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形石雄】六花的勇者archiv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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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花的勇者archive
作者:山形石雄
插画:宫城
翻译:陈柏安
录入:少侠
校对:圆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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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探与猫


圣河之国瓦亩是个位于大陆北方的广大国家。尽管国民过着还算充足又平稳的生活,国内仍存在贫富差距的问题。
首都擘柏恩的一角,一条飘散油垢味的贫民窟街内,一名女性伫立于周遭由脏乱石造建筑包围的广场中。
这名年纪约莫五十岁的女性,身着万天神殿规定,但已老旧到褪色的深蓝色神官服。
她名为陶乐·梅纳斯,乃是<药>之圣者。
自从成为<药>之圣者后,她这三十年间都在世界各处游走,并不问贫富贵贱地将药分给需要的人。
被她救过一命的人数也数不清,也因此使她的名声大到连万天神殿之长,摩拉·切斯特都遥不可及。即使贵如一国之君,在陶乐面前都得低头以表敬意。
如今陶乐的周遭被数百名群众围绕,只是这些人通通衣衫褴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只见陶乐闭着双眼牵起一名女性的手,并从手中制造出将近十颗的黑色球体交给她。
“切记,要每天用热水把这个化开抹在胸口,就算已不再咳嗽,仍要把药完全用完。”
接下药球的女性哭着对陶乐感谢,而她只回以一笑,便接着朝旁边一名抱着婴儿的男性伸出手。由于陶乐绝不从贫民身上索取任何报酬,使得她的名声更为响亮。
她的身后站着一名脸戴面具,腰际插着剑的男人。他默默观望四周,尤其仔细留意任何接近陶乐的人。
男人名叫波马可,原是彼埃纳黑角骑士团所属的骑士。几个月前,陶乐救了险些因病丧命的他,因此他抛下地位,自愿成为陶乐的仆人随侍左右。原本他在骑士团内实力可说是名列前茅。
“…...唉呀?”
当陶乐看到某位病患的脸,突然漏出讶异的声音,因为从长袍下露出的脸气色良好,明显不是病人,长袍下的衣服也能判断这人家境富裕。
波马可作势拔剑,陶乐却先摇了摇头。
“陶乐大人…..请您收下。”
长袍男子悄悄将一张对折的纸片递给陶乐,而波马可偷看到上头写着疑似是男人的姓名与住址,以及几行像是暗号的文字。
波马可轻轻叹了口气。
不久之前,波马可曾耳闻一些有关陶乐的不好风声。说是陶乐一方面假装救济他人,私底下却运用她罕见珍贵的圣者能力施行暗杀。
眼前这名男子正是装作病人来与陶乐接触,并交给她写着特定暗号的纸条,接着再于她耳边低语暗杀对象的姓名。
据说如此做之后不出数月,想杀的对象便会从世上消失。
看到陶乐、波马可及长袍男子等人散发出不寻常的气氛,周遭的群众开始鼓噪。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是满头疑问,不过看来之中似乎有人听说过传闻。陶乐这时先是要群众稍安勿躁,接着看向长袍男子的眼睛。
“我知道最近似乎流传着一些与我有关的不好传闻呀。”
男子慌了手脚。
“请你马上离开,此处乃是我为身患疾病,穷困潦倒的民众开设的场所。”
男子闻言后连忙站起身来,一句赔罪也没有就仓皇离去。眼看陶乐若无其事的开始替下一名病患治疗,波马可也只能默默看着男子离开。
不过,波马可突然看了看周遭——心里纳闷那张纸片究竟跑哪去了?

在那之后过了五天,波马可早就把纸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午夜时分,分完药后的陶乐回到一间贫民街内的便宜小旅馆,在狭窄房间内吃着稀薄麦片粥。与最穷苦之人吃同样的食物,这是陶乐三十年间一直奉行的准则。
大半夜中,陶乐身旁的光源唯有一盏微弱的蜡烛,而仍然戴着面具的波马可则站在身后保护她。
那一天,陶乐给波马可下了个奇怪的命令,要他不能摘下面具也不能开口,即使他询问理由,陶乐也没有回答。
“唉呀。”
眼见陶乐手中的汤匙掉到地上,波马可正要伸手去捡,没想到竟有另一双手从旁伸向汤匙。
波马可吓得心脏差点没停止跳动,因为直到刚才为止,房内除了自己和陶乐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人。不,就算是此时此刻,明明眼前冒出一名男子,房间内依然只有二人份的气息,使波马可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叫出声。
”不用担心,我认识他。”
陶乐对波马可这么说的同时,陌生男子捡起汤匙轻轻放到桌子上。
“喵嘻嘻,你这顿饭也太糟糕了呗,不吃点肉或者鱼对身体不好呀。”
“哦?是这样吗?但我活了五十年,可没生过一次病啊。”
明明突然冒出一名入侵者,陶乐却一点都不惊慌,而入侵者也丝毫不把波马可放在眼里。波马可如今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默默的站在原地。
陶乐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正是她前几天收到的委托书。当这名陌生男子瞥了纸片一眼后,陶乐马上将纸片伸向烛火烧掉。
“喵。”
陌生男子只回答这一声,便转身背对陶乐,仿佛是在表示事情办完了。
男子从不知何时敞开的窗户跳了出去,而从他现身到离去的过程,除了开口说的那些话,竟连半点小的像针掉落的声响都没发出。
“波马可先生,能否请你关上窗户呢。还有,你可以说话了喔。”
陶乐说完后继续吃起饭,而波马可在依照她的请求关上窗后,开口对她问道
“刚才那名男子究竟是…….”
“他对我以韩斯·韩普提自称,不过大概是假名吧。”
她以一如既往的沉稳声音回答。
“他是什么人。”
“是个杀手。”
陶乐回答得一副理所当然。

波马可一时之间说不上话,因为他无法相信自己以为是圣人的陶乐,竟和一名杀手有所往来。
在彻底信任着波马可的前提下,陶乐一边吃着饭,一边静静说起来龙去脉。

距今大约三年前,她曾遭受某个国家的大贵族威胁。当时陶乐正在替一名大贵族的敌人治疗,所以他才意图阻止陶乐。为了怕被拒绝,大贵族绑架了随侍在陶乐左右的修女作为人质,使得其他圣者无法干预。
当陶乐走投无路的时候,汉斯毫无预警出现在她的面前。
陶乐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拜托汉斯解决此事,没想到才隔一天,那名大贵族竟被发现死在自宅卧室中,而遭绑架的修女则自行脱困回到陶乐身边。根据她的解释,关住她的牢房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了。
更惊人的是,大贵族那座戒备森严的城堡中,竟没有任何人发现有入侵者闯入。
过了几天,韩斯再度出现在陶乐面前。陶乐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希望能与韩斯缔结合作关系,而韩斯也爽快答应。或许他正是算准了这点,才会主动与陶乐接触也不一定。
从那之后,陶乐就担任起替韩斯接工作的仲介者。
陶乐的职责如下——暗地里放出自己私下接受暗杀工作的风声,等待听到这个风声的人来找她。
当委托人上门口,陶乐会写信记下目前的所在地,交给一名住在皮埃纳的商人。接着过段时间,韩斯便会突如其然的在陶乐面前现身。
等到陶乐将依赖者的姓名及地址转告韩斯后,她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韩斯接下来会去找给她纸片的那名男子,并从男子手中接下委托,收取报酬,抹杀目标。
除此之外,陶乐也会根据委托内容,提供韩斯一些关于圣者及圣具的知识。例如像是<封印>圣者这类会妨碍他完成任务的能力。
为了回报陶乐,韩斯会最优先完成陶乐委托的任务,去杀害想对万天神殿不利之人。又甚者,只要韩斯判断某人对万天神殿有害,不等陶乐委托他就会先动手。
据说到目前为止,陶乐已透过他让四个人从世界上消失。
要是陶乐的所作所为被公诸于世,就算是她也难逃一死。只不过摩拉及其他圣者都不知道她做的这些事,甚至根本不曾怀疑过她。
“好了,波马可先生,请问你听完我说的话后有何感想呢?”
吃完饭的陶乐盯着波马可看。这个问题在询问他是要揭发,抑或隐瞒此事。
波马可本想回答“您不该做这种事”,却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因为他从陶乐脸上的表情和语气感受到坚定的意志和决心。想必陶乐很清楚,和平绝不是靠着光鲜亮丽的表面功夫就能维持。为了这个世界与活在其中的人们,她非得做出玷污双手的觉悟才行。
陶乐似乎察觉到波马可的心意,笑着说下去
“摩拉女士是个认真的人,因此不能把这份工作交给她来做,只好由我接下了。”
波马可听了这句话,当下决定就算明白陶乐做的是坏事,也要继续效忠她。
“我认为您是对的,但请容我问您一件事。”
“什么事呢?”
“那个男人……….韩斯·韩普提真的足以信赖吗?”
听到波马可这么问,陶乐顿时回答不出来。
“再说那个男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陶乐静静喝着饭后的清汤。
“我对韩斯先生可说是一无所知,会与他接触也只限于委托工作的时候。我所知道的只有他实力强悍、头脑聪颖、却也是个相当棘手的男人,仅止于此。”
陶乐这时转头面向波马可。
“我想你也了解到了对吧。”
波马可点了点头。他在一瞬间便体会到韩斯的强大,尽管他已经见过不少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战士,之中却没人能够与韩斯相提并论。
“波马可先生,我有一事相求。今日之所以让你和韩斯先生碰面,正是为了判断能否将这个任务交付给你。”
“这……”
“我希望你去调查韩斯·韩普提的底细,你愿意吗?”
波马可无言咽了口口水。全身窜起鸡皮疙瘩,警告他接近那个男人是件极度危险的事。波马可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到底能否在与那个男人扯上关系后活着回来。

过了几周后,陶乐返回皮埃纳的<药>之神殿,波马可则离开她身边,来到一所位于圣河之国偏远地区的港镇。
波马可最终仍选择接下陶乐拜托他的任务。反正自己早就算死过一次,事到如今也不认为这条命有多值钱。
当前已是傍晚时分,大道上的市集热闹非凡。结束一日辛劳的渔夫纷纷将战利品往店前摆。许多鱼排放在火堆旁烤,鱼油滴得白烟四起。波马可人低着头,缓缓走在这条大道上。
波马可清楚,找人就该从港口和市集找起。
他原本待的黑角骑士团并非一个只会打仗的组织,找出对王家怀有异心的家伙,并把他们绳之以法也是工作的一环。其中,波马可又刚好擅长寻人、跟踪、秘密侦查等隐秘任务,过去也曾立下揪出意图谋害公主娜榭塔妮亚的反主流派分子,进而将其抹杀的功绩。
话虽如此,要在如此辽阔的大陆找出一个男人形如大海捞针,更别提对方还是个杀手,警惕心自是高人一等。
波马可不禁心想,虽然就算是花费一年也不见得能找到,不过如此一来倒也不用赌上性命。
就在他嘲笑起事到临头还贪生怕死的自己时——
“来呀来呀~不可怕唷。”
一阵似曾听过的声音从路旁的树上传来,一看之下才发现韩斯·韩普提整个人竟抱在树枝上,嘴里还发出奇怪的叫声。
波马可停下脚步盯着韩斯瞧。由于自己在数周前与他碰面时戴着面具,因此脸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小心啊叔叔。”
树下围了几名孩童,而他们的视线全看向枝头的一只猫咪。看来那只小猫目前无法从树上下来。
“我才不是叔叔咧…….好,抓到啦。”
韩斯轻轻的用手捧起小猫,轻盈地从树上溜至地面。接着小猫看都不看韩斯,径直跑向孩童们的脚旁。
“叔叔,谢谢你~”
其中一名孩童抱起小猫,对他答谢。
“喵嘻,不谢不谢。对啦,这给你们喵。”
只见韩斯从上衣口袋取出带有绳子的糖果后一一发给孩童,那是一种由蜂蜜凝聚制成的普通糖果。
“为什么给我们?”
“因为猫是我的师父,我当然要对你们这群师父的朋友表达敬意呀。”
孩童们沉思了片刻,竟又纷纷将糖果还给韩斯。
“我觉得从没有工作的人手里拿东西不太好。”
“与其跑来救猫,还是先去找份工作比较好喔?”
韩斯闻言面露讶异神色,接着马上放声大笑起来。不过孩童们似乎对他失去兴趣,抱着小猫往大道上跑去。
笑了好一会后,韩斯再度攀爬上树,并在枝头上睡起觉来,连打呼声都已传了过来。看来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波马可盯着。

“波马可先生,虽说是底细,但我要你去查的并非他的身世背景和真名,而是希望你能够想办法让他露出本性。”
波马可回想起数周前陶乐说的话。
“就是他爱什么,恨什么?希望得到什么,又不希望什么找上门?擅长什么,但是不擅长什么等诸如此类的情报。”
这个任务称得上艰辛之极。波马可心想。
“请问您有任何线索吗?又认为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陶乐回答:
“我想想……韩斯先生是个相当随性的人。他接下任务后必定会完成,但是要不要接任务则完全看他心情而定。只要他没那种心情,就算出再多钱他都不会接下任务。”
“他是以什么标准来决定的呢?”
“执行起来越是困难的任务,韩斯先生越是会兴高采烈地接受,就像我第一次拜托他那样。不过相对的,只要他觉得任务太过简单就会拒绝,所以我想他大概享受着战斗……享受着厮杀吧。”
波马可心中萌生厌恶感。
“渴望鲜血的杀人魔,以他人痛苦为乐的男人。或许以这些来评价他都不是问题,但是他……这个男人绝对不只如此,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波马可决定停留在这个港镇。他隐瞒身份,对人以离乡背井打拼的劳工自称,也顺利被雇佣为搬货工。透过与在同个职场内工作的男人们及镇上的人闲话家常,他逐渐打听出一些关于韩斯这个男人的情报。
根据居民的说法,韩斯大约十天前出现在这座港镇。某天早上他突然拎着一只破烂的布袋,独自坐在市集的一角。
每当有人问他姓名,他便回答自己叫韩斯·韩普提。若继续问他是什么人,他也只会回答自己什么人都不是。到头来居民觉得这人怪里怪气,都渐渐不靠近他了。
波马可起初认为韩斯该不会是在这座港镇埋伏等他来。不过仔细一想,自己来到镇上也不过是三天前的事,理由更完全凭着直觉,韩斯根本不可能抢先一步。看来一切只是自己运气好罢了。
波马可一边做着搬货工的工作,一边观察韩斯,不过他不是尾随或跟在身旁偷看,而只是假装路人瞥上几眼。
只是就波马可的观察,韩斯的日常生活实在令人无言。
他没有投宿旅馆,而是睡在如市集内的空帐棚、商店前的雨棚、路旁的树荫,只要能稍微挡雨的地方他都能睡。
明明圣河之国位于大陆偏北的寒冷地带,露宿野外本该是件相当痛苦的事,但韩斯却丝毫不以为意。
“那个长尾巴的混球真的很烦啊,昨天竟然还敢睡在我家门前咧。”
一名和波马可在同个职场工作的男搬运工一边卸下货物,一边对他如此抱怨。
“这还真是不走运呢。他有惹什么麻烦吗?”
“没有,我泼了盆水之后他就逃走了。看来他诡异归诡异,倒是个没骨气的家伙呀。”
搬货工说完笑了笑。
韩斯的存在已成了镇上居民茶余饭后的话题,所以要收集关于他的情报并非难事。就算波马可不主动询问,人们也会自己跟他提起韩斯。
整理从居民们打听来的消息后,波马可得知韩斯一天的生活大约是这样的:
一睁开眼,韩斯大多会背起行李,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些曲流进海的河川旁同时盥洗身体和衣物。看来他衣服破归破,整个人却清爽干净的原因就在这里。
韩斯很少好好吃上一顿正常的饭,几乎都是蹲在路边啃着脏兮兮的面包或者瘦小的鱼,人们都说那些应该是他去哪里乞讨来的吧,
波马可还有个疑问——他是去哪上厕所的呢?最后波马可打听到有人目击韩斯擅自进入别人家上厕所的消息,而且据说他仿佛像回自己家一样大咧咧的走进去,不一会又一声不响地快步离开。
不过,由于波马可还不清楚韩斯除了吃饭和清洗以外的时间在做些什么,于是只得持续仔细留意镇上居民交谈的内容。
“话说昨天那个尾巴混球出现在港口这呢。”
听到一名搬货工突然这么说,波马可开口询问韩斯在做什么。
“他没做什么啊。我只看到他在那一带闲晃,然后往装着木材的马车上一跳,接着就盘坐在木材上,傻傻的盯着某个方向而已。”
波马可接着问“他是在往哪个方向看?”
“就那附近一带啊。他一下看我们工作的地方,一下又转头看海、看云、看鸟,看得我都不爽起来,大声吼他‘我们不是给你看好玩的啊!’结果那个混球竟然回答‘那我把眼睛闭上呗~’虽然被他的头发遮住没看清楚,不过他似乎真的给我闭上了眼啊。”
波马可又问“他待了多久了?”
“待到我们工作结束啊。”
搬货工说的同时耸了耸肩。
镇上随处可以听见目击到韩斯出现的消息,看样子他每天都还是四处闲晃,而非停留在固定场所。
“他和我家的小鬼玩耍过喔。”
如此说的是一名在市集卖苹果的女人。
“那时我还想说小鬼们怎么那么吵,出去一看可真是吓到我了。因为那家伙竟然在卵石道上玩耍啊。你以为也有玩过吧,就是单脚在上面跳来跳去的那个。
那家伙一边喵喵叫一边嬉闹,让小鬼们也跟着大笑。但是实在吵死人了,我忍不住吼了他一声,然后他就跑到其他地方玩啦。真是的,都长这么大的人了,是在搞什么呀。”
这时女人的儿子跑了过来。
“妈妈,你知道韩斯跑到哪里去了吗?”
“我怎么知道呀。”
“唉呦,他是去哪了啦?喂~我们分头去找韩斯吧!”
最后孩童们吵吵闹闹的,也不知往哪里跑去了。

有一次,一名男人叫住了波马可,是名制作家具的师傅。
“刚才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家伙竟然在追野猫耶。听了可别吓到啊,他竟然是趴在地上跑的呀。”
这名家具师傅似乎非常想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看到的事。
“就像这样,真的跟动物一样用四肢跑,而且还快得令人不敢相信,瞬间就从这边消失到那边去啦。可怜那只野猫,被吓得发出惨叫声啊。
我本来觉得那家伙终于疯了,可是仔细一想,他好像本来就怪怪的。”
看着家具师傅对路上所有行人都说了这件事,波马可很能体会到他不吐不快的心情,毕竟要是换成自己看见,保证也会吓到。

波马可人在镇上走着的同时,脑中也会思考该对陶乐报告什么。从他滞留在这座镇上开始至今,也过了十天。
要是波马可如实将见到的一切报告回去,陶乐肯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以一名杀手而已,韩斯的实力绝对是这世上,甚至可说是当代数一数二的的强悍。要是说这种人竟然在路边追着野猫跑,到底有谁愿意相信呢。
波马可原本以为韩斯要在此地执行任务,这几天都会用来做准备。可是先别提他太过招摇醒目,行为本身就已经乱七八糟。
“呜喵喵喵~”
走在路上的波马可发现了韩斯的身影,他正在鱼市场的一角翻着木箱。然而周遭并没有人出言指责他这个行为,因为木箱中装的都是些差到无法摆出来卖的鱼。
“喵嘻,这不是有好的料咩?竟然会把这种东西丢掉,人类大人还真是奢侈呀。”
韩斯说完后一口叼起生鱼,摇摇晃晃地往路上走去,不过波马可并未追上前,而是继续默默走他的路。
波马可心想,韩斯暗杀完后获得的酬劳究竟消失到哪去了?
据说陶乐在委托他任务时,都至少会支付给他足以吃喝玩乐一年的金额。想必从其他委托人接任务时代的报酬也大概差不了多少,按理来说他根本不用烦恼三餐才对。
“喵呜,冤枉啊大人!”
这时,波马可听到不远处传来韩斯的声音,于是走过去并混入了围观群众。
原来是在镇上巡逻的几名士兵包围住韩斯,想把他抓起来。不过,其实更应该讶异的是韩斯为何直到今天都没被抓。他人坐在地上,对士兵指出抗议:
“我这鱼不是偷来的呀。”
“吵死啦,不乖乖跟我们走小心尝苦头啊。”
士兵们显得十分不耐烦。
“再说我可是猫,猫偷鱼吃又有什么错呀?”
“你在说什么鬼?”
一名士兵回以正论。
“我们听说你前阵子就开始在这一代乱晃,是不是在打算什么坏主意啊?”
“猫不会做偷鱼以外的坏事喵。”
“但你根本不是猫啊。”
韩斯听到这句话,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凡是总用外表判断可不太好喔。”
士兵们听了后以为韩斯看不起他们,纷纷作势要拔出剑来。波马可心想不妙,毕竟以韩斯的实力,大概只需要五秒钟就能空手杀光他们。
“几位士兵大哥,虽然我不认识这人,但我看到他真的没在偷鱼,而是刚从那边的垃圾箱中翻出来的啊。”
士兵们听到波马可的话停下拔剑的手,你看我我看你。
“…...别管他了吧,反正看起来没啥威胁。”
士兵转过离去,围观人群也跟着失去兴趣,三三两两离开现场。最后剩下波马可及看着他的汉斯。
“喵呜,多谢你呀”
感受到声音中没有敌意,也不像是在试探,波马可心想难道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监视他吗?还是说——
“小事而已,用不着谢谢。”
波马可假装及只是个路人,尽力镇定回答并走近他。
这算是第二次靠近韩斯,不过令波马可吃惊的是,现在从他身上竟感觉不出任何气息,明明第一次见面时能够切身感觉到他具有惊人实力,如今却一点都不恐怖。坐在自己眼前的,不过就是位散发腥臭味的男人。
“你到底在干什么?一个大男人不好好的工作,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波马可谨慎挑选说出口的话,为了不让他起疑,不让自己正在试探他底细的事暴露。
“喵嘻嘻,猫是不工作的呀。”
“也会有工作的猫啊,像那些抓老鼠的家猫不就是在工作吗。”
感觉像突然被抓到语病的韩斯回答
“.……你这么说也对,但我还是不会工作喵。越被人说去做就越不想做,我想你也有过这种经验呗?”
波马可闻言虽然有些傻眼,但仍继续问下去:
“.….也罢。所以说,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那还用问,当然是等夜晚来临呀。”
“那夜晚来临以后呢?”
“等早晨来临呀。”
韩斯说完便笑了起来,也不知道究竟在高兴什么。波马可只好耸了耸肩,掉头离去。
波马可边走边想,过去这几天韩斯难道真的没发现自己的存在吗?自己认识的一流战士当中,无一不对气息或者视线非常敏锐,能靠卓越的直觉从人群中分辨出盯上自身的敌人。
波马可虽受过不被他人察觉气息的训练,却不知道这些藏身技巧对韩斯这般的强者管不管用。按理来说,就算韩斯早已发现自己的用意也不奇怪。
话虽如此,既然刚才韩斯对自己毫无戒心,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吗?
假如韩斯发现他遭人监视,又会采取何种行动?是会默默销声匿迹?还是会跑来杀了自己?或者跑去揪出背后的委托人?
无法预测韩斯会如何行动,因为他不只超出了波马可所能思考的领域,同时也默默让波马可的内心充满恐惧。

在那之后,波马可仍不断的调查韩斯的消息。
原本的任务应该是要调查他的内心,波马可虽明白光从远处看无法达成这项目的,但却尚未想出能窥探韩斯内心的方法。
而韩斯同样没在注意波马可,过着像之前一样的生活。
当波马可日复一日做着搬运工的工作,他突然发现到不对劲。
就在他卸下蔬菜水果的货物时,韩斯晃头晃脑地从旁边走了过去,结果前方一名搬着木箱的男人对他说道
“哟韩斯,要来颗苹果吗?”
“好呀喵。”
听到了韩斯的回答,男人把一颗被虫蛀过的苹果扔了过去,韩斯接下后开始边走边啃。
“我觉得猫根本不会吃什么苹果啊。”
“世上凡事总有例外喵。”
韩斯说完后便离开,而男人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搬他的货物。
又有一次,波马可目击了更惊人的状态。当时他经过一间酒吧前,那里每到中午都会卖些轻食及茶,似乎颇受欢迎,热闹到都得在马路上摆起桌椅。
没想到就在许多坐在那里休息的妇女群中,竟看到了韩斯好端端坐在椅子上,一派轻松地喝着茶。
“其实真正外遇的不是王妃露莉姆,而是国王自己,所以他只是嫌王妃碍事才把她赶出去的呀。虽然不知道国王外遇的对象是谁,但我大概也猜到了喵。”
韩斯正在说的,是曾经轰动国内一时的王妃外遇事件。
“然后呢然后呢!”
“那王妃岂不是彻底被冤枉了吗!”
妇女们个个兴致勃勃地听韩斯说故事。
“话也不能这样说喵,因为其实王妃自己也留有把柄呀。是在她嫁来圣河之国前,还待在皮埃纳时的事喵。”
“你这么一说,我记得好像听过王妃以前有过心上人的传闻耶。”
“没错,就是那个喵。”
韩斯指向这名回答的妇女。而另一名妇女则是有点佩服的说:
“你还知道不少事嘛。”
“猫可是无所不知的喵。”
波马可就这样愣愣看着这幅景象好一会,只是不仅妇女们没注意到波马可,就连韩斯都没看向他。
令波马可难以置信的是,韩斯竟彻底融入了这座港镇,居民们都把他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
的确,韩斯是号充满谜团的人物,但他并不会给周围带来麻烦。虽然怪里怪气,却不让人感到不快,这便是他给居民的感觉。
明明他来到此地还不满一个月,如此迅速的变化实在太异常了。
波马可终于明白,韩斯擅长让他人掉以轻心的技巧。毕竟除了这样解释以外也没其他答案了。
当天晚上,波马可应搬货工同事的邀请进入到了这间中午看到韩斯的酒吧,并非波马可特意挑选,而只是偶然。
韩斯悠闲坐在酒吧附近的道路上。
“喔,有猫在啊。”
其中一名搬货工这么说完后,接着再也没有人去理韩斯,整间酒吧的客人都一样。
波马可和搬货工同事闲话家常的同时,不忘留心观察韩斯的一举一动。
韩斯正抬头观望夜空,天上空无一物,唯有稀疏的星光。
“喵呜,那边的小姐。”
此时盯着天空看的韩斯张开嘴。波马可尽管身处吵闹的酒吧中,也能准确听出他说了什么话,全亏了过去进行侦察任务时培养出的敏锐听觉。
韩斯对一名路过的女子搭话。年级应该过了三十,身上穿着胸口大开的露肩礼服,全身虽经过打扮,但绝对称不上上流,甚至能因此猜出她的【职业】
“烦死了,去死啦臭猫。”
听到女子用低沉的声音痛骂自己,韩斯也不知怎么了,竟动起肩膀笑个不停。
“给点饲料吃呗。”
依然盯着夜空的韩斯这么说。波马可心想可真奇怪,明明他至今从未主动伸手讨过食物啊。
女子完全无视韩斯的话继续走他的路,韩斯竟也没看离去的女子一眼。只是不知怎么搞得,女子在距离韩斯约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时和波马可一起喝着酒的男工人们也注意到这名停留在原地的女子,更有几人对她吹起口哨,女子虽然没理会他们,但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接着,她掉头走回到韩斯面前。
“你趴着吃我就给你。”
听到女子这么说,韩斯果然还是看着天上的星星笑道:
“喵嘻嘻嘻,饲料本来就得趴着吃才像话呀。”
女子手指韩斯命令他站起来,直到此刻韩斯才算把视线自天空移开。
“要是敢在窝里撒尿我可不饶你啊。”
“呜喵喵,我可是只守规矩的猫呀。”
女子说完继续走,而韩斯就这样跟在她后头离去。
波马可和喝酒的同事知会一声,便走出酒吧去追韩斯,直到看到女子和韩斯走进一家破烂的小屋中才离开。
波马可的隐身技巧没有好到能窥探屋内发生什么事,也不是那种没品到会做那种事的男人。
隔天早上,波马可看见女子的屋前晾着韩斯那件满是补丁的破衫。从那天之后,韩斯便不再露宿街头,而是持续住在女子的家中。

深夜时分,一间日薪搬货工聚集的旅馆内。
波马可窝在寝室的一角,靠着微弱灯光提笔写信,因为他是时候该汇报陶乐调查结果了。
波马可将发现韩斯前,以及发现后的一切过程毫无保留地写进了信里。然而光是这样,还称不上一份报告书。
陶乐交给自己的人物是探查韩斯的内心,意思就是要找出他爱什么,又恨什么。
话虽如此,波马可仍想不出该在报告信的最后写些什么。要是对象是普通人,那么只需观察一段时间的日常便能略知一二,可是韩斯的生活实在远远超出常识范围。
“至今仍未找出完成任务的方法。”
波马可滴了几滴蜡将信封黏了起来,盯着它,回想起过去的事。




在从陶乐口中接下调查韩斯任务的当天,波马可曾开口询问她理由。
一切都要从一件发生在波马可展开调查前四个月的小事件开始说起。

那一天,陶乐将韩斯叫来<药>之神殿,而他到了深夜才在陶乐位于神殿内的个人房无声无息的现身。
“喵嘻,这次的委托人是你呀。”
韩斯开头说道。这时陶乐已把一堆宛若小山的金币堆在桌上,大概比足够一个家庭吃喝玩乐一辈子的金额还多十倍,以一件暗杀任务的报酬来看,实在是多的异常。陶乐说,韩斯看到的那堆金币时有点兴奋。
“真不是盖的喵。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啦?”
“这些不是我一个人的钱,而是透过各种管道勉强集来的。”
陶乐如此回答。只要她一开金口,就会有无数人响应她。例如提供给她这笔巨款的人当中,甚至不乏各国的君王。
“喵呜,看来这次的对象来头不小喵。”
“是啊,我想我至今为止,甚至至今以后,都不会委托你去解决比它更有来头的对象才是。”
“所以对手是谁?皮埃纳的公主大人?还是那个叫<沼>之圣者来着的小妹妹呀。”
陶乐默默摇头。
“这次委托的对象是,魔神。我想请你成为六花的勇者去打倒魔神。”
据说听到陶乐这句话后,韩斯一点都没露出惊讶表情,而是果断地回答:
“这个委托我不能接喵。”
陶乐吓到了,虽然过去他也曾因为没心情而拒绝接受委托,但他所拒绝的几乎都是简单的任务,一旦任务越艰难,他反倒会更乐意接下。
“我的原则是不接受我办不到的委托喵。只不过这大概是我头一次因为这种理由拒绝呀。”
“韩斯先生,可是——”
“要是没有六花纹章,就无法接近魔神对呗?就算是我,不靠近对手也没办法收拾它呀。”
韩斯说完后便要转身离去,陶乐见状赶紧揪住他的衣服想留住他。
“你应该能够被选为六花的勇者——不,应该说你不可能不被选上。我确信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实力能够胜过你。”
韩斯听了之后,一脸无趣地回答:
“被选为六花勇者的条件不是只看实力强不强,这是连小孩子看的故事书里都有写的事呀。”
持花圣者遗留下的六花纹章还有许多未解之谜。目前关于挑选六花勇者的标准尚未明朗,但普遍认为若想被选为六花,至少得具备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挑战魔神的决心。
过去那些被选为六花勇者的战士,却不一定是当代最强的六人,也有许多被视为六花勇者候补的强悍战士最终没被选上。
那些没被选上的战士都有共同的特征,就是害怕死亡。其中有的担心被留下的家人,也有的放不下这旷世的功名,所以六花纹章才没选中这群没有拼死一战觉悟的战士。
“所以说,我不会被选上,当然不能收你那笔钱。”
韩斯轻轻扳开陶乐抓住自己衣角的手。
“不过,要是我能当上的话就做呗,你别抱太大期望,慢慢等就是啦。”
韩斯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陶乐的房间。

解释完当天情况的陶乐接着对波马可说:
“我不认为韩斯先生是那么贪生怕死之辈,那么他究竟为何会拒绝我的委托呢?是钱不够,还是不满意我拜托他的方法,又或者他只对杀人有兴趣,而没兴趣和凶魔及魔神战斗?每一种都有可能,却又都无法一口咬定。很可惜的,我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啊。”
陶乐斩钉截铁地说:
“我一定得让韩斯先生照我的意思前往魔哭领,因为我认为没有了他,六花的勇者绝对无法获胜。”
波马可对陶乐为何执着于让韩斯当上六花深感不解,明明世上还有许多实力坚强的战士不是吗?
过去波马可所属的黑角骑士团前任团长盖泽曼便是名实力高超的一流战士。他也晓得最近出现了一名叫做葛道夫的稀世天才。
此外像是被誉为史上最强的恰姆·若瑟、摩拉·切斯特、艾思芮·艾兰(冰之圣者)、崴纶·柯特(盐之圣者)等都是赫赫有名的强者,就算没有韩斯,他们也一定会被选为六花。
看到波马可的态度,陶乐难得的生起气来。
“可惜你不愿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尽管我没有半点战斗力,至少在分辨人的强弱上,我还算挺有自信的。我相信韩斯先生绝对比恰姆小姐以外的其他人都强。”
“……不,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觉得非要他不可。”
“不,韩斯先生在这次的战争中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陶乐的表情中没有丝毫迷惘。
“恰姆小姐和葛道夫先生年纪尚幼,而即便摩拉女士平时相当优秀,也不是个足以在紧要关头统率群众的人。盖泽曼先生的确十分强悍,但仍然无法抗下拯救世界的重担。”
波马可听了后不知道是否有些同感,倒也没出言反驳。
“恰姆小姐和摩拉女士虽然能靠力量取胜,但却会败在谋略之下,因此六花中才需要韩斯先生的存在。他不仅拥有过人的智慧与直觉,做事绝不马虎,更有着深不见底的冷静沉着。”
陶乐的意志相当坚定,甚至可说是不容置疑。而波马可最终仍相信了她的眼神,以及她口中所谓‘韩斯对六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这句话,才会接下任务。

波马可盯着用蜡油封上的报告信,同时思考起关于韩斯这个男人的事。
照理来说,一名以暗杀为生的人不太可能会展现出那般毫无防备的模样。毕竟杀手等同时时刻刻处于反遭抹杀的危险当中,若想活久一点,一般都得不断隐藏踪迹才对。
这样看来,至少可以知道他并不畏惧死亡。
对于金钱方面的执着又如何?或许他把赚来的钱通通存起来,自己却宁愿过着形同流浪汉的生活,是个超乎常识之外的守财奴也说不定。
然而,波马可马上就舍弃了这个念头。因为要是韩斯真的如此爱财,又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的闲晃将近一个月?就算不接受暗杀任务,不是也有许多能赚钱的管道吗?
果然‘杀人’的行为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吗?沉浸于杀人的快感,但却对杀凶魔毫无兴趣的异常分子——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是,波马可想起韩斯和孩童们玩乐时的样子,以及孩童们提到他的表情。
“叔叔,谢谢你~”
“我觉得从没有工作的人手里拿东西不太好。”
“唉呦,他是去哪了啦?喂~我们分头去找韩斯吧!”
有的时候,孩童观察起人来拥有比大人更敏锐的直觉。要是韩斯真是个沉浸在杀人快感当中的男人,孩童们根本不可能和他这么亲近才对。
那么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拒绝成为六花勇者?
没能找出答案的波马可只好先将报告信寄给陶乐,并继续调查韩斯这个男人。

若只是继续从远处观察的话,肯定还是什么都弄不到吧。如此心想的波马可决定与韩斯接触,但又觉得直接碰面是在太过危险。
先去找几名能当作棋子使唤的人,接着再进行缜密的准备,万万不能让这些人泄露出关与波马可有关的情报。对于曾在黑角骑士团做过类似工作的他而言,这点功夫自然不在话下。
就在波马可进行准备的同一时期,韩斯突然从镇上消失了。
关于不见韩斯踪影的事实,居民的反应都相当平淡。甚至连这几天与韩斯同居的女子都仿佛忘了他这个人,一如往常过着她的生活。
就在波马可为此不知所措后过了十天,韩斯又像离开时一样毫无预警的回到了镇上。
肩上还扛着一只装满金币的袋子。

当天晚上,整座镇上如同开了场小型祭典,居民们仿佛像刚打完胜仗的隔天引吭高歌、大口吃饭、大口喝酒。高价的葡萄蒸馏酒或贵重的腌鱼卵,在这天晚上简直成了开水和面包般被人吞下肚。
韩斯所带回来的金币足够一个家庭吃喝玩乐五年,他却在天都没亮之前把它全数花光了。
原来韩斯每逛到一间酒吧,就帮店里头的所有客人买单,接着又跑到下一间酒吧做同样的事。直到大街上所有酒吧都挤满客人为止,他不断重复这么做。
然后他进到妓女聚集的旅店内把所有人带出场,但他不止没碰这些女人半根寒毛,还一一给她们钱,要她们去街上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当镇上彻底笼罩在祭典气氛之中时,在镇上某个角落拿酒杯的波马可彻底哑口无言,因为当晚整座港镇都在谈论韩斯的话题。
“喂喂!快来个人告诉我,那只猫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围在波马可周遭的男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
“果然是偷来的吧?那这样我们花这笔钱真的好吗?”
“可是最近都没听说有能偷到如此巨款的狠角色啊。”
男搬货工显得一脸茫然。
“别管了啦,既然他要帮我们出钱,那就喝他个痛快吧!”
相较于男人们都是笑笑带过,女人们的反应就有点不同了。
“我听到风声!说那只猫其实是某个大贵族的少爷喔!这次特意来视察我们这些穷人的日常生活!”
“什么!真的吗!?”
“他还说往后都会把累积的财富用在百姓身上耶!”
听到这些也不知从哪听来的空穴来风,波马可根本懒得查。
不可思议的是,在镇上热闹之处均不见韩斯踪影。于是波马可离开人群,开始独自去寻找韩斯下落。

