動。
  從下方突擊的馬克里爾射出了磁軌標槍。
  蒼生命令座機轉身,以盾牌防禦。
  因陀羅忠實地實現蒼生的命令,卻因為高熱成形裝藥彈帶來預料之外的衝擊而後仰。慣性控制系統沒有運作。
  明白因陀羅為何沒有順利加速的同時,淺藍色的機體占滿了蒼生的視野──投影在面罩上的模擬戰鬥影像轉變為一片漆黑。

  『蒼生,先休息片刻吧。』
  「……我知道了。」
  聽見帕提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蒼生如此回答後模擬器的護蓋開啟。從後方完全覆蓋蒼生頭部並與頭盔連結的MITU操縱介面流暢地向上自動掀起。
  MITU的模擬器與MITU的不同,沒有固定四肢的連結裝置。蒼生一面轉動著脖子,一面從形似Dowl駕駛座的模擬器座位站起身。
  他目前正在接受的是MITU的模擬操縱訓練。自從如月龍一「離去」之後還過不到一個月,但訓練早已經毫不留情地重新開始,甚至有種比之前更加緊湊嚴格的感覺。敵人來犯使訓練生「殉職」──察覺傑諾姆斯的活動已經頻繁至此,可能讓磐都訓練學校的教官們更急於完成訓練吧。
  話雖如此,若要說缺少龍一沒有造成任何負面影響也並非事實。
  機動衛士的訓練學程一般以四人小組的小隊進行。這是由於目前空宙母艦或宇宙母艦的平均Dowl艦載數量為四架。蒼生等人原本訓練時的第四班也是四人一組,但因為現在缺少了龍一,蒼生等人的第四班只剩下三名學員。
  去年年底的戰鬥中的「犧牲者」並非只有龍一,參加同一梯次訓練航海的第三班同樣出現了兩個空缺。他們雖然並未戰死,但因為在超能電子引擎效能低落時遭到敵方追擊而身負重傷,經診斷後認定本學期已經幾乎不可能完成訓練,因此兩人都決定先主動退學並於下一梯次重新入學。
  基於上述問題,目前玲音與朱理兩人正與第三班一同駕駛夜叉進行實機訓練,蒼生則獨自進行轉換跑道為MITU的密集訓練。
  在先前的訓練航海前協助蒼生個人訓練的吉良菲立德利飛教官,為了負起令龍一殉職的責任而請辭,在去年的最後一天離開了訓練學校。原本聽說計畫由主任教官楊‧阿赫邁提接替吉良的職務。但是一聽聞這個機會,帕提兒便強勢地毛遂自薦。明明不是訓練學校的教官,為什麼帕提兒要前來插手──雖然周遭也有人感到狐疑,但由於突如其來的人手不足,帕提兒沒受到太大的阻礙就這麼順利成為了蒼生的個人教官。
  「啊,帕提兒教官。」
  蒼生離開模擬器來到休息室補充水分時,帕提兒前來露臉。雖然一般認為教官不宜在培訓生的休息時間靠近或搭話,但帕提兒一點也不在乎那些不成文的規矩。
  蒼生將杯子放在桌上站起身敬禮,表情也沒有任何不悅。那並非勉強自己擺出的平靜表情,而是壓根兒不覺得有什麼好介意。他的腦海中填滿了「早一秒也好,要盡快變強」的渴望,甚至到了認為乾脆不要有休息時間還比較好的程度。
  「嗨,蒼生。打擾嘍。」
  輕宇宙服外頭套著一件實驗白袍的女性──帕提兒以輕快的口吻向蒼生打招呼。她就算在宇宙島的居住區也同樣習慣穿著輕宇宙服。究竟是因為過於防範宇宙島的意外,或者只是懶得更衣呢?教官之間的意見是:既然她沒有隨身攜帶氧氣頭盔,原因恐怕是後者吧。至於那件實驗白袍,大概是為了減輕突兀感的道具。
  現在這裡只有蒼生與帕提兒兩人在場,所以她來到培訓生的休息室休憩也不會有人以白眼相待。
  帕提兒對著自動販賣機舉起附有電子錢包功能的ID卡,買了一杯咖啡。那不是宇宙用的氣密包裝,而是裝在普通的塑膠杯裡。她拿著咖啡坐到蒼生的對面。
  「蒼生,你也該就座了吧。對我這般天才表示敬意是人之常情,但你就這樣一直杵在桌邊,讓人不太自在啊。」
  「是,謝謝教官。」
  彷彿背脊中通了一根鐵條般筆直立正的蒼生一板一眼地回答,以端正的姿勢就座。
  「唉,你的態度可以更輕鬆點。我對紀律的要求沒到這種地步。」
  「不,帕提兒教官給我的協助實在太多了。」
  蒼生的態度變得如此拘束,是在吉良離開訓練學校之後的事。
  為了負起龍一殉職的責任,至今為止對自己照顧有加的教官辭職了。蒼生覺得自己能理解吉良的心情,也有種彷彿把所有責任推給吉良的虧欠與憤慨,但同時,蒼生也有種被遺棄的感受。就在這時,帕提兒主動提出要成為蒼生的指導員。
  對於帕提兒這號人物,由於她將因陀羅交付給蒼生,蒼生對她也懷有莫大的感恩之情,但同時帕提兒那突兀且任性的行徑也讓過去的蒼生覺得棘手。
  然而,這次帕提兒只為了蒼生而擔任指導教官,讓蒼生更加感謝並回顧過去的自己。當時的自己如果不是不知感恩,要不就是太過幼稚吧。畢竟她除了因陀羅的實驗之外,從來不會干涉蒼生的訓練。
  如果當時更加積極面對帕提兒提出的問題點,也許自己就能更隨心所欲地使喚因陀羅,那場戰鬥的結果或許也有可能改變。這是蒼生埋藏在心中的後悔。
  在龍一開始漂流的當下,儘管蒼生駕駛著因陀羅那種一般機動衛士絕不可能有機會駕駛的特別機體,卻沒辦法前去救援龍一。首先是受到獅鷲部隊,接下來是那架藍色Dowl──目前藉攔截並分析對方通訊電波,得知名稱為「馬克里爾」──的阻撓,結果直到最後都無法前去救援。
  蒼生心中的自責逐漸水漲船高是在龍一的喪禮結束之後。在那之前無法真正體會的喪失戰友的悲傷化作事實,沉沉壓在他的心頭。
  雖然玲音說龍一肯定還活著,但蒼生也知道那只是口頭上的安慰──玲音真正的意思不只是要安慰蕾雅跟朱理,而是也透露出對龍一的懷疑。然而蒼生一知半解卻自以為懂。
  儘管得到了因陀羅那樣強大的力量,卻因為自身技術不足而失去了龍一。蒼生如此責備著自己。同時為了洗心革面,他採取更加軍人式的嚴肅態度。
  不過蒼生這樣的態度只會招來旁人的奇異目光,但他從沒注意到。蒼生這樣狹隘的視野正代表了他窘迫的精神狀態。
  坐在悠哉地飲用咖啡的帕提兒眼前,蒼生只是默默地一動也不動。但是在帕提兒的咖啡剩下半杯時,蒼生大概是終於按捺不住了,舉起從剛才就一直擱置在桌上的飲料,一飲而盡後吞吞吐吐地問道:
  「帕提兒教官,那個……我真的有進步嗎?」
  他無法繼續忍受的並非沉默,而是對於遲遲感受不到進步的訓練心生焦慮(順帶一提,原本蒼生還打算改變對話時的遣詞用字,但帕提兒告訴他那實在太噁心了)。
  「你確實有在進步啊,而且步調相當快。蒼生,你為什麼覺得自己沒有進步?」
  蒼生露出慚愧的表情低下頭。
  「剛才的模擬訓練上又被輕易擊墜了……而且不只是單純被打敗,還是疏於慣性控制這種最基礎的失誤……」
  「嗯~~……蒼生,你究竟是太有上進心,還是過度焦慮啊?」
  焦慮。蒼生對此也有自覺,因此他無從反駁。
  「配合敵機的接近而改變姿勢,同時操縱推進器讓機體移動。蒼生,一星期前的你還辦不到這些事。」
  這也是單純的事實,所以沒有反駁的餘地。
  「老實告訴你,剛開始接觸MITU一個月左右就能自由使喚機體,這就已經是遠超越一般水準的進步了。因為你是Exar,我原本就預期你的進步應該比一般的機動衛士要快。儘管如此,你的成長速度還是幾乎達到了我預測的上限值。」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面對蒼生那包含著期待與懷疑的問題,帕提兒立刻點頭。
  「無法同時控制機體與操縱超能電子引擎的苦惱,是從NITU轉戰MITU的所有駕駛員必經之路。NITU不該特別意識機體的動作,MITU則需要明確想像機體的動作。以NITU駕駛時必須特別注意的只有操縱超能電子引擎,但用MITU駕駛時就必須同時清楚意識到機體與超能電子引擎的運作。但只要抓住讓雙方彼此協調的訣竅,就控制超能電子引擎這方面來說,反而是MITU更簡單。在習慣之前好好忍耐就是了。」
  帕提兒如此斷言後,對蒼生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
  既然帕提兒如此清楚解釋了,蒼生也無法繼續說什麼喪氣話。
  「那有什麼訣竅之類的嗎?」
  他改為尋求具體的建議。
  插圖005
  「這個嘛……就蒼生的狀況來說,連結必須執行的多項動作,在思考時附加條件會比較有效果。」
  「連結必須執行的多項動作?」
  「比方說,加速或減速時把啟動推進器和中和慣性彼此連結當成一組動作,轉換方向時就再加上機體的轉向。長距離移動時,在推進器啟動的同時中和慣性,推進器停止的同時也停止中和慣性。防禦時,舉起盾牌或長柄刀的同時中和敵機的慣性;射擊時,舉槍的同時增加慣性。像這樣把每個動作分解成不同要素,將各個要素組合成機體動作時必須的思考模式。只要有時間就持續這樣的練習,在駕駛座上也能自然達成模式化的思考。」
  「也就是想像訓練吧……我明白了。我會從今天就開始嘗試。」
  蒼生的回答讓帕提兒滿足地點了點頭。
  「率直正是你的優點。不過先繼續剛才的模擬訓練吧。」
  「啊,是!」
  蒼生連忙站起身,快步走向設有模擬器的房間。

  ◇◇◇

  當蒼生坐在模擬器的座位上努力奮鬥時,玲音與朱理置身宇宙空間。
  兩人搭乘的機體是太陽系開發機構直屬軍制式機「夜叉」。雖然玲音有「朧月」,朱理有名為「鋼鐵處女」的專用機,但是在磐都高等訓練學校的訓練中沒辦法駕駛。特別是玲音身為朧月的專屬機動衛士一事可是第一級的軍事機密,當然不能在這種場合自曝身分。
  因此她們兩人駕駛夜叉是理所當然且不得不這麼做。而現在玲音與朱理正搭乘這機體接受飛行訓練。
  『很好!接下來是金字塔編隊。』
  原本組成平面式(但朝前進方向微微傾斜)鑽石隊形的四架Dowl遵循教官的指示,重組為立體的三角錐編隊。雖然訓練學校的夜叉是泛用機種,但也是包含其他小幅改裝版在內的最新型。對於駕駛員指示的實行能力其實與專用機差異並不大。
  儘管如此,玲音與朱理從剛才就為了維持編隊而辛苦萬分。
  『高城培訓生,妳的位置偏了。』
  「我很抱歉,教官!」
  聽見教官的提醒,玲音調整自己與另外三架偏離預定路徑的Dowl間的相對位置。
  『早乙女培訓生,位置太突出了。』
  「是!」
  按照訓練指示加速的朱理聽從教官的指示放慢速度。
  兩人從剛才開始就不停受到教官的指責,是因為玲音與朱理都不習慣編隊戰鬥。
  搭乘朧月戰鬥時,玲音通常都是獨自行動。獨自一機就擁有輕易凌駕整支部隊的戰鬥力是其中一個原因,但實際上這並非真正的理由。戰鬥力的差距雖然是玲音可以獨自戰鬥的理由,卻不是因為這樣而無法與其他機體合作。
  當玲音駕駛朧月時,朧月的運動性能甚至遠遠勝過夜叉的上級機種「金剛夜叉」。這才是朧月必須單獨戰鬥的最大理由。能追上朧月機動力的機體,在Exar的專用機之中也只有運動性能格外出眾的「樓陀羅」等少數。而且這僅限於大氣層內,在宇宙空間中只有專職無重力環境戰鬥的「荷魯斯」在短時間內能勉強追上。因此如果刻意配合其他機體行動,反而無法完全發揮朧月的戰鬥力。
  至於朱理,她其實沒有那樣重大的理由。只是因為她過去長年來身為傭兵戰鬥,太過於習慣自己判斷並選擇最適當的行動。
  她不會背棄命令,反倒是建立起為執行命令而忽視一旁礙事同伴的思考模式。
  就當下的例子來說,朱理雖然微微偏離指定的路徑(這是因為她還不夠習慣宇宙環境),但加速確實是遵照教官的指示。反倒是其他三人,更正,鈴音只是配合第三班的兩人而已,所以該說是那兩人的步調太慢了。
  不過就本日的訓練目標「組成編隊飛行」來判斷,玲音應該主動配合並未按照指定路徑飛行的三人,而朱理則應該配合無法完全執行教官指示的第三班的兩人。
  因此,這次的訓練兩人感到異常費神。

  ◇◇◇

  訓練結束之後,蒼生與姊姊朱理和玲音會合。
  三人沒打算回到宿舍,就這麼直接要前往街上的時候,輕快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玲音同學、朱理同學、蒼生同學。」
  銀鈴般的少女嗓音叫住了玲音等人。三人還沒回頭就明白了來者的身分。
  「蕾雅也是現在剛好下課?」
  玲音轉身,對著還有段距離的蕾雅說道。蒼生與朱理也停下腳步,看著蕾雅搖曳著自然捲長髮跑向三人。
  「請問各位現在要去哪裡呢?」
  蕾雅在玲音面前停下腳步,稍稍抬起眼若有所求似的如此問玲音。
  「今天想到外頭吃點好吃的。蕾雅要不要一起?」
  「真的可以嗎?我很樂意!」
  蕾雅彷彿等著玲音提出這個提議,微笑點頭立刻回答。

  蕾雅與蒼生等人不同,是管制員學程的訓練生。心思細膩又體貼的蕾雅在參加同學程的同期生之間也有許多好友,但是在課程結束後最常與蒼生等人一同行動。
  蕾雅與蒼生等人的關係始自於搭乘訓練艇一同到宇宙進行訓練。操縱傀儡Dowl──泰坦Dowl的原型,有線連結控制的人形機械──的格鬥戰訓練時,蕾雅被選為機動衛士第四班的管制員,之後一群人有時便一同出遊。不過變得像這樣常常聚在一塊,是在去年底的訓練航海之後。
  對於龍一的「遇難」,蕾雅的傷心與蒼生等人相同,或者程度更甚。就蒼生或朱理所知,蕾雅與龍一之間並沒有過變得親近的契機。兩人之間以前肯定發生過什麼蒼生等人不知道的事吧。
  那也許是戲劇性的事件,也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玲音與朱理只明白那件事讓蕾雅尋求著能夠彼此分享悲傷的對象。
  那樣的心情朱理與蒼生感同身受,而玲音也能理解。

  ◇◇◇

  如月龍一來到傑諾姆斯的基地後已經過了大約十天,但是他仍然未能融入傑諾姆斯。
  龍一並非受到排擠,露骨地顯露不友善態度的只有率領納古魯獅鷲隊的偉,以及其他少數人。在基地工作的人大半都對龍一採取某種類似敬而遠之的見外。
  愛的相反是冷漠。
  來到這座基地前,每當聽見這句名言總是讓龍一嗤之以鼻──愛的相反當然是憎恨嘛。然而在這裡生活了幾天之後,龍一的想法開始改變了。
  對納古魯的幹部而言,龍一的孤立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特別是希亞,只要時間許可總是陪伴在龍一身旁。然而龍一並沒有豁達到身旁有個女人陪伴就能滿足,又或者並未如此重視女色。
  像今天這樣突然得到空閒時間,恰巧希亞也有自己的工作而抽不出身的時候,格外容易讓龍一不由得開始思索毫無意義的問題,比如說自己為什麼待在這地方等等。不知不覺間,龍一已經陷入了如此不健康的精神狀態。
  站在空無一人的整備吊臂的狹窄通道上,龍一低頭俯視著屬於自己的淺藍色機體。馬克里爾目前處於隨時可出擊的狀態。
  ──只要上級給我任務,我就能夠把這些無聊事拋到腦後了啊。
  這樣看似積極正面但實際上負面消極的思緒,在龍一注視著自己的機體時不斷在他腦海中迷路般打轉。
  「如月。」
  也許是因為雜念纏身,直到那人對龍一搭話之前,龍一完全沒察覺那人接近。
  「吉良教官?」
  從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吉良,龍一掩不住訝異神色。還沒有人通知龍一吉良已經辭去了磐都訓練學校的職務。
  「我已經不是教官了。去年年底離職來到這裡。」
  「是這樣啊……不過我記得原本計畫中,吉良先生的任務是更長期的。」
  雖然那並非第一線部隊所配置的基地,但是在聯盟直屬的軍事組織內能得到的情報相當寶貴。而且要以教官的身分潛入磐都訓練學校並非易事,這種事龍一也能輕易想像到。就算龍一事先不知道那是長期任務,也會認為短短半年就捨棄那位置未免太可惜了。
  「你說的沒錯。雖然我原本打算在那邊待到早乙女蒼生畢業……不過我被召回了。聽說是技術開發的人手不足。」
  聽他這麼說,龍一回想起吉良的真正專長是泰坦Dowl的設計技師。
  「是為了開發新型機嗎?」
  「詳細情況我也還不知道。因為博士目前不在。」
  「請問那個博士……是指歐普萊耶博士嗎?」
  聽了龍一的疑問,吉良擺出「正是如此」的表情點頭。提到「博士」就等同於「歐普萊耶博士」,這樣的等式在傑諾姆斯內部可說是理所當然的常識。
  尚恩‧歐普萊耶,傑諾姆斯的首席科學家。馬克里爾的開發技師,同時也是空宙母艦納古魯的設計師。除此之外,也是他改造獅鷲使之得以與新型機抗衡。
  傑諾姆斯雖然屈居劣勢但仍勉強能與聯盟以及聯盟旗下的索菲亞周旋,有相當大的部分是依賴他的頭腦。龍一雖然知道這件事,但還沒見過他本人。
  龍一之前也曾想過,也許這樣重要的人物不能讓新來的人隨隨便便就會面,但看來只是單純因為人不在此處。
  「話說,如月,你講話可以更隨意一些。就像我剛才講的,我已經不是教官了,你也不再是培訓生。我們是傑諾姆斯內的同志。」
  「這就不了,畢竟年齡相較之下,吉良先生還是長輩。」
  況且我好像也還沒被當成同志看待──這句話龍一沒有說出口。
  這樣忸怩難堪的情緒,龍一不覺得自己有顯露在臉上。
  但是吉良似乎從龍一的表情或態度之外的要素看穿了他的煩惱。
  「如果你覺得彆扭,那就維持這樣也無所謂。叫你突然改變態度與我勾肩搭背也是強人所難吧。其他的組織人員另當別論,畢竟你是特別人物。」
  這句話的前後有若干語意上的斷層,但龍一並沒有察覺。
  「……特別人物?」
  認為吉良這句話也許能解釋他目前感受到的疏離感,龍一的注意力便集中於此。
  「馬克里爾是為了對抗索菲亞的王牌駕駛員而打造的機體。十艘空宙母艦各自配備一架Exar專用泰坦Dowl。博士為打倒那十架機體而開發了馬克里爾,這件事傑諾姆斯旗下的所有機動衛士都知道。」
  吉良轉動原本對著龍一的臉,俯視馬克里爾。
  「但是,傑諾姆斯中沒有任何一位駕駛員能夠發揮出馬克里爾的性能。誰也無法讓博士滿意。」
  吉良將視線轉回龍一身上。
  「最後,是你被選上,成為了馬克里爾的駕駛員啊,如月。博士選上了你,安排組織去招攬你。」
  吉良的笑容中帶有幾分寂寥,也許是因為他身為技術人員同時也是一位機動衛士吧。
  「如月,得到馬克里爾的你是很特別的。而現在這個當下,並非所有人都認同你被選上這件事。傑諾姆斯的成員對博士懷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不會有人公開違逆博士的決定。但是,如果你還沒有向大家證明博士的人選正確,大家對你的隔閡就不會消失吧。」
  「……吉良先生也對於我被選上這件事覺得不滿嗎?」
  「不會。我怎麼會有什麼不滿?包含我和其他人都一樣,我們只是希望你拿出證明而已──證明你是配得上馬克里爾的駕駛員。」
  吉良不像在說謊。至少在龍一眼中,他看起來沒有隱藏自己的真正想法。
  龍一明白了一直以來藏在基地人員們的見外態度背後的壓迫感為何。
  那就是期待。
  無言的要求。
  要求龍一拿出成果的壓力。
  「所謂的證明,具體來說到底該怎麼做……?」
  龍一在壓力下使勁從喉嚨中擠出了疑問。吉良的回答相當簡潔明快。
  「逼退那十架Dowl。」
  「……不需要擊墜嗎?」
  「如果能真的打倒那當然是最好,但是我們也很明白索菲亞的Exar那不符常識的強悍。『樓陀羅』、『朧月』、『聖喬治』、『穆如干』、『荷魯斯』、『雅典娜』、『婆羅那』、『斯瓦洛格』、『二郎神』、『薩多基爾』。這十架Dowl是何等強大,三番兩次因它們而嘗遍失敗苦果的我們十分明瞭。只需要單單一機就能顛覆戰況的超常Dowl與機動衛士。如果你能獨力擊退它們,那就是最好的證明。證明博士的判斷沒有錯誤,證明你的確配得上馬克里爾。」
  龍一低著頭,細細思索吉良的一言一語。
  「簡單說,就是只能以戰果來說服大家?」
  「想得到認同就要拿出成果。這道理不只在傑諾姆斯才適用。」
  吉良的話語聽起來冷漠無情卻也像是在鼓勵龍一。隨後,狹窄通道的另一頭傳來呼喚吉良的聲音。
  「看來我有工作得處理,我先離開了。如月,你能休息的時候就好好休息吧。總有一天,你想休息也沒得休息的日子會到來。」
  「──我明白了。」
  龍一向正要離去的吉良行禮致意。
  隨後龍一朝著吉良的反方向邁開步伐。


  〔2〕育嬰人工浮島

  西元二四一八年一月九日。
  MITU的模擬訓練結束之後,蒼生接到主任教官阿赫邁提發出的集合通知。
  他在前往集合地點的途中與玲音和朱理會合。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好意外的,只是理解到主任教官並非找他個人有事,而是召集整個第四班。
  「報告。早乙女蒼生培訓生入室。」
  這也是蒼生身上產生的小變化。他不再與其他人禮讓入室順序,而是率先出聲報告並踏進教官室。
  口中說著同樣的台詞,朱理與玲音按照順序來到教官面前。這段時間,蒼生就站在阿赫邁提面前維持著敬禮的姿勢。直到玲音也敬禮,而阿赫邁提對她回禮後放下手,蒼生才放下手轉為立正姿勢。
  「三位都稍息。」
  聽阿赫邁提如此說道,朱理無聲地吐出哽在喉嚨的一口氣。因為蒼生那使勁過頭的動作,朱理也不由得在腳尖與手指灌注了不必要的力道,才會造成這樣的反應。
  「就如同先前的通知,明日起各位將進行為期十天的陸上及水上訓練,但參加成員有所變動。」
  阿赫邁提如此簡短說明後,立刻切入正題。
  「第三班將留在宇宙島上。下降至地球的是各位第四班的三名成員。」
  蒼生三人同聲回答:「是!主任教官!」
  阿赫邁提沒有點頭就繼續說道:
  「卡提斯教官將與各位同行。明天出港之後,各位就遵循卡提斯教官的指揮。宣布事項完畢。」
  三人再度同聲回答,並向主任教官敬禮。

  走出教官室之後,朱理像是等不及回到宿舍似的在訓練學校的走廊上向玲音搭話。
  「玲音,為什麼參加成員要改啊?」
  玲音轉頭看向朱理,表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教官應該有某些考量吧。」
  那含糊不清的口吻代表了她的回答並非出自真心,可以輕易推測她有某些不願說出口的理由。
  「果然玲音也這麼認為啊。」
  對朱理來說,要推測玲音真正的見解並不困難。
  玲音依然擺著那困擾的表情,微微挑起嘴角當作回答。玲音也明白了朱理實際上的想法,那微笑代表她想法一致。
  朱理也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當作回答,不再多說什麼。因為她也知道那種話不該在這樣不曉得會被誰聽見的地方說出口。
  「我想應該是因為玲音同學和姊姊的水準比第三班的兩位高太多了吧?」
  但蒼生似乎沒顧忌到這麼多。也許他正在尋找加入對話的契機,心中暗自焦急。
  「白痴!噓!」
  朱理連忙責罵弟弟。隨後她迅速掃視四周,觀察有沒有其他人聽見。
  ──遺憾的是,幸運女神背棄了他們。
  「嗚啊……」
  不像年輕女孩該有的呻吟聲自朱理脣間流出。
  朱理轉頭一看,正好就看見了第三班的兩名培訓生正以心有不甘的表情瞪向他們。
  對方兩人都是體格還算高壯的年長男性,肉體方面當然也是對方較強悍吧。發自本能的危機意識讓朱理不由得提高警覺。
  但對方似乎並沒有氣憤到在這地方引發暴力事件,兩人轉身朝剛才前來的方向離去。
  「那、那個……」
  玲音認為自己應該幫忙說些什麼,連忙對兩人的背影說道。然而他們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速度越走越遠。
  朱理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將嚴厲的視線投向蒼生。
  「抱歉,是我沒注意到。」
  但是搶在朱理發難之前,道歉的話語已經從蒼生口中迸出。
  錯失了時機,朱理鬆開剛才握緊的拳頭。
  然而蒼生的道歉讓玲音不禁在心中蹙起眉心。他剛才說的是「沒注意到他們的存在」而不是「沒考量到他們的心情」。這讓玲音無法輕易釋懷。
  因為這陣子蒼生一直都是獨自訓練,並沒有親眼見到第三班培訓生的技術。剛才他說的話應該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吧。
  也許他只是直接把別人口中的傳聞直接說出□。而那句話恰巧被當事人聽見,這的確可說是他「沒注意到」,也可說是「運氣太差」。
  但無論背景或過程如何,說出口的當下讓當事人聽見就已經傷害了當事人的自尊。該反省的問題並非「沒注意到」而是「沒考量到」才對吧?
  ──現在的蒼生眼中似乎只有自己。玲音認為這恐怕是負面的變化。
  「總之我們先回去吧?站在這裡會妨礙到其他人。」
  然而玲音沒有將想法說出口,以柔和的口吻催促朱理與蒼生移動。

  ◇◇◇

  一夜過去,一月十日的早晨。
  蒼生等三人聚集在磐都宇宙島的軍用港。與其說聚集在此,其實是從宿舍一起出發來到此處。
  下降至地球所使用的有翼宇宙母艦「河鼓二Ⅱ」已經完成了出港準備。有翼宇宙母艦與空宙母艦不同,在大氣層內不具有如同飛機飛行的能力,而是只擁有大氣層內外往返功能的Dowl用宇宙母艦。
  在這次的訓練中,下降至地球後還準備了其他的運輸手段,所以不使用數量稀少的空宙母艦。
  蒼生等人雖然在集合時間的五分鐘前抵達,但是在指揮這次訓練的教官現身之前又被迫等待了十分鐘。
  「各位都到齊了吧?」
  面對以端正姿勢敬禮的三人,真由理沒顯露任何歉疚,態度彷彿自己準時抵達。
  「是。」
  朱理代表三人回答。畢竟這三人之中沒有人會對這點程度的遲到介意,同時長官如果輕易對部下低頭道歉便無從維持軍隊的秩序,這一點朱理等人也都理解。
  「哎呀,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不過,真由理身旁有位對這些規則毫不在意的同伴。
  「不會……話說,帕提兒教官怎麼會來到這裡?」
  那人正是帕提兒。
  「當然是來送行的嘛。」
  帕提兒簡單一句話解釋了朱理的問題。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如果帕提兒要隨同訓練,應該會事先通知才對。
  不過朱理真正的疑問其實是帕提兒為什麼特地前來送行。這個回答當然無法解釋朱理的疑問。
  看著朱理的表情,帕提兒大概也察覺了。
  「因為這次因陀羅和鋼鐵處女都沒辦法送到地表上,我想事先提醒你們,萬一你們又被捲進麻煩也不要太勉強自己。」
  她以帶點尷尬的表情附加說明。
  「您是擔心我們才來送行的嗎?」
  蒼生瞪大了雙眼,音調也比平常高。帕提兒帶點害臊地挪開視線。
  「也不是啦。該怎麼說,蒼生和朱理都是我重要的測試駕駛員。目前能驅動因陀羅的機動衛士就只有蒼生,至於鋼鐵處女也算是往後主力量產型Dowl的原形機。」
  玲音將視線轉向朱理,朱理以細微的幅度左右搖頭。那是代表了「是這樣喔?」「從來沒聽過」的肢體動作。
  「所以我得請兩位一定要平安無事地回到這裡啊。」
  帕提兒話說到這裡,一聲刻意讓眾人聽見的輕咳從旁邊傳來。
  「帕提兒教官,我想差不多可以了吧?」
  真由理催促帕提兒結束對話。
  「說的也是。卡提斯少尉,不好意思。」
  接下來出港的人員中,真由理並非階級最高的軍官。就軍階而言,河鼓二Ⅱ的艦長與其他艦橋重要人員位階更高,但他們的工作就只到將三名培訓生送達地面為止。這次訓練的負責人是真由理。
  帕提兒也明白這件事,因此在真由理勸阻之後便順從地沒有第二句話。
  「就如同剛才帕提兒技術少校叮嚀各位的。」
  大概是為了要歛起剛才放鬆至極的氣氛,真由理用那連在實機訓練時都不常使用的拘謹口吻說道:
  「這次的陸上、水上訓練,無法期待友軍立刻趕來救援。當然了,開發機構直屬均會派遣護衛部隊,若遭遇緊急狀況理應也能得到布署於大氣層內的空宙母艦的支援。但是請各位做好心理準備,或許會遭遇未曾體驗的嚴苛狀況卻必須獨自處理。」
  真由理環顧玲音等三人。蒼生與朱理繃緊了表情,挺直背脊。
  「雖說是訓練,但無法保證絕對不會受到敵對勢力的襲擊。無論是在訓練或任何狀況,希望各位傾注全力讓每一位小隊隊員都平安歸來。」
  只有玲音態度一如往常,除了那凝視著真由理的堅定視線。
  「宣布結束。各位登艦!」
  玲音等三人俐落地敬禮,跟著真由理前往接駁區的氣密閥門。

  在真由理的帶領下,一行人登上河鼓二Ⅱ並到艦橋打過招呼後,來到艦載機乘員座位將身體固定好。
  蒼生原本以為馬上就會出港,但是船艦遲遲沒有動靜。
  也許是心中的疑惑浮現在臉上,剛才轉動座位與蒼生面對面的真由理笑著解釋:
  「有其他船排在我們前面出港。現在正在排隊。」
  「短時間內連續有船出港嗎?」
  聽真由理這麼說,蒼生認為這像是在冒不必要的風險。
  當然這也是有其理由。
  「因為要降落在幾乎同樣的地點,最佳出港時間自然也相同。」
  若將衛星軌道上的宇宙島位置與地球自轉一併考量,要下降至特定的經度上,會有最適合的時間點。如果要下降至相同的經度,那麼理論上出港也會在幾乎相同的時間。
  「卡提斯教官,我們首先是要下降到澳洲大陸中北部的沙漠地區吧?該不會前面那艘船的目的地是……?」
  「蕾妮,就如同妳的推測。」
  真由理不稱呼玲音為「高橋培訓生」而是「蕾妮」,是因為這房間內只有他們幾個在,不需要擔心被河鼓二Ⅱ的乘員聽見。
  不過,那還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帝汶育嬰人工浮島……那麼和我們一起下降的就是『希望之船(Hopeful Ship)』吧。」
  「沒錯。讓我們祈禱真的有希望正等待著他們。」
  真由理與玲音都十分明白下降至育嬰人工浮島的真正意義,包含為什麼必須這麼做的理由,以及這對宇宙市民們是多麼大的負擔。
  如果能免除這樣的過程該有多好。因為玲音心中同樣懷著這樣的心情,這份感同身受讓她沒有以拘謹的軍階稱呼真由理。
  玲音與真由理之間逐漸醞釀一種旁人難以介入的氣氛。
  「育嬰人工浮島就是剛認識玲音的時候,玲音告訴過我的宇宙市民要生孩子的時候去的地方?」
  但是明知如此仍一頭衝進那氣氛之中正是朱理的個性。
  「就是那個。妳記性真好呢,朱理。」
  不過玲音並沒有任何厭惡的反應,反倒是臉上掛著微微苦笑,歡迎朱理前來打破這個彷彿只有兩人封閉在殼內的氣氛。
  「所以說,那艘船上就搭乘著接下來計劃要生小孩的夫妻嘍?所以才會叫作『希望之船』吧?」
  朱理欣喜地自言自語般喃喃說道。
  「如果真的是這種意義就太好了……」
  聽見朱理開心的語調,玲音回以一抹帶著寂寞的微笑──不,該說是回到了剛才與真由理對話時的氣氛吧。
  「咦?什麼意思?」
  「育嬰人工浮島是無處可去的宇宙市民最後抵達的『希望之地』。不過那不是在地面上,而是建造在巨大人工浮島上的海上都市就是了。」
  「?」
  「希望之地、應許之地……那是在其他土地上無法得到接納的人們的最終目標啊,朱理。沒有任何確實的保證,就只懷著希望前往『希望之地』的船隻,所以前往育嬰人工浮島的宇宙船名叫『希望之船』。」
  玲音的笑容傳來了悲傷與無力感。這次就連朱理也無法進一步追問。

