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美月]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4[台/繁]插图待补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2-12 14:07 编辑


  成為吸血鬼的你開始一段永恆的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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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野村美月
  插畫:竹岡美穗
  譯者:Runoka
  圖源:chaosfigh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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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經一個人也沒問題了。」
  詩也選擇與綾音保持距離。
  在綾音面對飾演「聽話的學弟」的詩也,掩飾不住心中動搖時,
  市子宣布聖誕節公演要邀請退出天津四隊的嘉蕾娜客串演出,採用雙女角組合!
  劇目是《艾洛斯與賽姬》,神與人類相愛的故事。
  綾音將充滿謎團的詩也與隱藏身分的愛神艾洛斯重疊在一起,
  無法掌握角色──?
  互相思念卻漸行漸遠的兩人,以及凝視他們的紅眸少女。
  思緒交錯的第四集!

  插圖000

  作者:野村美月(Mizuki Nomura)
  出生於少數人才知道的合唱王國──福島。從小就喜歡創作「故事」,因此立志成為作家。以《赤城山桌球場歌聲響起》(赤城山卓球場に歌声は響く)獲得第三屆ENTAME大獎小說部門最優秀獎。興趣是早睡、午睡、晚睡等一切跟睡覺有關的事。主要作品為《桌球場系列》(卓球場シリーズ)、《文學少女》、《光在地球之時……》等等。
  插畫:竹岡美穗(Miho Takeoka)
  7月1日生。出生於東京,現居埼玉縣的畫家。最喜歡茶、兔子、年代悠久的博物圖鑑、透明水彩和月光莊的素描本。只要能畫圖、創造些什麼就非常幸福。
  http://www.nezicaplant.com/

  插圖001

  「──我已經一個人也沒問題了。」

  插圖002

  「聖誕公演劇目是希臘神話《艾洛斯與賽姬》。主角艾洛斯及賽姬由原田和綾音兩位主演飾演。」
  「──這次我還邀請乃木坂同學客串演出,飾演美神阿芙蘿黛蒂。」

  插圖003

  「我心愛的賽姬啊,請妳千萬不要試圖窺探我真正的容貌。若妳打破這個禁忌,我就不能跟妳在一起了。」
  (綾音姊……我只是希望妳一直面帶笑容……)

  插圖004

  (……這是?)

  插圖005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2-12 14:04 编辑


  愛上母親,愛她愛到比起自己,更喜歡母親時,父親試圖與母親拉開距離──的樣子。
  這不是段幸福的戀情。
  因為他只會讓母親悲傷痛苦,是段沒有未來的不幸之戀。
  不能把母親牽扯進來。
  所以,父親決定與母親告別。他選擇獨自品嘗苦戀的滋味,而非與母親相愛。

  於是,母親她──

  蜜娜=艾莉絲‧原田


  一章 身在戲中的兩人

  「綾音姊,早安。」
  時節進入十一月,氣溫開始讓人感到陣陣涼意。
  早上,詩也換上海星學園的制服,對洗手臺前的鏡子露出爽朗微笑。
  「下一場公演是聖誕公演呢!果然會讓聖誕老人或馴鹿之類的登場吧。啊,我這邊有妹妹扮白老虎的新照片,要不要傳到妳手機?這是我同學傳給我的,請妳不要客氣。」
  鏡子照出來的是名擁有一頭有點自然捲的淡茶色髮絲、身材高大的十六歲少年──是詩也熟悉的面容與身影。
  常有人說他是不講話很有男子氣概,一笑就會破功的犬系男孩。
  今天早上,他的犬系能量釋放到最大,笑得燦爛無比。
  (會不會太做作啊?不,就是要笑成這樣才好,感覺比較不會那麼陰沉。要是不小心鬆懈下來,被綾音姊看到我沒精神的樣子,她會懷疑的。綾音姊那麼愛操心,這樣她一定又會放不下我一個人,把自己的事擱在一旁跑來照顧我,勉強自己。)

  ──我已經一個人也沒問題了。

  文化祭隔天,詩也在收拾背景和小道具時,對綾音這麼說。
  海星學園的戲劇社分成四個隊伍,每一隊都有叫做「主演」的明星演員。結合各隊主演的夢幻隊伍演出的文化祭公演結束後,擔任軒轅十四隊主演的綾音表情也放鬆下來,大概是因為看到公演平安落幕,鬆了一口氣吧。
  而詩也一講出這句話,綾音春陽般的笑容就瞬間僵住,不知所措地看著詩也。她臉色蒼白,似乎無法理解詩也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算妳有了喜歡的人,我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鬧脾氣,我會為妳加祖。

  詩也直到最後都帶著笑容。語氣明朗,聲音沒有顫抖也沒有走調。
  要告訴綾音,他們只是演戲搭檔。
  到時自己的態度不可以讓綾音感覺到負擔。
  這些全是文化祭結束當天,詩也下的決定。
  變成吸血鬼後,詩也成了不死之身。受到差點讓人昏倒的傷時雖然會痛得哀號,傷口轉眼間就會癒合,不留一點痕跡。
  不僅如此,他永遠不會變老。一直會是十六歲的模樣。即使身邊的人都長大成人,詩也也不會改變。
  總有一天會有人因此起疑,逼他非得離開家人和朋友身邊。沒人知道那會是五年後還是十年後的事。不過,如果到時他和綾音的關係比現在更親密,詩也突然失蹤會傷到綾音的心。
  而且,他還會想吸人血。
  喉嚨發乾,強吻眼前的女性,極度渴望吸乾對方的精氣。和詩也一樣同為吸血鬼的雫說,不久後詩也將無法滿足於吸取精氣,會想用牙齒咬破對方的喉嚨吸血。
  之前他也曾經不小心吸太多精氣,害綾音失去意識。還控制不住衝動,在保健室襲擊綾音。那時詩也已經快要往綾音的喉嚨咬下去,是因為他拿剪刀刺自己的手臂才勉強忍住。
  要是真的跟綾音交往,一直待在她身邊,沉浸在這股喜悅中,吸血衝動被挑起的次數應該也會增加吧。
  詩也不想讓綾音遇到危險,用一些不自然的理由隱瞞吸血衝動和雫的事,又會害綾音操心。除此之外,還會迫使她勉強讓自己變堅強,忍住不要哭泣。
  他不想從綾音口中聽到「我不會再哭了」、「我會變強」這麼令人心痛的話語。

  ──詩也不能讓我哭出來也沒關係。不用為這種事道歉。

  ──而且,我也不討厭為你操心。所以讓我擔心你吧。在你痛苦的時候,讓我陪在你身邊。

  (我絕對不會……再讓綾音姊說出那種話。)
  鏡中的臉神情緊繃,目光也變得銳利。詩也用力拍了下臉頰。
  「好!出發!」
  他大聲喊道,前往學校。

    ◇  ◇  ◇

  (對了,當成演戲就好。就像站在舞臺上一樣,要把聲音、表情和感情控制自如,扮演再正常不過的高一男生。綾音姊是我尊敬的學姊、戲劇社的搭檔,我沒有愛上她。)
  吸血鬼想在人類社會生存,要勇猛大膽、冷靜慎重。
  上學途中會經過的海洋,上空有點被雲遮住,天色越來越亮。
  詩也挺直背脊,用臉部感受冰冷的空氣,沿著海騎腳踏車上學。這時,跟他擦身而過的學生紛紛和他打招呼。
  「嘿!吸血鬼!文化祭你演得很棒喔!」
  「吸血鬼同學,你演的宰相中將超帥的~」
  「最後那幕害我哭出來了。」
  「吸血鬼」是詩也的別名。這別名聽起來有幾分諷刺,現在他聽到別人叫他「吸血鬼」仍會心頭一涼,可是他沒有把這些情緒表現在臉上。
  「謝啦!下一場公演也要來看喔!」
  他邊踩踏板邊開朗回應。
  「嗯!我很期待聖誕公演!」
  詩也把腳踏車停在停車場,走向教室。
  「大家早!」
  「哇!」
  他一從後門走進教室,和同學們道早,視線下方就突然出現一張嘟著嘴、眉毛豎起、五官如洋娃娃般精緻的臉。
  詩也的同學──春科理歌用小小的手揪著裙襬,朝詩也臉上瞪過去。
  理歌是綾音的妹妹。姊妹倆都長得很漂亮,但綾音是溫柔的治癒系,理歌卻是感覺不太好相處的貓系女孩,頭髮也跟綾音烏黑的直髮相反,是蓬蓬的自然捲,顏色是漂亮的茶色。兩人體型也截然不同。綾音胸部豐滿到被人稱作「魔性聖女」,腰部曲線柔和,身高也比一般男生還高。理歌就是一個「瘦」字,胸前也一片平坦,更重要的是身高矮。
  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詩也看著比自己矮四十公分左右的理歌,不知所措,理歌則抬頭怒視詩也,嘴巴嘟得越來越高。
  (春科同學不是坐第一排嗎?)
  是看到詩也在走廊上,特地從前面的座位跑到教室後門?還是一開始就在這裡等詩也來?
  (為什麼她又在瞪我?)
  理歌常常瞪詩也。
  溺愛妹妹的綾音之前秀過手機裡理歌的打瞌睡照、洗臉照、刷牙照等照片給詩也看,一邊激動地說:
  『理歌不只是長得跟天使一樣可愛,個性也非~~~~常純真可愛,是個好孩子唷!不過她內向又不太會跟人相處,很容易招人誤解。』
  然而,對象一換成詩也,理歌就變得一點都不內向,而是會狠狠瞪著他,彷彿發自內心看詩也不順眼。
  詩也之前也有過前科,在理歌手指被紙割破時不小心遵循吸血鬼的本能,抓住她的手指吸血,所以和理歌說話很容易緊張。
  而且今天早上他還在想要怎麼面對綾音……
  「早啊,春科同學。」
  總之先故作鎮定,主動跟她打招呼看看。用在鏡子前練習過好幾次的陽光版本。
  理歌肩膀抖了一下。
  「早……早安。」
  她稍微別開視線,用和綾音相反的沙啞聲音咕噥道,抓著裙襬扭扭捏捏的。
  「春科同學,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詩也一問,理歌就抿起雙脣,抬頭微微張開嘴巴。
  「你……」
  (我?)
  「……你──」
  「?」
  「你對姊姊……說了什麼?」
  詩也心臟用力跳了一下。
  理歌盯著詩也,顯得比之前還要怯弱。看來她很擔心姊姊。
  「什麼意思?」
  詩也試探性地詢問,沒有表現出動搖。
  「她在家……」
  理歌再度開口,垂下目光低聲說道。
  這時,同樣是一年級、和兩人不同班的久久澤凪乃飛奔而來。
  「原田!」
  剪得像個年輕辣妹的黑髮在空中飛揚。
  隸屬於偶像系隊伍──織女一的凪乃絕不會疏於打扮自己,今天也擦了指甲油、上了裸妝。然而,凪乃平常總是帶著從容不迫的笑容調侃詩也,現在卻非常慌張,一看到詩也就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到走廊上。
  「過來!好了啦,跟我來就是了!」
  凪乃似乎沒注意到理歌(事實上,可能是因為身材嬌小的理歌被詩也擋住,凪乃沒看到她),即使詩也告訴她「喂,久久澤。我還在跟人講話」,想要回教室去,凪乃依然繼續拉著他。
  「哪有時間管那個!綾音學姊出事了啦!」
  「綾音姊!」
  詩也臉色大變。
  理歌好像也是想講綾音的事。上週末綾音怎麼了嗎!
  (該不會是因為我跟她說如果她有喜歡的人,我會為她加油?那個時候綾音姊整張臉都刷白了,走路都走不穩。)
  凪乃抓著詩也的手臂,邊跑邊大叫:
  「綾音學姊變成眼鏡娘了啦──!」

    ◇  ◇  ◇

  兩人抵達綾音的教室時,走廊被擠得水洩不通。
  似乎都是聽說綾音戴眼鏡上學,想來一睹芳姿的人。
  眾人看到詩也,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吸血鬼來了。」
  「是來找綾綾的嗎?」
  綾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旁邊圍著一群擔心她的女性友人。詩也瞥到綾音的側臉。與「治癒聖女」這個別名相襯的溫柔面容上,戴著一副粗框眼鏡。
  凪乃在詩也身旁激動地說:
  「你看!我沒騙你吧!綾音學姊戴著眼鏡對不對?她眼睛又紅又腫!絕對是哭出來的──啊、啊啊!綾音學姊往這邊看過來了!」
  外面這麼吵,自然會引人注目。
  詩也本來就很高,比周圍的學生都還要顯眼。
  一和詩也四目相交,綾音就立刻揚起嘴角,離開座位走向兩人。
  「詩也,怎麼了嗎?真稀奇,久久澤同學竟然也在。」
  「呃,那個,我是陪他來的。」
  綾音活潑得一如往常,凪乃因此感到困惑。
  詩也開朗地說:
  「久久澤說妳戴著眼鏡,一副哭過的樣子,她很擔心,就把我拉過來了。」
  「因、因為!綾音學姊眼睛紅紅的。」
  綾音臉上瞬間浮現紅潮,靦腆一笑。
  「討厭。大家誤會了啦。我只是上週末一直在看之前錄的電影,不小心太晚睡而已。最後我看的是《教父》三部曲,一開始看就停不下來,不知不覺天就亮了。因為眼睛太乾,沒辦法戴隱形眼鏡,我今天才戴眼鏡上學。明明只是這樣,大家都問我『妳眼睛哭得那麼紅,是遇到什麼難過的事嗎?』──真的好難為情!我只是在馬龍‧白蘭度飾演的維托‧柯里昂去世的那一段哭得太厲害啦。」
  她的聲音甜美清澈,目光平靜,和平常溫柔穩重的治癒系綾音並無二異。
  「什麼嘛,原來只是熬夜眼睛疲勞。」
  「是誰說綾綾難過到哭著上學啦。」
  「可是,看電影看到爆哭的綾綾好萌喔。」
  「眼鏡也超讚,很有新鮮感。」
  「啊啊,好想看綾綾演女教師。」
  聚在走廊上的學生們興奮地你一言我一語,離開綾音的教室。
  凪乃愧疚到了極點,頻頻低頭道歉。
  「對不起,綾音學姊。是我誤會了。」
  凪乃相當尊敬綾音,想必她是真的很擔心。
  綾音笑著搖頭。
  「沒關係,謝謝妳特地來關心我,久久澤同學。詩也也是,對不起,嚇到你了。」
  看到綾音燦爛的笑容,詩也也鬆了一口氣,回以微笑。
  「不會。綾音姊戴眼鏡也很好看。」
  「咦?是、是嗎?謝謝你。我很開心。」
  綾音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害羞地道謝。「治癒聖女」可愛的舉動,讓四周的人都看得出神。
  插圖006