带着一张有点火烫的脸,波马可走在夜风吹拂的道路上。手里拿着的是瓶葡萄蒸馏酒,里头的量几乎没有减少。
波马可此刻脑中都在想韩斯的事,根本没心情喝酒。
现在波马可至少明白为何韩斯过着那种形同流浪汉的生活了。毕竟钱照他那种花法,到头来手边当然会连一枚铜币都不剩。
就在波马可毫无头绪地寻找韩斯下落时,头突然被某种东西敲到。波马可放眼望去,看到一间民房的屋顶上闪烁着微弱灯光。
“喂~那边那个家伙。”
韩斯从屋顶上喊了波马可,他手上拿着空酒瓶和光之宝石,宝石款式大概是多赫拉制的黄玉吧。
“把你手上那瓶拿上来呗。”
一阵鸡皮疙瘩蹿上波马可脊背。与韩斯接触有可能送命,但假如他视而不见离开这里,又会显得不太自然。毕竟今晚这座镇上的所有人,都理当想和韩斯聊上几句。
“我又不像你一样是只猫,上不去啦。”
“喵呜?所以你要有梯子才爬得上来是咩?”
韩斯说完后便从屋顶放了架梯子下来。当波马可辛苦爬到嘎吱作响的瓦板屋顶上后,韩斯一把接过酒瓶,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
“花钱花得还真不手软啊,到底是去哪弄来的?”
“钱哪来的都没差呗。”
“镇上的大伙都想知道啊,要是你不说,休想今晚的骚动会结束。”
“真麻烦呀,明明根本无关紧要喵。”
韩斯笑着回答,由于样子看起来真的就是在和路人聊天,使得波马可认为他果然没注意到被监视的事。
就在下一秒。
“可别说这个了,陶乐婆婆过得还好吗?”
波马可心跳瞬间加速,但韩斯的语气依然像在聊天。
“怎么啦?”
韩斯一脸讶异地看着愣住不动的波马可,脸上表情仿佛在说自己又没说什么吓人的事。又或者说,他是打从内心底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她没捎来消息,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因为我和她说好一发生状况,就要马上联络我。”
波马可特意选择诚实回答,也不再以乔装成版搬货工时的粗鲁语气说话。反正现在不管怎么伪装都来不及了吧。
结果,此刻的波马可竟有点觉得心安,因为不必再去烦恼自己究竟有没有被他发现。
“这样啊,那就太好啦。”
韩斯仍以像在聊天的语气笑着回答。
什么时候看穿?又为什么会被看穿?波马可选择放弃问韩斯这些毫无意义又无趣的问题。
“你没有在享受呀喵,讨厌喝酒咩?”
韩斯边说边将酒杯递给波马可。
“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现在没心情起哄。”
“真是顽固的家伙喵。”
韩斯耸了耸肩。
“你都是这样使用暗杀得来的报酬的吗?”
“不是每次,不过钱就是该花得爽快些喵。”
波马可心想这倒也是,毕竟要是每次都这样撒钱引起骚动,他早就闻名全世界了。
“但是这种花法真的不错喵,我以后就都这样花呗。”
听到韩斯这样说,波马可心想‘你一个杀手这么明目张胆是想怎样?’只是看来韩斯丝毫不这么想。
接下来该问什么好——波马可脑中掠过各式各样的问题。该直接问他不想当六花的理由?或是把自己叫来屋顶上的目的?
“.………你想把我怎样?”
结果最先出口的是这句话,果然任何东西都没有性命来得重要。
“杀了你呀。”
韩斯毫不掩饰地回答,语气平静到波马可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也正因为这种语气,让波马可了解到自己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波马可默默看着韩斯的脸,内心不止涌现各种过往的回忆,还包含对自身软弱的愤怒,甚至恨起了指派任务给自己的陶乐。
只不过,这些念头最终都从心中消失了。毕竟要是没有陶乐,自己早该于几个月前就该命丧黄泉,把这些日子当做幸运多得的,倒也不坏。
“是吗,要杀了我啊。”
听到波马可回答得如此冷静,韩斯显得有些困扰
“喵嘻………你不反抗呀?”
“反抗也没用吧,我清楚自己和你之间的实力差距。”
“干嘛这么说咧。你看我可是手无寸铁,还喝了一点酒,或许你能赢呀。”
“别太看得起我,何况我现在不也两手空空吗。”
“.………….好像是这样呀。”
韩斯看起来有点失落,大概原本期待能和波马可一战吧。即使是波马可内心认为一战也没差,不过这并非他的任务。
“没办法,只好放弃和你打架啦。”
“但并不是要放过我的意思对吧?”
“这还用问啊,你非杀不可。”
韩斯说完后叹了口气
“你会对陶乐大人怎样?”
“不怎么样呀。”
“听到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死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啊。”
“.…….你要不要先祷个告之类的喵?”
韩斯说完后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持花圣者的小雕像和假花,波马可心怀感激地接下。
波马可放下杯子准备祷告,但仔细一想又似乎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事,于是他对持花圣者如此祈求——
请让我完成最后的任务,让我说服韩斯去当六花勇者——他在心中默默低语。

好了,祷告结束,也做好觉悟,现在只看韩斯会怎么出招。当波马可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韩斯主动开口说:
“是说那个陶乐婆婆呀。”
“那位大人怎么了?”
喝着酒的波马可反问。
“可真是个好女人喵。”
波马可吓得把酒都喷了出来,因为万万没想到韩斯竟说出这般无聊透顶的话题,而且还以那种眼光看待年过半百的陶乐。
“可惜啊,要是她再年轻个十五岁就好啦。”
波马可一边擦拭嘴角一边回答:
“.……….吓到我了。你该不会真的想追求陶乐大人吧?”
“喵嘻嘻嘻嘻嘻~没有没有,不可能啦,年纪都能够当妈妈的女人实在不行呀。”
韩斯把酒瓶朝波马可递来,替他倒了酒。
“你怎么看?”
“我没想过这点………但是的确,年轻的时候………或许真的不赖。”
“对呗?你还挺懂的呀。”
波马可听了后不禁跟着韩斯一起笑。明明知道自己将要被杀,却仍然被他的话逗笑了。
“你喜欢那种死板的女人是吗?”
“不是喵,只要是好女人我都喜欢呀,不过小鬼头不算在内喵。”
“真是女人公敌啊。”
“这什么话,猫可一直都是女人的同伴喵。”
波马可竟开始和韩斯讲起这些五四三。像这样一讲起话来就会让人顿失戒心,也是他恐怖的地方。
这时波马可往下方一喵,看到那名曾经与韩斯共住数日的女子走过马路。韩斯也肯定看到了,却显得一点兴趣都没有。看样子她在韩斯心中早成了无关紧要的存在。果然是女人公敌。
“所以,你不是有话想问我咩?”
韩斯这么说的同时,波马可恰好在烦恼该怎么对他切入正题,因此他很感激韩斯主动提起话题。
“我想知道你为何拒绝成为六花勇者。”
韩斯闻言有些讶异,愣了好一会。
“这是什么问题?要是能被选上,我还是会当呀,怎么说我拒绝咧。”
“.…….你不记得了吗?离今天五个月前左右的时候。”
这句话似乎让韩斯想起来了。
“哦哦,那件事啊。”
“陶乐大人想知道为何你当时不愿收下钱,接受这个任务。”
“喵呜?我没有说过吗?我不接那种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任务呀。”
“你为何不说你可以?你应该拥有被选中的实力,又为什么不试着成为六花勇者?”
韩斯以有点不可置信的模样说:
“.……..那个婆婆该不会就为了问这种事,特地派你过来找我的喵。”
“不行吗?”
“很蠢呀喵,想知道怎么不自己来问我就好。”
语气中听得出韩斯对陶乐的做法不以为然。接着看他躺下仰望天空,似乎在思考什么。
“.………..头疼呀,被你这么一问,我还真没法好好回答喵。”
在韩斯沉默了好一会后,等不及的波马可开口追问:
“你是提不起劲和凶魔战斗吗?”
“没这回事喵,光想就让我兴奋起来了呀。”
从韩斯发间可以看到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
“像那个叫啥魔王卓孚雷的家伙就棒透了呀。英雄王心眼也真坏,竟然把那么极品的敌人给杀了。”
韩斯是个难以捉摸的男人,不过此刻波马可却清楚明白他是当真想和卓孚雷一战。
“另外就是一只打倒玛莉及哈犹哈,像是小型犬一般的凶魔。它也是个有趣的敌人。而它与死去的卓孚雷不同,如今似乎还活在世上,真想会会它呀。”
波马可回想起小时候度过的玛莉回忆录。韩斯所说的是一只杀死<风>之圣者萝伊,并将剑圣霍德尔逼入绝境的凶魔。
“另外当时和它在一起的狮子凶魔也挺不赖的,除了那些家伙,我还有其他想一战的对手呀。”
波马可开口询问说得津津有味的韩斯。
“既然你这么想战斗,为何又不考虑成为六花勇者?你既不怕死,也并非嫌钱不够不是吗?”
被这么一问,韩斯又开始烦恼。
“我不是不想当,是大概不会被选中而已呗。”
“我就想知道你这么说的理由。”
波马可不再插嘴,静静等候韩斯的回答。
他抬头看向天空。虽笼罩着云层,仍然是片美丽星空。当云缓缓流动,月亮终于从后方露脸时,韩斯才跟着开口。
“对我来说都是娱乐喵。”
“你指战斗是吗?”
“不不,活着本身就是娱乐喵。”
波马可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想不出该如何回答的他只能等待韩斯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一整天都懒散躺着,也喜欢看着天上放空喵。”
韩斯拿起只剩一半的酒瓶把酒往肚里送。
“我喜欢看海、看山,看花也不错、还有看人,总之就是喜欢什么都不做的日子呀。”
韩斯幸福微笑着。
“喜欢喝酒喝得饱饱,喜欢和好女人睡喵。赚钱花钱都有趣极了,偶尔吃点好吃的也不赖喵。
然后我也喜欢杀人,而凶魔虽然还没杀过,不过大概也会喜欢上呗。”
这句话说得若无其事,却让波马可背部窜起一阵凉意。因为对韩斯来说,杀人竟和看海是相同等级的行为。
“要是我被选为六花去打倒魔神,应该也会十分有趣呗。不过就算没被选中,我也不过就在这附近一带的城镇悠哉过日子,哪一种我都没差喵。”
“.……..原来如此。”
“我不晓得持花圣者在想什么,不过她应该不太喜欢我这种家伙呗?”
“.…….应该是吧。”
“那我就不可能成为六花啦。只好在魔神被打倒之前乖乖躺着度过日子了喵。”
波马可沉默了一会,因为此刻他已完成陶乐交代的任务。即使不知道汉斯所言是否为真心话,只要将刚才的交谈内容回报给陶乐,他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只是,波马可不得不想出办法,想出让韩斯这名陶乐看上的男人当六花的办法。
在屋顶上的波马可对韩斯这么说:
“要是我说世界的命运系在你身上,你打算如何?”
“我只是个杀手,肩膀可没有大到能扛起世界的命运呀。
韩斯一笑置之。
“我只是假设,假如你不挺身而出,世界就会毁灭——”
“那就让它毁灭呗,跟我没关系喵。”
也不知他是醉了,还是真的如此认为。
“难道你没有家人吗?你的父母亲呢?”
“当然有呀,只是不知道他们人在哪里、做了什么罢了喵。”
从韩斯的表情看不出此话究竟是真是假。
“有孩子吗?”
“或许活在世上某个角落呗,你要不要找找看呀。”
波马可理解到韩斯压根没打算为了保护家人而战。想必对他来说,家人大概跟屋顶下方那些路人没两样吧。
“恋人…….应该也没有吧。你真的没有想保护的对象?”
“当然喵。”
“……….没有人能胜过完全苏醒后的魔神,你终究也会丧命啊。”
波马可听了彻底傻眼,甚至开始浮现‘给这个男人持有六花纹章真的好吗?’的念头。
“不管是谁都会死,世界也总有一天会毁灭,只差在时间早晚罢了喵。根本不必去在意这种事呀。”
波马可虽然无法接受,但他仍继续思考足以说服韩斯成为六花勇者的话。
“劝你死心喵。”
韩斯这句话简直看透了波马可的内心。
“我不可能成为什么勇者,直到死都只是只喵呀。”
“.……这样啊。”
“这样你懂了咩?”
“基本上吧,虽然我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韩斯听了后也不知道哪里好笑,竟笑了好一会,也没有肯定说自己所言都是真心话。不一会,他晃晃手中酒瓶站了起来。
“好像快没了呀,你等等,我去其他地方找喵。”
韩斯轻盈跃下屋顶,不知往哪边走去。波马可则是一边喝着杯中所剩无几的酒,一边等待这个男人,这个将取自己性命的男人回来。

“哦呦?你没逃走呀?”
几分钟后,边走边拆着酒瓶外包装的韩斯回到屋顶上,用有些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逃了你就会放过我?”
“不会呀。”
韩斯往屋顶上一躺喝起酒来。
接着自顾自地说起关于他的事。
他说自己是从十五岁开始接暗杀的工作,不过并未说出契机。是因为无关紧要,还是他已经忘了呢?
“没有比暗杀更棒的工作了喵。既可以尽情杀人又能赚钱,为何世界上却没人做这个工作咧?我真的觉得不可思议呀。”
波马可心中突然涌上一个疑问——既然韩斯喜好战斗,却又不执着于金钱,那他何必从事暗杀这种麻烦透顶的工作?
强悍的战士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他只想战斗,何不直接去找他们打个痛快?更别提他是个无论善恶是非都下得了手的男人。
他诚实询问韩斯这个问题。
“这个呀,因为我只要一看见就很强的家伙,就会忍不住想杀了他们喵。”
韩斯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但反倒彰显出他有多可怕。
“问题在于杀了那些人之后呀。毫无理由就动手杀人,我果然会觉得良心不安喵。既然都要杀,干脆接个委托后再去下手岂不是比较痛快咩。”
良心不安,波马可对这个男人还拥有这种情绪感到微微讶异。
“你所杀害的那些对象中也有无辜的人吧,你就不会良心不安?”
“我还没傲慢到能决定哪些人有罪,哪些人无罪呀。”
这该算他还留有最底线标准的道德观吗?不过就算如此,还是与一般人的常识相去甚远。
“喵嘻嘻嘻~我好像说了句帅气的话呀。”
看到韩斯边说边笑,波马可不禁认为说不定连这一番话都是他随口胡诌的也说不定。
话说着说着,韩斯竟突然话锋一转,提起他在这座城镇遇见的居民,包含那些和他玩耍的孩童、包围他的士兵、丢苹果给他的搬货工等等,净是些不重要的话题。
尽管他有可能是个会谈论如此话题的人,不过看来他应该是醉了。
“话说回来,你曾经跟几个女的说过发生在王族身上的传闻啊,你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波马可问起无关紧要的事。
“那是我瞎说滴。”
韩斯笑笑带过。
接着他开始说起有关猫的话题,例如赞叹猫这个生物有多么美丽,自己又多么尊敬猫,连战斗技巧都全是从猫身上学来的。虽然波马可光听他这样说,根本无法理解他究竟学到了什么。
然后,韩斯突然又说:
“其实我呀,有个梦想。”
波马可稍稍涌现出点兴趣
“我想活得像只猫。这就是我唯一的梦想呀。”
“.……我还是不懂。”
“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活下去,该死就死,我就是想过这种日子呀。想吃才吃,想睡才睡,想玩女人才玩,想杀就杀。不受任何束缚,也不必去听任何人的命令喵。”
韩斯抬头看向天空。
“我才不想做不有趣的事,也不能说谎、毁约,或是做那种会带来愧疚的事呀。要是内心有了疙瘩,就无法活得跟猫一样啦。”
波马可持续听韩斯说,却是似懂非懂。
“我实在不想执着在某件事情上呀。”
“就算我喜欢上谁、讨厌谁、想要什么东西、想做什么事,我依然不想被这些东西束缚着活下去呀。”
“我一生都想活得随心所欲,就像在玩一场游戏。这便是猫的生活方式,也是我的梦想喵。”
韩斯说完话后苦笑着摇摇头。
“这可是很难达成的呀。”
“是那样吗?”
波马可无法理解韩斯这种生活方式究竟难在哪里。
“听起来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喵。”
“你说你不想被束缚,但又执着要活得像猫一样不是吗。”
“没错,是很矛盾,但这就是我呀。”
韩斯笑了,看来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着这股矛盾一同活下去,毫无迷惘。
接着是一股漫长的沉默降临,韩斯已经说完想说的,波马可也想不出该回答什么话。
“………..你死之前还有啥想做的咩。”
韩斯盯着越变越空的第二瓶酒说道。
“我想回报讯息给陶乐大人,毕竟有任务在身。”
“喵呜。无所谓呀,我可以等到你完成。”
波马可闻言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因为他想写报告就一定得回一趟旅馆。当他爬下沿着屋顶的梯子后,韩斯也跟了上来。
“喵嘻~我好久没说这么多自己的事情了呀。不过,偶尔这样也挺不赖的喵。”
“你能这么高兴就好了。”
两人离开喧嚣热闹的大街,消失在深沉夜色当中。

几天前,一名平时帮忙韩斯介绍任务的仲介人和他联络。韩斯除了会从陶乐那里接受委托以外,还有其他取得工作的管道。
这次的委托人是圣河之国的大贵族,韩斯先前也从这名贵族接下几次任务。一处空无一人的森林中,爬上树梢的韩斯正等着委托人前来。
结果,大贵族独自一人现身,不只谨慎乔装,还不断朝四周东张西望以确认自己是否被人看到。理由是他极度害怕自己与韩斯间的关系被其他人知道。
“韩斯,你都没有发现吗?有人正在到处打听你啊!”
他一来就丢出这句话。
“喵?那又怎样了咩。”
韩斯边打哈欠边回问。
“还敢说怎么了?快把那些家伙做掉!要是和你的关系一穿帮,我可就玩完啦!”
“要做掉没问题,但你不把对象说的具体些,是要我怎么做咧。”
“首先是正在打听你的那家伙,再来就是知道我和你之间关系的所有人!”
“………….如果照你这么说,你自己也包含在我该杀的对象呀。”
大贵族的脸部表情顿时因恐惧僵住,相较之下韩斯则扬起嘴角笑说
“骗你的喵。”
大贵族气急败坏地逼问笑嘻嘻的韩斯,并朝他丢出一袋金币。
韩斯清楚近来在探听自己的男人………..波马可和这位大贵族毫无瓜葛,但他还是从树上降落地面,捡起来那袋金币。
“交给你办了啊。”
大贵族说完后便三步并作两步,慌忙离开了现场。
“波马可也真是个不走运的家伙呀。要是他实力再弱一点,或许还可以放他一马喵。”
韩斯一边数着钱,一边如此喃喃自语。

港镇迎来早晨,而韩斯所带来的一夜祭典也跟着终结。人们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归日常生活。
那夜过后,镇上再也找不到韩斯的踪影。日后也未曾再度现身。
有关汉斯的传言在镇上风行了好一阵子,不过没多久便被居民们遗忘。
另外,曾经有人于祭典当晚发现一名在一个多月前来到镇上的搬货工横死路边,大概醉到发疯爬上围墙,然后摔落地面身亡的吧?从他身上的伤势看来,唯有这个可能。
这名搬货工的死同样造成了一时间的话题,但终究和韩斯一般遭到淡忘。

位于丰原之国皮埃纳的<药>之神殿,里头每日都有修女勤奋工作着。
夜晚时分,建于这座老旧神殿的陶乐房间中传出油灯光亮,而她人正在里面读着书信。从世界各地的病患寄来的感谢信可说堆得跟小山一样。
这时,冷不防传来一阵敲门声让陶乐吓了一跳,视线也离开了信。结果是一名服侍的修女走进房来。
“陶乐大人,万天神殿的摩拉大人寄了信,说是想就几位努力成为六花勇者的圣者大人们的健康管理问题与您商量。”
“这样呀,那可得赶紧动身呢。请尽快做好出发的准备。”
陶乐和蔼地回答。
“遵命,只是这样还得去其他地方找几位战士来当您的保镖才行呢。全都因为波马可先生突然辞职,真是令人头疼。”
“没办法,他无法适应跟着我漂泊各地的旅行生活啊。”
陶乐温和看着修女边碎碎念边走出房间后,重新把视线移回信上。
她正在读得是波马可用信鸽寄来的,最后一份报告信。上头写着他所见所闻。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陶乐看完信后,便将信卷起来伸向烛火。
如此一来,不管是波马可的任务,甚至连他本人,一切的一切都就此被埋葬于黑暗之中,陶乐看着化为灰烬散去的报告信,默默替波马可祈求在天上能过得安好。
“………呼。”
接着陶乐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关于韩斯·韩普提的事。
为了让他当上六花,陶乐可说是用尽各种办法。要钱就给他,想抱女人就想尽量替他找来,想当王宫贵族就让各国君王替他安排。
找出他的家人来说服他,或是如果他有恋人,也可以绑来做人质要挟他。虽然还不知道在受到胁迫下的人能否得到六花纹章,但假如有获得纹章的其他手段,陶乐也已做好不惜代价的觉悟,并暗自做好这些办法的准备。
不过,看来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喵嘻~在休息呀?”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陶乐的心脏险些没停止。她勉强压抑自己不叫出声,装得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我不记得有叫你来呢。”
“反正你之后也得来叫我来一趟,这只是帮你省了麻烦喵。”
“让你费心了呢,真是抱歉。”
人往墙边倚去的韩斯态度一如既往,倒是陶乐额头上不禁渗出冷汗。
“别担心,我没打算杀你喵。我是很喜欢杀人,但是很讨厌说谎,然后我又答应波马可不会杀你呀。”
“那我就放心了。”
陶乐安心地吐了口气。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咧?”
韩斯接着说:
“要怎么让我当上六花?”
在韩斯的注视下,陶乐不断思考。能让韩斯当六花的办法,能打动他内心的话语
“不,韩斯先生,请你不要成为六花勇者。”
陶乐这么说。
“请你不要想着要去打倒魔神,也请抛弃想和凶魔战斗的念头,这是我的命令。请你千万不要去当六花勇者。”
“.……….喵。”
“要是你能遵从我这个命令,想要多少酬劳我都给你吧。不管是金钱,地位,看你想要什么就尽管开口,我都会准备来给你。”
“但是假如你无法接受命令,那么我定会用尽各种手段阻止你成为六花。这样你意下如何呢,韩斯先生?”
眼见韩斯沉默不语,陶乐不禁扪心自问‘真的这样就行了吗?’
过了一会,韩斯开口问道:
“这是波马可出的主意对呗。”
“这我就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了。”
韩斯这句话正中红心,正因为陶乐真的是一字一句照着波马可信上写的念。波马可在信里写到,这才是唯一能让韩斯成为六花勇者的手段。
“………….喵嘻、喵嘻嘻嘻嘻!”
韩斯放声大笑,甚至不停拍起手来。
“真有你的呀波马可!做得太棒啦!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呀!”
接着他以一副‘被摆了一道’的模样搔了搔头。
“我的坏习惯就是别人越叫我做的事,我越不想做。反过来越叫我别做,我越想去做。波马可,真亏你能看穿我就是这种人呀。”
韩斯对着早已不在这个世上的波马可说话。
波马可在报告信中写到,要是韩斯真的什么都不执着,那么再怎么说服他都没用。但是其实他已经决定要活得无拘无束,也就是执着于‘自由’。
若是如此,那就还有办法可想。
“所以说韩斯先生,你要怎么做呢?愿意听我的话不去当六花勇者吗?”
听了陶乐这个问题,韩斯耸耸肩。
“谁知道喵,我可是只猫,做什么事都是随心所欲喵。或许会当,又或许不会当呀。”
当韩斯说完后就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往床边走去,而陶乐也没特别拦住他。
“只不过,波马可这个男人真是让我中意。”
丢下这句话后,韩斯的身影便从房内消失。从紧张中获得解放的陶乐于是让背部往椅子上靠去。
她闭起眼,脑海中浮现那些朝着六花努力的年轻面孔。摩拉、恰姆、艾思芮、崴纶,还听说前阵子加入了一名名叫萝萝妮亚的少女。
“韩斯先生,那些孩子们就拜托你了喔。我想这会是件十分艰辛的任务,请你务必做好觉悟啊。”
陶乐如此低声细语。

断章 韩斯·韩普提

会看我的身体看到入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别说这座小小港镇,就算是找遍整个国内,都不可能找到比我拥有更美丽身体的家伙。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态度实在有点失礼,因为他竟然就这样盯着我看了三个小时,看起来一点都不厌倦。不过我心胸宽大,就不跟他计较了。
这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只不过头发乱糟糟,衣服破破烂烂,竟然还戴着一条猫尾巴,真不知道在想什么,男人保持身体蜷缩,脸贴地的姿势不断盯着我看。
地点在距离港镇大街一点距离的小广场上,平时总有孩童在此踢石头玩耍,或是老人群聚聊天,还算热闹。只是最近人们却因为这个行径诡异的男人,逐渐不来这里了。
“哦?这不是韩斯吗。你在做啥呀?”
一名路过的露天摊商对男人搭话,而他在回瞥了一眼后——
“喵,喵喵?呜喵~”
模仿猫叫声回答摊商。
“虽然你奇怪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不过今天似乎特别严重呐。”
尽管看到露天摊商整个哑口无言,男子仍露出笑容,并从喉咙里发出怪声。

今早当我在翻找领地内的垃圾桶时,这个男人突然靠近我身旁,然后也不管自己是个人类,竟然开始把脸埋入我心爱的垃圾桶里。
被吓到的我连忙叼着战利品鱼头冲上屋顶,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也追着我跳上来,嘴里叼着从垃圾桶翻出来的鱼尾巴。
就算我从屋顶上跳下,在人群的脚旁穿梭跑过大道,这个男人果然还是跟了上来,明明就是个人类,却还用四脚爬行的追赶着我。
我见状后真的吓得慌了手脚。住在这个镇上的野猫当中,没有哪只猫能比我快,比我轻盈。我记得从我还是幼猫时起,就未曾被笨重迟钝的人类追上过。
我不知道在街道上奔驰了多久,但男人仍是形影不离,双眼更是瞪得老大。当我暂时停下脚步转头一望,才发现他并未带有敌意,而只是盯着美丽的我看,闪闪发亮的眼神中更是充满兴奋。
于是我不再继续逃,在广场的一角坐了下来,男人也学起我,在广场中央坐了下来。这时我才总算明白,原来他只是迷上我罢了。

我把鱼头放到地上,开始享用起迟来的早餐。结果男人也开始吃起来叼着的鱼尾巴,他和我一样先把鱼尾巴放到地上,但是接着却不用手,而是维持四脚着地的方式啃食。不止路过的人类均对他的行径讶异不已,我当然也不例外。
当我吃完鱼后打起哈欠,男人也跟着嘴巴大张。当我用后脚搔起脖子,他也举脚贴向自己的脖子。而当我蜷起身体随地一趴,他同样学我把身体缩成一团。我不禁感叹世上竟有如他这般奇特的男人。他光盯着我还无法满足,而是希望能够变得像我一样。透过保持和我相同的姿势,学习我的一举一动等等,来试着更接近我。
我真心感到佩服,因为看样子,人类当中也是有懂得‘美’为何物的家伙存在。
毕竟人类这种生物真的丑到不行,不止蠢到把背部挺直起来,还让前脚在空中晃啊晃,只懂得用剩下的两只脚勉强行走。
因此仔细一想,这个男人对此感到羞愧,想动得和美丽的猫一样也是理所当然。我对男人感到佩服,于是允许他继续盯着我看。在这之后的三小时,男人的视线从未离开我身上,同时也不断模仿我的一举一动。

觉得背部开始发痒的我在地上滚了一圈,男人跟着我用背部往地上蹭去。而要是我动起尾巴去赶蚊蝇,他也会摇动屁股甩起别在腰部的尾巴。
“喵哦~”
“……..喵哦。”
当我发出叫声,男人也会跟着叫。
我佩服他想模仿猫的志气,只是他的动作却让我不得不失望。
因为就算他模仿我的一举一动,仍无法展现出和我不一样的美。背部曲线不够顺滑,手脚动起来相当不灵活,叫声更依然是原本人类的声音。
这男人的努力已充分传达给我,不过他还是欠缺了最关键的要素。
只要他还当自己是个人类,便无法成为猫。要是无法打从心底把自己当做猫,就没办法获得猫的美。
心想这样下去不行的我虽然做出各种动作让男人模仿,但他果然无法彻底化身为猫。
眼看到了夕阳西下,接近我该去找晚餐的时刻,男人依然没做出任何一次像猫的动作使我满足。
果然终究只是个人类吗?当如此失望的我站起来的同时,男人不再模仿我,而是整个人大字往地上倒去,望着天空。
“喵,不行啦不行啦,看来我还不够成熟呀。”
躺在地上的男人开始抱头叫苦。
“结果还是没办法变得和师父大人一样呀。”
我听到他这么说感到很庆幸,因为看来这个男人相当有前途。只要清楚自己不够成熟,日后就有成长的空间。
只要你不忘记这股坚强的意志,总有一天定能成为猫。
在心中如此喃喃自语后,我转身背对男人,朝垃圾桶奔驰而去。


老鼠正望着你

日出后大约一小时,万天神殿便会开始早晨礼拜。
面积大约有一公顷的礼拜堂中央,伫立着一尊巨大的持花圣者像。这尊见证了万天神殿将近千年历史的石雕像虽然老旧,表面却看不到半点污渍及伤痕。
圣者像的前方聚集了超过三百位女性。他们人手捧着一束精美假花,面朝圣者像跪拜。
在队列最前端的是神殿长,摩拉·切斯特。
她身后排着的也都是圣者。有<冰>之圣者艾思芮、<盐>之圣者崴纶、<火>之圣者琳利尔、<鲜血>圣者萝萝妮亚,都是被视为有希望成为六花勇者的候选者,擅于战斗的的一群圣者。
当然,在更后方还有<药>之圣者陶乐等不擅长战斗的圣者。
剩下的女性则全是修女。立志成为下一代圣者的她们不只侍奉着当代圣者,也从旁进行工作上的辅佐。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对着圣者像祈求心愿,因为这是个诚心诚意宣誓效忠持花圣者与世界的仪式。
一阵漫长的时间过去。
当摩拉一摇铃,圣者及修女们便将假花收进怀中站起身来。就在这个时候,萝萝妮亚不小心弄掉了假花。也不知她是怎么弄掉的,假花竟滚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啊、啊哇哇。”
看着萝萝妮亚慌慌张张捡起假花,琳利尔对她说:
“萝萝,冷静点。”
“呜呜、对、对不起。”
崴纶温柔拍了拍萝萝妮亚的肩膀,艾思芮耸了耸肩,琳利尔则露出苦笑。这是副在万天神殿中常见的景象。
然而,她们并未察觉到一件事。不管是摩拉、艾思芮或是其他圣者和修女,都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一旁有个家伙正在观察着她们。他睁大双眼仔细观察,不放过圣者们祈祷时的一举手一投足。

当圣者们举行完仪式后没多久,又在万天神殿外进行了礼拜。神殿外有一座小规模的城镇,是在急就章的工程下建成,一排排单调的木造建筑林列。
有的建筑物内传来军马的嘶嘶声,又有的飘出打造铠甲及刀剑产生的煤烟。另外还有的里面杂乱堆放着十字镐与搬运器具等工地用具。
在竖立着象征病院的白旗的建筑物内,躺着数十名缠着绷带的男人,简直就像是军队的驻扎营一般,可说是一片与庄严神殿气氛完全不同的景象。
随着神殿内响起的钟声,小镇内到处都看得见男人们开始祈祷。
穿着铠甲的男人们是佣兵,负责担任朝六花勇者努力的圣者们的训练对手。
扛着十字镐和铲子的男人则是土木工人,使命是负责搭建训练场供圣者们使用。此外还,有一些商人与技师,专门照顾这些男人的生活起居。
这些人纷纷怀着各自的心愿对持花圣者祈祷。虽然没有圣者和修女们的祈祷来得严肃,想必心愿仍是相同的。
只不过,现在仍有监视着这群男人的家伙。
他隐藏在暗处监视人们的生活,听着人们的对话,人们相继走过他身旁,在他身边生活着。可是这群在神殿内工作的男人,仍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一只凶魔潜入了万天神殿。
它的外观和栖息在附近一带的幼鼠毫无差别,用来证明是凶魔的角也缩小到能藏进体内。
它几乎没有能称得上是凶魔的特殊能力。除了接近人类的智能、极为敏锐的听觉与嗅觉、黑暗中也能明辨物体的视力以外,没有其它值得一提了。
然而它拥有闪避人类视线的技巧。不管是走在木质天花板或是草丛中,它都能不发出半点声响。另外在潜入住家时,也能瞬间找出人类绝对不会注意到的死角并躲进那里。这是靠它在人类世界潜藏几十年学来的方法。
它没有名字,只有曾经有同伴图方便而称其幼鼠凶魔。
任何聚集在万天神殿内的人都想不到,随处可见的一只普通老鼠竟正在监视自己。
无论是日后即将被选为六花的勇者的圣者们,服侍在她们身边的修女们,替她们尽心尽力的佣兵及工人们,都对这只幼鼠凶魔毫无戒心。
统率凶魔的首领之一,泰格狃命令它来观察一切状况后回去报告。
光是圣者们战斗的模样或她们的能力与弱点还不够,泰格狃要它观察圣者的日常生活、周遭人事物等一切细节。
它忠心实行着主人下的命令。尽管是几乎和战斗毫无关系的细微末节,它也从来不放过。
当幼鼠凶魔直直跑过神殿下水道,突然听到地上传来说话声,于是它爬到地上,躲进杂草从后方,看向话声传来的方向。
原来是两名圣者站在礼拜堂后门一处没人的角落。
一人是<盐>之圣者崴纶·柯特,是位拥有古铜色肌肤的强壮女性。她把身上的蓝色神官服袖子裁下,同时也把衣角绑起来方便活动。从她不时转动的眼神和开朗的表情来看,不难猜到她的个性活泼。她即是摩拉的友人,也是从旁协助万天神殿运作的心腹。
另一人则是<冰>之圣者艾思芮·艾蓝,据说其实力仅次于恰姆·若瑟。
她是位有着一头亮丽金发,年纪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女子,身上穿着整齐的神官服,锐利视线中可以看出她这人绝不马虎,整体模样让人不禁联想起寒冰。
她们似乎讨论着什么,中途不时可以听见摩拉的名字。幼鼠凶魔压低身体,专注盯着两人的侧脸。

“你说老大她在搞鬼?”
崴纶这么说,她口中的老大指的便是摩拉·切斯特。也不知理由为何,只有她一人如此称呼摩拉。
“对,摩拉肯定在隐瞒什么。”
听到双手插在胸前的艾思芮如此回答,崴纶却是笑笑地两手一摊。
“你说这是什么话呀,老大她这人可是全身只剩认真死板这个优点可取耶。”
“我也这么想,但人的内心总是难以捉摸。”
崴纶听了后叹起气,摇摇头反问:
“是发现了什么让你这么认为的理由吗?”
“当然。”
“说说看吧,我倒可以听听。”
看来崴纶压根儿都不曾怀疑摩拉。
幼鼠凶魔潜入万天神殿已过了十天,期间它偷偷听了圣者、修女、佣兵和工人等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理解到这些人心中拥有对摩拉的强烈信赖。
当中只有这名艾思芮是例外。从她如今和崴纶讲话时的冰冷表情,压根看不出她信任摩拉。
“从前阵子起,有人开始出入小镇边缘的某间房屋。那是间许多年没人居住的空屋,平时几乎不会有人靠近那周围。”
“然后呢?”
“我试着进到那间房屋内,结果发现里头放着,<封印>圣者制作的圣具,能让屋内的声音不外漏。另外还设有一旦有人擅自进入屋内,就会响起警报的装置。”
崴纶听了后脸色一沉。看来不管这件事和摩拉有没有关,她都认为情况似乎不妙。
“所以,你什么时候才会讲到老大呀?”
“出入房屋的人物是隶属<山>之神殿的修女。明明没有任何人吩咐,那名修女却在几天前突然来到了万天神殿,也不知进到那间空屋东弄西弄了什么,弄完后就马上离开了。崴纶,这样你还觉得摩拉没有隐瞒什么事吗?”
见到艾思芮直直盯着一言不发的崴纶,幼鼠凶魔看穿她是在仔细观察崴纶的一举一动。恐怕艾思芮不只摩拉,就连崴纶都不信任,
“这话我头一次听说呀。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崴纶思考了一阵子后终于举起双手,摇头表示投降。
“看来是真的啊,你这么好懂真是帮了我大忙。”
艾思芮笑出声来,但就连这股笑声听起来都有些冷漠。
“其实我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但总不能放着不查。再怎么说,如今万天神殿正面临紧要关头,而摩拉也是重要人物”
“是啊,的确不能放着不管。”
“目前除了你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我正在查这件事。我打算暂时一个人调查看看,希望你别对其他人说。”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做?”
“现在还不知道敌人藏身何处,当然是能多谨慎就多谨慎。有什么状况我会再通知你,先这样啦。”
崴纶目送艾思芮离去后,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脸上表情黯淡无光。
“老大…….你到底是怎么啦?”
崴纶小声喃喃自语。

在潜入万天神殿之前,幼鼠凶魔曾从泰格狃口中听了一些关于神殿的情况。基本上那些在人类社会中普遍流传的情报,泰格狃早就通通掌握到了。
根据泰格狃的说法,自从摩拉·切斯特当上神殿长后,万天神殿有了大大的改变。在她上任以前,万天神殿旁根本没有什么小镇,更没有一大群男人住在那里。
原本万天神殿的任务是要让圣者之间互相监视、互相帮助,再来就是接受各国君王的委托解决事件,偶尔也会有圣者请求支援。
当时圣者们鲜少离开自己所属的神殿,修炼也是独自进行。以往那些被选为六花的圣者们,同样都是靠着各自努力来进行战斗训练。
然而摩拉改变了这一切。为了因应即将来临的魔神之战,她在万天神殿大举兴建广大训练设施。
她向世界各地的王公贵族及大商人请求支援,用了募集来的钱来建造一座小镇。将朝成为六花勇者努力的圣者们通通叫来此地,让她们与雇来的佣兵交手。另外还请来超越千名以上的土木工人打造出仿魔哭领地形的训练场。
这种做法带来显著成果,身为六花候选人的圣者通通有了大幅成长。看来这一代的圣者无疑是近千年来最强的一代。
这一切都归功于摩拉手腕干练,深得民心。
看来泰格狃说的这些情报都没有错,万天神殿的确大张旗鼓,准备与魔神及凶魔一战。