  ◇◇◇

  當地時間一月十一日夜晚。
  蒼生、朱理、玲音等三人自滑翔中的河鼓二Ⅱ降落至澳洲中北部的塔奈米沙漠。
  讓三人降落後,河鼓二Ⅱ在達爾溫空軍基地著陸。真由理預定在蒼生等人降落後一小時會合。
  『先告訴我們不會馬上有援軍,自己要小心,然後又把我們幾個直接扔在沙漠裡,不覺得很過分嗎?』
  朱理坐在夜叉的駕駛艙中抱怨的聲音傳至另外兩架夜叉的駕駛座上,玲音與蒼生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在前往地球的途中,昏暗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三人反倒是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輕鬆氣氛。在從河鼓二Ⅱ降落之前,玲音甚至為了安撫興奮過頭的朱理與迫不及待的蒼生而費了好一番功夫,這也是這三人之間時常上演的一幕。
  儘管嘴巴上有怨言,但朱理得知只有自己人下降到地球後,覺得渾身充滿了幹勁。那動力強到如果放著她不管,她好像會衝到別的地方去。
  ……不過再怎麼說,應該不會逃亡吧。
  『總而言之,接下來要怎麼辦?』
  聽到姊姊的問題,蒼生傻眼地回答:
  『什麼怎麼辦啊,教官不是命令我們待命直到會合嗎?』
  但是朱理以更加傻眼的語氣帶點輕蔑地反駁:
  『所以我才問,在那之前我們要做些什麼嘛。你該不會以為人家叫你待命,你呆站在原地就能交差吧?』
  這點小事你好歹也該懂吧──暗藏如此意味的語氣讓蒼生啞口無言。因為他一時之間想不到如何反駁。
  玲音儘管知道自己不介入,這頂多也只會演變成常見的姊弟吵架,但還是覺得放著不管不太好,所以便插嘴改變話題。
  『雖然情報顯示周邊沒有敵對勢力存在,但還是提高警戒吧。』
  『要去偵察嗎?』
  幸好朱理也馬上就切換情緒回答玲音的提議。
  『不用,我想沒有必要四處移動消耗能量。我們三個各自負責一百二十度來監視周遭吧。我負責從北方為零度,順時鐘算起一百二十度。』
  語畢,玲音將自己駕駛的夜叉正面轉向東北東的方向。
  『那我就來監視從零度到兩百四十度吧。』
  朱理移動至玲音的正西方二十公尺──約等於Dowl的身高──讓機體站穩,朝向西北西方向。
  『了解了,玲音同學。』
  蒼生則移動至與兩人的機體形成正三角形的頂點位置,面朝向正南方。
  真由理搭乘的大型直升機按照預定時間,在一小時後出現在北方的夜空。
  雖說是直升機,但形狀與傳統的模樣不同。扁平鏡片狀的機體四周等間距設有八具旋翼引擎,水平方向的推進力則由設置於機體上方左右兩側的小型引擎供給,屬於俗稱「飛碟(Flying Saucer)」的機種。
  首先確認友軍識別訊號的玲音,送出了磐都訓練學校所屬機體的識別訊號。
  扁平的機體隨即降落在仍持續注意周遭狀況的玲音機體前方。
  『我是卡提斯。各機報告現況。』
  突然間接到報告命令,朱理與蒼生一時之間答不上來。
  『我是高城玲音培訓生。周遭無敵影。』
  幸好玲音即刻如此回答,兩人也得以隱藏那一瞬間的困惑。
  『──早乙女朱理培訓生報告。周遭無敵影。』
  『──我是早乙女蒼生培訓生,周遭沒有發現敵影。』
  『很好。接下來三位都離開機體。』
  朱理與蒼生的機體移動至與玲音機並排的位置。
  三架夜叉同時讓左膝跪地。
  維持單膝跪地的姿勢,上半身向前傾,將右手手掌朝上固定在胸口處的下方。
  胸部的中央,就人體的位置而言相當於心臟位置的裝甲開啟。緊接著駕駛艙的艙門也敞開,機動衛士便從駕駛艙跳至Dowl的手掌上。順序是玲音、蒼生、朱理。
  這順序反映了比起MITU系統,NITU系統將駕駛員較緊密地固定在駕駛座上。從這次的訓練開始,蒼生將駕駛介面更換為MITU。
  三人用綁在下臂處的控制器關閉了駕駛艙艙門與胸部裝甲,隨後乘著他們的右手緩緩開始移動。
  也許是因為害怕,玲音跌坐在Dowl的手掌上。朱理一臉沒事地站著。蒼生雖然也同樣站著,但表情相當緊繃。
  夜叉的右手掌抵達地面。三人抬頭仰望自己剛才所搭乘的機體,確定胸部裝甲確實已經密閉。
  至此檢查程序結束,夜叉以右膝與右手著地的姿勢完成臨時停駐。玲音等人小跑步前往飛碟前方。
  真由理下了扁平狀的直升機。三人在真由理眼前整隊排列,一同敬禮。
  「各位請稍息。看來緊急離機程序大致上都還記得啊。」
  機動衛士一般不需要在基地或母艦等乘降設施完善的場所之外離開Dowl,就如同戰鬥機不會設想於機場跑道或飛行甲板之外的地方起降。
  但是,Dowl還是擁有於野外登機或離機的手段。儘管Dowl基本上不會遠離基地或母艦長時間行動,但沒有人知道意外會在何時以何種形式造訪。
  遭遇萬一時,就像剛才那樣藉由Dowl的手將機動衛士運送到地面。
  「但是太慢了,耗費時間太長。這種速度當你們需要遠離機體避難時,派不上用場。」
  真由理以符合教官身分的嚴厲口吻說道。
  「我很抱歉!」
  也許三人心中各有不同感想,表面上則是異口同聲正色表示反省。
  「緊急降落時的索敵行動可以給你們及格分數。所以今天到就寢之前,時間就用於訓練緊急機體乘降。高城玲音培訓生、早乙女蒼生培訓生、早乙女朱理培訓生,開始動作!」
  「是!教官!」
  玲音等人再度拔腿跑向各自的夜叉。

  ◇◇◇

  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納古魯」擁有高水準的海中行動能力,也許稱之為潛水空宙母艦更為貼切。由於傑諾姆斯在地球上的據點設置在海底,身為潛水艦的機能不可或缺。
  納古魯運用這樣的性能,從未浮現至海面一路移動到爪哇補給基地。
  爪哇基地是位在爪哇島南側的爪哇海溝邊緣處的海中基地,在雅加達城邦的祕密援助下運作。傑諾姆斯的活動就像這樣,受到暗中締結合作關係的城邦支持。
  太陽系聯盟雖然是城邦的聯合組織,但是並非所有的城邦都支持聯盟當下的體制。就如同聯盟的正式名稱「太陽系開發機構」所示意,那原本是為了開發太陽系內的宇宙資源所設立的組織。當初設立時擁有廣大領域的國民國家或聯邦國家仍然存在,聯盟只是國家之間──特別是大國之間──用以調整彼此利害的議事廳。
  然而在造成國家解體的世界級內亂結束後,聯盟轉變為戰後處理的協議機構,管理的資源也從宇宙資源擴展到所有天然資源、獨占航空與航宙手段、持有本身的軍事力……轉眼間成為都市國家的上級組織。
  然而太陽系聯盟並非世界政府,甚至不是掌管城邦的聯邦政府。在破壞了全世界政治構造的混沌戰亂結束後,太陽系聯盟為了處理戰後問題而被賦予軍事力量。避免新戰爭爆發,同時統括管理天然資源,使之不成為戰爭的火種或資金來源,這才是聯盟的存在意義。
  聯盟雖然實質上支配了全世界,但並非直接統治。太陽系聯盟沒有身為世界政府的統治能力。聯盟既沒有身為統治機構的系統組織也沒有充分人力,無法恣意直接統治整個世界。
  對城邦政府而言,聯盟就像是擁有過度自主權的傭兵集團。這個武裝集團為了不讓天然資源成為戰爭的資金來源,乾脆讓天然資源成為自己本身的資金來源。
  城邦政府的觀點的確符合事實的其中一個面向,對當下的聯盟體制懷有不滿的城邦政府自然也不在少數。也有些城邦不光是心中不滿,更在暗地裡支持反聯盟活動。
  而聯盟沒有足以壓制這一切的力量。

  爪哇補給基地雖然名為「基地」,但實質上是將舊時代的數十艘大型輸油船彼此連結並固定在海底所構成的。當然內部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氣密處理,並且具有人員能長期滯留的條件,但不具備修理船艦或整備Dowl的功能。因為傑諾姆斯上層判斷此處只要能儲備補給物資就足夠了。
  雖說這裡有能長期生活的環境,但沒有人員常駐於基地。不,不只是這座基地,傑諾姆斯所有海底補給基地就這一點而言全都相同。這些設施終究只是為了讓納古魯或其他傑諾姆斯的潛艦補充水、食物、修理零件、推進劑等消耗性物資。若要說得更極端些,這些基地只是與傑諾姆斯合作的城邦暗中提供物資時使用的具備通訊機能的大型倉庫。
  不過,納古魯從設備與物資都相當充裕的地下基地啟程前來此處,自然不是為了補給。
  對艦上乘員公開說明的目的是為了監視下降至澳洲的聯盟部隊,但實際的目的只有艦長羅佩斯以及其他少數人知道。龍一也是不知情的那一邊。
  「希亞,馬克里爾新增的遠距感應力偽裝裝置的狀況如何?」
  命令納古魯將艦身固定於海底,坐在艦長席上的羅佩斯對坐在管制員座位上的希亞抛出疑問。
  「目前正常運作中。不過,我們能準備的感應能力者的水準不算太高……」
  希亞轉動座椅,如此回答。
  「實際上有沒有效果,要在實戰中確認後才能得知吧?」
  「很遺憾,目前是這樣。」
  「沒辦法了。雖然仍有疑慮,但是測試它可靠與否也是這次任務的目的。」
  看見羅佩斯將上半身靠向椅背,希亞也將座位方向轉回原位。
  這次的任務是監視降落到澳洲北部的聯盟軍直屬部隊的動向,但實際上,傑諾姆斯的上層知道並沒有監視的必要。
  他們明白降落的是培訓生的小部隊,對傑諾姆斯的重要據點雅加達城邦沒有影響。
  納古魯這次出動有其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監視,而是因為聯盟下降部隊中的某位成員。
  其中之一是,追加於馬克里爾的遠距感應力偽裝裝置的實戰測驗。
  傑諾姆斯知道率領培訓生的真由理‧卡提斯是強大感應力(ESP)的持有者,於是打算利用她的能力,藉此測試龍一的身分會不會被她察覺。這計畫建立在傑諾姆斯已知龍一與真由理彼此認識。
  萬一龍一的身分曝光該怎麼辦?這樣的疑問當然也有人提出,但上層的決定是「那也沒辦法」。這裡的「沒辦法」是指──如果龍一的身分曝光使得他的家人遭到城邦放逐,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龍一的家人會成為人質的可能性打從一開始就不列入考量。不希望人質受害──是成為人質的基本條件。以高度先進文明的繼承者自居的城邦政府,自然不可能對自家國民做出拷問或行刑等不人道的處置。
  若發現某位國民的親屬之中有傑諾姆斯的成員,城邦政府會採取的唯一應對就是放逐。就龍一的案例來說,身分曝光後就算龍一退出傑諾姆斯,龍一的家人照樣會被放逐。
  城邦這樣的國度對於一度加入恐怖組織或游擊隊的人或是其親屬,絕無寬容的餘地。況且城邦門前申請市民權的人們大排長龍,無論何處的城邦政府都為了揀選優良市民而苦惱。
  傑諾姆斯上層認為假使龍一的家人受城邦放逐,只要把很可能擁有優良機動衛士潛力的龍一的弟弟也招攬進傑諾姆斯即可。
  另一點就是,捕捉傑諾姆斯明白其真正身分為少數Exar之一的早乙女蒼生。戰術策劃小組認為,自治區出身且尚未正式加入索菲亞的蒼生仍有可能背叛聯盟加入傑諾姆斯。
  不過,捕捉蒼生的優先度只到有機會就姑且一試的程度。預定中不包含綁架作戰計畫。
  羅莎與吉良的報告都指出,當時龍一與蒼生相當親近。若要讓綁架這種強硬手段成功,需要在事先進行縝密的策劃與準備,同時也必須讓身為實行計畫的重要人物龍一也參加。
  如果龍一知道他們打算綁架蒼生,龍一會不會背叛呢?
  這樣的疑心存在於傑諾姆斯之中。
  受到傑諾姆斯的招攬後,龍一背叛了聯盟,現在成為傑諾姆斯的一員。
  然而組織的幹部們卻又不信任曾經倒戈的龍一,聽起來也許自私,但是無論古今,這樣的案例其實並不少見。

  ◇◇◇

  三架巨人激起漫天煙塵在沙漠中奔馳。那正是玲音等人駕駛的泰坦Dowl夜叉。下降至地球第二天的訓練科目是「一整天跑步」。
  『蒼生,轉向太慢了。蕾妮,踏步的時候要踩更穩一點。』
  『了解了!』
  『我明白了。』
  真由理的遣詞用字也變回平常那平易近人的輕鬆態度。一開始對玲音也用「高城培訓生」稱呼,但每次都要稱呼全名如「早乙女朱理培訓生」、「早乙女蒼生培訓生」,真由理覺得太麻煩了。
  今天的訓練上,出乎意料的是蒼生受指正的次數比想像中要少,玲音反而被真由理抓到不少有待改進之處。最少讓真由理點名的是朱理。
  玲音主要是因為機體的問題。她的專用機「朧月」裝載了輸出功率極高的慣性控制裝置,別說是一般機動衛士,就連其他Exar也無法激發朧月的真正潛力。就算讓其他衛士搭乘朧月,也會因為SIMA不足而無法正常發揮機體的戰鬥力。
  也因此,玲音平常習慣運用那強大的慣性控制能力控制機體,與朧月相較之下慣性控制能力較差的夜叉,對玲音而言駕馭感全然不同。
  除此之外,朧月本身是適合宇宙空間的機體,玲音本身也較擅長無重力空間戰鬥。在宇宙中儘管搭乘著量產機種夜叉,看起來也沒什麼不適應的反應。但是當地點移動到地面上,與習慣駕駛的機體之間的差距便清楚浮現。
  另一方面,蒼生雖然才剛轉換至MITU系統,機體操縱卻出乎意料地得心應手。這正是他熱中於模擬訓練的成果。雖然控制機體與控制超能電子引擎的一體化尚不完全,但是在陸地上不需要特別去注意推進器,還有多餘的心力能兼顧超能電子引擎的控制。
  如果只要在地面上來回奔跑,蒼生的MITU駕駛技術已經進步到與當初使用NITU,駕駛時幾乎相同的水準。

  玲音站在地面上,伸了個大懶腰,長長吐出一口氣。同樣下了Dowl回到地面上的朱理對玲音的背影說道:
  「玲音,妳好像滿累的喔?」
  「只是心情上的問題。朱理要不要也一起試試看?很舒服喔。」
  玲音沒有回頭,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回答。踮起腳尖,十指交錯將手掌向上推到極限,伸展背部、腰部與手腳的肌肉。這樣一來,從早上就被迫來回跑到剛才的疲勞感似乎也消故了幾分。
  由於泰坦Dowl的慣性控制系統已經將駕駛座的搖晃降至無害的程度,因此長時間搭乘也幾乎沒有肉體上的疲勞。但是由於感覺上與自己一體化的長時間劇烈運動,駕駛員本身也容易陷入自己的身體實際上也同樣運動的錯覺,因此精神上容易感到疲憊。
  「真的耶,好舒服。」
  朱理模仿玲音的動作,伸展身軀。
  「玲音同學、姊姊,教官在等了喔。」
  從兩人身旁走過的蒼生回過頭來提醒。
  兩人彼此互看了一眼,小跑步到蒼生身旁,就這麼從他身邊跑過。

  真由理搭乘至此的扁平狀直升機「飛碟」除去引擎部位後,仍擁有幾乎相當於二十世紀氣墊登陸艇的容積。內部除了有讓乘員睡眠的艙房、還有廚房等簡易的起居設施(不過沒有浴室)。
  昨天的晚餐就是利用機上廚房烹調後,在機上倉庫的空間展開摺疊桌,四人圍繞著餐桌一同享用。但是今天的早上加上午餐,都是在掛了遮光罩的天幕帳篷下用餐,而且內容都是戰鬥乾糧。
  「又是乾糧喔?」
  儘管早已預料到,但朱理還是故意板起臉向真由理抱怨,態度已經完全轉變為像是面對年長的友人。
  「因為這次同時也包含了與本隊走散時的野營訓練。至少不用抓魚打獵已經很輕鬆了吧?不過在這環境,我也沒辦法叫你們自己去打點食物就是了。」
  「沙漠就只有這一點比較好。」
  朱理的言行舉止變得輕鬆隨意,原因主要在於真由理的態度。這麼判斷應該八九不離十吧。至少玲音是這麼認為的。
  「朱理有狩獵的經驗嗎?」
  雖然玲音在心中默默地這麼想,但口吻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柔和許多。
  「有啊。玲音沒有嗎?」
  「我只體驗過宇宙島的難民營。那時候,未經許可採集食物和消耗水資源是同等的重大違規。」
  「宇宙島上也有設置難民營的空間喔?」
  「磐都宇宙島上不是四處都有公園嗎?那種空地也是發生災難時收容遇難者的空間。」
  「原來是這樣啊。那也是有用意的啊。」
  朱理有點誇張地不斷點頭。她在抬起臉的同時,突然發現蒼生一臉看起來好像很想加入兩人之間的對話。
  「至於我們嘛,畢竟自己要吃的東西就得自己想辦法。打獵捕魚都是生存必須技能。」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朱理才學會了狩獵?」
  「不只是我,蒼生也是。不過就抓魚來說,蒼生說不定比我還拿手。」
  朱理這時會提起蒼生的名字,出自想為弟弟的暗戀推一把的姊姊心。
  「什麼叫『就抓魚來說』啊?除了魚之外的食用動物幾乎都找不到啊……」
  在這親暱的氣氛之中,蒼生也沒辦法繼續強撐著那一板一眼的「軍人樣貌」。
  「不過抓蛇是我比較厲害吧?」
  雖然起先是為了給弟弟加分而提起「蒼生比較會抓魚」,嘴上卻還是不服輸。這只能說是朱理的個性使然吧。不過就結果來說,這反駁反倒給了蒼生機會。
  朱理的發言讓玲音表情僵硬。更正,雖然本人正努力按捺著不讓厭惡感浮現在臉上,但完全掩藏不了真實的情緒。
  「抓蛇是為了要吃……?」
  「不然呢?」
  另一方面,朱理不明白玲音為什麼會露出這種表情,甚至還沒理解玲音的反應可稱為退避三舍。
  這時蒼生為了幫親人說話,再加上些許的騎士道精神(或者是想在玲音面前逞英雄),插嘴說道:
  「姊姊,城邦和宇宙島中有食蛇文化的地方很少喔。在小田原有人告訴過我們吧?」
  「是這樣喔?」
  這其實是蒼生的誤會。當時是他與鄰人共同勞動後的休息時間。在代替學校的露天教室從鄰居老人口中得知這件事的當下,朱理正駕駛Dowl出擊。
  不過幸好姊弟兩人都沒察覺這個誤會。
  「而且聽說女性這樣的傾向比較強。」
  蒼生對著玲音低下頭。
  「玲音同學,不好意思。妳應該覺得不太舒服吧。」
  玲音有點不知所措地使勁搖頭。那舉動讓她看起來比平常更年幼。
  「不會。反倒是我太失禮了。我也知道野外求生時確保動物性蛋白質的重要性與難度……不過想像實際的情景,還是讓我有點……」
  「當時在小田原自治區也有很多討厭吃蛇的女性,玲音同學的反應沒什麼奇怪的。」
  蒼生為了打圓場而努力擠出話語。他那著急的神情讓玲音重新恢復了平靜,露出和緩的微笑。
  「但是朱理也沒什麼奇怪的吧?不過,比起爬蟲類,我還是比較喜歡吃魚。蒼生,萬一真的遇難了,可以請你教我怎麼捕魚嗎?」
  玲音的笑容與「請求」,讓蒼生臉頰泛起紅暈。
  「我、我很榮幸!啊,不對!玲音同學需要的份,我去抓來就好了!」
  那是自從龍一離去後消失已久的青春期少年戀愛中的表情。
  插圖006

  乾糧為主的單調午餐很快就結束。不過為了讓機體有充分的時間充電,訓練預定在兩小時後重新開始。
  雖然Dowl的裝甲板附有太陽能發電的功能,但那畢竟是緊急時使用。就算在低緯度的沙漠白晝這樣優良的發電環境,光是步行移動還是會讓電池的儲電量逐漸下降。
  平均來說,Dowl在電量全滿時可維持八小時的全速戰鬥,只是步行的話可以持續十倍的時間。就這次的訓練時程而言,其實不需要預留充電時間。
  儘管如此,為了應對突發狀況,還是留了讓機體休息並恢復蓄電量的時間。
  「玲音,妳要去哪?」
  餐後收拾完成之後,朱理叫住了正打算回到自己機體上的玲音。
  「我想到駕駛座上休息。只開空調的話,電量消耗也算可以忽視的程度。」
  「啊,蕾妮。我不能准許喔。」
  玲音老實回答後,這次是真由理出聲制止。
  「剛才忘記告訴你們了。在訓練開始之前在外頭休息,這也是訓練的一環。」
  「外頭?在這個大熱天?」
  玲音露出絕望的表情詢問真由理。
  「我沒有要你們像四五百年前一樣裹著一條破布縮起身子,現在可是二十五世紀了。」
  真由理如此說完,對著飛碟的乘員們說:「開始吧。」
  「雖然應該不會有實踐的機會,但還是親眼仔細看過一次吧。」
  船員在天幕帳篷的支柱上附有的吊鉤掛上繩索,攤開了網狀物體。轉眼間在帳篷之中設置了三人份的吊床。
  「……看起來和二十世紀感覺也沒太大差別啊。」
  玲音對真由理投出冰冷的眼神。真由理則以裝傻般的語氣反駁玲音的怨言。
  「怎麼會呢?帳篷的遮光性能已經提升到全然不同的層次,吊床躺起來的舒適感也是雲泥之差。」
  「真由理小姐,妳使用過二十世紀的吊床嗎?」
  真由理迅速別過視線閃躲玲音的逼問。
  「……總之,在訓練開始之前我也先休息一下吧。我是不會逼蕾妮你們啦,不過建議你們還是躺下來休息比較好。」
  真由理說完便走進了飛碟。玲音已經連說她「奸詐」的力氣都沒有了。
  「玲音,也許躺起來比想像中舒服喔……」
  朱理悄悄在玲音耳邊說道。
  「說的也是……」
  玲音以虛弱的語氣回答。
  「那我就選這邊可以嗎?」
  玲音說完,站在最裡側的吊床前。
  朱理與蒼生不約而同互看一眼,彼此的視線交錯,噴濺火花。
  不過,勝負很快就分曉了。
  「我中間,蒼生你躺那邊。」
  「……知道了啦。」
  在玲音的吊床旁邊躺下睡午覺對蒼生來說的確非常具誘惑力,不過他自己本身也沒有那種膽量。

  隔著幾次休息時間,訓練一直持續到晚上。雖然晚餐同樣是乾糧,但至少夜間就寢不是在野外露宿,而是在飛碟的船艙內休息。
  蒼生和昨天同樣進了艙房內,脫下駕駛Dowl用的操縱服,用抛棄式清潔用毛巾擦拭全身上下。
  當蒼生想換上輕鬆的服裝趕緊睡覺時,突然間不經意看向窗外,見到玲音仍然穿著操縱服仰望夜空。
  才剛擦過身體,別再進沙漠了──這樣的想法一瞬間掠過腦海。不過就算稍微弄髒,回想起露宿在外的經驗,那也算不上什麼。蒼生如此說服自己之後,離開了飛碟的船艙。
  外頭平靜無風。雖然聽說沙漠的夜晚相當寒冷,但也許是因為沒有風,蒼生只穿著短袖短褲的單薄衣物也只感覺到幾分涼意。
  或許是察覺到踩過參雜著細石的沙地的腳步聲,剛才看著天空的玲音將視線轉向蒼生。
  「晚安,蒼生。」
  儘管現在是夜晚,玲音的微笑仍清楚映在蒼生眼中。
  「都這麼晚了,來外頭有什麼事嗎?」
  「沒有啦,那個,只是突然想到……」
  蒼生突然支支吾吾,不只是因為玲音的笑容太過耀眼。「因為看見妳的身影」──要率直說出這樣的回答,對蒼生而言難度實在太高了。
  除此之外──雖然玲音應該不會有這種誤會──萬一被當成跟蹤狂就太慘了。同時因為蒼生沒有自信能斷言「我才不是」,因此更不願意讓玲音有這樣的猜疑。
  「這樣啊。畢竟夜裡感覺很舒適啊。」
  幸好玲音沒有繼續追究。
  「不過有點冷呢。」
  玲音如此說著,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玲音同學在做什麼呢?」
  蒼生能以自然的口吻如此問道,應該是因為玲音的笑容轉變成容易親近的笑容。
  「我在看星星。」
  「咦?不過星星在宇宙中不是看得比較清楚嗎?」
  遺憾的是,蒼生心中理解少女浪漫的能力似乎還沒有覺醒。
  「在宇宙看到的星星,就只是停在那邊而已。」
  「喔……」
  「只是冷冷地發出光芒,不會像這樣隨風眨眼。在宇宙看到的星光,不會像這樣帶給我溫暖的心情。」
  玲音再度仰望天空。
  「從地面上仰望的星空柔和多了,讓我有種很懷念的心情。」
  蒼生也跟著仰望天空。
  儘管星座的排列陌生,但是與過去在本州島上看見的應該是同樣的星空。
  但是不知為什麼,看起來就是與過去不同,有種星星彷彿正對他傾訴的感覺。
  蒼生也有那樣的心情。
  「真不可思議。我明明就沒有星空會讓我感到懷念的記憶啊。」
  和玲音兩人一起默默地仰望星空。這樣的時間居然會降臨在自己的人生,這讓蒼生覺得比什麼都不可思議。

  隔天早上,蒼生走出艙房後,突然一陣衝擊直撲他的脖子。他向前踉蹌踏了幾步,硬是扭過頭。
  站在他背後用手臂圈住他脖子的姊姊,以及姊姊臉上不懷好意的笑臉映入眼簾。
  「一大早的突然幹嘛啦!很痛耶。」
  蒼生以露骨的不悅語氣抱怨,但朱理臉上那玩弄獵物般的笑容沒有消失。
  「蒼生,昨天晚上氣氛很好嘛。」
  蒼生有種全身血液倒流的錯覺。
  感覺很不妙。按照經驗來說,這樣下去會被捉弄好一陣子。
  在危機感的驅策之下,蒼生告誡自己要全力佯裝「無所謂的平靜語氣」。
  「妳、妳在說什麼啦!」
  ──然而他的努力完全沒有成效。
  「哎呀呀,也不用裝傻嘛。」
  朱理鬆開了圈著蒼生脖子的手臂,使勁一拍弟弟的背。
  「居然兩人獨處一起看星星啊。我真沒想到你這麼有一手。」
  「什、什麼有一手啦,我沒有那個意思!」
  「不要害羞、不要害羞。我很支持的耶。」
  朱理再度使勁拍打蒼生的背。
  「玲音是個好女生啊。也許你年紀比較小讓你很介意,但是像你這樣呆呆的個性,比你大一歲的女生剛剛好啦。況且,現在還想蒙騙我,有意義嗎?」
  朱理說的一點也沒錯。蒼生向姊姊坦承自己對玲音懷有好感(或者該說是被迫坦承),是上個月的事了。
  「妳不要管我啦!」
  蒼生唯一能辦到的,就只有拔腿逃離現場。

  ◇◇◇

  西元二四一八年一月十五日。
  結束了沙漠中的陸上訓練後,蒼生等三人駕駛的夜叉一大早就搭上海上母艦「勤勉號(Conscientious)」出海。
  這類擁有牢固且寬敞的甲板的雙體船是在海上運輸Dowl專用的戰鬥母艦,不過自從空宙母艦正式服役之後,海上母艦就幾乎不再投入實戰。勤勉號自從建造完成至今已經有五十年的歲月了。
  目前海上母艦的主要職責是在索菲亞的空宙母艦鎮壓叛亂之後,輸送治安維持部隊前往目的地。其他像這次的機動衛士實機訓練也是海上母艦所剩無幾的任務之一。
  在清晨五點自達爾溫港出發後,旅程途中穿插Dowl的海中機動訓練,抵達目的地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這裡就是育嬰人工浮島?還滿大的耶。」
  褪下駕駛Dowl用的操縱服,換上短袖軍服的朱理對著同樣穿著軍服的玲音說道。
  「嗯。這裡就是海上都市──帝汶育嬰人工浮島。」
  經過十四小時的航海最終抵達的場所就如同玲音的回答,浮在帝汶島附近深度三千公尺的汪洋大海上的「帝汶育嬰人工浮島」。
  由總計百來座的巨大人工浮島彼此連結,組成平躺在大海上長寬五公里的人工大地。
  「蕾妮,朱理。差不多該做好上岸準備了。蒼生已經預備完成了喔。」
  玲音與朱理在停駐於甲板上的夜叉腳邊聊天,這時真由理從一旁靠近如此提醒兩人。
  「我明白了。」
  雖然嘴巴上立刻回答,但玲音似乎有幾分不情願。
  「玲音妳怎麼了?育嬰人工浮島真的待起來那麼難受?」
  聽了朱理的疑問,玲音微笑搖頭。但是那笑容實在算不上開朗。
  「不會。如果只是短期停留,至少比這艘船還要舒適喔。」
  「畢竟大小有差嘛。」
  聽見背後傳來的插話聲,玲音大吃一驚。
  「啊,那個……我很抱歉。」
  玲音對今天整天協助訓練的母艦甲板工作人員連忙低頭道歉。
  「妳不用這麼緊張啦。」
  這名階級為直屬軍海軍士官的男性,對著眼前年少的少女以平易近人的口吻笑著回應。
  「論居住性,人工浮島當然比這艘船好啊。就算不是船員也知道,大船當然比小舟要舒適嘛。不過真要比的話,當然還是陸地最好就是了。」
  「說的也是。」
  朱理這樣的回應出自於「這個人也想回到陸地的港口吧。那邊應該比較多樂趣」這樣無所謂的態度。
  朱理這時還沒有察覺,玲音那深藏在悄然微笑背後的沉重思緒。

  ◇◇◇

  海上母艦的側面與育嬰人工浮島連結固定。從甲板上看過去,育嬰人工浮島就像是一面高聳且看不見左右盡頭的城牆。
  「……靠近看還真的很大呢。這個高度大概有多高啊?」
  「我記得帝汶育嬰人工浮島是按照標準規格建造的,所以屋頂到海面是二十公尺。」
  玲音回答朱理的疑問後,真由理補充說道:
  「這艘母艦的甲板比海面高十公尺,所以從這邊看上去,外牆的高度只有十公尺左右喔。差不多是Dowl站立時腰部的高度。」
  「沒有很高嘛……那個,真由理小姐,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啊,朱理?」
  雖然現在也算是訓練時間,但發問的朱理和回答的真由理都不在乎交談時的遣詞用字。
  「玲音剛才說的『屋頂』是哪邊的屋頂啊?」
  「育嬰人工浮島是由一百座長一公里、寬兩百五十公尺,厚度三十公尺的巨大浮島彼此緊密連結組成的。每個浮島由上面算起十八公尺區分為五層的居住區,裡頭塞滿了住宅和店舖,所以屋頂指的就是居住區的屋頂。」
  「……這麼寬敞的話,好像可以當作起降跑道啊。」
  「前提是下面沒住人啊。所以來育嬰人工浮島的宇宙船都選用能在海面起降的機種。」
  朱理點了點頭不再發問。這時蒼生舉起手。
  「真由理小姐,我也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這個巨大浮島看起來好像沒有武器,是藏在牆面中嗎?」
  「你看得真仔細。」
  真由理深深點頭稱讚蒼生的觀察力。
  「育嬰人工浮島設計上將牢固擺在第一,因此不採用正面迎風或波浪時容易受損的複雜設計。表面上的理由是這樣。」
  「表面上的理由?」
  「設置自衛用砲台可能造成的浮島強度下降,頂多只是誤差範圍。太陽系開發機構理事會……也就是各城邦的代表真正忌諱的是賦予育嬰人工浮島獨自的武力。他們認為無論城邦與開發機構之外的任何組織,在地球上都不應該持有武力。」
  「這怎麼可以!地球上明明就有海盜,還有傑諾姆斯的威脅啊……!這裡不是有許多孕婦和嬰幼兒嗎?這些人不是最應該受到保護的嗎!」
  「蒼生,你冷靜點。」
  制止聲並非來自真由理,而是朱理。
  「搞錯對象了吧。你找真由理小姐大動肝火又能怎樣?」
  「可是……」
  「蒼生,育嬰人工浮島並非全無防備。」
  不過就結果來說,是玲音讓蒼生恢復冷靜。
  「有看到那邊那艘船嗎?那艘是開發機構旗下的阿萊克托用航空母艦。」
  在玲音所指的方向,輪廓大致類似壓扁三角錐的小型機整齊並排於航空母艦的甲板上。那正是以遠距感應力控制的無人機動兵器,阿萊克托。
  阿萊克托只要更換適合的推進器就能在宇宙、空中或水中活動。排列在該處的機體大概是配備了大氣層內引擎的機體吧。
  Dowl用的海上母艦由於空宙母艦的開發而自第一線抽身。然而傳統形式的空母仍然身為聯盟獨占的航空兵力移動基地而活躍。順帶一提,航空母艦與海上母艦不同,是單體船。
  「還有那邊那艘船。」
  玲音一面說一面指向反方向。蒼生順著那指尖抛出視線,看見形似小型潛水艦的背部露出水面,艦身固定於人工浮島旁。
  「那是水中用阿萊克托的潛水母艦。育嬰人工浮島時常都有航空母艦、潛水母艦,以及其他驅逐艦駐紮以防萬一。」
  「就是這樣,蒼生。雖然人工浮島沒有自己的戰力,不過開發機構並沒有將此處棄之不顧。」
  「……我明白了。真由理小姐,剛才很抱歉。」
  蒼生對真由理低頭致歉。真由理像對待友人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緊。對於不合理的事物懷抱震怒,我認為是很重要的喔。」
  恰巧就在這時候,與母艦鄰接的浮島屋頂處朝著甲板的中央位置伸出了接駁梯。表面附有防滑措施的自動走道。
  「看來準備終於完成了。那麼各位培訓生,接下來我們登上帝汶育嬰人工浮島!」
  「是,教官!」
  蒼生等三人同聲對真由理敬禮後,跟在她身後踏上自動接駁梯。