  同樣的情況之後也不斷上演。
  得知綾音帶著哭腫的雙眼戴眼鏡上學,大家都跑來問詩也這個綾音的正式搭檔發生什麼事。首先是綾音的粉絲梶,接著是河鼓二的主演偲,之後是織女一的主演繭奈,走在走廊上時,甚至連天津四的主演百合香都叫住詩也。
  「喂,原田!為什麼綾綾要戴眼鏡?戴眼鏡的綾綾也不錯看,別有一番風味,不過她眼睛又紅又腫,該不會是你這傢伙把人家弄哭了吧?原田。」
  梶氣勢洶洶地問。
  「原田同學,你跟春科同學吵架了嗎?難道是因為你在文化祭公演時跟我和百合香接吻?是的話真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該去跟春科同學解釋一下錯不在你?」
  偲蹙起柳眉。
  「小詩,綾綾的眼睛紅紅的唷。」
  繭奈像隻兔子似的邊跳邊說。
  「就我看來,春科同學是會一直把負面情緒悶在心裡,某一天突然爆發的類型,你最好快點處理。雖然這與我無關。」
  百合香帶著深閨大小姐般的優雅表情,直截了當地說。
  每當有人來問他,詩也都必須一一說明:
  「綾音姊改戴眼鏡好像只是因為看電影看到天亮,眼睛太乾不能戴隱形眼鏡。咦?我什麼事都沒做啊。咦咦!我、我才沒有整晚都不讓她睡。呃,真的沒有啦!」
  詩也的同學兼綾音的粉絲──似鳥則因為難得看綾音戴眼鏡,亢奮不已。
  「綾綾本來就是眼鏡娘!她剛進高中部時就戴著眼鏡,比現在還要樸素不起眼。拿下眼鏡後就變成一個大~美人,整個是超超超王道系!當時我在念國中部,聽說軒轅十四的新星誕生,特地到高中部的校舍去看綾綾,綾綾的氣場比傳聞還厲害,我超激動的!真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可愛美麗,清純卻性感的高中女生存在,跟奇蹟一樣!」
  他在校內咖啡廳邊吃午餐的螃蟹海鮮飯,一邊高談闊論,鏡片底下的雙眼興奮得閃閃發光。似鳥的兒時玩伴針生小口吃著雜糧飯糰,嘀咕道:
  「……我也被抓去陪他。」
  「軒轅十四有不動的主演嘉蕾娜女王在,綾綾的身高又變成不利條件,所以分到的角色只有穿布偶裝的路人,但她還是備受矚目到被人冠上『治癒聖女』這個別名!你成為她的搭檔後,綾綾的人氣和魅力都直線上升,文化祭前的投票也是,女性人氣第一雖然讓給了河鼓二的王子,但男性人氣是綾綾最高喔!如今竟然能看到綾綾戴眼鏡。『聽說綾綾在家也都會戴眼鏡,和妹妹春科同學一樣,姊妹倆都是眼鏡娘』這個情報,在綾綾粉之間已經是常識,大家都迫切希望能親眼目睹一次!
  想不到這個願望有成真的一天。綾綾戴眼鏡比想像中還要可愛,我忍不住拍了一堆照片。」
  似鳥開啟手機裡的照片,裡面有害羞地用兩手扶著鏡架、面帶微笑的綾音,以及穿體育服──應該是剛上完體育課──戴眼鏡的綾音。
  詩也一從咖啡廳回到教室,理歌就僵硬地走過來。從剛剛到現在,理歌一直待在遠處,焦慮地看詩也和其他人交談,因此詩也也意識到她應該是想繼續早上的話題,可是,他故意不主動找理歌說話。
  理歌走到詩也面前,像在猶豫般別開視線,用小小的手揪住裙子,然後低聲說道:
  「姊……姊姊她,從前天開始就一直在家看電影。一直……一~直抱著腿坐在沙發上……」
  「……」
  「姊姊還說要叫外送吃……明明平常不管有多忙,她都會親自下廚。今天早上也是……她雖然幫我準備了便當,菜色卻豪華到不行……看得出她太有幹勁……所、所以,我想說,她是不是跟你出了什麼問題……」
  「……」
  理歌輕輕咬住下脣,低下頭來。
  平常她對溺愛自己的姊姊都表現得很不耐煩,對綾音頗為冷淡,不過住在一起的家人狀況不對,還是會擔心吧。
  理歌肯定也發現了姊姊的笑容和以往不同。
  詩也胸口也緊緊揪起。
  (綾音姊果然會在意我文化祭結束後對她說的話……在家裡哭過。)
  以綾音的個性,肯定會覺得是她做了什麼事惹詩也不高興,責備自己。
  她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
  理歌看詩也一語不發,尷尬地抬起視線。
  他使力揚起嘴角,露出微笑,表現出愧疚的樣子,回答:

  「……對不起,我不知道原因。」

  這句話一說出口,胸口就又揪了一下。
  「這……這樣啊。」
  理歌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她低下頭,留下一句「那沒事了」就轉身離開。

    ◇  ◇  ◇

  第六節課下課時,綾音專程跑來詩也班上找他。
  「詩也,來一下。」
  她彎著腰,想要藏住自己高大的身軀,從後門對詩也招手。大概是為了不被理歌發現吧。
  綾音哀嘆過理歌叫她「在學校不要跟我說話!也不要來我們班!」。
  不過,像綾音這種身材高䠷、長得漂亮、胸部又大的女學生,實在不可能低調到哪去,外加她彎著腰,豐滿的胸部變得更加顯眼。
  「是綾綾。」
  「綾綾來了耶,胸部好大,眼鏡好色。」
  「不愧是『魔性聖女』。」
  班上的人一下就發現綾音,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
  詩也走到走廊上,綾音好像很在意理歌,一邊從教室後門偷看她,一邊合掌說道:
  「詩也,我今天睡眠不足,身體狀況不太好,所以你自己一個人去慢跑吧。」
  「瞭解。社團活動是不是也請假比較好?」
  詩也貼心地問。綾音笑著說:
  「不了,因為今天要公布聖誕公演的主題。我會加油。」
  「那就地下室見。」
  「嗯。」
  綾音再度展露笑容,急忙離開,以免被理歌發現。

  做完打掃工作後,詩也換上運動服,獨自前去慢跑。他用比跟綾音一起跑時還要快的速度抵達海岸。
  (……綾音姊什麼都沒問。)
  天空從早上到現在都是灰濛濛一片,腳下的沙子也比平常還溼。海浪聲聽起來,比和綾音邊跑邊聊天時更加清晰。
  (她沒有問我為什麼突然講那種話,也沒問我之前一直跟她撒嬌,在海邊約會時還吻了她是什麼意思……真的什麼都沒問……)

  ──就算妳有了喜歡的人,我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鬧脾氣,我會為妳加油。

  文化祭隔天。聽到詩也這麼說,綾音瞪大眼睛,用微弱的聲音回答。

  ──這、這樣呀。

  詩也又笑著補了一句。

  ──是的。我會盡力幫忙。所以綾音姊喜歡上誰的話,請妳告訴我。

  ──我、我知道了。

  綾音搖搖晃晃離開詩也,一副不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的樣子。中途還差點跌倒,急忙站穩,之後走路也東倒西歪的。
  她震驚到了這個地步。
  窩在家看電影,大哭一場。打擊大到連幫心愛的妹妹煮飯的心力都沒有。然而週末一過,綾音就乖乖到學校上學,帶著燦爛笑容跟詩也說話,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
  (綾音姊……演技果然很好。)
  在理歌面前能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到了這個只聽得見海浪聲的地方,就從詩也臉上消失殆盡。
  胸口傳來陣陣刺痛。
  (結果……還是害綾音姊難過了。我明明是因為不希望綾音姊勉強自己,才選擇這麼做……)
  無論詩也提出多麼不合理的要求,聖女綾音都會甘於接受──詩也利用了這點。
  至今以來和綾音一起度過的時間、隱約表現出好感的態度及話語,全都被詩也一筆勾銷,只剩下對學姊的敬意。
  他的一言一語、所作所為,都在逼綾音把自己當成一名普通的學弟對待。
  於是,綾音和詩也分別扮演活潑的學姊,以及聽話的學弟。
  拍到岸上的海浪靜靜捲走腳邊沙粒,退回大海。白色貝殼孤單地被細沙掩埋。
  詩也站在岸邊,痛苦地低下頭。
  「對不起,綾音姊……不過,這是我最後一次向妳撒嬌了。」

  詩也跑了比平常還要多三倍的距離,額際滲出汗水,回到學校。他走在中庭,準備前往位在地下的練習場時,悅耳聲音忽然傳入耳中。
  「開什麼玩笑!為什麼女主角不是選我來演?」
  (咦?這個聲音是……)
  詩也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名擁有一頭漂亮捲髮的女性雙臂環胸,站在渡廊正中央,身邊站著一排相貌出眾的男學生。纖細得彷彿用一條繩子束起的柳腰、美麗工整的眉毛。目光銳利的雙眸、高挺的鼻子、嬌豔欲滴的紅脣。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華麗優美──宛如一朵盛開的深紅色薔薇的美女。
  是乃木坂嘉蕾娜。
  她是綾音當上軒轅十四主演前擔任主演的三年級生,別名「美麗的薔薇女王」。
  嘉蕾娜和導演市子合不來,七月公演前帶著隊裡的帥哥社員離開,跳槽到天津四隊。然而,詩也聽似鳥說過,天津四是走硬派文藝路線的隊伍,和嘉蕾娜華麗、色彩濃烈的演技不合,導致她在那裡陷入苦戰。
  (乃木坂學姊好像很生氣……)
  「我的粉絲期待能在一年一度的聖誕節看到我豪華的演出,你都不會覺得對不起他們嗎?這樣你還稱得上是我們隊伍的領導人?稱得上是導演?」
  嘉蕾娜指責的對象,是個戴眼鏡的文青風少年。那人似乎是天津四的社長兼導演。他板著臉回答嘉蕾娜:
  「聖誕公演《風起》的女主角,已經決定是筒井百合香。和戀人一起安詳度過所剩無幾的餘生的夢幻女主角,怎麼想都更符合筒井的形象。妳忘記上次妳飾演女主角娜拉的《玩偶之家》有多慘了嗎?那齣戲本來應該是賢淑人妻發現自己只不過是無知又無力的玩偶,踏上獨立之路,妳卻在第一幕就展現出強烈的自我風格,不斷搶丈夫鋒頭,變成截然不同的劇情。而且,不管我講過多少次請妳換個演法,妳都聽不進去,用自己的方式演戲,甚至連公演時都一堆即興演出,把整齣戲搞得一團亂。」
  嘉蕾娜抬頭挺胸地反駁:
  「那是因為那齣戲的劇本和呈現方式太無趣了。再說,要我演只會一直鑽牛角尖的平凡人妻,這麼陰沉的角色根本不適合我。應該選《埃及豔后》或《飄》這種更加華麗的作品。看丈夫臉色做事的卑微人妻,怎麼能把我這個海星學園戲劇社女王的魅力傳達給觀眾呢。」
  眼鏡導演嘆了口氣。
  「天津四的傳統就是走文藝路線!喜歡我們的觀眾想看的不是閃亮亮的舞臺效果,也不是華麗的女主角。《玩偶之家》也是,官網留言版一堆意見說『女主角選角錯誤』、『比起乃木坂嘉蕾娜,我更想看筒井百合香』等意見。」
  「哎呀,你的意思是百合香同學比我更受歡迎?」
  「事實上,看文化祭前的人氣投票不就是這樣?筒井第三名,妳第四名。」
  「唔。」
  對方拿出具體資料佐證,嘉蕾娜便說不出話來了。那次的投票結果對嘉蕾娜來說是個奇恥大辱,因此她拒絕參加文化祭公演。
  天津四導演做作地推了下眼鏡,接著說道:
  「即使撇除掉這個因素,天津四的主演是筒井百合香。聖誕公演是為今年作結的重要活動,讓隊上主演飾演女主角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意思是不需要我?」
  「嗯,對天津四來說確實是這樣。」
  (哇……)
  詩也倒抽一口氣。
  竟然有辦法把那麼難以啟齒的話講得如此直接。而且對象還是那個自尊心比山高的嘉蕾娜。
  嘉蕾娜豎起眉毛,半張著嘴啞口無言,眼中立刻燃起怒火。
  「現在我很~~~~清楚天津四的導演是個沒眼光的無能了。我要退出由那種無能男人率領的無聊隊伍。」
  她挺起胸膛離開,與眼鏡導演擦身而過。
  被喚為「乃木坂騎士」的帥哥們也跟在後面。
  詩也因為看他們緊張的你來我往看得出神,來不及避難。
  「哎呀,詩也同學。」
  聽到嘉蕾娜出聲叫他,詩也嚇了一跳。
  嘉蕾娜好像也有點措手不及,手扠在纖纖細腰上高傲地說:
  「你來得正好。我有事通知你。我從今天開始要以個人名義活動,不屬於任何隊伍。一開始就該這麼做,這樣最適合身為女王的我。」

    ◇  ◇  ◇

  「咦?嘉蕾娜學姊嗎?」
  「是的,她跟天津四社長說要退出。」
  詩也在軒轅十四的地下練習場把方才看到的重大事件告訴眾人,綾音驚訝地睜大眼睛。
  其他社員也探出身子,接連詢問:
  「咦咦!詩也,真的嗎?」
  「我是聽說她在天津四過得不是很好,嘉蕾娜學姊退出天津四後,接下來會到哪個隊伍去呢?」
  「嗯──感覺比起織女一的偶像路線,去河鼓二和王子搭檔更適合她,但那裡不准男人加入,這樣就不能帶乃木坂騎士過去了。而且重點終究是放在男主角身上,女角只不過是男角的陪襯,主角非自己不可的嘉蕾娜學姊和河鼓二應該合不來。」
  「那織女一呢?那個嘉蕾娜女王會去跳可愛的舞蹈擺招牌POSE嗎?會去開握手會嗎?」
  數名社員紛紛表示「超不適合的啦!」。綾音也沉默不語,神情複雜。
  詩也忍不住想像嘉蕾娜穿著輕飄飄迷你裙,頭髮用大蝴蝶結綁成雙馬尾,向觀眾抛媚眼的畫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拚命搖頭。
  要嘉蕾娜做這種事,她說不定會寧可去死。
  「呃,乃木坂學姊說她不會加入任何一個隊伍,要以個人名義活動。」
  詩也一這麼說,門口附近就傳來懶洋洋的聲音。

  「哦,這情報滿有用的。」

  他回頭一看,透川市子靠在門上。
  這名直髮隨意綁在耳下,制服襯衫沒有紮進裙子,外套鈕釦也統統打開,衣服穿得邋裡邋遢的女學生,是軒轅十四的編劇兼導演。
  市子身上的體味比以前還重,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要趕聖誕公演的劇本。她無精打采站起來,薄脣揚起意味深長的微笑,走進練習場。
  「下一場公演,我本來預計要演《阿爾特海德堡》,不過──」
  她毫不猶豫撕爛手裡寫到一半的劇本。
  「欸!市子女士──」
  市子面向大吃一驚的社員們,鎮定地說:
  「我要用其他題材重寫一部劇本。」


  二章 聖女遭遇瓶頸,女王凱旋歸來

  一個星期後。
  從走廊窗戶可以看見,中庭的銀杏已經完全變黃,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市子卻仍未公布聖誕公演的劇目。
  「就只剩下軒轅十四還沒決定要演什麼耶,這樣來得及嗎?」
  別隊的凪乃也很擔心。
  下課時間,詩也和凪乃在走廊上巧遇,兩人便移動到窗邊站著聊天。
  「聖誕公演前還有文化祭公演,所以準備期間很短,大家都說它是一整年最累的活唷。」
  「呃,是喔。」
  「對呀!其他隊伍都在文化祭期間寫好劇本,文化祭一結束就馬上開始排演。竟然在這種時候重選題材,透川女士導的戲每次都讓人看得心驚膽顫,這次在公演前就讓人緊張得要命。」
  「嗯──這種緊張感我有點不想體會耶。」
  詩也靠在走廊的窗戶上,抬頭看著天花板。劇本何時會寫好?問題的答案只有神和市子知道。
  (就算到了開演前一個禮拜,市子女士感覺也有辦法冷靜地寫完劇本。我記得住台詞嗎?)
  「啊,順帶一提,織女一要演的是《瑪麗‧包萍》。最後昴宿星團七姊妹的瑪亞會到人界買聖誕禮物,整個很有聖誕氣息,大家會一起跳舞炒熱氣氛。瑪麗‧包萍是由主演小繭學姊飾演,所以變成一個溫和無害的角色,而不是能幹嚴格的超級保母,不過這種反差也很讚。『新版瑪麗』的感覺?我演的是賣上面有星星的生薑麵包的柯莉奶奶。原作中她是在中間章節登場的角色,可是按照我們的劇本,柯莉奶奶結尾也會有一點戲分。要演和自己年紀差那麼多的角色,可以學到很多東西,非常開心唷。我現在就在研究老人要怎麼演。」
  凪乃講得眉飛色舞,雙頰泛紅。
  之前和詩也傳出的緋聞,導致凪乃在隊中的名次直線下滑,分到的角色只有路人。如今能演有名字的角色,想必是多虧她之後做的努力。
  如果是嘉蕾娜肯定會不想演老奶奶,凪乃看起來卻是真的開心,連聽她說話的詩也心情都跟著好起來,心想「這傢伙是喜歡『演戲』這件事」。
  「我很喜歡妳積極向上的這一點。」
  聽到詩也的稱讚,凪乃紅著臉碎碎念「你這人常常突然扔出一句讓人小鹿亂撞的話耶。還附帶超陽光的笑容,有夠天然」,然後得意一笑,信心十足地說:
  「那當然。我的目標可是當上織女一的主演。」
  這時,凪乃好像忽然想到什麼,告訴詩也嘉蕾娜的情報。
  「是說,聽說嘉蕾娜女王跟學生會申請聖誕節要辦個人公演,結果被學生會打回票。哎,就算是嘉蕾娜女王,想以個人名義活動也不簡單呢。畢竟沒有前例……」
  (這樣啊,連乃木坂學姊都有困難嗎……)
  「兩年前的人氣投票,嘉蕾娜女王是第一名,去年也是僅次於王子的第二名的說。今年她不是掉到第四名嗎?為海星學園戲劇史開創一個新時代,還被人喚作『女王』的人,會不會就這樣落魄地迎接畢業啊。總覺得……有點可惜。」