在和艾思芮分开后,崴纶进入议政厅,快步朝勤务室走去。幼鼠凶魔则是跑在天花板梁柱上追赶她,再从天花板缝隙钻进勤务室,俯瞰下方的状况。
只见几名在议政厅内负责文书工作的修女抱着报告堆忙东忙西,崴纶则是坐在书桌前忙碌地批改文件。
如今整座神殿内有在处理文书工作的大概也只有崴纶。从修女们的交谈可以得知摩拉光是为了自身的修炼,几乎将大半的工作交给崴纶来做。毕竟要维持住一个镇的运作,光是文书量就相当庞大。
室内每个人都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中,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
就在此时,摩拉打开勤务室的门走了进来,瞧她身上的神官服沾满汗水和尘土,大概是刚训练完吧。
“老大,麻烦你确认一下。”
崴纶立即递出了几份报告,摩拉接过快速瞄了几眼。光是她出现在这里,就让修女们不由得紧张起来,感觉就像很怕她似的。
“.……..明白了。”
摩拉回了这句话后把报告书还给了崴纶,便快步走出了勤务室。
位于梁上的幼鼠凶魔清楚看到崴纶和修女们一听到‘明白’这两个字,顿时露出放心的表情。看来虽然目前维持神殿运作的人员是崴纶,实际握有实权的人仍是摩拉。
幼鼠凶魔接着离开勤务室追赶摩拉。只见她迅速朝位于小镇内的训练场走去,里头还有一名双手穿戴着铁甲的老人等着。摩拉对着老人低头鞠躬。
“师父,让您久等了,还请您继续赐教。”
摩拉就这样在老人的教导下不停对沙包出拳踢脚,偶尔也会和老人挥拳对练,严苛的程度非比寻常。摩拉留下的大量汗水渗入地面,使脚边的土变了颜色。
老人大概是有名的流浪战士或佣兵,而摩拉应该是为了自己的训练才把他请来。毕竟就算摩拉能运用<山>神之力强化身体机能,若不再进行锻炼,也无法彻底学会活用这股力量的技巧。
然而,老人虽看起来累到都快反胃,仍不断进行着训练,而同样疲惫不堪的摩拉则是软脚跪地。只是没想到这时摩拉竟舔了几口盐,喝水并调整呼吸后,再度强撑起颤抖不止的双脚站起身来。
“由于还有要事在身……请恕我先行失陪。”
老人目送摩拉鞭策自己颤抖的双膝一步步离去。
在摩拉从眼前消失后,老人也再次站起身,独自一人继续训练。只见穿戴铁甲的拳头一次又一次撕裂空气,让没过多久前来迎接老人的仆人忍不住问他在做什么。
“老朽得编出一套新的拳法才行呐。圣者果然不该使用老朽现在这套拳法,因为这只够给普通人学啊。”
老人不断挥拳,对他年事已高的身体必定是一大负担,但他仍不休息。
“……这把老骨头若能帮上摩拉大人的忙,就算磨耗殆尽也足矣”
幼鼠凶魔转身背对老人,再度沿着地面残留的气味追赶摩拉。
原来摩拉要去的是别的训练场,看来她就算刚做完艰辛的训练,似乎还不打算休息。
模仿魔哭领内的森林打造的训练场中,<火>之圣者琳利尔与<鲜血>圣者萝萝妮亚正和三十名左右的佣兵交手,摩拉则从森林外观察着她们。
琳利尔灵活在森林中穿梭,并准确朝目标发射火球。相较之下萝萝妮亚的动作不仅迟钝,甩起鞭子来也是让人看得提心吊胆。
另一边的佣兵们使用着仿造凶魔牙齿及爪子的武器,因为这场训练便是以凶魔为假想敌来进行。
幼鼠凶魔从草丛中抬起头观察摩拉的脸,发现她眉头紧锁地盯着佣兵们看。
“各位佣兵大哥们,你们太放水啦。”
的确,佣兵们的攻势的确称不上合格,他们无不害怕琳利尔射来的火球命中自己,个个都显得畏畏缩缩。真正的凶魔可不会像这样怕死,而是拼了命朝敌人突击。幼鼠凶魔也认同摩拉所说,认为这根本算不上训练。
这时,摩拉竟拿起模仿凶魔的牙制成的武器,加入了佣兵的行列一起进攻两人。只见她一边躲闪火球和鞭子,一边追着哀号的两名圣者跑。
看到这副景象,佣兵团中的一人放声大喊:
“我们不能输给摩拉大人啊!”
“对啊!要是我们还怕受伤怎么像话!”
佣兵们的动作明显有了变化,开始不顾防御,只管朝琳利尔和萝萝妮亚冲去。交战过程中,尽管摩拉早已因疲惫不堪而动作迟缓,但她不曾将痛苦表现在脸上。
训练结束后,摩拉笑着说道:
“萝萝妮亚,你成长了不少啊。还有琳利尔也一样,不容小觑呐。”
“可、可是……我还是很怕自己这样到底能不能和凶魔交手。”
摩拉听了后,挺起胸膛回答萝萝妮亚:
“你这是什么话。我已经确信只要有你在,我们人类绝不会输给凶魔。别忘了,我可是个不会说客套话的人呀。”
“是、是这样没错呢。”
萝萝妮亚点了点头。这时幼鼠凶魔理解到,总是亲自站到第一线来消除他人的不安,并领导众人一同前进,就是摩拉的行事风格。
过没多久,数名修女前来迎接摩拉,说是即将召开讨论万天神殿财务的会议。于是摩拉便在一名修女的搀扶下往神殿走去。
“要是您太累了,不如请崴纶大人替您……”
修女如此建议,摩拉却是摇摇头笑着回答:
“没什么大碍,就算身体累了,头脑还清楚得很呐。”
“但是………”
“崴纶她也有其他事得做,再说要是我不亲自去,怎么讨论出结果来呢”
摩拉轻轻拍拍修女的背,仿佛要她别操心。
接着她迅速整理好服装仪容走向大会议厅,幼鼠凶魔跟着她爬上天花板梁柱,入侵到大会议厅内。
里头聚集着几名修女及摩拉底下工作的男人。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群衣衫华丽的老人,看起来似乎是对神殿提供金援的大商人和贵族们。
会议开始之后,一名修女向老人们说明起万天神殿目前的财务状况。
“唔嗯,看来神殿的经营运作相当辛苦呀,是否需要我们增添更多援助呢?”
一名看似大商人的老人这么说,不过摩拉却以手指压着资料回答:
“我认为没有必要,我已找出财务运作上还能精简的部分。”
老人们闻言显得十分讶异,而摩拉把头转向一名她的部下,是个头发中掺杂稀疏白发的中年男人。
“我说刚纳呀,不管是人还是预算,你都没能彻底活用不是吗?幸好许多一般民众都提出申请,自愿协助我们。只要能好好活用他们的力量,神殿的运作也会变得更轻松吧。”
摩拉接着开始对那名叫做刚纳的男人所做的工作提出具体改善方案,并不时指责,口气相当严苛。
当她责备完刚纳后,才把头转回老人那边。
“神殿目前还无需各位捐赠援助金,等到我们先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之后,再向各位拿这笔钱也不迟。”
老人们互望几眼,纷纷点头回答:
“唉呀~您说的真是对极啦。”
“真令我吃惊呐,没想到您在百忙之中还能精确掌握神殿目前的状态,为了回报您如此尽心尽力地工作,我等不惜提供一切援助。”
其实摩拉当然需要援助金,不过正因为需要,她才特意选择婉拒,来博得老人们的信赖。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名大商人说了:
“话说回来,摩拉女士,您没必要这般苛责您的丈夫呀。”
刚才遭到责备的男人刚纳,其实是摩拉的丈夫。根据幼鼠凶魔从泰格狃听来的情报,他们已经互结连理十五年以上,但是从两人刚才的互动中根本感受不到一点夫妻之情。
“我和他都肩负着世界的命运,何来妻子丈夫之别?”
即使是半开玩笑的话,摩拉依旧认真以对。
“真是严格呢”
大商人不禁苦笑。会议就到此结束。
幼鼠凶魔明白正因为那些大商人及贵族彻底信任摩拉,才不惜提供大量金援。现在它已无法再对‘有摩拉才有今日的万天神殿’的事实起疑。
老人们离开大会议室后,换了崴纶走了进来。摩拉和她简单互相报告过自己的工作事务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当摩拉离开时,崴纶以担忧的视线盯着她,不过她并未察觉,只是不停往前走。
不难看出崴纶在担心什么。
摩拉与违法勾当有所牵连——要是这件事一曝光,相信整座万天神殿会顿时鸡飞狗跳。士气一落千丈,金援断绝,万天神殿可能将无法继续维持目前的状态。
整个世界定会掀起一阵波澜。如今在小镇内工作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只要有摩拉·切斯特在的一天,六花勇者就不可能输给魔神。相信就算与魔神毫无关系的一般民众,肯定也有不少人抱着这种心情。
只需一个小小的丑闻,就可能让全世界陷入危机。
话虽如此,幼鼠凶魔并不打算去做这件足以撼动万天神殿的任务,或应该说想做也没法做。它目前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在此见证情势演变。
“以上麻烦你在明天之前做好。”
“收到,我立即去办。”
摩拉走过议政厅的途中,不忘与身旁的丈夫讨论公事。而刚纳虽大摩拉十来岁,和她讲话时仍十分有礼。
看样子比起夫妻,两人更重视神殿长与部下的这层关系。

万天神殿旁的一处角落,设有让聚集来此的圣者们住宿活动的宅邸。当三更半夜,议政厅的灯光全数熄灭之后,幼鼠凶魔潜入宅邸内的天花板上,窥探下方的状况。
宅邸内不见摩拉的身影。她和她的家人住在这间宅邸以外,另一栋专门分配给神殿长使用的房屋。
只见崴纶从议政厅一走进宅邸,便看向待在客厅内的两名圣者。
<火>之圣者琳利尔坐在客厅内摆放的桌子前,一手接着一手抓起桌子上大盘子内堆积如山的炸麦球往嘴里塞,<药>之圣者陶乐则在她面前静静喝着茶。
“……..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喔。”
崴纶一边说,一边在她们两人身旁坐下。
“我就是嫌不够才在吃的啊~谁叫摩拉那么严格,真是累得半死耶。”
琳利尔边喝饮料边嘟嘴抱怨。
“辛苦了,崴纶小姐。你也真够辛苦呢。”
“不不不,我可是一直给老大添麻烦啊。”
“看你好像有点困扰呢,怎么了?”
听到陶乐这么问,幼鼠凶魔心想只要看到崴纶现在的表情,会这么问也是理所当然。
“没、没有啦,也不算什么困扰,只是有点事想问你们。”
“什么事呀?”
“你们知不知道老大有什么秘密?”
琳利尔伸向炸麦球的手,以及陶乐正要拿起茶杯的手同时定住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真的只是有点好奇心而已。”
“……这样子啊,那我也不多问了。”
陶乐以有点困扰的表情回答,琳利尔则是继续吃她的点心。
“摩拉的秘密吗?我记得她好像吃不了醋腌洋葱喔。”
“这我也知道啊……不对啦,我想问的不是这种事。”
琳利尔咀嚼着点心思考了一会后:
“那不然,她画画技术非常烂这点呢?”
“是这样吗?”
“好像是喔,那个人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不太拿手呢。”
“意外是意外,但我想问的也不是这种事啊。”
“其他秘密吗……我想不到了耶。”
“嗯,问你真是问错人了。”
那你还问?琳利尔鼓起嘴来,仿佛在如此抱怨。就在此时,原本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对话的陶乐放下手中茶杯。
“是关于她从事违法勾当的事吗?”
崴纶闭起双唇僵在原地,连琳利尔也停下拿点心的手看向陶乐。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其实摩拉女士她称不上洁白清廉的人喔。”
崴纶和琳利尔探出身子,完全是头一次听到的反应。
“这是在她当上神殿长之前的事了。她将用来维持<山>之神殿运作的经费捐了一些给孤儿院,严格来说算是违法行为了对吧?虽说圣者有义务救助他人,不过若扯到金钱,状况可就不一样了。”
“……是违法了没错,但也不能算作做坏事呢。”
崴纶一脸放下心中大石的表情。
“还有呢。这是在摩拉女士当上神殿长后的事。她偶然发现了有个偷窃万天神殿买来的物品,再拿去转卖的小偷,不过最后却放他一马了。”
“为什么呀。”
琳利尔似乎觉得意外。
“那位小偷先生似乎正在为了孩子的养育费烦恼不已,摩拉女士知道理由后忍不住同情起他,谁叫她只要一扯到有关小孩的事就没辙呢。这可是切切实实的违法行为喔。”
“……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耶。”
崴纶说道。
“对对,摩拉女士还曾瞒着黎乌拉女士,擅自调低了归万天神殿管辖的领地税收。
除了这些事以外,她也做过其他类似的事。她这个人有不管前因后果,只管到处行善的坏毛病呀。”
“可是这些事怎么都没被揭穿啊?”
“因为我和黎乌拉女士每次都帮她善后呢。”
琳利尔听完后十分错愕,陶乐面露苦笑,而崴纶仍是苦着一张脸。
“哎呀?你难道不是想听这方面的事吗?”
“嗯……算了,收获还算是不少,非常感谢你,陶乐女士。”
陶乐显得不解,大概是想不到崴纶为何烦恼。
“难道……摩拉女士还有其他隐情?”
陶乐这个问题让崴纶脸色一变,周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只不过,崴纶立即又变回原本那副悠哉的表情说:
“不,我没听说过耶。”
“那就好了。”
在上方观察的幼鼠凶魔无法判断陶乐是特意不问,还是真的那样认为。
崴纶站起身来离开另外两人身旁,同时小声说道:
“看来有必要问一问她啊。”

崴纶回到宅邸内自己被分配的房间,而幼鼠凶魔则从天花板上偷窥她的模样,原本房内还有一名负责照顾崴纶的修女等着,不过她说想单独静静,让修女离开了房间。
她穿着神官服就往床上躺去。不过在她盯向天花板的下一秒,房内又响起了声音:
“我知道你很累,可是好歹先换件衣服再睡,才不会有褶皱。”
崴纶放声尖叫,从床上弹起将近一公尺高。原来是艾思芮人就站在房间角落一个橱柜的暗处,但崴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别大声嚷嚷。”
“你才别随便进别人房间啦。”
“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也不想被人撞见。”
艾思芮完全不理会崴纶的抗议。
“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已经有动静了。刚纳在结束工作之后便朝那间空屋走去。”
“你是说,刚纳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出现时,崴纶有些动摇。不过艾思芮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管,继续把话说下去:
“他也有秘密这点让我吓到了,因为他可是被认为比摩拉更彬彬有礼,表里如一的人物啊。”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
艾思芮对坐在床上的崴纶招了招手。
“跟我来,我们去监视刚纳。有可能要花掉整个晚上,你最好有所觉悟。”
崴纶将房间反锁,和艾思芮两人从窗户跳了出去,幼鼠凶魔也紧跟在后。它与两人保持一定距离,奔跑时也留意不发出脚步声。
“话说你之所以会来找我……”
崴纶小声说道。
“理由是为了监视我,不让我方便行动对吧?”
“的确是其中一点。”
艾思芮也不避讳,直接明言。
两人迅速穿过了夜深人静的小镇街道。
两人在离那间可疑小屋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从远处看去没有丝毫动静,门窗也都紧闭着。不止感觉不到缝隙处有光漏出,更是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一见到崴纶和艾思芮两人躲进离小屋有段距离的地方,幼鼠凶魔也往附近的草丛隐藏身影,从它这个位置可以同时观察到两人和可疑小屋。
崴纶开口问艾思芮。
“艾思芮,现在你要怎么办?待在这监视吗?”
“我有办法。”
艾思芮伸手入怀取出一支笔,在隐藏地点旁的另一间房屋墙上画了个圆。没想到,墙上的圆竟成了一面镜子,映照出空屋内的模样。
“那个圣具是啥?我头一次见到啊。”
“不久前我托<光>之圣者和<音>之圣者做出来的。”
“…….瞒着老大是吗?”
“当然,毕竟我让她们做这个圣具的理由之一就是拿来监视摩拉。”
“你是有多不信任老大啊?”
“万天神殿本来就是个让圣者彼此监视的地方,我现在只是在完成使命而已。”
两人间飘出火药味,但是崴纶似乎不打算继续追问艾思芮,而是盯向镜子内的刚纳。
“是说既然你有这种玩意,干嘛不用它监视我的房间就好?”
“它没说你的那么方便,靠得不够近就没办法生效。”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过程,幼鼠凶魔持续注视着镜内的模样。刚纳人坐在椅子上,好像正在等着什么。
没多久,空屋内终于出现了新的访客,是个身着修女服,用连衣帽深深盖住头的女人,而她似乎是从艾思芮和崴纶来的反方向进到屋内。结果,在刚纳面前脱下连衣帽后出现的脸孔果然如同二人预想一样,正是摩拉。
“宣妮拉呢?”
镜中传出刚纳的声音,看来艾思芮的这个圣具还具备传达声音的功能。至于宣妮拉则是摩拉夫妇的独生女,已满三岁。
“我让女佣琪琪哄她睡了。”
摩拉说完后便在刚纳旁坐下,大大叹了口气。
“看来很累啊。”
镜中的刚纳这么说。
“我想也是,听说她好像在家里玩了整天的捉迷藏呐。”
“不,我不是说宣妮拉,是说你。”
摩拉先是苦笑,接着将脸往刚纳的肩头靠。和乐融融的模样与在神殿那时的态度根本天差地别。
“原来他们夫妇的感情不差?真是意外。”
艾思芮盯着镜子小声说道。
“对啊,只是他们不常在我们面前展示出这一面。”
崴纶二人屏气凝神,专注听着从镜子另一面传来的对话。
“可是啊,真的有必要到这种地方才能讲话吗?在我们的房间里讲不行吗?”
“真是的……你说这什么话?不是还有女佣们在吗?再说修女们只要一有消息,就算是半夜也会赶来通知我们,除了这里我们又能在哪好好讲话呀?”
“那把门锁上不就行……”
“之前不是有过可疑分子在门外偷听吗?要是传出去了那可怎么办?”
“你说的也是。”
刚纳叹了口气,而这时摩拉突然伸手搂住他的后颈。
“刚纳,给我打打气……我快撑不下去了啊……”
摩拉整个脸往刚纳的胸口埋去,口中还发出令幼鼠凶魔完全无法想象的声音。它所知的摩拉说起话来总是充满威严,中气十足。
“……唔嗯。”
盯着镜子看的艾思芮看起来兴致勃勃。
“喂,这个、我们真的可以偷看吗?”
尽管听到崴纶这么问,艾思芮仍闷不吭声。
“我根本无法扛起万天神殿,这不是再明瞭不过的事吗......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呐……”
“别这么说,摩拉,你做得很好喔。”
“对呀,所以你快夸我……要是你不帮我打气,我再也撑不下去了啊。”
刚纳伸手回搂摩拉的肩膀,并温柔轻抚。
“刚纳……我好爱你啊。”
崴纶看到这里,远离镜子,同时拉扯艾思芮的衣领。
“回去了啦,这真的不太妙啊。”
艾思芮冷冷拨开崴纶的手。
“你说什么傻话?如果只是这种事,他们又何必偷偷摸摸?一定等等才会开始切入正题。”
崴纶不情不愿地回到镜子前继续看。
这时,镜子的摩拉开始对刚纳吐起苦水。
“黎乌拉大人真的好笨。”
“你说黎乌拉大人她?”
“对啊,她真笨耶,为什么认为我可以办到?为什么看不出我根本不行?笨死了!笨笨笨笨笨死了!”
“……或许你说得对呢”
“对吧!没错吧!那个人真的很笨!老人痴呆了!还有崴纶也是!说什么一切包在她身上,结果还不少一堆事都要我来!”
摩拉边说边出拳轻轻揍起刚纳的身体,而刚纳除了偶尔应个几声,只是静静听摩拉说。
“恰姆也是大笨蛋,她自己固然有错,但是最该骂的是她父母!到底是怎么教她的呀!还有萝萝妮亚和琳利尔!本以为她们不成气候,结果果然给我料中了!”
接下来摩拉持续抱怨了好一阵子。包含不替她做事的修女、出手不够大方的商人们、孬弱的佣兵等等,抱怨的对象可说是五花八门。真要算起来,大概也只剩下刚纳和女儿宣妮拉没被她骂到。
全部骂完之后,摩拉开始啜泣。
“我真的得靠那些家伙一起打倒魔神吗?到底要我怎么办?我根本不觉得会赢呐……”
摩拉就这样哭了好一会。
“要是你觉得太累,要不要干脆放弃,把这一切都丢下远走高飞?”
“那怎么行?有你还有宣妮拉在,我除了战到最后一刻别无选择。”
摩拉说完,直直盯着刚纳的脸瞧。
“我爱你,刚纳,我可是为了你和宣妮拉在奋战喔。”
“我知道,我也爱你,摩拉。”
“快,再多说几次!我真的好爱你……….”
崴纶和艾思芮默默听着从镜中传出的对话,接着艾思芮小声地说:
“……崴纶,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些话的确该偷偷摸摸地说。”
“我也这么认为。”
崴纶点头附和。
“要是大家知道自己被摩拉如此评价,不大受打击才怪。尤其是萝萝妮亚之类的,肯定再也振作不起来啦”
“……的确呢”
在一阵不寻常的沉默后,艾思芮如此回答。
“艾思芮,你是不是……在笑?”
听到崴纶这么说,幼鼠凶魔才发觉艾思芮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着。
“我没笑。”
“你有吧?”
“……我没笑.”
镜子当中似乎一吐心中所有怨气的摩拉一直抱着刚纳,并用有点害羞的语气说:
“刚纳呀,我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叫你?”
“以前?”
“就是我们刚开始交往那时候的……那个呀.”
“哦哦,可以啊.”
面红耳赤的摩拉叫了刚纳:
“……哥.”
下一秒,盯着镜子看的艾思芮差点喷笑出来。
“!”
“笨蛋,别笑啦,会穿帮耶.”
“……抱歉,我、我大意了.”
艾思芮伸手遮住嘴的同时,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哥,可以坐在你大腿上吗?”
镜子里的摩拉活像个小孩,以撒娇的口吻喊着刚纳。
“好啊,你这撒娇鬼,过来吧.”
刚纳拍了拍膝盖,摩拉便坐了上去。然后对他撒娇撒得更凶。
盯着镜子看的艾思芮拼命忍住不笑出来。
“都那把岁数了,叫‘哥’实在有点勉强呢。”
一听到崴纶这样小声喃喃自语,艾思芮的身体瞬间剧烈抖了几下,然后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崴纶只耸了耸肩。
“崴纶,真亏你、能不笑耶。”
“嗯……其实我早就想过,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大概会是这种个性”
“…...我倒是想都没想到啊。”
镜中的摩拉跟只小狗一样兴奋。
“哥,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呐~”
“是吗,我觉得你比较香呢。”
“呐,哥,我问你一件事”
摩拉盯着刚纳的双眼。
“……摩拉可不可爱呀?”
看来这句话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只见艾思芮捂着嘴就往空屋的反方向跑去,让躲在她们身后的幼鼠凶魔差点没被踩扁。
当幼鼠凶魔跟过去一探究竟,发现原来艾思芮跑到了远离空屋的阴暗处,躲起来捧腹大笑。
“艾思芮,你笑小声点,会穿帮啦。”
崴纶追过来提醒她。
“抱、抱歉……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艾思芮以双手捂住嘴回答时,肩膀仍不停颤抖。崴纶只好等她笑够冷静下来,才继续说下去:
“要不就监视到这里?”
“哈哈……好吧,我撑不下去了。再说,这下我也明白他们根本没什么重大秘密了。”
“我觉得称自己的丈夫叫‘哥’已经算很大的秘密了啊”
“够了,别再害我笑。”
崴纶转身背对艾思芮。
“那我去收拾善后。至于那个圣具之后就先放你那了,我会保密不跟老大说。”
“这样就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艾思芮仍然捂着嘴。
“我……还是不行,一不小心就会笑出来,所以先走了。”
艾思芮离开空屋,崴纶则走回镜子前,幼鼠凶魔选择追向崴纶这边。
只见她捡起艾思芮掉的圣具笔,伸手抹掉墙上画的圈,让映照出空屋内状况的镜子跟着消失。就在崴纶转身背对空屋的同时,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演技真不错呢,老大。”
幼鼠凶魔没有漏听她如此小声喃喃自语。
隔天早上。摩拉在去训练场之前先进勤务室看看文件,而幼鼠凶魔也一如往常躲在天花板梁柱观察她,却没发现她有任何改变。
这时崴纶走了进来。崴纶先是要室内所有修女离开房间,并再三环顾周遭确定她们有没有偷听。摩拉见状露出一副‘有什么事吗?’的表情。
“怎么啦崴纶,是有什么秘密要跟我说吗?”
崴纶把脸凑近摩拉,回答道:
“别再装了老大,我得请你说说看,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你在说什么呀”
“果然跟那件事有关吗?那你何必连我都瞒呢?”
“我根本没瞒着你什么啊。”
看到摩拉疑惑的模样,崴纶苦笑着说:
“真的要装到底就对了?也罢。话说回来,老大和刚纳先生都称得上名演员呢,连我都差点被你们骗过去啦。”
“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呐。”
崴纶仍然苦笑,说了下去:
“别装傻啦,当时老大你不是发现艾思芮正在监视你,才会和刚纳先生一起演了场好戏吗。那间空屋里什么都没发生,你们夫妇俩不过是在说些不能让外人听到的情话——你是想让艾思芮这么认为对吧。”
摩拉看起来仍是一头雾水。
“不过老大,你真的没理由连我都瞒呀,我可是自认为再了解你不过了,想打马虎眼也没有喔。要是不一五一十向我好好解释,我实在不能放你出这个房间啊。”
摩拉双眼盯着崴纶好一会,脸上写满困惑与惊讶,似乎彻底说不出话来。
“……我说老大,你就快点招啊。你一定有瞒着我什么事吧?”
这是崴纶也好像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
“……你说的那间空屋,是……镇外的那间吗?”
“…….对,是那间啊。”
“意思是你和艾思芮听、听了我们的对话?”
“难道……你没发现吗?”
一阵沉重的尴尬笼罩在二人之间。最后是崴纶以一副不可置信的口吻说:
“所以老大……你昨天那个样子都不是装出来的?”
这句话一出口,摩拉的脸瞬间涨红,猛然弄倒椅子站起来,一把揪住崴纶的脖子往门边推。
“冷静啊老大!我没有恶意!”
“给我出去!现在马上给我出去!”
摩拉将崴纶撵出勤务室后关起门,然后用背部顶着门,伸出双手捂住红透的脸。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偷听夫妇间的对话?太、太不知羞耻了吧!?”
“你误会啦!我们不是为了那样才去偷窥的啊!”
“那、那个绝对不能被、被人看到……”

“别担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也会忘得一干二净,拜托你听我解释啊!”
幼鼠凶魔从墙缝看向室外,发现两人在门内外进行毫无交集的对话时,修女们也纷纷聚集而来,不过崴纶下令要她们统统不准靠近。
到了最后崴纶整个人五体投地地跪在门前,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也会狠狠叮嘱艾思芮照做。不过就算做到这个份上,摩拉还是把自己反锁在勤务室内将近一个小时。


幼鼠凶魔到此不再继续观察摩拉她们,而是离开了议政厅,因为它察觉到即将有毫不知情的修女准备开始进行大扫除。
它毫无战斗力,肉体强度和普通的幼鼠差不了多少。因此要是被修女们抓到,被发现自己是只凶魔的话,小命定是难保。
幼鼠凶魔明白自己非得谨慎小心,因为没有其他凶魔能胜任这项任务。
过去曾有数十只凶魔在泰格狃的命令下试图潜入万天神殿,结果成功的唯有幼鼠凶魔一只。
万天神殿与其周遭的城镇,全都由<盐>之圣者崴纶打造的结界保护着。
不只地上,就连空中甚至地下都被透明的薄膜覆盖着。这层结界对绝大多数的生物或物体毫无影响,然而凶魔一旦碰到,全身便会被焚烧殆尽而丧命。
就算真能过得了结界,万天神殿内也有上百名的警卫兵守着,由摩拉雇用来的这群警卫兵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神殿周遭巡逻,探查是否有凶魔的踪影或是尝试侵入的痕迹。
大多数的凶魔都过不了结界那关,而极少数突破的凶魔,最终也被警卫兵发现,命丧摩拉或者崴纶之手。
幼鼠凶魔之所以能成功潜入,全亏它运气好,发现结界上有处微小缝隙,而保护神殿的这群警卫兵当然不会把注意力放到一只老鼠身上。
只要有任何一名警卫兵想到老鼠之中可能会藏有凶魔,幼鼠凶魔就玩完了。另外要是崴纶发现结界上的缝隙而进行补强,它也形同走投无路,因为那样代表它失去了离开的出口,无法将得到的情报带回去。
幼鼠凶魔得趁运气还站在它这边时尽可能获取多一点情报,并带回去报告泰格狃才行。
此时,幼鼠凶魔发现一名警卫兵正在神殿厨房检查搬进来的食材,而负责伙房的一名修女开口询问那名警卫兵在做什么。
“我听说凶魔中存在着能改变外貌的家伙,因此它们有可能变成食材混入这里。”
负责伙房的修女听了却是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
“我受摩拉大人指示,既然尚未把握所有凶魔的能力,就必须思考每一种可能并拟出对应方案。大人说了,就算认为某些想法有多愚蠢都没关系,但是千万别掉以轻心。”
不知还剩多少时间——幼鼠凶魔一边如此思考,一边继续执行监视圣者的任务。
下个该选择的目标是艾思芮、崴纶、还是其他人呢?在经深思熟虑后,幼鼠凶魔选上的是萝萝妮亚。
幼鼠凶魔从其他圣者的对话中,得知了萝萝妮亚当上圣者还未满一年的消息。乍看下,她的战斗实力离成为六花可说是差得还远,个性也不太适合打斗。不过正因为这样,幼鼠凶魔才更加在意她。

十天后的深夜,圣者们所留宿的宅邸突然一阵吵杂。只见修女们慌张地提着油灯跑东跑西,警卫兵们也人人手举长枪,戒备四周。
“快去叫老大过来!然后去把陶乐女士叫醒!跑起来啊!”
崴纶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艾思芮和琳利尔则是摆出战斗架势,随时准备迎击来袭的凶魔。
幼鼠凶魔在天花板上观察这幅景象。
在吵吵闹闹的宅邸中,萝萝妮亚在一名修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用一块白布压住脸,但是布上却被鲜血染得通红,还沿路滴在走廊上。
“萝萝!发生了什么事!”
琳利尔看到走向医护室的萝萝妮亚,不禁如此大喊。
“难道凶魔闯入了神殿里了……?”
艾思芮这么说的同时也没有松懈,紧盯周围状况。相较之下,萝萝妮亚声若蚊蚋,一次又一次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没什么……”
萝萝妮亚这番话听得众人一头雾水,但她依然只会重复同样的话。
这时,躲在天花板上的幼鼠凶魔想起了这十天以来,它持续观察萝萝妮亚期间所发生的事。
自从潜入万天神殿后,幼鼠凶魔偷听了各式各样的人,而萝萝妮亚多次在他们的交谈中出现。
光从他们说的话来推断,<鲜血>圣者萝萝妮亚似乎是极度帮不上忙的废物。不管是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修女、担任她训练对手的佣兵、甚至同为圣者的同事等许多人都口口声声抱怨着她。
当她参加战斗训练时,只会缩在原地发抖,一步都动弹不得。就算责备她‘拿出勇气来!’‘有点自信!’,情况仍然没有好转。而尽管有许多人站出来提出建议鼓励她,她本人却都只会摇头说‘我办不到’。
日常生活也是失败连连。她无法与其他圣者或和修女融洽相处,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要是说起来她偶尔帮得上忙的地方,大概也只剩替人治疗伤口了。人们只要一提及萝萝妮亚,总是离不开这些话题。
然而,几乎所有人说到最后,都会加上一句话。
萝萝妮亚逐渐在改变——自从三个月前她前去修行归来后,就慢慢变得比以前像样了。
就连从幼鼠凶魔眼中看来,都不认为萝萝妮亚这号人物是个没用的废物。
它看到萝萝妮亚尽管颤抖到牙齿咯啦作响,训练时仍努力面对佣兵。或许她离成为六花勇者还差得远,但幼鼠凶魔能看出她的确日渐成长。
它也目击到萝萝妮亚加入圣者及修女的对话圈。看来她是真的不擅长表达,只能在一旁露出稚拙的假笑听着其他人说话,但也能确切感受出她拼命想融入大家。
不是吃饭常打破碗盘,就是进行仪式时搞错顺序,日常生活充满失败的连锁,不过依然能发现她有在努力想改善现况。
从幼鼠凶魔挑选萝萝妮亚作为监视对象后的第三天,琳利尔在与她训练时曾趁空档时间问她,在外出修行期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但萝萝妮亚却只会以有点伤脑筋的微笑含糊带过。

自挑选萝萝妮亚作为监视对象后的第三天晚上,幼鼠凶魔躲在宅邸的天花板内观察萝萝妮亚的样子。
在除了日常用品以外空无一物的单调个人房中,萝萝妮亚单手拿着假花对持花圣者像祈祷。虽说祈祷是圣者的义务,但其中又属萝萝妮亚最为虔诚。
停止祈祷后,萝萝妮亚便会立刻上床就寝,而不像其他圣者或修女那样把闲暇时间用于娱乐,与其说她认真,倒不如说她只是不知道如何享受人生吧。
然而当天晚上,萝萝妮亚先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然后窸窸窣窣爬出被窝,点亮油灯坐到书桌前,以笔沾了点墨后,盯着一张纸想起事情,而当她开始提笔书写,幼鼠凶魔也跟着从天花板窥探纸上的内容。
【亚德,突然写这封信一定吓到你了吧?你过得还好吗?我过得很好。】
萝萝妮亚以不太好看的字写起信来,纸上关于她所提到的这个‘亚德’,幼鼠凶魔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错,我过得很好。在和遇见亚德你之前那时已经天差地别了。】
萝萝妮亚写写停停,一字一句写了下去。
【自从遇见亚德你以后,我觉得很多事都开始改变了。我今天第一次赢了五名佣兵先生,虽然不小心让他们受了伤……可是我发现,现在我心中开始有想变强的念头了。】
光是书写这一段,就花了萝萝妮亚三十分钟。
【山里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吗?要是没改变的话,我会很担心。好想马上去替你治疗,好想马上去见亚】
萝萝妮亚写到这突然把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然后又满脸通红地把丢掉的信纸拿出来撕成碎片。在把所有信纸撕碎后,萝萝妮亚钻进被窝,蜷起身体,不过似乎由于激动过度而辗转难眠。
幼鼠凶魔开始想认识这位名叫亚德的人,因为无论怎么样想,他肯定就是改变萝萝妮亚的原因。话虽如此,目前的自己当然不能离开万天神殿。

从那天起,萝萝妮亚变得经常熬夜,不断写信给亚德,却每次又把信丢掉。幼鼠凶魔无法理解,既然没打算寄出那些信,她又为何要写呢?
过了三天,光写信似乎已经无法满足萝萝妮亚,于是这天开始在其他纸上东写西写。
取名为【下次见到亚德时要说的话】,条列式写下日常生活中的琐事,看样子她是把自己认为亚德听了会高兴的事通通记上去了。
隔天,萝萝妮亚又开始写了一张【鼓励亚德的话】光从里头的写的内容判断,那位叫做亚德的家伙是个非常靠不住的人。
但最令幼鼠凶魔不解的,莫过于萝萝妮亚每写一张就把它撕碎,根本搞不懂她的目的何在。
然而,光就幼鼠凶魔的观察,发现对萝萝妮亚而言在思考亚德的时候最显开心,但或许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其他娱乐手段。
后天,萝萝妮亚专心写着【想和亚德一起做的事】例如想和他一起去<鲜血>神殿附近的小镇玩,一起去看牛等等。幼鼠凶魔明白,萝萝妮亚想做的事在人类社会普遍被称为‘约会’。
大后天的夜晚,萝萝妮亚挤出时间坐到书桌前,满脸通红地写着约会的预定行程。当幼鼠凶魔观察了好一会后,发现她会时不时自言自语。
“我还真不知道你的故乡有这么美的的地方啊……这样。”
萝萝妮亚还边说边捂着自己红通通的脸。
“好好吃啊!这是什么?要是山里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好了……或是这样。”
萝萝妮亚的脸又变红。但幼鼠凶魔仍然搞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来,改天再一起玩吧……大概像这样吧?”
这时幼鼠凶魔才总算明白,看来她是妄想着约会中那名叫做亚德的家伙会说的话,自己兴奋了起来。
“…….你真漂亮呢萝萝妮亚,之类的……不不不、不会说啦、亚德不可能会这样说啦!”
萝萝妮亚捂着羞红的脸不停摇头,接着一如往常将纸撕碎丢进垃圾桶,钻进了被窝。
然而,即使蜷缩在棉被当中,萝萝妮亚还是没有停止自言自语。
“怎、怎么办?要是他真的这样说……害羞死了、哇哇、怎么办!?不对……他不可能会说……”
似乎是兴奋到睡不着觉,只见萝萝妮亚重复起身又躺平,同时不断小声地自言自语。
这时萝萝妮亚突然将视线看向房间角落的化妆镜,盯着自己映照在镜中的模样好一会。
原本相当激动的她猛然回过神来彻底僵住,脸上兴奋的表情也瞬间沉了下来。
“……对啊,他不可能说的。”
萝萝妮亚消沉的说。
“因为我又……不漂亮”
萝萝妮亚盯着镜子叹了好几次气,接着似乎放弃继续妄想,静静躺回床上入睡。