  蒼生等人預定從今天算起五天四夜居住在育嬰人工浮島。聽了真由理公布的房間分配,蒼生不由得驚聲問道:
  「嗅!我要和姊姊同一間喔?」
  蒼生會吃驚也是人之常情。雖說彼此是姊弟,但一般來說寢室還是會分開。
  「不好意思啊,蒼生。居住用公寓的設計全都統一為2LDK(註:兩間臥室、客廳、飯廳、廚房),不能讓你一個人占用一個房間,但也不能讓你和玲音同房吧?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和我同房喔。」
  「不、不了!我和姊姊一起住就好了!」
  聽真由理當面詢問要不要和自己同房,倉皇失措的蒼生連忙拒絕。儘管知道她只是開個玩笑,蒼生心臟還是劇烈蹦跳。
  「哈哈哈。反正兩間寢室也能個別上鎖,不用擔心被夜襲喔。」
  「夜、夜襲?」
  在啞口無言的蒼生旁邊,朱理對真由理翻了個白眼。
  「……真由理小姐,該擔心夜襲的人應該是我吧?」
  「我怎麼可能對姊姊做那種事嘛!」
  聽到超乎想像的質疑,剛才僵在一旁的蒼生連忙大喊。
  「那不就解決了?」
  真由理的表情看起來彷彿馬上就要捧腹大笑。
  「沒有任何問題吧。」
  「如果允許我說真心話,我比較想和朱理同房。」
  在討論告一段落時,剛才默默地聽著三人對話的玲音自言自語般說道。
  「好、好冷淡喔,蕾妮。那麼討厭和我一起嗎?」
  「不討厭,前提是沒有任何踰矩的舉動。」
  兩人份的狐疑視線直刺向真由理。朱理與蒼生兩人半瞇著眼看向她。
  「……現在正在出任務,怎麼可能有什麼逾矩的行為呢?」
  「剛才短暫的沉默是什麼意思?」
  早乙女姊弟的視線中蘊含的溫度急遽下降。
  真由理表情浮現焦急。畢竟身分為教官,她也開始察覺到危機了吧。
  「蕾妮,妳真的可以放心。我也懂得看時間和場合。這次我不會做任何妳討厭的事。」
  玲音直視真由理的雙眼。
  真由理拚命按捺著想挪開視線的衝動。
  玲音輕吐一口氣,表情轉為柔和。
  「站在這裡閒聊也只是浪費時間,差不多該動身了吧?」
  「嗯,說的也是!那麼我們走吧。」
  真由理一面看著戴在手腕上的嚮導裝置,邁開步伐。
  玲音立刻跟上。
  蒼生與朱理彼此看了一眼後,晚了半拍才追向兩人。

  分配到的2LDK房間比蒼生想像的要寬敞許多,生活設備也比朱理的預料充足。
  「嗚哇!蒼生你看!自動收納功能的洗碗機耶。這邊有殺菌兼濕度調整功能的衣櫃。」
  「洗衣好像是幫我們集中起來一併處理的樣子。因為我們是短期居住嗎?」
  「其他房間應該也是這樣吧?好像是把髒衣服丟進洗衣籃就會自動送洗。」
  朱理按著客廳的觸控面板,發現房間的使用說明書而驚叫道:
  「哦哦!這裡寫說,只要把洗衣籃送到洗淨中心就會在八小時內洗好、摺好,送回房間耶。洗衣烘乾摺衣服的功夫全部都省了,太舒適了吧!」
  「好像傳聞中城邦裡的高級公寓……」
  「既然這樣,浴室應該也值得期待喔。」
  朱理一面說一面快步走向浴室。
  「先讓我用嘍,蒼生。」
  「……啊,姊姊!妳沒拿衣服!」
  別說是更換衣物,甚至連行李都還沒打開。蒼生連忙轉頭大喊,但是朱理早已經關上浴室門,沒有任何回應。
  「連隔音都很完善啊……」
  蒼生如此自言自語之後,由於接下來可想而知的緊急事態,他連忙抱起自己的行李衝進自己的寢室。
  沒拿衣物就走進浴室的朱理肯定不久後就會只裹著一條浴巾走出浴室。蒼生一個人紅著臉坐在房間的角落。

  玲音在自己的房間內打開行李,從中取出了今天與明天預定更換的衣物收進衣櫃後,仍然穿著一身軍服回到客廳。她沒理會晚一步走出房間的真由理,坐在沙發上大略瀏覽生活設施的說明書。
  「蕾妮,有什麼新奇的嗎?」
  真由理看遍了自己房間內的器材之後,回到客廳在玲音面前坐下,對著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玲音如此問道。
  「看起來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
  「我也這麼覺得。不只是沒有建造新浮島,就連內部設備也只有修理而沒有更新啊。」
  玲音直到五歲都居住在育嬰人工浮島;真由理則是到七歲。上宇宙的年齡差距在於玲音是獨生女,而真由理是姊姊。
  宇宙島市民的富裕水準無法讓他們屢次往返地球與宇宙。況且當宇宙島的市民前來育嬰人工浮島時被視作「停職」,生活費則由所屬宇宙島的共同扶助金提供。
  對於宇宙市民而言,生育嬰孩的經濟負擔遠比在地球生活者要沉重。光是宇宙與地球間的往返加上育嬰人工浮島的房租等等,金額之高已經不在話下,若以一年的生活費相比也高出許多。
  況且停留在育嬰人工浮島的期間,家庭無收入,只能依靠他人的善意生活,因此機會大多就是一次,最多兩次,停留時間最長則是十年。考慮到讓孩童成長至可前往宇宙的所需時間,能耗費在懷孕的時間只有三年左右。
  因此大多數的宇宙市民夫婦會在育嬰人工浮島生下兩名以上的嬰孩,除了多胞胎的案例,通常不會超過三名。
  例外則是遲遲未能懷孕,只生下一個孩子的案例。真由理家中有兩姊妹,屬於前者的一般情形,身為獨生女的玲音則是後者。
  因為真由理必須等妹妹也成長到能搭乘宇宙飛機,所以前往宇宙的年齡比玲音大。
  玲音現在十七歲,她記憶中的育嬰人工浮島是十二年前的情景。然而看著與十二年前相比毫無進步的生活環境,她有種直想搖頭嘆息的心情。
  「……也許是因為現在有的設備已經很便利了,沒必要額外消耗預算更新設施吧。」
  但她沒有嘆氣,只是以淡然的語氣如此評論生活設施。
  「要是東西太老舊,有時候維修反倒會比較昂貴喔。」
  真由理以諷刺的口吻回應玲音的自言自語。
  「反正民生用的新產品也很少推出,應該沒問題吧?」
  「社會環境遲滞的弊病啊。不,這種情況下也許算是優點吧……對了,蕾妮,要不要一起沖澡啊?」
  真由理突然轉變話題,玲音回以溫度低於冰點的視線。
  「真由理小姐,妳請先。」
  「不過蕾妮,在沙漠裡妳只能擦拭身體,心裡應該很想早點沖澡吧?」
  真由理也很明白玲音喜歡泡澡,才會如此強勢出擊,但是玲音的回答卻冷淡且不顧真由理的體貼。
  「這樣啊。那我就接受妳的好意先洗澡了。」
  語畢,玲音站起身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拿更換的衣物。
  走過欲言又止的真由理眼前,玲音走進浴室確定上好鎖之後,褪下軍服。
  只穿著內衣褲的玲音看向鏡子,覺得自己身上似乎裹著一層沙。
  玲音告訴自己那是錯覺。
  儘管曾在沙漠中進行訓練,但是Dowl的駕駛艙是以宇宙活動為前提而設計的完全氣密構造,在駕駛時不可能有沙粒或塵埃入侵的餘地。為了讓開啟艙門時入侵的異物不會造成駕駛系統異常,設有自動排出異物的系統。
  操縱服本身也有宇宙服的功能,別說是塵埃了,甚至與外部環境隔絕,唯一暴露在外的只有脫下頭盔後的頭部而已。
  簡單說,玲音自己也知道那只是錯覺。她決定不再繼續思考沒意義的事,先享受久違了的入浴。
  走進浴室,把熱水水量開到最大然後淋浴。
  玲音認為育嬰人工浮島唯一的好處就是能盡情使用熱水。育嬰人工浮島的中央核心處設有核融合爐,雖然功率比城邦要小,但就長寬五公里的人工島而言,功率高得過剩,藉此供給其他區域電力,自海水取得豐富的淡水。
  盡情淋浴洗過全身上下之後,玲音露出頑童般的表情將沐浴精倒進浴缸中,隨後將水龍頭開到最大。
  浴缸裡轉眼間就充滿了泡沫。剛淋過熱水而紅潤的身軀緩緩沉入浴缸。
  她舉起雙手捧起浴缸中的泡沫,輕吹一口氣。
  伸長了兩條腿掛在浴缸邊,看著空中飛舞的泡沫。
  她露出平常罕見的純真笑容,泡在浴缸中盡情嬉戲。
  插圖007

  在玲音享受漫長入浴過程時,真由理正在看電視。
  真由理原本勤於工作,比方說三人的訓練評比或是檢視自己的愛機──全翼機型上下共附有八架無人機,造型奇異的阿萊克托母艦「八岐大蛇」更換為水中引擎的報告書,但因為玲音遲遲不走出浴室,讓她開始覺得無聊。
  不過她選擇的是新聞頻道,這也算是訓練上必要的資訊收集的一部分吧。
  「颶風直撲路徑不變啊。就常識來說,明天的訓練應該要暫停實施……」
  現在電視螢幕上正播放著與明天訓練課程息息相關的消息。
  「……不過對那三個人應該正好吧?」
  看著電視螢幕上的衛星轉播畫面,真由理不出聲地笑了笑。

  ◇◇◇

  隔天早上,為了搭乘海上母艦而來到屋頂上的玲音看見烏雲密布的天空與惡劣的海象,不禁皺起眉頭。
  雖然浪頭已經相當高,但目前浮島還沒有搖晃的感覺。頂多是站在原地能微微感到震動的程度,只要是在步行中就完全感受不到。
  不過,如果波浪接下來變得更加劇烈,這震動也會轉為無法忽視。在當下的時間點,一般船隻上應該已經相當搖晃了吧。
  「玲音,早安。」
  「玲音同學,早安。」
  玲音想著今天之後的事而不由得憂鬱時,背後傳來開朗的道早聲。
  「早安,朱理、蒼生。」
  玲音抹去眉間的憂鬱,轉頭看向兩人。
  「兩位看起來心情很好呢。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聽見玲音的場面話,朱理擺出彷彿「就等妳這麼問」的笑容回答:
  「哎呀,房間住起來實在太舒服了啊,一不小心差點就睡過頭了。雖然之前玲音說這裡的環境很差,但是和自治區比起來簡直跟天國一樣嘛。」
  發現玲音的表情中透出幾分陰霾,蒼生連忙插嘴說道:
  「姊姊,這又不是好事。我們差一點就在訓練時遲到了。」
  「囉嗦耶。你還不是一樣睡過頭?」
  「那是因為姊姊晚上一直不睡啊。」
  「畢竟每個東西都很新奇,這是人之常情吧。今天我不會再熬夜了啦。」
  聽著姊弟兩人的爭執,玲音心中想著「不過今天真的是早點睡比較好喔」,卻沒有機會說出口。
  「各位早安。」
  聽見真由理的聲音,玲音等人連忙整隊,敬禮道早。
  「教官早!」
  「很好。各位登艦。」
  三人同時放下手,快步走向早已經完成準備的自動接駁梯。

  儘管潛航深度有其極限,但Dowl在海中同樣能活動。不過駕駛時體感上與宇宙或陸地相當不同。
  首先是水中有宇宙沒有的阻力。一般的泰坦Dowl在設計上沒有游泳的機能,因此就算划水或踢腿也不構成充分的推進力,海水就只是妨礙動作的阻力而已。
  武器也必須更改為海中專用。
  由於Dowl的近身戰鬥兵器原本在設計上即使揮舞速度下降也能發揮破壞力,因此除了雷射切斷類的武器外,絕大多數都能直接在海中使用,但是砲擊戰的主要武器磁軌標槍的效果就明顯下降。雖然達成高速化的現代魚雷在水中能發揮更高的攻擊力,但如果要搭載魚雷,選擇無人潛艇比派遣Dowl更為適任。
  若Dowl能在海中維持本身的氣體擴散防止領域產生裝置所形成的空氣膜,就能與海中爆炸造成的氣泡脈波(Bubble Pulse)同化並予以消除。因此Dowl在海中面對魚雷或對潛導彈的防禦力遠勝過其他兵器。
  然而,Dowl在海中沒有遠距離攻擊手段,機動性也相當低。除了少部分機種擁有液體流動控制的特有武裝,基本上泰坦Dowl並非適合海戰的兵器。
  因此,一般Dowl在海上母艦運用時的基本法則是「一旦落海就盡速脫離海中」。今天訓練目標也設定為如何迅速從海中回到母艦的甲板上。
  找出海水與潮流的阻力最小的上升路徑,將頭部朝向該處後採取阻力減到最小的預備姿勢,拿捏開啟推進器時推進劑消耗與上升速度之間的平衡,抵達海面的同時推進器全開自海中跳上甲板著地。
  這一連串的動作與推進劑補給的手續反覆進行,而且是在颶風逼近的惡劣海象下。
  在下午五點訓練結束時,玲音、朱理與蒼生都累得渾身無力。
  「啊~~累死啦~~」
  回到昨天分配好的房間途中,朱理在走廊上毫不保留地坦露心聲,也不管真由理就在後頭。
  「哈哈,這樣你們今晚應該可以好好睡了吧。」
  「我從來沒有苦於失眠的經驗啊……」
  儘管真由理打趣地說著,但朱理的語氣仍然帶著不滿。雖然這絕非面對長官應有的態度,但也顯示了今天訓練的艱辛吧。
  「是喔?那今晚應該會是妳人生第一次體驗喔。」
  真由理對朱理的態度也沒表現任何反感,只是離別前留下的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帶有幾分等著看好戲的感覺。

  ◇◇◇

  當天晚上。
  雖然不久前才對真由理誇下海口,但朱理輾轉難眠。
  「……啊~~!受不了!」
  朱理想盡辦法試著入睡而躺在床上好一陣子後,心中煩躁終於抵達極點,讓她睡意全消。她為了喝口水,起身前往客廳。
  當她打開房門時,恰巧蒼生也走出自己的房間。
  「蒼生,你也睡不著喔?」
  「身體明明很疲倦……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睡不著。」
  蒼生就如同他本人所說,拖著腳緩緩走動。打開冰箱的動作也同樣倦怠而遲緩。
  蒼生把礦泉水倒進杯中,打算把瓶子放回冰箱時,朱理從一旁伸出手奪下瓶子,就這麼直接口對著瓶口飲用。
  「姊姊……」
  蒼生開口想抱怨,但似乎連繼續說下去的氣力都找不到。
  「喂,蒼生。這房間有沒有在搖?」
  朱理以歇斯底里的口吻詢問蒼生。
  蒼生倦怠地搖了搖頭。
  「好像是有種微微震動的感覺。」
  事實上,這是因為颶風的風浪讓巨型浮島產生彈性結構震動,形成低頻波傳遞到房間,
  但人類的五感無法明確感知。
  那若有似無的震動讓朱理心生焦躁,為蒼生帶來倦怠感,妨礙兩人的睡眠。
  「不是有搖晃嗎?」
  「有嗎……」
  這次是蒼生正確。但由於認知上不清不楚,他也無法語氣堅定地反駁。
  訓練的疲勞與低頻波帶來的倦怠感彼此互相助長。
  「是有還是沒有嘛!」
  「抱歉……」
  「算了!我去睡了!」
  朱理忿忿地邁開步伐回到自己房間。
  蒼生目送那背影消失在門後,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走向自己的床。

  隔天早上,親眼目睹早乙女姊弟憔悴的臉色讓玲音掩不住臉上訝異。
  「朱理、蒼生……那個,兩位還好嗎?」
  事實上,玲音某種程度上已經預料到兩人今天身體狀況應該會不太好。天候惡劣時,育嬰人工浮島居住上的不適感,若非實際體驗過便無法理解。由於房間的設施還算完善,更讓人容易忘記這裡其實在海上。
  特別是朱理甚至說過:「和自治區相比簡直像天國一樣。」那乾脆就讓她實際體驗看看吧──玲音無法否認心底有著這樣的輕微惡意。
  因為只要事先服用藥物就能或多或少減輕症狀,所以玲音親眼目睹兩人的憔悴時,感到一股罪惡感。
  「抱歉,玲音。之前是我錯了。」
  不曉得玲音五味雜陳的心情,神色疲憊的朱理對玲音慚愧地致歉。
  「要在可能遭遇昨天那種狀況的地方生兒育女,真的很辛苦……就算在宇宙沒辦法生小孩,這種設施為什麼不建造在陸地上啊?」
  由於對方先道歉,玲音便失去機會告白自己的壞心眼。不過她正色回答朱理的原因並非出自罪惡感。
  「不曉得。表面上的理由是陸地現在仍然算是舊國家的領土,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那種東西已經不存在了,而且舊國家已經連政府都不存在了。」
  剛才朱理心中萌生的疑問,玲音許久之前就懷抱在心中,而且對此深感憤慨。
  「這世界沒有財力能建造新的城邦,這樣的宣導辭令倒是滿常見的。」
  「如果要準備與育嬰人工浮島同樣容量,而且擁有同樣便利性的都市,建造在陸地上的成本肯定低上許多。再考慮到設施的維持費用,就算現在開始在陸地上重建育嬰城市,也能在較短的時間內回收成本才對,但為什麼會是海上都市呢……我真的無法理解。」
  「也許有人不想讓城邦增加吧。」
  默默聽著兩人怨言的蒼生自言自語般說道。
  沉重的沉默降臨在三人之間。
  這句話超乎發言者蒼生自身的意圖,在三人心中埋下了深沉的懷疑。


  〔3〕背信

  一月十七日。玲音與朱理抱怨著育嬰人工浮島居住性的當天早晨。
  位於沖繩的太陽系開發機構極東基地內,基地司令周防阿古斯少將通知空宙母艦一號艦「古林博爾」艦長傑拉爾‧阿凱伊上校前來司令室會面。
  周防少將與阿凱伊上校身高幾乎相同,分別為一百八十與一百八十二公分,高壯且肌肉厚實的體型也非常相似。
  雖然膚色與眼眸、頭髮的顏色都不同──話說,周防少將其實是光頭──不過那彷彿不為小事動搖的無畏印象也十分相近。(題外話,阿凱伊上校的姓氏是「Akay」,而非「Akai(赤井)」。)
  關於雅加達城邦送來的祕密消息,兩人就如同他們的個性,彷彿閒話家常若無其事地交換彼此意見。
  「也就是說,只根據雅加達副市長透漏的不確定情報,我們古林博爾必須去搜索那艘以神出鬼沒著名的傑諾姆斯的納古魯?」
  「儘管可信度低,但只要有機會逮到納古魯就無法忽視吧?畢竟那艘船艦已經給我們帶來太多麻煩了。」
  「不過為什麼消息會傳到極東基地?金蘭基地就地理位置上比較靠近吧?」
  金蘭基地是面朝前越南中南部金蘭灣的聯盟直屬軍基地,雖然不如極東基地,但也算得上大規模的基地。由於位置正好在極東基地前往雅加達城邦的路徑上,考慮到距離會有這樣的疑問相當合理。
  對於阿凱伊上校的疑問,周防少將的回答相當單純。
  「金蘭基地目前沒有索菲亞的空宙母艦。」
  這其實並不令人意外。太陽系直屬聯盟軍所持有的戰力規模本身並不龐大。在聯盟已經一手包辦航空、航宙手段的現況下,並沒有持有大量空宙母艦的必要性。
  太陽系開發機構直屬軍之中最精銳的部隊,。這支以Exar為核心組成的特殊部隊擁有十艘空宙母艦,一般情況下會有一半停留在宇宙。
  當然了,聯盟直屬軍內並非只有索菲亞。除了索菲亞之外,也有其他部隊持有空宙母艦,然而──
  「索菲亞以外的部隊沒辦法擔任納古魯的敵手。」
  「需要Exar級的戰力嗎?」
  ──就如同周防少將與阿凱伊所說,擁有Esr當作機動衛士的索菲亞的空宙母艦,與並非如此的部隊之間的戰力差距可說是天差地別。
  「索菲亞的空宙母艦中,現在最靠近雅加達城邦的就是上校你的古林博爾。」
  「我原本只是來極東基地進行補給的啊。」
  阿凱伊那擺明了並非真心想抵抗的反駁,周防少將充耳不聞。
  「上校,這是來自卡納維爾角總司令部的命令。古林博爾即刻起前往雅加達城邦,搜索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納古魯。一旦發現就予以擊沉。」
  「不是捉拿而是格殺勿論啊。遵命,閣下。」
  神情毫無畏懼的阿凱伊舉手對周防敬禮。

  ◇◇◇

  雅加達城邦政府內反主流派的背信行為很快就傳到了納古魯艦上。
  「八成會派出目前正停泊於極東基地的古林博爾前來吧。」
  面對艦橋人員、羅莎、龍一與偉等艦上成員,坐在艦長席上的羅佩斯閫述自己的推測。
  古林博爾目前位於沖繩,這原本是外界不該得知的情報,但是在「當下」無論任何勢力,包含傑諾姆斯在內,都不會主動對索菲亞的空宙母艦發動攻擊。認為沒有實際傷害,因此機密保護上便無可避免地較為懈怠。
  然而實際上,這給了羅佩斯推測聯盟作戰計畫的線索。雖然這不僅發生在聯盟直屬軍中,但是要察覺輕忽懈怠本身就是種輕敵自恃也許需要經歷重大的犧牲吧。
  「不過金蘭基地目前也有空宙母艦停泊啊。」
  羅佩斯以無奈的表情回應偉的發言。
  「偉,你明知故問吧。自己心裡也不當回事的反駁不要說出口,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不是,我只是擔心可能有人不明白狀況。」
  儘管偉的視線一次也沒有飄向龍一,但他口中「不明白狀況」的人就是指龍一。不只龍一本人,包含希亞與羅莎也都輕易看穿了。
  話雖如此,龍一並未回應偉的挑釁,只是默默地等待羅佩斯繼續往下說。
  偉也沒有因為龍一的刻意忽視而憤怒,沒有繼續節外生枝。
  目睹龍一與偉之間那已經超越不友好,甚至可說是敵對的關係,羅佩斯嘆了口氣,將話題轉回之後的方針。
  「如果目前已知的情報正確,古林博爾沒辦法下潛到這座海中基地的深度。乍看之下,停留在此處被發現的危險性不高,但是為了防範那艘母艦的潛水性能比我們所知數值更高,現在立刻開始移動。」
  「我明白了。那接下來的目的地呢?前往印度洋?或是繞過澳洲南部進入太平洋?」
  對於在索菲亞的空宙母艦抵達之前先移動的方針,希亞也認為相當穩妥。
  「不,退到帝汶海溝躲避。」
  但是希亞對這計畫無法悶聲表示認同。
  「隊長,您是認真的嗎?確實帝坟海溝深度雖然不如爪哇海溝,但也足以當作藏身之處。可是帝汶海溝周圍是深度較淺的大陸棚,無法活用納古魯本身深度潛航的優勢。島與島之間的間隔也太過狹窄,就像死路一樣啊!」
  「正因如此,對方也不會預料到這地方吧?」
  在羅佩斯回答之前,羅莎已經提出反駁。
  「我不認為現在的狀況有必要下這麼大的賭注!」
  希亞並非對著羅莎,而是請求羅佩斯改變心意。
  「況且帝汶海溝的海面上……」
  「有育嬰人工浮島在啊。這樣不是正好嗎?」
  然而,希亞終究無法忽視這樣的激進發言。
  「羅莎!妳真的明白育嬰人工浮島究竟是什麼嗎?難道妳打算把那裡捲進軍事行動?」
  相較於希亞的激動反應,羅莎的情緒平靜到幾乎能以冷漠二字形容。
  「人工浮島有聯盟的常駐戰力。那裡不是無防禦地區,也非不設防城市(Open City)。」
  「那些是當對方是戰爭對象國才成立吧!」
  「真要從這一點來說的話,我們根本就不是國家。希亞,對城邦市民而言,我們是非法武裝勢力。高尚的做法也得看時機跟場合。」
  羅莎的語調中不含有任何譏諷,只是將事實化為言語後平淡陳述。
  「我的意思是,現在不是那樣的時機和場合啊!」
  希亞也很明白羅莎話中的涵義。儘管如此,繼續累積多餘的惡名等同於自殺。傑諾姆斯的目的並非破壞,而是重新建構世界秩序。這樣的想法穿過希亞的喉嚨成為吶喊。
  「艦長。」
  在希亞與羅莎彼此互瞪的時候──正確來說只有希亞瞪著羅莎,羅莎本人倒是一派平靜──龍一插嘴說道。順帶一提,龍一稱呼羅佩斯為艦長,不像其他船員稱呼他隊長。
  「怎樣?」
  羅佩斯准許龍一發言。恰巧羅佩斯也認為有必要讓希亞先恢復平靜,這個時間點正好。
  「這裡離帝汶海溝不會太近嗎?既然基地的消息是從雅加達城邦走漏的,那麼搜索人員肯定會來到基地。只要他們發現我們已經離開此處,肯定會將周邊海域也納入搜索範圍。」
  「就是這樣,隊長!如果要避免與古林博爾交戰,就應該離得更遠啊!」
  龍一的發言帶來助力,希亞更強烈主張改變移動目標。
  羅佩斯與希亞兩人對看。羅佩斯的眼裡隱約可見不甘願地被迫下決定的苦澀。
  插圖008
  「希亞,上級派遣我們至此的目標尚未達成。」
  明白了選擇帝汶海溝為藏身之處並非羅佩斯自身的判斷,希亞也無法再多說些什麼。因為她也知道這次任務的真相。
  儘管意外受到索菲亞空宙母艦的追捕,傑諾姆斯上層仍然決定要繼續進行新裝備與龍一的測試。希亞無法理解傑諾姆斯的首腦正打著什麼算盤。
  然而,現在可不是猜測或懷疑上級意圖的時候。
  「換言之,不能離這裡太遠吧?那麼為了混淆古林博爾的視線,我認為必須追加額外的作戰計畫才行。」
  聽了龍一這句話,希亞切換思考方向。
  「龍一,你有具體的方法嗎?」
  龍一將視線從希亞轉向羅佩斯。
  羅佩斯對著龍一頷首,意思為「有意見就說」。
  「我乘著馬克里爾留在基地。」
  這座海中據點是改造舊時代的運油船所打造的無人基地,雖然無法容納空宙母艦,但是具備Dowl的停機庫。
  基地內雖沒有核融合爐,但設有不需依靠大氣的發電機,因此Dowl與空宙母艦分離時,也能補充電力。在基地內儲備的空氣、水、糧食及能量耗盡之前,人類也能停留於基地內。
  所以龍一的提案也並非天外奇想。
  問題在於「這麼做的理由何在」。
  「古林博爾無法潛航到這個深度,樓陀羅也不是擅長水中戰的機體,不會涉險來到此處吧。」
  龍一的推測合情合理,就連視他為眼中釘的偉也挑不出毛病。
  「那麼他們應該會派出深海用潛艇或是無人機來搜索。當然他們也有可能從極東基地帶來水中戰專用Dowl,但無論如何在這深度戰鬥的話,馬克里爾不會落於人後。」
  這時偉插嘴說道:
  「就算對手是『婆羅那』,你也敢說這種話?」
  婆羅那是索菲亞的空宙母艦七號艦「迪亞馬特」所屬Exar的專用機,與馬克里爾同樣擁有液體流動控制的特有武裝。
  「既然出動的空宙母艦是古林博爾,婆羅那現身的機率可說是零。」
  羅莎走到龍一與偉之間,背對著龍一面對偉如此說道。
  「偉隊長,就如你所知的一樣。」
  偉臉上並未露出受到指責的羞愧,只是默默地挪開視線,不回應她的話語。
  羅莎轉身面向龍一,對龍一抛出意味深長的媚眼。
  龍一按捺著情緒起伏,將視線轉回羅佩斯。
  「──就算對方是婆羅那,我同樣能擊墜。」
  「換句話說,龍一要待在海中基地埋伏擊破敵人,擔任誘餌的角色?」
  「當敵方是有人艦艇或有人機的情況,我認為可以引爆基地活埋敵方,更進一步限制敵方行動。」
  希亞與羅莎同時眉心微蹙。
  龍一的計畫不只是將敵方困在深海動彈不得,當然也可能讓敵方溺死或窒息而死。不過兩人並未出口責難這計畫的殘忍。
  「……若基地遭聯盟得知位置,最後終究必須廢棄。為了不讓我們的情報交到聯盟手上,在如此情形下,基地的廢棄處分也包含在戰術守則中。」
  羅佩斯彷彿朗誦著手續說明書般悠悠說完,看向龍一。
  「龍一,我採用你提出的作戰計衋。立刻準備出動。」
  「是!」
  「希亞立刻開始挑選引爆海中基地的工作人員。」
  「我明白了。」
  「偉,獅鷲隊做好出擊準備,隨時待命。」
  「了解了。」
  「其他人先做好隨時能出發的準備。」
  匆忙的氣氛隨即傳遍納古魯上下。

  ◇◇◇

  一月十七日傍晚,古林博爾降落在雅加達城邦近海。
  艦長阿凱伊上校首先聯絡的並非提供情報的副市長,而是市長。
  『我是市長印塔。在這時間究竟有何貴幹?』
  五十歲左右的女性在畫面中顯露不滿情緒。
  阿凱伊首先友善地帶出話題。
  「我為突如其來要求與您會談的無理行徑道歉。但因為事態緊急,可以請您抽空予以協助嗎?」
  『……到底是要我協助什麼,可以說得更具體一點嗎?』
  看來印塔市長個性上比較急,或者是心中覺得焦急呢?
  無論是哪種,可以抛開冗長的開場白直接切入正題,阿凱伊也覺得正好。主要是就他的個性而言。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根據情報顯示,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可能正潛伏在雅加達城邦影響範圍內的某設施。希望您協助搜索。」
  『無根無據的謠言罷了。你們究竟是從哪裡得到那種假情報?』
  不愧是實質上的國家領導人,印塔市長絲毫不露驚惶的膽識讓阿凱伊感到幾分敬佩。
  「情報是真是假要經過實際調查才曉得。」
  不過阿凱伊只是敬佩而已,他要做的事沒有任何改變。
  「雖然市長否定有那樣的事實,但本官也不能就這麼說『這樣啊,知道了』就打道回府。敬請見諒。」
  『就算是開發機構直屬軍索菲亞,同樣不能侵犯城邦自治權才是。』
  雖然印塔市長的口吻仍然維持著冷靜,但古林博爾的分析機已經查出她話語中的抑揚含有說謊時的特徵。
  「所以我只是在請求您的協助啊。」
  阿凱伊語氣平和地施壓,言下之意正是要動用武力。
  雖說是請求協助,但無論任何人都明白這實際上是強迫。
  最後印塔市長終究無法拒絕阿凱伊的「請求」。

  阿凱伊將情蒐部隊派遣至雅加達城邦,從城邦的主電腦中找出了線索。
  索菲亞的空宙母艦上配備的Dowl一般是夜叉的上級機種「金剛夜叉」。古林博爾平常則是裝載著樓陀羅加上三架金剛夜叉。
  不過這次古林博爾先在極東基地將其中兩架金剛夜叉更換為具有深海潛航能力的「納迦」後出擊。
  以那兩架「納迦」威嚇雅加達軍同時,情蒐人員將裝有檔案的儲存媒體帶回古林博爾。
  「看來沒那麼容易讓我們抓到尾巴。」
  阿凱伊點頭回應情蒐人員的報告,表情沒有任何失望。
  原因在於──
  「不過終究沒辦法完全消抹痕跡啊。」
  已經得到了充分的線索。
  「是!分析大型潛艦的整備紀錄與物資的出入紀錄之後,可推測爪哇島西南部海底可能有補給基地。」
  「只要人力或物資流動,就一定會留下管理紀錄。如果想徹底保密就只能捨棄電腦,全部用紙本手寫記錄。」
  不過在這時代也不可能耗費那功夫吧──阿凱伊笑著說道。
  「讓納迦下潛到該海域搜索。畢竟是不習慣的機體,行動要慎重。」
  被叫到艦橋的四名機動衛士其中兩人神色緊張地向阿凱伊敬禮。站在一旁免於換搭納迦的機動衛士對兩名同僚拋出同情的目光。
  「艦長,那我要做什麼才好?」
  剩下最後一人,古林博爾的Exar──波爾吉金‧巴特林‧多爾吉面露不滿,如此詢問艦長。
  「在納迦潛航的時候,樓陀羅在上空待命。」
  「樓陀羅想潛的話也是能潛滿深的喔。」
  樓陀羅的特有武裝是氣體流動控制。一般而言是將強烈氣流當作推進力在空中自由飛行,但要讓大量空氣環繞在機體周圍,施加向外的壓力以抵銷水壓的影響也並非不可能。
  「短時間的戰鬥另當別論,長時間的搜索不可能用這招吧。」
  然而在潛水的過程中必須隨時以遠高於飛行時的功率持續消耗Exa──指數破百的SIMA──因此就如同阿凱伊所說,不適合持久作戰。
  「我知道啦。我就空虛地在上空晃來晃去吧。」
  多爾吉擺出與那精悍外表相反的孩子氣態度。阿凱伊也明白他就是這樣的男人,不由得露出苦笑。