    ◇  ◇  ◇

  然而,放學後,詩也來到地下練習場時,身穿制服的嘉蕾娜不知為何雙腿併攏,優雅坐在折疊椅上。
  乃木坂騎士圍在她身邊,幫她遞茶和溼紙巾。
  (咦?我走錯地方了嗎?)
  詩也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誤闖其他隊伍的練習場。
  但門上掛著「軒轅十四隊」的門牌。這裡確實是軒轅十四的練習場。
  既然如此,嘉蕾娜為何會在這裡?
  而且態度還那麼堂堂正正。
  軒轅十四的社員們也感到疑惑,遠遠看著嘉蕾娜和乃木坂騎士,竊竊私語:
  「欸,嘉蕾娜學姊為什麼會在這?」
  「她都說要單飛了,是來推銷自己的嗎?」
  「那個自尊心高的嘉蕾娜女王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過了一會兒,穿著運動服的綾音也來了。她看到詩也杵在門口,開口問道「詩也?怎麼了嗎?」然後看到嘉蕾娜坐在裡面,瞪大眼睛。
  「嘉蕾娜學姊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也不知道……」
  若是平常,之後他應該要跟綾音一起做伸展運動,出去慢跑,可是嘉蕾娜太令人在意,兩人便待在練習場無所事事。這時,門口傳來一股異味。
  頭髮綁得比一個星期前還隨便、制服穿得比一個星期前還邋遢的市子,懶懶走進地下室。
  看到嘉蕾娜愜意地坐在正中央,彷彿自己是這裡的主人,市子瞇起眼睛輕笑一聲。
  「你們也坐下吧。看來所有人都到齊了,我要公布各位期待已久的聖誕公演劇目。」
  詩也他們和嘉蕾娜及乃木坂騎士保持一小段距離,坐到地上。市子環視眾人,說:
  「今年最後一場公演劇目是希臘神話《艾洛斯與賽姬》。主角艾洛斯及賽姬由原田和綾音兩位主演飾演。」
  (希臘神話?我記得有希臘神話改編成的戰鬥漫畫……不過冬天穿那種風格的衣服不會冷嗎?)
  詩也腦中浮現拿輕飄飄白布做成的衣服。
  「──這次我還邀請乃木坂同學客串演出,飾演美神阿芙蘿黛蒂。」
  (客串演出!乃木坂學姊嗎?)
  他忍不住瞪大眼睛。
  軒轅十四的社員和綾音也面露驚愕,抬頭看著嘉蕾娜。嘉蕾娜在眾人的注視下默默起身,優雅微笑。
  「請各位多多指教。」

    ◇  ◇  ◇

  「我離開軒轅十四時,雖然和透川同學起了些爭執,不過她都特地前來邀約了,身為曾經待過軒轅十四的人,我也不好拒絕。而且,有資格飾演美神的女演員,找遍全校大概也只有我一個,我只得答應演出。」
  嘉蕾娜愉悅地說。市子主動拜託她,想必讓她嘗到非常大的優越感。
  軒轅十四的社員們仍然一臉納悶,現任主演綾音也戰戰兢兢看著前主演嘉蕾娜。
  詩也也還在震驚。
  (似鳥說過乃木坂學姊想回軒轅十四,沒想到她真的回來了。軒轅十四已經有綾音姊了說。主演變成兩個人不會很麻煩嗎?綾音姊也會感到困擾。不對,軒轅十四現在的主演是綾音姊,乃木坂學姊只是來客串,主角應該是綾音姊才對。)
  把嘉蕾娜找來的市子面色平靜,開始解釋劇本內容,詩也緊張地豎起耳朵。
  「艾洛斯就是愛神邱比特。一般形象是長著翅膀、手拿弓箭、喜歡惡作劇的搗蛋鬼,一旦被他的箭射中,無論是人是神都會立刻墜入愛河,是很難搞的神。這是愛神與人類少女的愛情故事。」
  (愛神與人類的……?)
  是說,艾洛斯是裸體的小孩耶。
  「賽姬是國王的三女兒,世人都說她比美神阿芙蘿黛蒂還要漂亮,是美少女中的美少女。阿芙蘿黛蒂很不爽大家都誇賽姬漂亮,叫她的兒子愛神艾洛斯拿愛之箭射賽姬,讓她愛上全世界最低級的男人。
  但艾洛斯一看到賽姬就被她的美貌迷昏頭,不小心被愛之箭刺到,自己愛上賽姬。
  於是,艾洛斯變身成怪物,叫人把賽姬送來當活祭,帶她到人類無法涉足的美麗祕館,娶她為妻。
  每天晚上,艾洛斯都會去找賽姬,在黑暗中向她傾訴愛意,於天亮前離開。
  不知道丈夫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賽姬一開始非常害怕,可是隨著時間經過,她也開始愛上自己的丈夫。然而賽姬的兩位姊姊擔心妹妹,跑來找她,教唆她確認自己的丈夫到底是誰,某天晚上賽姬就拿著油燈,照亮睡著的丈夫的臉,看到他禁忌的面容。
  睡在那裡的是背上有對翅膀的愛神艾洛斯。
  艾洛斯得知賽姬違背不准看自己的誓言,回到天上去了。被抛下的賽姬追著丈夫,跑去找婆婆阿芙蘿黛蒂,遇到婆媳問題──劇情差不多就是這樣。」
  起初明明是走浪漫愛情路線,後來卻突然跑出「婆婆」、「婆媳問題」這種讓人出戲的詞彙。問題大概不在於原作,而是市子的說明方式。
  看來主角果然是賽姬。阿芙蘿黛蒂是負責欺負賽姬的反派角色吧。
  (太好了。我還在想萬一我和乃木坂學姊也有愛情戲怎麼辦,不過艾洛斯和阿芙蘿黛蒂是母子,應該可以不用擔心。艾洛斯好像也是青年,不是小孩。)
  可是,這劇情是不是和聖誕節沒什麼關係?
  而且煩惱少了一個後,又蹦出另一個。竟然要每天晚上到人家寢室傾訴愛意!雖然詩也被文化祭公演《真想讓你們交換》的床戲鍛鍊出一點耐性,《艾洛斯與賽姬》的尺度不曉得有多大?
  (我現在不想跟綾音姊演太激情的對手戲。綾音姊應該也一樣。)
  詩也翻起手中的劇本,想看看有沒有激情戲要演,這時,他發現綾音正在發抖,劇本停在某一頁上。豐滿胸部也跟著一起搖晃。運動服拉鍊看起來都快彈開了。
  她臉色慘白,眼中明顯流露出恐懼。
  有那麼色情的場景嗎!
  詩也驚慌不已,綾音用帶著哭腔的聲音低聲說道:
  「有……有章魚。」
  「啊?章魚?」
  綾音非常怕章魚。去海邊玩時,她連章魚游泳圈都會怕。現在她跟那個時候一樣,嚇得全身顫抖。
  其他社員也翻開劇本。
  「啊,真的耶。賽姬被章魚用觸手玩弄。」
  「哇──酷炫。」
  「我本來還在想說以市子女士的作風,這次的詭異度不怎麼高,結果在劇情最高潮馬上就拉回來啦。」
  「欸欸欸,這一幕不得了喔!阿芙蘿黛蒂變身成章魚,把賽姬弄得溼答答又黏糊糊的。」
  「別再說了。」
  綾音拚命搖頭,摀住耳朵,緊緊閉上眼睛。
  嘉蕾娜也氣得紅脣打顫。
  「為什麼!掌管美的女神!會變身成章魚!我不知道還有這一段!」
  她把一句話分成好幾段喊出來。
  負責寫劇本的市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回答:
  「阿芙蘿黛蒂是從海裡的泡沫誕生的,和章魚同樣誕生於海中,應該有辦法變吧。」
  「才不會!」
  「那妳比較希望她變成男性性器囉?」
  「妳說什麼!男性性──器!」
  「傳說阿芙蘿黛蒂是克洛諾斯把父親烏拉諾斯的性器割下來扔進海裡,由其化成的泡沫誕生的。改成性器可能會有問題,不過讓黑衣人拿馬賽克遮住就行了。」
  嘉蕾娜「磅!」一聲站起來。她滿臉通紅應該是因為太生氣,而非純情。怒火從嘉蕾娜的髮間和肩膀緩緩升起。
  「妳這個人為~~~~什麼總是這個樣子!一下要美麗的我演女泰山,一下要我演半魚人!」
  「觀眾的反應都很好啊。」
  「是啊,繩子斷掉害我摔到地上,衣服裂開,掌聲頓時響遍全場。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一站起來就發現臀部的布料破了一大塊!」
  「真不該用薔薇圖案的黑色蕾絲薄紗內褲。那件不適合女泰山。之後也收到很多『比起黑色,嘉蕾娜女王更適合紅色吧』這類的感想。說得對,換成紅色或許比較好。」
  市子冷靜地說,嘉蕾娜再度怒吼:
  「不是這個問題!在那之後,每次看到黑色內褲,我都會想起那天的惡夢!」
  「這樣啊,原來女泰山對妳來說是這麼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可是這次得請妳忘記泰山,專心飾演阿芙蘿黛蒂。」
  「會變身成章魚的美麗女神是吧!爛透了!妳這個虐待狂編劇!」
  詩也目瞪口呆看著嘉蕾娜和市子的脣槍舌戰。她們只是站在那裡說話,練習場就變得超級熱鬧。
  插圖007
  詩也心想「大家會不會也很傷腦筋」,沒想到軒轅十四的社員們還挺鎮靜的。
  「好懷念喔。」
  「對呀,嘉蕾娜學姊在軒轅十四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
  「沒錯沒錯,尤其是剛發完劇本,她每次都會和市子女士大吵一架。」
  她們反而一臉祥和。
  每次都會吵啊!
  (意思是之後也會一直這樣?直到聖誕公演結束?)
  詩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他望向旁邊,綾音仍在發抖。
  若是平常貼心的綾音,看到市子和嘉蕾娜吵起來,應該會馬上勸架才對,現在她卻因為怕章魚觸手怕得要死,聽不見其他聲音的樣子。
  這副模樣像小動物一樣柔弱可愛,激起詩也的保護慾,勇敢地對綾音說:
  「綾音姊,別擔心。臺上的章魚不會是真的。只是普通的乃木坂學姊而已。」
  「等一下!可以不要用『普通的乃木坂學姊』這種說法嗎!」
  嘉蕾娜提出抗議。
  綾音肩膀和胸口都顫抖不止,眼泛淚光。
  「可、可是,在臺上乃木坂學姊就是真的章魚。是章魚老大。是身上有好幾根紅色觸手,上面有一堆吸盤的大章魚。」
  「我演的不是章魚老大,是掌管美的女神!」
  「那上臺前在手心寫『章魚老大』吞下去吧。而且,我也會保護綾音姊不被章魚欺負。」
  綾音瞬間睜大眼睛。
  (糟糕。這樣講會不會害她誤會?)
  他都告訴綾音自己只把她當學姊看了,還說要保護她。
  詩也急忙更正:
  「那個!因為我演艾洛斯嘛!」
  綾音也急著說:
  「說、說得也是!我這個賽姬也會加油!就算要被一大群章魚襲擊……」
  拿著劇本的手又開始發抖,她果然還是會怕章魚。嘉蕾娜在一旁大叫:
  「我要求重寫劇本!美神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和那種事──啊啊,這段和這段也要刪掉!」
  一陣翻騰過後,眾人開始第一次排練。
  所有人都單手拿著劇本站起來,念出自己的台詞。
  嘉蕾娜開頭就展現出與美麗女神極為相襯的誇張演技。

  『我是從海中的泡沫誕生的美神──阿芙蘿黛蒂!牧羊人帕里斯在全能之神宙斯大人的任命下,負責選出奧林帕斯最美麗的女神,他選擇的不是赫拉和雅典娜,而是選擇我,將金蘋果獻給了我。』

  『正是如此,阿芙蘿黛蒂大人。』
  『這顆金蘋果就是證據。』

  乃木坂騎士的成員也飾演侍奉阿芙蘿黛蒂的美青年們,拚命讚美嘉蕾娜。
  「……真的好懷念喔。」
  「對呀。」
  社員們再度陷入感慨。
  嘉蕾娜確實很有實力,清晰悅耳的聲音豔麗又中氣十足,令詩也為之震懾。
  聽到河鼓二的主演──偲開口說話時,詩也也覺得很厲害,但光論音量的話,嘉蕾娜說不定在偲之上。
  這麼嘹亮的聲音,應該可以傳到會場各個角落吧。
  不僅如此。
  嘉蕾娜連動作都很華麗,會把觀眾的視線拉過去。連各個都是帥哥的乃木坂騎士,都只不過是她的陪襯。
  這裡明明是四周都是水泥牆的樸素練習場,嘉蕾娜卻彷彿站在舞臺正中央,沐浴於眩目的燈光下,茂密的捲髮與白瓷般的肌膚、由長睫點綴的水亮雙眸、薔薇色的紅脣,全都在熠煩生輝。
  (乃木坂學姊……好厲害。)
  現在可不是讚嘆的時候。
  接下來就輪到詩也出場了。
  隨興又喜歡惡作劇的愛神艾洛斯在母親煩人的呼喚下,不耐煩地走過來。

  『是是是,母親,請問您有何貴幹?』

  不是冷血的德古拉伯爵,不是高傲的希金斯教授,也不是花心的宰相中將。
  新角色設定上是神,不過感覺就像有點拽的一般年輕人,比詩也目前演過的任何一個角色都還要好融入。
  看到失控的母親而感到無奈的台詞,也自然而然脫口而出。不過,嘉蕾娜傳球傳得很準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和乃木坂學姊演對手戲好輕鬆。)
  嘉蕾娜氣勢洶洶的台詞,把詩也的台詞一句句引出來,使他覺得心情爽快。
  有如兩個人一面在球場上向前狂奔,一面傳出強而有力的球給對方。球用力傳到手中,對方也會跑到方便自己傳球的絕佳位置,暢快無比。
  (她不是只憑外表和高傲的態度就當上主演。)
  在詩也佩服之際,嘉蕾娜忽然把手環上他的脖子,將詩也拉近身邊。
  (咦?)
  她讓詩也坐在她的大腿上,溫柔撫摸他自然捲的頭髮,害詩也嚇了一跳。
  (這、這是怎樣?艾洛斯和阿芙蘿黛蒂是母子,應該沒有愛情戲才對──)
  而且,今天還是第一次練習。
  她用宛如一名溺愛年幼孩子的母親,又像在對心上人撒嬌的聲音,開口說道:

  『我引以為傲的孩子艾洛斯啊。只要被你射出的愛之箭射中,是人是神都會立即墜入愛河,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在你的翅膀還只跟鵾鳥翅膀差不多大的時候,連太陽神阿波羅都因為你的弓箭,愛上河神之女達芙妮,拚命追著人家跑,難看到了極點。』

  嘉蕾娜甜美的聲音散發出薔薇香氣,傳入耳中。
  說話期間,嘉蕾娜也在撫摸詩也的頭髮和耳朵,像要誘惑他般將臉湊近,往他的耳朵吹氣。

  『你是個善變隨興、調皮搗蛋、不受控制的可愛男孩。看在我們母子一場,用你那給予他人愉悅痛楚的弓箭,以及甜美如炎之蜜汁的炙熱的愛,為母親報仇吧。』

  (媽、媽媽和小孩會有這麼親密的肢體接觸嗎?我媽一個月只會來看我兩次,見面時也只會說『最近過得如何?』和『這樣呀……』耶!妳會不會靠太近了?)
  可是,詩也沒辦法從嘉蕾娜柔軟的手中掙脫。
  而且麻煩的是,嘉蕾娜還在他耳邊送上輕聲細語,撥弄他的頭髮,揉捏他的耳垂,帶給詩也一種不同於對戲時的快感的舒服感覺。
  從嘉蕾娜身上散發出的濃烈薔薇香氣,在鼻間縈繞不去。喉嚨越來越乾。
  (萬一在練習途中產生吸血衝動就完了。)
  詩也慌了起來。
  他之前在學校咖啡廳強吻嘉蕾娜,把她的精氣吸光,害她當場昏倒。
  要是他又被沖昏頭怎麼辦?不過,好舒服。
  背脊發涼──喉嚨發疼──不,這是演技。忍耐,要忍耐。但這樣真的很舒服……
  詩也在心裡不斷糾結。
  他偷偷望向綾音,綾音用劇本遮住臉,只有烏溜溜的大眼從上面冒出來,提心吊膽地看著詩也和嘉蕾娜。
  自己正式的搭檔被其他女演員當成小孩子摸頭,想必不是件愉快的事。
  詩也覺得有些愧疚。
  然而,他的演技還不夠成熟,沒辦法與嘉蕾娜這個老手抗衡,只能任人擺布。
  (每次排演到這一幕,我都要被乃木坂學姊抱著狂摸頭嗎?呃啊……)
  嘉蕾娜放開詩也。

  『去吧,把你的箭射向那個狂妄自大的人類女孩,讓她和全世界最低劣的男人談一段激烈無比的戀情!』

  只不過是開頭短短的一幕,社員們就接連讚嘆「不愧是嘉蕾娜學姊」。
  「接下來就輪到綾音囉。」
  對現任主演的演技,自然也會抱持更多期待。
  (綾音姊也很厲害,不會輸給乃木坂學姊。)
  和被嘉蕾娜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自己不同。
  詩也態度一變,在心中為綾音加油。
  綾音開始演第一幕。