第二天傍晚,幼鼠凶魔跟在萝萝妮亚身后来到宅邸内的食堂。虽然还不是吃饭时间,不过食堂内已聚集了数人。其实这种圣者及修女们在忙碌之余抽空休息的景象,幼鼠凶魔早已看习惯了。
只见七名女性在食堂角落一张桌旁围成圆,一人是<火>之圣者琳利尔,其他则都是修女,虽然平时她们被上下关系束缚住,不过此刻仍能忘记各自的立场愉快谈笑。
桌上摆着数种化妆水、装在贝壳内的腮红和粉底,以及和几只细笔摆在一起的口红。女性们纷纷将这些拿在手中,讨论使用心得。
圣者及修女理应禁止奢侈浪费,不过就幼鼠凶魔的观察,看来并非到严格禁止的程度。因为尽管琳利尔等人光明正大把化妆品摆出来,整间食堂内也没看到有人过来指责或皱眉。
看到萝萝妮亚战战兢兢走近,正在抹粉底的琳利尔对她说:
“嗯?萝萝妮亚你想化妆吗?”
被琳利尔随口一问,萝萝妮亚瞬间慌了手脚。
“欸、那个、我……”
“没什么好害羞的啦,大家都有化喔。”
琳利尔说着就拉了萝萝妮亚的手进到圆圈内。当琳利尔等人讨论化妆品心得时,萝萝妮亚只能默默左顾右盼。
“不知萝萝妮亚大人对哪一种感兴趣呢?”
一名修女如此问萝萝妮亚。
“那个,我不知道。”
“请你不要客气,想要什么就尽管说。”
萝萝妮亚摇了摇头。
“其实我……没有和人一起讨论过这个……所以完全不懂什么化妆,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样的人才叫美女……”
“是、是这样吗?”
修女闻言十分吃惊。
“我只知道自己不算漂亮……所以说,到底怎么样的人才算美女呢?”
琳利尔与修女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完全没料到竟然得从这一步开始教起。
“要说我们这边能称美女的,大概就是摩拉小姐吧。”
“摩拉小姐……是吗?”
萝萝妮亚听了脸色一沉,大概是在心中思考自己和摩拉小姐的外貌差了多少吧。
“艾思芮也很漂亮呢,至于崴纶…..算普通吧?”
琳利尔话说到一半,突然捶手接到:
“啊,对了,我前阵子见到皮埃纳的娜榭塔妮亚公主,真的超漂亮耶。因为实在漂亮过头,害我气到差点召唤火球砸她了。”
“……娜榭塔妮亚公主她,是位怎样的人呢?”
“嗯~有点难解释耶。啊!皮埃纳的货币上刻有公主的脸喔。”
琳利尔说完便从怀中取出货币,看到上头刻着的娜榭塔妮亚的侧脸,萝萝妮亚的表情变得更阴沉,活像见证了何谓‘绝望’。
“请不要如此失落,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呀。”
似乎是萝萝妮亚的表情惨到看不下去,一名修女开口安慰她。
“对呀,萝萝妮亚你现在这样就很可爱了啦。”
琳利尔也跟着说。萝萝妮亚一听,表情瞬间开朗起来。
“对呀,萝萝妮亚长得一副让人看了心会暖起来的脸呢。”
“我也同意,就圆圆的,很可爱……也可以说是很令人放松的脸喔。”
其他修女纷纷开口夸赞萝萝妮亚,让她害羞地搔了好几次头。
“嘿嘿,是这样吗?总觉得好难为情喔。”
“拿出自信来呀萝萝妮亚,脸长得怎样根本没关系,重要的是对自己有信心喔。”
琳利尔也出言安慰萝萝妮亚。
这个时候,一名修女突然看向食堂入口,轻叫了一声。
“啊……”
幼鼠凶魔跟着看了过去,看见一名娇小少女带着随侍的修女走进食堂,手里还拿着一根狗尾巴草。
不只泰格狃曾提过,幼鼠凶魔也从许多人的聊天谈话中听过好几次,因此可以确定这名少女正是被誉为当代最强的圣者,<沼>之圣者恰姆·若瑟。
据说她平时都居住在<沼>做神殿周遭,鲜少来到万天神殿。
“你是……啊,对,是琳利尔。”
恰姆看向萝萝妮亚等人,用有点不耐烦的声音说。
“恰姆你来了,好久不见。”
“都是阿姨和崴纶一直催催催,恰姆才不得不来。不然恰姆根本不想来这种地方”
只见恰姆把嘴嘟得尖尖,而不止和她说话的琳利尔有些紧张,食堂内也笼罩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这让幼鼠凶魔理解到恰姆·若瑟不太受万天神殿内的人喜爱。
看到琳利尔身后的萝萝妮亚寻找着开口问候的机会,可以想见她和恰姆两人是初次碰面。这时,恰姆在看到萝萝妮亚后这么说:
“咦?这只猪是谁呀?”
“那、那个……..”
“好像不是猪,应该是牛耶?哪种都好,反正就是个丑八怪嘛。”
萝萝妮亚当场愣住。
“你的鼻子真的难看到不行耶,恰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丑的脸。真不可思议,你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啊?”
“别、别这样啦恰姆。”
琳利尔出言制止,但是恰姆根本不理会。
“恰姆不管你是谁,总之别在恰姆心情差的时候出现喔,会害恰姆想杀了你。对了,崴纶还在找恰姆,不快点去不行。”
恰姆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只剩下没能打成招呼,还整个人愣住的萝萝妮亚。
“那个……萝萝妮亚你别在意喔,恰姆那孩子平时说话就是不留情。”
尽管琳利尔赶紧安慰,萝萝妮亚仍然在原地将僵住不动。

那天晚上,萝萝妮亚在自己房内尝试起琳利尔分给她的化妆品。看样子她似乎成功忘记恰姆说过的话,表情显得相当期待。尽管她目前没有自言自语,不过幼鼠凶魔不难猜到她心中定在想那名叫做亚德的家伙。
“嘿嘿…..”
萝萝妮亚心满意足地笑了。不过其实也不知道是她不习惯,还是手不巧,不只口红大大超出嘴唇,腮红也涂了太多,化妆可说是彻底失败。
然而,幼鼠凶魔心想就算她真能化好,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吧,毕竟它常年潜伏在人类世界,对于人类的美丑多少有些了解。
“我真是看走眼了,你变得好漂亮啊萝萝妮亚……他或许会这么说呢。”
萝萝妮亚高兴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不过多久就把脸撇开,悲伤地说:
“……果然不会说吧。”
萝萝妮亚卸下脸上的妆,把借来的化妆品一一放回小箱子内,大概打算明天就还给琳利尔吧,她再度大大叹了口气。
接下来好一阵子,萝萝妮亚直直盯着镜子,不断抚摸被恰姆骂难看的鼻子,然后来回看着从琳利尔那借来的皮埃纳货币上刻的娜榭塔妮亚,比较自己和她的侧脸。
“只要想办法改变鼻子的话……”
萝萝妮亚一边细声自言自语,一边不知思考着什么事情。
萝萝妮亚此时突然伸出手指碰触鼻头。看到指尖发出微弱光芒,幼鼠凶魔明白是她正在发动<鲜血>圣者那能操控所有生物体内血液的能力。
只见萝萝妮亚的鼻子变得通红,甚至开始缓缓改变外形。想必她是操控了鼻内流动的血液,才使外形跟着有所变化吧。
“…….好痛!”
当萝萝妮亚一缩回手指,鼻子马上就变回原形,接着她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过程,尽管这次比上次变形的更严重,让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她仍不停止使用能力。
“呜!”
此时总算受不了疼痛的萝萝妮亚还是缩回了手指,鼻子也变回原状,不过幼鼠凶魔心想,恢复的速度比起刚才似乎慢了一点。
“改变太多会没办法变回来吗……可是……”
萝萝妮亚盯着镜子沉思,然后突然站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啊!如果变形会痛,一边治疗一边变形就没问题了呢”
萝萝妮亚低语并摘下眼镜,如此兴奋说道。
“……似乎可行喔”
几分钟后,幼鼠凶魔获得了一个重要情报,那就是萝萝妮亚一反平时的行为举止,也有极度鲁莽冲动的一面。
鼻子流出大量鲜血的萝萝妮亚最后的下场是被搬进医护室。
萝萝妮亚的伤势似乎没什么大碍。陶乐替她进行简单的手术让鼻子恢复原型后,说接下来靠萝萝妮亚自己的能力治疗,明天伤就会好了。
幼鼠凶魔从窗户缝隙观察她们的模样。
摩拉和崴纶冲进医护室,询问萝萝妮亚发生什么事。然而脸部缠着绷带的萝萝妮亚却一直不说,只有偶尔才会开口道歉。
“……看你这样根本不像没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既不是被刀刃或钝器打的伤,却又完全看不出你受了哪种攻击呐……”
满脸疑惑的摩拉试图分析状况。
“这……这是……我……我……”
看来萝萝妮亚没办法说出实话,就在此时,崴纶对萝萝妮亚说:
“我说萝萝妮亚,你该不会是在练习你的治疗能力吧?”
摩拉听了有点困惑,似乎是在思考若只是在练习治疗能力,怎么可能会受这种伤。
“对,对!没错,我只是在练习!”
看到萝萝妮亚点头如捣蒜,摩拉显得更加不解了。
“可是崴纶呀。”
“老大,萝萝妮亚都这么说了,不用担心是凶魔的攻击啦。何况她刚才不也说过没什么大不了吗?”
“但是——”
“好啦,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走吧走吧!”
崴纶硬是把一头雾水的摩拉请出医护室,连同其他随侍修女和陶乐也一样,最后只剩下她和萝萝妮亚两人。
“那个,崴纶小姐……”
“不用说了,我看得出来。”
“呜呜……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崴纶面露苦笑,摸了摸她的头
“别放在心上了,我也一样对长相没自信,所以很懂你的心情啊。老大那边我会帮你应付,你就放心吧。”
“呜呜呜……我真的只会添麻烦……呜呜……”
萝萝妮亚整个人垂头丧气。
“像我刚当上圣者那时候,还曾在万天神殿里找有没有能把人变成美女的圣具喔。”
“是这样吗?难、难道说!”
萝萝妮亚似乎起了兴趣,猛然抬起头来。
“结果还是不行,看样子天生的长相怎样都改变不了啦。”
萝萝妮亚听了沮丧的垂下肩膀,崴纶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像我们这些人的心情,老大和那个公主大人肯定无法体会吧”
看到崴纶面露悲伤的拍着萝萝妮亚肩膀,幼鼠凶魔心想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





持续观察着萝萝妮亚的幼鼠凶魔这时突然感受到背后的某种气息,连忙顺着墙壁爬下地面,冲进下水道之中。没多久,可以听见原本它所待的那扇窗户附近传来了猫叫声。
真是千钧一发,毕竟自己实在很怕猫。
幼鼠凶魔的确已经学会欺骗人类的双眼,抹消气息的技巧。
但是一旦遇上猫,这些它长年累计下的技巧通通不管用。加上它以前也多次被猫攻击,差点丢了小命。
尽管幼鼠凶魔花费长年岁月寻找能逃离猫爪的办法,不过仍然敌不过野生的第六感和嗅觉。因此唯一的对策就是不要靠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在确认四周没有猫之后,幼鼠凶魔再度开始寻找圣者的踪影。
近来有件令幼鼠凶魔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就是万天神殿周围突然出现了几匹猫到处徘徊。
可是,它却不晓得这些猫究竟是谁养的。因为不仅没人看过有人喂食它们,也不曾见过它们跑进谁的房间睡觉。
话虽如此,幼鼠凶魔依然得继续执行监视圣者的任务,毕竟它总不可能向主人泰格狃报告说自己怕猫所以逃了回来。
它已决定下一个监视对象,便是被誉为当代最强的<沼>之圣者,恰姆·若瑟。只要还没获得有关她的情报,它就不能离开这座万天神殿。

萝萝妮亚引发骚动的隔天傍晚,从幼鼠凶魔开始监视恰姆还不到一天。
恰姆鼓着一张脸站在勤务室中,在她眼前的则是摩拉与崴纶。摩拉以含带怒气的眼神俯视恰姆,而崴纶则是一脸无奈地搔着头。
幼鼠凶魔就这样在梁柱上看着下方被沉重气氛笼罩的勤务室。
“崴纶啊,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回你的工作岗位上去吧。”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啦老大。”
崴纶边叹气边走出勤务室,而摩拉坐到神殿长的椅子上,以更凌厉的眼神瞪着恰姆。
“首先你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事吧。”
摩拉冷静地说,而恰姆只是嘟着嘴看向一旁,特意不正眼看前方的摩拉。
“……崴纶跟你说过了吧?”
“我在责备人之前,肯定会先听听这个人的解释。”
摩拉一直瞪过来,逼得恰姆无奈开口说:
“那个,恰姆今天有照崴纶说的,乖乖参加训练喔”
“然后呢?”
“大概快一百个佣兵叔叔和恰姆的宠物对打,可是根本不堪一击,超弱的耶。结果那个佣兵队长叔叔还嚣张地对恰姆指指点点,恰姆当然很生气啊”
“队长他对你说了什么?”
“欸?”
“快想起来,告诉我。”
恰姆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才开口回答:
“这是为了提升从魔之间的合作而举行的训练,因此靠蛮力应战就没有意义了——他好像是这么说。”
“还有呢。”
“……他说恰姆必须判断状况,好好下对从魔指示,还说什么多用头脑想想之类的。”
“你听了之后呢?”
“恰姆很生气啊,就稍微发泄一下,稍微而已喔。”
摩拉伸指捏住眉间,沉默了好一会。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恰姆没有什么错啊。”
下一刻,摩拉以简直要翻倒桌子的惊人气势猛然站起身。
“还敢说你没错!?队长说的一切都对极啦!光是你因此生气就不应该原谅,竟然还敢说什么发泄一些?你到底是想怎样呀!”
恰姆身体颤了一下。
“可是恰姆又没有错!”
“队长可是为了让你变强,才愿意拿命接下这次的训练呀!结果你这是什么态度!别说圣者了,你连作为人最基本的态度都没有啊!”
“可、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说来听听。”
恰姆似乎努力在想借口,慌张地摆动身体东张西望。不过到最后似乎没能想出来,只得失落垂下头来说:
“……对不起,是恰姆错了……这样可以了吧!”
摩拉依然用锐利眼神盯着恰姆,让她只能尴尬盯着地板。过了一会,摩拉才把视线自恰姆身上移开。
“你马上给我去向队长和各位佣兵大哥道歉。要是你诚心诚意道歉,我就会当场原谅你。不过只要我认为你诚意不够,看我不打你屁股。”
“打屁股……”
恰姆颤抖着护住自己屁股。
“看在你没让任何人受伤的份上,这次就这样放你一马,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没有啊。”
恰姆如此回答,听得出声音在颤抖。
“今后不允许你再做出类似的事。我会想点法子不让你乱来。”
“法子?什么法子啊?”
“你马上就知道啦。”
摩拉说完又瞪了恰姆一眼,让她慌了起来。
“好啦,你快去找队长吧。”
看到摩拉指向房门,恰姆乖乖往外走去,幼鼠凶魔也跟着从墙壁缝隙钻出走廊。
当恰姆一把房门关上,便对勤务室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阿姨是大笨蛋,大傻瓜。”
她以摩拉听不到的细微音量说完才离开勤务室前。
就在恰姆走到议政厅的玄关附近,转过弯角的时候,撞上了一名抱着资料的修女。
“恰姆大人!非、非常抱歉!”
修女连忙道歉,没想到恰姆突然踹了修女的膝盖,接着对跌倒在地的修女大声怒斥:
“滚开啦烦死了!没人教你别在恰姆心情不好的时候跟恰姆说话吗!”
“非、非、非常抱歉……”
“你那是什么态度?想死是吗?”
看到修女恐惧的样子非比寻常,幼鼠凶魔心想理由肯定是她真的感受到生命威胁。
这时似乎是听到了怒吼声,艾思芮朝两人这里跑来。
“恰姆,做到这个份上就好,别杀了她。”
“知道啦!恰姆怎么可能会真的杀掉她!”
恰姆变得更不高兴,走过艾思芮身旁出了议政厅,幼鼠凶魔紧跟在后。
这下幼鼠凶魔了解为何恰姆平时没有待在万天神殿,因为照她这种态度,定会影响到神殿内所有人的士气。
在这之后,恰姆依照摩拉吩咐去到训练场,并对所有佣兵道了歉。尽管看起来相当不满,道歉时还是有乖乖低下头,看样子只有摩拉说的话她会听。
然而光看恰姆刚才的态度,不止崴纶及艾思芮都拿她没辙,其他的圣者也没有想和她积极接触的感觉,因此能够训斥她的除了摩拉没有别人。
幼鼠凶魔心想,真是不可思议啊。
为何恰姆会那样害怕摩拉呢?理由应该不是战斗实力,因为一旦真的打起来,就算摩拉变成两人都赢不过恰姆才对。加上艾思芮应该比摩拉强,可是恰姆却一旦都不怕她。
到底为什么恰姆只怕摩拉呢?

在这之后,幼鼠凶魔依然形影不离地跟踪恰姆。
直到隔天早上,恰姆仍满脸不高兴,到了早晨礼拜的时间,依然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尽管随侍的修女们捧着梳子、鞋子和神官服站在身旁等候,恰姆还是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那个……恰姆大人,已经到了礼拜时间……”
“恰姆不去啦。要是想让恰姆祈祷,就让持花圣者自己来找恰姆啊。”
修女们听了先是对看几眼,接着其中一名修女也有点迟疑地从怀中取出某样东西。
“恰姆大人,请您看看这个。”
修女拿出来的是由数十张纸系在一起的册。只见修女翻了翻,将其中一页拿给恰姆看。躲在天花板上的幼鼠凶魔跟着移动,窥探册子的内容。
“翘掉礼拜的话,摩拉会骂你”——纸上是这么写的。
恰姆看着眼前的纸好一会。
“…….这是怎样?”
“摩拉大人今早发这个给我们,吩咐说只要一发生什么麻烦,就拿给恰姆大人您看。”
“意思是阿姨她……会骂恰姆?”
“应该是这样没错……”
恰姆沉默了好一会,然后从床上爬起身换上神官服。虽然已经迟到,她最终还是乖乖去参加了礼拜。
礼拜结束后,崴纶要恰姆前往训练场,琳利尔也陪着一起去,加入昨天的佣兵队担任恰姆的对手。于是两人并肩朝训练场走去。
出礼拜堂走了一段路后,恰姆对琳利尔说:
“恰姆不想见到昨天那些人耶。”
“就算你这么说……但这是崴纶决定的事啊。”
“把对手换成其他人,不然恰姆就不参加训练了。”
恰姆说完便停在原地不动,就算琳利尔怎么拉她的袖子,她仍不动如山。
这时,琳利尔从怀中取出册子。
“恰姆……今天早上摩拉给了我这个。”
琳利尔给恰姆看的,是和早上的修女们同样的册子,可是从远处观察的幼鼠凶魔看不见上头的内容。
“要是不听指示去参加训练,莫拉说她会骂你喔。”
听到琳利尔这么说,恰姆先是不吭声好一会,结果还是缓缓继续往前走。
当天的训练照着预定计划展开,而就幼鼠凶魔的观察,成效可说相当显著,恰姆无疑变得更强了,虽然她本人不知道在气什么,心情看来越来越糟。
在这之后的十天,恰姆所到之处都被人用摩拉写的纸来压她。
例如在训练时偷懒,佣兵队长就拿“不好好训练的话,摩拉会骂你”的纸给她看。
当恰姆心情差到准备打修女,就被拿出‘使用暴力的话,摩拉会骂你’阻止。又或者想叫别的修女做一些能让她开心的事时,也会被以‘为难别人的话,摩拉会骂你’的纸回绝。
幼鼠凶魔看了十分佩服摩拉,因为她竟能如此精确预测恰姆会做哪些行为。
十几天下来,恰姆的确因此没惹出什么麻烦,只是她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糟。

某天晚上,恰姆独自在房内读着信,幼鼠凶魔也从天花板上偷窥。寄信人是恰姆的母亲,似乎是从她位于<沼>之神殿中的家寄来。
【我们可爱的恰姆,在万天神殿过得还好吗?有没有碰上难过的事?】
“每一件都是啊。”
恰姆一边读信一边自言自语。信中的内容大半是杂乱的近况报告,里头除了提到恰姆的父母和随侍修女过得很好,信末还写着一些他们很担心恰姆等等的话。
【我们担心那些不了解你的人会不会说一些恶毒的话,但是你别忘记,爸爸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从远方守护着你,祈求你平安无事喔。
恰姆肯定也正在祈求爸爸妈妈平安对吧?我们可爱的恰姆,你在那边要过得好喔。】
读完信的恰姆不知为何仍然一脸沉闷,她先是折起信收进小盒子,接着竟难得开始对摆放在房间内的持花圣者像祈祷。大概是为了信中所写到的,替她的父母祈求平安吧。
恰姆祈祷了好一阵子后便钻进被窝,只是脸上表情果然还是闷闷不乐。
“……好想回家喔。”
恰姆小声低语。
“可是就算回去也是一个人啊”
恰姆边说边在床上翻来覆去。
“为什么他们都只在远方看着恰姆啊,明明恰姆想和他们在一起啊……”
这声音听来相当寂寞。然而无法离开万天神殿的幼鼠凶魔,并无法去了解恰姆的家庭背景。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天。


一大早,难得恰姆在修女前来叫她前就已经醒来,如今正在被窝里看小册子。
原来在天色未亮,修女们都还没起床以前,恰姆偷偷吐出了蚯蚓从魔。没多久,不知去了哪的从魔便叼着纸册子回来了。幼鼠凶魔推测,她应该是叫从魔去身边的某个人身上偷来了册子。
“阿姨也真是厉害啊。”
恰姆看完整本册子后如此低语,同时露出一抹贼笑。
“恰姆大人,礼拜的时间到了。”
“嗯,恰姆马上去。”
恰姆用开朗的语气回答的同时把册子藏进床下,三两下换上神官服后前往礼拜堂。
明明直到昨天还都不停抱怨,今天看起来却相当开心,随侍的修女们看到恰姆一反平常的态度,纷纷变得不安起来。
做完礼拜之后,崴纶对恰姆说今天的训练的准备还没好,因此她可以先自由活动。恰姆听了又露出贼笑。
在训练场开始前的这段时间,恰姆在镇上到处闲晃,幼鼠凶魔也紧追在后。
“恰姆记得今天阿姨整天都会待在地下室里,对不对?”
恰姆问了跟在身后的修女。
“是的,藉由冥想来让精神与神合而为一,是对圣者来说不可缺乏的锻炼。摩拉大人也吩咐,今日一整天绝不可跟她说话。”
“对啊,嗯,恰姆知道喔。”
看到恰姆心情越来越好,修女们反倒更加不安。
镇上大多数都是战士和土木工人,不过其中也有能看到一般商人或是住在周遭的农民。只见恰姆不知道怎么回事,主动靠近了那些人,并且偷听他们谈话。
接着恰姆又在井边洗衣服的妇女群旁停下脚步,而妇女们丝毫不在意恰姆,只顾着继续聊天:
“对呀,最近古拉瑟大人好不讲道理耶”
幼鼠凶魔回想起来,记得古拉瑟是名统治着万天神殿旁一块领地的贵族,这名贵族有提供万天神殿支援,摩拉及崴纶都曾提及他。
看样子这些妇女都是从古拉瑟的领地来到万天神殿谋生的。
“真的很头疼呢。不只是税收越来越重,前些时日我家老公还被召集去替他打扫屋子喔。”
“欸欸欸。”
恰姆突然插进妇女的间的谈话,让妇女和修女们同时慌了手脚。
“那个叫古拉瑟的贵族是坏人,然后你们大家都因为那个家伙很头疼对不对?好,看恰姆去帮你们教训他。”
恰姆用有如连珠炮的气势说道。
“咦?欸?小妹妹,你是哪来的呀?”
尽管妇女们个个一头雾水,但恰姆也不管她们,而是转头跟修女说:
“那恰姆要去教训那个叫古拉瑟的人,今天就不去训练了喔。”
“恰姆大人,请您等一下,这样子摩拉大人她——”
当修女正打算从怀中取出册子时,恰姆已先开口:
“可惜那个已经没用了喔。”
“咦?”
恰姆捂嘴笑说:
“恰姆已经知道了喔,那本册子的最后一页写着‘要是怠慢圣者该尽的义务,摩拉会骂你’对吧。”
“您、您什么时候看了里面的内容……”
修女们顿时脸色铁青。
“圣者的义务是什么呀?恰姆记得是圣者应该为天下安宁,为帮助有困难的人使用能力,这样没错吧?”
“是、是这样说没错……”
“那恰姆不就应该帮助这些人才对吗!要是放着这些有烦恼的人不管,恰姆可是会被阿姨骂的耶!”
恰姆把手指伸进喉咙,吐出蛞蝓从魔并跨坐上去后,蛞蝓从魔便以比马还快的速度跑在路上,尽管幼鼠凶魔全力追赶在后,但却被结界挡下无法继续前进,只能眼睁睁看着恰姆离开小镇,消失在远方。
修女们见状纷纷哀号冲出小镇,整座万天神殿瞬间因为恰姆逃脱的消息鸡飞狗跳。
无计可施的幼鼠凶魔只好默默等待恰姆回来。到了傍晚,当它开始担心恰姆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归的时候,恰姆回来了。
只见恰姆跨坐在蛞蝓从魔上哼着歌,后方还带着一长排的修女,而她们脸上的表情全都活像是即将进监狱服刑的犯人。
“啊~好开心唷!”
恰姆高兴地大喊,接着说自己好累就回房往被窝一钻进入梦乡。幼鼠凶魔于是决定离开恰姆的房间,跟踪起一名修女。
“所以,恰姆到底是去了哪?”
崴纶在勤务室开口询问眼前一排负责照顾恰姆的修女们。
“她似乎整天都待在古拉瑟大人建于领地内的别墅中。”
“难怪怎么找都找她不着,原来是待在那种地方啊。”
崴纶叹了口气,而修女们开始将今天从恰姆出了神殿后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
修女们整天都在寻找脱逃的恰姆,但不管是古拉瑟的宅邸或附近城镇都找不到。当众人打算放弃回神殿时,恰姆竟突然出现了。
恰姆是和替她送行的古拉瑟家佣人一起现身,因此修女们也从那佣人口中问出了恰姆的行为举止。
“然后呢?那个蠢货到底做了啥好事?”
“这个……据说恰姆大人她冲进古拉瑟先生的别墅,说了‘听说你们的主人是个大坏蛋,所以恰姆来教训他了’但是古拉瑟先生本人并不在那栋别墅内,而是交由佣人管理”
“我想问一件事,古拉瑟他有干什么坏事吗?”
“不,完全没有,顶多就是爱使唤人了点,并没有染指任何恶行……”
“我就知道。”
崴纶叹了口气。
“据说恰姆大人对佣人们说‘你们要代替坏人古拉瑟受罚,服侍恰姆一整天!’佣人们听了虽然吓了一大跳……但是恰姆大人放出从魔强迫他们听话。中途他们似乎试图联系万天神殿,只不过……”
“恰姆要挟他们不准说,对吧。”
“您说的没错。”
崴纶又深深叹了口气。
“据说恰姆大人就这样在别墅里玩了一天,将屋内保存的点心和餐点通通吃光、吩咐佣人们陪她玩牌、从附近的城镇叫来小丑表演、意图带走室内的美术品及古董、让从魔在庭院里大闹等等……总之就是把别墅搞得乱七八糟啊。”
“我头开始痛了啊。”
崴纶说道。
“幸运的是最后无人受伤,恰姆大人也没有偷东西,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修女用苦闷的声音说。
“总之先帮我备马,我得去和古拉瑟先生以及佣人们道歉,顺便商量赔偿和慰问金,虽说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就能结束吧。”
修女对着准备外出的崴纶说:
“那个,崴纶大人,还请您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崴纶双手插胸,思考了一会后回答:
“你觉得有可能吗?”
修女听了只能失落垂下肩头。

幼鼠凶魔接着来到恰姆的房间。当它钻进天花板往下一看,发现恰姆已经醒来,趴在床上写着信。
看信上写了许多在别墅内的有趣经历,她大概是想和父母传达今日发生的事吧。
这时原本在和崴纶说话的修女回到恰姆房内。
“恰姆大人……你不快去和摩拉大人及崴纶大人道歉的话……”
尽管修女一脸铁青地说,恰姆却连头都不回一下。
“为什么?”
“她们应该正在生气才是。”
恰姆听了笑着说:
“你不知道吗?不管恰姆做什么,崴纶都不会生气喔。”
“可是摩拉大人那边……”
“恰姆才不怕阿姨哩,因为恰姆又没有做错事,只是去教训坏人而已喔”
“这……”
“不管阿姨来跟恰姆说什么,恰姆都会辩倒她喔。”
恰姆边说,边哼着歌继续写信。
幼鼠凶魔从天花板上看着她的同时,心中突然涌现一个疑问。
难道是恰姆真的觉得自己不会挨骂吗?恰姆年纪小归小,但是绝对不笨才对。
在这之后过来一段时间。
恰姆写完信后一下玩牌,一下又读起童话故事书。不过当时间来到深夜时分,她开始有了变化。
“……阿姨怎么还没来骂恰姆啊。”
恰姆双眼离开书上,对着修女说:
“好奇怪喔,你去看看啦。”
“是、是的。”
修女连忙走出房间。
“为什么不来啊?阿姨应该已经知道恰姆做的事了吧?”
恰姆满脸讶异,把书放到桌上后开始在房内来回走动。
当修女回到后跟恰姆说摩拉已入睡,恰姆竟不知为何显得十分不安。
“欸?为什么?怎么会?”
“就算您这么问,我去的时候她确实已经就寝……”
“到底是怎样啦?”
接下来恰姆在房内走动了好一会,到最后似乎是困了,满头雾水地钻进被窝,在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隔天早晨,万天神殿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仿佛昨天的骚动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恰姆准时参加了礼拜。而当礼拜顺利结束后,崴纶也一如往常向圣者们传达今日的训练内容。
其中由于恰姆的训练准备还没完成,于是崴纶要她暂且等等。
摩拉则是说自己要和昨天一样进地下室冥想后走出礼拜堂,态度和平时一样没有改变,走过恰姆身旁时也没对她说半句话。
其他圣者偶尔会偷瞄恰姆这边,但是也没人和她说话,全都默默地去训练了。
眼看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生活持续得理所当然,幼鼠凶魔虽有些纳闷,也只能继续形影不离地跟着恰姆。
“欸,阿姨什么都没说耶,怎么搞得的啊?”
恰姆回到房间后质问起一名修女。
“就算您问我也……”
修女答不上话,恰姆则失去冷静四处张望,或是漫无目的晃起狗尾草。打从今天早上一醒来,她就一直是这幅模样。
“搞什么啊?阿姨应该知道恰姆做了什么吧?为什么不来骂恰姆?”
“这、这我也不清楚……”
“什么不清楚啊……”
恰姆不停骚着头在房内走动的模样已超越不安,到达了恐惧的程度。
“是要恰姆自己去道歉吗?这、这样崴纶会直接来跟恰姆说吧?可是她没来啊……到底怎么搞的啦?”
本来幼鼠凶魔还以为恰姆真的如此害怕摩拉骂,不过看来有点不对劲,因为她并非害怕挨骂。
“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办……”
恰姆抱头呻吟,从以前开始她就被誉为史上最强的圣者,不管敌人还是伙伴都怕她。可是如今的她怎么看,都只是个胆小的孩童。
待在天花板上的幼鼠凶魔不解恰姆究竟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恰姆!”
摩拉的怒吼声响遍整座宅邸,恰姆瞬间抬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甚至可以听见脚步声从远处就先传进恰姆所在的房间中。
“我听说昨天的事啦!本来以为你会安分一点就有些松懈,看来我还是太傻啦!”
幼鼠凶魔又见到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
就是当恰姆一听到摩拉的怒吼声,脸上竟明显露出放心的表情。
“太好了……”
恰姆小声低语,甚至有点笑了。
当门一打开,怒目圆睁的摩拉走进房间来一把抓起恰姆的手,直接把她强行拖出房外。
恰姆笑也就笑那么一瞬,接着立即被怒气冲冲的摩拉吓得惊慌失措。
“阿、阿姨!恰姆没有错喔!恰姆是看到有人很头痛,才会去帮忙她们教训坏……”
“还找借口!”
摩拉先前说过自己骂人前都会先听对方解释,不过看来今天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时幼鼠凶魔看见崴纶在摩拉身后对着修女们合掌说:
“抱歉,果然还是没辙,瞒不住啊。”
崴纶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现场。
摩拉一把抱起恰姆的身体走向房外,幼鼠凶魔也跟着在天花板上跑了起来。
摩拉对着修女大喊:
“把医护室打开!然后准备药膏!”
“阿姨,恰姆没有受伤啊。”
摩拉穿过走廊,边往下看了夹在腋下的恰姆。
“药膏当然用得上,因为等等得贴在你的屁股上呐。”
“咦……”
“看我打到你不能再乱跑!”
说时迟那时快,恰姆已从口中吐出从魔,使得狭隘的走廊上顿时挤得满满。只见从魔纷纷往莫拉身上压去,让被抱住的恰姆从她臂中成功脱困。
“你这是干什么!”
尽管被从魔压住的摩拉如此大吼,恰姆仍趁隙通过从魔让开的路逃走了。
“大家快帮恰姆拦住阿姨!”
恰姆一跨上位于走廊角落的蛞蝓从魔。它便以全力跑了起来。
“阿姨!恰姆要回<沼>之神殿去了!再见!”
“给我等等啊恰姆!”
摩拉推开从魔想追上去,从魔为了拦住她激烈活动,破坏了宅邸的墙壁及天花板,也使修女的惨叫声此起彼落。
“崴纶!拦下恰姆!”
“让开让开!很危险喔!”
听到声音的崴纶赶紧冲了过来,不过恰姆也吐出更多的从魔来攻击她。此外,警卫兵们也很努力地在对抗从魔。
整座宅邸陷入一团混乱当中,恰姆再度微微露出笑容。

幼鼠凶魔缓缓在天花板上爬动,意图远离骚动中心。
失策了——它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懊悔。
刚才从魔们破坏天花板时,幼鼠凶魔正好待在旁边。就在它连忙想躲开的刹那,被一块飞来的木头碎片击中背部。就算那块木头碎片不大,却已足够让它身受重伤。
它离开一团混乱的待客别栋来到户外,朝安全的地方爬去。感觉脊背骨喀吱作响,连跑都没办法。
幼鼠凶魔心想是时候收手了,毕竟抱着如此重伤的状态下根本无法继续监视圣者。
仔细想想,幼鼠凶魔所获得的这些情报几乎对日后的大战毫无帮助,因为就连它自己都怀疑收集这些日常生活的情报有何意义。
但是,既然主人泰格狃大人如此命令幼鼠凶魔,就算它无法理解,这些情报肯定能派上用场吧。泰格狃定是想从这些情报中拟定打倒六花的秘密对策,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些情报带回去。
幼鼠凶魔拖着废掉的腿拼命爬过小镇,意图离开万天神殿,它不断告诉自己泰格狃的策略、与六花一战的关键、凶魔的未来全指望它了
幼鼠凶魔好不容易爬到笼罩神殿及小镇的结界旁,准备从出口逃脱路线时,它感受到背后有股气息,伴随着微弱的叫声传来。
听在人类耳中十分可爱,对幼鼠凶魔而言却宛如噩梦般的叫声,就这样静静从背后逼近。

隔天,摩拉与崴纶两人在议政厅的勤务室中交谈。
“恰姆她哭惨了啊。”
“那是当然,因为我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呀。”
摩拉说完揉起自己的手腕,崴纶则叹了口气。两人接着开始讨论起该如何教育恰姆,例如说到若想让恰姆改过自新,必须寻求她父母的协助,不过不能只靠责骂,适当夸奖她也很重要。
就在这时,一只猫忽地从勤务室内的橱柜旁现身。
“咦?这只猫是老大你养的吗?”
“这么一提,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
崴纶把手伸向猫,不过猫躲开她的手跳到摩拉大腿上,摩拉也温柔地抚摸起猫的背。
“不是养,是雇来的啊。”
“怎么回事?”
崴纶问的同时,摩拉正在摸着猫的下巴。
“我前阵子突然想到,凶魔当中或许有能够操控老鼠蜥蜴等小动物的家伙,又或它们本身就长得跟小动物一样,虽然是在很难相信就是啦。”
“这倒是有可能的啊。”
“就算想驱逐它们,这座万天神殿又实在太广大,人手根本不够,所以我才决定找专家来呀。”
崴纶听了有点傻眼,耸耸肩回道:
“…….你真的觉得靠这家伙就能防止凶魔入侵?”
“其实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用,就算雇个安心吧。”
不知是被摸腻了,猫跳下摩拉的腿往房间角落走去,摩拉和崴纶则开始讨论恰姆的事。
“还得替恰姆找些训练对象才行啊,果然光靠我们这些人无法胜任。”
“去和公主大人谈看看如何?据说皮埃纳似乎出了个天才骑士耶。”
“我也听到风声了,好像叫葛道夫是吧?”
在两人交谈期间,走到房间角落的猫咳了几声,从喉咙深处吐出来一颗毛球,还开始用前脚不停拨弄。
摩拉和崴纶都没注意到,那颗毛球内包含着一块极微小的金属。
那块金属便是凶魔的命核,一种位于凶魔体内,远比头脑甚至心脏都还重要的器官。命核一旦遭到粉碎,凶魔将永远无法复活。
当猫的爪子一碰到,那颗小小命核应声破裂,幼鼠凶魔也在这个瞬间永远离开了世上,再也没有其他凶魔监视着圣者们。
而这只在不知不觉间拯救了整座万天神殿的英雄,只是悠哉地叫了几声。继续玩着它的毛球。