  ◇◇◇

  古林博爾的人員還在雅加達城邦的主電腦中翻箱倒櫃的時候,納古魯已經移動至帝汶海溝藏身。
  「希亞,回報周遭狀況。」
  聽見羅佩斯的問題,希亞以機械般的冷靜回答:
  「抗搜索偵測器沒有反應。目前沒有我方的存在已經曝光的徵兆。」
  「羅莎,能得知雅加達的狀況嗎?」
  「位在這個深度,要竊聽通訊實在有困難。」
  羅莎回答時的語氣比希亞要有感情,但是那感情的名稱是「疑惑」。
  「……說的也是。」
  「要升高通訊天線嗎?」
  「不了,還是算了。」
  羅佩斯露出自知說了蠢話般的自嘲表情,否決了羅莎的提案。
  羅莎自己也十分明白讓敵方有可能得知自己藏身之處有多麼愚蠢,因此她對自己提出的建言也沒有任何執著。
  「希亞。」
  「是,隊長。」
  希亞轉動座位,面朝向羅佩斯。
  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許不該真的說出口。儘管羅佩斯心中懷有這樣的迷惘,但由於希亞的態度驟變使艦橋工作氣氛惡化,羅佩斯無法置之不理。
  「我明白妳擔心龍一的心情,但他是真心自願執行困難任務。」
  這時,希亞的撲克臉終於出現了裂縫。
  「龍一的技術加上那機體,就算在海中對抗婆羅那也不會屈居下風。要對他有信心。」
  「我不是因為私人的感情而擔心他的安危,只是覺得……讓一個人承擔這麼多,這樣就組織而言真的妥當嗎?」
  「空宙母艦的Dowl搭載數只有四架,最多也只有六架。以現在的空宙母艦尺寸來說,少數精銳是不得不的做法,同時對個人能力的依賴程度也會升高。最典型的就是索菲亞的各架王牌機體。」
  「……隊長也認為這次的作戰是不得不的選擇嗎?」
  「如果我手上有所有能打的牌,那也許還有其他可能性吧。但我只是傑諾姆斯的一名部/隊隊長。把龍一一個人留在該處,那是基於組織的意志所做出的決定。」
  「…………」
  「希亞,妳很優秀,能擔任納古魯管制員的人就只有妳一個。因此我必須請妳接受當下的狀況。」
  內心的糾葛在希亞的雙眸搖曳。迷惘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最後她直視羅佩斯的雙眼。
  「──我明白了。我會接受的。」
  雖然那表情看起來全然不像已經接受,但羅佩斯也無法繼續追問或安撫希亞。

  ◇◇◇

  一月十八日,早晨。真由理今天也同樣為了訓練而率領玲音等人登上海上母艦,但是接到達爾溫基地發出的指令讓她不由得驚聲問道:
  「要讓培訓生去搜索潛伏在海中的傑諾姆斯空宙母艦?」
  向真由理傳達指令的母艦艦長本人臉上也掩不住疑惑之情。
  「據說達爾溫基地也好幾次向總司令部詢問命令有沒有錯誤。」
  「換句話說,命令本身出自卡納維爾角吧……總司令部到底在想什麼啊!」
  「雖然難以啟齒,不過總司令部似乎是不問機種,直接命令這片海域的直屬軍旗下所有機體總動員。」
  海上母艦勤勉號艦長透露的內幕讓真由理深深嘆息。
  「不過夜叉也潛不了多深吧?水深較淺的大陸棚就算了,這一帶的海域深度大概都在兩千到三千左右。怎麼想都不適任吧?」
  「其實……我的意見也相同。話雖如此,命令就是該遵守。」
  海上母艦的艦長說完,轉身背對真由理。
  「下達給培訓生的指令是『搜索』,沒有要求他們必須『發現』。」
  趁著真由理看不見,他不出聲地嘆息。
  「我了解了。我會指示培訓生在海中搜索。」
  「要求培訓生徹底注意自身安全……他們幾個就交給妳了。」
  「這是當然的,艦長。」
  真由理對艦長的背影敬禮後,走出艦長室。

  ◇◇◇

  古林博爾也在十八日的一大清早就開始尋找納古魯。
  「納迦隊,出擊。」
  因為母艦已經直接抵達作戰海域的上空,不須使用彈射器。
  海中戰專用的泰坦Dowl「納迦」左右雙臂裝著全長十公尺、寬四公尺、高兩公尺,幾乎相當於自己一半身高的無人潛水艦。兩架納迦接連落入海中。
  僅僅兩機就數量而言算不上一支小隊,而且從過去的交戰紀錄已知納古魯的搭載Dowl數量為四架。不過古林博爾的機動衛士不是會因為二對四的劣勢就膽怯的男人。
  確認兩架納迦已經入水後,阿凱伊向多爾吉發出指示。
  「樓陀羅出擊。可別一股腦衝進海裡啊。」
  『我知道啦。』
  樓陀羅從艦底敞開的出擊門向下墜落。
  與古林博爾拉開充分距離之後啟動特有武裝。以強烈的氣流阻止墜落後,多爾吉向上升高至古林博爾的前方。
  同時古林博爾下降至海面,降落在海面上等待調查報告。

  ◇◇◇

  位在海中基地的龍一立刻得知了搜索隊的動靜。
  兩架Dowl正逐漸朝這座基地靠近。機種八九不離十是海中戰鬥用的納迦。
  (看來他們不打算直接破壞基地啊。)
  如果他們打算破壞這座基地,從天而降的應該會是水中導彈吧。就算不知道詳細的位置座標,只要知道大概的區域,剩下就將自動瞄準系統設定為人造物即可。擊出二十發水中導彈應該就能有所斬獲。可推測對方的目的並非破壞海中基地,而是意圖占據基地取得傑諾姆斯的情報吧。
  龍一離開基地的資訊中心前往停機庫。將出擊閘門的控制權移至馬克里爾後,搭上機體。這座基地原本就沒有常駐人員,現在留在此處的人就只有他一個,所以閘門的控制也必須由他自己動手。
  裝設在基地各處的炸彈的保險裝置解除權限一開始就設定在馬克里爾的駕駛艙內。
  「泰坦Dowl,連結。」
  龍一說出啟動神經脈衝掃描系統的既定語音指令,穿上名為馬克里爾的巨人甲胄。
  視點轉移至馬克里爾的主攝影機,自己化身為身高二十五公尺巨人的實際感受湧現。
  龍一從停機庫移動到出擊閘門前方。
  「閘門開啟。」
  說出語音指令開始執行閘門的開啟程序。與停機庫連結的阻隔牆封閉後,閘門區開始注入海水。
  腳下的地面緩緩平移開啟。馬克里爾慢慢離開至基地外,隨後便躲藏到位於基地一段距離之外,事先找到的海底深溝中,解除了炸彈的保險裝置。

  自古林博爾空投入海的兩架「納迦」組成的搜索隊抵達海底基地,是在龍一離開基地之後大約兩小時。
  (看來聯盟得知的位置相當正確啊……)
  躲在深溝中窺視逐漸靠近的Dowl,龍一這麼想著。雖說是窺視,但並非以攝影機直接目擊對方的身影。外頭是深海,完全的黑暗。現在顯示在眼前的,是根據被動偵測器捕捉到的聲音與電磁波所組成的合成影像。這一點敵機肯定也相同,證據在於那兩架納迦都沒有攜帶光源。
  雖然龍一早已經在駕駛娑羯羅的時代就習慣水中戰鬥,但這次讓他更加體驗到海底的能見度遠比宇宙差。
  如果駕駛時將環境視作宇宙,恐怕會自掘墳墓。
  能在戰鬥真正開始之前先回想這一點,龍一認為是種幸運。
  在龍一提振精神做好準備的同時,納迦與海底基地接觸了。兩架納迦一面調查基地外牆繞基地一圈之後,其中一機潛入出擊閘門的下方,另一機則背對著基地不再動作。
  兩機一起進入基地對龍一來說自然比較方便,但那恐怕期望太高了吧。只要把其中一個人困在基地內,對方就必須花費人力進行救援,便能達成爭取時間的目的。
  剩下只要設下的裝置順利運作──
  就在龍一懷抱著一抹不安的注視之下,海中基地突然崩塌了。彷彿由外向內塌陷,逐漸崩壞。看來龍一心中「萬一炸藥沒有順利引爆」的憂慮並沒有發生在現實中。
  因為目的在於將搜索隊困在基地內,讓對方耗費人力救援,因此炸藥的威力調整至能讓改造舊時代運油船所打造的基地崩塌的程度,設置上也使破壞力不朝向外部。
  儘管如此,爆炸造成的衝擊波仍然傳至龍一的藏身之處。
  龍一讓馬克里爾壓低身子躲藏在深溝內,就在這時,剛才負責守衛的納迦被水流沖過龍一頭上。
  對龍一而言,這是意外狀況;對納迦的機動衛士來說,同樣是不幸的偶然吧。
  龍一腦海中完全沒有「納迦的駕駛員並沒有發現他」這樣天真的想法。
  他毫不遲疑地從深溝中衝出。
  儘管如此,狀況已經急迫萬分。
  納迦的右臂已經對準了剛才馬克里爾躲藏的深溝。
  握在納迦右手中的無人潛水艦射出了魚雷。
  具導向功能的魚雷追逐著逃出深溝的馬克里爾,轉往上方。
  現在馬克里爾並非使用膠體溶液而是控制周遭的海水,將目前掌控的海水朝著魚雷全力擊出。
  馬克里爾利用反作用力更加上升。
  水流的壓力將魚雷撞向海底,引發爆炸。
  在氣泡四溢的海中,納迦朝著馬克里爾逼近。
  馬克里爾也擺出架式,朝著納迦全速突擊。
  納迦的武器是雙手中無人潛水艦的魚雷。
  馬克里爾的武器是迴旋鑽孔槍。
  納迦的武器適合中或遠距離作戰。
  馬克里爾則是近距離。
  龍一事先就預料到在馬克里爾逼近之前,納迦就會對自己射出魚雷。
  然而那速度超越了龍一的預料。
  環繞些許氣泡殺向龍一的並非追蹤式魚雷,而是超空穴效應水中飛彈。
  雖然尺寸比剛才的魚雷要小上一號,但是破壞力恐怕沒有幾分差距。
  龍一命令馬克里爾的左手向前伸出,在面前形成了厚實的水壁。
  激烈的衝擊搖晃著海水。
  水壁完全抵擋了爆炸的衝擊。
  解除防禦,馬克里爾再度開始突擊。
  從武器的適合距離來看,納迦應該會為了拉開距離而轉向吧。龍一打算針對那瞬間的空隙下手。
  然而,龍一的預判沒有實現。
  納迦放開了當作魚雷與導彈發射器的無人潛水艦,雙手各持一把戰鎬(戰鬥十字鍬)擺出架式。當然那並非單純的戰鎬,而是尖嘴部位裝上鑽頭的Dowl用近身戰武器。
  納迦雙腳踩在海底,準備迎擊馬克里爾。
  有意思──龍一想著。
  恐怕是判斷魚雷或水中導彈無法對馬克里爾造成傷害,因此轉換方針為近身戰鬥吧。由於海中有水的阻力,比起長槍或長柄刀等雙手武器,如戰鎬般可單手揮舞的輕便武器更方便施展。
  對方之所以停下腳步,也是為了引誘龍一主動進入他的攻擊範圍內,以速度決勝負吧。龍一如此推測敵方的目的。
  不愧是索菲亞的機動衛士,儘管並非Exar,同樣個個菁英。
  龍一在心中點燃鬥志,反過來主動迎合對方的想法。
  讓馬克里爾的姿勢轉為直立與納迦面對面,拔出迴旋鑽孔槍。
  同時,那天藍色機體亦朝著納迦急速逼近,縮短距離。
  身體正面朝著前進方向時所受阻力最大──就常識而言是這樣沒錯。
  但馬克里爾藉由高超的液體流動控制,幾乎不受阻力,以如同飛翔在空中的超常速度衝向納迦。
  納迦的機動衛士似乎也沒預料到速度如此之快。納迦的反應明顯晚了半拍。
  (得手了。)
  龍一深信勝利到手的瞬間,他的頭盔內部響起了遭鎖定的警報。
  從頭頂上與右側,魚雷已經逼近至難以閃避的距離。
  在思考理由之前,龍一已經將SIMA注入特有武裝之中。
  機身正面完全承受水的阻力,馬克里爾急遽減速。
  因為龍一將自己所有的SIMA耗費在特有武裝上,所以駕駛艙內的慣性中和並未充分起作用。
  身體前方傳來平常駕駛時不會感受到的壓迫感。儘管有駕駛座上的緩衝材料保護,龍一仍然品嘗到彷彿全身被往前抛的慣性。
  龍一所受的苦痛換來躲過魚雷的回報。
  以馬克里爾為中心,海中產生了劇烈的游渦。
  超能電子兵器引發的漩渦將魚雷捲入後彈開,就連爆炸的衝擊波也一同吞噬。
  強勁水流歇息時,納迦翻覆,無人潛水艦也平躺在海底。
  見到那情景,龍一察覺魚雷是由無人潛水艦以遙控方式射出。他這下才發現自己被納迦的駕駛員擺了一道。
  他之所以沒被擊沉,只是因為馬克里爾的優秀性能。
  他盡力平撫幾乎要惱羞成怒的情緒。
  在感測器重新組成的視野影像中,敵方Dowl正打算站起身。戰鬥還沒結束。連眼前的敵人也還沒喪失戰鬥能力。
  龍一在維持對周遭最低限警戒的範圍內,盡速衝向敵機。
  不因為剛才誤入陷讲而變得太過慎重。
  戰鬥中切勿迷惘。
  過去在橫濱城邦軍中,龍一的隊長「德叉迦」的機動衛士屢次如此教導龍一,在龍一得到「娑羯羅」之後也同樣訓示晚輩。
  「要注意Dowl給你的所有訊息,但同時行動時不能迷惘。」
  龍一對自己暗自念誦深植心中的教條。
  「慎重行動是理所當然,然而敵人與狀況是不等人的。」
  龍一對自己喃喃唸著以往得到的訓示。
  在磐都訓練學校度過的短暫期間內,龍一認為自己的操縱技術有明顯進步。
  然而龍一身為機動衛士的基礎,終究是在橫濱軍中度過的少年時代累積的實戰經驗。
  「沒有空閒能迷惘。迷惘與謹慎不同,戰鬥中絕不能迷惘。」
  他如此鼓舞剛才誤中敵方陷阱而萌生膽怯的精神。
  納迦與剛才一樣雙腳踩著海底一動也不動,靜靜等待馬克里爾逼近。
  情勢與剛才相同。
  但龍一毫不遲疑地刺出長槍。
  納迦以戰鎬格擋槍尖。
  在鑽孔槍被戰鎬架開前,馬克里爾抽回槍身。
  馬克里爾再度刺出迴旋鑽孔槍。這次的力道顯然比剛才的速度更快。
  納迦以雙手的戰鎬屢次敲擊槍身,勉強偏轉這招突刺。
  馬克里爾揮舞長槍,在這之前周遭的海水便開始流動。
  超能電子引擎基本上有兩項限制條件。
  第一,超能電子引擎與供應SIMA的操縱者之間必須有線連結。
  第二,超能電子引擎所引起的超常現象只對裝載引擎的機體本身,以及與之接觸或位在極近距離的對象生效。比方說,剛才馬克里爾引發的漩渦是驅使機體接觸範圍的海水加速,藉此帶動周遭的海水才引發的現象。雖然原本的小漩渦是超能電子引擎引發的超自然現象,但隨之引發的大漩渦並未超脫自然界的物理法則。
  所以龍一無法控制納迦身旁的海水限制其行動。
  反過來說,機體雙手所握的兵器──龍一視為機體一部分的迴旋鑽孔槍周遭的海水,他可輕易控制其流動,使機體出槍動作不至於遭受阻力妨礙。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雖然無法操縱遠處的水流,但是超常現象產生後的水壓本身會殘留。
  納迦雖然以兩把戰鎬擋下了馬克里爾揮出的長槍,但是纏繞在槍上的超能力場推出的水流壓力瓦解了納迦的防禦架式。
  龍一將槍抽回,隨即一槍刺中納迦的腹部。
  突刺本身的力道受到敵方慣性控制的中和。不過以槍為中心產生的高壓水流撕裂了納迦的裝甲!
  超能電子引擎就設置在Dowl胸部駕駛座的正下方,相當於人體心窩處的位置。馬克里爾配合液體流動控制使出的一擊,迫使納迦的超能電子引擎停止運作。
  納迦的胸部裝甲敞開,排出了駕駛艙。邊長兩公尺的削角立方體的六個面展開了氣囊。
  一般而言,駕駛艙無法浮在水面上。不過納迦本身就是海中戰鬥機種,因此追加了當機體失去戰力能讓駕駛員逃脫至海面的浮力氣囊吧。
  看著氣囊高速往海面竄升,龍一沒有繼續追擊。回收漂浮在海面上的駕駛艙,從駕駛艙內的機動衛士口中得知另一位機動衛士的下場所需的時間,全都要加到之後從崩塌的海中基地救出戰友所需的時間上。
  要是讓駕駛艙下落不明,古林博爾也有可能會把搜索工作交給其他部隊,自己繼續追蹤納古魯。
  在自己的腦海中建立起放敵人一條生路的藉口後,龍一為了與納古魯會合而往東方開始移動。

  ◇◇◇

  超能電子引擎釋放的波動在水中不會衰減。位在海上的古林博爾幾乎在同一時間就得知馬克里爾與納迦展開戰鬥。
  同時,這份情報也透過資訊連結即時傳遞至樓陀羅上的多爾吉。
  「艦橋。我是多爾吉,現在前往救援納迦。」
  多爾吉打算直接衝進海中。
  『等等,多爾吉上尉。』
  但艦長阿凱伊上校立刻出聲制止。
  「艦長,為什麼阻止我?」
  多爾吉以強硬口吻責問阿凱伊。考慮到多爾吉的心情,這也算無可厚非吧。
  『戰鬥是在深度三千公尺的海底進行。』
  「那又怎樣?」
  『超過樓陀羅的潛航深度。』
  「咬緊牙根忍一忍就是了。」
  這並不是玩笑話,也不是因為多爾吉的理性失常了。
  一般泰坦Dowl最大潛航深度大約在一千公尺左右。除了納迦等專為深海作戰而打造的機體,高性能的專用機也無法超越一千五百公尺的深度。
  但這是機械性能上的潛水極限。
  只要運用超能電子引擎對抗水壓,要潛到更深的海中也並非不可能。龍一搭乘的馬克里爾最大潛水深度超越四千公尺,但前提是維持液體流動控制隨時運作。若要論機械性能上的最大潛水深度,其實是犧牲了關節運動性的納迦較高。
  樓陀羅裝載的超能特有武裝是氣體流動控制,客觀來說不適合水中戰鬥。
  但如果以氣體流動控制強化泰坦Dowl的標準配備氣體分子運動控制裝置的效果,就能在機體表面形成抵銷水壓的空氣層。
  當然潛水深度越深,對駕駛員多爾吉的負荷也會跟著增強,但只要超能電子引擎製造的空氣牆還能維持,樓陀羅就能忽視機械性能上的最大潛水深度,下潛到任何深度。
  『沒用的。靠樓陀羅的潛航速度來不及。』
  然而就算能抵抗水壓,在水中的速度也不會因此提升。樓陀羅藉由操縱氣流而在大氣層內得到超常的機動力。也許是因為如此,樓陀羅身上的推進器數量與性能和泛用機夜叉其實水準相同。
  雖然夜叉是高機動型的機體,但那只是在宇宙空間中的評價。在水中必須不停消耗推進劑,否則就會因為阻力而急遽減速,著實算不上運動性能良好。
  如果將火箭推進器換裝為噴水推進器,宇宙中的高機動機體也能在海中維持高機動性。
  但樓陀羅沒有這樣的改裝空間。
  如果讓空氣層完全包覆機體,噴水推進器就無法吸取海水。
  「嘖……」
  多爾吉也明白這一點。樓陀羅是他的分身,他熟知機體的優缺點更勝於開發者帕提兒。
  「但是,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儘管如此,多爾吉還是無法捨棄戰友。
  『……很遺憾,就在剛才確認納迦遭到擊沉了。』
  然而,他的同袍之情就這麼被阿凱伊的無情宣告所踐踏。
  「……兩架都被擊沉了?」
  當然那也並非阿凱伊的錯。由於本身戰力強大,多爾吉還不習慣戰友的犧牲。但是他也沒有稚嫩到因此激憤至失去理性或忘記分寸。
  『其中一架而已,另一架沒有參加戰鬥。恐怕是因為某些原因無法動彈吧。』
  聽見回答之後,多爾吉想到可以透過資訊連結確認僚機狀況。
  按捺著焦急之情,以語音指令查詢納迦的座標。
  投影在頭盔面罩上的座標資料顯示,其中一架納迦在海底遭到擊沉,另一架則在戰鬥過程中一直待在某個位置從未移動。
  『遭到擊沉的納迦駕駛員與駕駛艙一同平安脫險了。多爾吉上尉,把他帶回艦上吧。』
  「……了解了,艦長。」
  『至於另一機,已經安排好搜救隊了。雅加達城邦好像願意派出深海作業船隊。』
  坐在樓陀羅的座位上,多爾吉深深嘆息。
  在救援結束之前,古林博爾無法離開此處。這段期間,納古魯恐怕早已逃之夭夭。
  這份遺憾,在古林博爾艦長席上的阿凱伊也感同身受。


  〔4〕各自的職責

  載著蒼生等人的海上母艦結束了育嬰人工浮島南方大陸棚方面的搜索,正要踏上歸途回到日落已近的帝汶海。
  上級並非真的認為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潛伏在水深較淺的海域。母艦之所以會前往大陸棚方面,是為了避免訓練生發生意外落入深海海底。
  命令蒼生等培訓生潛入海中搜索納古魯簡直是強人所難──這麼認為的上級不只有真由理而已。
  蒼生等人也明白搜索行動只是徒具形式,也知道艦長等人顧慮他們的安危。
  蒼生對此感到不滿,但玲音與朱理沒有抗拒,只是心懷感謝。
  朱理現在對水中戰鬥仍然沒有自信;屢次耳聞納古魯實力的玲音也沒把握能以夜叉與納古魯作戰。
  結束回程前最後一次潛水後,三架夜叉依序回到甲板上。自水中跳起登艦的動作經過前天的訓練與今天的實務之後,已經有模有樣。
  夜叉四平八穩地擺出單膝跪地的停機姿勢,三輛扛著伸縮梯附有吊籃的四輪車輛停在各自負責的夜叉面前。伸出四根固定腳架穩定車身後,將伸縮梯朝著夜叉的胸口處伸長。
  蒼生、朱理、玲音等人搭上吊籃,電動式的伸縮梯逐漸下降。
  三人雙腳一踏上甲板後,真由理走上前來迎接三人。
  「各位稍息。今天的任務到此結束。」
  真由理對著一同敬禮的蒼生等人,神情與語氣之中隱約透露著心安。應該是因為預定外的任務平安結束而鬆了口氣吧。
  「距離抵達帝汶育嬰人工浮島還有一個小時左右,但已經沒必要再潛水了。在抵達之前就當作自由時間。機體就交給整備人員,好好休養生息。」
  三人再度敬禮,真由理點頭之後離開了甲板。

  在朱理的提議下,玲音與她來到甲板下的休息室。蒼生則在自己搭乘的夜叉那裡觀摩整備工作。
  「朱理,蒼生不用休息嗎?」
  玲音手中拿著兩杯不曉得是用何處的咖啡豆,甚至不知道是天然或合成的即溶咖啡再大量加入看似牛奶的液體所製成的飲料。
  「大概是心裡覺得搜索還不該結束吧。」
  接過其中一個紙杯,朱理板著臉回答。
  「因為蒼生心中很希望人家認為他已經獨當一面……」
  「是這樣啊……」
  聽了朱理的回答,玲音眉心微蹙。
  「因為海中戰鬥算特殊情況,能避免的話當然是再好不過。」
  「玲音有經驗嗎?」
  目前休息室內並非只有她們兩人。雖然機動衛士只有朱理與玲音,但另有數名因搜索而神色疲憊的無人潛水艦──海中戰鬥用阿萊克托──操縱手聚集於此。
  在這種地方自然不能談起朧月。朱理的質問聽起來噯昧不明也是沒辦法的事。
  「只受過訓練而已。畢竟海中戰鬥大多會使用專用機體。」
  「比方說婆羅那?」
  聽見朱理反射性舉出的機體名稱,玲音露出苦笑。
  「婆羅那確實相當著名沒錯,不過海中戰鬥用的機體不只有那一架而已。」
  「對喔。那是Exar專用機嘛。」
  「海中戰專用Dowl中的常見機種有『納迦』、『涅瑞伊斯』、『瀾』,其他有名的專用機有『波賽頓』、『俄刻阿諾斯』、『埃吉爾』、『青龍』等等。」
  「我聽過一半而已……」
  「Dowl原本就不怎麼適合海中戰鬥,因海戰而聞名的活躍機會也比較少。其實我認為在海中是阿萊克托比較有戰力喔。」
  玲音沒有特地壓低音量,因此在同房間內休息的阿萊克托操縱手自然也能聽見兩人的交談內容。
  「這位小妹妹,雖然年紀輕輕,但還滿有見識的嘛。」
  「小、小妹妹?」
  從未料想到的稱謂讓玲音驚聲回應。不過客觀來說,這不是多麼奇怪的稱呼。對方的年齡比較大,而且階級是少尉,與玲音原本的軍階齊高。而玲音身為訓練生的階級是士官,對方是長官。
  除此之外,那位阿萊克托操縱手也是女性,所以不算是性騷擾。
  「雖然機動衛士中有些傢伙瞧不起阿萊克托,但那可是天大的誤會。每種兵器都有各自的職責,讓彼此的職責互相結合才能組成一支軍隊。」
  「……我也的確耳聞過有這類自以為是的機動衛士。同樣身為機動衛士,讓我不禁感到羞愧。Dowl在陸地與宇宙確實能發揮高於其他兵器的戰力,但那並非絕對性的力量差距。在地面上可能因為突擊戰車而失去行動力,在宇宙中遭到阿萊克托擊墜也絕非多稀奇的案例。況且除了一部分的例外,Dowl在大氣層內的空中無法飛行,在水中的機動性也明顯下降。光就海戰來說,如果不與驅逐艦或潛水艦、阿萊克托合作,Dowl也無法發揮充分戰力……」
  玲音似乎因為害羞而心生非得解釋清楚不可的強迫症症狀。
  實際上,性格怕生的她平常絕不可能像這樣,對著初次見面的女性軍官滔滔不絕地陳述自己的意見。
  對於玲音那過於激動的反省,那名女性軍官以苦笑回應道:
  「小妹妹明白就好。我也不認為所有的機動衛士都是那樣囂張的傢伙。」
  「真的很不好意思……」
  玲音深深低頭道歉,女性少尉頗感興趣地凝視著她,突然轉變話題。
  「妳們是真由理的訓練生吧?」
  「啊,是的。」
  玲音沒有詢問「您與卡提斯少尉認識嗎」。雖然時間短暫,但畢竟目前在同一艘母艦上執行任務,而且同樣是阿萊克托操縱手,若從來沒打過招呼才說不過去吧。
  「比真由理有禮貌多了嘛。幫我教教那女的該怎麼對長輩說話吧?」
  「呃……該不會,卡提斯教官對您失禮了?」
  身為阿萊克托操縱手的女性少尉不愉快地皺起眉頭說道:
  「與其說失禮,不如說只有表面上的禮貌吧?好像不想跟人親近的感覺。剛才也一樣,想邀她一起來休息,她卻自己關在聲納室裡頭,不知道是熱衷於工作還是責任感特別強。那樣是沒什麼不好啦,但還是希望她顧一下隊上的協調啊。」
  玲音認為那並不符合真由理平常的作風。
  確實真由理有時候態度惡劣,但那是故意裝出來的。
  至於為什麼要刻意採取那樣的態度,不問她本人就無法得知。玲音認為那也許是真由理試著改變場面氣氛的獨特手法,但玲音對於自己的推測也沒有自信。
  玲音對真由理的個性唯一敢肯定的是,真由理雖然是個變態但並非白目的笨蛋。玲音反倒認為她對他人的敵意與不快很敏感,與擁有高等級感應力相符。
  問題在於她明知對方厭惡仍然不停止性騷擾的厚臉皮,不過在任務上則是另一回事。
  玲音搭乘朧月與真由理搭檔出擊,其實只有僅僅兩次經驗。不過,若非屬於同一艘母艦,組成隊伍搭檔出擊的機會大多僅一次,兩次也許算得上多了吧。
  儘管如此,不過就區區兩次。但這兩次的出擊經驗,在玲音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戰鬥時那樣精準的支援火力,對玲音而言可說是空前絕後的經驗,或者該說是搔得到癢處吧。就算玲音什麼也不說,真由理也會自動選擇玲音希望的戰術。
  玲音認為那樣的能力並非源自於感應力。
  雖然真由理的確擁有高等級的感應力,但是感應力並非一般人認為或幻想中那樣方便的能力。隔著一段距離就難以辨認思考波發出者的身分,也只能接受已化為明確字句的思考波。除此之外,如果對方不打算把思考傳遞給感應力持有者,就需要相當高程度集中精神。玲音不認為真由理能以感應力遠距操縱系統,對阿萊克托的子機發出指令,同時讀取高速移動中的玲音的模糊思緒。
  真由理擅長判讀對方希望她怎麼做。這是玲音最後得到的結論。那樣的洞察力也許可算是一種戰術判斷力吧。
  判讀敵方的舉動,同時也察覺友方的意圖。真由理的例子可說是預測友方意圖的能力格外優秀吧。否則要一次操縱八架阿萊克托而不發生友機之間的誤射,恐怕異常困難。
  「她平常不會這樣才對啊……」
  「哦~~?」
  玲音也不曉得名字的女性軍官面露訝異之情,睜圓雙眼看向玲音。
  「原來那傢伙滿受學生敬愛的嘛。」
  「咦!」
  玲音以更勝女軍官的訝異看向她。
  自己對真由理懷有敬愛之意?
  那簡直不可能成立的可能性讓玲音說不出第二句話。
  「不用害羞啊,小妹妹。在長官本人不在場的時候幫長官說話的部下,還有在本人不在場時部下願意幫自己說話的長官,兩者都很寶貴喔。」
  「呃,這……我去看看教官的狀況,不好意思。」
  看著女軍官的表情,玲音覺得再解釋也只是越描越黑,於是決定逃離現場。因為玲音害怕若不這麼做,也許自己會被洗腦,真的認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對真由理心生敬愛」。
  女軍官笑著目送玲音離開。
  「啊,玲音,等等我嘛。」
  朱理連忙起身追趕玲音的背影。

  雙體船型海上母艦的不便之處在於若要從左舷的中下層移動至右舷的中下層,無法水平移動而必須一度登上甲板。
  發現了正橫越甲板的玲音與朱理,剛才這段時間一直待在夜叉身旁的蒼生跑向兩人。
  「姊姊、玲音同學。」
  「蒼生,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蒼生一瞬間因姊姊這句話而板起臉,但立刻重整情緒詢問玲音:
  「妳要去哪裡?」
  「我們想說去看看真由理小姐的狀況。聽說她一個人待在聲納室裡不出來。」
  由於朱理知道蒼生對玲音的情愫,因此也沒有因為弟弟的刻意忽視而發難。不過她沒忘記在心中記下一筆:「你給我記住。」
  蒼生也不知姊姊心中暗藏的不滿。現在什麼事也做不了而心情沉鬱的他幾乎反射性就詢問玲音:「我可以一起去嗎?」
  「可以啊。我們一起去吧,蒼生。」
  「謝謝玲音同學!」
  假使邀請蒼生的不是玲音而是龍一──當然這只是假設龍一還在訓練學校的情形──蒼生應該也會露出同樣的笑容點頭吧。
  然而,在朱理眼中並非如此。
  「尾巴搖成這樣真是……玲音也真是的,如果沒那個意思就別擺出這種會誘人誤會的態度嘛。」
  蒼生與玲音都沒有聽見朱理的細語聲,而且就連朱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自言自語。