  『……為什麼大家都說我比阿芙蘿黛蒂大人還漂亮?』

  (咦?)
  綾音無精打采的演技,令詩也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有沒有出問題。
  嘉蕾娜蹙起眉頭,社員們也面露疑惑。
  市子沒有喊卡。

  『我這個人類怎麼可能比掌管美的女神還要漂亮,光是講出這種話,就是對眾神不敬……』

  聲音軟弱無力。音量很小,聽不太清楚。
  表情也十分僵硬。
  (綾音姊怎麼了?)
  平常的綾音第一次排練就可以做到近乎完美,現在念台詞時尾音卻會顫抖,彷彿帶著猶豫,聲音小到幾不可聞。
  社員們臉上的困惑越來越明顯。
  市子仍然沒有叫停。

  『萬一父親他們觸怒眾神,遭天譴怎麼辦?』

  這是艾洛斯看賽姬的美貌看得入迷,導致愛之箭不小心刺到自己手臂的一幕。
  賽姬只不過是個人類少女,卻被眾人當成神祇般崇拜,被比喻成美麗女神──這一幕相當重要,必須把她壓倒性的魅力展現給觀眾看。
  然而──
  (這個綾音姊,沒辦法讓我一見鍾情。)

  『那就是賽姬……母親說她是以自己的容貌為傲的高傲女孩,看起來不像啊。她……好美。』

  詩也念出台詞,但他並沒有被賽姬迷住的感覺。
  用籃球來譬喻,就是抬頭盯著天花板,雙手一直停在空中準備接球,卻接不住遲遲不掉下來的無力長傳。
  市子沒有出聲。
  綾音也發現自己的演技完全端不上檯面,羞得縮起身子,然而市子依然翹腳坐在椅子上,默默聽綾音念台詞。
  「……」
  詩也還覺得比較彆扭。
  (我一出差錯,市子女士明明馬上就會喊卡。竟然讓這種狀態的綾音姊繼續演戲,市子女士在想什麼啊?)
  綾音沒有放水,她拚命飾演賽姬,拿著劇本的手指都用力到發白了,台詞卻越來越沒氣勢,神情僵硬,眼中浮現焦慮。講話也變得口齒不清,聽都聽不清楚。
  嘉蕾娜不滿地瞪著綾音。

    ◇  ◇  ◇

  隔天、再隔天、再再隔天,綾音都還是一樣狀況不佳。
  「綾音竟然會遇到瓶頸,真稀奇。」
  「這是不是頭一次呀?」
  「難道是被嘉蕾娜學姊的氣勢壓過去了?」
  軒轅十四的社員也都很擔心。
  每次綾音的戲分結束,詩也都會盡量自然地跟她說:
  「綾音姊,毛巾給妳。」
  「綾音姊,別在意。」
  「我之前拍到不錯的妹妹新照,要看嗎?是她當值日生踮腳擦黑板的照片。她踮著腳尖站不穩的模樣很可愛喔。這張也不錯,粉筆灰掉到臉上,所以她把眼睛閉得緊緊的,用手把灰拍掉。還有,妹妹今天在古文課被老師點到,答對問題了喔。她很擅長古文呢。」
  每次綾音都會笑著回應「謝謝你」,理歌的萌照和最新情報都讓她相當高興。
  但一開始排練,綾音的表情就越來越沒有活力。
  艾洛斯和賽姬互道愛意的台詞,也只是嘴上說著『我愛您,艾洛斯大人』,語氣和神色都盡顯憂傷,一點都不像沉浸在幸福戀情中的少女。
  所以,詩也演的艾洛斯也下意識用陰沉語氣回話。
  外加動作也僵硬到不行,練習途中還在演賽姬摔倒時真的跌倒。
  「綾音姊,妳沒事吧!」
  「我、我沒事。」
  詩也急忙跑過去抓住她的手,想拉她站起來,綾音卻甩開詩也的手,把手抽回。
  (綾音姊把我的手甩掉了。)
  詩也大受打擊,綾音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雙手緊緊交握於胸前,扭扭捏捏的。
  「對、對不起,我真的……沒事。」
  她笑著對詩也說「你看,我自己站得起來」,然後站起身。
  詩也也笑著回答「太好了」,可是,兩人的語氣和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綾音的問題在那之後依然沒有改善,星期五──平日最後一天的練習日,也在市子沒有喊卡的情況下結束。
  「辛苦了~」
  「綾音,辛苦囉。」
  「星期一見。」
  「大家辛苦了。」
  綾音笑著回應向她打招呼的社員,但她對嘉蕾娜說「嘉蕾娜學姊,辛苦了」時,嘉蕾娜沒有回話,態度冷淡,帶著帥哥們離開練習場。

  「……嘉蕾娜學姊一定是在氣我演技太差。」
  回家路上。綾音相當沮喪。
  這個季節天色暗得很快,在練習結束的這個時段,天空已經一片昏暗。兩人沿著看得見海的馬路走向車站,詩也牽著腳踏車,綾音則走在他旁邊。
  「詩也也是,對不起唷,我的賽姬演得很差對不對?害你不好配合。」
  綾音垂下頭,面帶愁容,令詩也胸口抽痛了一下。
  (抓不到演戲的感覺,最難過的應該是綾音姊自己……)
  綾音責任感強,現在這樣她八成很難受。
  「誰都會有狀況不好的時候嘛。我打籃球也常常射籃都不進,不過隔天就直接投了顆空心球。賭氣繼續猛投是最沒用的做法。」
  「嗚嗚……說得對。我大概有點想太多。」
  綾音堅強地笑了。
  (我想為綾音姊做些什麼……就像綾音姊在我消沉時成為我的力量一樣……)
  「要不要去吃甜甜圈?我陪妳。還有,如果是我做得到的事,我什麼都願意做,請妳儘管開口。」
  (我說真的。只要綾音姊可以打起精神,我什麼都願意做。)
  詩也不斷把即將說出口的話語吞回去。
  他不知道可以以學弟的身分接近綾音到什麼地步,抓不準距離感,覺得心煩意亂。
  綾音用像在自我反省的語氣說:
  「感覺詩也才是前輩呢。」
  「怎麼會,沒這回事!綾音姊演技比我好那麼多,知識也比我豐富。像我到現在都還記不住莎士比亞小說裡面的一長串人名,把《哈姆雷特》的歐菲莉亞記成佛羅什麼的,赫瑞修記成赫萊西,還想說這傢伙名字真像狗。」
  詩也滔滔不絕,試圖炒熱氣氛。綾音輕笑出聲。
  「詩也,謝謝你的鼓勵。是啊,我是你的前輩。我會努力不要輸給後輩。」
  她用堅定的眼神凝視詩也,輕聲說道,然後可愛地揮揮手,走向剪票口。
  詩也目送綾音離開,直到看不見柔順的中長髮在背後搖曳的夢幻背影。
  懷著非常哀傷難過的心情。
  「綾音姊……沒問題嗎?」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2-16 09:19 编辑


  三章 天氣這麼好就是要約會

  (我以前還真是依賴綾音姊。)
  星期六上午。
  詩也在市內圖書館為聖誕公演收集資料。他閱讀和希臘神話有關的書,在艾洛斯及賽姬的部分貼上便條紙。
  這類東西至今以來都是綾音幫忙準備,用淺顯易懂的方式說明,讓詩也比較好理解。
  (未來我得學會靠自己才行。)
  如果這樣可以減輕綾音的負擔,下次換詩也去幫綾音的忙就好了。
  「好,加油。」
  詩也燃起和準備練習籃球時一樣的幹勁,埋首於資料中。
  (噢……艾洛斯的名字是『愛』的意思,賽姬是『心』或『靈魂』。《艾洛斯與賽姬》是阿普列烏斯的《金驢記》裡面的故事……啊,標題是《愛與心的故事》。)
  發現這些資訊,詩也有點興奮。
  (唔喔!希臘神話一堆近親相姦的。父女、母子、兄妹都有,生了一堆小孩。最偉大的神宙斯的老婆赫拉,原來也是宙斯的妹妹。是說宙斯腳踏太多條船了吧。他有幾個情婦啊?哇,阿芙蘿黛蒂也有好多情人。而且他和戰神阿雷斯劈腿時還被丈夫匠神赫菲斯托斯撞見。)
  神的世界也有修羅場啊……詩也既驚訝又無言,翻過書頁。
  (唔唔,阿芙蘿黛蒂還愛上美少年阿多尼斯,她的情人阿雷斯因為嫉妒,變身成野豬把阿多尼斯殺了,關係有夠亂。阿芙蘿黛蒂為阿多尼斯的死流下的眼淚,開出紅色的玫瑰……)
  阿芙蘿黛蒂也和其他希臘神一樣,擁有奔放熱情的一面。
  這樣的話,嘉蕾娜演的阿芙蘿黛蒂黏艾洛斯黏到不行,或許才是正確的詮釋。
  (近親相姦也OK,難道阿芙蘿黛蒂把艾洛斯當成那種對象?不不不,這樣不好吧。)
  詩也慢慢閱讀《金驢記》中的《愛與心的故事》,與刁鑽的文字及古語陷入苦戰,看到故事中甚至有阿芙蘿黛蒂長吻艾洛斯的劇情。
  「呃!」
  阿芙蘿黛蒂都叫艾洛斯「我的孩子」,但正常人不會和自己的小孩接吻吧?意思是艾洛斯是阿芙蘿黛蒂的兒子,同時也是她的戀人?
  詩也繼續看下去,得知賽姬和艾洛斯離別時懷有身孕。
  知道妻子懷孕還跑回天界,艾洛斯也挺過分的。
  而且賽姬拜託艾洛斯讓她見兩位姊姊時,艾洛斯再三告誡「不行,因為妳們見面不會有好事」。
  簡直像事前就知道賽姬會被姊姊的讒言蠱惑,違背她和艾洛斯立下的誓言。
  (與其給這種拐彎抹角的忠告,直接叫她絕對不准和姊姊見面不就得了?)
  為什麼艾洛斯要答應賽姬?
  是因為不想被她討厭嗎?
  (不對……)
  詩也呆呆看著書頁──上頭記載的是以艾洛斯及賽姬為主題的畫和美術品──心不在焉地思考。
  這時,他感覺到有人坐到他旁邊。
  (明明還有其他空位……)
  詩也納悶地抬起頭,看見一名身材纖細、身穿陌生制服的少女。白得嚇人的肌膚、工整的五官。修長睫毛與其下鮮豔如血的紅眸。
  (雫!)
  他反射性倒抽一口氣。
  左胸上像花瓣又像脣形的痣,開始陣陣發熱。
  詩也被殺人魔刺中,生命垂危時,是雫救了他,將他變成吸血鬼。順帶一提,雫也是吸血鬼。而且活得遠比詩也還要長。
  「喂,妳在幹麼?」
  詩也壓低音量詢問。
  雫歪過小小的頭,從旁窺探詩也在看什麼書。白金色長髮輕輕垂落於詩也的手臂,左胸的痣再度燃燒起來。
  雫冰冷的視線,落在艾洛斯和賽姬的畫上。背上有對金色翅膀的裸體少年,親吻腰間只繫著一塊薄布的裸體少女的額頭,連少女小巧玲瓏的胸部和淡淡乳暈都有畫出來。
  其他畫也是,裸體賽姬拿油燈照亮裸睡的艾洛斯、裸體艾洛斯展開翅膀飛向空中,從背後抱住裸體賽姬……總之每張都是裸體。
  詩也連忙伸手,想要闔上書本,卻被比他小兩個尺寸的手輕輕擋開。
  「……無須在意我的感受。我早已不是看到裸體畫會害羞的年紀。」
  雫這個吸血鬼確實比詩也還要年長,可是單看外表的話,雫要嘛和詩也一樣大,要嘛比他還小,和年紀相當的少女在公共場合看裸體畫,實在有點……
  「啊──這是下個角色的資料。」
  詩也鼻尖發熱,咕噥著解釋。雫的眼神依然冰冷。
  「原來如此。你要演沒穿衣服的角色啊。」
  「不是啦,學校怎麼可能裸體演戲。是說為什麼希臘神都不穿衣服?」
  「畫家拿來叫女性模特兒脫掉衣服的藉口吧。」
  「……那男神的畫呢?」
  不如說男神的裸體畫和雕像還比女神多。
  「那名畫家性喜男色。」
  雫神情淡漠,毫不猶豫地斷言。
  「可是這些模特兒都太胖了……尤其是女人,下半身的肉未免太多。喜歡臃腫女性的畫家這麼多嗎?品味真差……」
  ……詩也對吸血鬼的印象又變了,他們不會因為壽命長,藝術造詣就比較高,不會滔滔不絕地秀他們的知識。
  (對了,有件事要跟雫問清楚。)
  幸好附近碰巧沒人。詩也一臉正經,開口詢問:
  「雫,妳在文化祭前有去找綾音姊對吧?妳那時候是不是跟綾音姊說了什麼?」
  「……」
  雫盯著裸體女性的畫,沒有反應。
  紅眸散發出寒光,一動也不動。詩也不知道雫在想什麼,她大概也不打算回答詩也的問題。
  「算了。不過,妳以後不要再去找綾音姊。因為我不會和她談戀愛。」
  雫曾經帶著冰冷目光說過,擁有永恆生命的吸血鬼,未來將迎接永恆的倦怠。
  所以,到時就開始一段永恆的愛吧。
  她還說了,人類和吸血鬼之間不會有永恆的愛。
  (是啊。不管怎麼樣,人類都會比較早死。)
  即使如此,詩也依然選擇盡量做為人類活下去。
  就算只有高中三年也好。三年的話,應該不會有人發現詩也外表不會改變吧。
  雫抬起頭,目不轉睛看著詩也。彷彿要看穿他心底的想法,緊緊盯著。
  近在眼前的紅眸發出如同寶石的光芒。
  「……你不是很喜歡春科綾音嗎?」
  詩也平靜回答:
  「難過時有像綾音姊那麼漂亮的學姊溫柔安慰自己,當然會讓人很感動。不過……就只是這樣。」
  「是嗎?」
  「是啊。所以不要給我的學姊添麻煩。我不會和她談戀愛,但她畢竟是我非常尊敬的人。」
  「我會記住。」
  雫的語氣雖然冷淡,感覺得出她心情還不錯。她闔上書,晃著白金色的髮絲站起身,邀請詩也「要不要出去晃晃?」然後轉身就走。
  「喂。」
  詩也叫住雫,她卻一如往常,頭也不回。雫是個反覆無常的人,很少出現,要是在此分別,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跟她說到話。對詩也這個新手吸血鬼來說,他想跟身為吸血鬼前輩的雫打好關係。
  他匆匆收拾好桌上的書,追在雫身後。
  在空中搖曳的白金色髮絲,隔了一段距離仍然很顯眼。
  詩也離開圖書館,在掉滿黃色落葉的中庭迅速奔馳,追上雫。
  「要去哪裡?」
  「……哪裡都好。我只是因為天氣不錯,想出去走走。」
  雫看著前方,用纖細聲音回答。
  「世人普遍認為吸血鬼怕陽光的說。」
  「有必要配合他們嗎?」
  「是啦,天氣確實很好。風也很涼快。」
  詩也瞇起眼睛仰望萬里無雲的藍天,陽光燦爛奪目。拂過臉頰的微風帶了點冬天的寒意,這也挺舒服的。
  「那就隨便逛逛吧。」
  假日也是可以這麼度過的吧。
  「……」
  雫還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雖然她沒有回話。