断章 摩拉·切斯特

时刻已将近深夜。
一间位于银领之国境内的贵族豪宅内,聚集了超过三百人的男男女女,整间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撞到其他人肩膀。
客人们个个盛装打扮,单手拿着装有葡萄酒的酒杯站着与他人有说有笑。
原来前些时日,一位在银领之国做生意的大商人之女决定嫁于这名贵族之子为妻,今天的宴会算是为了庆祝订婚。
聚集在现场的全都是住在银领之国内的商人,其中大多数无非是想藉由这场宴会与大商人和贵族等相关人士攀关系,因此彼此间的交谈可说不离生意及钱的话题。
在这样的宴会中,却有一人显得相当突兀。
“呜、呜呜……糟了啦……”
是一名大约十岁出头的少女。一头黑色长发配上宝石头饰,身着一袭带有羽毛装饰的妖艳礼服。身高以她的年纪来看偏高,长相看似成熟,却仍掩饰不了一股稚气。加上一身礼服好像不太合身,使得她为了不让礼服滑落,只好伸手按住。
聚集在大厅的男女们忙着谈生意,根本没人注意到少女或跟她说话,因此她除了四处张望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少女名叫摩拉·迪斯普。
日后她将成为万天神殿之长,身负六花纹章前往魔哭领。然而此时此刻她即非<山>之圣者,也非梦想成为圣者的修女,还只是名木材商人的么女。
“怎、怎么办啊……”
摩拉拿着装有葡萄酒的酒杯低语,毕竟年纪不过十二岁的她,照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受邀参加这场宴会。
摩拉是知道几天前做木材买卖生意的父亲收到一封邀请函,加上一知道父亲有事无法参加,她便偷偷拿了邀请函独自到此赴约。对豪宅内负责接待客人的佣人,摩拉则坚称自己是代替父亲前来。
要是被父亲知道这件事,肯定免不了挨拳头吧。
可是摩拉就算明白这点,仍有个非来这不可的理由。
“嗯……他没有来吗?”
摩拉穿梭在人群间,努力伸长脖子到处张望,为的是找一个人。就在这时,背后突然有人叫住她:
“我好像见过你耶。”
摩拉吓得整个人弹起来,还不小心把杯中葡萄酒溅到了手上。接着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如果弄错恕我失礼,请问你是不是迪斯普家的千金呢?”
这位二十出头,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青年叫做刚纳·切斯特,便是摩拉日后的丈夫。

“啊、啊、那个、我、我......”
摩拉一被刚纳搭话,顿时手足无措。相较之下,刚纳则是对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摩拉递出手帕,摩拉满脸通红地接过,擦了擦沾到手上的葡萄酒。
“怪了,迪斯普先生应该没有来啊,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这……”
摩拉当然无法说实话,毕竟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自己是为了见刚纳而来。
几个礼拜前,摩拉碰巧撞见了刚纳和父亲在玄关交谈的场面。自从那一天起,她满脑子都离不开刚纳的事。
摩拉开始寻找刚纳的下落,结果不管是父亲或父亲的生意客户都不晓得刚纳住在哪。原来刚纳似乎到处行商,这次只是碰巧路过摩拉住的城镇罢了。
摩拉心想,或许能在这个商人群集的宴会中找到刚纳也说不定。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竟能真的遇见,因此根本没想过该说些什么。
“你一个小孩怎么可以跑到这里呢,快回家吧。单独回去有点危险,我请人准备马车送你一程吧。”
眼看刚纳对一脸不知所措的摩拉说完后就要开口喊会场内的佣人,摩拉赶紧阻止了他。
“竟、竟敢说我是小孩?这位先生还真爱说笑呐。”
刚纳惊讶地盯着摩拉。
“竟然说我看起来像小孩?别、别看我这样,我已经到了能结婚的年纪呀。”
听到摩拉如此坚称,刚纳对她品头论足了一遍后,仍显得有些困惑。
“我的确偶尔会被人误认成小孩,但我已经是大人了呀。”
尽管摩拉努力想装成大人的口吻回答,不过她自己似乎也清楚哪里出了问题,害羞得脸都快喷出火来。
“……这样啊。总觉得你讲起话来怪怪的呢。”
刚纳说道,不知他是相信了摩拉的说辞,或者只是特意不去戳破年纪的问题。
“是这样吗?我觉得这很普通啊。”
摩拉以差点破音的语调回答。
“你平时就是这样讲话的吗?”
“当然呀!先生你可真会说笑呐!”
事到如今,摩拉当然没脸变回原本的口吻。刚纳或许觉得她是个怪女孩,不过要是这时把语气变回去,肯定更会被如此认为。摩拉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收拾善后。
“真的吗?”
“没错,我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对象是谁都一样呐。”
“……你没说谎?”
“没有!”
刚纳先生直直盯来摩拉好一会,最后捂嘴笑出声来。
“我送你回家吧,让你一个小孩独自走夜路实在太危险了。”
“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啦!”
也不管摩拉依然继续说谎,刚纳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走出会场。
自从那天起,摩拉开始对所有人都用这种老人的口吻说谎。尽管家人和哥哥们听了都是一头雾水,但她已无法回头了。因为要是变回原来的口吻,就等同对刚纳撒了谎。
日后摩拉曾对已成为她丈夫的刚纳抱怨,早知自己当时不该说那种话。因为摩拉以老人的口吻说了好几年话,竟忘记自己原本的口吻。
不过在听到刚纳回答‘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喔’之后,摩拉忍不住羞红了脸。

断章 萝萝妮亚·曼切特

脸埋在软绵绵床铺上的萝萝妮亚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在成为圣者之前,自己都睡在铺了一块麻布的稻草堆上。冬寒夏闷,实在令人难以入眠。现在用的羽绒床可就舒适多了,又软又暖,还飘散着一股怡人香气。
明明躺在如此棒的床上,时间也应过了午夜,为什么睡不着呢?萝萝妮亚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着自己睡不着的原因。由于自己无时无刻不烦恼着人生,也老是害怕明天到来,因此这些都不会是睡不着的原因。
理由其实很简单,她只是不想承认,不想认为自己是个不知足的女孩,可是又不得不承认。
她肚子饿了。
“呜呜……”
萝萝妮亚接着肚子翻了个身。明明早中晚三餐都吃得很饱,现在到底为什么还是很饿呢?
自从被招揽进万天神殿后已过了一年,期间吃的每一餐都豪华到让她害怕。再怎么说,就算是早上的碎芋头配上清汤,对长年过着清贫生活的萝萝妮亚而言都称得上大餐。
早餐和晚餐吃得都是些让她吓得半死的奢侈品。不管是不用泡汤就咬得断的面包、整整一颗高价的莴苣、满满一盘子枣子和野草干、新鲜牛奶还是刚产下的鸡蛋,都太过浪费了。萝萝妮亚每天吃饭时,其实都抱着‘这些东西让我这种人吃太浪费了’的心情咀嚼食物。
来到万天神殿之后,<药>之圣者陶乐命令她在修行期间吃得好一点,说是充足的饮食不止能造就精强的战士,还比任何药都来得有效。
认为将东西剩下太对不起人的萝萝妮亚总是把送上来的餐点通通往嘴里塞,吃得一干二净。在成为圣者后的头一个月,还常常为了食物太好吃而流下眼泪。
“呜呜呜……”
自己明明每餐都吃得那么丰盛,结果现在肚子还是很饿,饿到她真的忍不住想再吃东西。
萝萝妮亚猛然抬起埋在床上的头,先是眨了眨眼适应黑暗,接着鼓起她仅存的勇气偷偷走出房外。
——明明以前根本没想过偷吃食物,看来当了圣者一年后,自己真的变了。
在负责掌管数百人伙食的宽敞厨房一隅,萝萝妮亚盯着炉灶内的火瞧。并闻起小锅中飘散出的酸味。
可以看见一块约两个指节大小的沙丁鱼片在汤里飘浮。然而里头的料就只有这样,既没有洋葱蒜头,更连点青菜碎叶都没放。
这正是以前对萝萝妮亚来说最豪华的食物。
在刚离乡背井进入农园工作的时候,她会用盐好好腌制,让沙丁鱼发酵到散发刺鼻酸味后,再以它来熬汤。
厨房内还有许多美味佳肴,但萝萝妮亚想吃的并非那些,而只想品尝当时比什么都期待的这锅沙丁鱼汤。想必此刻就算吃点其他东西,也无法填饱自己的肚子吧。
“我、我、我我我开动了!”
在对持花圣者做完祈祷后,萝萝妮亚把嘴贴上锅子,也不管嘴唇会被烫伤,使劲吸着汤。
“啊啊……”
好难喝呀——萝萝妮亚心想。又酸又咸,却又平淡乏味。口中已感受不到过去还在忍受贫苦生活时,喝到这锅汤的感动。
自己再也无法享受那种味道,已经习惯吃香喝辣的味蕾变得无法感受过去那曾经的美味。
“你不放点其他料吗?”
“呼哇啊啊啊啊!?”
突然从背后被这么一喊,萝萝妮亚不禁发出奇特惨叫。原来是<盐>之圣者崴纶不知何时靠近她,站在她的背后。
“哇呼、哇呼、哇呼哇啊……”
“……你冷静点吧,不过是偷吃食物,我不会骂你啦。再说我自己也常干啊。”
崴纶说着说着,从手中袋子抓出野莓干送进嘴里咀嚼。至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萝萝妮亚,则决定先把整锅糖喝干净。
“话说回来,萝萝妮亚你……”
崴纶盯着萝萝妮亚看,接着有点傻眼地丢下一句:
“胖了呢。”
萝萝妮亚听了讶异睁大双眼,似乎听不懂崴纶想说什么。其实长年过着贫困生活的她,压根没有想过‘肥胖是件坏事’的念头。
因此日后,萝萝妮亚依然不断地吃,把整个身体吃的越来越重。


断章 恰姆·若瑟

建于深绿之国托马索的<沼>之神殿。
距离神殿有一日路程的广大森林中一处角落,崴纶找到了恰姆。她独自一人坐在浮着水苔的咖啡色沼泽畔。
方圆数公里内没住任何人的这个场所十分荒凉,就算来了也没有任何乐趣。然而恰姆却笑眯眯地盯着沼泽看。
“啊,这不是崴纶吗?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跑出来,所以才来迎接你呀。”
“为什么啊?”
“我得确认一下你家和<沼>之神殿等地周遭警备的状况,你不在当然没戏唱啊。”
崴纶这么解释。由于确保恰姆与<沼>之神殿的安全是项重要任务,她也不能交给部下处理。
“是喔,真辛苦呢。”
恰姆对崴纶的话毫无兴趣,随即把视线转回沼泽。平时总是鸦雀无声的沼泽,如今却变得吵吵闹闹。
原来是从魔们正挤进沼泽里大闹特闹。
血蛭从魔口吐酸液,蛞蝓从魔四处喷淋黏液,原生生物从魔挥舞触手,巨大青蛙及巨大蟑螂正在彼此缠斗。
沼泽畔也能看到从魔的身影。它们正大口啃食着堆得像一座小山的动物尸体,不时听见水蜘蛛从魔用粘液腐蚀肉块,以及水蛇从魔吞进整只小动物的声响。而由于动物尸体堆中似乎还有活口,因此还得加上凄厉的悲鸣声。
要是一般人见了这副景象必定落荒而逃,毕竟就连与恰姆还算亲的崴纶,都显得有点畏惧。
“看你挺开心的嘛。”
听到崴纶这一说,恰姆用力点了点头。
恰姆把自己操控的从魔称为‘宠物’相当疼爱它们,不时会像这样来到沼泽这边放出从魔,让它们尽情玩耍。虽然崴纶看不出从魔在想什么,不过大概猜得到它们也玩得很高兴。
素来十分忙碌的崴纶,此刻当然想尽早完成任务回到万天神殿去。不过要是勉强恰姆害她不开心,只会让事情难以收拾,因此崴纶得出的结论是,静待恰姆自己说要回去才是最妥当的方法。
“这里真是片好沼泽,恰姆打算以后还要再来。”
看到恰姆眯起眼一笑,让崴纶觉得这小霸王也有可爱的一面,虽然眼前这副景象怎么看都没办法让人平心静气就是了。
“大家应该再玩一会就累了喔,所以恰姆要帮它们洗身体。”
崴纶看恰姆对着自己说,转头一看才发现不远处摆着刷子、抹布和水桶。
“要不要我帮你呀?”
“不行啦,恰姆的宠物都很脆弱,你太粗鲁会把它们弄痛耶。”
哪里脆弱啊?尽管崴纶涌上如此疑问,倒也没说出口来。
这个时候,蛞蝓从魔离开沼泽,爬到恰姆身边趴了下来。只见恰姆跑去拿了抹布和水桶后又冲了回来,开始仔细擦拭蛞蝓从魔的身体。

“我说恰姆,你有喜欢的人吗?”
自恰姆开始清洗从魔们的身体已过了两小时,却连一半都还没洗完。一旁的崴纶闲得发慌,于是开始找话题跟恰姆聊。
“没有喔。”
恰姆边擦头上的汗边回答,不过同时手仍专心挥动抹布替水蛇从魔擦身体。虽然平时她从不做这类麻烦的工作,看来替从魔清理却是例外。如今不只恰姆认真到丝毫不把崴纶放在眼里,从魔们也没有露出不耐的模样。
“你有想过交个男朋友吗?”
“从来没有。”
尽管恰姆态度冷淡,崴纶还是继续追问:
“那不然,如果真的要交往的话,你喜欢哪种类型的人啊?”
恰姆没有回应,看来是真的觉得没有兴趣,就在崴纶耸耸肩,正开始思考如何打发时间的时候,恰姆把抹布丢给了她。
“诶唷,要是你真的那么闲,就让你帮忙吧,不过你得温柔点喔。”
“可以吗?好,包在我身上!”
崴纶当然不是想替从魔清洗,而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当崴纶一捡起抹布,青蛙从魔就把脚伸过来,似乎是想要她’‘快洗!’的意图。
“不要太用力,也不能拿干抹布直接擦喔。”
崴纶照恰姆指示,先将抹布往水桶中干净的水浸了好几次,才开始擦拭从魔的身体。
当擦到青蛙从魔的侧腹部时,它开始发出奇怪叫声。崴纶原本以为是不是弄痛它而停下手,结果青蛙从魔似乎是不够满足,主动把身体更靠近崴纶。
“哦?怎么,你很舒服是吗。”
心情有点好起来的崴纶继续动起抹布。这样仔细一看,她才发现其实从魔们也蛮可爱的。不过就在她有点得意忘形,稍微加强擦拭力道的下一秒,恰姆忽然大喊:
“快往后躲!”
崴纶赶紧用力往后一跃,这样害得她跌坐在地。
同一刻,青蛙从魔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刚才崴纶站的位置。要是没能及时跳开,恐怕她的头早已进了从魔腹中。
“不行啦,你太用力了,然后抹布也不够湿啊。”
听到恰姆抱怨,崴纶心中倒是觉得应该先替自己还活着一事高兴才对。这时青蛙从魔一旁舔舌,一边瞪着崴纶。
“等、等等。这家伙还想吃掉我耶。”
“不会吃啦,这孩子只是反射性想咬你而已,因为它有个只要生起气来就什么都想咬的习惯喔。”
崴纶心想就算是咬,也很严重不是吗?
“不用那么怕嘛,大家都知道不能吃人类啦。”
恰姆这么说的同时,又把抹布丢给了崴纶。
“你既然都说你要帮恰姆,那就好好做到最后,不可以半途而废喔。”
崴纶只好战战兢兢捡起抹布。
到头来,崴纶当天总共清洗了五只从魔的身体。
恰姆说,原生生物从魔就算生气也不会怎样,但要是身体太靠近它的嘴巴,它偶尔会出于反射动作咬来。蜥蜴从魔一闻到香味就会涌上食欲,不过恰姆解释它会忍耐着不吃人类,因此不必担心,另外像水蜘蛛从魔一觉得舒服就会喷出酸液,蚯蚓从魔虽然很乖巧,若一旦伤害到它,其他从魔会开始发飙。
从魔们的习性可说是五花八门,而且只要一搞错应对方法,都伴随着足以致死的风险。虽然恰姆说用不着担心,却不知她的话到底有几分能信?
等到事情通通做完后,崴纶整个人已是精疲力尽,并默默下定决心不再和从魔扯上关系。
“欸崴纶,恰姆有好消息要跟你说。”
“怎样?”
“大家都说给你洗身体很舒服喔。”
“……这样子啊。”
“所以恰姆决定了,以后崴纶你可以随时来和恰姆的宠物玩喔。想玩的时候就跟恰姆说一声吧。”
恰姆以闪闪发亮的眼神盯着崴纶说,似乎是真的认为崴纶会感到高兴。
“好,知道了,以后再说吧。”
“……咦?你不开心吗?”
看到恰姆停下脚步,崴纶察觉气氛变得不太对劲。
“啊哈哈~太感激你啦!以后我随时回来找它们玩喔!可是我现在得先忙完工作,真是太可惜啦!”
崴纶双手大张笑着说道,似乎已有点自暴自弃。恰姆见状则似乎放了心,开始继续往前走。
“工作就丢给阿姨做,你明天就来玩嘛。”
接下来该怎么办哩——崴纶内心默默低语,不过恰姆根本没察觉到,只是高高兴兴地踏上归途。


谋略与恋爱的日常

丰原之国皮埃纳,其广大疆土并非全由娜榭塔妮娅王家统治着。当中七成属于贵族的领地,拥有王家承认的部分自治权。
地点来到统领南方的大贵族,乌罗克斯伯爵居住的城堡。在这座广大城堡的中庭,正笼罩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在面积不到一公顷的草地上,聚集着五百名以上穿戴全副武装的骑士。包围着中庭的走廊窗户内则有数百名女性注视着下方的动静。
女性们双眼中有的是紧张、不安、以及些许的期待。
“真是够了,不过就是场训练赛,何必搞得这么夸张。”
一名骑士把背靠在通往中庭走廊的柱子,双手插胸盯着他们的阵仗,开口如此抱怨。
这个男人名叫盖泽曼·库罗欧,在直属皮埃纳王家的精锐部队——黑角骑士团中担任副团长。
年纪三十有五,以骑士的标准而言有些娇小的身体上穿着一件轻锁铠,头上戴着活像猎人般的羽毛帽,武器只有一把普通的长剑。一身行头可说简朴到不符合他的地位。
“盖泽曼先生,请你给我一些关于这场比赛的建议吧。”
盖泽曼身旁站着一名少年。庞大身躯下与一张留有稚气的脸庞形成对比,穿的是黑色调的全身铠甲,以及头上那顶仿羊角打造的头盔。
少年正是黑角骑士团团长,葛道夫·奥欧拉。
听到葛道夫这一问,盖泽曼不禁露苦笑,心想这点程度的比赛哪里需要建议?毕竟盖泽曼可是比谁都了解葛道夫有多么强悍。
“别太冲动,照平常那样做就行。”
“知道了,我会铭记在心。”
葛道夫一脸平静地回答,默默把斗志埋回内心深处。
“本日请到的是我皮埃纳的大英雄,葛道夫·奥欧拉。诸位务必要用双眼将他的勇猛牢牢记下。”
中庭的中央传来声响。原来是一名体格壮硕,穿戴一副华丽金色铠甲的壮年男子正举着旗高呼。
“虽说他勇猛,还不是败给了自己该保护的公主呀。”
在壮年男子身旁的一名同样身着金色铠甲,比高的的葛道夫还高了一个头的年轻人如此说道。年轻男子此话一出,中庭的骑士们纷纷笑出声来。
“葛道夫你知道吗,那就是拉普恩契尔·乌罗克斯伯爵,在我国贵族中拥有最大领地与权势的男人。在他身旁的则是法纳戈,被誉为效忠乌罗克斯家的金翼骑士团中最强的一号人物。”
“我认识。”

“别在意那些家伙的话,毕竟他们那些傻子连你其实比公主强都不知道,只会瞎说罢了。”
距今一个月前刚好举行了神前比武大会,在当时的决赛中葛道夫输给了娜榭塔妮亚,如今法纳戈就是在嘲笑葛道夫的败北。
“我不会在意。”
葛道夫如此回答,盖泽曼听到后点头称是。
效忠王家的骑士团与效忠乌罗克斯的骑士团双方互派代表进行比赛,乃是国内一年一度的习俗。
直到前年开始,还是由盖泽曼负责担任代表,只是现在已跟着团长这个位置一同传给葛道夫。
“我这就去。”
当葛道夫一走进中庭,列队的骑士一起朝他投以敌意。他们效忠的主人并非娜榭塔妮亚,而是乌罗克斯伯爵,就算同为皮埃纳的骑士团,效忠的对象却不一样。因此这些骑士既是盖泽曼等人的伙伴,同时也是潜在的敌人。
“一年不见了呀葛道夫,据说你……”
乌罗克斯伯爵似乎想说什么,但却随即遭到一阵响彻整座中庭的剧烈欢呼声盖过。原来是回廊窗户内观看比赛的女性所发出的尖叫声。
“那个!那个人!他就是葛道夫大人!”
“好高大……好魁梧……好帅……”
“葛道夫大人!请看这里!这里呀!”
听到贵族女孩们的呼喊声,乌罗克斯伯爵是眉头一皱,盖泽曼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们纷纷把头探出窗来对葛道夫挥手,甚至明明比赛都还没结束,就已经有女孩丢出了花束。
真令人羡慕呀——盖泽曼心想。这待遇和自己前年出场时可是天差地别。
“葛道夫·奥欧拉,奉娜榭塔妮娅公主之命前来讨教。在下技疏学浅,还请大人多多手下留情。”
在一片声援声中,葛道夫静静走到对手面前说出既定的问候,眼中丝毫没有留意周遭众多围观的女性。
看着两名骑士举起枪,盖泽曼心想大约五秒钟就能定出胜负。顶多交锋两回,一旦进入第三回,葛道夫就会把法纳戈的枪弹开吧。
乌罗克斯伯爵下令比赛开始。
结束比赛正好花了五秒钟结束,和盖泽曼预期的一模一样。
女孩们顿时尖叫声四起,而在从四面八方飞来的花束下,葛道夫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回盖泽曼身旁。
就在葛道夫离开中庭的前一刻,他的头盔忽然被某样东西,一张以红绸带卷起来的纸砸到,怎么看都是情书无疑。
“葛道夫大人!请您!请您务必过目呀!里头写着我的心意!”
一名身着华丽的少女朝这里挥手,然而葛道夫既没打算捡起地上的情书,也没转头看少女一眼,只顾着继续往前走。
“好冷酷!好无情啊!啊……可是……那样才是葛道夫大人……”
听到少女的这句话,盖泽曼再度露出苦笑。

当天晚上,盖泽曼和葛道夫在城内的待客室享受小小的酒宴,身旁只有一名随侍葛道夫的女仆少女,其他佣人和同行的骑士团成员都已就寝。
想必乌罗克斯伯爵此刻正在喝酒浇愁,而金翼骑士团的家伙也正在开反省会议吧。盖泽曼一想象起来,不禁可怜起他们。
盖泽曼目前整个人趴在沙发上,葛道夫则是手拿装有葡萄酒的银杯,赤裸上半身坐在椅子上,让少女女仆帮他换上肩上的药膏,他肩膀上的伤并非在今日比赛,而是十天前的另一场比赛中所受的伤。
“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几乎已经不痛了。”
只见少女女仆正把脸贴近葛道夫的肩头,细心替她擦拭药渣,并重新贴上<山>之圣者摩拉所制的药布。
看到少女的脸有点红烫,碰触葛道夫肌肤的手也有如蜻蜓点水,盖泽曼不难想象少女心中肯定是小鹿乱撞。
当少女贴完药膏后,葛道夫立即披上内袍,并以手势示意她退下。盖泽曼见状笑道:
“喂喂喂,你也太冷漠了吧?人家路琵莉雅妹妹可是很想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呢”
“咦?哇哇、这、这个……”
经盖泽曼这么一戏弄,少女女仆整个人先是吓到弹起来,接着又以稍稍期待的眼神看向葛道夫,似乎在等他说“这样啊,那你就待在这里吧”的命令。
“怎样啊路琵莉雅,你看了今天的比赛又重新迷上他了吧?不对不对?好像也不能说是再度,因为不管昨天还是今天葛道夫都一样那么帅,没错吧。”
“迷,迷上葛道夫大人这种事……我哪敢去想呀.”
少女嘴上这么说,不过表现出来的态度根本完全相反,整张脸也红的跟苹果没两样。
“她又不是喜欢我,当然没理由继续待在这。”
葛道夫默默说道。从表情看得出他并不是讨厌少女,单纯是没有考虑过她喜欢着自己的可能罢了。
“……您、您说得是。那么我、我先失礼了……”
看到少女满脸失落地离开,盖泽曼忍不住在心中抱怨‘你这大木头!’。
“算了,总之先干再说吧。”
两人拿起装满葡萄酒的银杯轻轻碰撞。
“真快啊,从换你当团长后已经一年了。”
“正确来说,是一年又一个月”
“感想如何呀?”
“我每日都深感自己尚未成熟,还有许多该学习的事。”
“别想太多别想太多,放轻松点吧。你做得够好了,给你满分都不为过。”
盖泽曼笑着回答。
黑角骑士团团长这个位置,在皮埃纳十二个骑士团中立场独特,因为以往一向是由效忠王家的所有骑士中选出最强的一人来担任此务,与身家背景和经历毫无关系。
在去年的神前比武大会中,葛道夫击败了前年的冠军盖泽曼,坐上了黑角骑士团团长之位。
尽管他年仅十四,出身下级平民阶层,在黑角骑士团团长这个职位面前都毫无影响。
话虽如此,凭如今的葛道夫不可能掌管得来整个黑角骑士团。毕竟他连身为骑士的基本知识都还没学会,团内业务只好由前任团长盖泽曼一手包办。处于这个原因,就算如今葛道夫地位较高,他对盖泽曼讲话仍十分客气。
“话说回来,你会不会觉得太累?这一年又一个月你到处和人交手不是吗。”
盖泽曼问道。
正如他所说,葛道夫的确三天两头就和人交手。明明自神前比武大会结束后还没过一个月,他却已和四名对手交手过了。
他不停的造访皮埃纳各诸侯的城堡,并与代表当地的骑士们过招。就算回到王都,也是换成与各国派遣来的骑士团和佣兵一较长短,除此之外都在读书或做战斗训练。
“不,一点都不累,甚至觉得还战得不够。”
葛道夫如此回答。
“别太过逞强,把自己逼的太紧可是会弄坏身体的喔。日后我们还得去指望你去打倒魔神啊。”
就在盖泽曼这么说的同时——
“唉呀?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敲门就走进来的是位年约二十岁左右,身着一袭礼服的女性。相较于葛道夫因陌生人突然出现而有点愣住。盖泽曼倒是知道她的名字——乌罗克斯伯爵的第三千金,萨维雅公主。
纤细四肢、丰腴肉体、一头有如波浪的柔顺金发。
看她单手拿着银杯,就能猜出如今她一身雪白肌肤微微泛红是因为喝了点酒。这副模样定能夺走天底下所有男人的视线,毕竟就连阅女无数的盖泽曼都忍不住死死盯着她瞧。
若问住在皮埃纳的男人们提到美女会想起谁,相信比起娜榭塔妮娅,他们一定会先提到萨维雅。
“萨维雅公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记得目前不是正举行着宴会吗?”
“我闲的发慌呢。真是受不了这个地方的骑士们,成天只知道说大话,以为如此就能博得女性的芳心呀。”
萨维雅公主站到葛道夫面前缓缓举杯,葛道夫虽是一头雾水,仍举杯回碰。
自从进到房间后,萨维雅公主只瞥了盖泽曼一眼,接着视线便再也没离开过葛道夫身上。
“您所为何来?”
“唉呀呀,盖泽曼大人比想象中的还不懂看场合呢。一般要是贴心的男性,一看到我就该离开这个房间才对喔。”
葛道夫至今仍是一脸‘这女的是谁?’的表情,不过萨维雅公主并不在意,轻轻牵起他的手往手背一吻。
“葛道夫大人,请您不要觉得我是个不知羞耻的女孩。毕竟看到许多女孩都对您怀有好感,纵使觉得害羞,我已一刻都无法忍受了呀。”
“是喔……”
葛道夫回答得毫无兴趣。
倒是盖泽曼有点被萨维雅公主大胆行径吓到。不过若考虑她在乌罗克斯伯爵的溺爱下成长,会对天底下任何自己看上眼的男人做出这种行为也是能够理解。
“能否占用您一点时间呢?”
见到萨维雅公主直盯葛道夫的脸瞧,盖泽曼正要识相地离开房间,没想到下一刻,葛道夫却指着房门说:
“请你离开。”
“啊?”
“若不是什么紧要任务,容我明日再去拜访。”
萨维雅公主先是楞了好一会,接着眼中逐渐燃起怒火。不过她仍面不改色,维持着潇洒妖艳的态度走出房间。
“真是没礼貌的女人。”
确认萨维雅公主出了房门后,葛道夫小声低语。结果下一秒,走廊上传来了捶墙的声响。
“公主大人,请您冷静呀!”
“我知道了!那孩子一定只喜欢男人啊!半夜跟个男人共处一室,不是有鬼还能是什么呀!肯定没错!”
听到萨维雅公主的怒骂声。盖泽曼耸了耸肩。
“……人家这么说啊。葛道夫,你怎么看?”
“不关我的事。”
葛道夫早就没把萨维雅公主这个人放在心上。

隔天,葛道夫一行人在乌罗克斯伯爵、金翼骑士团成员及众多女性的送行中离开乌罗克斯城。差别在男人们个个眼中蕴含怒火,女孩们则像昨天那样不停尖叫。
人群中没看到萨维雅公主的身影,她似乎不是那种越遭拒绝,越有斗志的类型。盖泽曼暗自心想。
葛道夫率领骑马队列走在铺设石板的道路上。位于最前头的葛道夫挺直腰杆,抬头挺胸领着盖泽曼一行前进,使得路上擦身而过的平民百姓无不回头看他一眼。
对骑士来说,就连走在路上都算一种工作,毕竟不能让百姓们看见骑士懒散的样子,更别提黑角骑士团团长的葛道夫了。
自乌罗克斯城出发的十天后,葛道夫来到临近的霍鲁特公爵领地内与青牙骑士团的团长交手。接着又过了三天,则换成应万天神殿之托与<雷>与圣者索尼忒尔进行练习赛,结果都是由葛道夫轻松取得胜利。其实根据当时情况判断,由盖泽曼代替葛道夫出阵也行,但他仍完成自己的工作到最后一刻。
如今一行人正在急着赶回王都的路上,不过就算回到王都后,葛道夫的战斗也还没结束。十天后他还得与黑角骑士团内的十位精英和赤熊佣兵团进行模拟战。
明眼人都看得出时间安排上实在太吃紧。
只是这些比赛都是必须的,甚至说是不可或缺也不为过。
皮埃纳陷入内乱的烽火中——这句话普遍被认为是发生在过去的历史。如今七大贵族世家,十二骑士团通通宣誓效忠娜榭塔妮亚,国王纳尔福托马也失去所有权力,想必平民百姓都认为烽火早已熄灭了吧。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盖泽曼明白乌罗克斯伯爵一直计划着脱离皮埃纳王家以求独立,又或者意图掌控王家。伯爵的这股野心的确隐藏的不错,不够在看到金翼骑士团特意增募新兵,又感受到他们散发的敌意后,盖泽曼已能如此确信。
不只乌罗克斯伯爵,就连其余的诸侯都绝非打心底服从娜榭塔妮亚。
包含邻国的黄国之国芬德茵、骏马之国葛兹、辽野之国柯鲁柯斯。只要这几国的王一看到皮埃纳开始分裂,肯定不会默不吭声。
这些人之所以还没露出野心,只因他们无人能击败葛道夫统率的黑角骑士团。因此一旦有‘皮埃纳王家式微’这种风声传出去,难保他们不会有所行动。
葛道夫之所以要不断找人交手,正是为了要宣扬皮埃纳王家的实力。他完美执行这项使命,透过与各地强者过招并获得压倒性胜利,将对方谋反的意图一一拔除。
他必须要持续展现给全世界的人看,葛道夫·奥欧拉才是实力最强,并对王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事实。而他也的确完美达成了任务。
“唉……”
盖泽曼望着葛道夫的背影轻声叹气。
“副团长,怎么了吗?”
走在前头的葛道夫似乎没有漏听,转过头来询问,不过当盖泽曼轻轻挥手说“没什么”后,他也很干脆地转回前方。
葛道夫将他的任务完成到令人无可挑剔,相较之下盖泽曼就不同了,因为自己完全没能达成娜榭塔妮亚公主赋予他的秘密任务。
一想到回到王都后等着自己的是娜榭塔妮亚的责骂,盖泽曼感觉握缰绳的手变得沉重。
前方对向驶来的一部佣人驾驶的马车,里头大概坐着身份地位高的上级骑士或贵族子弟吧。只见一名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的年轻女孩,看到葛道夫就是一阵尖叫。然而他还是一如往常,丝毫未受影响。
真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啊,都不知我有多紧张——盖泽曼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王族在王家大厅接见骑士乃是皮埃纳的惯例。在铺着红地毯的王家大厅内,骑士们会跪在距离王位上的国王二十步的位置,两旁则排着王的随侍、仪队和吹奏喇叭的乐队。
前去觐见的骑士一开始连头都不能抬起来,直到国王走近,用锡杖轻轻敲骑士的肩以前,骑士只能低头看着红地毯。
在这之后,骑士才能得到国王的表扬,在尚未获准之前,骑士是无法主动对国王说话的。实际上,到前任国王纳尔福托马统治期为止,这些都是皮埃纳的惯例。
然而现在不同了。
“欢迎回来葛道夫,我好想你呢。”
娜榭塔妮亚在黑角骑士团的兵营内接见两人,她所在的地方甚至不是王族用来接见贵宾的房间,而是在兵营工作的骑士们日常出入的食堂。
她即未戴着王冠,也没拿着权杖,身上只有一件给训练中的下级士兵穿的麻服。看样子她刚刚才接受完战斗训练。
一头长发一如往常用绳索随意绑成麻花辫。一眼看过去,甚至可说连一旁随侍的女仆都穿得比她华丽许多。
被接见的盖泽曼与葛道夫此刻同样没穿着正装。虽然葛道夫并未脱下娜榭塔妮亚赐给他的头盔,外观看起来整个怪模怪样,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
被娜榭塔妮亚喊到的葛道夫整个人僵住,盖泽曼只好先回以一礼,并代替他说:
“看来公主殿下您如此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你也辛苦了盖泽曼,欢迎回来。”
娜榭塔妮亚对他轻轻挥手致意。没想到这时后方突然来了一记拳头,重重打在盖泽曼的背上。
“我可是听说了呀盖泽曼,你这家伙全把比赛丢给葛道夫是吧!”
原来是负责娜榭塔妮亚护卫任务的亲卫队长巴特尔,盖泽曼在心中都称他为‘凶老头’
“你这样实力会钝掉啊!既然你身为荣誉的黑角骑士团……”
“好好好,这我知道。”
盖泽曼一边闪躲巴特尔的拳头,一边往食堂内的椅子上坐下去。
“巴特尔,盖泽曼靠不住不是很正常的吗?”
娜榭塔妮亚双手插胸说道。
“您的评价还真是严格呢,我该做的时候还是会做的呀。”
“这不就等于说你只会在该做的时候做事吗?真是的。”
“也可以这么说。”
当娜榭塔妮亚和盖泽曼聊天的途中,陆续有人进入了兵营食堂。
“哦哦,葛道夫,你是不是又长高啦?”
“唉呀~瞧你都长得这么壮了,应该有在好好吃饭呢。”
首先出现的是下级骑士甘佐夫妻,也就是葛道夫的养父母。虽然两人都对葛道夫说话,但是他的视线仍然直直盯着娜榭塔妮亚。
“葛道夫大人,我听说你在乌罗克斯领地那一战的活跃啦。”
“希望你给我们说说,那个乌罗克斯伯爵露出怎样懊恼的表情呀?”
接着是在财政厅工作的公务员们。致力施行财政紧缩政策的他们和管理领地十分挥霍的乌罗克斯伯爵关系并不好。
“打扰啦公主大人。哦哦,葛道夫大人!老朽的枪有帮上忙吗?”
紧接着更惊人的,竟连街上打造武器的师傅都来了。虽然黑角骑士团的精锐部队使用的武器都交由这位师傅打造,但原本依他的身份地位,别说是娜榭塔妮亚,就连葛道夫都见不到。
当人们陆续进到食堂就位时,娜榭塔妮亚从窗户内探头对厨房喊说:
“料理还没煮好吗?大家都饿了呢。”
“特别是公主殿下最饿,对吧。”
一听到盖泽曼这么说,娜榭塔妮亚微微鼓起脸,让食堂这群身份地位都不同的来客一起哈哈大笑。
这便是娜榭塔妮亚的作风。她不在意身份、地位、性别,总是与家臣及国民处在一起。
要是普通的王族可没办法像她这样。假如前任国王纳尔福托马做了同样的事,相信所有人都会瞧不起他吧。像他那种资质平庸的王,若是不以威权做为掩护,根本保不住自身地位。正因为娜榭塔妮亚拥有强大的领袖特质,同时获得国民的支持,才能被容许这么做。
在等待料理送上桌的期间,食堂中的来客们都各自聊着天,时而谈笑时而挖苦。当中唯有葛道夫不发一语,独自一人伫立在食堂门口。
“葛道夫,我已经知道比赛结果,但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呢。”
娜榭塔妮亚笑着对葛道夫说,没想到下一秒,葛道夫竟整个人往地上一跪。
“您、您安然无恙真是万幸。在、在下出身卑微,能如此有幸为公主效力,实在是受宠若惊、喜出望外。”
葛道夫的声音响遍整间食堂,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甚至还有些破音。
“啊……嗯,我觉得这不值得你这么高兴啦。”
娜榭塔妮亚一脸尴尬地回答。
“此次前去执行任务,受了公主您、您鼎力相助,实为惶恐制之至。方才承蒙您夸赞,在、在下承受不起。”
“这、这样呀……”
原本热闹的食堂顿时变得一片死寂,但葛道夫仍继续说下去:
“为报公主殿下的这份恩情,在下葛道夫·奥欧拉将会更——”
“好啦好啦,葛道夫,葛道夫呀。”
养父甘佐拍了拍跪在地上的葛道夫肩膀。
“毕竟现在在这种地方,你也别那么正式了,好吗。”
“可是父亲大人,在公主殿下面前……”
这时娜榭塔妮亚接在甘佐之后说:
“对对对,甘佐说得对喔。你看料理也送上来了,快去吃吧。”
听到她这么说,葛道夫才总算站起身来,以僵直的动作坐到圆桌前。
在用餐的期间,众人三句话不离葛道夫的丰功伟绩,盖泽曼也将旅途中发生的事情和比赛经过说得是有声有色。就在所有人口口声声称赞葛道夫时,他本人却僵在座位上,只会嗯嗯啊啊回答别人问他的话。
唯有娜榭塔妮亚对他搭话,他才终于会开口说话,不过却都跟刚才一样死板。
盖泽曼很清楚,尽管目前在场的所有人心中肯定都希望葛道夫能看看场合,却都能体谅他而不特意说出口。
当用餐接近尾声时,娜榭塔妮亚对盖泽曼使了个眼色,并轻轻动起食指要他过来,表示‘有话要说’。