  聲納室的門用玲音的ID同樣能打開。
  「不好意思打擾了。」
  開門後站在門口有禮地打招呼,這只是玲音個人的習慣。
  但真由理加上其他數名觀測人員一同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讓她不由得倒退半步。
  在休息室聽了女少尉的話,玲音誤以為真由理一個人獨自進行索敵工作。但那名軍官的語意是「真由理(與我們分開行動)自己關在聲納室裡」,而不是「真由理獨自一人關在聲納室內」。
  完全是玲音的貿然斷定。
  「蕾妮,有什麼事嗎?」
  若非真由理開口主動搭話,個性原本就怕生的玲音恐怕已經逃離現場。
  「……因為聽說教官您沒有休息。」
  由於真由理及時向玲音搭話,使她總算得以重振精神。
  「妳是擔心所以來看我的狀況?朱理和蒼生也是?」
  「呃,嗯。是的。」
  雖然朱理一點也不擔心──其實玲音也相同──但是朱理還是回以肯定當作前來此處的理由。
  「這樣啊。」
  然而看到真由理放鬆了表情,讓朱理覺得來到這裡是正確選擇。朱理之前就察覺真由理的精神似乎稍嫌過度緊繃。
  「真由理小姐,稍微休息一下比較好喔。」
  玲音將稱呼從「教官」改成「真由理小姐」,也是源自於擔憂熟人的情緒浮現至意識表層吧。
  「卡提斯少尉,既然培訓生們都來關心妳了,妳也差不多該休息了吧?妳很明顯工作過度了喔。」
  戴著中尉階級章的青年軍官對真由理如此說道。
  「不會,我沒問題的。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
  雖然嘴巴上這麼回答,真由理還是從儀器前站起身,來到玲音等人所在的走廊上。
  「我回自己的機體那邊。抱歉打擾了。」
  「不會。感謝妳助我們一臂之力。」
  真由理敬禮致意,中尉如此回答。
  「我們走吧。」
  關上聲納室的門,真由理對三人如此說道,帶頭邁開步伐。
  她前往的目的地就如同剛才所說的,並非甲板也不是休息室,而是靠近吃水線的阿萊克托操縱手的準備室。
  阿萊克托的母機──搭載感應力遠距操縱裝置,藉此控制無人機的小型母艦──一般是尺寸五十公尺的有翼機,但若要在海中運用,一般會改將操縱裝置安裝在小型高速艇。因為母機沒有必要跟著潛入水中,在海上或海中也不需要機翼。
  而小型艇在接受補給時,就繫留於雙體船的左右船體之間。操縱手前往海上母艦的寬敞休息室時也相同。
  不過真由理在這次的任務同樣使用改裝水中推進器的慣用愛機「八岐大蛇」。甲板下方無法容納全翼機型的八岐大蛇,因此直接繫留在海上母艦的後方。
  「真由理小姐……那個,請問副駕駛在哪裡呢?」
  發現準備室中空無一人,玲音戰戰兢兢地問道。因為剛才在休息室沒見到八岐大蛇的副駕駛,玲音以為副駕駛人應該待在這裡。
  「喔……因為我原本以為這次只有訓練而已,上面裝的是自動駕駛裝置。」
  看著臉色發白的玲音,真由理笑著說道:
  「別擔心。這裡不是宇宙,就算迷失方向也不會出什麼大事。不會因為推進劑耗盡或脫離衛星軌道,結果漂流到火星軌道或金星軌道上。」
  「不過,海中的駕駛難度不比宇宙低啊。遇上戰鬥時……」
  真的有辦法靈活動作嗎?玲音尚未出口的這句話,被真由理一句「別擔心」擋了回去。
  「可是……」
  「沒什麼,要控制的機體從八架變成九架罷了。」
  真由理說道,露出惡作劇──不,根本是惡人般的表情對玲音拋媚眼。
  「怎、怎麼了嗎?」
  玲音倒退一步。但這似乎還無法讓她安心,她舉起雙臂抱住自己的身體。
  「不然,蕾妮妳願意再來當我的副駕駛嗎?我原本是想這樣講……不過妳反應也太誇張了吧。」
  見到玲音膽怯的表情,真由理露出了嗜虐的笑容。
  「妳心裡在期待什麼呢?」
  玲音更後退一步。
  「我沒有期待任何事!」
  真由理更逼近一步。
  每當玲音後退,真由理便上前,最後玲音被逼到牆邊。
  真由理再靠近一步。
  玲音的背撞上了牆面。
  真由理的手按在牆壁上。
  她的左臂幾乎貼著玲音的側臉。
  「蕾妮,妳知不知道有句話叫欲拒還迎?」
  「我沒聽過!真由理小姐,妳是幾百年前的人嗎?」
  「什麼嘛。妳明明就知道啊。」
  真由理的右手貼近玲音的臉頰。
  玲音發出不成聲的慘叫。
  「真由理小姐!請不要再胡鬧了!朱理和蒼生也在場啊!」
  「那我們去那兩人看不到的地方吧?」
  真由理的視線一瞬間飄向蒼生與朱理。
  朱理一臉啞口無言的表情愣愣地看著真由理。
  蒼生則是滿臉通紅。
  「拜託有點分寸好不好!」
  玲音以雙手使勁推開了真由理。
  體格上真由理遠勝過玲音,玲音也沒有使用自己的念動力。但真由理沒有抵抗,向後退開兩步。由此可看出真由理並非真的打算對玲音下手。
  然而,現在的玲音緊張的精神無法以玩笑二字了事。
  「我就是討厭真由理小姐這樣!」
  玲音拔腿衝出準備室。
  「玲音同學!」
  蒼生追向玲音的背影。
  朱理沒有跟隨弟弟,留在原處。
  「被玲音討厭了啊。」
  真由理聳了聳肩,朱理投以難以置信的目光。
  「這是當然的嘛。玲音是擔心真由理小姐才來看看狀況。就算是開玩笑也太過頭了。」
  朱理對著面露苦笑的真由理,下定決心說出打從許久之前就埋藏在心底的疑問。
  「真由理小姐是同性戀者?」
  那直截了當的問題讓真由理睜大雙眼。
  「嗯~~算不算啊?我的確是喜歡可愛的女生沒錯,但我覺得自己沒有把她們當作性慾的對象耶。」
  「不過光是站在一旁欣賞還無法滿足吧?我忘記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之前妳也揉過蕾雅的胸部。」
  「哎呀,那是因為她害羞的模樣太可愛了,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
  「那妳不會想吻玲音嗎?」
  「嗯~~和蕾妮嘴對嘴啊……」
  真由理的語調漸漸失去自信。
  「比方說和玲音躺在同一張床上,妳有自信一整晚都不下手嗎?」
  「……只是抱進懷裡還在接受範圍吧?」
  「就這樣而已?」
  朱理瞇著眼瞪著真由理,進一步逼問。
  「不是嘴脣的話,親吻也不算太超過吧?」
  「就這樣而已?」
  「隔著睡衣摸摸胸部……也許免不了吧?」
  朱理微微拉開與真由理之間的距離。
  「……那會不會脫人家的睡衣?」
  「露個肩膀的話……等等!先暫停!話說跟蕾妮同床共枕這個情境就不對嘛。那孩子怎麼可能允許我這麼做嘛。」
  插圖009
  朱理毫不掩飾傻眼神情,大嘆一口氣。
  「彼此都是女的,一般來說就算躺在同一張床上哪來這麼多妄想啦。真由理小姐妳果然是同性戀嘛,只是沒有自覺而已。也許是雙性戀也說不定。」
  真由理找不到言詞能反駁朱理的斷定。
  「我不會否定同性戀愛啦,雖然我也不覺得自己會成為當事人。不過剛才那個時間點未免太糟了。」
  朱理如此說完,向真由理解釋玲音在休息室與女軍官間的對話。
  「蕾妮這麼說喔……」
  真由理顯得驚訝,但欣喜的成分更多。
  「之後記得跟玲音道歉喔。」
  「說的也是。我會的。」
  看真由理感覺恢復理性,朱理提出另一個問題。
  「真由理小姐,這次是為什麼讓妳特別拚命?」
  「只有這次?這什麼意思啊……算了。」
  朱理這話聽起來好像真由理總是隨便看待任務。雖然這讓真由理非常不能接受,但她還是決定先不要錯開話題。
  「就像蕾妮剛才在休息室說的,Dowl不是適合海戰的兵器。再加上你們三個人都有各自的專用機,特別是蕾妮,她很不習慣地球上的夜叉。」
  聽了真由理的解釋,朱理想著自己駕駛夜叉也沒有任何不適應,但玲音可能就覺得施展不開吧。
  「駕駛不習慣的機體投入不熟悉的海戰,我不想讓你們參加這種高風險的戰鬥。」
  那麼反過來什麼也不做比較好吧?朱理首先這麼想。
  在這疑問化為言語說出口之前,真由理繼續說明:
  「傑諾姆斯特地找上這艘母艦的可能性很低,因為沒有理由。那麼最可怕的就是遭遇戰。妳覺得躲避遭遇戰最有效的方法是什麼?」
  「……在敵方發現之前先發現敵方的位置,躲開敵方的前進路徑?」
  這答案會不會太單純了?儘管心中懷有疑問,朱理還是這麼回答。
  「沒錯。」
  不過那就是真由理希望的正確回答。
  「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搭載的Dowl是馬克里爾與三架改造型獅鷲。馬克里爾恐怕是能應對深海戰鬥的機體,但獅鷲並非如此。在海中的機動性是阿萊克托更勝獅鷲,同時馬克里爾已經確定在七小時前於爪哇島西南部海域與古林博爾的部隊一度交戰。假設納古魯逃進這片海域,馬克里爾要與納古魯會合就需要以時速五十節潛航二十小時以上。就算在水中有多高的機動性,Dowl畢竟是人型機械,應該拿不出這種速度。所以只要在那架Dowl與納古魯會合之前先發現納古魯,就不需要你們搭夜叉上陣,光靠阿萊克托部隊也能壓制納古魯。」
  真由理急促地如此解釋後,放緩語調。
  「不過,如果要逃離爪哇島近海,應該會往西邊的印度洋方面,或是南下繞過澳洲大陸進入南太平洋吧。我只是為防萬一罷了。」
  「看來真由理小姐真的很重視玲音呢。」
  真由理心中真正的想法就是不想讓手邊沒有朧月的玲音戰鬥吧。至少朱理這麼認為。
  「……我不否認我對那孩子在各方面都特別關照,但我也擔心朱理和蒼生的安危啊。」
  也不知道是演技或真心話,真由理露出了難以接受的表情反駁朱理的斷言。

  ◇◇◇

  真由理對朱理陳述的推測可說是完全失準。然而這並非因為真由理無知,而是傑諾姆斯的天才科學家尚恩‧歐普萊耶開發的技術遠超越一般常識。
  馬克里爾的水中巡航速度高達時速兩百節(三百七十公里)。這並非最高速度,而是巡航速度。當然要發揮這速度需要駕駛員龍一的SIMA,液體流動控制才得以實現,但能長時間維持如此超常的速度是歐普萊耶的研究成果。
  而且不只是高速,還能控制水流而不留下航行痕跡,馬克里爾在日落前便抵達了納古魯目前潛伏的海域。
  龍一放低機體的速度,定期發出偽裝為鯨魚鳴叫聲的會合用超音波(回音定位用的高頻波),同時尋找納古魯的身影。
  十分鐘左右後,馬克里爾捕捉到納古魯發出的訊號。發信源似乎是大約東方三十公里的海底。
  龍一遵循著顯示在頭盔面罩上的會合手續,命令馬克里爾以時速三十節朝納古魯前進。

  這時,納古魯艦內充斥著倉促的氣氛。
  「兩艘驅逐艦持續接近本艦的正上方。路徑不變。」
  負責操縱探測機的綜合管制員(這只是其中一項職責)菲莉希亞‧琳如此報告後,艦長羅佩斯向艦橋內的部下尋求意見。
  「各位認為他們已經找到了嗎?」
  回答者是剛才報告的希亞本人。
  「我認為應該還沒掌握詳細座標。」
  「換言之,大概的位置已經被猜到了吧。」
  羅佩斯回應時,視線指向將旋轉座椅面朝艦長席的希亞。
  明白羅佩斯理解自己的言下之意,希亞默默點頭。
  「隊長,接下來該怎麼做?」
  站在一旁的羅莎詢問羅佩斯接下來的方針。雖然她並非艦橋人員,但在羅佩斯的要求下待在此處。
  「關於這一點,我想聽聽各位的意見。」
  羅佩斯在作戰計畫決定前詢問部下意見的例子其實並不少見。不過那主要是為了統一團隊成員的想法,大方向大多已經敲定。
  但羅佩斯並非完全不理會部下的意見,採用的大多都是計畫的細節部分。關於這一點,團隊成員也不曾表示不滿。
  不過這一回,羅佩斯似乎真有幾分迷惘。
  「我認為應該讓獅鷲出擊。在遭到對方包圍之前,先準備好退路。」
  除了羅莎外,同樣在艦橋內沒有座位的偉主張以Dowl主動出擊。
  羅莎不動聲色觀察希亞的表情。不過與她的預料不同,希亞並未對偉的提議提出反駁。
  「現在動手的話,不會與馬克里爾無法會合?」
  「這一點我想應該沒問題。」
  羅莎自認代替希亞提出內心疑問,但在偉反駁之前,希亞本人已經予以否定。
  「本艦已經與馬克里爾進入會合程序。只要我方不主動切斷引導訊號,馬克里爾就不會失去本艦的位置。」
  語畢,希亞的視線沒指向任何人,加上一句話。
  「不過前提是在收容馬克里爾之前,納古魯沒有先脫離這片海域。」
  儘管她沒看向任何人,所有人也都明白這句話的目標是誰。
  「……我沒想過這種事。」
  偉多此一舉的辯解反而暴露了他心中並未否定這樣的可能性。不過包含希亞在內,艦橋內沒有人在這狀況下繼續逼問偉。
  「雖然對方掌握了我方的大概位置,我想實際上被找到的機率是五成。」
  希亞自座位站起身,對羅佩斯說道:
  「如果讓本艦浮升,被發現的危險性也會增加吧。除此之外,必須列入考慮的是就現在的深度來說就算對方發現詳細座標,攻擊手段也相當有限。」
  「也就是妳判斷這片海域中沒有具深海潛航能力的Dowl?」
  「是的,隊長。」
  希亞點頭回應羅佩斯的問題,進一步解釋:
  「不只是Dowl,可判斷能下潛至此深度的潛水艦、阿萊克托也尚未抵達。雖然隨著驅逐艦的逼近,推測應為阿萊克托的小型潛水艦的往來變得頻繁,但是在深度一千公尺以下沒有找到機體與船艦的反應。」
  「有辦法捕捉本艦的艦艇在之後投入此海域的可能性,妳怎麼看?」
  「聯盟軍的搜索集中在印度洋方面與澳洲西岸。帝汶海區域的戰力除了目前海上的驅逐艦外,只有兩艘驅逐艦、一艘航空母艦、一艘海上母艦。我不認為可以進行深海戰鬥的機體會在短時間內參加此海域的搜索。」
  「就現在地點出發至帝汶育嬰人工浮島,本艦需要兩小時,馬克里爾是三十分鐘……」
  如此喃喃自語後,羅佩斯沉默了好半晌。
  納古魯來到這片海域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測試安裝在馬克里爾上的感應力偽裝裝置,這個目的尚未達成。傑諾姆斯選擇的測驗對象真由理‧卡提斯目前人應該正在帝汶育嬰人工浮島的附近,而開發了偽裝裝置的歐普萊耶指示如果情況許可,最好要靠近至一公里以內……沉思許久之後,羅佩斯掃視團隊成員。
  「馬克里爾歸艦後,立刻準備再度出擊。」
  希亞眉梢微微揚起。
  難道不打算給龍一休息的時間嗎?希亞雖然心生抵拒,但回想起昨天夜裡羅佩斯的提醒,便按捺可能引發爭執的發言。
  「目前海上的驅逐艦交給馬克里爾擊沉。馬克里爾再度出擊後,納古魯轉往帝汶育嬰人工浮島出發。靠近人工浮島至五公里處下潛至深度一千公尺,讓獅鷲隊出擊。一架獅鷲留在此處保衛納古魯,剩下兩機則攻擊浮島的守備隊。偉隊長。」
  「是,艦長。」
  偉為了避免同時有兩人稱呼為隊長,刻意稱呼羅佩斯為艦長。
  「獅鷲隊的推進器已經換裝為水中用的了吧?」
  「腳部推進器已經換裝完成。」
  「那就夠了。獅鷲隊持對艦武裝準備出擊。」
  「不用攜帶對Dowl戰鬥的兵器嗎?」
  「避免與Dowl交戰。優先打擊航空戰力。」
  「了解了。」
  「不需要徹底殲滅敵人,給予一定程度的打擊就返航。這方面交給你拿捏。」
  「我了解了。」
  「那麼各位開始準備吧。在馬克里爾完成再度出擊準備後,作戰開始。」
  艦橋成員同聲回應「是,隊長」之後紛紛轉頭面對各自的儀表板。偉則走向停機庫。
  「羅莎。」
  「是,隊長。」
  羅莎就要跟著偉步出艦橋時,羅佩斯叫住了她。
  他讓羅莎稍待片刻,用鉛筆在便條紙上書寫。
  停筆之後,他將便條紙對折交給羅莎。
  「依照這個,製作馬克里爾的戰術檔案卡。」
  「我明白了」。
  羅莎從羅佩斯手中接過便條紙,表情一派平靜。
  羅佩斯在艦橋上使用鉛筆與紙這類舊式媒體並非第一次。他時常如此統整想法。
  熟知這特色的艦橋人員與停下腳步回頭看的偉也同樣,表情沒有特別的反應,紛紛開始著手各自的工作或前往負責的部署。
  羅莎並未當場檢視便條紙的內容,直接前往她所負責的情資中心。

  ◇◇◇

  磐都訓練學校的培訓生們搭乘的海上母艦內,就在朱理正要與真由理道別的瞬間,警報聲斷斷續續地不停迴響。
  然而,那並非接連不斷的連續警報聲。與真正宣告緊急狀況的警報相比,音量也顯得比較小。
  「警戒警報啊。朱理,意義妳明白嗎?」
  「就是到自己的機體上待命吧?」
  「沒錯。我也會搭乘八岐大蛇待命。我想蕾妮應該也明白,但要是蒼生不在自己的機體上,妳就幫我提醒他。」
  「我明白了。真由理小姐,小心點。」
  「嗯。朱理也別太勉強自己。老實說,夜叉是不擅長海中戰鬥的機體。」
  與真由理分開,朱理跑向甲板。途中雖然與剛才在休息室的阿萊克托操縱手擦身而過,但現在的氣氛已經不容彼此再多說什麼。
  玲音和蒼生在甲板上聽見了警戒警報。
  剛才玲音在激動之下逃到甲板上,事到如今也沒那心情回到休息室,便在甲板上吹著海風試著平復情緒。蒼生雖然反射性地追著玲音來到此處,卻想不到該對她說些什麼,只好默默地凝視著她的背影。
  警戒警報恰巧讓兩人自剛才尷尬的氣氛中逃脫。
  「玲音同學!這是警戒警報嗎?」
  「是的。得快點前往夜叉那邊。」
  玲音快步走向自己的機體,蒼生連忙走到她身旁並行。
  「玲音同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在駕駛艙應該能得知情報。現在總之就先盡快搭上機體吧。」
  就在兩人抵達夜叉前方的同時,將駕駛員送進駕駛艙的升降梯車輛在Dowl前方停車。固定腳比想像中更安靜地將車體固定在甲板上。
  「蒼生!玲音!」
  就在梯子朝Dowl胸口伸長的時間點,朱理與兩人會合了。
  「看來不需要擔心了啊。」
  「什麼意思?」
  朱理下意識說出的這句話讓玲音面露困惑。不過現在說出這句話真正的意義「擔心蒼生,不明白警報的意思」,也只是有害無益。
  「沒什麼。」
  也許是覺得這樣回應太過冷淡,朱理決定把真由理給的建議轉達給兩人。
  「真由理小姐說喔,夜叉不是擅長海中戰鬥的機體,不要太勉強。」
  「就算叫我們不要勉強,要是敵人來了也沒得選吧……」
  蒼生喃喃說出的疑問其實也十分合理。
  「說的也是。總而言之,就注意不要戀戰吧。」
  然而玲音聽了朱理轉達的話,點了點頭。
  雖然這句話是針對蒼生再度強調,但蒼生本人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自覺。

  ◇◇◇

  馬克里爾回到納古魯停機庫,龍一才剛離開駕駛座就被羅莎叫住。
  「龍一,辛苦你了。」
  「妳是特地來迎接我嗎?」
  聽見龍一語帶訝異,羅莎露出苦笑。
  「算是吧。但不只是如此。」
  「有什麼事嗎?」
  總之順勢詢問的同時,龍一心中已經猜到「八成是任務吧」。
  他的猜測沒有錯。
  「雖然你才剛回來不太好意思,希望你現在出擊。」
  那透露著顧慮的口吻不符羅莎平常的作風,讓龍一也露出苦笑。
  「妳關心我的狀況是很讓我感到開心,不過我是機動衛士,只要上級有命令,隨時都能出擊。」
  這樣回答會不會太做作了些?在這樣的疑問化為後悔之前,龍一詢問任務內容。
  「那我要做什麼?」
  「現在有兩艘驅逐艦為了找到這艘船艦而在本海域航行。」
  羅莎回答時的口吻中雖然帶著憂慮,卻沒有遲疑。
  「擊沉驅逐艦就夠了?」
  「沒錯。不過很遺憾,無法派獅鷲隊支援你。這次同樣得強迫你孤身戰鬥,不過……」
  羅莎神色歉疚地如此補充說明。
  「聯盟的Exar基本上也都是獨自行動。我既然想打倒Exar,怎麼可以因為獨自出擊就害怕了?」
  語畢,龍一對羅莎展露開朗笑容。
  雖然這番話也能當作一種驕傲自大,但羅莎深知龍一的目標,也明白這句話是出自他的真心。
  「那就這樣了。」
  所以羅莎也不再致歉。
  「作戰計畫的細節裝在這裡頭。馬克里爾的補給結束後,立刻出發。」
  「了解。」
  從羅莎手中接過戰術電腦用的檔案卡,龍一回到馬克里爾的駕駛席上。

  ◇◇◇

  「有機體自海中急速浮升!」
  尖叫聲響徹驅逐艦的艦橋。
  「冷靜點,蠢貨!機種是什麼?潛水艦還是阿萊克托?報告預測浮升位置!」
  艦長以怒吼壓抑部下們的驚惶。然而幾乎沒有實際效果。
  「機種是Dowl!預測位置在本艦極近處!」
  「準備迎擊!」
  艦長的指示速度無可挑剔地快。但是發現敵蹤的時間點已經太晚了。
  「浮、浮升速度達到一百節!不到三十秒便抵達海面!來不及迎擊!」
  「白痴,難道要坐以待斃嗎!發射對潛飛彈!」
  「對潛飛彈,發射!」
  自垂直發射系統射出的飛彈劃出急遽轉向的曲線,在艦身旁落入水中。
  然而時間點確實已經太晚了。目標的深度已經太淺,入水後與飛彈分離的魚雷來不及追蹤目標。
  魚雷一度自目標身旁通過後在海中大幅度迴轉,回到此處時,自深海急速浮升的天藍色Dowl已經抵達海面。
  劈開甫日落的海面,馬克里爾衝向空中。
  機體右手的武器並非宇宙中常用的磁軌標槍。若要以形狀最接近的武器比喻,該說是巨人尺寸的魚槍吧。
  巨大的魚叉朝著驅逐艦射出。
  附有倒鉤的魚叉頭直刺進驅逐艦的舷側中央處,吃水線的正上方。
  點燃輔助推進器,馬克里爾朝後方加速。
  連接在魚叉後方的繩索在空中拉成筆直一線。
  馬克里爾短短一瞬間靜止在空中。
  天藍色的機體拉動握著魚槍的右手。
  倒鉤撕裂驅逐艦的裝甲,船身開了個大洞。
  馬克里爾在海面降落,並未沉入海中而是再度跳向天空。
  對空火力在藍色Dowl的慣性控制下全然不起作用。
  馬克里爾的指頭再度扣下魚槍的扳機。
  魚叉刺穿甲板。
  馬克里爾在空中短暫停滯。
  隨即落向海面,沉入海中。
  在魚叉的繩索牽引下,驅逐艦急遽傾斜。
  海水自側面的大洞迅速湧入船身。
  激起巨大的水花,翻覆的驅逐艦逐漸落入海底。

  ◇◇◇

  在駕駛座上待命的蒼生透過來自防衛司令部的資訊傳輸得知了驅逐艦遭擊沉的噩耗。
  「藍色Dowl擊沉兩艘驅逐艦?是馬克里爾嗎!」
  蒼生會這麼想並非出自理性分析。他的直覺認定擊沉驅逐艦的肯定就是馬克里爾。
  『蒼生,先冷靜下來。』
  『真由理小姐說的對,蒼生你先冷靜點。』
  在他驚呼之後,真由理與朱理隨即傳來訊息。
  蒼生現在還沒有與Dowl連結。因為有必要隨時接收命令,所以將系統設為自動收訊,但發訊則否。他的自言自語照理來說不會洩漏至駕駛艙外。
  蒼生以為自己不小心開啟了自動收發訊息的功能,連忙檢查通訊器,但發訊功能依然顯示為關閉。
  『反正你一聽到「藍色Dowl」就認定是馬克里爾對吧?別太性急了。』
  關於通訊器的疑惑立刻得到解釋。同時,想法完全被看穿的害臊湧上心頭。
  『就是這樣,蒼生。在馬克里爾的行蹤出現在西方兩千公里處之後還沒過十個小時。要推斷馬克里爾能發揮最新潛水艦等級的潛航速度,未免言之過早。』
  雖然真由理並沒有這打算,但這番源自常識的推論成了對蒼生的落井下石。
  『我認為無法完全否定擊沉驅逐艦的就是馬克里爾。』
  然而在蒼生的精神因羞愧而沸騰之前,玲音柔和的說話聲平撫了他的情緒。
  『馬克里爾在水中的性能還是未知數。尚恩‧歐普萊耶博士打造出超越我們想像的機體,這樣的可能性並不是零。』
  『蕾妮,就算歐普萊耶是多麼優秀的科學家,也是有其極限的吧?』
  『假設那不是馬克里爾,那就代表傑諾姆斯還有其他能在短時間內獨自擊沉兩艘驅逐艦的Dowl。那不也同樣是種威脅嗎?』
  『這麼說也對。』
  『現在的情報還不夠推測敵方的真正身分。但我們現在的真正工作的是防衛育嬰人工浮島。現在就集中精神在崗位上吧。』
  玲音這番話表面上是反駁真由理,但實際上的目的是叮嚀蒼生切勿衝動。這一點蒼生自己也已經明白了。
  「指令。傳訊功能,開啟。」
  蒼生口說語音指令後,告訴玲音自己已經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我知道了。我會抱持冷靜,只考慮做好防衛工作。」
  『嗯,我們就這麼辦吧。』
  雖然只有玲音回應,但是揚聲器中傳來朱理與真由理滿意的動靜。

  ◇◇◇

  接到驅逐艦遭到擊沉的消息,育嬰人工浮島的防衛司令部向正散布於澳洲西方海域的搜索隊發出救援請求的同時,將現有的戰力集中於人工浮島周遭一公里的近海處,擺出迎擊的陣勢。
  防衛部隊眾人在令人胃部隱隱作痛的緊張之中等候援軍馳援的心願,最終沒有實現。
  「有機體自海中急速浮升!」
  防衛司令部的探查儀器管制員恐怕不知道,這句話就和驅逐艦的船員宣告自身命運的那句話相同。
  「數量,二!是Dowl!」
  「報告浮升位置與預測時間。」
  「浮升位置是距離育嬰人工浮島八百公尺內!抵達水面的預測時間大約還有一分鐘!」
  「在防衛線內側啊!發射對潛飛彈。命令阿萊克托部隊,除了卡提斯機之外,全機開始迎擊。」
  聽見司令官的指示,其他人員疑惑地提出異議。
  「要留下卡提斯少尉嗎?」
  「少尉的所屬單位是磐都訓練學校!」
  那煩躁的語氣表明了司令官心裡也不願意留下真由理。
  「培訓生的Dowl要怎麼處置?」
  「待命。」
  在司令官回答部下的問題時,對潛飛彈已經發射,隨後是阿萊克托的母機帶著子機開始前進。
  「對潛飛彈魚雷,至命中還有二十秒。」
  如果能就這樣解決就再好不過了……
  司令部的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緊盯著自飛彈分離的魚雷的去向。然而所有人在心底深處都預料到,事情恐怕不會這麼容易就收場。

  偉的獅鷲以頭頂朝上的狀態垂直朝海面前進。目標是育嬰人工浮島守備隊的航空母艦。
  偉也很明白羅佩斯的用意。羅佩斯大概打算以低空飛行脫離這片海域進入太平洋之後,再度藏身於海中。屆時航空戰力會成為阻礙。
  設置於對潛飛彈的引導式魚雷成群自斜上方逼近。偉沒有刻意閃躲,繼續向上浮升。就在一百公尺後就要命中時,偉關閉推進器,中和了機體的慣性。
  水的阻力讓獅鷲急遽減速。
  魚雷群自獅鷲上方通過之後,迴轉再度朝著偉的獅鷲而來。
  獅鷲的右手中拿著形似突擊步槍的微型飛彈發射器。
  偉射出等同於魚雷數量的微型飛彈。微型飛彈雖然無法一擊破壞戰鬥船艦或阿萊克托的裝甲,但威力已經足以誘使魚雷爆炸。
  飛彈擊中魚雷,衝擊波在海中擴散。
  獅鷲二號機自偉的獅鷲一號機身旁通過。
  在衝擊波抵達之前,偉啟動推進器,再度朝著海面浮升。

  「魚雷群全數受到引爆!敵方兩機仍完好!」
  「叫驅逐艦投下誘導式魚雷!」
  遵循防衛司令官的命令,散開在這片海域的所有驅逐艦以投射器將誘導式魚雷投入水中。然而在魚雷偵測到敵人位置開始奔馳之前,兩架Dowl已經先後衝出海面。
  首先現身的獅鷲自空中朝著空母的側腹射出對艦飛彈。
  緊接著衝出海面的機體以火箭推進器跳過魚雷群,踩上甲板。
  「驅逐艦,用對空砲集中攻擊空母上的Dowl。」
  司令官的命令讓艦橋人員為之震驚。
  「司令,這樣會誤傷友軍的!」
  「對空砲的火力打不沉空母!你忘記了甲板和艦橋上都沒有乘組員嗎!」
  司令官厲聲斥責艦橋人員的誤會。
  然而負責傳令的通訊軍官那短暫的遲疑讓寶貴的時間流逝。
  甲板上的Dowl連續射出微型飛彈。在甲板上待命的無人機──阿萊克托的母機來不及逃離便全數遭到破壞。
  甲板上的Dowl扔出猶如手榴彈的物體後跳入海中。
  Dowl尺寸的手榴彈噴出密度大於空氣的氣體,氣體沿著甲板蔓延開之後開始熊熊燃燒。
  那是重視燃燒溫度而合成的燃燒瓦斯。超過攝氏三千度的高溫燒灼甲板與船體側面。雖然不足以融化甲板,但升降梯與彈射器都失去了功能。
  獅鷲落水後射出的飛彈再度命中,空母劇烈震動。裝甲雖然一度抵禦飛彈的破壞力,但撐不過第二次的攻擊。
  船身被炸開一個大洞。
  第三發飛彈直接命中了發動機。
  失去動力的空母緩緩下沉,只剩下部分甲板自水面探出頭,在波浪間緩緩搖盪。

  「畢塔,不要管空母了。節省彈藥。」
  發現畢塔的二號機為了徹底擊沉空母而舉起飛彈發射器,偉送出制止的通訊。
  畢塔機依照命令停止攻擊空母,卻轉而開始朝驅逐艦前進。
  「畢塔!不要戀戰!」
  畢塔沒有老實接受偉的命令。
  『把飛彈帶回艦上也沒意義吧。我馬上就會通通用完,請稍等一下。』
  「別上前啊,畢塔!會被包圍的,現在先後退!」
  偉再度制止。然而二號機沒有停止前進。
  偉咂嘴後讓自己的獅鷲轉身。
  自從在月球背面失去過去的搭檔哈森之後,畢塔就不時表現出情緒不安定的行徑。
  由於程度算不上太過極端,考慮到過往的戰績,偉認為目前還沒必要讓他離開納古魯。現在察覺自己當初的判斷太過輕率,讓偉深感後悔。
  偉不能捨棄畢塔,不是因為那是長年來同隊的對象。如果放任畢塔孤身衝向前去,恐怕沒多久就會被擊沉吧。我方的數量原本就已經屈居劣勢,要是無法爭取時間,可能會讓納古魯無法逃脫。
  如果畢塔遭到擊沉,那也只是自作自受,但要是放任他不管,最後可能會連自己也遭受其害。偉這麼認為。
  瞄準正要從畢塔背後狙擊他的無人機,偉射出微型飛彈予以擊墜,抵達保護僚機後方的位置。

  「看來應該撐得過去吧……」
  坐在全翼機型的阿萊克托母艦八岐大蛇的駕駛艙內,鬆了口氣的真由理喃喃說道。
  剛才航空母艦遭到擊沉時著實令她捏了把冷汗,但幸好敵方的數量比想像中更少。
  區區兩架獅鷲。雖然應該有經過改採水中推進器等改裝,但畢竟是泛用機。在宇宙或陸上另當別論,在海上與海中不免戰力不足。光靠人工浮島守備隊的驅逐艦與阿萊克托部隊就應該足以擊退。
  發現對方只有兩架獅鷲的瞬間,真由理判斷對方應該打算以突襲後立刻脫離的戰術擾亂我方。剛才擊沉空母的手法就是那麼俐落。但不知為何,敵人現在主動衝進我方的包圍網。
  雖然無法理解對方意圖的不安之處仍然存在,但在敵人出奇招之前先擊墜就沒有問題。真由理得到這樣的結論。
  她已經無意識中排除了馬克里爾參戰的可能性。Dowl不可能在十小時內潛航兩千公里的斷定,妨礙她思索這樣的可能性。
  不過,也無法因此批評真由理的思路太過僵硬吧。不只是速度上不可能,光是Dowl要單獨在海中移動兩千公里就已經遠遠超越常識範圍。
  因此當驅逐艦因為從海中新出現的Dowl而在數十秒內沉沒的情景映入眼簾,當那機體的輪廓與色彩暴露在照明彈的光亮之下──
  「騙人的吧……?」
  真由理愣愣地喃喃自語,這也是正常的反應吧。


  〔5〕突如其來的離別

  「狀況比想像中糟啊……」
  命令馬克里爾參戰的羅佩斯神情疲倦地讓背部抵著艦長席的椅背。
  事實上,如果完全發揮馬克里爾的性能,其實能讓龍一在獅鷲隊出發前與納古魯會合。
  之所以沒這麼做,原因是羅佩斯指示不向偉透露馬克里爾的真正性能。
  納古魯在地球上活動時,比起飛行,更常潛航,所以馬克里爾擁有的壓倒性潛航速度與最大航程可當作危機時的王牌。因此羅佩斯希望能盡可能保密,不透露馬克里爾的水中機動性能。
  雖然偉自己也同意要主動出擊,但只要偉得知馬克里爾可能趕上,他就會最大限度去利用馬克里爾吧。考慮到偉的個性,羅佩斯做出這樣的判斷。
  就算羅佩斯下達命令不准依靠馬克里爾的戰力,偉恐怕還是會營造出龍一不得不出擊的狀況吧。這是偉的優點也是缺點。偉太過看重自己的部隊,甚至有不惜因此利用並犧牲其他我方人員的傾向。
  一旦龍一被他拖進戰場中,馬克里爾的性能就會在聯盟面前曝光。因為這次的戰鬥無法徹底殲滅敵人,羅佩斯也不打算背負破壞育嬰人工浮島的惡名。
  龍一出擊時自羅莎手中接過的檔案卡中記錄了在擊破驅逐艦之後的行動模式指示。龍一遵循指示在停留於深度一千公尺的納古魯的更下方,於深度兩千公尺處待命。
  若戰況維持有利進行至下一階段,龍一就沒有出場機會。然而因為偉無法阻止畢塔的失控,迫使羅佩斯不得不將馬克里爾投入戰場。

  ◇◇◇

  馬克里爾參戰之後,海中的戰況優劣轉瞬間顛覆。
  馬克里爾的水中機動性能遠遠超越常識所能衡量。
  「驅逐艦紐卡索嚴重損傷!」
  「阿萊克托部隊,耗損率抵達三成!」
  「驅逐艦湯斯維爾右舷損傷!無法繼續戰鬥!」
  壞消息接二連三送到司令官手中。這些幾乎全都是因為新參戰的天藍色Dowl在短時間內造成的。
  「叫湯斯維爾脫離這片海域!阿萊克托部隊在敵機與人工浮島之間構築防衛線!」
  迅速下達指示的同時,司令官瀏覽手邊螢幕上顯示的現有戰力。
  「逼不得已了。命令培訓生的海上母艦前進。叫夜叉從甲板上狙擊敵方Dowl。
  「了解。海上母艦勤勉號,自現在起轉由本司令部指揮,立刻參加戰鬥。」
  司令官的決定立刻傳達至蒼生等人搭乘的海上母艦的艦長。