    ◇  ◇  ◇

  兩人走到大馬路上,不愧是星期六,路上擠得水洩不通。大部分都是年輕人,身穿便宜好搭的流行衣物,或許是因為這裡的店以十幾歲的青少年為主要客群吧。
  只有雫穿的是制服。感覺得到路人在偷瞄。
  「嗯──假日穿高中制服果然很引人注目。就算不穿制服,妳的外型本來就夠顯眼的。」
  擁有透明般的白金色長髮以及宛如寶石的紅眸的面癱系美少女,假日穿著制服走在路上,怎麼可能不受矚目。
  假如這裡是秋葉原,八成會在另一種意義上成為目光焦點。
  說起來,雫平常就很沒戒心,在詩也的學校也穿著其他學校的制服,當在逛自己家的後院一樣。其他學生都沒在討論,真不可思議。多出一個「校內會出現外國美少女的幽靈」七大不可思議都不奇怪。雫是不是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引人注目?
  雫冷靜地說:
  「他們看的不是我,是你。你沒發現嗎?轉頭看過來的都是女人。」
  「咦?」
  「我下了暗示,讓人類不會把我視為異類。」
  「『下暗示』?意思是在其他人眼中,妳是黑頭髮的樸素高中女生嗎?」
  「……不,我沒有變更外觀。只是人類不會把我當成異類罷了。」
  也就是說,雫雖然是異常漂亮的紅眼白金髮外國人,其他人並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從第一次遇到妳的時候開始,就不認為妳是普通的高中女生喔。」
  他反而覺得雫是個異類,因為看到倒在路上、腹部血流不止的詩也,雫只是在雨中用冰冷紅眸俯視他。
  「因為我沒有對你下暗示。你算是同類,況且那一晚的你命在旦夕,下暗示也沒意義。」
  詩也還是無法接受。因為在他眼中,雫就是個漂亮得不同凡俗的冷酷美少女。
  然而,如果,沒有騙人──
  「原來大家不是在看妳,都是在看我嗎!」
  詩也下意識提高音量。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因為我很奇怪?我的吸血鬼味就這麼重嗎?」
  「……吸血鬼味是什麼東西。」
  雫皺起眉頭。
  「並非如此。單純只是因為……身為一名雄性,你的外表和氛圍吸引了那群女人的注意力吧。」
  「雄、雄性……!呃,那個……意思是,這個……是、是這樣嗎?」
  詩也在校內容易受到矚目,是因為他在臺上是綾音的搭檔、傳過眾人皆知的緋聞,還被取了「吸血鬼」這種暱稱,所以可以理解。有不認識的學生猛盯著他看、和他打招呼,他也已經徹底習慣,完全不會在意。
  想不到連在外面都會吸引他人目光!
  (不會吧。)
  國中時期他明明一點女人緣都沒有,為何現在會變成這樣?
  軒轅十四的社員說過『詩也,你最近感覺不太一樣耶,有點大人味囉』,然而,詩也自己並不這麼覺得。
  雫冷冷看著驚慌失措的詩也。
  「……像你這種男人,總有一天八成會被人叫做少女殺手。噢,已經有人這麼稱呼你了?」
  「才沒有!」
  詩也出聲抗議。雫忽然別過頭,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喃喃說道:
  「……我穿這樣就這麼奇怪嗎?」
  真意外。雫似乎很在意詩也說她假日穿制服太過顯眼,他還以為雫不會把別人的評價放在心上。
  (這麼說來,之前也是……)
  那個時候,總是穿著不同制服的雫穿了曾經穿過的制服,詩也便問她『妳那件制服之前也穿過對吧』。

  ──……我還以為你不會在意我的穿著。

  ──妳每次都穿制服,我當然會在意。

  ──我還以為你對我整個人都毫不關心。

  當時的雫特別纏人……
  (那時她也是在煩惱衣服嗎?)
  詩也心想「雫雖然看起來很冷漠,說不定她也有少女的一面」,這時,雫走進馬路旁的店家。
  好像是賣二手衣的。紅色、黃色、橘色、天藍色等五顏六色的衣服掛在衣架上,雜亂無章,感覺像國外的市場。
  雫看了下圓點圖案的襯衫,抬頭望向詩也。
  「……你覺得哪件好看?」
  「咦?可以讓我挑嗎?」
  「……我不是很懂這方面。」
  詩也也不太瞭解女性的流行穿搭,但看到總是穿制服的雫想穿穿看一般的衣服,詩也不禁覺得心裡暖暖的。
  而且,他也想看雫穿便服的模樣。
  「這個嘛,依我的喜好,方便活動的衣服比較好。既然都要買新衣,乾脆走跟平常的妳完全不同的風格!」
  他開始在雫旁邊幫她挑衣服。
  「這件襯衫如何?上面的LOGO好帥!價格也便宜!啊,可是這邊這件有蝴蝶結的感覺也很適合妳。喔喔!這件連帽外套好看!雫,妳試穿一下。喔喔喔喔,不錯喔!超適合的。」
  「……袖子好像有點長。」
  「手指從偏長的袖子裡露出來一些不是很可愛嗎?萌袖超讚的。」
  「……原來你有這種嗜好。」
  「不是啦,與其說是我的嗜好,這是普遍的認知吧。啊,不過如果妳不喜歡,要不要換件外套?」
  「……這件就好。」
  「是嗎!那褲子就這件了!方便行動喔!」
  詩也攤開一件短褲給雫看。
  「……好短。」
  「因為是短褲嘛。」
  「……你是戀足癖嗎?」
  「笨蛋,我是重視靈活度。穿裙子的話要是又跑又跳會掀起來,很危險不是?這樣腿和內褲都會被看光喔。」
  詩也十分認真地解釋,雫嘀咕一句:
  「……我倒覺得以穿裙子會走光為前提,本身就有問題。」
  「妳不喜歡穿短褲嗎?」
  「……你希望、我穿上、那件褲子嗎?」
  「嗯。絕對很搭。」
  「……」
  雫從詩也手中接過短褲,不發一語,走向試衣間。
  「啊!雫,上衣穿這件或這件。」
  他把繫蝴蝶結的衣服和兔子圖案的衣服遞給雫。
  雫在試衣間待了好一段時間。
  「雫──還沒好嗎──?」
  詩也隔著簾子催促雫。
  「……」
  雫默默拉開簾子。
  她穿著胸前有個蝴蝶結的可愛針織衫、尺寸略大的外套和短褲,板著臉站在那裡。
  短到大概只比內褲長一點的褲子下,是絲毫不會讓人起色心的清純大腿,以及纖細白皙的雙腳。
  插圖008
  詩也身子微微前傾,把雫從頭到腳審視一番,這段期間雫則緊抿雙脣,看起來很不自在。
  「嗯,果然超適合的。」
  詩也咧嘴一笑,豎起大拇指。
  「那就這樣吧。」
  雫小聲說道。
  「等一下!鞋子也要吧。穿制服鞋會不搭喔。不好意思──請問有鞋子嗎!穿起來好走的!我們還要買襪子,可以在這邊穿嗎?」
  雫又露出一副不自在的樣子,看詩也和店員交談。
  「是您的女朋友嗎?真可愛。」
  店員笑著說。
  「不,不是的。對吧?雫?不是吧?」
  詩也徵求雫的附和,雫直接把頭轉過去。
  「看,您的女朋友生氣囉。」
  「就說不是了,欸,雫,妳也幫忙解釋幾句。」
  雫拉上試衣間的簾子,彷彿在表示「我才不管你」。
  「您的女朋友很內向呢。請兩位慢慢看。」
  店員帶著誤會離開。
  「雫──出來啦。穿穿看這雙鞋子──還有襪子喔,圓點圖案的,很可愛喔。」
  他再度呼喚雫,結果只有一隻右腳從簾子底下伸出來。
  是隻跟小孩子一樣雪白嬌小的腳掌。看來是把原本穿的白襪脫掉了。應該是「你幫我穿」的意思吧。
  「真是的,拿妳沒辦法。」
  詩也蹲在試衣間前,抓住雫右腳的腳踝,雫的腳趾抖了一下。
  (咦……好溫暖。)
  本來以為應該會如冰般寒冷的腳確實帶有溫度,暖暖的,非常輕。每根腳趾──包含粉紅色的指甲──都顯得纖細又惹人憐愛,害詩也心跳忽然加速。
  (抓著女生的腳幫她穿鞋,外人看來應該會覺得很糟糕吧。)
  詩也一邊祈禱店員不要回來,先幫雫的右腳穿上襪子和球鞋,然後繫好鞋帶。
  雫接著伸出左腳,詩也一樣把襪子和球鞋套上去。
  「好,穿好囉。」
  雫拉開簾子走出來,臉好像有點紅,不曉得是不是錯覺。
  「喔──這也很適合!是說妳穿什麼都很好看耶。幫妳挑衣服好有成就感。」
  「……不必說場面話。」
  「這不是場面話啦。來,這個也試試看。」
  詩也遞給雫兩個髮圈。
  「啊,別叫我綁頭髮!我從來沒綁過,只會把漂亮的頭髮弄得亂七八糟。呃,妳是不是也沒綁過頭髮?」
  「這點小事我自己會做。」
  雫用髮圈把頭髮綁成雙馬尾。整個人的感覺又變了。
  「喔,變身成功!超讚的。我不是在拍妳馬屁喔!」
  實際上,光是換個衣服和髮型,雫就從身穿制服的神祕美少女,變身成休閒風的超級美少女。外國模特兒大概就會有像她這種酷酷的女孩。有這麼大的改變,是因為雫的感覺和平常比起來較為柔和,不過也有可能是服裝的關係。
  雫的視線有點飄忽不定,邁步而出。
  「……這樣就好了嗎?那可以走了。」
  「啊,喂,制服──」
  「放在那個包包裡拿過來。」
  「喂。」
  詩也把雫脫下來的衣服和鞋襪扔進顯眼的大型肩背包。雫正準備走過收銀臺前。
  「雫,錢還沒付。」
  「這位客人。」
  店員叫住她。雫直盯著店員,紅眸似乎閃了一下。
  店員肩膀一晃,然後笑著恭敬地向雫鞠躬。
  「金額剛好。謝謝惠顧。」
  (雫對她下了暗示嗎?)
  詩也之前聽雫說過,可以藉由吸血或精氣叫對方聽自己的命令。可是,雫還可以光看對方的眼睛就操縱人心嗎?
  一陣寒意湧上心頭。
  雫果然是吸血鬼。
  而且是比詩也活得更久、更加強大的吸血鬼。
  詩也從口袋拿出錢包,掏了金額差不多的錢放在櫃檯。
  「不好意思,我幫她付。」
  在店員叫住他前,詩也就拉著雫的手走出店門外。
  「……為何要付錢?」
  雫走在人群之中,冷冷問道。
  對詩也而言,買東西付錢再正常不過。
  但對雫來說,不付錢才正常。
  (雫的常識和我的常識不一樣。)
  然而,把他們那個世界的常識強加在雫身上也不太好。他又不知道雫的過去。雫一直以來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活下來的?是怎麼過活的?
  (叫她去速食店打工賺買衣服的錢也怪怪的……)
  所以,他笑著回答:
  「因為我想送妳當禮物。」
  「……」
  雫忽然緊緊揪住詩也的衣服下襬,令他驚訝地瞪大眼睛。
  「!」
  左胸的痣開始發熱。
  他為這兩件事感到疑惑,低頭看著雫問:
  「怎、怎麼了?」
  雫用微微泛著淚光的雙眼望向詩也,放開手別過頭。

  「……我肚子餓。」

  詩也肩膀瞬間垮下來。
  看她一臉嚴肅,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結果只是肚子餓嗎!
  左胸的痣還在隱隱作痛。這顆痣到底是什麼?一跟雫講話、一想到她就會發熱。
  「真是,要去吃東西嗎?」
  「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性最甜……最美味……」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妳不吃人類的食物?」
  雫不悅地癟起嘴,彷彿在下達神諭似的,默默指向前方。
  「……去那家店。」

    ◇  ◇  ◇

  過了幾分鐘──
  詩也和雫一起排進人氣鬆餅店旁的超長隊伍。
  (真的要排隊啊!)
  雫逕自走到隊伍最尾端時,詩也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比她買東西不付錢的那個時候還要混亂。他完全不懂雫腦中的社會規則是什麼樣子。
  詩也掃了前面一眼,在排隊的不只女性,男性也很多。好像是跟女朋友一起來的。
  (我跟雫看起來也像情侶嗎?)
  他想起二手衣店的店員說雫是他的女朋友,不禁有些難為情。
  (我怎麼可能跟雫是情侶。雫不是也擺了張超臭的臉嗎?)
  然而,一直不說話也頗彆扭的,詩也便主動開啟話題。雫跟詩也的共通點就是吸血鬼。
  「雫,妳一開始是什麼感覺?」(註1:「一開始」日文音同「第一次」。)
  「……你問的真直接。」
  「不是,妳誤會了!我說的不是那個『第一次』I」
  詩也急忙解釋,把臉湊近雫小聲說道:
  「一開始變成吸──」
  然後他覺得這麼離奇的事就算有人聽見,八成只會被當玩笑話看,便抬起頭恢復正常音量。
  「我是想問妳變成吸血鬼的原因。妳一開始是不是也嚇了一跳?妳為什麼會變成吸血鬼?呃,所以說不是那個『第一次』,是指妳變成吸血鬼後一開始的感覺。」
  雫冷冷看著驚慌失措的詩也,在他抱頭呻吟時心平氣和地說:
  「……我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咦?為什麼?」
  「……」
  雫閉上嘴巴,沉默不語。
  大概是不想說吧。
  詩也換了個話題。
  「是說妳竟然會想吃鬆餅,好意外喔。難道是初體驗?」
  「……你幹麼一直性騷擾別人。」
  「哇!我不是那個意思。初體驗是指──」
  「……無妨。我不是第一次吃。」
  詩也睜大眼睛。
  「原來妳吃過鬆餅。」
  「……」
  「喂喂喂,妳該不會很常來?有這家店的集點卡之類的?」
  「……」
  一陣沉默過後──
  「偶爾會來。」
  雫別過頭說。
  意思是很常來。說不定真的有集點卡。
  想到拿集點卡出來給店員蓋章的雫,詩也下意識揚起嘴角。
  「有什麼好笑的?」
  雫斜眼看著詩也。詩也決定裝傻。
  「沒有,沒什麼。」
  排了一個小時以上的隊,好不容易輪到詩也他們。在店門打開,兩人踏進店內的前一刻,雫又喃喃說了一句:
  「不過……和其他人一起來……倒是第一次。」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寂寞,詩也胸口輕輕揪了一下。
  雫以吸血鬼的身分走過的歲月,大概比詩也變成吸血鬼的時間還要長得多,這些日子,她或許都是一個人度過。
  店員送來菜單和溼紙巾。
  「……一份季節鮮果鬆餅。鮮奶油加倍,套餐飮料要伯爵茶,不用糖也不用檸檬片。」
  雫看都不看菜單一眼就點餐。
  (果然是常客嘛。)
  詩也點了蘋果鮮奶油鬆餅和咖啡。
  鬆餅送上桌時,雫默默拿湯匙推倒水果和鮮奶油堆成的小山。她並未針對味道發表感想,臉上也面無表情,手卻沒有停下,小嘴不停嚼著。想必十分美味。
  看到雫也有跟一般少女一樣的味覺,詩也鬆了口氣。
  (這樣的話,一個人活在世上……果然會寂寞吧……)
  胸口又揪了起來。
  「妳沒有家人嗎?」
  「早就去世了。」
  對喔,她之前也說過親戚全都不在了。
  「『早就』是什麼時候?」
  「大概一千年前左右吧。」
  一千年!
  「那……這段期間,妳都是一個人?」
  腦中浮現雫獨自站在黑暗中,目光冰冷的模樣。連詩也都覺得哀傷。
  雫「喀啷」一聲放下湯匙。
  然後對詩也說:
  「……不能這麼說。我也有……和人相處過。」
  最後幾個字聲音變得有些微弱,因此聽起來多了幾分哀愁。
  「那個人現在在哪?」
  「……去世了。」
  胸口再度傳來陣陣刺痛。
  雫的語氣和表情都很平靜,眼神顯得比平常還要孤獨。
  此外,她的孤獨也是在未來等待詩也的孤獨,詩也覺得自己彷彿在跟她共享同樣的感受,心越來越痛。
  「他是怎樣的人?」
  「……毛很多。」
  她垂下眼簾。
  (雫那麼執著於鬍子,難道是因為……)
  「……」
  由於雫完全陷入沉默,詩也選擇結束這個話題。
  「要不要吃我的?」
  他把自己的盤子推向前。雫沒有說話,用叉子切了塊焦糖蘋果送入口中,然後又默默推倒一座鮮奶油山。
  餐後。
  「我之前就有個地方想跟妳一起去。」
  詩也帶雫來到的場所,是某工廠後面的戶外籃球場。
  這裡的廠長以前是詩也國中的籃球社社員,假日工廠不上班時,會讓他使用這座球場。
  升上高中後,詩也仍然會在籃球社不用練習的日子跑到這邊,和聚集在這裡的籃球迷打場自由的球賽。沒有人在的時候則是獨自練習射籃。這也很愉快。
  「好久不見!」
  「原田小弟!真的好久不見。」
  詩也向認識的保全大叔問好,對方也懷念地歡迎詩也。
  「球場早上有人用,現在沒人在。」
  「很好!」
  詩也擺出勝利姿勢。
  保全大叔將籃球拿給詩也,調侃他:
  「那你女朋友啊?想讓女朋友看你打籃球的帥氣模樣是吧。」
  「不是啦!這傢伙不是我女朋友。」
  詩也把和二手衣店店員說過的話再重複一次。
  果然大家都覺得雫像我女朋友嗎?
  「這樣啊。不過小妹妹,妳是原田小弟第一個帶來的女孩子喔。」
  保全大叔和藹地看著雫。
  在他眼中,雫究竟是什麼樣子……
  雫面無表情,一句話都沒說。這副模樣就外人看來,是不是也會變成害羞不講話的少女?
  「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西中籃球社的人來時,請你不要跟他們說我有帶她來喔!」
  「知道啦,我不會告訴大家原田小弟帶女朋友過來。」
  啊──這人根本沒聽進去。
  (哎,算了。)
  詩也立刻切換心境。
  畢竟等會兒有他最期待的今天的「主菜」。
  他和雫一起走向球場,把寒冷的空氣吸滿肺部。球場對面是工廠牆壁,屋頂上一片萬里無雲的晴空。籃框有點生鏽,籃網在下面輕輕搖晃。
  太棒了。
  詩也把球扔向空中,單手接住,面向雫興奮地說:
  「雫,來打籃球吧!」