“啊~真好吃呢。”
娜榭塔妮亚按着肚子,似乎有点吃得太撑。
在人潮散去的食堂中只剩盖泽曼及娜榭塔妮亚两人。葛道夫陪着父母回家,其余来客也都纷纷散去,娜榭塔妮亚也已叫身旁的女仆们退下。
盖泽曼集中注意力观察周遭,明白附近并没有偷听他们说话的可疑分子。
“那孩子还是老样子呢,真伤脑筋呀。”
娜榭塔妮亚一脸消沉。所谓‘那孩子’指的正是葛道夫,本人不在面前的时候,她总是如此称呼葛道夫。
“好了,您别生气,毕竟这才像那家伙会做的。”
“我没有生气啊。”
娜榭塔妮亚说完后盯着盖泽曼的脸。盖泽曼清楚她的用意,但实在难以启齿。
“所以说盖泽曼,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呢?”
“这……实在毫无进展啊。”
“‘想办法让它有进展’不就是我对你下的命令吗?”
娜榭塔妮亚以平时不常露出的严肃表情说道。她绝非只是个开朗温柔的公主而已。
“例如说?”
盖泽曼顿时语塞。
“……我从女。仆中挑选了最可爱,也彻底迷恋着葛道夫的女孩随侍在侧,吩咐她要尽全力别离开葛道夫身边”
“是路琵莉雅对吧,结果怎么样了?”
“不行,葛道夫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娜榭塔妮亚轻轻捏了眉间。
“还有呢?”
“当时有一群女孩不停对葛道夫示好,我也尝试在她们中寻找葛道夫会感兴趣的对象,只是……”
“我已经猜到了,反正他还是看都不看一眼对吧?”
见到盖泽曼点头,娜榭塔妮亚越来越不高兴。盖泽曼接着报告:
“您知道萨维雅公主对吧……我于事前放出风声说葛道夫喜欢像萨维雅公主这样类型的女性,想使她对葛道夫产生兴趣。”
一听到萨维雅公主的名字出现,娜榭塔妮亚显得有些吃惊,因为她的传闻早已传到王都这来。
“做得不错耶。然后呢?结果怎么样了?”
“萨维雅公主的确如我预期的,对葛道夫极度有兴趣。只是……那家伙还是不理不睬。”
“不会吧?对那位萨维雅小姐她……不理不睬?”
娜榭塔妮亚似乎真的吓到了。
“这趟旅途中我所做的只有这些了。”
听完报告后,娜榭塔妮亚抱头苦思了好一会。
盖泽曼所接到的秘密任务,就是得帮葛道夫找对象。
在一个月前,盖泽曼曾答应娜榭塔妮亚会在这趟旅途中找到好女孩,并促使她和葛道夫在一起,但是如今带回来的却是那种结果。
娜榭塔妮亚把头上的手移开,改成环在胸前后说:
“我明白了,谢谢你,你的确已经做得很好了呢。”
知道自己似乎逃过责骂,盖泽曼松了口气。
“到底为什么会那么不顺利呢……盖泽曼,你怎么看?”
“这还不算因为……那小子他……”
盖泽曼支吾其词,其实两人早清楚理由为何,连发问的娜榭塔妮亚自己都叹起气来。
“也是,根本没必要特意问呢。”


同一时刻,葛道夫与养父母正在回家路上,他骑的马和养父母共乘的马并排前行。
夜间王都的道路十分热闹,贵族的领地或其他国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百姓富足,治安良好,光看夜晚街道上的景象,除了能明白娜榭塔妮亚有多么为人民着想,也看得出负责治理国务的宰相孚池手腕高明。
“哈哈,今天太过高兴,好像有点喝多了啊。”
“唉呀呀,那等等回到家我煮些热汤吧,葛道夫也可以吃呢”
养父母在葛道夫身旁悠闲聊着天,然而他却是一脸无精打采。脑海中掠过娜榭塔妮亚的脸,就是在自己不小心回以制式答复时,她所露出的那副困惑表情。
“嗯,怎么啦葛道夫?难道你也醉了不成,哈哈哈哈~”
就连养父跟他说话,葛道夫都没听进去。
在大道的中央,葛道夫突然想起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尊持花圣者像,于是想也没想地就提起缰绳让马掉头。
“你有事情啊?”
“我去稍做祷告后再回家,请你们先走吧。”
葛道夫对养父母这么说。
“哦哦,这样啊,那你路上小心啊。”
“瞧你说的,该小心的是你才对喔。”
两人骑乘的马伴随着缓慢马蹄声离去。
葛道夫在向路上卖花的小贩买了朵假花后,便带着它离开大道。稍微走了一点路后,他找到持花圣者像。这尊圣者像并非经由万天神殿的圣者,而是这座城市的居民为了祷告所建造出来的吧,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葛道夫下了马后将绳索系在路旁的树干上,接着双手捧起假花,开始对持花圣者像祷告。
传记上记载,持花圣者的眼总是观望着整个世界,并且庇佑着为世间万民奉献之人。葛道夫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值得受到庇佑的人,但他仍忍不住想要祷告。只见他跪在地上小声说:
“持花圣者大人,请您让我恢复正常。”
葛道夫的烦恼正是对娜榭塔妮亚的思念。娜榭塔妮亚对自己来说实在太过耀眼,只要一和她待在一起就会讲不出话,讲不好话。其实今天自己很想像大家一样,好好和她聊个天。
然而,穿着朴素男装的娜榭塔妮亚反倒比平时更加美丽,加上一听到她说‘我好想你’,葛道夫便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家臣对君主抱持恋爱感情,怎么想都只是不忠。
葛道夫更无法原谅的,是自己在看到她那有点杂乱的头发后,竟萌生了非分之想。
“这是身为骑士,不,身为一个人就不该被原谅的念头。那个人绝非我能想入非非的对象,请您让我忘了这股念头,使我恢复正常。”
要是有这种念头的事实被任何人察觉,葛道夫知道自己将没脸活下去,届时定会恨不得即刻挖出自己的心脏。
“那孩子他……应该觉得自己的心意没被我察觉到吧。”
娜榭塔妮亚边拨弄头发,边对盖泽曼说。
“似乎是呢,他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明明早就众所周知了,真可怜呀。”
当然,也不能说整个世界的人都知道,不过至少盖泽曼等黑角骑士团内的人、亲卫队及娜榭塔妮亚的女仆们几乎都清楚。恐怕就连他的养父母都隐约察觉出来了。
盖泽曼只是纳闷葛道夫到底有啥好隐瞒的?老实讲只要是个男人,相信大多数都会迷上娜榭塔妮亚,例如要是盖泽曼自己再年轻个十岁,肯定也会迷上她。
“只要有公主您在的一天,我想葛道夫就不可能会和其他女孩交往啊。”
“姆……”
娜榭塔妮亚发出怪声。
盖泽曼是在半年前收到娜榭塔妮亚的命令,希望他能够帮助葛道夫找个好对象。
虽然这怎么想都不是该由地位崇高的骑士来做的任务,不过盖泽曼依然爽快答应下来,因为其实他把葛道夫当成弟弟般疼爱。说是这么说,要是当时知道竟如此费工夫,他还是会拒绝的。
盖泽曼陆续替葛道夫与数名女孩牵线。举凡贵族千金、骑士、公务员的女儿、舞娘、歌姬,甚至还曾到葛道夫过去待的贫民窟中找来和他是青梅竹马的少女。
然而不管是谁,葛道夫都没有表达出兴趣。就算有几次盖泽曼直接挑明说‘要不要和她做朋友?’,却也只是换来‘如今我没这个心思’的回答
“盖泽曼,你不觉得女仆的路琵莉雅很可爱吗?”
“嗯,是啊,我觉得很不错,又十分体贴。”
“她总是给人一种想要摸她头,又想稍微戏弄她的感觉,你说对不对?”
“欸?哦、是、是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盖泽曼暗自心想。
“然后竟然连萨维雅小姐都不行吗……我听说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想娶她为妻呢。”
“表示也有例外存在呀。”
娜榭塔妮亚一边拨弄头发,一边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不过脑中似乎仍在思考如何替葛道夫找对象。
“……现今国家面临如此危机,您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我实在很想这么说啊。”
听到盖泽曼难得像巴特尔一样啰嗦起来,娜榭塔妮亚有点别扭地嘟起嘴。
“盖泽曼,我这是为了葛道夫好才做的喔。那孩子是我重要的家臣,难道你想说我体恤家臣的行为很奇怪吗?”
“被您这么一说,我的确无法反驳呀。”
“要是他每天都在烦恼,对身体可不好喔。再说我也实在看不下去……那孩子每一次见到我就那么痛苦呀。”
“这倒是。”
“我觉得要是他能找到一个好的恋爱对象,一定就能放轻松点了。”
娜榭塔妮亚继续思考,时而拨发,时而双手抱胸,或是从手中召唤出刀刃随意投射。
“我实在很不放心那孩子,他不会不会因为太钻牛角尖而开始做些傻事啊?”

葛道夫不停对着圣者像祈祷,希望能帮自己恢复正常。
事实上,葛道夫倒也不是真的相信持花圣者会庇佑他,只是他真的已经烦恼到不得不祈祷了。
“那个人就是我的一切,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到死为止都不会变。只是,她对我来说实在太过重要。
让我脑中偶尔会涌上如此念头——我想摧毁所有折磨着那个人的人事物。”
葛道夫相当迷惘。娜榭塔妮亚在臣民面前总是展露笑容,行为举止比起国内的任何人都还开朗奔放,但她的内心同样是如此吗?
凭她那副纤细的肩膀,究竟能支持整个国家的重任到什么时候?每当想到整件事,都让葛道夫心中涌现一股凶残的冲动。
想把他们都杀光——不管是先王纳尔福托马、宣誓效忠娜榭塔妮亚的诸侯们、威胁着娜榭塔妮亚爱着的这个国家的邻国君王们。
假使皮埃纳这个国家,公主这个地位都是折磨着娜榭塔妮亚的原因,自己甚至产生了想毁灭这个国家的冲动。
“我明白那个人一点都不希望如此,所以请您快让我恢复正常吧。”
持花圣者像没有回应,葛道夫也只能继续祈祷下去。

思考了好一阵子之后,娜榭塔妮亚轻轻打了哈欠,同时盖泽曼似乎灵光一现,对她说道:
“我认为只要公主您对他下命令,要他去找个对象,问题就能解决了不是吗?”
“不行啦,这样就算那孩子交到恋人,他的烦恼也不会消失,内心还是会迷着我啊。”
娜榭塔妮亚干脆地拒绝。
“而且我这样做,当他恋人的女孩不也很可怜吗。”
“的确是没错啦……”
“青梅竹马不行,女仆不行,舞娘不行,就连国内第一的美女都看不上,那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人才合他的意?”
娜榭塔妮亚烦躁地出掌拍桌。
“你也给我想想办法呀,怎么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个时候,兵营外传来声音,是担任她护卫的亲卫队长巴特尔。
“公主,发生何事了呀?虽然听您说只是聊天,但是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呐。”
尽管刚才你娜榭塔妮亚吩咐巴特尔可以先行离开,不过他似乎一直待在兵营外等,让娜榭塔妮亚顿时露出‘糟糕!’的表情。
“盖泽曼,这个任务不能跟孚池还有巴特尔他们说喔。”
“我知道。”
宰相孚池和亲卫队长巴特尔动不动就会对娜榭塔妮亚唠叨,要是这件事被他们发现,还真不晓得会被念上多少小时。
“没办法,明天再来想吧,你也要想一些办法喔。还有,记得去找葛道夫探探虚实。”
娜榭塔妮亚把脸凑近盖泽曼迅速下达命令。老实讲,盖泽曼实在很想就此不管,所以抱着随便交差,等她自己放弃的打算。
不过在离去之前,娜榭塔妮亚伸手指着他说:
“我不会轻易放弃喔,要是你敢偷懒,我可不饶你呢。”
丢下这句话后,她才快步离开了食堂。
“抱歉啊巴特尔,我刚才在问盖泽曼要如何才能变得比葛道夫强,结果问得太起劲,才会忘记时间”
“哼,那种小白脸懂什么。公主你若想锻炼,我奉陪到底呀。”
听见娜榭塔妮亚与巴特尔交谈声从兵营外传来,盖泽曼一屁股往食堂的椅子上坐去,低语说:
“真是的,这个公主净会说些无理取闹的话。”
过去曾有著名学者说过,具有贤君资质的君王同时也隐藏着暴君的资质。看到娜榭塔妮亚这种作风,盖泽曼不禁觉得真有几分道理。
喝干圆桌上剩下的葡萄酒后,盖泽曼站起身来,打算先照那个任性公主的意思瞧瞧葛道夫的情况。

盖泽曼策马往葛道夫家去,不过他不走大路,而是走昏暗的巷弄。没想到,途中他就在路旁一尊持花圣者像前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并没有直接过去搭话,而是继续驾马到不远处停下,随便找了棵树绑好马后悄悄走近圣者像。
照理说这时从后方出声喊才是普通的做法,不过如今盖泽曼接到的任务是探探葛道夫的虚实,所以他决定从暗处观察祷告中的葛道夫。
一般穿着皮靴走在石地砖上都会发出脚步声,但如今盖泽曼脚边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绕到葛道夫祷告的圣者像后方,一个翻身轻松跳过民宅外墙,躲进葛道夫看不见的死角。体型娇小的他,刚好能被院子里的树丛遮住。
盖泽曼在皮埃纳也算是屈指可数的战士,不过他并非只会战斗。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认为自己更擅长谍战或侦查,甚至暗杀等工作。
葛道夫的确是名优秀的战士,但也有尚未成熟的地方,例如此刻他就没有敏锐到察觉盖泽曼的气息。
乍看之下,葛道夫就只是在祈祷。要是旁人看到他,大概会以为他正在祈求接下来与赤熊佣兵团的模拟战能够顺利。又或者,是在发誓自己定会打倒魔神。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为爱所苦的少年。
“原来…….那家伙也会有他的烦恼啊?”
盖泽曼才刚说完,葛道夫便起站起身。听觉敏锐的盖泽曼同时也听到了他自言自语的声音。
“就算祈祷也没用吗……”
只见葛道夫跨上绑在十字路附近的一匹黑马后提起缰绳,似乎是想去跑跑马冷静自我。
“该死!”
葛道夫如此大喊,用力拉动缰绳使马高高抬起前脚,而就在盖泽曼心想‘喂,太危险了吧!’的瞬间——
“呀!”
十字路口旁先是传来女性的惨叫声,接着又是人倒地的声响。盖泽曼原本慌张地想冲过去那名女性身边,但又想到若自己暗中偷窥一事遭葛道夫发现,实在有点不妙。
盖泽曼于是在不被葛道夫察觉的情形下悄悄移动位置,靠近观看发生何事。
“抱、抱歉!有受伤吗!”
葛道夫边握着躁动的马身上的缰绳,边如此开口询问。原来这名倒在地上的女性是个穿着质朴,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如今正跌坐在地上抬头盯着葛道夫的脸。
“要是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没想到当葛道夫一伸出手,坐在地上的少女竟慌张地动起双手双脚往后退开,想逃离葛道夫旁边。
少女明显在害怕。毕竟此刻若从旁看起来,简直像是葛道夫为发泄郁闷,故意让马去踢少女。
“冷静,我不是想对你动粗。我是黑角骑士团的……”
也不等葛道夫把话说完,少女一拼命爬起来后就转身奔跑逃走。
“喂!站住!等着啊!”
一见到葛道夫作势追上去,盖泽曼决定不再躲着,从他背后跑了过去。
“葛道夫?发生了啥事啦?”
盖泽曼选择这么做,是因为若黑角骑士团团长的葛道夫穷追平民少女的风声传开了,实在有损侍奉王家的骑士团在外声誉。
“盖泽曼,这、这是……”
盖泽曼听葛道夫解释。虽然他早就知道来龙去脉,不过此刻得装作不知情。
“你还真干了件傻事啊,似乎狠狠吓到人家了不是吗。”
葛道夫沮丧不已,用一张苍白的脸不安地看着盖泽曼。脸上别说十五岁了,甚至活像个只有五岁的孩童。
“你不去和她好好道歉不行啊,这关系到黑角骑士团的名声。”
“是。”
不过盖泽曼心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从刚才少女那副模样看来,似乎没有受伤。
“唉呀~别担心啦,只要带束花去和人家好好解释,肯定就能化解误会啦。今日天色已晚,要现在找到她人实在没办法。我明天会派佣人们去找,你就先回家去吧。”
“非常、抱歉。”
葛道夫牵着马,失落地踏上归途。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盖泽曼突然想起了娜榭塔妮亚的命令,不过马上摇摇头重新思考——别傻了,事情不可能会那么顺利。

那名少女的行踪到隔日中午前便已查出。根据盖泽曼的佣人打听来的消息,她似乎就住在那一带,名叫希莉尔·梅莫拉。虽然说父亲是在王宫内工作的下级公务员,但盖泽曼没那么刚好见过他。
这一天并没有排比赛,葛道夫和盖泽曼都在做些日常工作。例如让其他团员报告两人外出期间发生的事,并处理一些关于新团员招募的杂事。说是这么说,但其实葛道夫都只能在盖泽曼身后见习。
盖泽曼看到葛道夫眼眶下出现黑眼圈,猜到他昨晚肯定没睡好,心想就算犯了过错,也不至于消沉成这样。不过事实上,这也正是葛道夫受众人信赖的原因。
到了傍晚,没有工作能做的葛道夫必须前往那名少女的家赔罪,他换上便服,拿下短剑换拿花束,就连平时形影不离的那顶头盔都摘了下来。盖泽曼好久没看到葛道夫全身上下没佩戴武器防具的模样。
步出兵营的葛道夫十分紧张,甚至比舍命上战场时还显得不知所措。
“团长一个人没问题吗?”
“要是黑角骑士团的团长独自去办事都办不好,那就麻烦了。”
听到部下这么说,盖泽曼耸了耸肩。
“好啦,我有点事要去忙,接下来就交给你们啦。”
在葛道夫出去一会后,盖泽曼也出了兵营。其实,部下们早就猜出盖泽曼是打算先绕到少女的家偷看葛道夫的状况,毕竟他们都知道团长仍是个令人操心的孩子。
盖泽曼来到住宅区一间狭小的二层楼房。他绕到后门,贴在墙上窥视里头的状况。即使是在傍晚的街上,他也没让其他人发现。
从窗外看进屋中,能看见昨天逃跑的那名少女正在缝东西,表示果然没受伤。看上去十分文静,因此应该不必担心会起什么争执。
盖泽曼躲到窗户下方,竖耳细听里头的动静,不一会,传来葛道夫敲门的声音。
“我是黑角骑士团的葛道夫·奥欧拉。这里应该住着一名叫做希莉尔的人,让我进去……啊、不是,恕我失礼,请问能否让我进入屋内呢?”
葛道夫此话一出,屋内顿时传出骚动声,毕竟足以代表皮埃纳的骑士突然来到下级公务员家拜访,他们会吓到也是难免。
过了一会,传来门打开的声音,盖泽曼用他敏锐的听觉听起屋内的对话。
“昨、昨天实在太失礼了。我是来向你赔罪的……你有空吗?”
葛道夫生硬地说。
“啊……没、没有必要、向我赔罪……”
结果少女的回应比葛道夫还生硬。
“那、那我、我先失陪了!”
“等等,我有话要说啊!”
两人似乎出了点问题,从声音来判断,大概是名叫希莉尔的少女打算关上门,而葛道夫硬是把门卡住。
“你有、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没事。我已经完全忘记、昨天的事,真的没事。”
“你听我说,我当时不是想对你动……”
“我明白,真的,我都明白。十、十分感谢您特、特意跑这一趟。”
“能否让我进屋内呢?”
“寒舍无法、招待像葛道夫大人、您这样的贵客。”
“不、不必在意,我是,我是来赔罪的啊”
葛道夫和希莉尔就这样在门口相互推辞了好一会,尽管途中葛道夫说了许多次‘你没必要害怕’,希莉尔还是抓到空档瞬间关起了门。
从屋内传来的声响判断,盖泽曼猜到她大概是回到自己房间钻进被窝,于是稍稍往内偷看,发现她真的在用毛毯盖住全身抖个不停,心想这名少女实在有些奇怪。她怕葛道夫或许是难免,不过是否有点反应过度了?
“应该……算有赔罪了吧?”
站在门口的葛道夫先是自言自语,接着隔着门说了几次道歉的话,放下花束后才离去。
这样好歹顾忌到黑角骑士团的面子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回去工作吧——如此心想的盖泽曼跟着离去。
原本盖泽曼还期待着希莉尔和葛道夫之间能有所发展,但理所当然的,一切只是场不切实际的梦。

时值深夜,盖泽曼仍留在兵营内工作,他正在思考九天后对上赤熊佣兵团的比赛要派谁出场。此时葛道夫应该已经回到家了。
突然之间,窗户上的木板上传来敲打声。是入侵者,而盖泽曼只认识一名会从这种地方入侵的人物。
“您有何贵干呀,公主?”
一打开木板,现身的果然是娜榭塔妮亚。瞧她一身礼服打扮,大概是溜出王宫之前正在参加的某种仪式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昨天不是下令要你想想怎么处理葛道夫的事情吗?”
盖泽曼一听有点愣住,因为自己的确是听了命令,没想到她竟会隔天就来追问。
“你那表情是想怎样?难道你什么都没想吗?”
“对、对啊。”
“真拿你没办法。葛道夫呢?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离昨天才不到一天,实在是没什么好提的,硬要说的话也就只有希莉尔那件事。于是盖泽曼随口说出那名少女的事,没想到娜榭塔妮亚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
“…….就是这个呀。”
“您所谓的‘这个’是指?”
“那个女孩呀,你想办法把葛道夫和她撮合在一起。”
盖泽曼刚才明明将少女非常害怕葛道夫的事据实以告,但是娜榭塔妮亚却是越听越兴奋,甚至还撩起裙角手舞足蹈起来。
“你不是说那女孩很害怕吗?那样才好啊。没错,是我误会了,比起被人追求,葛道夫应该是主动追求人的类型才对。
盖泽曼,那女孩一定是葛道夫命中注定之人!你快去撮合他们俩人!
娜榭塔妮亚说完想说的话,就迅速从窗户爬出去了。
还真会无理取闹啊——盖泽曼叹气归叹气,再怎么样还是无法违背这名野马公主的命令。

盖泽曼想了整晚,接着隔天一如往常到兵营和葛道夫碰头,并要他报告昨天有关希莉尔的事。
“我想她应该接受了我的赔罪,因此这件事就到…….”
“你这傻瓜!”
盖泽曼出拳敲打桌面。由于这其实是盖泽曼头一次对葛道夫生气,让葛道夫整个人顿时活像孩子般手足无措。
“你那样叫赔罪?那样是一个支撑着皮埃纳王家的栋梁,堂堂黑角骑士团团长该有的态度?你是怎么搞得葛道夫!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盖泽曼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虽然葛道夫丝毫没有察觉。
“黑角骑士团应当要是所有骑士的表率,在受人敬畏的同时也应受人景仰。人民对骑士的强悍表现敬意,从骑士的温柔获得安全感。而你呢?你有让那名希莉尔的少女安心吗!”
“这、我…….”
盖泽曼对装模作样说起大道理的自己多少感到害臊。
“娜榭塔妮亚公主所追求的,是一个人民、骑士和贵族都能结为朋友的世界,可是你和那名少女根本没有当朋友的意思。”
“我无话、可说。”
“从今天起,你每天都给我去拜访那名少女。光是赔罪还不够。要和她当朋友,这是命令!”
“朋、朋友吗?”
葛道夫瞪大双眼盯着盖泽曼。
“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那个……我不太擅长…….交朋友……”
盖泽曼再次敲打桌面。
“你说你不擅长是吧?那你的意思是日后若遇到自己不擅长应付的敌人攻击公主,你也会像这样退缩是不是!”
“非…….非常抱歉!是我失言了!我一定会去和她当朋友!”
“现在就给我去!”
葛道夫敬了一礼后离开。盖泽曼当然清楚自己说了一堆歪理,因此不禁担心起轻易接受这些歪理的葛道夫。

盖泽曼和昨天一样躲在希莉尔家附近,悄悄观察屋内正在缝东西的希莉尔。
越看越能发现她只是个平凡的少女,既称不上美人,倒也不算太难看。满是雀斑、长相普通的脸,白上衣、裙子配上一头棕色垂发。加上昨天虽没注意到,不过她缺了一颗门牙,整体看起来稚气未脱,毫无半点吸引男人视线的成分。
正当盖泽曼对娜榭塔妮亚太强人所难所叹气的瞬间,葛道夫拿着花束现身了。
听到敲门声前去应门的希莉尔一看到葛道夫的瞬间,那倒抽口气的声音传进盖泽曼的耳中了。
“前天,还有昨天,我都、失礼了,所以再度、前来赔罪。”
“咦……咦咦……”
希莉尔说不出话来,大概是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吧。老实说除了娜榭塔妮亚以外,连葛道夫,甚至盖泽曼自己都料想不到。
“不知今天你能让我进去吗?不对、那个,请务必让我打扰。”
“这……这样啊……”
希莉尔战战兢兢让葛道夫进屋后,两人似乎就坐在客厅的桌子边,沉默了一会让两人都很尴尬。
盖泽曼由于葛道夫平日气度凛然没留意到,其实他似乎相当怕生。
结果一天下来,葛道夫没说上几句话就回家了,盖泽曼也在他离开后听到希莉尔不停喃喃自语‘到底怎么回事呀……’
接着隔天,盖泽曼又来到固定地点潜藏。因为在做这种事的同时工作都还堆着,老实讲他真的很想放弃不干。
就在他叹气的同时,葛道夫又来到希莉尔家面前。这次他并没带花束,也戴着平时那顶头盔。
到了第三天,葛道夫总算能说点话了。他解释三天前自己为了某件事心烦意乱,才会完全没注意到希莉尔接近。
“这个我明白……但是您为什么会连续三天来拜访呢?”
“这……”
看来就算是葛道夫,都清楚此时不能说出自己是因盖泽曼的命令才来的事实。
“我主要是来为我的失礼赔罪,但是发现你……你似乎还是很怕我,我才想找出原因并且解决……..”
“我并、并没有、没有怕您呀……”
盖泽曼焦躁地听着两人对话,同时不断对葛道夫内心喊话‘快和她做朋友!’、‘不然干脆直接求婚啦!’等等,但是这天到了最后,葛道夫仍是没说上几句话就回家了。
在他离去后,盖泽曼稍微留下来听希莉尔和父母讨论为何葛道夫三番两次来到家中,可是终究没得出个所以然。
第四天,葛道夫不知在想什么,开始小声地希莉尔讲起每日的工作内容和琐事。起初没什么兴趣的希莉尔只是静静听他说,到后来话题开始越扯越远,竟让葛道夫不小心把自己的出身背景说溜嘴。
“葛、葛道夫大人是平民出身吗?我还以为……”
“啊,其、其实这件事是不该公然说出来才对……”
“这样子吗……”
希莉尔先是思考了一会,接着开始说出关于自己的事。就算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内容,不过在屋外听着的盖泽曼不禁暗自心喜两人总算有点进展。
希莉尔提到的是十年前,她的父亲曾检举了一名骑士的恶行恶状,结果竟遭那名骑士挟怨报复冲到家中,害得她父母差点命丧毒手之下了。
接着她补充说,自从那天起自己和家人就变得害怕骑士。
“……怎……怎……”
传来葛道夫站起身的声响。
“怎么会这样!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太岂有此理啦!请你告诉我那个骑士的名字,我马上去好好惩——”
“那个,那个人似乎在上一次内乱遭到流放,已经不在皮埃纳了。”
“这样子啊,太好了……不对,一点都不好。”
葛道夫似乎真的动怒了,盖泽曼心想希莉尔如今应该很困扰。
过一会等葛道夫冷静下来后,希莉尔对他说: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葛道夫大人和我知道的骑士完全不同呢。我从没想过……骑士能够像您如此温柔。”
“过、过奖了。”
“我很高兴……您连对待我这种人都很亲切。”
“那个!”
葛道夫似乎又站了起来。
“就算那个骑士已被流放……..同样身为骑士的我也有责任,因此我该替他向你们赎罪…….应该说,虽然不晓得算不算赎罪……..但请问你是否愿意和我当朋友?”
“是的!我很乐意!”
听到希莉尔高兴的语气,盖泽曼心想两人大概握了手吧。
再又说了几句话后,葛道夫走出屋子,希莉尔也送他到玄关,对鞠躬离开的葛道夫用力挥手。
盖泽曼这时发现这名叫做希莉尔的少女的一个优点,就是她笑起来相当好看。既无忧无虑又温和,看了就让人窝心。就算不到迷人的程度,却无疑是能让人安心的笑容。
盖泽曼心想,或许真的能成功。
盖泽曼接着尾随离开的葛道夫,观察到他正罕见地露出开朗的笑容走着。那肯定不只是因为完成了盖泽曼交代的任务造成的。

回到兵营后,盖泽曼把葛道夫叫到家中。葛道夫一脸豁然开朗地和盖泽曼喝起酒来,并高兴地报告起自己与希莉尔聊天一事。
“这不是很好吗,也不枉费我狠下心责备你啦。”
“其实我一开始听了盖泽曼先生的命令,觉得实在很没有道理。不过现在我能体会到你的用意,也切身了解与人民交流,互通心意的重要性了。”
“这样子啊……”
虽然本来的用意完全不同,倒也不必明讲吧。
“我根本没想过能够顺利,因为我的朋友算起来真的没几个……没想到真的会发生这种事啊。”
在盖泽曼所知的范围内,当天葛道夫算头一次喝得大醉。过程中他滔滔不绝说着关于自己有多么尊敬身为骑士的盖泽曼,娜榭塔妮亚是个多么伟大的君王,甚至还提起下落不明的亲生父亲而红了眼眶。
随着葛道夫越喝越醉,他变得满口只剩下娜榭塔妮亚,不停公主东公主西地叫了几百次。
一边听着他说,盖泽曼也心想如今娜榭塔妮亚交代的任务的确有所进展,只是前途仍是一片灰暗。
因为葛道夫心中依然被娜榭塔妮亚占得满满,看来想让他注意起希莉尔似乎十分困难。

据说这晚过后,葛道夫又两度拜访希莉尔。由于盖泽曼也有工作在身,无法成天盯着他们的动向,不过从葛道夫的样子判断,两人应是处得不错。
就在这个时候,也迎来了黑角骑士团对赤熊佣兵团的比赛。观众席上一如往常挤满了来替葛道夫加油的女性们,之中能看见希莉尔与父母一同坐在后排位置上。
比赛最后理所当然由盖泽曼这方拿下胜利,而葛道夫也对希莉尔挥了挥手。结果加油团中一些女孩还以为葛道夫是在对自己挥手,纷纷兴奋到昏了过去。当中只有希莉尔一人害羞地挥手回应。
紧接着,坐在贵宾席的娜榭塔妮亚也对盖泽曼招了招手。

在比赛的狂热都尚未消退的时候,盖泽曼来到了娜榭塔妮亚的私人房间。女仆们一见到盖泽曼就让他进房,并退到旁边的准备室待命。照理来说,一国公主和男性独处一室听起来问题不小,不过她早就习以为常。
盖泽曼进到的是一间娜榭塔妮亚用来办公的书房。从墙壁到地毯,甚至每一项装饰品都是由巧匠精心打造,不把脸凑近看根本看不清楚细部的逸品。不过在这样的房间中,墙上却挂满了她用来进行<刃>之圣者修行,各式各样裸露在外面的刀剑以及铠甲。
“我就知道你会来。”
娜榭塔妮亚早已经脱下贵宾席上所见的那袭气质礼服,换上普通的内袍与裙子,坐在一张小书桌前挥舞着羽毛笔。看她这样一看完比赛后一刻都不得闲,继续处理文书工作的模样,得以想见她过着十分忙碌的日子。
“赤熊佣兵团果然如我所料,并非我们的对手。”
“那种事怎样都好。就是那个女孩对吧?坐在观众席角落,一头垂发的女孩。”
“是的,那就是希莉尔·梅莫拉。”
“我听你说她长相平凡,但不是挺可爱的吗?”
“她缺了牙齿这点实在让我在意呀。”
“你说什么呢,那样才好啊。然后呢然后呢?葛道夫和那女孩的关系如何了。”
娜榭塔妮亚一把丢下羽毛笔逼近盖泽曼,双眼更是闪闪发亮。盖泽曼于是把葛道夫的报告,以及自己所见之事都告诉了她。
“这不是很顺利吗。我果然没猜错,那孩子比起被人追求,更渴望追求别人啊。”
娜榭塔妮亚高兴地跳起舞来,在房间内来回走动或转起圈圈。
“关系是变得不错,不过能不能发展成恋爱就另当别论了呀。”
“我知道啦。”
娜榭塔妮亚停止跳舞,接着露出不怀好心的笑脸指向盖泽曼说:
“接下来才是重点。你给我去好好处理他们身边的大小问题,务必要创造出那孩子不得不和希莉尔交往的气氛喔。”
“这……”
“顺序步骤就全交给你负责啦,你可以办得好吧?”
盖泽曼搔头归搔头,却还是点头答应下来,而娜榭塔妮亚又开始跳起舞来。
“别人的恋爱之路这么有趣吗?”
“我、我才不是因为这么有趣才做的喔,只是为了葛道夫好啊。”
娜榭塔妮亚慌了手脚,而盖泽曼很清楚她最喜欢的莫过于有关他人恋爱的话题。其中若又是自己在私下牵线,当然会更增添一层乐趣。
“是是是,您开心就再好不过啦。”
“才、才、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总而言之,你要好好努力喔。”
其实只要照这样发展下去,事情真会如娜榭塔妮亚所愿。不过在此之前,盖泽曼有件无论如何都想问的事。
“您难道没有考虑亲自成为葛道夫的恋人吗?”
跳着舞的娜榭塔妮亚一听,顿时讶异地盯向盖泽曼,脸上更露出“你在说什么呀?”的表情。
“你怎么说这种奇怪的话呢?那啥不可能的,因为那孩子和兄长大人属于完全相反的类型呀。”
“那个,不好意思,您这话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喜欢像兄长大人那样的类型,葛道夫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我没办法把他看做那种对象呀。”
盖泽曼回想起娜榭塔妮亚所说的兄长大人……也就是死于上场内乱中的克莱兹托马的模样。
克莱兹托马是个皮肤白皙,弱不禁风的青年。不只是无法提剑上战场打仗,也不擅长文学或艺术,就连政坛中也都是全面照父亲的政策或家臣的建议行动。
不仅家臣们耻笑他平庸愚昧,人民也几乎忘记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只有如此斤两的人物。
“您是说……克莱兹托马大人?”
盖泽曼支吾其词。
“唉呀?盖泽曼你这是担心起我的恋情?你还有这种功夫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放心吧,我只是在等像兄长大人的人出现而已,毕竟再怎么说,我对那方面当然有兴趣喔。”
世界上像克莱兹托马的男人定是多得跟垃圾一样,然而盖泽曼搞不懂她究竟在寻求什么。
当然,他也不懂娜榭塔妮亚抱持着何种心情,至今仍追着五年前死去的克莱兹托马的幻影。
“所以说,你对葛道夫的事已有着落了吗?”
听娜榭塔妮亚这么一问,盖泽曼瞬间切换思绪。
“是啊,我会有办法的。”
“那就拜托你啦,要做得确实喔。”
“好好好,我真是跟了一个胡来的公主大人呀。”
盖泽曼低头鞠躬后走出娜榭塔妮亚的房间。虽然他有点在意克莱兹托马的事,最终还是决定先专注在葛道夫一事上。
在盖泽曼走出房间,娜榭塔妮亚把门关上过没一会,脸上那副恶作剧的表情跟着消失,变成既冷酷,同时却也在享受着什么的表情,一副决不能让家臣看到的表情。
娜榭塔妮亚心想,盖泽曼真是很好使唤。尽管刁蛮公主强加了许多难题,不过也代表她最依赖自己——盖泽曼无非在享受着这种立场。虽然他刚才说的话实在让娜榭塔妮亚吓到,但都不重要了。
“唉,要是谁都像盖泽曼那样好使唤就好了。”
娜榭塔妮亚边说,边看向办公桌上厚厚一叠宰相孚池和财政官送来的资料。
皮埃纳财政相当吃紧,原因不光全是前任国王纳尔福托马的错,而是历代好几任的国王挥霍累计所导致的,那些被‘世界第一大国’的名声冲昏头的国王为了夸耀国力,对外积欠了庞大的借款,至今仍无偿还的眉目。
如今是藉着娜榭塔妮亚所提拔的宰相孚池卓越的手腕,才勉强让皮埃纳王家维持根基。
另一方面,地方领主对王家的敌意却是日渐攀升,原因出自娜榭塔妮亚本人推行的政策。她一贯采取对平民有利的政策,结果也的确民生富裕,国家繁荣。然而,这些政策的副作用却影响到了贵族及骑士等阶级的人。
当贵族和骑士变得越来越穷,他们当然不是会像以前一样继续服从娜榭塔妮亚。就算如今侍奉王家的骑士仍效忠娜榭塔妮亚,却不知能支撑到何时。
简单来说,如今这个国家正在由娜榭塔妮亚本人在国民间的人气,宰相孚池的手腕,以及葛道夫率领的黑角骑士团的强悍与名声支撑着。想当然,像这样只靠个人力量维持的国家向来撑不久。
这个国家总有一天会垮台。就算不会是今天或是明天,到了三十年后绝对无法维持现今的形势。
不过,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再过数年,世界将会发生剧烈变革,新魔神的诞生会连带形成新的世界秩序,届时这个国家的末路根本形同芝麻蒜皮的小事。
“说是这么说……”
娜榭塔妮亚盯着那堆资料低语。就算皮埃纳真的灭亡,自己都得尽王家的义务到最后一刻。
娜榭塔妮亚决定在继续回去工作前稍作休息,于是开口问女仆们是否做好入浴准备。结果就算娜榭塔妮亚没有下令,女仆们早已替她烧好热水并加入香料,让一阵她最喜欢的苹果花香从水中飘起。
娜榭塔妮亚进入隔壁的起居室。这间她平日生活的房间内,墙壁及地摊上的装饰相当华丽,床铺和梳妆台也都是高级品。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刀剑、铠甲、训练用的木剑等等,不是挂在墙上就是摆进橱柜。在如此突兀的房间中,甚至还有几只猫及小狗等宠物正在玩耍。
娜榭塔妮亚利落地脱起衣服。
“……娜榭塔妮亚,可以谈谈吗?”
这时不知从房间何处传来声音。女仆们都在更过去的浴室,因此房内除了娜榭塔妮亚以外没有任何人影。
“我想泡澡了耶。”
娜榭塔妮亚停下脱衣服的动作,完全没有被吓到,而是回答了那股声音。
“要是你正在打某些注意,希望你能和我分享呢。”
“你是指?”
“你想对葛道夫先生做什么?我们应该早就决定好不让他成为同志。既然如此,难道是为了那个计划所做的准备吗?”
身上只剩内衣的娜榭塔妮亚摇摇头说:
“我没有打什么主意,只是为了葛道夫着想才做的喔。”
“为了葛道夫先生着想……请问起因何在?”
“我刚才对盖泽曼说的都是真心话喔,毕竟我也不是成天到晚都在打什么主意啊。”
娜榭塔妮亚微微鼓起脸来。
“虽然我只有看到脸,但我清楚希莉尔是个好女孩,一定能带给葛道夫幸福喔。至少和我比起来绝对没错。”
娜榭塔妮亚笑道。不知何来的声音没有回应,直到过一会才又丢出问题:
“……我有件事想问你,对你来说,葛道夫先生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你为何那么想知道?”
“好奇心作祟——除此之外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娜榭塔妮亚沉思了一会。
明明在隔壁房间待命的女仆们应该听得到声音,但她们既没有出声喊娜榭塔妮亚,也没问她在和谁说话。
“既重要,也无可取代的人。虽然我常常说谎,但这确确实实是我的真心话喔。”
娜榭塔妮亚如此说道,不知何来的声音没有回答,而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像他这么棒的家臣找遍世界哪个角落都找不到喔。我除了把他当成需要操心的弟弟,更认为他是会在任何时候帮助我的英雄呢。”
“原来如此。”
“不管身陷什么困境或生命受谁威胁我都不怕,因为我有葛道夫在呀。能让我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的人,就算人生重来几遍都遇不到了吧。”
娜榭塔妮亚说完后笑着接下去:
“大概再过几年,我还是得亲手杀掉那孩子。虽说要杀不杀得等到时机接近才能决定,也有不杀就能解决事情的可能……但我不抱有期望呀。”
“正是。”
“正因如此,我才希望葛道夫能够幸福,也会在那孩子活着的期间尽我所能帮他。
等到我真得对那孩子下手的时候,我一定会后悔,后悔自己是否还能替他做更多事,还能更加照顾他。我觉得自己大概会哭,所以才想事前做好准备,来减少到时候能让我后悔的理由喔。”
未知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
“你上一句说他对你来说无可取代,下一句又毫不犹豫地说要杀了他。正因为这一点,我才觉得你相当可靠啊。”
“这是在讽刺我?”
“怎么会呢。”
娜榭塔妮亚轻声笑着回应:
“就算是讽刺也没差喔。再说提到毫不犹豫杀害无可取代的存在这点,你不也跟我没两样吗?”
声音没有回答,于是娜榭塔妮亚脱光衣服走向浴室。
“我不会破坏你的乐趣,只要不影响计划的准备,你尽管去享受吧。”
“我又没有在享受!”
未知的声音这句话让娜榭塔妮亚嘟起嘴。
“您的谈话结束了吗?”
“结束了,抱歉久等。”
一名女仆开始往娜榭塔妮亚的身体淋温水,另外有人梳发,有人磨指甲,各自进行起他们的任务。
尽管娜榭塔妮亚平时在家臣面前不做作,展现的都是最朴实的一面,不过还是相当注重外观整洁,毕竟一身脏污将无法获得家臣的尊敬。
“既然如此,我也来祝福葛道夫的恋情能顺利吧。”
未知的声音在隔壁起居室内如此低语。