  ◇◇◇

  「沒辦法了啊……」
  透過海上母艦的艦長得知培訓生出擊的命令後,真由理切斷通訊,在八岐大蛇的駕駛座上喃喃自語。
  馬克里爾會出現在此處完全出乎真由理的預料。要以泛用機與那架Dowl戰鬥幾乎等同於羊入虎口。
  「如果蕾妮駕駛著朧月,那還另當別論……」
  現在三人搭乘的機體都是夜叉。若要問真由理的真心話,她也想命令玲音等三人立刻逃離此處。
  然而,在馬克里爾參戰後戰況一口氣惡化也是事實。
  儘管真由理認為就算是傑諾姆斯也不會真的擊沉育嬰人工浮島,但仍然有「法曼的悲劇」這樣的前例在。真由理無法對現在手中持有兵器的任何人下達逃命的指示。
  真由理開啟通訊頻道,向三人的機體發訊。

  三架Dowl站在海上母艦的甲板上,手持有如巨大的突擊步槍的武器。蒼生、朱理、玲音的夜叉舉著與偉的獅鷲同樣類型的微型飛彈發射器,凝視著人工浮島的近海。
  海上母艦正逐漸遠離育嬰人工浮島。此處已經是戰場了。
  『我差不多該動身了。你們三個千萬不要太勉強自己。』
  從揚聲器傳來的真由理的說話聲,讓蒼生的身軀猛然一陣顫抖。蒼生反射性地想著:幸好之前已經把操縱介面改成MITU了。
  如果是NITU,剛才的顫抖應該會反映在機體的動作上。雖然蒼生已經知道這是臨戰前的興奮,但在其他人眼中也許像是一種膽怯。
  『真由理小姐,要小心喔。』
  玲音的語調因不安而顧抖。
  她因為面臨戰鬥而感到畏懼嗎?
  蒼生不知道玲音是朧月的專屬駕駛員,有這種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因為玲音的口吻聽起來就是那麼虛弱。
  『妳願意擔心我嗎?太好了,我還以為我會這樣永遠被蕾妮討厭。』
  『請不要講這種觸霉頭的話!』
  蒼生也與玲音感想相同。剛才真由理那句話聽起來彷彿已經下定決心面對自己的死期。
  『剛才的事我還沒原諒,我現在還是討厭真由理小姐!所以之後請來跟我當面道歉。』
  『哦?居然來這招啊……我明白了。我會真心誠意向妳道歉的。』
  造型奇異的阿萊克托母機八岐大蛇逐漸遠離海上母艦。
  『就這樣了,晚點見。』
  留下這句話,八岐大蛇自海面上消失。
  『玲音。』
  朱理輕喚玲音的名字,那在蒼生耳中聽起來像是激勵。
  怎麼可以讓姊姊超前呢──蒼生如此斥責自己。
  『我知道。』
  然而玲音簡短的回答聽起來沉靜穩重,沒有分毫的膽怯。
  那反應與蒼生對玲音懷抱的印象有著偌大的落差。
  『開始吧。』
  玲音扣下飛彈發射器的扳機。
  飛彈劃出平滑的曲線落入數百公尺外的海面。
  小型水柱自海面竄升,爆炸的閃光照亮海面,海面下銀灰色的裝甲映入眾人視野。
  『抓到了!玲音,真有一手。』
  『要用微型飛彈擊墜Dowl,果然還是不太容易啊……』
  聽見朱理的稱讚,玲音以嘀咕抱怨當作回應。玲音瞄準了那機體接二連三射出飛彈。
  那毫無迷惘、毫不留情地行動,讓蒼生心中的困惑更加膨脹。

  真由理命令八架無人子機與母機分離,追向天藍色的機體馬克里爾。
  防衛部隊的阿萊克托在馬克里爾面前簡直潰不成軍。
  (只能靠我來壓制馬克里爾了。)
  真由理下定了決心。
  也許是自視甚高。
  但這並非毫無根據的自吹自擂。
  能同時操縱八架子機加上母機共九架機體的操縱手,人才濟濟的聯盟軍中也只有真由理一人。
  獨自一人控制多架機體。多機體之間的靈活合作所帶來的優勢,與視野良好無遮蔽的宇宙相比,在視距較差的海中更加明顯。
  (找到了。)
  馬克里爾擊潰了阿萊克托部隊的波狀攻勢,正在追逐打算脫離戰鬥海域的驅逐艦湯斯維爾。
  的確湯斯維爾仍然高掛著戰鬥旗幟,也沒有停止發動機運作。
  既然沒有表明放棄戰鬥的意圓,那麼按照戰場上的規則攻擊這艘船艦也不構成問題。
  然而,試圖擊沉已失去實質戰鬥力的船艦的那份無情,仍然讓真由理感到厭惡。
  真由理讓母機停止於此處,命令子機繞向馬克里爾的背面。

  在龍一的意識還沒讀懂顯示在面罩上的警訊文字之前,他已經聽從自己的直覺,將機體轉動四分之一圈,將設置於肩膀的盾牌朝著後方舉起。
  超能電子引擎疾速運轉,讓龍一擅長的流體控制得以扭轉物理法則。
  沿著盾面形成的水壁擋下了飛彈的爆炸。
  龍一脫離衝擊波產生的泡沫群。
  然而,對馬克里爾的攻擊並非單單一次。
  超空穴效應水中飛彈自下方殺來。龍一連忙命令機體橫移。
  液體流動控制的SIMA產生的現象形成二次效應的水流,使飛彈的軌道微微偏移。儘管沒有命中,飛彈卻仍在馬克里爾的極近之處爆炸。
  衝擊波與隨後而來的氣泡脈波搖晃著馬克里爾的水之障蔽。
  「嘖……就算用了引爆信管也太準了吧!」
  自龍一口中衝出的怨言,馬克里爾將之解釋為疑問。在面罩上顯示敵方的飛彈很可能採用限時信管的訊息。
  「測量與我的距離後事先設定引爆時間?這種麻煩又不精準的方法?」
  龍一自問自答時,第三發飛彈衝向他。
  「音波探測和電磁波探測都已經干擾了,為什麼位置會被對方摸得這麼清楚?」
  用水壁防禦爆炸的同時,龍一下意識地說出疑問。

  (波型真奇怪。難道是將思考波加工不讓駕駛員身分曝光的裝置?)
  坐在八岐大蛇的駕駛座上,捕捉到至今從未感受到過的思考波,真由理露出淺笑。
  (該說是感應力版本的變聲器吧?)
  將下一波的無人機送向攻擊位置。
  (機械釋放的人工波型,恰巧成了個不錯的標靶!)
  確實感應力並非小說家們想像中那樣方便的能力。無法隨心所欲讀取對方的思考內容,更不可能與距離數百公里的對象彼此溝通。
  但是,感應力能察覺數百公尺範圍內人的思考波。儘管無法理解思考的內容,還是能察覺對方思考的運作。
  因此經過機械加工而釋放不自然的思考波波型的機體,對於感應能力者而言就相當於高聲呼喊告知自己的位置。
  同時真由理是聯邦軍旗下阿萊克托操縱手之中水準格外突出的感應能力者。馬克里爾新設的裝置不斷釋出人工思考波以妨礙感應能力者洞悉駕駛員身分,因此真由理要洞悉其位置簡直易如反掌。

  與一般只有對抗固體的慣性控制與氣體分子擴散控制的Dowl相比,擁有液體流動控制SIMA的龍一所駕駛的馬克里爾面對水中爆炸也能發揮出色的防禦力。
  然而龍一不像玲音那樣擁有無窮無盡的SIMA。若短時間內連續受到攻擊,防禦力就會逐漸降低。
  阿萊克托保持著兩到三百公尺的距離接連射出水中飛彈,龍一卻遲遲逮不到阿萊克托。
  機體較小的阿萊克托動作較靈敏。
  然而單論速度是馬克里爾更勝一籌。瞬間的爆發力也是馬克里爾占優勢。
  龍一也並非只被遠距操縱的無人機玩弄在股掌之間。
  看準了正打算脫離戰場的無人機,龍一收起迴旋鑽孔槍改持魚槍屢次逼近。
  然而每當他朝著阿萊克托就要扣下魚槍扳機的瞬間,都會有水中飛彈從其他角度逼近。
  (為什麼能像這樣連續發射飛彈?現在這裡到底有幾架阿萊克托?)
  就常識而言,阿萊克托的缺點在於兵器的最大搭載量。
  從威力來推測,從剛才開始接連射向馬克里爾的飛彈算是尺寸較大的種類。阿萊克托能裝載的數量大概是一發,最多也只有兩發。
  然而馬克里爾剛才已經連續受到將近二十發的飛彈攻擊。
  (不可能有這麼充實的戰力才對。)
  如果真有數十架的阿萊克托在後方待命,剛才對驅逐艦的攻擊不可能那麼順利,刻意保留戰力更是不可能。
  (可惡!到底是用了什麼把戲?)

  (四號、五號,回海上母艦。一號,重回包圍網。)
  龍一心中疑惑的解答其實超乎想像地單純。真由理只是讓無人機射出飛彈之後依序回到海上母艦接受補給而已。
  比一般操縱手多出二到四倍,同時支配八架無人機的能力。此外對感應力遠距操縱系統的良好適性大幅延長了真由理與無人機的感應距離,實現了這樣的戰術。
  話雖如此,真由理也並非游刃有餘。
  (還撐得住嗎?)
  馬克里爾的防禦力遠超過真由理的估計。就如同機動衛士連續使用SIMA會急遽消耗體力,阿萊克托操縱手長時間使用遠距操縱系統也必須消費精神上的耐力。
  (水中飛彈的庫存也差不多快見底了吧。)
  再加上補給也令人不安。海上母艦是借來訓練用的,並未預期參加實戰。
  (對方究竟是為什麼還要持續戰鬥?)
  真由理還是搞不懂這場戰鬥的意義何在。如果是為了讓納古魯逃脫,在這片海域長時間持續戰鬥反而會帶來反效果才對。
  也許馬克里爾可能辦到,但獅鷲絕無法在海中長距離移動。既然獅鷲出現在此處,納古魯肯定也潛伏在這片海域的某處才對。
  (難不成他們真的打算攻擊育嬰人工浮島?)
  真由理感到背脊有種冰冷的觸感。
  這場戰鬥究竟還會持續到何時?
  心中這麼想的不只是真由理。
  『玲音,妳覺得這些傢伙的目的是什麼?』
  站在海上母艦的甲板上連續射出微型飛彈的同時,朱理以厭煩的口吻詢問玲音。
  「我不知道。如果照常理判斷,早就該撤退了。」
  微型飛彈無法擊沉Dowl。儘管慣性控制在水中的防禦效果較低,但裝載的炸藥量太少破壞力不足。
  不過仍然能妨礙對方的行動。現在兩架獅鷲都無法靠近育嬰人工浮島,同時又受到阿萊克托部隊的波狀攻擊,機體損傷似乎正逐漸累積。
  『玲音同學,如果是現在,不用微型飛彈改用武器直接攻擊,不就能擊破獅鷲嗎?』
  由於自己的攻擊無法對敵方造成損傷而暗自焦急,蒼生以詢問的形式向玲音提議發起近身戰鬥──不,該說是請求許可吧。
  『反正彈藥也快要耗盡了,如果對方還有什麼計策,在對方出手之前先出擊也是不錯的選擇。』
  出乎玲音預料的是,實戰經驗豐富的朱理也同意蒼生的魯莽想法。
  兩人的心情玲音也能明白,微型飛彈剩餘量不多也是事實。不只是三人的Dowl,守備隊的彈藥肯定也已經消耗大半。
  育嬰人工浮島的守備主要依靠戰鬥用艦艇維持,人工浮島本身沒有攻擊力也沒有補給功能。驅逐艦、航空母艦,以及包含阿萊克托的航空戰力、其他小型艦艇。將推進器改裝水中型的阿萊克托基本上也是採取於航空母艦接受補給的形式。
  追根究柢來說,在這次戰端開啟時,戰力就已經明顯不足。因為平常負責育嬰人工浮島的一部分艦艇已經為了搜索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納古魯而前往澳洲西方海域。
  在戰力有缺口的狀態下,開戰時航空母艦首先遭到擊沉,再加上馬克里爾的參戰擊沉了兩艘驅逐艦之一,另一艘已經脫離戰線。就這樣繼續纏鬥下去究竟對敵方或我方哪邊比較不利,玲音其實無法斷定。
  這個狀態究竟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演變成耐力賽或膽量遊戲了嗎?
  玲音心中也希望戰鬥能早點落幕。
  儘管如此,玲音還是認為兩人主動出擊的念頭是種魯莽。
  「兩位,能決定這件事的不是我們。在海上母艦的甲板上攻擊Dowl。只要命令沒變,我們就不應該擅自離開崗位。」
  她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兩人投身於賭局。

  至於傑諾姆斯方面,拖延這場戰鬥有其意義。正確來說,在不得不讓馬克里爾參戰的當下,就產生了讓戰鬥狀態維持一定程度時間的意義。
  「結果一切都如博士的期望啊。該不會博士事先已經預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吧。」
  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羅佩斯以那就自言自語而言稍大的音量,語氣苦澀地喃喃說道。
  「我想就算是博士,也不可能擁有如同『拉普拉斯的惡魔』的預測能力吧。」
  被羅佩斯請到艦橋站在艦長席旁邊的羅莎回應了羅佩斯的自言自語。
  「不過在現實中,狀況的確演變為讓馬克里爾在實戰中測試新設的感應力偽裝裝置的大好機會。」
  羅佩斯與羅莎口中的「博士」指的是傑諾姆斯的首席科學家,尚恩‧歐普萊耶。這次在前往爪哇海溝基地之前,在馬克里爾上實驗性地裝設了妨礙感應能力者洞悉駕験身分的裝置。納古魯離開傑諾姆斯的大本營,前來爪哇海溝與帝汶海溝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實地測試感應力偽裝裝置。
  而知道這件事的除了羅佩斯之外,只有艦橋人員、馬克里爾的整備人員以及羅莎。馬克里爾的駕駛龍一並不知情。
  「……我想應該還是隊長多慮了吧。」
  「博士是否事先預料到現在的狀況就先放一旁,就裝置的實戰測試來說,時間應該夠長了吧?」
  羅莎語氣委婉地否定羅佩斯的懷疑後,希亞以平板的語調如此提出意見。
  「測試的成敗得將數據送給博士之後才能得知,不過就各方面來看,繼續戰鬥沒有意義可言。」
  「說的也是……是時候了。」
  羅佩斯頷首同意希亞的意見。
  「命令路易的獅鷲三號前往偉身邊,告知他撤退。納古魯潛航至敵方無法攻擊的深度,潛入戰鬥海域下方。」

  綜觀傑諾姆斯與聯盟雙方,對當下狀況最為不滿的恐怕是偉吧。
  『對不起,隊長。都是因為我。』
  「有藉口之後再說!」
  先對著現在才恢復理智的部下怒吼之後。
  「不過是區區的阿萊克托,那傢伙到底是在摸什麼魚啊?」
  又對著完全被真由理奪走主導權的龍一嘀咕。
  要理解這反應只是遷怒所需的冷靜早已經逐漸遭到侵蝕。
  受到阿萊克托包圍而進退兩難的不只是龍一,反倒是偉與畢塔的狀況更加危急。
  從海上母艦甲板上不停飛來的微型飛彈雖然不造成實際損傷,但也相當惱人。
  「畢塔,彈藥還剩多少?」
  『還剩一發,隊長。』
  手上的彈藥已經不足以反擊,更加劇了心中焦躁。
  (乾脆衝向人工浮島吧?)
  後方的退路已經被截斷了。
  向下潛航逃離的路徑剛才已經嘗試數次,但是每次都遭遇阿萊克托先繞到下方朝自己射出魚雷和飛彈。如果只是一兩架阿萊克托也許還能強行突破,但在連續不斷的波狀攻擊之下,偉也只能浮升。單論海中的機動性,敵方的阿萊克托壓倒性地勝過獅鷲。
  相對來看,阻擋在前方的應該是沒有經過特別改造的泛用機。二對三,雖然數量上為劣勢,但要以獅鷲對決可能是最容易得手的對象。
  『隊長,我來殺出血路!』
  就在偉下定決心正面突破的那個瞬間,畢塔朝著前方的敵方海上母艦全速衝刺。
  「等等,畢塔!不要衝動!」
  偉立刻追趕在畢塔身後。

  兩架獅鷲朝著此處急速衝來。
  蒼生見狀,立刻從背後的武器架上取出了夜叉的標準近身戰鬥配備,鉤鐮槍狀的迴旋鑽孔槍。
  『蒼生,不可以。』
  蒼生就要跳進海中迎敵時,玲音的說話聲攔住了他。
  玲音以及朱理冷靜地對著前方的機體接連射出飛彈。
  這時兩人突然發現,那架獅鷲的反應似乎不太正常。
  彷彿不在乎機體損傷,筆直地朝著此處而來。
  與後方機體一面左右閃避一面苦苦追趕的行動大相逕庭。
  兩架獅鷲也因此成了彼此分離的孤立狀態。
  同時,前方的獅鷲已經逼近至海上母艦的極近之處。
  獅鷲啟動腰部與背部的推進器,衝出海面。
  玲音的夜叉首當其衝。
  玲音不慌不忙地連續發射微型飛彈。
  獅鷲的盾牌自左臂脫離,落入海中。右肩遭到飛彈直接命中,關節部位噴濺火花。
  然而,這還不足以擊墜獅鷲。
  「玲音同學!」
  蒼生下意識地呼喊。
  獅鷲將飛彈發射器指向夜叉。
  玲音將肩膀的盾牌對準了夜叉的射擊彈道。
  飛彈在極近距離處發射。
  在玲音的盾面劇烈爆炸。
  暴風橫掃甲板,飛彈的破片四處飛射。
  夜叉的盾牌完全抵抗了爆炸的衝擊。
  姿勢不穩的獅鷲在甲板上著地。
  蒼生刺出灌注了滿腔憤怒的鉤鎌槍。槍尖刺中敵機右臂與軀幹的連結處。
  失去一條手臂,獅鷲踉蹌倒退。
  這時朱理以機體渾身力量將肩膀盾牌撞向敵機。
  獅鷲落入海中。
  幾乎就在同時,玲音的夜叉單膝跪地。
  「玲音同學!」
  『玲音,沒事嗎!』
  兩人的聲音明顯透露著驚慌。
  『我沒事。只是一時情急把超能電子引擎的效能開太大了。』
  玲音讓夜叉重新站起身,以帶著幾分羞赧的語氣答道。
  蒼生與朱理在駕駛艙內鬆了一口氣。不過要安心還太早了些。

  失去右臂、裝甲與推進器受到嚴重損壞,但畢塔的獅鷲仍未失去戰鬥能力。
  畢塔機在海中重新取回平衡,浮升至海面。機體左手中握著偉之前燒毀空母甲板所使用的同種燃燒手榴彈。
  獅鷲投出手榴彈。
  朱理和蒼生不明白在甲板上滾動的物體究竟是什麼。
  玲音也不明白那物體的用途,但是她直覺明白了那肯定會帶來危險。
  玲音拾起手榴彈,跳進海中。
  『玲音同學!』『玲音!』
  玲音的意識沒有空檔能聽見蒼生與朱理的吶喊。
  將SIMA注入超能電子引擎,創造包覆整個手榴彈的球狀薄膜。
  玲音的SIMA特性是「念動」與「隔絕」。雖然搭乘的並非專用機,但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就如同蒼生過去在小田原軍駕駛塔羅斯Ⅳ發動電擊使娑羯羅一時之間機能停止,儘管超能電子引擎並未配合個人特色而調整,本質上的功能同樣是增幅SIMA並穩定輸出,使之影響現實。
  玲音搭乘的夜叉的手掌中,手榴彈引爆了。
  形成燃燒氣體的微粒子充滿在球形力場內。不須接觸空氣的燃燒成分在與海水混合的狀態下產生高熱。
  球形力場內的海水轉瞬間氣化,由內向外壓迫玲音創造的防禦膜。
  (不行,沒辦法封住……!)
  超能電子引擎顯示過熱的徵兆。玲音判斷這樣下去無法維持防禦膜阻隔爆炸威力,於是在球體外側創造了曲面平滑的凹槽狀力場後,解除了球狀的防禦膜。
  重獲自由的熱與壓力化為爆發性的衝擊波在玲音機前方向四面八方散開。玲音的夜叉因為反作用力而狠狠撞上海上母艦的船底。
  若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玲音看起來就像是遭受爆炸威力波及吧。透過剛結束補給的無人機的攝影機目睹那光景,真由理的確這麼誤會了。

  「蕾妮!」
  真由理在八岐大蛇的駕駛座上不由得大喊。
  她命令自己的機體前往玲音身旁的同時,命令無人機找出炸飛玲音的凶手。阿萊克托的偵測器立刻回傳耗盡力量逐漸下沉的畢塔機。
  「你這傢伙,饒不了你!」
  真由理這瞬間失去了理性的判斷力。
  命令無人機將剛補給的飛彈朝獅鷲發射。機體與機動衛士都已經消耗至極限的畢塔機承受不了水中飛彈的爆炸。

  馬克里爾的聲納捕捉到自身與育嬰人工浮島之間的海上母艦附近傳來的爆炸聲。龍一的面罩上隨即顯示出分析結果──那爆炸與剛才不停射向馬克里爾的水中飛彈屬於同種彈頭。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在龍一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困惑煙消雲散。
  剛才包圍自己的阿萊克托交替回到海上母艦補充飛彈。「阿萊克托是從航空母艦得到補給」的一般認知,讓他遺落了這個可能性。
  (只要看穿手法……!)
  龍一決定強行突破阿萊克托的包圍網,目標是成為補給據點的海上母艦。
  不顧SIMA的消耗,直接以液體流動控制使水中飛彈的威力無效化。
  阿萊克托之間的戰術合作不知為何比剛才鬆散許多。
  馬克里爾轉瞬間就追過停留在海面附近的偉的獅篇,擊潰阻擋在眼前的阿萊克托,朝著海上母艦勤勉號迅速逼近。

  馬克里爾突破包圍,讓真由理恢復了理智。
  (糟了……!)
  讓母機朝著玲音繼續前進的同時,真由理向無人機發出指示。然而子機與馬克里爾之間的距離有增無減。在直線上的速度,阿萊克托遠遠不及馬克里爾。這事實令真由理啞然。
  (馬克里爾……居然性能如此之高!)
  阿萊克托在水中的機動性勝過Dowl。這是至今為止的常識。然而那架藍色Dowl輕而易舉地顛覆了軍事上的常識。
  (尚恩‧歐普萊耶……)
  當然駕駛馬克里爾的機動衛士能力也很重要,但根本上的原因還是機體的卓越性能。
  傑諾姆斯的天才科學家尚恩‧歐普萊耶令人戰慄的技術力。
  真由理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湧現。
  這樣的天才現在置身於對抗太陽系聯盟的勢力。他的技術也許會顛覆目前聯盟的優勢,就如同現在海中的優劣序位已經與常識相反。
  真由理按捺著那份驚懼,命令無人機繼續追逐馬克里爾。
  真由理知道她以外的操縱手旗下的阿萊克托正隨著馬克里爾的進擊而接二連三遭到擊沉。那情景透過追趕馬克里爾的無人機的攝影機映入眼簾。
  那也許就是明天,不,也許是一小時甚至一分鐘後自己的模樣。
  忽視這不祥的預感,真由理命令母機前往救援玲音。

  「畢塔──!」
  海中傳來的爆炸讓偉不由得停止移動。下一瞬間,包圍著偉的阿萊克托同時發動攻擊。
  偉雖然遭數發攻擊命中,但勉強還是避開了造成超能電子引擎效能降低的致命性損傷。
  以盾牌阻擋爆炸壓力,以氣體分子運動控制力場將氣泡脈波降低至無害程度。但如果繼續受到單方面的打擊,沉沒的結局也已經來到咫尺之處。
  (到此為止了嗎……)
  就在偉就要被平常絕不可能的軟弱想法所捉住的瞬間。
  馬克里爾從偉的身旁已驚人的速度疾馳而過。
  在馬克里爾的前進方向上打算向偉發動攻擊的阿萊克托接連遭到破壞。
  看著逐漸遠去的馬克里爾,偉愣愣地──
  不,他以憎恨的眼神目送那背影。
  「給了你這種程度的機體為什麼現在才……應該能早點趕到吧!」
  細語聲下意識地從偉口中流出。突然間有聲音回應那話語。
  『隊長!偉隊長!聽得見嗎?』
  那不是畢塔,而是另一個部下的聲音。
  「是路易嗎?」
  不,那其實不是回應。
  『隊長!聽到請回答!』
  「指令。傳訊功能,開啟。」
  不知何時駕駛座的傳訊功能已經關閉了。
  路易那句話並非回應而是呼叫。
  「路易,怎麼了?」
  『隊長!太好了,接上線了……怎麼了嗎,隊長?為什麼關了通訊器?』
  「不好意思,好像是一時失誤關掉了。話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羅佩斯隊長發出撤退命令了。』
  「這樣啊。」
  『那個,隊長……畢塔他……』
  既然現在抵達此處,那麼路易的機體應該也偵測到畢塔機的沉沒才對。
  「路易,我們撤退。」
  『了、了解了!那個,馬克里爾怎麼辦?』
  「扔個撤退訊號給他就好。我們不在場,馬克里爾也比較容易發揮吧。」
  『了解了。』
  聯盟的阿萊克托追向在海上母艦附近減速的馬克里爾之後發動攻擊,但全都反遭破壞。
  大部分的戰力沉入海底,聯盟軍的包圍網已經不復存在。
  航行在不再有敵人的海中,偉朝著納古魯移動。
  路易對馬克里爾送出超音波通訊後,追著偉的機體離開。

  玲音搭乘的夜叉將爆炸的威力引向前方,因為反作用力而被推向海上母艦,背部狠狠撞上母艦的船底。
  超能電子引擎因為超過負荷而使得效能大幅下降。駕駛艙內保護機動衛士不因急遽加減速而受傷的慣性中和機能幾乎停止運作。
  然而玲音並沒有因為朝後方的急遽加速與衝撞而受到傷害。她以自身的力量──不藉由超能電子引擎也能干涉物理現象,指數破百的SIMA──ExA消除了自身的慣性。
  她身上沒有多出任何一抹瘀青,也沒有失去意識。夜叉之所以動彈不得,完全是機械方面的問題。
  所以儘管玲音意識清醒,反而無法有效應付迅速逼近的馬克里爾。

  自甲板上的夜叉射出的微型飛彈威力不足以傷害馬克里爾。
  有夠煩人。
  龍一會往船底方向下潛,就只因為如此單純的理由。
  然而在該處,龍一撞見了另一架夜叉。僅只一架,它的姿勢像是將背部貼著船身外殼,就這麼「浮在水中」。
  (埋伏?)
  就龍一的立場來看,他會這麼判斷也是理所當然。
  龍一迅速將魚槍指向敵機。
  就這個相對位置與姿勢來看,敵方的機動衛士不可能沒察覺馬克里爾的逼近,但不知為何對方的Dowl沒有擺出預備攻擊的姿勢。
  甚至沒有舉起武器──不,身上根本連武器都沒有。
  龍一雖然感到疑惑,但那仍然是敵人。他原本來到此處就是為了擊沉海上母艦,沒有理由放過敵方的Dowl。
  馬克里爾的手指扣引魚槍的扳機。
  拖著尾巴的繩索,巨人尺寸的魚叉朝著聯盟軍的Dowl飛馳。
  夜叉「維持著原本的姿勢」,旋轉四分之一圈,以肩膀的盾牌擋下魚叉。
  (什麼?)
  敵機的動作,讓龍一感到一陣強烈的錯愕。
  雖然搞不懂究竟是哪邊不對,總之剛才那一幕就是不對勁。
  龍一舉起已經抽回繩索的魚槍,靠近夜叉。
  龍一自己也明白,自己因為困惑而變得太過慎重。
  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轉身離開的選項。
  拿出就馬克里爾而言很慢但仍遠超越一般Dowl的高速,龍一拉近與敵機之間的距離。

  天藍色的敵機扣下了扳機。
  玲音並沒有清楚看見敵機指部的動作。就算Dowl的攝影機性能再高,也不可能在夜晚的海中維持那樣清晰的視野。
  玲音是從馬克里爾整體的動作來判斷時機。
  將SIMA注入效能已經嚴重低落的超能電子引擎,幾乎有一半以上是「憑著自身力量」轉動Dowl的機身抵擋攻擊。
  這就是極限了。
  並非玲音的極限,而是夜叉的極限。
  玲音感覺得到,超能電子引擎因為屢次超載而停止運作。從這個瞬間起,玲音搭乘的夜叉就成了一具遠遠不及傳統兵器,大而無用的人型標靶。
  因為這並非損傷而是故障,緊急逃生裝置並未啟動。
  當然玲音還是能手動啟動逃生裝置,雖然夜叉的駕駛艙沒有往海面浮起的功能,但這點程度的重量玲音肯定能靠「自身力量」將駕駛艙推升至海面吧。整架夜叉的重量玲音頂多只能維持一定深度,只剩駕駛艙的話就能逃脫。
  前提是,對方願意放自己一馬。
  玲音靈光一閃──乾脆對馬克里爾發出通訊吧?
  有投降這樣的名義,無線電應該不會完全被阻隔才對。
  玲音完全沒有真的向傑諾姆斯投降的念頭。但玲音認為如果能說上幾句話,也許有機會能脫離險境。
  ──如果馬克里爾的機動衛士,真如玲音所猜測就是如月龍一本人。
  「通訊器。交戰守則公用頻道。發訊麥克風,開啟。」
  MITU與NITU不同,這類次要的操縱也能透過思考波完成。但玲音為了保險起見,使用語音指令開啟通訊器。
  將電波頻道切換為規定上敵我公用的頻率。這一般是用於投降或勸降的頻道。雖然傑諾姆斯嚴格來說並非軍隊,但這與玲音接下來要冒的風險相比,只是個小小的賭注。
  玲音知道敵機已經抽回魚叉。
  接下來它應該會在零距離狀態下射出魚槍。
  敵機開始移動了。
  逼近速度異樣地快。
  沒時間再猶疑。
  (究竟會給我什麼樣的回答呢……馬克里爾的機動衛士。)
  玲音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
  就在這時。
  兩個身影衝進了自己與馬克里爾之間。

  『蒼生?給我等一下!』
  蒼生確實聽見了姊姊想制止自己的聲音。
  然而蒼生壓根不打算聽從。他沒辦法再多等一秒。
  海上母艦附近發生了強烈爆炸,衝擊波究竟為什麼沒有傳到此處,現在的蒼生一點也不在意。
  蒼生只知道那正好是玲音剛才跳進海中的位置。
  玲音就在那邊。
  蒼生頭上腳下跳進海中。
  一瞬間的浮游感。
  重力的方向急遽改變。
  Dowl的駕駛席本身能縱向旋轉三百六十度。在重力圈內就將頭部定位在重力的反方向,在無重力環境下就隨當下狀況決定駕駛座最適當的傾斜度。
  跳進海中的瞬間等同自由落體,與無重力環境相似。
  衝進海面時因為水的阻力而急遽減速,系統便偵測到重力似乎從頭頂方向傳來。
  夜叉頭上腳下逐漸沉入海中,夜叉體內的駕駛座旋轉一百八十度。
  透過感測器重新組成的Dowl的視野影像中,是頭朝下墜落。
  但蒼生自身的體感卻是頭朝上墜落。
  不習慣視覺與體感之間有所出入,與Dowl的連結差點解除。
  蒼生連忙命令夜叉改變姿勢。
  夜叉將雙腳往下擺,以站立的姿勢往海底下沉。
  取回與Dowl的一體感之後,蒼生開始尋找玲音的機體。
  將收訊器的靈敏度調到最大,尋找玲音機的識別訊號。
  他很快就發現玲音正在艦尾方向上五十公尺遠,深度大約更深十公尺左右的位置,而且正受到馬克里爾的攻擊。
  蒼生朝著玲音急速前進。因為剛才一時慌了,手上拿的是擊退獅鷲時使用的鉤鐮槍。身上沒有攜帶遠距離的武器。
  無法提供支援火力。既然如此,只能自己擋在玲音面前成為牆壁。
  現在自己搭乘的機體並非因陀羅──這件事已經從蒼生腦海中消失。
  全力趕向玲音面前。
  然而,馬克里爾的運動速度遠超越蒼生的估計。
  也因此──
  原本應該要衝進玲音與馬克里爾之間,卻成了從馬克里爾斜上方突襲的狀況。
  奇襲並沒有成功。
  馬克里爾在遭到攻擊之前停止移動,擺出了迎擊蒼生的架式。
  馬克里爾以盾牌格擋夜叉的鉤連槍。
  夜叉將盾面抵向馬克里爾的魚槍槍口。
  夜叉與馬克里爾如同彼此擁抱般接觸。

  蒼生與龍一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近距離接觸。
  超能電子引擎產生的SIMA的力場互相干涉。
  蒼生想著──不知為何有種懷念的感覺。
  龍一想著──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兩人的意識一瞬間自現實抽離。
  龍一首先回過神。

  馬克里爾的駕駛艙中再度響起警報聲。
  龍一反射性地使勁推開夜叉。
  第一次的警報是告知眼前機體逼近的警訊。
  那麼現在響著的警報呢?
  龍一遵循面罩上的提示,挪動視線看向逼近的物體。
  那是高速撞向自己的阿萊克托無人機,尺寸不到Dowl的一半。
  然而,阿萊克托並沒有必須製造為人型的限制。形狀單純,構造上也不需要關節等可動部位。
  單論機械本身的牢固程度,是阿萊克托在Dowl之上。
  龍一以水壁阻擋阿萊克托的突擊。
  無人機持續向馬克里爾左手前方展開的水壁推進,馬克里爾在水中後退。
  龍一將水壁改為網狀,妨礙無人機的行動。
  同時命令馬克里爾移動至停止移動的阿萊克托的側面,將魚槍抵在阿萊克托的機身。
  在幾乎零距離的狀態扣下扳機,魚槍化為擊樁機,魚叉貫穿了阿萊克托的推進引擎。
  馬克里爾操縱激烈水流轟向阿萊克托,將失去航行能力的無人機推向剛才突襲自己的夜叉。
  敵方Dowl沒有成功閃躲阿萊克托,一同被水流沖向海上母艦的艦首方向。
  龍一再度把視線拉回到另一架夜叉身上。
  為了確實了結對方,命令馬克里爾再度突擊。
  這時,比Dowl大上兩倍的巨大身影阻擋在前方。