    ◇  ◇  ◇

  「……你想跟我做的就是這件事嗎?」
  雫用雙手接過詩也遞過來的球,興致缺缺。
  詩也笑著說:
  「嗯。和人類打的話身體能力差太多,根本打不起來。」
  所以詩也放棄了從小打到大的籃球。因為球場上沒人擋得住他。
  「不過如果是和妳打,兩個吸血鬼就公平了吧。」
  不,資深的吸血鬼前輩雫,說不定會比詩也還強。
  這樣才熱血。詩也期待打一場久違的刺激球賽,興奮到了最高點。
  「球場上的鬧事鬼」的血液在燃燒。
  「……叫我穿方便活動的衣服也是為了這個嗎?原來如此,穿裙子跑跑跳跳確實很危險。真是……瞧你眼睛都發亮了,真的跟小孩子一樣。」
  雫雙手持球,站在球場中央喃喃低語,面色淡漠。
  「別放水喔!拿出全力!」
  詩也在籃框下大叫。
  規則是最先得到十分的人贏,兩人開始在整座球場較量。
  (好,來吧。)
  詩也舔了下嘴脣,壓低姿勢。雫運球前進。
  纖細雙腿迅速向前奔馳!綁成兩束馬尾的白金色髮絲在空中飛揚。
  詩也眼中閃過銳利光芒。

  然而──

  籃球從雫手中輕輕落下。
  雫瞬間把球撿起來,動作迅如閃電,但她準備重新開始運球時,球又掉在地上。
  第三次。
  第四次……
  等她來到愣在籃框下的詩也前方時,球已經不知道掉了多少次。
  除此之外,雫站在中線後面單手輕輕扔出的球,力道雖然猛如子彈,卻直接越過籃框,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迅速飛向後方。
  詩也抬頭看著球飛走,咕噥道:
  「……雫,妳應該懂籃球規則吧。」
  「《灌籃高手》我已經看到第十八集。」
  「剛才那球是故意瞄準籃框上面的嗎?」
  「當然是瞄準籃框裡面投的。」
  也就是說,雫的身體能力高得嚇人,運動細胞卻近乎於雫,是所謂的「運動白痴」。
  詩也把飛到工廠屋頂的球撿回來,開始第二局,可是雫不斷扔出全壘打,詩也只得一直爬上屋頂撿球。
  幸好假日沒人上班,要是被人看到高中生從樹上跳到屋頂,然後再輕輕跳下來,肯定會引起一場大騷動。
  「啊啊──可惡!又飛出去了。雫,稍微控制一下力道啦!」
  「是你叫我不要放水,拿出全力。」
  「妳的全力用錯地方了!」
  雫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又不是自己想扔那麼遠的。球自己要飛出去,我也沒辦法。」
  「知道了知道了!既然這樣,管它是什麼球我都會接住,妳盡情投吧。」
  從途中開始球賽就變了樣,一下要高高跳起,在空中接住雫扔出的球,一下要花數秒鐘跑完幾百公尺,用手把球撥回籃框,以免高速射出的球飛出工廠。連呼吸的時間都沒有。
  (我現在用盡全身力氣,在打一場勢均力敵的球賽對吧?心臟跳得超快,興奮到不行,超充實的對吧?)
  只不過──
  「這不是籃球!是其他運動!」
  詩也忍不住吶喊。
  在他吶喊的期間,雫又扔出一記全壘打。
  「等、等等,休息一下。」
  他汗流不止,雙手撐在膝蓋上,垂著頭呻吟。
  「我去撿。」
  雫走向工廠。詩也下意識抓住她的手。
  「不行,太危險了。」
  他認真制止雫,然後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
  雫面無表情回望詩也。
  「……」
  「……呃,妳畢竟是女孩子。」
  這句話一說出口,詩也又在內心煩惱:
  (啊,雫是吸血鬼,所以不會有事吧……?雖然她不懂怎麼運球,在屋頂上跳來跳去應該難不倒她……不如說她比我還靈活?)
  這樣的話,詩也剛才講的那句話非常愚蠢。竟然對比自己還敏捷的吸血鬼前輩說「妳是女孩子,我擔心妳遇到危險」。
  「……」
  雫說不定就是因為覺得無言,才會沉默不語。
  但就算她比詩也年長一千歲,不能讓女生冒險就是不能。萬一她摔下來受傷,即使皮膚會再生,還是會非常痛。
  「我去撿。妳在這裡等我。」
  詩也笑著跑去撿球。
  「……」

  兩人打了兩小時左右的球,詩也襯衫都是汗,筋疲力盡,伸長腿坐在球場上,沉浸在舒適的疲憊感中。
  「超開心的。拚盡全力的球賽果然很讚!雫,有機會再陪我打一場。」
  迎面拂來的風令人神清氣爽。
  在臺上燃燒殆盡後聆聽觀眾掌聲的感覺雖然很棒,打籃球流一身汗果然也很爽快。
  不,剛才那不能說是籃球,不過這種小細節並不重要。光是能全力投入在跟籃球有關的活動上就夠了。
  詩也抬頭看著雫,露出大大的笑容。
  「下次妳想去哪的時候叫我一聲,我陪妳。」
  雫一滴汗都沒流,低聲說道:
  「……我累了,陪親戚家的小鬼玩,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可是,她沒有拒絕詩也。
  詩也離開工廠,和雫一起走在大馬路上,踏上歸途。黃昏時刻將近,天空開始染上柔和橙色。
  「我之後會慢慢教妳怎麼打籃球。等妳技術變好,我們再來打一場正經的球賽吧。」
  「……不需要。」
  「為什麼啦。妳不是也很想打籃球嗎?看了《灌籃高手》後很想打籃球對不對?很想靠灌籃和三分球得分對不對?很想和赤木和魚住搶籃板球對不對?」
  和雫聊到一半時,詩也無意間看到路上攤販在賣的飾品。
  是動物形狀的大型飾品,也有獅子的。
  獅子和銀色皇冠搭成一組,上頭鑲著水鑽,閃閃發亮。
  (好像綾音姊喜歡的甜甜圈獅……)
  一對看起來像高中生的情侶在攤販前駐足。
  「哇──好可愛。欸,你打工的薪水不是發了嗎?買給我嘛。」
  女方向男方撒嬌。
  「不行,聖誕夜快到了。到時我送妳更好的東西,妳忍耐一下。」
  「真的?我很期待唷。」
  詩也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專注聽著這對情侶交談。
  (聖誕夜……是聖誕公演那一天。)
  綾音姊會不會送誰聖誕禮物……
  詩也陷入沉思,手臂突然被拉了一下。
  「我想拍那個。」
  雫拽著詩也,走向大頭貼機。
  「喔、喔。」
  明明是她自己說要拍,面對鏡頭雫卻笑都不笑一下。詩也雙手比出V字型,用手肘撞雫,叫她「喂,雫,笑一下啦」,雫依然杵在原地,目光冰冷。
  「……」
  雫把拍好的大頭貼分成一半,默默將另一半遞給詩也,然後搶過詩也一直拿在手上、裝著制服和鞋子的包包,逕自離去。
  白金色髮絲和纖細身軀在夕陽照耀下,消失於人群之中。
  詩也拿著和面無表情的雫的合照。
  「那傢伙幹麼啊?」


  四章 既然如此,我也要跟別人約會

  星期一──綾音一大早就帶著低氣壓。
  她穿過車站剪票口,走在沿海的路上前往學校,前面有對身穿海星學園制服的情侶在討論聖誕節要怎麼過。
  「欸,達達想去哪裡?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聖誕節,我想去可以留下回憶的地方~」
  「這個嘛,去聽聖誕音樂會之類的?」
  「遊樂園的聖誕燈飾也很漂亮唷。」
  「這場聖誕節畫展好像也不錯。」
  「咦~我看我看。真的耶!預計會賣聖誕節繪本。買來互送也不錯。一定會成為屬於我們兩個的紀念品。」
  女方探頭去看男方的手機螢幕,高興地制定計畫。
  她的身材纖細嬌小,身高只到男友胸前,腰也細得感覺可以用雙手抓住。
  (那種小小隻的可愛女孩,一定可以和男朋友度過美好的聖誕節。)
  綾音身高高達一百七十二公分(實際上還要更高),又重又大隻,腰也粗,像她這樣子的女孩,肯定永遠不會有男生邀她共度聖誕節。
  由於想法越來越負面,綾音想離那對情侶遠一點,然而兩人走路時緊緊貼在一起,擋住綾音前面的路,導致她無法通過。
  (如果我再瘦一點,就算只有那麼一點縫隙也穿得過去……我這麼大隻根本過不去。胸部會撞到人家。)
  過於豐滿的胸部和身高一樣,是綾音的自卑原因之一。她想用手臂去遮,結果從兩側一擠,胸部反而變得更加突出。
  她嘆了口氣。
  (不行,一直想這種事又會演不好戲。)
  上禮拜的表現實在太差。
  越是賣力四肢就越僵硬,聲音也出不來,無法隨心所欲飾演角色。還害其他社員與詩也為她操心。
  綾音認為不能再這樣下去,週末在家研讀劇本。艾洛斯深情傾訴愛意的台詞,在腦中以詩也的聲音重播,每次讀到都會讓她心痛,忍不住想闔上劇本。
  (現實中的詩也才不會對我說這種話。)
  文化祭隔天,詩也對綾音說『我已經一個人也沒問題了』的時候,綾音相當震驚,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直到前一刻,公演成功的餘韻都還殘留在心中,綾音覺得自己和詩也心靈相通,幸福到了極點,因此在這種時候聽到這番話,令她更加愕然。
  謝幕時詩也帶著神清氣爽的表情對我露出微笑,原來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並不值得我高興嗎?
  眼前的詩也表情實在太過清爽──卻又溫柔,忽然顯得比綾音所知的詩也還要成熟。
  『我、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我去那邊幫忙。』
  綾音混亂地回答,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離開。
  她走到一半差點跌倒,急忙站穩腳步,羞得想找個洞鑽進去。
  (我……被詩也甩了。)
  回家冷靜下來後,綾音終於意識到事實,深受打擊。
  疑似跟詩也關係匪淺的那名紅眸少女──雫之前來到綾音的公寓,冷冷告訴她詩也是自己的東西時,綾音看著那對紅眸回道。

  ──我不會輸給妳。絕對不會把詩也讓給妳。

  綾音一直感覺到詩也懷著巨大煩惱,想幫上詩也的忙。
  因為詩也成了她心中重要的存在──起初是學弟,後來是演戲的搭檔,同時也是一名男孩。
  她不想輸給忽然出現,高傲地宣言詩也屬於自己的少女。
  雫的眼神變得更加冷漠,聲音冰冷得彷彿能讓空氣凍結。

  ──我發自內心期待看到妳淚流滿面的那一天。

  這句話成真了。
  自以為是的人不是雫,而是綾音。
  說不定雫把綾音那句『我不會把詩也讓給妳』講給詩也聽了。
  詩也對綾音明明沒有任何意思,他說那些話或許是在告訴綾音「妳這樣令我很困擾,壓力很大」。
  (結果我卻自己在那邊想幫助詩也,叫他維持現在這樣就好,自以為是學姊,多管閒事──)
  她想起之前在保健室抱著詩也跟他說的話,不禁臉頰發燙。
  (說什麼「我再也不會哭」、「我要變得更堅強」。我以為自己是故事裡的女主角嗎?)
  詩也一定只會覺得她很難搞。
  (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管詩也那麼多?是不是乖乖待在詩也旁邊閉上嘴巴會比較好?這樣詩也是不是就不會和我拉開距離……)
  綾音一直在思考這些事,因此她看到賽姬不聽艾洛斯的話,晚上偷看他的睡臉,被艾洛斯拋下的那一段,胸口又揪得更緊了。

  『妳違背誓言,聽信他人醜陋的讒言,看到了我的臉。』

  『愛情不能與懷疑同在。』

  『愚蠢的賽姬啊。我給妳的懲罰就是妳將永遠失去我。』

  這讓她有種詩也在責備自己的感覺。
  眼中泛起淚光,綾音甩了甩頭。
  (不行,一直想這些東西又會沒辦法演戲。我是軒轅十四的主演,是詩也的學姊,不能跟上禮拜一樣演那麼差。得好好振作。)
  綾音抵達校門,終於擺脫那對恩愛的情侶。她走到鞋櫃區,打開鋁製鞋櫃準備換上室內鞋。
  (虧詩也特地像平常一樣和我相處。不能只有我一個人因為被甩而失常。來看看詩也傳給我的理歌照片,打起精神吧。)
  綾音想著和自己完全相反,小小隻又軟綿綿的可愛妹妹,打開鞋櫃。
  下一刻,她全身發涼,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  ◇  ◇

  (做了個怪夢。)
  放學後。詩也搔著頭走在走廊上。
  睡意突然在第六節古文課來襲,害他不小心睡著。
  他夢到自己身在一個綠意盎然、像是鄉下森林的地方,身穿和服,頭上蓋著薄布的雫站在面前。
  她穿得有如古裝劇裡面的女性,臉頰微微泛紅,露出詩也從未見過的靦腆表情。
  ……咦?雫好可愛。
  小小的耳朵上插著一根紅花髮簪,與雫的紅眼十分相襯。一隻手毛濃密又粗糙的手撫上那根髮簪。
  雫似乎是在看那隻手的主人。
  臉頰帶著粉紅色,神情專注,緊盯著他。
  不知道從哪飄來白色的花,掉了好幾片花瓣在雫頭上的布上。
  然而,插在雫髮間的紅色髮簪,散發出比真正的花還要燦爛奪目的光澤。
  夢中,詩也從那個男人的角度低頭看著雫。
  雫的臉比平常近一些。這名男性的身高應該比較矮。
  不只是手掌,男人的手臂也又粗又強壯,皮膚黝黑,手毛很多。男人用嘹亮又有男子氣概的聲音說道:
  『我想送妳這東西。』
  不久前,詩也好像也對雫說過類似的話……

  ──我想送妳當禮物。

  那個瞬間,雫忽然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現在她跟那時一樣,伸出纖細的手──揪住詩也的和服,這時詩也手肘滑了一下,頭「咚!」一聲撞到桌子,自夢中醒來。
  又被同學笑,又被老師警告,詩也覺得很丟臉。
  坐在第一排的綾音的妹妹理歌也緊抿雙脣,用「蠢死了」的眼神看詩也。
  (為什麼會做那種夢?是因為之前和雫出去玩嗎?是說那傢伙在夢中真可愛,臉紅紅的……)
  只露出一瞬間的泫然欲泣表情也令詩也心頭一緊,左胸上那顆花瓣形的痣傳來一陣刺痛。
  (這麼說來,這顆痣見到雫後就變紅了……以前明明都是藍色的說……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變成吸血鬼。)
  詩也一邊思考,在更衣室換上運動服,前往地下練習場。練習場裡也有用簾子隔出來的簡易更衣室,但大部分的人都會先在公共更衣室換好衣服。
  「大家早!」
  詩也走進練習場,和眾人打招呼。
  頭髮綁成兩束、身穿運動服的綾音朝他走近,面色緊繃。
  「綾音姊,來去慢跑──」
  「詩也,這個……」
  綾音僵硬伸出的指尖上,有張小小的貼紙。
  (大頭貼?)
  詩也睜大眼睛一看,大驚失色。
  一名紅眼白金髮的美少女,面無表情站在笑咪咪比著V字手勢的詩也旁邊。
  是雫。
  (這不是我星期六和雫一起拍的大頭貼嗎!)
  「綾、綾音姊……!這東西哪來的?」
  「今天早上貼在我鞋櫃裡面。」
  綾音的聲音和表情都很僵硬,總是掛著柔和微笑的嘴脣也抿成一線。
  (雫那傢伙在幹麼!我之前才跟她說過不要去煩綾音姊。)