与赤熊佣兵团的比赛后过了近一个月。
此时葛道夫和盖泽曼正在黑角骑士团专用的竞技场中,针对凶魔进行战斗训练。担任两人对手的,是超过五十名以上的部下。手中拿着的并非平时的长剑长枪,而是模仿凶魔的爪牙打造的装备,甚至连脸上都戴起了凶魔面具。
就算面对五十几名敌人,两人也没有居于劣势。只见葛道夫耍木制长枪,盖泽曼则使剑一一打倒骑士们。
“这场训练成效不错,看来你们都有在好好锻炼。”
“辛苦啦,明天再接再厉啊。”
葛道夫和盖泽曼纷纷鼓励倒在竞技场内的骑士,而骑士们也起身准备回兵营。
其中有名年轻骑士摘下凶魔面具后说:
“差点忘记说了。恭喜你,团长。”
“恭喜我什么?”
葛道夫一边擦汗一边回问。
“我听说团长的春天终于来了呀。”
年轻骑士笑道,难得部下会像这样轻易找葛道夫聊天,毕竟大家平时总对个性死板的他敬而远之。葛道夫对于部下们的变化似乎有些纳闷。
“我也听说了呀,今晚是不是该举杯庆祝呢。”
其他部下也开始向葛道夫搭话。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您没必要装傻吧。听说您不是和那位女孩开始交往了吗?”
原本一头雾水的葛道夫听到这里总算听懂了。
“别说傻话!我和她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盖泽曼赶忙安抚大吼的葛道夫。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嘛,他们这么说也没有恶意啊。”
“可是……”
“我等等会说说这些家伙,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盖泽曼硬是把满脸不高兴的葛道夫推进兵营的更衣室。部下们看着他们两人的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
“真是的!那些家伙是怎么搞的!竟然相信这种无聊的风声!”
葛道夫进了更衣室后还是气冲冲的,盖泽曼则笑着安抚他。
“唉呀唉呀,你就别气啦。”
“真受不了……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风声?”
葛道夫满脸疑问,而盖泽曼当然知道风声出自何方。
盖泽曼奉娜榭塔妮亚之令进行准备,第一步就是放出葛道夫和希莉尔正式交往的风声。结果风声传开的速度比盖泽曼想得迅速,如今除了本人以外可说无人不晓。
“希莉尔小姐肯定十分困扰,得快想办法才行。”
“嗯,或许你说得没错啦……”
盖泽曼欲言又止,他当然可以就此含糊带过,不过此时他决定主动出击,听听葛道夫本人对目前状况有何感想。
葛道夫摘下头盔,拿布擦拭上面的汗渍和脏污后再度戴上,并将身上的战斗用盔甲换成平时穿着的轻铠。相较之下,盖泽曼则是把铠甲及头盔都脱下,换上便服。就在两人都要换完衣服的时候,盖泽曼开口:
“是说葛道夫呀,你也到该稳定下来的时期了呢。”
“咦?”
葛道夫惊讶的瞪大双眼,因为他才十五岁,怎么想都言之过早。
“我不是叫你马上结婚,不过婚约趁现在先定下来也不打紧吧?”
“是这样吗……不对,我认为没有必要。”
“这可难说,你想假如定下婚约,不只是那些空穴来风会跟着消失,你也不会再被萨维雅公主那种人纠缠喔。”
葛道夫静了下来,看起来虽充满疑惑,倒也没有一口回绝。照这样下去,或许盖泽曼近期就能完成任务也说不定。
“像希莉尔就是个好女孩,我觉得挺适合的。”
“什……!?”
葛道夫慌忙挥舞双手否定。
“不她只是我的朋友,绝对没有其他意思!盖泽曼先生,请你别说这种奇怪的话!”
“哈哈哈~那还真是抱歉,失礼啦失礼啦。”
盖泽曼边吹口哨边走出更衣室。
准备好回家的盖泽曼走出马厩,在那碰到葛道夫的养父来接他自豪的儿子。
“唉呀~您这么夸我真是不好意思呀。毕竟葛道夫比较像是由盖泽曼大人和巴特尔大人两人栽培出来的,我什么都没帮上忙呢。”
养父甘佐笑得是得意洋洋,而回应他的则是位清瘦的中年男子。
“您就别谦虚啦,葛道夫大人能有今天,全亏有甘佐大人您在呀。”
“哇哈哈哈~就别说那么夸我了呐。”
正在与甘佐说话的是希莉尔的父亲,难道他也有事要找葛道夫吗?
这两人是在前两天认识,至今已成为相当要好的朋友。当然,从中牵线促使他们碰面的人也是盖泽曼。
正因为甘佐既随和,脾气又好,才会被选作葛道夫的养父。盖泽曼相信只要继续这样下去,甘佐一定能和希莉尔以及她的父母相处得好。
“我知道一间好店,今日要不要去喝一杯呢?”
“既然您都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要叫上葛道夫和您家的希莉尔小姐一起去吗?”
“不不不,年轻人就让他们自己去相处吧。”
甘佐和希莉尔的父亲似乎早忘了来此的目的,一同喝酒去了。
看来不必盖泽曼插手,甘佐就已经把希莉尔看做葛道夫未来的妻子,而希莉尔的父亲也逐渐被说服。盖泽曼不禁在心中默默大喊‘就是这样甘佐!加油啊!’。
周遭的问题已逐渐解决,剩下就只等葛道夫本人被影响,接受这个现状。
“不好不好。”
等到两名父亲离去后不久,换成希莉尔出现在马厩,似乎正在找什么人,看到盖泽曼时也不忘点头致意。盖泽曼已猜到希莉尔来此的目的,于是偷偷躲进阴暗处观察她的状况。不一会,葛道夫果真如他所料出现在马厩中。
“希莉尔小姐,让你久等了。”
“不会,我才刚到。”
葛道夫似乎打算留下马步行回家。两人并肩而行,盖泽曼则悄悄尾随在后。只不过,穿戴头盔及铠甲的葛道夫和一身便服的希莉尔走在一起的模样实在不太匹配。
“之前向你借的书……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
“这样子啊……真可惜。可是后面会开始变精彩呢。”
“不是,那个……对我来说、太难了……”
由于希莉尔的兴趣是裁缝和读书,受影响的葛道夫也跟着读起书来,读的几乎都是希莉尔介绍,或是从她手中借来的书。
“我最近才知道,原来骑士中也有许多喜好读书的人。可是我以前只想着战斗,没有接触这方面的事。”
“这样啊。”
“不过,盖泽曼先生和巴特尔先生都跟我说这样没关系啊。”
就在葛道夫平淡说着的同时,希莉尔也偷偷以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他。看样子比起葛道夫,她已先沉醉在目前的状况当中。盖泽曼因此判断自己无需继续介入,于是在两人出了兵营后便放弃尾随回家。
盖泽曼没骑着马,而是漫步在傍晚时分的街道上。与他擦身而过的市民们有的对他鞠躬示意,有的则友善地打招呼。这算是他在连日忙碌当中鲜少能享受的闲暇。
这时,路旁有位卖苹果的少女喊住盖泽曼。
“要来颗苹果吗?”
“抱歉,我不需要。”
在他挥挥手并想要走过去的下一秒,卖苹果的少女突然用肩膀撞过来。
“是我,是我啦。”
当盖泽曼一转过身,他顿时理解自己短暂的闲暇到此落幕,因为眼前这名透过化妆扮成卖苹果少女的人正是娜榭塔妮亚。
“看来你还锻炼得不够喔。”
娜榭塔妮亚先是轻笑几声,在看到盖泽曼露出一副‘你来找我就没好事’的苦瓜脸后,笑得更开心了。
“所以说,您今天打算做什么呀?”
“看我这身打扮还不明白呀?”
娜榭塔妮亚转了一圈,让盖泽曼看她的装扮。
“我要跟踪葛道夫和希莉尔他们啊。根据我的推测,那两人就要有进展了。”
“真的这样吗?”
“再说,难道你没有兴趣那两个孩子会聊些什么吗?”
盖泽曼实在没辙,无法违背她的命令。

盖泽曼一度回到兵营中,取出藏在武器库深处的变装道具,扮成一名针线商。由于他这样变装并不是稀奇事,因此部下们看到也没说什么。
两人随即找到了葛道夫他们的踪影,并维持适当距离尾随在后。在巷弄街道上跟踪他人不是件易事,结果娜榭塔妮亚倒做得相当顺利,让盖泽曼不禁纳闷起她究竟何时学了这些技巧。
葛道夫和希莉尔目前正在大道上的市场内和一名旧书商交谈。虽然听不懂他们说话的内容,不过看起来似乎是希莉尔正在向葛道夫推荐一些书籍。
“所以说那两个孩子处得怎样?有可能交往吗?”
眼神闪闪发亮的娜榭塔妮亚高兴地问。
“希莉尔那边似乎有这个意思,至于葛道夫的话……还是不清楚。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抱持着几分那种打算……”
“唉,明明从外人眼中看来,他们两人怎么都正在交往啊。”
买完旧书的葛道夫及希莉尔漫无目的的四处逛,最后离开了大道往巷弄走去。由于远离吵闹的环境,盖泽曼也开始听得见他们两人的对话。
“前一阵子有几位爱慕着葛道夫先生的女性前来逼问我………虽然我解释了好几次自己和你并非那种关系,但她们却听不进去……”
“真是麻烦……或许我不该放着她们不管,而应该直接说‘我对你们没兴趣’才对啊。”
巷子内的两人边聊天边走,后方的盖泽曼这时发现了眼熟的东西——那尊静静伫立在巷子内的小持花圣者像。葛道夫和希莉尔正是在这尊圣者像的旁边相遇。
眼看葛道夫没有看圣者像一眼就要走过去,不过希莉尔却突然在原地停下脚步,似乎在思考事情。
“嗯?怎么了?”
葛道夫也停了下来。
“哎呀?这该不会,该不会?”
从远处观望的娜榭塔妮亚好像察觉了什么,整个人开始兴奋起来,不过盖泽曼只是低语“您还真是享受呢”在一旁冷冷看着她。
“我们就是在这尊圣者像的旁边相遇的呢。其实,一开始我万万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这么一提…….对啊,真是想不到呢。”
希莉尔接下来盯着圣者像好一会,然后转头向葛道夫微微低头,用有点害臊,却十分清晰的语气说:
“葛道夫先生,我喜欢你。”
“.………..?”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再也无法忍受不把这股心意说出口。”
葛道夫当场愣住,双眼睁的老大。
“拜托,请你接受我的心意!”
希莉尔说完便低下头鞠躬,看得在暗处的娜榭塔妮亚是乐不可支。盖泽曼想都没想就轻轻顶了她的肩膀,毕竟若被他们发现可就糟了。
“啊……啊……”
葛道夫发出怪声,希莉尔依然头低低的,等待他的答案。如今四下无人。周遭被一片沉寂笼罩。
“希莉尔加油!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啊!”
娜榭塔妮亚从暗处替希莉尔加油,盖泽曼则是观察葛道夫的侧脸,他是在犹豫,倒也不像要拒绝的感觉。
“快答应啊葛道夫!这是命令!”
“公主,可以请您稍微安静点吗。”
盖泽曼强行拉住整个人就要冲上前的娜榭塔妮亚,她才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我……我……”
葛道夫支支吾吾了许久后,终于低下头来说:
“希莉尔小姐,很抱歉……我无法答应你。”
听了葛道夫明白回绝,盖泽曼大大叹气,娜榭塔妮亚不可置信地抱起头,而希莉尔依然头低低的,动也不动。
“抱歉。”
盖泽曼看葛道夫紧紧闭着眼,虽明白那是张男人强忍痛苦的表情,却完全猜不到他内心的想法。
“为什、么……难道是我、家世不……”
“不是那样!但是我……我……”
看着葛道夫不断强忍痛苦的表情,希莉尔对他说:
“其实看葛道夫先生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有无法和我交往的理由吧。难道是你已经有心仪的女性……”
“也不是那样!”
葛道夫的叫声响遍整条空荡荡的小巷。
“我没那找对象,绝对没有。我保证我没有在跟你说谎。”
“.……是这样子吗,我明白了。”
希莉尔的声音有些上扬,似乎正在拼命忍住泪水。
“看来是不行了呢,公主,您要放弃希莉尔小姐了吗?”
躲在暗处的盖泽曼小声问身旁的娜榭塔妮亚。
“不,我才不放弃,已经差最后一步了,还有机会的。”
娜榭塔妮亚说完便继续观察葛道夫他们,没想到这时希莉尔突然说:
“葛道夫先生……果然传闻都是真的吗?”
“传闻……?”
葛道夫没能理解,同样没听懂的娜榭塔妮亚看向盖泽曼,不过盖泽曼当然也没有头绪。
“本来我相信那只是空穴来风,结果都是真的吗?”
“等等,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听说了……你只喜欢男性!而且还只对拥有强健身体的男性有兴趣!”
一听到希莉尔如此大喊,盖泽曼差点没晕过去,娜榭塔妮亚讶异地双眼大开,葛道夫则完全说不出话。
“我明白世界上的确有这类人,但我没想到葛道夫先生你就是……”
“不、那个……我……”
葛道夫支支吾吾起来。此时盖泽曼已经猜出到底是哪个蠢货放出的风声,只是他惊讶才不到两个月,竟然已经从乌罗克斯伯爵领地传到王都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呀盖泽曼?我要你给我解释清楚!”
娜榭塔妮亚逼问。
这下十分不妙,要是放任这种谣言继续流传,葛道夫肯定会更难找到对象。总之先解开她的误会!否定那个谣言!——盖泽曼在心中不断命令葛道夫。
然而,葛道夫做出的回应却和盖泽曼的命令完全相反。
“……”
葛道夫的回应是沉默,几乎等于默认了谣言。原本盖泽曼还以为葛道夫是吓到反应不过来,不过看样子葛道夫是主动选择了沉默。
“.……..你不否定呢,表示真的是这样嘛!”
希莉尔转身跑离葛道夫。由于她是往娜榭塔妮亚和盖泽曼所在反方向跑,因此两人也无法去找追她,最后她的哭声就这样消失在夕阳时分的小巷中。
只留葛道夫一人愣愣站在原地。
“为……为……为什么那孩子不否认啊!?”
“不知道,我完全猜不到那孩子在想什么.”
两人在阴暗处抱头哀号了好一会后,娜榭塔妮亚开始朝葛道夫所在位置的反方向摇摇晃晃走去。
“我现在有点混乱。总之任务先到此为止,你快去阻止那个奇怪的谣言继续流传,然后要好好让葛道夫喜欢女人的传开。”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盖泽曼心想。
“所以说,您这是要去哪?”
“我要回去了……总觉得好累啊。”
娜榭塔妮亚把用来变装的苹果篮原地放在后便离开了现场。

葛道夫久久杵在原地,而盖泽曼也持续观察他。没想到这时,葛道夫突然走到持花圣者像前就是一跪。
“我……我差点就要犯下过错”
葛道夫开始对持花圣者像说话。
“我刚才一度愚蠢的认为,只要和希莉尔小姐交往,日后娶她为妻的话……或许就能忘记那个人的事。我明明清楚用这种理由娶她为妻,是件万万不可的错事。”
持花圣者像没有回应。
“我明知自己根本忘不了那个人,明知那个人对我来说就是一切。
结果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有了那种念头。
我实在太愚蠢了,请您务必降下惩罚!”
接下来一段时间,葛道夫都在对持花圣者像祷告。盖泽曼看他那副模样,不禁心想自己无论如何都完成不了娜榭塔妮亚的命令吧,因为葛道夫的痴情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无法喜欢上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人,因此只得抱着这股思念活下去,最终在无人知晓的情形下带进坟墓。
所以求您了,请您让世上所有女性都不要看上我。”
盖泽曼听着葛道夫的告白,忍不住揪起眉头,因为这下他总算明白刚才葛道夫为何不否认自己只爱男人的谣言了。
就算其中一个理由确实是想藉机让女性不再盯上自己,但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
就是他不想让娜榭塔妮亚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认为一旦自己只喜欢男人的风声传进她的耳中,就能藉此隐瞒自己的爱意。
“你这蠢货。”
盖泽曼如此低语,转身背对葛道夫离去。
“大蠢货。”
边走又边说了一次。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月,希莉尔与她的家人因工作搬去另一个离王都都有段距离的城镇,想必再也不会和葛道夫碰面了吧。
至于那个葛道夫只爱男人的谣言,最终通过调查风声来园并向民众宣布是假消息,才终于顺利压下来。顺带一提,在王都内散播谣言的果不其然是萨维雅公主,以泄愤报复来看实在有点过于阴险。
至于娜榭塔妮亚,则依然在策划将葛道夫与其他女孩牵上线。
日子又回到先前那些一成不变的日常。盖泽曼与葛道夫骑着马走在街上,准备前去和黄果之国的天才骑士,马特勒·威奇托交手。由于那个男人是被誉为强力六花候选者的一人,因此即使是葛道夫,恐怕都无法轻松取胜。
如今,葛道夫似乎早忘掉了希莉尔的事情,驾马时都专注盯着前方。
“我说,葛道夫呀。”
盖泽曼冷不防开口对驾马前进的葛道夫说:
“你有看上哪个女人吗?”
“没有。”
葛道夫斩钉截铁回答之后,就没再说一句话。
不晓得这家伙何时才会明白真相,届时又会有什么想法——盖泽曼此时也只能一边替他担心,一边继续驾马前行。


断章 葛道夫·奥欧拉

“怎么会、这样?”
一名少年出拳用力一敲,使厚厚的橡木板桌面上出现了裂痕。
他的名字叫葛道夫·奥欧拉,有着一副怎么看都不像是十二岁的高大身躯。身边的人以及主人娜榭塔妮亚,都相信他将来定会成为足以代表皮埃纳的骑士。
从王宫步行约一个小时距离,伫立着一座小宅邸,而葛道夫被分配到的正是里头的一间房间。
一名比葛道夫小一岁的瘦弱少年——他专属的佣人正待在旁边。
“这样子、怎么有脸,面对公主…….这是该、自刎谢罪的、丑态啊!”
眼见面对桌子的葛道夫咬牙切齿地紧紧握拳,站在他身旁的少年佣人只冷冷说:
“请你别这样,你死了我也会跟着失业。我再问一次喔。”
少年佣人手上拿着一本小册,而坐在桌前的葛道夫眼前则摆着黑色木板及白墨汁,黑板上写着一些歪七扭八,活像蚯蚓爬的字。
“7x3是多少?”
葛道夫听了仍是低着头,紧握拳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再一次敲桌。
“怎么会、这样!这样下去我…….”
“要是有时间在那懊恼,不如请你多用点头脑可以吗?”
原来葛道夫正在让少年佣人教算数,毕竟他连身为骑士最基本的知识教养都还没有。

当发现葛道夫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盯着桌上木板后,少年佣人对他说:
“我们换个方法,请你先把七加上七,接着再加一次七,最后变成多少了呢?”
葛道夫没有回答,让少年佣人不禁揪起眉间,似乎和葛道夫同样苦恼。
“我们想想实际的东西吧,请你想眼前有个放着七个柠檬的篮子。”
“…….想好了。”
“加入同样的篮子有三篮,请问你,柠檬总共有几个呢?”
葛道夫闭着眼回答:
“.……太多了,我算不完。”
“这下我可头疼了啊……”
少年佣人忍不住抱头。
“不如这样想吧——你从娜榭塔妮亚公主手中获得七枚金币作为奖赏。”
“七枚?如此巨额的奖赏,我不够资格拿吧?”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
少年佣人再度开始烦恼。
“那换成这样。假设有违逆公主的叛乱分子以七人为一小队袭来,请问你打倒三个小队后,总共解决了几名敌人?”
葛道夫想都没想就回答:
“二十一人.”
“咦?”
少年佣人漏出惊讶的声音,然后与葛道夫大眼瞪小眼好一会。
“.……我再换个问题。这次一共有九队七人小队攻来,请问您必须打倒多少敌人才行?”
“六十三人吧。”
“为什么你算得出来?”
少年佣人一边摆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一边开始在房内来回走动,看得葛道夫是一头雾水。
“共有五队六人小队,三队四人小队来袭,其中十一人被你打倒,八人逃跑,请问还剩下几名敌人?”
“二十三人。”
“你到底为什么算得出来?”
“你在说什么?”
少年佣人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葛道夫,但他只是随手用指尖沾起白墨,等待少年下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6x5+4X3-11-8是?”
佣人才刚说完,葛道夫马上用力敲桌。
“那么难的问题我哪懂啊!”
“你最好不懂啦!”
少年佣人似乎再也忍不下去,用手中小册敲打葛道夫的头。葛道夫也跟着站起身,伸出他一双大手掴住少年的头。
“我可是在认真学啊,你也给我认真教。”
“这是我要说的!你给我好好学啦!”
少年继续拿小册敲打葛道夫,葛道夫也同样紧掴住少年的头不放。
葛道夫在神前比武大会中获胜,成为足以代表丰原之国皮埃纳的骑士,则是两年后的事了。


凶魔之子

一只怪物,一只有着美丽少女外貌的怪物走在染得通红的森林中。不管她长得什么样子,相信只要一看到她的脸,任何人都会明白她的确是只怪物。
少女静静走在森林中,一身黑色斗篷随风飘扬。右手举着枪,左手则是提着一颗人类的头颅。
头颅的主人是个刚脱离少年的年轻男子,名为马特勒·威奇托,在黄果之国出生成长的天才使弓名手。他的名声不只人类社会,甚至响到凶魔耳中。
魔哭领东部的斩指森林,芙蕾米·史披德洛刚结束一次六花杀手的任务回到魔哭领。当她手提胜利证明走在森林中,许多凶魔却都只从远方望着她。
“各位同胞,你们好。”
芙蕾米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然而并没有凶魔回应。
“打招呼是所有侍奉泰格狃大人的凶魔该尽的义务喔。”
芙蕾米接着说,可是凶魔们一样只从远处望着她。
凶魔们的视线中蕴含各式各样的感情。
当中占最多的是,猜疑与敌意。许多凶魔都视芙蕾米这个半人为最有可能的背叛者。
当中也有凶魔是带着恐惧望向芙蕾米。过去许多凶魔都因为憎恨她而施加凌虐,但是随着如今实力强弱逆转,相信脑中没有浮现出‘复仇’二字的凶魔只是少数。
另外有一群凶魔则是展现出妒忌和憎恶,理由是它们认为芙蕾米抢走了暗杀六花候补的重责大任。
尽管身处凶魔们释放出的种种恶意中,芙蕾米仍毫无反应,这种态度不称为怪物又能是什么?

“你好啊,芙蕾米。”
这时空中飞下来一只鸟,它是泰格狃的近臣,被称为特质二号的凶魔。
“您好。”
芙蕾米回应的声音果然毫无情感,徒剩嘴唇和喉咙在动。
“马特勒如何呀?”
“由于他实在算不上强敌,我无话可禀报。”
芙蕾米依然说得面无表情。
“我记得下个目标是<冰>之圣者艾思芮对吧。潜伏在人类世界的准备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先待命吧。”
“我明白了。”
芙蕾米将手中提着的马特勒头颅递给二号,它伸出脚爪一抓便飞回主人身边。
不管是面对过去曾折磨自己的凶魔,或是把来战功交出去的时候,芙蕾米的眼中都毫无情绪。
尽管凶魔除了杀害人类或对主人的忠诚外没有其他自我意识,仍然拥有情绪。它们会高兴、生气、痛苦,可是芙蕾米身上却连这些情绪都没有。
或许这才算得上最像凶魔的存在。毕竟若将这些凶魔视为会毁灭人类的存在,芙蕾米才称得上最像凶魔的凶魔。
正因为如此,凶魔们才会对她抱有猜疑、恐惧,以及憎恨。
芙蕾米朝着斩指森林一角的洞窟走去,她便是在那里成长,在那里获得力量。这时,她的家人之一的贯嘴鸟正在洞窟口休息。
“你好,贯嘴鸟。”
“你好,芙蕾米。”
就连面对抚养自己长大的贯嘴鸟,芙蕾米都没展露出丝毫情绪。洞窟入口的石头上刻划着简陋的持花圣者画像,而芙蕾米直接踩了过去。这是种大多数凶魔都会做的习俗。
推开加装在洞窟口的厚重门扉,芙蕾米悄悄进到里头。
“......你们在这里就能看到打倒六花的和人类吗?”
一听简直就像是看门守卫般守着洞口的贯嘴鸟这么说,凶魔们纷纷静静离去。

洞窟内充斥铁锈味、血味及火药味。架上摆着的尽是枪与子弹,墙壁也挂着一副标记出人类要害部位的图,地上摆放着用来医治芙蕾米的医疗用品还有几具人类尸体。可说没有半点生活空间,就只是用来学习杀害人类技巧的房间。
“......汪。”
一关上门口那扇厚重门扉后,芙蕾米微微出声。
“汪!”

接着她大喊出声,脱下斗篷把枪放回架上便往前跑,一只趴在洞窟深处的狗才抬起头来。
“汪汪!”
小狗一看到芙蕾米也摇起尾巴冲来。当它踮起后脚站立,芙蕾米也伸出双手扶住它的双脚上上下下摆动,就像在跳舞一样。
“芙蕾米呀,你要先打招呼,打招呼可是快乐生活的第一步喔。”
洞窟深处传来声音,原来里头还有三只凶魔。一只是腹部大幅膨胀的蚂蚁,它便是芙蕾米的母亲,被称为六号的凶魔。另外两只凶魔也是芙蕾米的家人,分别称为白蜥蜴和红蚂蚁。
“我知道,妈妈,我是在和这孩子说我回来了。”
“那么用我们听得懂的话说。我们没有教过你吗?”
白蜥蜴凶魔斥责芙蕾米。
“……对不起。”
“我没有在生气。”
听到白蜥蜴这么说,芙蕾米轻轻把狗的前脚放下地面。如今的她脸上表情虽然没变,不过眼神中看得出欣喜之色。
“欢迎回家,芙蕾米。”
“欢迎回家。”
“我们都在等着你喔。”
三只熊麽依序和她打招呼。留好发出‘喀喀喀’的笑声,白蜥蜴与红蚂蚁也露出笑容。
“来,这给你。”
这时六号从身体下方取出了某样东西,而芙蕾米一看到的瞬间立即双眼发亮,跑近六号身边一把抢过来。
“这是什么!”
芙蕾米兴奋大叫,用双手紧紧抱住拿到手的东西——一只以棉花制成,足足有名婴儿大小的布偶。
“熊…..是熊耶!”
芙蕾米就这样抱着熊布偶愣在原地,而小狗也于此刻跑到她脚旁。
“是熊耶,可爱,好可爱。可是为什么会……?”
芙蕾米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家人。结果白蜥蜴回答她: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吧。”
“对啊,我有好多想要的东西,但是最想要的是这个没错。你们怎么会知道?”
“直觉,不过我们都认为绝对不会猜错。”
芙蕾米沉默了好一户,脸上表情逐渐有了变化。眉毛下垂,嘴呈‘’字形,是副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的怪异表情。
“唉呀…….芙蕾米,你不喜欢呀?”
“不是,我……..我只是………”
芙蕾米维持那副怪异表情说:
“妈妈你也知道吧?我实在………不太会笑………”
芙蕾米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紧抱熊布偶,身体开始摇摆,原来是因为太过高兴而跳起了舞。
然而就和她不太擅长笑一样,跳起舞来也非常生硬。
“你真是一看到可爱的东西就昏头了呢。”
“对,我喜欢,最喜欢了!”
芙蕾米边跳舞,便如此回答六号。

距离芙蕾米居住的洞窟非常遥远的地方,将魔哭领一分为二的巨大山谷,被称为‘卡尔癸克溪谷’。这条下方喷出岩浆的溪谷,,温度高到人类根本承受不了。
“对于那个…….泰格狃大人究竟有何打算?”
在溪谷一角的岩石后方,有处温度较其他位置偏低的地带,而此刻正有四只凶魔聚集在哪,当中一只螳螂凶魔如此问道。
“不行,泰格狃大人……打心底信任着那个”
“果然没错。”
“那个并不具备人类的心,是个彻头彻尾的凶魔——泰格狃大人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哪里是了!”
螳螂凶魔激动地喊。如今聚集在此地的四只凶魔中,它算是负责统率的领袖。
其中一只凶魔听了,马上做出一副要螳螂凶魔闭嘴的暗号,毕竟千万不能让其他凶魔知道它们聚集在此。
它们的主人泰格狃不允许部下不照它的意思行动,甚至不喜欢部下对他有意见。要是这群对它做法有意见的凶魔聚在一起的事穿帮,恐怕会连命都丢了。这也是为什么四只凶魔要躲到溪谷深处来讨论的理由。
“那个是人类。那个根本不具有凶魔的心,也不憎恨人类。比起对魔神的忠诚,那个更重视加入的爱情。比起杀人,那个更重视自己的幸福。那个到底哪里像凶魔了?”
螳螂凶魔这番话听得在场的所有凶魔都默默赞同。接着又换另一只凶魔开口:
“我听说了,那个之前为了抹杀马特勒而潜伏在人类世界的时候,好奇地盯着人类小孩拿着的一种叫做‘布偶’的玩意。”
“真的吗?”
“千真万确。”
螳螂凶魔听了之后更加愤怒。
“那正是证明那个具有人类之心的铁证。就算隐藏的再好,这下都清楚那个的确迷上了人类世界。泰格狃大人知道这件事吗?”
“‘想太多了。’泰格狃大人是这么说的。”
“可恶!”
“那个是人类!就算杀了多少六花候补,总有一天还是会背叛凶魔。非得除掉那个才行!”
螳螂凶魔这么说,而其他凶魔似乎和它有同样心情。
“不过……..”
“我明白。”螳螂凶魔愤愤咬牙,毕竟只要泰格狃还信任着芙蕾米,自己和这群同伴便无法对她出手。
“我们必须想办法让泰格狃大人相信才行。只要泰格狃大人看到那个活像少女的模样,渴望得到人类喜爱东西的模样,肯定会看不下去。
因此我们必须把那个还拥有人类之心的证据呈现给泰格狃大人看。”
话虽如此,如今就是因为找不到,它们才会烦恼。
“看来只得继续监视那个了。”
“.……是啊。”
“别忘记也要严加监视那个家伙的家人。它们几个家伙太宠那个了,肯定会想办法实现那个的心愿,给那个想要的东西。
只要持续监视下去,一定能找出那个人是人类的证据。”
凶魔的其中一只这么说。
“对,我们就等,知道找出足以毁灭那个的证据。”
最后,螳螂凶魔如此说道。
“只要找出那个证据,我们一定要杀死那个。”

同一时刻,芙蕾米正抱着布偶坐在地上。
红蚂蚁和白蜥蜴正在洞窟深处挖掘地面。不一会,图里出现一个肮脏的木箱,芙蕾米一打开,箱内放了大约十只左右的布偶。
布偶大半都十分老久,不是脱线便是沾有汗渍。要是一般人类老早就拿去丢掉了,但芙蕾米却以看着宝物般的视线盯着他们。
“贯嘴鸟,外面没问题吗?”
白蜥蜴说完后,外头的贯嘴鸟敲了两下厚重的门,这是代表并没有凶魔在监视它们的暗号。
“没问题芙蕾米,你可以玩了喔。”
一听到红蚂蚁说,芙蕾米便把布偶一一取出排在地面,接着举起新拿到的那只熊布偶,像是要给地上这些布偶们看。
“大家好,我叫做熊熊。”
芙蕾米一边操弄布偶一边说,只是音量依然细弱蚊蚋。
“我叫鸦鸦。”
“我是兔兔。”
“我也叫兔兔。”
接着芙蕾米开始一一拿起地上的布偶对熊布偶打招呼,途中她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或许旁人看起来会认为她感到无趣,不过她的双眼的确兴奋得闪闪发亮。
“是新成员呢。”
“你是弟弟?还是妹妹?”
自言自语的芙蕾米拿着熊布偶沉思了一会后。
“弟弟!我是弟弟!”
看着芙蕾米操控玩偶交谈的模样,白蜥蜴说了:
“虽然现在说很奇怪,不过我认为兔子、鸭子和熊住同一家实在不太对啊。”
芙蕾米以不太高兴的眼神睨了白蜥蜴一眼。
“白蜥蜴,你不要吵我,初次见面的招呼是很重要的喔。”
“是是是~”
白蜥蜴吐舌取笑芙蕾米。而芙蕾米准备继续玩时,换成小狗叼起鸭子布偶甩来甩去。
“不可以咬,会坏掉。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喔。”
芙蕾米连忙将鸭子布偶从小狗口中拿开,结果小狗变成对熊布偶有兴趣而嗅起味道,逼得她又赶紧拿开了熊布偶。
“都说别这样了。真是的………”
“在你的设定中,狗不是所有布偶的爸爸吗?怎么想都是妨碍家庭成员肌肤相亲的你有错,不是吗?”
白蜥蜴用挖苦的口气说。
“是那样没错。哎呀,安分点啊。”
芙蕾米用身体压住小狗后继续玩她的布偶,看得白蜥蜴一边嘶嘶吐舌一边笑。
“咦?我怎么记得布偶们的爸爸是我才对?”
换成红蚂蚁对芙蕾米的游戏指指点点。
“我改掉了,红蚂蚁你是教大家历史的老师。”
“我好寂寞,我也想当爸爸呀。”
“不能有两个爸爸。我现在是在跟这些孩子说话,红蚂蚁,还有白蜥蜴你们都别吵。”
“才不要,我们也想玩啊”
红蚂蚁用触手举起兔子布偶,把它面对熊玩偶说:
“欸,熊,我不承认你是这个家的成员喔。”
这时白蜥蜴也用尾巴抓起鸭子玩偶,同样把他朝向熊布偶说:
“兔子说得对,你一定是想要吃掉我们。”
芙蕾米用满是怨恨的视线看着两位凶魔。
“不要让它们乱说话。”
手拿熊布偶的芙蕾米打算开口反击红蚂蚁和白蜥蜴,而坐在洞窟深处的六号则高兴看着这幅景象。
说时迟那时快,洞窟入口的厚重大门传来三声敲门声。
一伙的表情瞬间紧绷起来。