  「蒼生!蕾妮!」
  目睹蒼生受到無人機爆炸波及,以及成為馬克里爾目標的玲音,真由理不由得叫道。
  在這同一時間,她操縱八岐大蛇的思考並未停止。她命令自動駕駛裝置讓寬度五十公尺的全翼機型母艦衝進了馬克里爾與玲音之間。
  『真由理小姐!這太亂來了!』
  玲音不知為何,並非用聯盟軍的頻道而是以交戰守則公用頻道向真由理傳訊。
  真由理沒有多餘空檔能切換頻道,便直接以聯盟軍的頻道直接回答:
  「妳沒事啊。太好了。」
  『別管我了,真由理小姐,請快點退開!母艦上不是完全沒有武裝嗎?』
  這次玲音以同頻道的指向性通訊回答。
  看來她精神上還能顧慮到避免將不利的情報洩漏給敵人。真由理聽著玲音的說話聲,如此判斷。
  「蕾妮的機體已經幾乎不能動了吧?現在還浮著是蕾妮直接用念動力在支撐吧?」
  『如果我會礙事的話我會馬上脫離!所以真由理小姐也快點!』
  坐在駕駛座上正打算執行捨身的突擊戰術,真由理的脣角幸福地挑起。
  「妳還願意擔心我啊?真讓人開心。」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了!』
  「蕾妮快點捨棄機體逃脫吧。我會想辦法拖住這傢伙。」
  『真由理小姐!』
  「偶爾也老實聽從長輩的指示吧。保護小孩子可是大人的責任。」
  『我不希望是像這樣!真由理小姐,求求妳!』
  拒絕回應玲音的呼喚,真由理命令八岐大蛇移動至馬克里爾面前。
  天藍色的Dowl不知為何沒有反應。
  雖然不知道理由,不過這是大好機會。
  「推進器全開!」
  真由理不只以思考波,她以聲音命令副駕駛座上的自動駕駛裝置。
  全翼機型的阿萊克托母艦將新改裝的水中推進器全速開啟,朝馬克里爾衝刺。
  馬克里爾捨棄了魚槍,伸出雙手擋下了母艦。

  阿萊克托母艦八岐大蛇。雖然就宇宙戰鬥艦而言算小型機,但是從Dowl的角度來看,尺寸在自己的兩倍以上。
  那龐然大物朝著自己撞了上來,龍一卻閃避不及。
  (這是玲音的聲音?)
  (她說「真由理小姐」?所以卡提斯少尉正坐在那架全翼機上?)
  ──因為公用頻道送來的聲音讓他一瞬間分神。
  (我剛才打算要殺的,其實是玲音嗎?)
  (所以剛才那架夜叉……真的是蒼生?)
  似曾相識的SIMA波動。龍一明白到當時的感覺果真不是錯覺。
  既然龍一背叛聯盟成為傑諾姆斯的一員,理應已做好心理準備與蒼生或玲音戰鬥。然而當可能性突如其來化作眼前現實,他仍然不由得心生迷惘。
  迷惘延遲了他的判斷。
  全翼機已經逼近至無法閃躲的距離。
  龍一捨棄了魚槍,維持著略為傾斜的姿勢以雙手擋下了八岐大蛇。
  沒有使用魚槍,是因為他得知對方是真由理而躊躇。
  雖然馬克里爾被向後推開,但龍一並未不認為這是多大的危機。
  後方沒有牆壁,因此也不用擔心被擠扁。
  沒有任何事物阻礙他的行動,他可以立刻往上或往下方逃脫。
  龍一決定逃往下方。
  ──然而,太遲了。迷惘確實削減了他的判斷力。
  機體的電腦傳來警告。無人機正從下方逼近。
  龍一連忙尋找其他可逃離的方向。
  上方同樣有無人機急速逼近。
  左邊、右邊、後方亦相同。
  阿萊克托組成的包圍網已經完成了。
  同時,從上下左右與後方,五架阿萊克托同時射出水中飛彈。
  插圖010
  (瘋了嗎!)
  在這狀態下飛彈若命中馬克里爾,全翼機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不,可能會受到比馬克里爾更嚴重的損傷吧。十之八九會嚴重損傷而沉沒。
  真由理的攻擊擺明了只是自殺行為──然而這樣的想法轉瞬間就從龍一腦中消失。
  飛彈正要命中「自己」。
  自己的性命現在正暴露在威脅之下。
  生存本能橫掃腦海。
  超能電子引擎以最大效能全速運轉。
  馬克里爾推開了八岐大蛇,拉開距離。
  特有武裝得到龍一灌輸全力之後,在上下與左右產生了兩片高速旋轉的巨大水之環。水環從馬克里爾的頭頂繞向後方、腳底,經過面前又回到頭頂。高壓環狀水刀的直徑不斷擴張。
  水環從馬克里爾的左側繞向後方、右側,經過面前又回到左側。高壓環狀水刀的直徑不斷擴張。
  兩片水刀斬斷了來自上方、下方、左側、右側及後方的飛彈──並且在眼前的全翼機身上切出巨大的十字。
  爆炸的衝擊波從四面八方衝向馬克里爾。龍一創造球型水牆環繞機體,逃出了爆炸的威力圈。
  在那爆炸中心還剩下什麼?
  究竟有什麼事物自此消逝?
  他沒有機會能看到最後。

  八岐大蛇與馬克里爾劇烈衝撞。
  「真由理小姐!」
  明白了真由理的真正意圖,玲音衝出駕駛艙。
  機動衛士的駕駛用服裝──操縱服具有宇宙空間活動的機能。儘管在水中,若駕駛員本身能承受水壓,只要氧氣還足夠就能生存。
  「真由理小姐!請不要這樣!快點逃生!」
  玲音以自己為中心創造出直徑兩公尺的氣泡,打算朝八岐大蛇前進。
  儘管她擁有異樣強大的ExA,與搭乘朧月受到超能電子引擎輔助的情況仍然截然不同。
  「真由理小姐!」
  突然產生的急流讓她連同整個氣泡在海中劇烈搖晃。光是要抵禦水壓就已經耗盡全力,根本沒辦法前進。一陣天旋地轉,讓她甚至分不清楚上下左右。
  朦朧的意識感覺到好幾次的爆炸。但那感受同樣模糊不清。
  在狂亂的強烈水流擺布之夏──最後玲音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躺在星空下的海面上。
  不知何時,維持著氣泡的ExA力場已經解除了。
  玲音連忙挺起身子,以立泳的姿勢環顧四周。
  在遠處她看見勤勉號的輪廓。看來自己被水流沖到了相當遠的地方。
  看著海上母艦大幅度搖晃,玲音推測自己失去意識的時間並不長。思考至此,玲音連忙提高通訊器的功率。
  光靠操縱服的通訊器傳不了太遠,況且電波在水中的衰減相當劇烈。
  「真由理小姐,聽到請回答!真由理小姐!」
  儘管如此,玲音還是無法阻止自己呼叫。
  朦朧之中目睹的爆炸情景。
  八岐大蛇機身上的十字傷痕。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答案已經浮現在腦海中,但玲音仍然在心中拚命否定。
  「真由理小姐!請回答我!」
  『玲音,是玲音嗎?』
  回應的聲音並非她所尋求的說話聲。
  「朱理?是的,我是玲音。」
  儘管如此玲音還是覺得鬆了口氣,這是不爭的事實。
  『玲音,太好了!妳等一下喔……嗯,發現妳的座標了。我馬上就去救妳。』
  「朱理妳沒事嗎?戰況怎麼樣了?」
  『敵方撤退,戰鬥結束了。我和勤勉號還算平安。』
  「那個,蒼生他……」
  儘管恐懼面對真相,但玲音還是無法不發問。
  「還有真由理小姐,那個……」
  但她終究還是沒辦法把問題完全說出口。
  『……蒼生沒事。人已經撈回船上了。』
  短暫的沉默。
  『……真由理小姐,還沒有找到。』
  兩人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橫跨天空的巨響聲撕裂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那是什麼!空宙母艦?』
  「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納古魯……」
  納古魯已相當低的高度飛行。儘管現在是夜晚,那龐大身軀仍然清晰得令人吃驚。
  強烈陣風拍向海面,將玲音壓入水面。
  玲音沒有抵抗,躲在海面下避難。
  再度浮上海面後,玲音以那雙綻放著銳利光芒的雙眸目送納古魯消失在東北東的天空。
  「納古魯……還有傑諾姆斯。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
  沒有聲音回應玲音的喃喃自語。

  ◇◇◇

  蒼生的夜叉被打撈至母艦的甲板上,機體本身沒有嚴重損傷。只是在與馬克里爾接觸時受到來路不明的衝擊而意識朦矓之時,馬克里爾將阿萊克托撞向蒼生,這陣衝擊讓蒼生與機體的連結中斷了。
  只是在打撈到海上母艦之後蒼生仍然意識不清,於是便被送進艦上的醫務室,為防萬一將他先安置在病床上。
  但是蒼生並非陷入昏迷。雖然迷濛不清,但是他仍然親眼目睹,同時也親耳聽見當時的狀況。
  「可惡!」
  從病床上起身,蒼生一拳敲在自己的大腿上。
  「為什麼我這麼沒用!」
  兩次、三次用拳頭毆打自己。
  醫務室內不只蒼生一個人,但沒有人阻止他。此時旁人的視而不見也許是種包容吧。
  停止捶打自己後,蒼生將緊握的雙手放在膝蓋上。
  他全都看見了。透過Dowl的攝影機,看見真由理的機體被水刀劈開的瞬間。
  他也全都聽見了。透過通訊器,傳來玲音呼喊真由理的悲痛吶喊。
  (這次同樣什麼也辦不到……!)
  使勁睜眼,忍住不掉淚。
  咬緊牙關,忍住哽咽。
  絕不可以哭泣。蒼生如此命令自己。
  (與其花時間悲傷,不如憤怒。)
  對於無法勝過馬克里爾的自己。
  對於以無力感折磨自己的馬克里爾。
  雙方是相同的。無論是自己輸給馬克里爾,或是馬克里爾打敗自己。
  (除了獲勝之外別無他法。如果贏不了,就永遠只是喪家之犬。)
  自己運氣很好。蒼生這麼認為。
  (我還活著。)
  拒絕正視真由理的死,蒼生這麼想著。
  (只要還活著,就有雪恥的機會。)
  逼迫自己不要回想起玲音的悲慟語氣,他如此告訴自己。
  (下次要贏。無論使用什麼兵器,無論用什麼手段,無論對手是誰,反正一定要贏。)
  不想再次品嘗敗北的悲慘心情。這想法填滿了蒼生的腦海。
  這次的戰鬥讓蒼生深切體會。光靠他自己的力量,無法勝過馬克里爾與其機動衛士。不,這其實是之前早就明白的事實,只是蒼生一直沒有正視。
  但是現在已經無法繼續拘泥於「靠自己的力量」這類細枝未節的小事──蒼生如此告誡自己。
  (要勝過馬克里爾,就要隨時能動用因陀羅。)
  蒼生露出凝重的神色得到結論。
  (駕駛夜叉或蓋吉斯,下次還是會輸。必須隨時能使用因陀羅才行。)
  蒼生思考著。
  (一定要讓因陀羅成為「我的機體」。)
  蒼生反覆思索。
  (該怎麼做才能讓因陀羅歸我所有?)
  (該怎麼做?)
  (該怎麼做?)
  瞪著空無一物的空間,只管埋頭苦思。

  ◇◇◇

  當馬克里爾回到納古魯的停機庫,納古魯便立刻浮升,自海面起飛。
  由於緊急起飛的緣故,龍一也無法離開馬克里爾的駕駛艙。當他離開駕駛座時,是納古魯藏身於太平洋海中之後的事了。
  也許是因為逃脫了敵人的追捕,艦上成員終於能夠鬆口氣休息,現在停機庫內幾乎空無一人。
  就一般程序來說龍一應該要向負責整備的技師解釋機體狀況,但要特地找出不在場的人也太麻煩了。為了符合最低限度的形式,龍一決定到艦橋進行歸艦報告。
  但是他的計算才踏出停機庫便被迫改變。羅莎已經在停機庫的大門外等著他了。
  「哦?龍一,辛苦了。」
  「進來停機庫裡面不就好了。何必特地在走廊上等?」
  「你在說什麼?話說龍一也要去艦橋吧?我們一起去吧。」
  看來羅莎似乎想堅持「偶然間經過」的立場。確實剛才羅莎原本面朝著艦橋,在龍一走出大門後才轉身看向他。
  不過現在的龍一心情上無法相信這只是單純的巧合。
  「……算了,無所謂。」
  話雖如此,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也無法繼續追究那種沒意義的瑣碎問題。
  「怎麼了嗎,龍一?」
  發現龍一停下腳步,羅莎投以疑問的眼神。
  「羅莎,妳事先就知道了嗎?」
  羅莎對龍一的問題完全沒有頭緒。
  儘管龍一這麼問,她還是不明白那句話所指為何。
  「我不懂這問題的意義。」
  羅莎微蹙眉心,如此反問龍一。
  然而在龍一眼中,那反應看起來擺明了是明知故問。
  「剛才戰鬥的對象之中……算了,沒事。」
  妳原本就知道蒼生和玲音等人在場嗎?龍一原本打算這麼問,但在途中打斷了自己。
  因為他後來又覺得那是無意義的問題。
  「喔,那是指那件事。我之前就知道了。」
  但是羅莎光聽龍一只說了一半的話,就理解了他打算追問什麼事。正因為她已經理解,她刻意正眼看向龍一的雙眼點頭說道:
  「所以呢?龍一,你現在正對我們的做法感到憤慨?怨恨我們?」
  「沒有。」
  面對羅莎那挑釁般的問題,龍一按捺著情緒如此回答。
  「我剛才說了沒意義的話。當我沒說過吧。」
  「不會沒意義啊。這次與他們戰鬥並非必然,至少並不是你必須做的事。」
  龍一朝著艦橋邁開步伐。
  羅莎緊跟在後。
  「儘管加入了傑諾姆斯,也沒有義務與友人互相廝殺。就算那朋友是聯盟的士兵。」
  羅莎就像是故意要激怒龍一般,在他的背後繼續說道。
  「這次的戰鬥,你可以拒絕與在訓練學校有過交情的他們戰鬥。所以我們瞞著你。」
  龍一沒有加快腳步,只是踩著規律穩定的步伐穿過走廊。
  「但只有這點你別誤會,並非我們所有人都贊同這次的計畫。我是贊成,但希亞──」
  「羅莎。」
  龍一沒停下腳步,打斷了羅莎的話。
  羅莎恐怕是為了避免龍一與希亞之間起爭執,所以打算讓自己來扮黑臉吧。
  明白了這一點,龍一斷然說道:
  「事情已經過去了。」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已經沒有意義。
  士兵只是棋子。棋子能得到的資訊有限。旗子有時候什麼也無法得知,就只是遵照命令投身戰鬥──不,這樣的情形反而占大多數吧。
  也許自己誤會了吧。龍一這麼想著。得知能駕駛馬克里爾的就只有自己之後,不知不覺間認為自己是個特別的人物──比方說,就像索菲亞的Exar那樣。
  自己是個士兵,接到命令就戰鬥。根本沒必要知道敵人的身分。
  戰鬥的對象就是「敵人」。就這麼單純。
  不管與誰戰鬥或是殺了誰,這些都不需要去思考。
  只要全心思考接下來要打倒的敵人即可。
  他之所以參加傑諾姆斯,是因為一度品嘗那悲慘的敗北,而傑諾姆斯願意提供可能打倒樓陀羅的機體。
  打倒樓陀羅,成為最強的機動衛士。
  不需要除此之外的「特別身分」。追求這之外的特別待遇才是錯誤。
  ──龍一將這句話深深刻在自己的心頭。

  ◇◇◇

  古林博爾抵達帝汶海域時是在戰鬥已然結束,納古魯已經逃走數小時之後的深夜時分。
  玲音與早乙女姊弟相同,原本已經回到人工浮島內的暫時住處,但由於接到祕密的呼叫而造訪古林博爾。
  玲音依照請求來到古林博爾的作戰會議室。
  在房間中等候她的,只有阿凱伊與多爾吉兩人。
  原本坐著的兩人站起身。
  玲音朝著艦長阿凱伊敬禮。
  阿凱伊簡單回禮之後,請玲音就座。
  玲音坐在先回到座位上的阿凱伊與多爾吉的對面。
  「蕾妮,這次真是辛苦妳了。」
  首先開口的是多爾吉。玲音說著「不會」,微微搖頭。
  「卡提斯少尉的噩耗,我很遺憾。」
  阿凱伊這句話,讓玲音露出幾許寂寞的笑容表示同意。
  也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真由理的遺體已經尋獲。遺體的損傷算不上嚴重,至少還能清楚分辨身分。
  阿凱伊默默地看著玲音那虛弱的笑容好半晌,突然間對著她低下了頭。
  「沃德少尉,我很抱歉。」
  「上校!」
  上校道歉的理由,由於事出突然,玲音一時之間無法理解。
  雖然玲音與阿凱伊並非初次見面,但也算不上熟識。個性怕生的玲音除了勉強發出驚愕的說話聲之外,無法做出其他反應。
  儘管聽見玲音那近似驚叫的呼喊,阿凱伊仍然沒有抬起臉,就這麼低著頭繼續說道。
  「如果我們古林博爾能趕上這場戰鬥,卡提斯少尉就不會戰死吧。不,更根本的問題是如果我們沒誤中傑諾姆斯的小手段,這次的戰鬥根本就不會發生。真的很抱歉。」
  「……請您抬起頭來,上校。」
  明白阿凱伊致歉的理由後,玲音終於能回以正常的反應。
  「雖然我不明白詳細經過,但我很明白上校絕對沒有任何懈怠。況且,如果真要討論這種可能性──」
  聽見玲音那遲疑而彷彿責怪著自己的語氣,阿凱伊抬起臉對她投出擔憂的眼神。一旁的多爾吉反應也相同。
  「如果我……搭乘的是朧月……」
  「……這才是和蕾妮完全無關吧?」
  多爾吉如此安慰玲音。
  「說的也是……不過我認為,我當初還是不該進入訓練學校。」
  「……話說,沃德少尉,接下來讓我們進入正題。」
  發現道歉與安慰對玲音都只有反效果,阿凱伊決定盡早結束這話題。
  「關於納古魯的新型Dowl,我想聽聽妳的感想。」
  玲音這時理解了兩人找自己過來的理由。向直接與敵方交手的士兵詢問敵方情報,這是理所當然且必須的手段。玲音也打起精神為了克盡索菲亞軍官的職務,盡可能先把悲傷放在一旁。
  「您是指馬克里爾吧?」
  「納古魯的新型Dowl名叫馬克里爾?」
  「是的。」
  玲音仔細敘述了自去年八月底於磐都宇宙島近海的初次遭遇、至月球背面宙域的交戰,以及這次的戰鬥中得到的觀察結果。
  「……看來機體性能遠比預料中更高阿。沃德少尉,感謝妳的協助。」
  「如果能為您有所貢獻是我的榮幸,上校。」
  阿凱伊與玲音同時站起身。
  阿凱伊為了握手而伸出手,玲音則舉手向阿凱伊敬禮。
  尶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飄盪。
  「上校……想握年輕女孩──而且還是蕾妮這樣可愛女生的手,這種心情我不是無法理解,但是強迫人家不太好吧。」
  多爾吉開阿凱伊的玩笑,試著抹去這叫人難堪的氣氛。
  「不會,這是我的榮幸。」
  在阿凱伊回嘴之前,玲音已經握住了阿凱伊的手。
  「這是我該說的話,沃德少尉。」
  阿凱伊很快就鬆開玲音的手,並且對多爾吉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多爾吉上尉,羨慕嗎?」
  「……請千萬別說什麼這陣子就不洗手了,上校。」
  兩人那對待死黨般的交流,讓玲音淺淺一笑。

  ◇◇◇

  納古魯逃進太平洋之後,停泊於海中基地內。並非為了補給,而是為了使用基地的通訊設施將這次作戰的始末報告本部。舊國家當時使用的海底纜線中現在無人使用的棄置線路,現在成了傑諾姆斯的祕密通訊管道。
  不只包含龍一在內的機動衛士,現在艦上成員絕大部分都在睡眠時,艦橋中只有羅佩斯與希亞坐在位子上。為了評斷這次測試的成果,剛才其他技術人員也在場,不過現在他們也回到自己的艙房了。
  「隊長,檔案傳輸準備完成了。」
  面對著操縱面板的希亞向羅佩斯報告通訊的偽裝加密已經完成。
  「送出吧。」
  「了解。」
  希亞按下送出鍵之後,好一段時間盯著螢幕確定沒有受到竊聽或反向偵測的跡象之後,這才站起身。
  「應該已經平安送達了。」
  「很好。」
  打從一開始羅佩斯就不認為本部會立刻捎來表示檔案已查收的訊息。只要沒有偵測到異狀就夠了。
  「希亞,妳也下去休息吧。」
  「是,謝謝隊長。」
  雖然如此回答,但希亞仍然站在原處。
  「……怎麼了?」
  羅佩斯心底也明白她想說什麼。然而他也無法不發問,如果他什麼也不問,希亞大概會一直站在艦橋裡吧。
  「隊長。這次的作戰真有那個必要性嗎?」
  聽見預料中的疑問,羅佩斯嘆息道:
  「新裝備總是需要測試。就算結果是失敗,也絕非毫無意義。」
  感應力偽裝裝置的評價結果為負面。經過戰鬥後得知,雖然裝置達成隱藏身分的目的,但是缺點在於送出偽裝過後的人工感應波就相當於告知敵方自己的現在位置。
  由於是人工波動,即使不是擁有遠距感應力的人也能藉由機械輕易察覺。啟動這個裝置進行戰鬥就等於自己大聲嚷嚷要別人攻擊自己。現況來說派不上用場,結果相當明瞭。
  了解到新裝備在實戰上沒有價值。就如同羅佩斯所說,這並非毫無意義。然而希亞真正想問的並非這件事。羅佩斯自然也知道希亞的用意,因此試著偏移問題的焦點。
  「我的問題並非針對測驗新裝備這件事。如果目的是測試裝置,那麼應該不需要像這次的作戰吧?」
  不過羅佩斯也知道,希亞不會就這麼輕易認同。
  「希亞,妳今天該休息了。」
  「隊長!」
  「這是命令。」
  羅佩斯心中對這次的作戰確實也懷有疑問。不,不只是這次。最近本部發出的作戰指令,有許多部分他也無法接受。
  然而他能做到的頂多就是埋怨嘀咕罷了。就他的立場而言,他無法當著部下的面表示自己對本部的不信任。
  「……我明白了。我先離開了。」
  希亞走出艦橋。確定艙門已經關上,羅佩斯再度嘆息。

  ◇◇◇

  西元二四一八年一月十九日。太陽系聯盟防禦部隊於帝汶育嬰人工浮島海域與傑諾姆斯的Dowl交戰的隔天,於海上母艦勤勉號的甲板上舉行犧牲者的合併公祭。
  玲音與朱理、蒼生也都參加了葬禮。玲音強忍著淚水,目送真由理的遺體遵循古老的傳統隨著海潮逐漸遠去。
  葬禮結束後,參加的軍人三五成群各自離去。其中也包含了阿凱伊與多爾吉的身影。玲音等訓練生將搭乘這艘船艦回到達爾溫基地,因此便在此當場目送兩人轉乘其他船艦。
  「玲音,那個……還好嗎?」
  看著顯然強裝鎮定的玲音,朱理擔憂地悄聲問道。
  「雖然不太好……但我不會情緒失控的,朱理。」
  玲音露出笑容回答朱理。
  因為那笑容看起來是那麼的哀働。
  「玲音……」
  讓朱理就連「打起精神來」之類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那時候說了吧?我說,我就是討厭真由理小姐這樣……」
  「咦?」
  「不是透過通訊器,直接當面與真由理小姐說的,就是這句話。偏偏就是『我討厭妳』喔。明明就還有其他更適當的說法吧。明明就還有其他很多、很美好的話語才對。」
  「但那時候……」
  那個場面朱理也在場。朱理也認為在那個情境下玲音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當時也無法想像那居然就是最後一次碰面。
  朱理原本打算這樣安慰玲音,但她還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那並非理性能解釋。看著玲音的表情,讓朱理霎那間明白了。
  「真由理小姐有說過,之後再向我道歉。雖然是透過通訊器。只要她願意道歉,我也能收回『討厭』這兩個字。」
  玲音的口吻仍然沉穩,但是聲音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我其實不討厭真由理小姐。但是真由理小姐不遵守約定,我就沒辦法……收回……『討厭』……」
  「玲音……」
  朱理將掉著淚的玲音攬入懷中。
  朱理的眼眶也因淚水而濡濕。
  「我討厭……不守約定的人……」
  「玲音,夠了。別再說了……」
  流著淚的兩名少女擁抱著彼此。
  在兩人的身旁,少年瞪著天空咬緊牙根,雙手緊握拳頭。


  〔6〕十位人偶師

  西元二四一八年一月二十一日。蒼生、朱理與玲音回到了磐都宇宙島。
  就在兩天之後,一月二十三日。
  訓練結束後,玲音接到主任教官楊‧阿赫邁提的會面要求。
  「您是說,歸隊命令?」
  「沒錯。」
  阿赫邁提親口宣告了玲音從未料想過的命令。
  「由於現況下傑諾姆斯活動頻繁化,開發機構直屬軍將進入臨戰體制。」
  「臨戰體制……恕屬下無知,沒有聽聞過有這樣的制度。」
  「不,並非真的有正式名為臨戰體制的制度。說穿了就是命令全部隊進入隨時待命應戰的狀態。」
  「我明白了。」
  玲音點頭後,阿赫邁提露出了歉疚的表情。
  「高城培訓生。更正,沃德少尉。我知道妳前來此訓練學校的原委。在妳滿規定的就役年齡為止只剩一個月又數天。雖然我們主張妳要歸建至隊上至少應該先等妳滿十八歲……但事情仍然演變成這樣,我很遺憾。」
  聽了阿赫邁提的致歉──又或者是藉口──玲音抬頭挺胸面對著他回答:
  「謝謝您。不過,前些日子的事件,讓我深深感到歸隊的必要性。就算沒有這次的命令,我也打算主動提出歸隊申請。」
  「……說的也是。」
  真由理的戰死在訓練學校的士氣也造成了相當大的衝擊。對日後訓練課程懷抱不安的已經不只有培訓生,甚至連教官也忍不住私下談論。
  「那麼,高城培訓生。在本月月底前辦理退學手續,回歸原建制部隊。」
  「我了解了。」
  玲音向阿赫邁提敬禮,離開了主任教官室。

  ◇◇◇

  「那個,玲音同學感覺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蕾雅如此詢問朱理與蒼生,是在一月二十五日的晚餐時分。
  今天晚上玲音說「我有些急事要處理」而拒絕了晚餐的邀約。朱理只好與蒼生兩個人一起到宿舍附屬的餐廳,這時偶然遇見了蕾雅。
  「蕾雅也這麼覺得?」
  不只是剛才,朱理從昨天就覺得玲音的態度有點異於平常。
  「嗯。該說是有點見外嗎,或者是精神有點緊繃……似乎有種讓人難以搭話的氣氛。」
  蕾雅的意見與朱理的感受相同。
  「……畢竟才剛發生過那種事。就算情緒有點緊繃,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蒼生的想法與兩人不同。
  「這樣說也是沒錯……」
  「不過,我覺得原因不只是這樣啊。」
  朱理與蕾雅也都認為蒼生說的不無道理。雖然不明白詳細的經過,但玲音在進入訓練學校之前就已經與真由理相識。這一點玲音與真由理也都承認。
  所以他們了解真由理戰死一事對玲音造成的打擊比自己還大。然而──不,正因如此,感覺她並不單單是變得消沉或沒有心思想別的事。
  「不然其他還有什麼原因?」
  「你很煩耶。我就是不知道才在煩惱啊。」
  對於蒼生的反問,朱理以近乎遷怒的語氣回嘴。
  不過她也想不到具體的原因。
  無法消解那揮之不去的困惑,三人的對話最終沒有得到結論。

  關於玲音那不尋常的態度,最後是在兩天後玲音的親口解釋下真相大白。
  「咦?回歸原隊?」
  「玲音同學,要離開這裡了嗎?」
  這一天玲音邀請了朱理、蒼生與蕾雅。一行人一起來到了當時龍一仍在訓練學校時曾經造訪的餐廳用餐。
  「嗯。四天前接到命令了。」
  對著訝異的朱理與蕾雅,玲音轉眼看向另一張餐桌。
  上次來到這裡,是在前往月球的訓練航海前。那還只是上個月的事。
  當時真由理原本坐在那張餐桌旁,走到玲音等人用餐的餐桌向眾人搭話……
  「……是在……什麼時候?」
  蒼生那僵硬的語氣讓玲音從回憶中抽身。
  「預定是在三十號。今天手續已經結束了。」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們啊!」
  聽了玲音的回答,朱理面露慍色。
  「有點難以啟齒……如果在完成手續之前聽見妳們的挽留,我覺得我會趕不上命令規定的日期。真的很不好意思。」
  由於玲音率直地道歉,朱理也無法再多說些什麼。
  「既然是命令那就沒辦法了……」
  蕾雅低聲說著,這道理朱理也能理解。
  儘管如此,這不代表心理上能接受。
  「怎麼會……」
  這一點蒼生也相同。不,他所受的打擊似乎比姊姊更重。
  「朱理、蒼生、蕾雅。雖然時間短暫,但很謝謝各位的照顧。得這麼早與各位分開我也覺得十分遺憾,不過離開訓練學校不代表永遠不會再相見。我想任務上還是有機會一起努力的,到時候還請多多關照。」
  玲音鄭重地低下頭。
  「別這樣啦,有夠見外的。反正說不定馬上就有機會一起工作了,到時候我還得請妳多多關照。」
  朱理回答時的語氣有些粗魯。
  「我、我也是。若有機會請多多指教!」
  蕾雅則是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玲音同學……」
  「嗯?」
  「沒事。那個……請多保重身體。」
  「我會的,謝謝你。」
  蒼生的回答與另外兩人顯然方向不大相同。

  就在三天後的一月三十日。
  玲音在朱理、蒼生以及蕾雅的目送之下,離開了磐都宇宙島高等訓練學校。

  ◇◇◇

  就在玲音與朱理等人告別的同一時刻。
  龍一正在彼得格勒(聖彼得堡)的藏身之處,與尚恩‧歐普萊耶會面。
  暗金色頭髮與深藍眼眸的男性,帶給龍一的印象與其說是沉靜,陰鬱二字更加貼切。
  年齡莫約四十五歲以上,看起來應該還不到五十。
  身高大概比龍一矮十公分,不過龍一與他面對面時也沒有俯瞰著對方的感受。雖然容貌與體格都不含一絲威壓感,但不知為何男性有種讓龍一覺得自己必須心懷敬意的氣氛。
  納古魯目前藏身於彼得格勒東北方廣大的加多拉湖中。龍一從該處搭乘接駁艇,經過結冰的涅瓦河河面下方潛入彼得格勒。
  前來此處的龍一名義上是羅佩斯與羅莎的護衛。馬克里爾雖然放置在納古魯的停機庫,不過龍一的一般戰鬥技術也不算差。當然了,那並非他被選為隨從的主要理由,更重要的是讓龍一與歐普萊耶有機會見面。
  其實龍一等人早在兩天前便抵達藏身之處,但由於前天與昨天歐普萊耶都不方便,一直到今天終於才有機會能坐下來好好交談。
  「龍一,坐下吧。讓我們輕鬆地聊吧。」
  歐普萊耶指向桌旁的椅子對龍一示意,沒等待龍一回答便逕自坐下。龍一也跟著在歐普萊耶的對面坐下,緩慢的動作透露著顧忌。
  「博士,請用茶。龍一也請用。」
  這時羅莎端了紅茶上桌。將盛在碟子中的茶杯一一擺在桌面。那動作顯得十分熟稔且賢淑,讓龍一感到幾分意外。他從沒想過羅莎屬於懂得這類服務的類型。
  「辛苦了。」
  另一方面,歐普萊耶臉上沒有任何困惑,自然而然地舉起了茶杯。眉毛也不挑一下就喝了一口那鐵定仍然烫舌的紅茶,擺著那不知覺得好喝或難喝的表情將茶杯放回碟子上。
  「進入正題吧。」
  龍一甚至還沒伸手端起杯子,但歐普萊耶毫不在意就這麼挑起話端。
  「馬克里爾的運作資料我已經看過了。結果算大致上能滿足。」
  歐普萊耶表情紋風不動地如此說道,但龍一明白他正在稱讚自己。
  「非常感謝您,博士。馬克里爾是非常了不起的機體。」
  所以龍一也回以感謝的言辭。但這並非回應歐普萊耶的稱讚,而是感謝歐普萊耶選擇他成為馬克里爾的駕駛員。
  「的確如此。馬克里爾是就目前而言,性能最強的泰坦Dowl。」
  這句話似乎隱含著其他含意。但是歐普萊耶沒有給龍一能發問的機會。
  「就算與索菲亞的Exar也能對等戰鬥吧。不過遺憾的是,無法斷定必然能勝利。」
  「這是──」
  然而這句話讓龍一無法按捺自己不插嘴發問。
  「──因為我的能力不足嗎?」
  歐普萊耶微微挑起眉毛顯露幾許訝異。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龍一稍稍偏移視線,躲避歐普萊耶的視線。
  「博士剛才說,馬克里爾是性能最強的機體。」
  「就目前而言,是最強的。所以呢?」
  「換句話說,機體性能甚至還在索菲亞的Exar專用機之上。」
  「我說的『最強』就是這個意思沒錯。」
  歐普萊耶點頭,催促龍一繼續往下說。
  「明明性能上勝出,但博士卻說無法斷定必然能獲勝,這不是代表機體的駕駛者本身的能力不足嗎?」
  歐普萊耶再度同樣毫無顧忌地點頭。
  「的確沒錯。不過目前的問題並非駕駛技術,而是透過超能電子引擎在現實引發的現象強度。」
  歐普萊耶在對話中不斷使用「目前」這個字眼。雖然龍一也已經察覺,但他不認為這有其他的涵義──至少目前的龍一這麼認為。
  「博士也認為……Exar之外的機動衛士,沒辦法勝過Exar?」
  龍一正眼迎向歐普萊耶的視線。那焦急的筆直眼神,等待著歐普萊耶的回答。
  「這就錯了。」
  歐普萊耶並未加重語氣,以一貫的平淡口吻回答。
  「確實Exar與非Exar之間有明確的差異。Exar不須機械方面的輔助就能成功干涉物理現象。當Exar使用超能電子引擎時所能引發的現象強度遠遠勝過非Exar操縱者。」
  歐普萊耶說到這裡,淺淺一笑。
  「但是Exar引發的現象與非Exar引發的現象,同樣都是經由超能電子引擎產生的結果,就這方面來說意義相同。就超能電子引擎的操縱者這個角色來看,是不是Exar並沒有本質上的差異。」
  歐普萊耶維持著那抹笑容,凝視著龍一的眼眸。
  「SIMA指數一百,並非絕對的界線。」
  歐普萊耶這番話,讓龍一感到混亂。
  「我不明白……既然如此,為什麼我無法勝過Exar?」
  「我並沒有說,你無法獲勝。」
  歐普萊耶像是對著思路遲鈍的學生再三強調般──恐怕對於歐普萊耶而言,龍一真的就是「遲鈍的學生」吧──他緩緩地一字一句清楚說道。
  「就算是Exar,若不藉助超能電子引擎就無法對泰坦Dowl達成有意義的干涉。無法操縱施加在機體上的慣性,也無法讓敵方的攻擊無效化,更不可能對敵機造成傷害。」
  歐普萊耶伸手拾起茶杯,以滾燙的紅茶潤喉。
  「超能電子引擎引發的現象強度,由兩個要素來決定。一是操縱者的SIMA指數,另一點則是超能電子引擎本身的性能。」
  「您的意思是……如果超能電子引擎性能比敵機高就能顛覆SIMA指數差距……?」
  「馬克里爾上裝載的超能電子引擎,性能是最強的。」
  歐普萊耶如此回答龍一的疑問。
  「就目前而言。」
  然後補上了這麼一句話。