  ──我會記住。

  那個時候她心情看起來不錯,沒想到竟然幹了這種事。早知道回家前應該再叮嚀她一次。她突然說要拍大頭貼,就是為了這個嗎?
  綾音瞪著詩也,一句話都沒說。他從來沒看綾音這麼生氣過。只能拚命道歉了。
  「對不起!是那傢伙貼的對吧。我會去好好跟她說,叫她不要再這麼做。」
  詩也深深低下頭。
  「……『那傢伙』。」
  耳中傳入緊繃的聲音。
  綾音似乎是因為詩也叫雫「那傢伙」而受到了打擊。可是詩也這樣叫雫並沒有特別的用意。他一抬起頭就看到綾音眼眶泛淚,再度嚇了一跳。
  拿著大頭貼的手顫抖不已。
  「綾音姊。」
  糟糕,她要哭了嗎?不能在這裡哭啊!其他社員也在。他們都好奇地看著兩人,觀察詩也和綾音講什麼話這麼嚴肅。
  「咦?怎麼了?詩也劈腿嗎?」
  「他跑去和其他女生玩?」
  「然後那個女生向綾音宣戰?『詩也喜歡的是我,請綾音小姐自己退出』這種感覺?」
  「哇──詩也好驚恐。」
  「詩也加油~」
  成為吸血鬼後,詩也聽力變得好到莫名其妙,社員們的竊竊私語全都清楚傳入耳中,使他越來越焦急。
  「我們去外面說吧。」
  他撕下綾音手指上的大頭貼,塞進口袋,抓住綾音的手匆匆離開練習場。
  天空灰濛濛的,感覺隨時都會下雨,和週末的天氣相去甚遠。空氣中充滿溼氣,冰冷刺骨。詩也牽著綾音的手走在草地上,穿梭於樹叢之間,來到教堂後面,放開手再次道歉。
  「雫一直給妳添麻煩,真的很對不起!她人不壞,只是有點奇怪。呃──對了,她是在國外長大的!不懂日本的風俗習慣!」
  要是綾音回問雫是從哪個國家回到日本的,該怎麼回答?記得德古拉伯爵是特蘭西瓦尼亞的貴族。特蘭西瓦尼亞是在歐洲哪個地方啊?
  合唱社正在教堂練習聖誕音樂會的聖歌。聽見那莊嚴的歌聲,詩也有種在向聖母瑪莉亞懺悔的感覺。
  而那位聖母瑪莉亞顯然在忍耐不要哭出來,眉梢垂得更低了。
  「詩也……你放假和雫小姐約會了嗎?」
  綾音的聲音雖然軟弱無力,其中明顯帶著責備之意。
  「沒有,那不是約會啦。我們只是碰巧遇到,一起去逛街、吃飯、運動,拍個大頭貼而已。」
  「那、那個……就叫約會吧。」
  咦?啊?是這樣嗎?
  綾音的肩膀再度顫抖起來,豐滿胸部也隨之晃動。
  「沒、沒關係……詩也只有在臺上是我的搭檔,不管你在臺下和誰約會,我都不會放在心上,因為那是你的自由。」
  綾音真的怪怪的。

  ──我沒放在心上。

  這是她第二次對詩也講出這句話。第一次是在詩也和凪乃傳緋聞的時候。她帶著和藹笑容,對一直假裝和凪乃約會的詩也這麼說。
  那個時候的綾音,演技好到無處可挑。
  讓人覺得即使詩也跑去和其他女生卿卿我我,綾音也不會在意,搞得詩也心情沉重,忍不住哭出來。
  然而,現在綾音烏溜溜的大眼裡盈滿淚水,嘴角抽搐,雙手緊緊握拳。眉毛無力垂下,露出因為詩也假日和雫約會,恩愛地一起拍大頭貼而悲傷到了極點的表情。情緒藏都藏不住。
  「綾音姊……」
  看到綾音的臉色,詩也也難過得胸口用力揪起。
  (我假日和雫見面,綾音姊打擊這麼大啊。我之前明明那樣對綾音姊……她還是願意關心我。)
  真想抱緊淚水快要滑落眼眶的綾音,告訴她「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想約會的對象都只有綾音姊一個人」。
  真想讓綾音展露笑容。
  就像那個夏日一樣,兩人於海邊淋著雨牽手嬉戲,然後在染上夕陽餘暉的沙灘互相告白。
  詩也真正的想法快要脫口而出時,綾音搶先說道:
  「沒、沒錯……!因為我、我今天也要跟別人約會。」
  「啊?」
  詩也愣住了。
  約會?可是等等還要練習,綾音姊穿著運動服,頭髮也綁成兩束耶……
  「那個,那練習怎麼辦?」
  「我、我要蹺掉去約會。我、我也是有約會對象的。」
  綾音長得漂亮胸部又大,性格也溫柔可愛,想和她約會的男性八成多到數不清。不過詩也知道,綾音對身高感到自卑,面對男性會有些退縮。
  (綾音姊不小心誇口說要和人約會,會搞到自己找不到臺階下耶。)
  這樣得快點阻止她才行,否則綾音會沒面子。
  「綾音姊,別再開玩笑了,我們去慢跑吧。跑一跑心情會好點。」
  「我沒在開玩笑。是真的!」
  「嗯,我知道。」
  詩也越是冷靜敷衍她,綾音就越來越生氣。
  「是真的,是真的啦!那人比你還大唷!是三年級!」
  「喔──這樣啊。」
  「人家是非非非非~常親切溫柔又很會照顧人的前輩,很、很受歡迎的。」
  (那不就是在指妳自己嗎?)
  「真的,還有親衛隊呢!」
  「有親衛隊的男高中生」這種生物,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幾隻呢?詩也不禁為綾音「受歡迎」的標準感到擔心。
  就在這時,身穿運動服的嘉蕾娜帶著同樣穿著運動服的帥哥們經過。
  對綾音而言,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
  「哎呀,綾音同學,詩也同學,兩位在吵什麼?」
  她用纖細手指撥開美麗捲髮,露出宛如一朵鮮紅薔薇的豔麗微笑走過來。綾音抓住嘉蕾娜,豐滿胸部貼在她身上。
  詩也從來沒聽說過這兩人感情好,因此看到綾音對嘉蕾娜做出這麼大膽的行為,第一個反應是驚訝。
  嘉蕾娜經常挖苦綾音,上週末綾音跟嘉蕾娜說「辛苦了」,結果被嘉蕾娜徹底無視,詩也也有看見。
  那個時候綾音相當難過。
  考慮到嘉蕾娜離開軒轅十四的原因,詩也還以為綾音應該很怕她。
  被綾音抓住的嘉蕾娜也睜大眼睛。
  綾音激動地說:
  「我要跟嘉蕾娜學姊去約會!」
  插圖009

    ◇  ◇  ◇

  三十分鐘後──
  換回制服的綾音垂著頭和肩膀,走在感覺隨時都會下雨的路上。
  同樣換回制服的嘉蕾娜走在她旁邊。
  身材高䠷的巨乳黑髮治癒系美女,以及擁有一頭鮮紅色華麗捲髮、腰部細如柳枝的女王系美女。
  這兩人走在一起,正常來說應該會耀眼到吸引每一個人的目光。
  然而,嘉蕾娜也就算了,綾音身上散發出陰沉氣息,一直低著頭,所以兩人周圍始終罩著一層烏雲。
  再加上嘉蕾娜一臉高傲,看起來就像她在欺負高大的綾音,害她抬不起頭來。
  名為「乃木坂騎士」的嘉蕾娜親衛隊整整齊齊跟在後面。
  「綾音同學……」
  嘉蕾娜不耐煩地說。
  「妳跟我約會,詩也同學也不會嫉妒吧?」
  這句冷靜的吐槽令綾音垮下來的肩膀一顫,低著頭嘟囔道:
  「我並不是想讓詩也吃醋……才跟學姊約會。」
  「那是為了什麼?」
  「我、我想告訴他,就算你去跟其他女生玩,也有人可以陪我,不用你擔心!」
  她聽見嘉蕾娜在旁邊錯愕地「啊?」了一聲。
  綾音自己也知道這個理由很好笑。
  然而,當她看到鞋櫃蓋子上貼著詩也和雫一起拍的大頭貼,她一下就想到那是雫貼的,身體瞬間發寒,心中接著燃起怒火。
  好過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是想讓我知道詩也是屬於她的嗎?明明平常都穿制服,這次卻換成這麼休閒的服裝,還綁了可愛的髮型,怎麼看都是在約會。
  詩也也是,為什麼要比勝利手勢?我因為一直演不好賽姬,非常痛苦,星期六、日都窩在家裡看劇本的說。
  結果看了那麼久還是演不好,我煩惱了很久,你卻跑去和雫小姐玩?
  過分,太過分了。

  ──我發自內心期待看到妳淚流滿面的那一天。

  她彷彿能聽見雫冰冷的聲音,十分不甘。
  綾音覺得要是哭出來就如了雫的願,拚命忍到放學後,但一跟詩也說到話,果然還是很想哭,因此她下意識故作堅強,虛張聲勢。否則會當場哭出來。
  (萬一我哭出來,一定又會讓詩也感到困擾。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卻因為他跟其他女生約會而吃醋、逼問他……真難看。)
  那個時候,偶然經過的嘉蕾娜雖然露出相當不悅的表情,仍然配合綾音的無理取鬧,真的幫了很大的忙,綾音很感謝她。
  拜她所賜,綾音成功在哭出來前離開詩也。
  身旁再次傳來無奈聲音。
  「妳就是因為心裡有事,才一直盯著地上看吧。瞧妳脖子都快斷了。妳真的是,以前就是個陰沉的孩子。明明心靈脆弱到不行還裝沒事,一個人在那邊鑽牛角尖,在家做一堆娃娃。」
  綾音有個習慣,壓力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想做大量的抱枕和娃娃。剛加入軒轅十四的那段期間,嘉蕾娜誇她親手做的甜甜圈獅吊飾可愛,綾音緊張得腦中一片空白,害羞地把這個習慣告訴嘉蕾娜。
  那時,嘉蕾娜笑著說『綾音同學真可愛』。
  「妳在九月公演做的那個名字很像抄襲的『軒轅十四獅』娃娃,我手上也有唷。是一隻長得有點像詩也同學的獅子,穿著賽車服。」
  嘉蕾娜清了清喉嚨。
  「我會有那東西只是因為買票時剛好有送。看到它我就在想『啊啊,綾音同學又在鑽牛角尖了』,十分無奈。那時織女一的新人久久澤凪乃剛好每天都和詩也同學約會,緋聞傳遍全校。」
  購買預售票送的娃娃是按照購票順序附贈的限定品,那場公演門票一下就銷售一空。也就是說,嘉蕾娜在第一時間就買了票。
  「到頭來,妳不就只是希望詩也同學吃醋?」
  「……」
  瞭解綾音個性的嘉蕾娜直指核心,導致綾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既然如此,我可以把我的親衛隊借妳。選個喜歡的帶走吧。」
  乃木坂騎士從剛剛到現在都沒出聲,表情始終精悍帥氣,忠實地跟在嘉蕾娜身後。
  只要嘉蕾娜一個命令,要他們和綾音約會也沒問題吧。
  乃木坂騎士各個都是帥哥,也有比綾音還高的人,找個人和她一起拍大頭貼給詩也看,詩也或許會吃醋。
  沒錯,如果是九月公演那時候,和凪乃傳緋聞的詩也……

  ──假如綾音姊交到男朋友,我絕對沒辦法笑著祝福你們!

  當綾音拚命掩飾真正的想法,告訴詩也就算他交女朋友,她也不會在意時,詩也大哭著這麼說。
  那時綾音也很難過,和詩也一起嚎啕大哭,心痛不已,但聽到詩也用悲痛的聲音說『假如綾音姊交到男朋友,我絕對沒辦法笑著祝福你們』,她從中感覺到詩也的心意,覺得很高興。
  因為,其實她一直在嫉妒和詩也傳緋聞的凪乃。得知詩也跟自己想的一樣,綾音既安心又感動。
  為了揣摩角色到海邊約會時也是,詩也跟真正的男朋友一樣溫柔,用寵溺眼神看著綾音。
  他們一起淋雨、脣瓣交疊、讓身體被夕陽晒得暖呼呼的,詩也帶著燦爛笑容對綾音大叫。

  ──綾音姊,我喜歡妳!最喜歡妳了──!

  綾音也回道『詩也,我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如果是那個時候的詩也──
  (可是,詩也已經和那時的他不一樣了……)

  ──我會為妳加油。

  他斬釘截鐵地表示即使綾音交到男朋友,他也不會嫉妒。
  (所以,就算我去跟嘉蕾娜學姊的親衛隊約會,詩也一定也不會吃醋……)
  眼角泛出淚水,綾音無力地搖搖頭,看著嘉蕾娜。
  「我想跟嘉蕾娜學姊約會。」
  嘉蕾娜「唔」了一聲,視線有點游移不定,形狀姣好的下巴撇向一旁。
  「哎、哎呀。這是在巴結我嗎?妳做這種事,我也不會覺得妳可愛唷。」
  「嗚嗚,請妳跟我一起拍大頭貼。這樣就夠了。」
  「我拒絕。」
  嘉蕾娜轉頭面向綾音,盯著她的雙眼,語氣中沒有一絲猶豫。
  綾音心裡抽痛了一下,垂下眉梢。
  「請妳不要向我撒嬌。為什麼我非得答應妳的請求?我絲毫沒有溫柔呵護妳的意思。」
  綾音肩膀垂得越來越低。
  她又開始啜泣,眼眶泛淚。
  「欸!妳這麼高大,拜託不要低著頭杵在路上好嗎?搞得像我在欺負妳一樣。」
  「對、對不起,我這麼大隻。」
  「啊啊,又在對人低聲下氣。」
  被嘉蕾娜狠狠一瞪,綾音戰戰兢兢吸起鼻子。
  「因為學姊妳──」
  「我怎麼了?」
  「妳、妳變得對我這麼冷淡……是因為……妳討厭我了對不對……」
  這次換成嘉蕾娜有點說不出話來。
  「怎麼突然這麼說?」
  「我……剛加入軒轅十四的時候,妳會溫柔地叫我加油,誇我是隊裡最努力的人,我好開心。」
  綾音一直很崇拜嘉蕾娜。
  她考上海星學園高中部時,二年級的嘉蕾娜已經是軒轅十四的主演,在舞臺上嶄露頭角。
  看到嘉蕾娜飾演主角的《埃及豔后》,綾音從沒想過會有如此華美絢麗、令人心跳加速的世界,看得瞠目結舌,差點被所有燈光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於舞臺中央閃耀光芒的嘉蕾娜吸引過去。
  當時綾音還沒擺脫小學時被班上女生排擠,說老師偏袒她的陰影,身上都穿著寬鬆羊毛衫掩飾過大的胸部,走路會駝背,讓身高看起來沒那麼高,還戴眼鏡遮住一下就會羞紅的臉,是個又土又內向的女孩。
  綾音出於對嘉蕾娜的崇拜,加入軒轅十四後,練習時仍然會看她演戲看得出神,動不動就跌倒或把小道具灑出來。
  她紅著臉蹲下來撿道具時,嘉蕾娜也過來幫忙。
  『妳是新來的?要加油唷。軒轅十四是看實力的。』
  『我、我想成為像嘉蕾娜學姊一樣的人。』
  綾音緊張得講話結巴,試圖傳達對嘉蕾娜的憧憬。
  嘉蕾娜立刻回答『哎呀,這是不可能的』,笑著對消沉的綾音說:
  『妳只要站上屬於妳自己的頂點就行。』
  在她微笑的瞬間,彷彿有一股甜美的玫瑰香氣撲鼻而來。
  綾音被這抹笑容深深吸引,嘉蕾娜用悅耳聲音對她說的那句話,也把她的心靈填得滿滿的。
  和嘉蕾娜兩個人在更衣室換衣服時,嘉蕾娜看到綾音扭扭捏捏,想要遮住太過豐滿的胸部,揚起紅脣輕笑出聲。
  『妳胸部真大。』
  綾音覺得嘉蕾娜是在說她跟頭牛一樣,羞得想找個洞鑽進去,然而嘉蕾娜卻溫柔瞇起眼睛,告訴她:
  『也有男生喜歡胸部大的女孩。所以不要硬穿尺寸不合的內衣,這樣不僅會對身體造成負擔,心靈也會很難受。解放妳的身心吧。』
  嘉蕾娜穿的是有蕾絲的漂亮內衣,綾音在當週週末就鼓起勇氣,前去購買比她平常穿的還要有造型的內衣。
  她在那間店讓店員幫忙測量正確的尺寸,買了適合自己胸圍的可愛胸罩,以及成套的內褲。
  形狀、顏色和材質都跟綾音穿的樸素內衣截然不同,太華麗了,她還沒有勇氣穿出去,不過光是偶爾把它拿出來攤在床上看,都會讓人心情雀躍,十分幸福。
  她覺得這件美麗大膽的內衣,就像是嘉蕾娜為她選的……
  「我、我喜歡的人……到最後全都會討厭我。小學時和我感情很好的真理繪,說老師都對我偏心,不肯跟我說話,理歌也嫌我煩。所以,嘉蕾娜學姊和詩也也都討厭我了……」
  一定是因為綾音的好感太沉重。
  一旦喜歡上誰,好感就會滿溢而出,忍不住想幫對方做任何事,想隨時都和那個人在一起。
  因此,起初喜歡綾音的人之後都會越來越不耐煩,越來越討厭她。