几分钟后,打开大门走进来的是特质凶魔二号,后方还跟着几只在泰格狃阵营阶级颇高的凶魔。
“你们好,我来转达泰格狃大人的话。”
二号这么说的时候,六号、白蜥蜴、贯嘴鸟和红蚂蚁等凶魔都在二号它们看不到的洞窟深处排坐,而洞窟内看不到丝毫刚才芙蕾米玩布偶的痕迹。
“晚安,夜色美好。在此洗耳恭听。”
静静回答的芙蕾米已变回面无表情的怪物,洞窟内早已看不到刚才还在跟布偶玩耍的幼稚少女。
“泰格狃大人对你的战果非常高兴,说魔神的胜利指日可待。”
“不敢当。”
“泰格狃大人说要赐予你奖赏,说是你如果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芙蕾米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只想快去杀下一个六花候补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心愿。”
“泰格狃说你不必客气,就算想要人类世界的东西也没关系。大人说事到如今,不会因这点事就怀疑你的忠诚。”
“我从没想过要任何人类世界的东西。”
这次依然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二号听了之后稍作思考。
“那么,你有想要替家族成员做什么事吗?”
芙蕾米瞬间睁大双眼,不过真的就只有一瞬间,随即变回原本那副没有情感的表情回答:
“他们和我一样,只是奉泰格狃大人之意而战的道具,没有什么该替他们做的。”
“………这样啊,那这件事就讲到这为止吧。”
二号转身离去,其他跟来的凶魔也一样。当它们通通出了洞窟,贯嘴鸟关上大门。
“大家……”
芙蕾米用愧疚的视线看着家庭成员。
“你干的很好,那样回答就对了。”
白蜥蜴说道。
“你必须展现得像个凶魔,并让其他凶魔了解你对泰格狃大人毫无二心,这比什么事都来的重要。”
“对对对,你不用在意我们的事。”
接着换贯嘴鸟说。
“我们会再想办法替你弄来布偶。”
最后听了红蚂蚁说完,家族成员相视而笑,也让芙蕾米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螳螂凶魔和它的同伴又躲进了溪谷,这次还有几十只凶魔陆陆续续聚集而来,它们全都是对芙蕾米有敌意的凶魔。
“二号说他从那个的言行举止中看不出半点对泰格狃大人的异心。”
某只凶魔如此告诉螳螂凶魔。
“我从远方看了那个的巢穴,里头全是用来战斗的道具。”
听到又有一只凶魔这么说,螳螂凶魔咬牙切齿。
“不让我们抓到狐狸尾巴吗……..那龌龊的半人!”
螳螂凶魔继续用它的镰刀敲打地面。
“那群家伙总是躲在巢穴里把门关上,肯定是在干些不能让其他凶魔看到的勾当!难道就没有能让里头的样子曝光的办法吗!”
其中一只凶魔摇了摇头。
“你也知道吧,泰格狃大人吩咐我们绝不能闯入芙蕾米的巢穴,要是这么做……..”
“我知道,这样只会换成我们被杀。”
螳螂凶魔愤愤地挥舞起镰刀。
“连她的家族成员都没露出马脚,一点都没可疑的踪迹。”
“半人……….那该死的半人………..我一定要让那个从世上消失……….”
螳螂凶魔不停咒骂,并和它的同伴不停在溪谷深处等待好消息传来。

在二号等凶魔离开洞窟已过许久,夜色渐亮,即将迎来黎明。芙蕾米和她的家族成员都在洞窟里睡觉。
尽管二号它们走了之后,芙蕾米也没有继续玩布偶,而只是把熊布偶从地里挖出来,紧抱着它靠墙坐在地上,双眼则凝视着黑暗。
“芙蕾米,你还没睡呀?”
红蚂蚁问道。
“我不想睡,只想这样做。”
“不要紧,没有凶魔在监视这里。”
躺在大门附近的白蜥蜴这么说。
“.…….熊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芙蕾米静静地说。
“我必须隐瞒你的存在,不能让家人以外的凶魔看到我在跟你玩。
我得展现出比任何凶魔更像凶魔的模样。”
白蜥蜴和红蚂蚁都静静听着芙蕾米说话。
“要是不这样做的就会被排挤……不只是我,还有大家。”
芙蕾米用力抱紧熊布偶。
“希望你明白,大家为了把你送到我手中有多么辛苦,为了隐瞒你的存在不让其他凶魔发现,又花了多少工夫。”
芙蕾米不停说下去:
“白蜥蜴和红蚂蚁特地跑到人类世界偷了布和棉花喔。妈妈用她不擅长缝纫的手贫民缝出了你喔,贯嘴鸟也为了不让大家的行踪曝光而监视其他凶魔喔。
不只是你,所有的布偶都这样做出来的。
不管哪件都是辛苦的工作,白蜥蜴和红蚂蚁甚至冒着死亡的危险。所以你千万别忘记,全是靠着大家的努力,你才会在这里。”
白蜥蜴这时笑道:“喂,芙蕾米在说我们很辛苦呀。”
贯嘴鸟和红蚂蚁回答:
“哈哈,明明那点成都什么屁都不是。”
“和你做的事比起来,我们真的觉得没什么喔。”
芙蕾米听了之后,抱着熊布偶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然后你要记得,你有个幸福的主人喔。”
芙蕾米默默闭上双眼,将脸埋进布偶中。
直到夜晚过去,鸡叫声响起之前,芙蕾米都未曾放开布偶。

断章 芙蕾米·史披德洛

在因魔神释出的瘴气染得一片通红的森林中,一只凶魔正躺在树木间的吊床上摇来晃去。
那是只有颗蜥蜴头,长着三片翅膀,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凶魔。如今它正一手枕在后脑勺,另一手则拿着小本书阅读,举动像极了人类。
“我说芙蕾米呀,你要不要试着打扮?”
凶魔——泰格狃这么说,芙蕾米就站在它的身边。这时距离魔神觉醒还剩五年,芙蕾米年仅十三岁。
芙蕾米上半身缠着数条皮绷带,长裤则因为战斗训练磨得破破烂烂,不只全身看上去有点肮脏,三年以上没梳理过的头发更简直成了鸟巢.
“打扮……请问是指人类装饰身体的习惯吗?”
“对,就是那个,你也差不多到了年纪不是吗?”
泰格狃指着芙蕾米问。
“我从没考虑过。”
芙蕾米毫不犹豫回答,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哦~这样子呀。”
泰格狃露出有点讶异的表情。
“我是凶魔,即使明白一些人类世界的风俗,也没有兴趣。”
“这就麻烦了呀,我日后打算派你去人类世界潜伏,因此你不想办法融入他们的社会我会很头疼,现在说对打扮没兴趣实在不太好喔。”
芙蕾米仍立即回答:
“虽然没有兴趣,但只要是您的意思,我会忠实实行。”
“说得很好。”
泰格狃指着芙蕾米说:
“明天你要打扮自己来让我瞧瞧。我不会给任何建议,我想看你能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何种份上。”
“遵命。”
接着泰格狃手一挥,芙蕾米便转身离开主人面前。

芙蕾米独自一人在深邃森林中走了一阵子,脚步越变越快,原本冷漠的眼神也逐渐亮起来。
“打扮吗…….”
她以谁都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其实芙蕾米一直对‘打扮’有兴趣,也从家族口中了解到一些有关人类世界的知识。
芙蕾米原本就对可爱或漂亮的东西没辙。她喜欢装饰得美美的布偶,喜欢鲜花、宝石、色彩鲜艳的鸟羽毛,认为要是能把这些东西都装扮到自己身上肯定会很有趣。
然而,由于芙蕾米是凶魔,不被允许做出像个人类般的举止,因此从没想过能有打扮自己的一天,毕竟她一直以来都告诫自己,注重外貌整洁也算是不像凶魔的行为。
不过既然如今芙蕾米从泰格狃那接下命令,接可以正大光明地尝试打扮自己,不被其他凶魔阻碍或指指点点。

隔天,芙蕾米站到了泰格狃的面前,而身为近臣的二号也在一旁。芙蕾米脸上虽一如往常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内心却期待着能受到泰格狃夸奖。
“这样啊……..嗯,你来这招呀…….”
看到不止泰格狃语塞,连特质凶魔二号都紧皱着脸,芙蕾米了解到自己失败了。
芙蕾米死命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清洗身体,梳理头发,这两点都不会错。换上新的长裤和内衣裤,穿上新鞋,这些应该都是正确的决定。
自己还跑遍森林中摘来花朵装饰在身体各处。头顶五朵、双手手腕各三朵,甚至还编了花冠在腰际和腹部,小心留意不去压坏她们。
这也没有做错才对,因为她听说人类的少女普遍都会将花穿戴在身上。
那么问题出在肩上这个披肩吗?这是她让家族成员替她找来白色绢布,先把大量鸟尾羽装饰上去,再于周遭缝了几条装饰用的线。由于是用现成材料东拼西凑做出来的披肩,或许少了某些装饰也说不定。
唇上涂有鲜艳口红,脸颊也呈薄红色,这些化妆品都是家族成员替她找来的。就算可能涂得太厚,方向性也不会有错才是。
“芙蕾米……..”
当特质凶魔二号要开口说话时,泰格狃出手示意它打住。
“嗯,这……..没关系,反正打扮最重要的就是装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嘛。”
芙蕾米闻言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并未做错。
结果泰格狃把手伸向芙蕾米的身体。
它擦掉芙蕾米脸上的化妆,扯下披肩,把妖姬的花冠和手腕上的花通通拔掉,头上的花也通通摘下。
芙蕾米感到很不满,心想自己难得打扮得这么漂亮。话虽如此,她当然无法违背泰格狃。
就在头顶上的花摘到剩最后一朵时,泰格狃的手停了下来。
“嗯,这点范围还算可以接受吧。”
泰格狃说完后便从吊床上取出镜子给芙蕾米看。看着自己变得相当单调的身体,芙蕾米开始思考。
——其实这样倒也不坏,只是装饰稍微再多一点也没关系吧?
“我想了想,发觉你什么都不做就很可爱,所以没必要打扮呢。”
泰格狃面露苦笑,但芙蕾米似乎听不懂意思,显得有些疑惑。
看来‘打扮’远比自己想象中来得困难。


钱币

当森林中传出鸡鸣,便是哈仕纳村醒来的时刻。烤面包的窑炉开始燃起红火,羊叫声也响遍整个村内。
从敞开的窗户射进来的晨阳中,亚德雷·麦亚正在祈祷。今年他即将年满九岁。
在他眼前有一尊木制小雕像,是仿持花圣者的造型刻出来的。如今他手里拿着生长在家门前,一朵只有指节大小的花朵对圣者像祈祷。
在他旁边还有一名年约二十五岁的女性。女性名为雪提拉,长着一头深色棕发,整体给人朴实的感觉。
自从两年前丈夫过世之后,只因为雪提拉的丈夫和亚德雷母亲是亲戚,两年前亚德雷父母双亡后,她才会收养亚德雷。
每天早晨替死去的家人祈祷,是两人例行的功课。
此刻虽然雪提拉正在专心祈祷,亚德雷却一副静不下来地东张西望。亚德雷这样子并不是因为他不怀念死去的家人,而只是不太相信持花圣者的庇佑罢了。他认为如果持花圣者会守护拥有善心,为他人尽心尽力的人,那为何自己的父母会死?直到今天,他都还没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亚德雷,你也好好跟持花圣者大人祈祷看看吧,你不是有想要的东西吗?”
祈祷完的雪提拉睁开双眼,面向亚德雷这么说。亚德雷听了微微歪头,思考起自己想要的东西。
亚德雷没有祈求让父母回到身边,因为他知道假如持花圣者真的有实现这个的力量,自己的父母早该在许久之前就从那个世界回来了。
不过,他的确有想要的东西。他想要街上卖的某本传记,据说书中详细整理了吟游诗人传诵的,关于英雄王弗尔曼的生平。打从一年前,亚德雷脑中就一直惦记着那本传记。
世上第一位六花勇者弗尔曼——据说他在被选为六花勇者之前,以平民身份当上国王。当时他打着义勇军的名号,透过接二连三的胜利平定内乱,最终获得了王冠。记载着如此故事内容的传记。现在就在附近的城镇里贩售。
亚德雷想要那本传记,不只他的朋友莱那也正在拼命存钱想买,连不少大人都想买到手。
幸运的是,亚德雷曾从村长那儿学过一点简单的读书写字。莱那和其他村人也一样。村长的意思是,富有知识教养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结果,亚德雷却没有对持花圣者祈求那本传记。
“......我想要一枚铜币,要是持花圣者大人听到我的请求,就给我一枚铜币吧。”
“......就这样?”
雪提拉有点吃惊。其实一枚铜币大概等同两人一天的生活所需。
“嗯,我就想要那个。”
雪提拉的反应让亚德雷有些不高兴,心想我想要一枚铜币哪里有错了?比起弗尔曼的传记,我第二想要的就是它啊。

亚德雷和雪提拉住的地方十分简陋,就是间用石头堆彻起来,只分两个房间的家。一个房间用以生活起居,另一个则拿来当置物间,整间屋子连座烤面包的窑炉都没有。
雪提拉家的状况原本也没好到哪里去。当时在亚德雷父母病倒时,他们为了买药把家畜和农地都卖了。
现在两人的生活全靠在莱那家帮忙工作来维持,他的家在村中算是比较富裕,亚德雷会在那帮忙做起司,雪提拉则主要负责剃羊毛。
就在亚德雷和雪提拉正要踏出家门的那一瞬间。
“亚~德雷!”
莱那竟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并用手中树枝往亚德雷头部劈去。
“呜哇!”
亚德雷连忙伸手抵挡,却已来不及。
结果在亚德雷即将被打中的前一秒,雪提拉伸出剃毛剪挡住树枝。此举并非雪提拉有练过战斗技巧,而只是早已习惯这每天都会上演的闹剧。
“你在搞~什么啊亚~德雷!”
莱那放声大喊,其实他平时嗓门就大。
“你今天也躲不掉喔!这样雪提拉姐岂不是变得比你强吗!”
“哎呦,你不要每天都这样闹好不好!”
亚德雷按着头,以满是哀怨的眼神瞪向莱那。
“走!去特训啦!今天我会很严格喔!”
莱那说着说着就想掴住亚德雷的手,但是亚德雷却躲开了。
“今天不行啦,昨天挤的羊奶还放着没动耶。”
亚德雷如此拒绝。毕竟起司得用新鲜羊奶去做,要是连续放上两个晚上,凝结块的品质便会下降。因此今天一整天他都得帮忙才行。
“那种事交给我妈去弄就好了啦!快走!”
莱那又把手伸过来,但亚德雷依然闪躲,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次。最后亚德雷转身逃跑,莱那则是追了过去。
“亚德雷~”
在一旁悠闲看着两人打闹的雪提拉喊:
“要早点回来喔~”
听着这声呼唤的同时,亚德雷仍在全力奔跑。

他冲过牧场,穿越矿场,跳过柵栏往村外绕了一大圈逃跑,接着又跳进栅栏回到村中,跑进刚好大门敞开的村长家中,不顾目瞪口呆想着‘又来了呀......’的村长夫妻就从后门溜出,接着又往大街上跑去。
亚德雷做什么都赢不过莱那,但唯有采香菇和脚程之快胜过他。跑了没多久,气喘吁吁的莱那终于放弃,当场往地上一坐。
“......啊~好啦!够了!今天我自己去!”
拜托你以后都自己去吧——亚德雷如此心想,倒没直接说出口。
“我说亚德雷,你最近是不是都在逃啊!这样最好能当上六花勇者啦!”
“这......”
要是他回答不可能当上,莱那应该会生气吧。
“不是说好我会成为现代的英雄王弗尔曼,你则是现代的弓圣巴纳吗!”
“就、就算你那么说,可我还要帮忙工作啊......”
亚德雷认为自己别说弓圣巴纳了,应该连替他拿行李的跟班都当不成。
“我懂了,不会再继续追你,可是啊......你真的这样就甘心了吗?”
尽管人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莱那仍瞪着亚德雷。
“什么啦?”
“不变强你甘心吗!”
“我、我又没......”
“假如,我说如果啦,假如你真的没当上六花勇者,那我之后去魔哭领的时候村子被凶魔袭击怎么办?还得由你来保护大家不是吗?”
“等那时候我——”
亚德雷把‘挺身而出’这几个字吞下肚。
“我会逃跑!”
“你这弱鸡!”
听到莱那如此针对他大喊,就算是亚德雷也忍不住动怒了。
“才不是!”
“哪里不是!弱鸡!胆小鬼!”
“我不是!”
“你是!”
莱那和亚德雷互相大眼瞪小眼,不断重复拌嘴。
“弱鸡!”
“我......我......”
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叫骂后,亚德雷先投降了。
“对啦!我就是弱鸡啦!”
“亚德雷......你......”
被这样吼回来反倒让莱那慌了手脚。
“我很弱啊!世界上最弱的啊!可是这样就好啦!就算是世界最弱又怎样?哪里有错?”
亚德雷就这样丢下瘫坐在地上的莱那跑走了。
边跑的同时 亚德雷心想自己的确是世界最弱,不过根本不必在意。
世界交给莱那去拯救就行了,自己的梦想就只有拿到一枚铜币。
当他回到莱那家时,雪提拉已开始工作,由莱那的父亲压着羊,,雪提拉则帮羊剃毛,小屋中也传出莱那的母亲搅拌羊奶的声响。
当亚德雷连忙进到小屋时,雪提拉似乎看了他的表情了解到什么,开口对他说:
“你等会要好好跟他道歉喔。”
“才不要!”
亚德雷进到小屋后拿起搅拌棒,戳进羊奶壶中粗暴搅动起来,让莱那的母亲忍不住叱责他要温柔一点。

亚德雷的工作必须持续做到傍晚,途中大约早上过十点后会吃顿‘早午餐’,其他时间都不能停手。就连用餐通常也只是拿起起司块配现成面包迅速咬几口,再用羊奶冲下肚。
用完餐之后就继续工作。装着羊奶的陶壶中还放有盐、醋以及无花果树液。亚德雷的任务就是仔细搅拌它,让白色的凝结物和液体部分逐渐分离。
“亚德雷,来。”
莱那的母亲将一只筛笼递过来,亚德雷马上停止搅拌,将羊奶往笼内倒去。
接着将盐撒在残留在笼内的软块上,盖上布并用手轻压,使多余的水分滴落。当压到不再有水滴滴落时,今天的工作便告一段落。
不管是盐、醋和树液该放多少量,或是将奶倒进筛笼的时间点,亚德雷都还不懂。其实就连这种搅拌作业,都是直到最近才学会的。
亚德雷一手压着布,一手拿着从家里带来的木杯举在笼子下方,接住从笼内滴落的白色液体。
“哎呀~亚德雷懂得不浪费呢。”
莱那的母亲盯着被子说、
“雪提拉真是有福气呀。”
其实亚德雷听得出,这种温柔的声音中带有些许瞧不起的意涵,不过他并不会因此就讨厌莱那的母亲,只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罢了。
这些从未成品的起司滴下的液体多少可以用来果腹,虽然由于加了醋和盐导致味道刺鼻,也没到无法吞下肚的程度。
“我不是不浪费,只是喜欢喝这个而已。”
亚德雷边说便喝光杯中的液体,还摆出一副很美味的表情。莱那的母亲见状露出微笑,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出亚德雷的真心话。
其实很难喝,不过只要晚餐就可以少吃一点。这一杯等同迈向一枚铜币的第一步,只要持续下去,最终自己就能得到一枚铜币。

做完工作走到屋外时,夕阳已染的一片通红。
亚德雷和雪提拉就这样拿着当天晚餐的面包走回家。由于家中没有窑炉,每天都是莱那的母亲帮忙两人烤面包,而晚餐一定是这些面包配雪提拉煮的汤。
“那我去去就回。”
亚德雷和悠闲拿着面包回家的雪提拉道别后奔跑起来,他的一天还没结束。
首先亚德雷会跑遍村中各户人家,只要一看到哪家正在帮羊剃毛,就会跑进畜舍去捡零碎羊毛。
每当有空的时候,亚德雷便会拿这些羊毛缝制自己的内衣裤。对他来说,从村中从事纺织的人家买实在是浪费钱。虽然这些用他自己手制的线织出来的内衣裤穿起来很不舒服,但穿久了还是会习惯,而此时他身上正穿着自己织的内衣裤。
捡完零碎羊毛之后天还没黑,于是亚德雷接着往临近村口的森林跑去,目的是寻找煮汤用的蘑菇。
他不过在森林中跑不到二十分,就找到了四株香菇,这种找香菇的技术可算是亚德雷唯一的长处。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有办法凭直觉找出底部可能长出香菇的树木,在分辨食用菇和毒菇上也从未失手过。此外,他不忘顺手拔了几把能吃的野菜。
想到这些野菜能节省原本拿来煮汤的干洋葱用量,亚德雷兴高采烈地踏上归途。
大约在夕阳下山时,自己就正好能回到家了吧。
“你今天也去啊?真了不起呢,亚德雷。”
刚结束一天工作的村人们正悠闲坐在草皮上,看到亚德雷就出声招呼。大家都是温和的好人,从没取笑过他,可是亚德雷总觉得这些人的话题听起来就像是在嘲笑自己是小气鬼。
“亚德雷!”
有股声音大声叫住他。亚德雷转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在远方耸立的小丘上做着伏地挺身的莱那。他今天肯定挥树枝挥了一整天吧。
“别忘了啊!你可是要和我一块去魔哭领喔!”
亚德雷装作没听到,跑走了。
得到六花纹章后到魔哭领打倒魔神——老实讲,亚德雷和一般人一样怀有如此憧憬。虽然莱那也一样,可是由于亚德雷真的很喜欢英雄王弗尔曼,只要一想到他的事就雀跃不已。
然而,亚德雷感觉这股憧憬一年比一年衰退。弗尔曼天不怕地不怕的身影确实比谁都帅气,可是亚德雷潜意识中却抗拒着让自己变得和他一样。
将勇气富裕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好。他内心深处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在两年前爆发流行病的时候,爸爸热心地替村里的人看诊,丝毫不畏惧自己可能死去,全身为了村子奋斗。村里的人一提起这往事都赞不绝口。
本来亚德雷非常以这样的爸爸为荣,但是直到最近,他发现爸爸不正等于被勇气害死的吗?
亚德雷从此变得憎恨起展现勇气,面对强敌的行径。甚至一年比一年强烈。
面对的敌人越弱小才好,最好是那种毫无危险性的,每天能一点一滴解决的战斗。比起成为六花勇者守护世界,还不如想办法弄来一枚铜币。
就算自己因此被骂胆小鬼,被叫成是世界上最弱的男人,亚德雷也认为都是事实。
“姐姐我回来了!”
亚德雷打开门进屋时,雪提拉还没煮完汤,因为她也在等亚德雷采的香菇。看到亚德雷得意地把香菇和野菜递过来,雪提拉露出微笑。

夜晚,雪提拉和亚德雷藉着灶内的余火光芒努力做家庭代工。亚德雷织起他捡来的碎羊毛,雪提拉则削着木头做一些锅铲及汤匙等生活用品。
“今天我和村长谈过,说只要再过些时日,他就会借几匹羊给我们养。到时不仅能自己制作起司,生活也会比较好过点吧。”
雪提拉这么说。
“那要等多久啊?”
“......谁知道呢。”
雪提拉惋惜一笑。接着两人直到柴火烧尽为止都没再说话,默默做着手中的事。等到柴火彻底烧成白灰,伸手不见五指后,两人才放下工作上床就寝。这时雪提拉突然说:
“话说回来......”
“什么?”
雪提拉想了一会后:
“果然我还是认为你那个一枚铜币的心愿太渺小了喔。”
“什么嘛!连姐姐你也是!又没关系!”
亚德雷话才刚忍不住吼出口,就后悔自己说得太重了。不过雪提拉却只是微笑着回答:
“唉呀?你也到了这个年纪吗?”
“......什么意思?”
“我想你是不是到了反抗期呢。”
雪提拉说完便钻进在稻草堆上铺布做成的床,亚德雷最后也只能带着极度难为情的心情在她身边躺下。

明明身体十分疲惫,但不知道为何就是睡不着,还专注听起一旁雪提拉的鼻息声。于是亚德雷转身背对雪提拉,没来由地回想起以前的事。
毕竟村子就这么小,因此在被收养前已经很熟悉雪提拉。在年幼的亚德雷眼中,她正是村内最漂亮的人,是个笑口常开,工作勤奋,又擅长做料理,最喜欢别人夸奖她做的菜好吃的人。
亚德雷至今仍记得四年前的祭典之日,自己吃了雪提拉招待的果酱。他不只记得果酱的味道,也记得当时雪提拉看着自己吃得狼吞虎咽时露出的表情。
“......姐姐,你还醒着吗?”
亚德雷没多想就出声喊雪提拉,发现她没有回应后又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了这间长久以来居住的房间,摆在角落的壶和筛笼也跟着映入亚德雷眼中。
同样是用来制作起司的工具,但远比莱那家的还小许多,上头更沾满灰尘及蜘蛛网。最初被收养来这个家时,亚德雷还纳闷为何家里放着没在用的壶。
直到半年前,他才从莱那父口中听到理由。
据说雪提拉有个梦想。大约将近五年前,她想出了一种不用盐和醋,而改以花蜜和酸甜的树果汁来制作的起司。这种所谓的‘甜起司’不只是村内从未有人想过,也没再大城镇内听过。
雪提拉和丈夫只要一挤出时间就会挑战制作甜起司。结果大多都凝固不了,就算凝固后气味也臭到不行,总之就是失败连连。不过,途中雪提拉曾尝过味道,自豪地说相当美味。根据她的形容,是一种有如花香在口中扩散,令人无法抗拒的香甜感。
一旦完成之后,村里的人定会着迷,城镇的居民会高兴,或许就连贵族都觉得满意。不只如此,就算是世界各国的王,吃了这种起司也定会眉开眼笑——听雪提拉和丈夫如此深信着。
“姐姐......”
如今看着雪提拉的雄心壮志全摆在房间角落积灰尘,亚德雷实在无法忍受。
只要能有一枚铜币,就能拿去买羊奶来让她尝试。而只要存多一点,就能直接买头羊,到时候再也没有能妨碍雪提拉完成梦想的障碍。
正是为了替雪提拉实现梦想,亚德雷才会想要一枚铜币。
不过,为什么雪提拉从不跟自己提关于梦想的事——当亚德雷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又变得更难过了。

亚德雷就这样持续着一成不变的日常。喝起司汁、捡羊毛、采香菇,偶尔也会陪莱那去锻炼。
某天早晨,亚德雷数起家中箱子里的钱。雪提拉一年会从莱那父亲那里领四次薪水,而今天是发薪日的十天前。亚德雷正在算家中剩下,以及日后必要花费的金额。
当他一算完,整双手臂朝天花板高高举起。
“多出来了!”
亚德雷放声大喊,因为不管他怎么算,都多出了一枚铜币。亚德雷的梦想在他每日的努力之下,终于开花结果了。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正在家门前扫地的雪提拉看到亚德雷一次又一次往天花板挥拳,开口如此问道。
“多了!铜币多了一枚!多出一枚了!”
雪提拉高兴地望着兴奋不已的亚德雷,然而下一秒,她却说出一句亚德雷意料之外的话。
“接下来会发生更好的事喔。”
“咦?”
只见雪提拉把手伸到箱子下方,接着便有五枚左右的铜币掉进箱内。亚德雷以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那些铜币。
“我也很努力了,才不会输给你呢。我做的那些汤匙,卖出的价格比我想象中还高耶。听说那些旅行商人都很讶异我的汤匙放入口中,尖端也不会刺到舌头这点喔。”
亚德雷此时可说是悲喜交加,悲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钱,竟突然变得如此渺小。
“亚德雷,还不可以发呆喔,接下来还会有更多更好的事呢。”
雪提拉说完后便看向屋外,就在亚德雷一头雾水的当下,玄关传来剧烈声响。
“亚德雷!”
莱那冲进屋内,把手中握着的三枚铜币往箱内丢,更一把抱住了亚德雷。
“抱歉!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果然想成英雄王对吧!”
莱那抱起亚德雷的身体左晃右甩,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亚德雷也只能带带任他摆布。只见两人弄倒椅子,撞到桌子便使箱子落地,害雪提拉连忙捡拾散落的铜币。
“哦哦。高兴着呢。”
接着村长夫妻走进来,将袋子内大约十枚左右的铜币倒进箱内,使得亚德雷更加混乱。
“看亚德雷你那么努力,我们都忍不住帮你一把啦。”
村长笑着说。
“瞧你说的,是你自己也想看吧?”
“哇哈哈哈~是这样没错。之后也可以借我看看呀。”
逃离莱那怀中的亚德雷环顾周遭,而雪提拉则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说:
“看来是好事接二连三,让你无法相信了吧?”
“那个......我......”
雪提拉笑着竖起大拇指。
“这样你就买得成了呢,英雄王弗尔曼的传记。”
不对,我想要的不算那个——即使亚德雷这么解释,不过看到周遭的人都在笑,他实在说不出口。
“亚德雷!我一定会让你先看!因为全亏了你啊!”
莱那大喊。
“要是读了弗尔曼的故事,你们是不是能更接近六花勇者了呀。”
“只是期待而已,不过分吧?”
村长夫妻你一言我一语。
“太好了呢亚德雷,大家都支持你喔。”
听完雪提拉这么说,亚德雷怎么样都说不出真心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亚德雷都过得闷闷不乐,成天想着这样下去不行,要把真相告诉大家。雪提拉、莱那和村长夫妻看到亚德雷明明实现梦想,却似乎不太高兴的模样感到讶异。
这一天,旅行商人终于带着传记来到村内。在场不只有莱那和雪提拉,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过来。亚德雷看着村长付钱的模样,还在心里盘算有没有办法请他至少还自己一枚铜币。
然而,当亚德雷一看到村长手中那本传记的封面上,画着一名金色战士手持大剑的图,他的内心顿时热血澎湃了起来。这个瞬间,就连雪提拉的梦想都从他脑海中消失了。
“来读吧亚德雷!马上来读!”
莱那一把从村长手中抢过传记,亚德雷同样不知不觉伸出了手。
“我第一个!说好让我先看的!”
“我也要一起看!现在就要!”
两人一边抢夺传记一边跑向雪提拉家。只有今天,工作也休息了一天。
在两人坐到桌前的瞬间,亚德雷突然转过头望去,看到的是露出满脸笑容的雪提拉。
或许姐姐早就知道我真正的心愿,还是故意催我去买传记——然而,亚德雷无法从雪提拉的笑脸中看出她的心意。
“我要开了喔!好了没!我要打开了喔!”
听莱那如此大喊,让亚德雷的内心瞬间又只想着英雄王的故事。
雪提拉就这样温柔看着翻着传记的两人,就算亚德雷他们看完之后又从头开始看,雪提拉仍然保持笑容。


断章 持花圣者

闭上眼是一片黑暗,睁开眼仍是一片黑暗。
我已分不清双眼是睁还是闭。
从我分不清的那刻起究竟过了多少岁月?我甚至连此都无法知晓。

当我持续凝视着黑暗,脑海中也传来声音。
是人们对我祈求的声音。
祈求我除去魔神,消灭凶魔的声音。
请求我为他们实现微小愿望的声音。
希望我保佑他们、家人、故乡、祖国的声音。
这些声音是我的妄想?还是世界上人们的声音真的传到我这里来了?
我没有能知道真相的手段。话虽如此,其实是哪种都无所谓,因为都是些对我已经无关紧要的事了。

人们称我为‘持花圣者’。不过,这同样是无所谓的事。管人们如何称呼我,对现在的我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想不起了。最后一次自报姓名是何时?最后一次被人用名字称呼又是何时?这些记忆全消失在遥远的彼方。
于是我放弃了思考,反正名字这种东西,早就没有意义了。

睁开眼是一片黑暗,闭上眼仍是一片黑暗。
唯有人们祈祷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不喜欢祈祷,为了得到<命运>之力而做的祈祷对我实在是种折磨。我记得应该是这样没错,想不起了。
然后,我同样不喜欢看人们祈祷的模样,每当我看到有人在我身旁向<命运>之神祈祷。我总是烦恼不已。大概没错吧,记忆早就模糊不清。
不过,我最讨厌的还是受人祭祀。这用不着回想,因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可以确定我厌恶到不行。
祈祷不过是种陈情,一种不支付给祈祷对象任何代价,只想要求收获的行为。
前来祈祷的人都很龌龊,他们没由来地深信自己在祈祷对象眼中是特别的,因此自己的欲望全部都会实现,丝毫不去反省自己究竟有多愚蠢。
接着更让我生气的,就算是这些家伙专门针对祈祷对象的良心下手。
他们在心中不断重复‘我是可怜的’、‘我是渺小的’、‘请您务必用您的力量救救可怜的我’。
请您看看吧,可怜到令您无法直视对吧?要是您不来拯救我,可是会受到良心谴责喔,所以请您用您的力量拯救我吧。
他们真正想说的不就是这些吗?恶心至极,最好全部都去死一死。
要是我还残留着力量,我一定要把那些向我祈祷的蠢货通通杀个精光。

想起来,我想起来了!
当我封印完魔神回到人类世界后,我下了命令,对那些自称圣女的女佣们,那些尊敬着我的下贱之辈如此命令。
——要向神祈祷可以,但绝不能对我,对持花圣者祈祷。
万民啊,为何要对我祈祷?你们没听见我的话吗?还是忘记我说过什么?该不会是无视了我的命令吧?
是啊,我怎么忘了?那些家伙总是如此,把我的话擅自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释,把那些不想听的话通通忘掉。那些家伙肯定是擅自认为我允许他们向我祈祷吧?
烦死了,一想到那群厌烦的杂种们还活在世上我就生气,一想到自己救了那些无聊透顶的家伙我就烦躁。
该死的人类,别向我祈祷!别让我听到那些吵死人的话语!

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呢?或许只有几分,也可能是数年。曾几何时,人们祈祷的声音不再传进我耳中,才让我总算是放心下来。
闭上眼是一片黑暗,睁开眼仍是一片黑暗。
我已分不清双眼是睁还是闭。
我只不断注视着黑暗,静待岁月流逝。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山形石雄。
本次为各位送上六花的勇者系列外传《六花的勇者arcjivel don’t pray to the flower》。
其实本作是我头一次挑战短篇集,由于和平常的风格差异很大,算是历经艰辛才总算完成的一集。
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动画版的《六花的勇者》顺利完结了。不知各位是否赏脸看过了呢。
由于动画版从头至尾都是部呈现完美品质的作品,也有幸获得了高度评价,让我每天都欣喜若狂。
对支持我的各位,以及尽心尽力的工作人员们,实在是有再多的感谢都说不尽。
动画版虽然到此告一段落,不过六花勇者们的故事仍会持续下去,日后还请各位继续指教。
作为购买DVD的特典,里头收录了大约十分钟的短剧,剧本则由不才的我负责撰写。
剧中分别包含亚德雷修行时期的插曲,芙蕾米前往魔哭领途中遇见的事,以及娜榭塔尼亚被卷入内战时发生的事件等故事。
希望有兴趣的读者务必欣赏看看。
此外,由户流老师绘制的《六花的勇者》漫画版也已完结,最后一集正摆在书店展示区。
希望各位能够和拙作一起赏脸。
以上,CM时间结束。

前阵子举办了动画完结纪念派对,我也有幸受邀参加。
我原本就不太擅长与人交谈,参加派对时也总是坐在边边角落发呆。不过当天多亏了各位工作人员以及声优们积极找我聊天,让我过得十分开心。
最后也和各位声优们拍了纪念照。
在周遭全是散发着名人气场的声优包围下,像自己这种极度不起眼的人混在里面,实在是害羞到不能再害羞。
就连编辑部的人看着我,都忍不住大笑【好像有个人特别突兀呀】。
整体可说让我有了一次美好的回忆。工作人员以及声优的各位,真是非常感谢你们。

以下我会像过去一样,写一写日常生活的流水账。
大约是前一阵子,我站上了久违三个月的体重计,结果差点没被吓死,和年轻时一比下来,我竟然胖了十五公斤。原本我抱着至少维持住标准体重的打算,不过却还是超重了。
但是由于我除了散步以外都没做过像样的运动,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我连忙去加入了健身房的会员,买了大量蒟蒻,果冻和包装高丽菜,上网调查要如何吃才能吃得不胖。
现在比起巅峰期大概已经减掉了三公斤。
对于和我一样做这行的人来说,脂肪是最大的敌人。看来我必须为了自己长时间在如此强敌面前大意猛烈反省才行。
前几集似乎也没有提过,我这人的体质非常怕冷。每年一到冬天必定感冒,给周遭的人添了不少麻烦。
像今年也因为发烧无法去开会,或者差点没赶上截稿日,吃不少苦头。
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尝试找了许多让自己不感冒的方法,结果都没有效果。
虽然自从开始上健身房后体力多少有练起来,至今仍不见改善。药酒也是每天一小口持续地喝,但依然一点作用都没有。我也挑战过自古以来被认为能促进健康的冷水澡和干布摩擦,结果反倒弄坏了身体。
青竹踏踩起来非常舒服,疲劳的时候非常适合,不过好像对改善感冒没有帮助。
我也听说了只要让精神放松就能增强抵抗力,而诵经是个不错的方法。结果我才试过没几次就放弃了。看来就算是度量无边的佛祖,也不会愿意解决我这不知打哪来的教徒身上这种无关紧要的毛病吧。
最后在我东试西试的途中,春天已先来临了。我希望能够在下个冬天之前找出好的办法解决。

接着是感谢词。
感谢插画家的宫城老师绘制出的精美插画。另外还承蒙您多次提供意见,指出作品中的矛盾,实在帮了我不少忙。
责编T编辑以及编辑部、校正人员、装订设计的各位,本次也感谢你们的鼎力协助,在此,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和参与动画制作的各位一同工作。
最后,万分感谢各位读者本次也拿起了这本作品。
那么让我们下集再会。
(六花没有完结!不要听信什么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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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noooooob 平民
大佬,链接挂了,请问能补一下么?

8 个月前 0 回復

fou233 平民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  请问作者有啥公开的帐号吗 想知道更多他的生活状况和六花进展啊啊啊

5 年前 0 回復

Hyzk 侯爵
嗯,原来恰姆就是个缺爱求关注的小鬼啊,怎么就喜欢上了无拘无束的猫先生呢,这cp大概是没戏了。而且汉斯这设定有种死旗飘扬的感觉啊。

7 年前 0 回復

hpjany 子爵
这次是短篇集??多谢录入

7 年前 0 回復

步绅士 平民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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