  ◇◇◇

  玲音搭乘小型往返艇移動至停泊在磐都宇宙島近海處的迦樓達曼上。
  上次登上這艘空宙母艦,大概是一個月前的事。
  這裡是她的工作場所,但並非生活起居的主要所在。在地球上每當迦樓達曼改變所屬基地,她便會得到一個新房間。在宇宙中漂浮於L1的其中一座宇宙島上也有與其他空宙母艦乘員共同使用的宿舍。
  儘管如此,登上迦樓達曼帶給玲音的感覺卻是「我回來了」。在磐都宇宙島生活的期間大約五個月,就她的人生而言這段期間絕不算短。
  空宙母艦平均每六個月就會改變當作根據地的基地。比方說迦樓達曼在一年的期間內將極東基地設為根據地。在這之間也有短期的宇宙任務。空宙母艦在宇宙停留時間一般而言一次不會超過一個月。
  對玲音而言,五個月的培訓生生活長度排行在她誕生的育嬰人工浮島、成長茁壯的法曼宇宙島以及極東基地之後。儘管如此,現在玲音心目中的「家」還是此處──迦樓達曼。
  玲音與帶路的士官一同前往艦橋。不過這名士官並非為了監視玲音,而是負責保護玲音──雖然這艘船艦上根本不會有可能傷害玲音的人物存在。
  「玲音‧沃德‧高城少尉。自現在起恢復建制至迦樓達曼。」
  進入艦橋後,玲音來到了艦長面前敬禮。艦長尤斯夫‧亞蒙以「看似」傲慢的態度頷首回應。
  「沃德少尉,歡迎回到本艦。」
  以公事公辦的口吻回答後,那「格外容易」給人冷酷印象的銳利眼神與薄脣微微放鬆。
  「蕾妮,雖然妳才剛剛抵達,不過有事得先讓妳知道。跟我來吧。」
  亞蒙站起身,招呼玲音時的溫柔語氣若是讓迦樓達曼的乘組員之外認識亞蒙的人聽見,肯定會吃驚到眼珠彈出眼窩吧。

  亞蒙帶著玲音來到他個人的起居室。
  儘管在狹小的房間兩人獨處,玲音也沒有顯露心中不安的反應。理由並非她與亞蒙之間是男女之間的關係,而是對玲音而言亞蒙就等同於父母般的人物。在玲音心目中,亞蒙就是這麼值得信任的年長者。
  亞蒙有著銳利的眼神與薄扁的嘴脣,一頭黑髮整齊地向後梳,再加上削瘦的身軀與一絲不苟的整齊軍服。那幹練且嚴肅的風格,容易給人傲慢冷酷的印象。不,該說是絕大多數的人都這麼認為吧。事實上,他的確是對紀律相當嚴格的軍官。
  然而亞蒙的內在可說是古道熱腸,相當關心屬下。玲音由於特殊的緣故而成為人球被踢向索菲亞之後,當時首先予以庇護的就是他。當然在這之間也有許多偶然要素,但如果當時負責照顧玲音的並非亞蒙,也許玲音怕生的個性會加深轉變為無法對人寄予信任,甚至厭惡他人的存在吧。
  玲音會視迦樓達曼為「家」,其中亞蒙的影響力最大。如果亞蒙不是艦長,那麼玲音也不會對迦樓達曼有這麼深的情感吧。玲音就是這麼敬愛著亞蒙,同時亞蒙也只對玲音格外疼愛,這是真正與亞蒙熟識的人們之間的共識。
  「給玲音咖啡歐蕾。我要咖啡。」
  『是,艦長!』
  其中一個小證據就是當亞蒙走進房間後,立刻就用隨身通訊器如此命令仕從。
  侍從飛也似的──實際上真的是飛行,將咖啡歐蕾與黑咖啡送到房間後退室,亞蒙鎖上房門,在已經坐在單人沙發的玲音面前坐下。
  「妳就先喝吧。」
  「謝謝您,艦長。」
  玲音順從亞蒙的體恤,含著與容器一體化的吸管口輕啜。
  亞蒙也跟著先喝了一口咖啡,確定玲音稍微放鬆心情之後,切入正題。
  「也許妳因為突如其來的歸隊命令而感到驚訝,不過這是有原因的。」
  「是。」
  接到命令後一星期就要人事異動,的確相當匆忙。
  「其實現在已經敲定了二月二日在總司令部舉辦『王牌會議』。我必須請妳出席這次的會議。」
  「真的很突然呢……」
  王牌會議並非會議的正式名稱,正式名稱為「空宙母艦交流會」。雖然名稱正經八百,但並非地位多麼崇高的會議。索菲亞旗下十艘空宙母艦各配有一位Exar,讓Exar針對緊急,狀況的處理方式提出各自的意見,就是本不定期聚會的主旨。
  為什麼與會者並非艦長而是Exar?空宙母艦的主要戰力就等於Exar駕駛的Dowl,Exar本身就能代表母艦的戰力,這一點的確是其中一個理由。不過最重要的理由是,若要讓率領最強戰力的空宙母艦艦長齊聚一堂,這意義未免太過沉重了。
  聯盟軍並未持有比搭載Exar專用機的空宙母艦更加強大的戰力。各母艦艦長討論得到的結論,就連總司令部也難以駁回。若是在會議中艦長之間激烈對立,甚至造成決裂,那麼事態就更加難以收拾。這是軍隊戰力太過依賴個人實力所造成的弊病,也因此總司令部無法輕易召開「艦長會議」。
  因此,「王牌會議」的意義就是取代艦長會談讓空宙母艦彼此交換意見。由各母艦的王牌駕駛員,代表母艦參加聚會。
  理所當然地他們絕非只表述自己的意見,而是透過隨身攜帶的小型通訊器而代替艦長發言,不過只要有「這並非艦長的意見而是Exar的個人看法」這樣的表面上的藉口,就算有什麼萬一也不至於太過嚴重。
  同時,實際上Exar們表達個人意見的例子也不在少數。不過這種時候大多會演變成激動的脣槍舌戰。
  「議題是如何應對馬克里爾嗎?」
  「正是如此。」
  在這時間點也不會有其他議題。玲音這麼想著,為了確認而發問後,亞蒙隨即點頭。
  「本次王牌會議的議題就是要討論如何處置傑諾姆斯的新型Dowl,以及運用該機體的納古魯。」
  附加說明後,亞蒙輕嘆一聲。
  「蕾妮,妳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當事人,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古林博爾一度在討伐納古魯的任務上失敗了。」
  「是的……」
  也許是回想起真由理吧,玲音的回答不若平常口齒清晰。
  判斷現在安慰的言語也沒有效果,亞蒙佯裝渾然不覺繼續說道:
  「王牌會議正因為這次失敗而召開。老實說,我個人不太希望讓蕾妮參加會議……」
  亞蒙苦澀的語氣,讓玲音感到幾分不解。古林博爾的任務失敗,以及不想讓自己參加會議,這兩者在玲音腦海中無法連結。
  「算了,妳別在意。會議中就一如往常,我會用通訊器支援妳。」
  雖然玲音並不知情,但古林博爾的多爾吉被視為索菲亞的第一王牌,這一點其實讓其他、船艦的Exar暗自不滿──不過玲音另當別論。
  而人稱最強的多爾吉未成功破壞納古魯與其新型機,會議上恐怕會出現異樣醜陋的言語交鋒吧。
  亞蒙並未向玲音說明自己的預料。
  「是,請多多指教。」
  萬一場面實在太過難堪,乾脆就讓玲音中途離席吧。看著玲音的笑容,亞蒙在心中這麼想著。

  ◇◇◇

  玲音離開訓練學校的隔天早晨,這次是蒼生與朱理受到阿赫邁提的命令。
  「您的意思是,在帕提兒教官,更正……帕提兒技術少尉的指導下訓練?」
  「沒錯。」
  蒼生幾乎鸚鵡學舌般重複剛才阿赫邁提口中的話,阿赫邁提充滿耐心地點頭回答。
  「一級生機動衛士學程第四班只剩下你們兩位。雖然我也考慮過把你們與第三班的兩人重新編組為第三班,但由於帕提兒少校的請求,決定讓你們以其他的學程來接受訓練。」
  「我了解了。」
  覺得蒼生似乎還想發問,朱理搶先對阿赫邁提如此回應。在這個場合東問西問也沒有意義,反正事情都已經決定了。
  「雖說是其他學程,但你們的身分依然是訓練學校的培訓生。這只是暫時性的處置。具體的行程是於明天早上出發,在帕提兒少校的指導下進行Dowl的實機訓練,自三月起回歸正常學程。」
  「您是說,明天早上就出發?」
  不過這句話讓朱理也忍不住再度反問確認。
  「是的。」
  然而培訓生同樣是軍人,必須服從已經決定的命令。
  「我明白了,我會立刻著手準備。」
  朱理立刻回答後,彷彿強拖著思考仍轉不過來的弟弟離開,步出阿赫邁提的教官室。

  「在玲音同學之後,連朱理同學和蒼生同學也要離開啊……真叫人寂寞。」
  好不容易在一天之內結束準備──打包行李的功夫主要花費在受到玲音影響而增加的朱理的衣物──正享用時間偏晚的晚餐時,今天幫忙兩人整理行李的蕾雅感慨良多地說著。
  「別擔心啦,就一個月而已。」
  也許那只是蕾雅的自言自語,朱理還是以爽朗的語氣回答。
  「說得也是。畢竟身分還是在磐都訓練學校嘛。」
  蕾雅也以笑容回答。
  儘管那笑容顯得有些僵硬,但朱理沒有刻意點破。
  「嗯,反正我們還是這裡的訓練生。」
  朱理一面說一面用手肘頂向蒼生的側腹。
  「呃,我們三月就回來了,到時候請多多指教。」
  「好的。」
  蕾雅露出稍微放鬆的笑容點頭。

  ◇◇◇

  二月二日,早晨。
  蒼生與朱理抵達了漂浮在L1宙域的捕獲小行星。
  基地名稱為L1-NEO7B,意指「L1宙域第七地球鄰近天體基地」。聯盟將這座基地整個給予帕提兒當作研究室。光是這一點,就可清楚推知她在聯盟軍中受到何等的重視。
  「你們終於來啦,蒼生,朱理。」
  兩人抵達基地宇宙港之後,前來迎接的正是帕提兒本人。若考慮到帕提兒的軍階與早乙女姊弟的立場來看,可說是相當熱烈的歡迎。
  然而蒼生與朱理都很明白,帕提兒的確相當歡迎兩人抵達,但那是因為這讓她的研究更有進展。
  不過,兩人對此都沒有任何不滿。帕提兒需要的是因陀羅與鋼鐵處女的測試駕駛員。同時兩人需要的正是因陀羅與鋼鐵處女的力量。
  姊弟倆與帕提兒的利害,目前來說完全一致。
  「來吧,先進來吧。」
  帕提兒愉快地走在兩人前方帶路,姊弟默默地相視而笑,隨即邁開步伐追上那背影。
  不過兩人的腳步很快就停了下來。不是因為剛上宇宙時那樣不習慣在無重力環境下步行。兩人都發現宇宙港中停泊著一艘造型從沒見過的大型宇宙船。
  那造型彷彿在平躺的半圓柱狀機庫上額外添加三角翼與渾圓的機鼻般。目測來看全長大,概略長於一百五十公尺,翼展寬度約一百公尺左右。半圓柱狀的部分尺寸大概是長一百公尺,寬五十公尺。大型的火箭引擎夾在半圓柱機庫的兩側。
  「你們在看那個?」
  也許是察覺到兩人的視線,帕提兒停下腳步轉過身。
  「那是為了裝載因陀羅和鋼鐵處女往返宇宙與地表而建造的運輸船『亞伯拉罕』。很快就會完工。」
  「阿拉伯罕?」
  蒼生問道,帕提兒左右搖頭。
  「不對不對。不是阿拉伯罕,是亞伯拉罕。同時也是我的研究室。」
  帕提兒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洋洋得意地挺胸說道。

  ◇◇◇

  蒼生與朱理抵達L1-NEO7B的二月二日當天,玲音來到了索菲亞總司令部所在的卡納維爾角基地。
  索菲亞旗下十艘空宙母艦中,其中五艘的英姿正停駐在基地的跑道上。
  一號艦:古林博爾。
  二號艦:迦樓達曼。
  三號艦:仿造智天使。
  五號艦:蒼穹之隼。
  九號艦:大鵬。
  五架空宙母艦造型全部相同,全長與最大翼展皆為兩百公尺,採用翼身結合的全翼型設計,外觀為近似正三角形的等腰三角形。
  其他五艘空宙母艦停泊在地表上的母港進行補給,不過艦長與Exar已經搭乘飛機來到基地。
  這座基地就是索菲亞的中樞,基地中更為中樞的就是總司令部所在的大廈。現在玲音正透過大廈的窗口低頭俯瞰空宙母艦停駐的跑道。這時,她聽見呼喚她的聲音而轉身。
  「不好意思,艦長,我沒注意到您進來了。」
  玲音連忙站起身卻忘了敬禮而是低頭道歉。尤斯夫,亞蒙露出了常常被誤以為冷酷的溫暖笑容,凝視著玲音。
  玲音十七歲,亞蒙四十一歲。如果亞蒙的容貌並非如此冷峻,這幅情景看起來就像關心女兒的父親吧。
  「無所謂。如果現在就緊張,會議上可撐不到最後。」
  「……謝謝您的關心。」
  「沒什麼。不過時間也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
  玲音繃緊表情,盡可能裝出了幾分軍人的氣氛。
  「去吧,蕾妮。我就依照慣例,在這裡支援妳。」
  「好的,請多多指教,艦長。」
  這次玲音並非低頭彎腰而是舉手敬禮,隨後她便從亞蒙入室的那扇門走向會議室。
  會議開始前五分鐘。走進已經有五人就座的會議室,玲音也來到自己的位子上。
  她是第六個抵達,差不多和往常相同。
  空著的座位是一號、三號、四號、六號。每張座位都各自指定分配給該編號的空宙母艦Exar。
  這一點同樣一如往例。
  在心中如此自言自語,玲音按下與圓桌結合的終端機按鈕時,背後傳來了搭話聲。
  「喲。不久前才見過啊,蕾妮。」
  「多爾吉上尉。之前的事件上沒能幫上什麼忙,不好意思。」
  玲音聽見那聲音而回頭,但沒有站起身。每次要和人閒聊就得起立坐下實在沒完沒了──抱持這樣想法的成員占了會議中的大多數。
  「我上次就說過沒這回事嘛。」
  其中最不注重形式上禮節的多爾吉,自然也完全不在意玲音坐著向他打招呼,就這麼坐在玲音的右側。
  「多爾吉啊,聽說你最近吃鱉了?」
  彷彿看準了這時機般,一名大鬍子的男性走進會議室,對多爾吉投出調侃的說話聲。見到多爾吉板起臉,那名男性哼聲一笑,坐在與玲音隔一個空位的左手邊。
  「又要挑起沒意義的口頭爭執?巴登上尉,這種地痞流氓般的粗野行徑,希望能請您收斂一點。」
  棕色的波浪長髮隨著步伐而搖擺,黑膚色的年輕女性一走進會議室,當頭就批評坐在四號座位的巴登。
  「真是的……連走廊上都聽得見。」
  巴登別開臉裝作沒聽見,那名女性──克羅伊‧杜蘭少尉毫不掩飾心中煩燥,坐在六號的座位上。
  最後,在會議開始的一分鐘前。
  「各位好久不見。能一個也不缺全員到齊,真是萬幸。」
  最後一名與會成員坐在玲音的左側。
  一號艦古林博爾的Exar:波爾吉金‧巴特林‧多爾吉上尉。
  二號艦迦樓達曼的Exar:玲音‧沃德‧高城少尉。
  三號艦仿造智天使的Exar:馬克‧麥克勞林少校。
  四號艦海柏利昂的Exar:安東尼歐‧迪亞斯‧巴登上尉。
  五號艦蒼穹之隼的Exar:阿合馬‧阿齊茲‧拉希德。
  六號艦提休塔爾的Exar:克羅伊‧杜蘭少尉。
  七號艦迪亞馬特的Exar:阿尼爾‧達‧柯斯特中尉。
  八號艦斯溫特的Exar:維克托莉亞‧克瓦爾斯卡少尉。
  九號艦大鵬的Exar:亨利‧王上尉。
  十號艦席茲的Exar:達尼爾‧萊維少尉。
  這七名男性、三名女性就是索菲亞的最高戰力。搭乘十艘空宙母艦縱橫天空與宇宙的十名Exar。
  『那麼,「王牌會議」現在開始。』
  當規定時間一到,圓桌上浮現了男性的上半身。
  索菲亞總司令,伏拉迪米爾‧夏曼上將的立體影像宣布會議開始。

  夏曼上將的立體影像緩緩旋轉,首先宣布今日的會議主題。
  『今天希望各位討論的是,自去年秋天確認其存在的傑諾姆斯新型泰坦Dowl,機體名稱「馬克里爾」的應對方式。』
  立體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夏曼的小影像出現在設置於每個人面前的螢幕右上角。
  『希望各位拋開顧忌暢所欲言。』
  話語聲落定後,首先開口的是齊聚於此的十人之中最年長且階級最高的麥克勞林少校。
  「新型Dowl馬克里爾啊。雖然事先已經讀過資料,但還是希望能聽聽看有實際交手經驗的人有什麼印象。」
  九人的視線同時轉向玲音。
  玲音雖然表情因此僵硬,但勉強讓自己的聲音沒有顫抖。
  「我沒有直接與之交手,只是恰巧同時置身同一宙域而已,如果這樣也無所謂的話,我很樂意。」
  「同樣是寶貴的觀察結果。」
  在麥克勞林少校的催促下,玲音再度開口。
  「馬克里爾雖然機體尺寸是大型機,但我認為分類上屬於高機動型。機動衛士使用的操縱介面應該是NITU。」
  「光看動作真虧妳能看穿。」
  「洞察力還是一如往常地叫人驚嘆啊。」
  八號艦的克瓦爾斯卡少尉與九號艦的王上尉接連表示驚嘆。玲音等待兩人發言結束後,繼續說明道:
  「機動衛士的SIMA特性是液體流動控制。這一點與報告書內容相同。」
  「和我一樣啊。」
  七號艦的達‧柯斯特中尉簡短插話。
  玲音對中尉稍稍點頭。
  「在宇宙空間中以特殊的膠體溶液包覆全身形成裝甲,同時也能形成環繞迴旋鑽孔槍的薄片刀刃,配合旋轉切削對方機體。」
  「還真是凶惡啊。」
  十號艦萊維少尉的話語完全是自言自語,因此玲音沒有特別回應。
  「與機動力相比,機體本身的力道算不上格外突出,但是藉特有武裝施展的攻擊需要特別注意。」
  「在海中的戰鬥力如何?」
  聽見麥克勞林的問題,玲音悄悄觀察多爾吉的反應。
  多爾吉雙手抱胸,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
  那簡直像是睡著了似的模樣讓玲音感到幾分躊躇,但她還是回答了麥克勞林的詢問。
  「因為在海中的接觸時間相當短暫,沒辦法提供比報告書內容更進一步的情報……我只想補充一點,雖然那只是我的推測。」
  「請說。」
  麥克勞林催促猶豫的玲音。
  「馬克里爾在海中的液體流動控制的影響範圍,恐怕是自機體表面算起最大到二十公尺左右。」
  「真廣啊。」
  「雖然有必要進一步檢證,但這情報相當有意義。」
  圓桌上引起一陣輕微的騷動。
  「我能向各位報告的就到這裡為止。」
  與會成員交頭接耳的私語聲中,玲音不再發言。
  「沃德少尉,辛苦了。妳的情報很值得參考。」
  克羅伊‧杜蘭如此慰勞玲音。雖然口吻聽起來稍嫌傲慢,但那是她的個性使然,並非她本身鄙視玲音,同時應該也反映出同為女性不需拘謹的一面。
  隨後,巴登上尉立刻高聲說道。
  「應該還有一個人和馬克里爾交手過吧?」
  雖然有幾位Exar對他的發言露骨地皺起眉頭,但巴登毫不在意繼續說道:
  「我也想聽聽那傢伙的意見,可以吧?」
  巴登的雙眼直指著多爾吉。
  也許是感覺到那視線吧,多爾吉睜開了一直閉著的雙眼,迎向巴登的注視。
  這兩人之間從過去就互不相讓。雖然起初最早挑起衝突的是巴登,但多爾吉因為那火爆的個性,彼此之間的氣氛很快就轉為針鋒相對。
  兩人的階級同樣是上尉,年齡則是巴登較年長。
  多爾吉在一般認知中被視為「最強的機動衛士」、「索菲亞的王牌」,對此心中不滿與反感最強烈的也是巴登。
  「沒什麼好說的。因為我只是讓那傢伙跑了。」
  多爾吉用那毫不掩飾不快的語氣回答。
  巴登似乎還想趁勝追擊,但拉希德中尉更早一步發言。
  「不過同艦的機動衛士有親自交手吧?有從那名隊員口中得知什麼嗎?」
  「問到的全都已經報告了。我也檢查過會議用資料,全寫在上頭了。」
  「都直接交手了卻只得到那點程度的情報?和蕾妮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維克托莉亞‧克瓦爾斯卡以帶刺的語氣如此譏諷。
  這句話雖然並非針對玲音,但還是讓她不由得縮起肩膀。
  「托莉亞,話不要這樣說。妳看蕾妮都被妳嚇到了。」
  克羅伊勸阻維克托莉亞。不過她並沒有否定維克托莉亞的發言內容。順帶一提,「托莉亞」是維克托莉亞的暱稱。
  「既然多爾吉上尉已經聲明沒有其他情報,一直追究這一點我想也只是浪費時間。」
  這時麥克勞林委婉地安撫巴登、拉希德、維克托莉亞等三人。
  「雖然沒辦法得知古林博爾機動衛士的體驗談滿可惜的,不過沃德少尉提供的情報已經很有參考價值。差不多該開始討論應對方針了吧?」
  「麥克勞林少校,你說的應對方針是指遭遇馬克里爾時的戰鬥方式?還是指如何捉拿擁有馬克里爾的納古魯?」
  麥克勞林提議之後,王上尉詢問他的主旨。
  「雖說是新型機,但是對我們來說應該不構成威脅吧。前些日子沃德少尉並未搭乘自己的機體,算是例外。」
  麥克勞林這番話,在場有一半的成員點頭同意。沒有點頭的人除了玲音與多爾吉之外,也明顯透露著「換作是我絕不會輸」的自負。
  「那麼真正的問題就是如何追捕納古魯,予以擊沉吧。」
  麥克勞林那溫厚的臉龐透露出自豪。他畢竟也是「王牌」之一。
  「更進一步說,問題應該是讓哪一艘母艦負責追捕納古魯吧?」
  克羅伊此話一出,觀察其他人反應的視線在會議桌上縱橫交錯。
  「……很遺憾的,我們六號艦目前無法離開直布羅陀,無法參加這次的任務。」
  克羅伊的話語間有所遲疑,應該是因為裝在單邊耳朵的通訊器傳來了艦長的指示吧。那不甘心的語調表明了克羅伊其實不希望主動放棄機會。
  「古林博爾也該從名單上剔除吧?畢竟失敗一次了。」
  巴登再度向多爾吉挑釁。
  「我贊成。不過理由並非曾經失敗,而是機體有其各自擅長的領域。多爾吉上尉的樓陀羅不適合海中戰鬥。」
  萊維看似附和巴登,不過實際上是藉此削挫言語上的利刃。
  然而,萊維心中其實也不希望老是讓多爾吉立下戰功,從他的表情與目光可略為推知。多爾吉與巴登之外其他人的視線,自然而然齊聚在達‧柯斯特身上。十人的專用機之中最擅長水中戰鬥的就是達‧柯斯特的「婆羅那」。
  這時突如其來的發言者並非達‧柯斯特,而是拉希德。
  「雖然遺憾,不過我也放棄。我的機體比樓陀羅更不擅長水中戰鬥。如果納古魯升上宇宙,屆時我希望能有這個機會。」
  他的發言並非字面上的放棄,而是對夏曼的表態。
  「我也是。斯溫特已經接受了掃蕩L2宙域的任務。」
  另一方面,維克托莉亞的口吻平靜無波,因為有其他任務這個理由恐怕是真心話吧。
  「那麼,七號艦迪亞馬特希望能爭取這次機會。」
  就在看似大勢已定的當下,達‧柯斯特舉起手毛遂自薦。
  然而,意想不到的競爭者現身。
  「二號艦迦樓達曼,也希望能成為候補之一。」
  「蕾妮?」
  多爾吉不由得出聲,轉頭看向一旁的玲音。
  不只多爾吉對玲音投以充滿訝異的眼神。
  就平常來說,這種情況下玲音恐怕會俯著臉躲避其他人的視線吧。
  然而現在她的雙眼盈滿堅定的意志,正視著前方。
  插圖011
  「我也明白朧月在水中戰不及婆羅那。」
  玲音先主動提起其他人可能指出的缺點。
  「但是我有實際與馬克里爾對峙的經驗。」
  但玲音的雙眸中,似乎隱含著近似於瘋狂的神色。也有幾道視線對此感到憂慮。
  「況且我的特有武裝在陸地上無法使用,但在水中就有辦法使用。」
  克羅伊與維克托莉亞不禁屏息。齊聚於此的成員們之中,親自見過朧月特有武裝的人也只占少數。
  「杜爾噶系統啊……」
  麥克勞林喃喃說道。
  朧月的特有武裝代號為「杜爾噶系統」,雖然少有人親眼見識,但是光傳聞就足以讓不知何為恐懼的Exar感到威脅。
  「我認為該交給迪亞馬特。」
  這時更加超乎預料的說話聲響起。
  多爾吉支持達‧柯斯特。
  「多爾吉上尉?」
  訝異的反應來自克羅伊。
  玲音將緊握的雙拳擺在膝蓋上,俯著臉微微顫抖。
  「我們失敗了。這是事實。所以古林博爾不打算和各位競爭。」
  多爾吉以彷彿飢餓的老虎就要張開大嘴一口咬下的凶猛視線環視圓桌。
  那目光的凶狠,甚至連巴登都不禁感到一瞬間的膽怯。
  「也因此,我認為應該要派出最適合的人選進行討伐作戰。換句話說,就是七號艦迪亞馬特的婆羅那。」
  在多爾吉的氣勢之下,會議室一片寂靜。
  主動打破那凝重沉默的,終究還是年資最高的麥克勞林。
  「……我想也是。多爾吉上尉的意見十分合理。我也認為納古魯的討伐應該交給迪亞馬特。」
  索菲亞的空宙母艦僅僅十艘。無法將戰力集中在同一地區。就算是區區兩艘,要派出複數空宙母艦面對同樣的敵人、處理同一事件,也僅限於緊急的特例。迪亞馬特與迦樓達曼之中必然只能選擇其一。
  由於在多爾吉之後麥克勞林也表態支持達‧柯斯特,若沒有其他人表示反對,迪亞馬特應該會順理成章接下追蹤並討伐納古魯的任務吧。
  「我贊成。」
  「我也是。」
  儘管如此,克羅伊與維克托莉亞還是刻意親口表示支持達‧柯斯特,原因也許是兩人因為剛才玲音眼中一閃而逝的瘋狂而憂心吧。
  「請教總司令,您認為討伐納古魯應當交由迪亞馬特處理嗎?」
  麥克勞林之所以會請螢幕中的夏曼定奪,是因為不希望接下來若採取多數表決,可能埋下日後爭執的禍根。
  『那是「你個人」的意見嗎,麥克勞林少校?』
  夏曼也懷有同樣的憂慮。
  「是的,是『我個人』的意見。」
  『知道了。我會當作參考。』
  總司令官在螢幕中點了點頭。
  突如其來地,2D影像切換為3D影像。
  就如同宣布會議開始時,出現在圓桌上的夏曼宣告王牌會議結束。
  聽夏曼說話時玲音仍然低著頭。

  會議結束,各母艦的王牌駕駛員接二連三為了離開而起身離席。
  聽見那聲響,玲音抬起臉。
  「沃德少尉。」
  麥克勞林向玲音說道。
  「是。」
  轉頭看向麥克勞林時,玲音彷彿突然取回理智般,恢復為平常的她。
  「希望妳心裡別太介意。」
  對那變化感到幾分訝異的麥克勞林對玲音如此說完,起身離席。
  「是,少校。感謝您費心。」
  玲音也站起身,規矩地敬了禮,目送麥克勞林離開。
  「蕾妮,妳剛才差點把我嚇壞了。」
  「克羅伊小姐,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
  「不會啦,也沒什麼丟臉的啦。」
  玲音對克羅伊低下頭,克羅伊連忙擺著手回答。
  「蕾妮,妳的心情我也明白,但別太鑽牛角尖。」
  察覺維克托莉亞指的是真由理的死,玲音的表情緊繃。
  但玲音很快就取回平靜,點頭回答。
  「妳說的是,托莉亞。我會注意的。」
  玲音對似乎也有話想說的多爾吉以眼神致歉,遵守禮節向眾人敬禮後離開了會議室。

  ◇◇◇

  就在會議結束的當天,夏曼總司令的指令傳達至各艦長。
  搜索暨討伐納古魯的任務交由七號艦迪亞馬特。同時命令中也包含了捕捉馬克里爾,若無法實現便回收機體殘骸。
  迦樓達曼接到的任務是調查L1宙域的傑諾姆斯並掃蕩之。
  古林博爾則與迦樓達曼交換位置,駐留於極東基地。
  其他母艦則繼續進行目前執行中的任務,又或者是先前命令中預定執行的任務。
  比方說,八號艦斯溫特在黑海基地完成補給後,便立即準備前往L2宙域。
  其中也有些人在回到母艦之前,以日後執行任務所需為理由與其他城邦高層會面。比方說北非的重要城邦阿爾及爾的外交官前來拜訪五號艦蒼穹之隼,但會面對象不只是艦長,同時也與阿合馬‧阿齊茲‧拉希德中尉個別會面。

  以馬克里爾登場為契機,世界情勢現在正迎向劇變。


  後記

  感謝您閱讀本系列《機動防衛者Dowl Masters》的第三集〈海拔四十公尺的詛咒〉。上次書寫本系列似乎是許久之前的事了。也許會有讀者以為「作者說不定寫到一半放棄了吧」。不過對我來說,只要狀況許可,我一定會讓作品完結……不過在新系列初期就隔了這麼長的空檔,究竟能不能讓各位讀者維持興趣,其實我個人也覺得有些不安。

  打從本系列開始時就預定將這一集的舞台設在育嬰人工浮島上……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正是本書難產的原因。在書寫的過程中,我屢次抱頭反省系列設定的構思不足。海上都市的居住環境惡劣,這樣的大前提本身就有很大的問題。不管怎麼想,絕對是自治區的條件比較差啊。況且我個人就思想上來說其實傾向於海洋開發、發展海上都市……
  因此,無法真正發揮「海拔四十公尺的詛咒」這個主題的不滿直到最後都殘留在作者的心中,但另一方面,戰鬥場景與沙漠中的橋段,我想應該還能讓各位讀者開心享受才是……雖然真的花上了不少時間就是了。

  雖然與本作內容完全沒關係,其實我總覺得寫後記非常棘手,總讓我煩惱不知該寫什麼才好。甚至讓我覺得耗費時間比小說本篇長三到四倍。不順利時花了大半天還寫不滿一頁,為了遲遲下不了筆而煩惱……老實說,這次的後記情況也相同。
  這樣生產性的低落難道無法排解嗎?回想起來,過去我在寫日記或短文等主題任憑自由發揮的文章時,同樣覺得很不拿手。書寫後記耗費的時間比小說本身還要長,我想這未免也太過本末倒置了。
  話說,我不時見到以書中角色演出座談會當後記的例子,也許那是個不錯的手法吧。我想其他作家老師也並非對後記苦惱而採用那方式。不過請小說的登場人物回顧書中內容(對內容吐槽),也許就能免於不知該寫什麼才好的煩惱。下次我就試試看吧……雖然我腦海中已經浮現自己一如往常苦苦思索難以下筆的模樣。

  不知為何,這次的後記充滿了抱怨與自虐,對陪伴我至此的各位讀者真的很不好意思。小說本篇肯定不像後記這麼無趣,如果您是習慣先讀後記的讀者,希望您別在此闔上本書,請放心享受本篇的內容。
  此外,本系列於今年預定再出兩集。我究竟能不能遵守在此做出的宣示(?)呢?如果到了年底諾言並未兌現,請您儘管笑我。
  那麼,下次希望我們能在《機動防衛者Dowl Masters》第四集〈天空的陷阱〉相見。請多多指教。

  (佐島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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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phey 騎士
找遍了也只有1-2的epub,希望不会凉凉

6 年前 0 回復

终焉之罪章 王爵
想起了这本书的存在,台版是不是弃坑了呢……

6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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