  「綾音同學,請妳抬起頭來。」

  「咦?」
  綾音乖乖抬頭面向嘉蕾娜,下一瞬間,冰冷的手掌就「啪」一聲打在她臉上。
  她打得很輕,但綾音還是嚇得睜大眼睛。
  嘉蕾娜神情嚴肅,瞪著綾音。
  「把時間花在妳這種人身上真浪費。」
  這句毫不留情的話語,深深刺進綾音心中。
  「妳這樣一直拖拖拉拉,詩也同學確實也會覺得妳很煩吧。現在的妳絲毫沒有女性魅力,也絲毫沒有身為主演的氣勢。」
  綾音覺得口乾舌燥……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嘉蕾娜講話一針見血,綾音本來還下意識期待這種時候,嘉蕾娜或許會溫柔安慰自己,如今這天真的想法瞬間幻滅。
  「不要讓我失望。」
  嘉蕾娜甩了一下美麗捲髮,帶著乃木坂騎士轉身離去。

    ◇  ◇  ◇

  同一時刻,詩也在地下練習場和代替綾音的人排戲。
  (綾音姊真的去和乃木坂學姊約會了,沒問題嗎……是說原來她們感情那麼好啊。)
  綾音會不會又被嘉蕾娜罵?
  詩也一邊擔心綾音,一邊講出艾洛斯的台詞。

  『我心愛的賽姬啊,請妳千萬不要試圖窺探我真正的容貌。若妳打破這個禁忌,我就不能跟妳在一起了。』

  『別被其他人騙了,請妳相信此時此刻我對妳傾訴的愛意。』

  艾洛斯隱瞞真實身分,娶賽姬為妻,卻發現賽姬開始對他起疑──這種逐漸被逼到絕境的心情和詩也的感受重疊,台詞念得十分有感情。
  (每次賽姬說想見姊姊的時候,艾洛斯一定很擔心。他會擔心賽姬是不是跟人類在一起會比較幸福,會擔心賽姬會不會因為姊姊跟她亂講一些事,就想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在看不見彼此面容的黑夜中,向對方訴說愛的話語,心中卻隨時在擔憂這幸福的生活是否會崩壞。
  (我雖然是吸血鬼,還是想跟綾音姊在一起。我想一直當綾音姊的搭檔。所以絕對不能讓她知道我是吸血鬼。可是,如果這樣會害綾音姊難過,我覺得跟她保持點距離會比較好……)

  『妳違背誓言,聽信他人醜陋的讒言,看到了我的臉。』

  『永別了,賽姬。愛情不能與懷疑同在。』

  「詩也好厲害……演得好有感情。艾洛斯的辛酸都傳達過來了。而且他最近突然變得很成熟,多了幾分性感氣息。」
  軒轅十四的社員們看著詩也演戲,在底下交頭接耳。
  「嗯,這次的角色根本是為他量身訂做。會多不少女粉絲喔。」
  「接下來就是要等綾音復活了……」

  (綾音姊……我只是希望妳一直面帶笑容……)

  練習結束後,市子慵懶地走過來。
  「辛苦了,原田。你演的苦惱的艾洛斯不錯喔。」
  市子難得誇獎詩也。不過,詩也一點都不開心。市子碎碎念著「啊──脖子好痠」,拿捲起來的劇本在肩膀附近敲來敲去,詩也瞪著她問:
  「市子女士為什麼從來沒對綾音姊喊過卡?綾音姊蹺掉練習妳也沒說什麼。平常妳明明動不動就會挑我毛病。」
  詩也一直不太高興。綾音的演技退步到其他成員也一眼就看得出來,市子卻沒盯嚀過她。
  只對綾音特別好,有人抗議都不奇怪,更重要的是現在這個狀況,綾音自己都受不了。
  「我不可能給綾音姊技術上的建議,請妳去跟她說啦。這樣下去,綾音姊才是最難受的。拜託了。」
  雖然很不甘心,現在詩也只能做到這點事。
  他沒辦法讓綾音振作起來。
  綾音因為無法隨心所欲演戲而痛苦不堪的模樣,詩也看不下去。
  市子滿不在乎地對深深一鞠躬的詩也說:
  「這個嘛,綾音自己最清楚她演得有多爛,用不著我再說一遍。」
  「可是這樣──」
  他抬起頭,話講到一半就被市子打斷。
  「綾音的問題與技術無關。」
  市子冷冷看著他,令詩也內心一驚。
  「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的人,並不是我。」
  她用劇本敲了詩也的肩膀一下,懶洋洋走出練習場。

    ◇  ◇  ◇

  隔天放學後。
  (市子女士一副「交給你了」的樣子,但我現在做得到的,頂多只有收集綾音姊妹妹的稀有照片……)
  詩也一面思考市子對他說的話,走到地下練習場,看到史上最陰沉的綾音頭低低的,戴著眼鏡。
  (唔喔。)
  綾音陰沉到讓詩也反射性停下腳步,向後退開。她的臉完全埋在腿中,頭上彷彿罩著一片烏雲,甚至連淅瀝瀝的雨聲都聽得見。
  其他社員也遠遠在一旁看著。
  「上、上午還沒那麼嚴重喔。可是到了下午,綾音的頭就越垂越低。」
  他聽見和綾音同班的二年級女社員這麼說。
  詩也慎重接近綾音,問她:
  「綾音姊,妳昨天和乃木坂學姊怎麼了嗎?」
  綾音迅速抬頭。
  她的眼睛沒有比之前戴眼鏡上學時還要紅,也沒腫起來,卻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儘管如此,綾音仍然狠狠瞪著詩也。
  「跟、跟你沒關係。」
  她別過頭咕噥道。
  (絕對有問題!)
  正當詩也不知所措之時,身穿運動服的嘉蕾娜帶著乃木坂騎士出現。
  綾音嚇了一跳。
  嘉蕾娜將視線移到綾音身上。被嘉蕾娜高傲的目光凝視,導致綾音身體縮得越來越小,眼鏡底下的雙眼緊盯著地面。
  嘉蕾娜露出極為不悅的表情。
  (乃木坂學姊是不是超生氣的啊?)
  連詩也都覺得背脊發涼,昨天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嘉蕾娜走到練習場正中央,嘹亮聲音響徹四方。
  「來,開始練習吧。」
  從她的語氣、態度及全身散發出的光輝看來,彷彿嘉蕾娜才是軒轅十四的主演。
  「從阿芙蘿黛蒂和艾洛斯出場的第三幕開始吧。詩也同學,過來。」
  市子沒有說話。
  她坐在鐵椅上撐著頰,露出興味盎然的眼神。
  「詩也同學。」
  「是、是。」
  在慣於使喚他人的嘉蕾娜的命令下,詩也乖乖走到她旁邊。
  綾音兩手扶著鏡架,縮起身子屏住呼吸,看著嘉蕾娜和詩也。
  (乃木坂學姊……跟之前不一樣。總覺得好有氣勢。)
  詩也身上的寒毛自然豎起。
  練習開始。
  艾洛斯真正的模樣被賽姬看到,獨自回到天界,為了治療燙傷待在家裡靜養。
  失去賽姬,艾洛斯整個人都變得無精打采,這一段是阿芙蘿黛蒂安慰艾洛斯的劇情。

  『把那個背叛你的無趣人類女孩忘記吧。』

  詩也坐在用兩張折疊椅併在一起做成的床上,憂鬱地撐著頭。嘉蕾娜優雅坐到他旁邊,纖細手臂環上詩也的脖子,把他的頭摟近自己。
  傲慢甜美的聲音傳入詩也耳中,薔薇芬芳撲鼻而來,鮮紅雙脣在他眼中閃耀光澤,下一瞬間──

  嘉蕾娜吻了詩也。

  嬌豔欲滴的紅脣貼在詩也的嘴脣上,將會令人頭暈目眩的薔薇香氣吹進他口中。
  (不會吧。)
  詩也腦中一片混亂。
  他被親了!被嘉蕾娜!
  還是親在嘴巴上!
  原作《金驢記》中也有阿芙蘿黛蒂親吻艾洛斯的劇情。可是,劇本上並沒有要他們這麼做。
  社員們全都愣住了。
  嘉蕾娜的親衛隊乃木坂騎士毫無反應,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大概是習慣了吧。其中一個人拿著手機,好像在錄影。這也是嘉蕾娜的指示嗎?
  市子沒有叫他們中斷排演。
  綾音瞪大眼睛,僵在原地。
  嘉蕾娜抱得越來越緊,咬住詩也的嘴脣,把火熱的舌頭纏上困惑不已的詩也的舌頭。
  薔薇芬芳有如麻藥,麻痺詩也的大腦。喉嚨乾渴難耐。
  (好想吸。)
  吸血慾望越來越強烈。
  好想吸!好想吸盡這甜美的香氣、炙熱的奔流!想吸到快要瘋了!
  詩也無法推開嘉蕾娜,也掙脫不了。吸血鬼的本能如怒濤般湧上喉間,詩也拚了命克制住。
  這跟之前在學校咖啡廳把嘉蕾娜的精氣吸光,害她失去意識時的狀況不同。現在絕對不能回吻嘉蕾娜,吸她的精氣。
  要是他這麼做就完了。會不能繼續跟綾音在一起。
  (不行!不可以吸。)
  詩也用力皺眉,緊緊閉上眼睛,放在腿上的手連著運動服一起掐進肉中,另一隻手則使盡全力握緊,不斷在內心告訴自己要忍住。這段期間,嘉蕾娜的舌頭、脣瓣和牙齒仍然繼續在詩也口中肆虐。
  傲慢熱情的吻令他毛骨悚然、意識模糊。
  「唔──」
  想不到在咖啡廳把她吻到昏倒的那個吻,竟會以這種形式遭到報復。
  嘉蕾娜應該不記得才對啊。
  地下練習場一片靜寂,只剩下詩也從齒縫洩出的喘息聲,以及嘉蕾娜吸吮詩也雙脣的聲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專注看著詩也和嘉蕾娜接吻──
  (綾音姊……)
  戴眼鏡的綾音也在看詩也,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五章 互相追逐,擦身而過。

  詩也和嘉蕾娜接吻的影片,轉眼間就在海星學園學生間傳開,成為話題焦點。
  影片是其中一名乃木坂騎士用手機拍的,市子也默許他這麼做。

  『嘉蕾娜女王的復仇!』

  影片取了這個標題,瀏覽數不停上升,校內學生的注意力一下就集中到軒轅十四的聖誕公演上。
  「聽說這次換嘉蕾娜女王回敬吸血鬼火熱的吻!」
  「我有看影片,真的超火熱的!吸血鬼整個人都愣住了,任憑嘉蕾娜女王擺布。」
  「他在途中還把眼睛閉起來,抓著大腿發抖耶。是不是很舒服啊?可惡,羨慕死啦──!我也想被嘉蕾娜女王親。」
  「雖然她最近沒什麼亮眼表現,不愧是曾經當上人氣投票第一名的軒轅十四前主演──『美麗的薔薇女王』啊。」
  「嘉蕾娜女王好帥唷。我變成她的粉絲了。」
  「我也是~我之前一直覺得嘉蕾娜女王講話方式好奇怪,拽得要命,對她沒什麼好感,但我現在超期待聖誕公演的。吸血鬼也是,希望他來個絕地大反攻!」
  嘉蕾娜人氣直線上升,一堆人跑來問公演門票何時開始預約。

  影片傳到網上的隔天,詩也在教室被理歌罵了一頓。
  「姊、姊姊她……那麼難過,變得那麼陰沉,你、你竟然在這種時候,和其他女人接、接──做那種事!我還以為你喜歡姊姊……還以為你眼中只、只有姊姊……結果你竟然……笨蛋!我不管你了!」
  理歌哭著這麼說。
  「原田──!」
  這時,凪乃衝過來罵他:
  「你那是怎樣!看都不敢看人家,超沒用的。之後還皺著眉頭發抖。你吻技不是很好嗎?不要在綾音學姊面前被其他女人搶走啦!」
  和凪乃關係極差的理歌在旁邊頻頻點頭,看得詩也胸口隱隱作痛。
  籃球社的梶也跑來訓話。
  「原田,就算是演戲,練習中就做那種事不太好吧。綾綾今天也戴眼鏡上學喔。」
  暗戀梶的偲在旁邊說:
  「梶、梶說得對。我也覺得原田同學這樣不好。呃,雖然我在臺上也跟你接──那個,做過那種事,但那純粹是在演戲,練習時我們都很自制,一次都沒做過,在臺上接──做那種事時,也只是稍微碰到,跟打招呼差不多,我們排演時真的什麼都沒做,你脫下衣服靠過來時,我還把你摔出去呢。對不對?原田同學。」
  「咦──小詩裸體靠在偲身上嗎?你和綾綾、嘉蕾娜、偲和凪凪都有一腿?小詩守備範圍真廣~」
  「我也不知道原來有這麼一回事。原田同學之所以被送到保健室,不是因為你蠢到練習時不小心滑倒,撞到頭昏過去嗎?」
  偲到後面忽然開始解釋奇怪的事,搞得繭奈和百合香也加入話題,場面變得越來越混亂。

  (我也不想一直被乃木坂學姊親啊。可是那個時候我要拚命控制吸血衝動,哪有時間掙脫。)
  超出想像的騷動把詩也搞到精神疲憊,下課時間獨自蹲在無人的走廊角落,避免遇到任何人。

  「你真的很笨。」

  聽到這冰冷的聲音,詩也急忙抬頭,散發淡淡光澤的白金色髮絲映入眼簾。
  雫穿著不知道是哪所學校的制服,用鮮豔紅眸看著詩也。
  「雫!」
  詩也驚呼出聲,瞪著雫,雫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繼續冷靜地說:
  「吸她的精氣操縱她不就得了。吸血鬼只能乖乖被人類強吻,有夠沒用。」
  「唔!」
  對喔,只要吸嘉蕾娜的精氣,再命令她放開自己就行。在雫告訴他之前,詩也都沒想過這個辦法。
  但他從來沒有主動使用吸血鬼的力量操縱他人,不曉得會不會成功。
  再說,也不知道詩也現在能不能控制要吸多少精氣。沒事先練習就使用,實在太危險。
  到頭來,他能做的只有乖乖壓抑吸血衝動,結果就是「吸血鬼遭到嘉蕾娜女王的逆襲,遜到被親得全身發抖」這個評價在學生間傳開,還讓綾音再次受到傷害。
  詩也想起綾音大受打擊、快要哭出來的模樣,覺得心痛欲裂。
  同時也不太高興雫跑來諷刺他,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
  (雖然不知道她們約會時發生了什麼事,要是雫沒有把大頭貼貼在綾音姊的鞋櫃裡,綾音姊就不會說要跟乃木坂學姊約會,這樣乃木坂學姊或許就不會生氣,也不會在練習時親我了。)
  沒錯,罪魁禍首不就是雫嗎?
  「雫,妳為什麼要把和我拍的大頭貼貼在綾音姊的鞋櫃裡?我不是叫妳不要去煩綾音姊嗎?」
  詩也語氣強硬,雫則神情淡漠。
  「……我不記得我有答應。」
  這讓詩也越來越火大。
  「那妳就現在答應我!不要再給綾音姊添麻煩!」
  「……」
  雫用不帶感情的紅眸回望詩也,一語不發,接著忽然轉過身去。
  「喂,雫,站住。妳還沒答應我。」
  詩也伸手去抓雫的手,卻被雫閃過。
  「……若你能抓住我,我就答應你。」
  「欸,喂。」
  詩也目瞪口呆,看著雫飛奔而去,裙襬在空中飛揚。
  然後碎碎念了一句「搞什麼鬼」,衝出去追雫。
  「既然如此,我一定要逮到妳!到時妳真的不可以再接近綾音姊喔!」
  「……等你抓到我再說。」
  雫邊跑邊說。
  與其說是跑,雫的動作迅速到更像是從一個地方瞬間移動到另一個地方。
  詩也心想她應該在牆角,便往那裡跑過去,雫的身影卻從眼前消失,跑到樓梯下了。
  他往那邊衝過去,結果雫站在樓上的樓梯口,用冰冷紅眸俯視詩也。
  恐怕她不是用跑的,而是直接用跳的。
  用小小的腳在地板上「咚!」一跳,剎那間就拉開一大段距離。所以看起來才會像從人眼前消失。
  雫輕而易舉就做到這種常人不可能辦到的事。
  她果然是吸血鬼。
  (可是,我也是吸血鬼!)
  絕對要抓住她。
  詩也瞇起眼睛,喘著氣追向雫。雫在樓梯上輕快移動。單腳輕輕一踏,下一瞬間就到了好幾層樓之上──接著是好幾層樓之下,在散發淡淡光芒的白金色髮絲的包覆下站在那裡。
  詩也從最上層跳下去追雫,雫的身影卻再度消失,坐在詩也剛才所在的最上層的扶手上。
  她冷冷注視詩也一次跨過五階樓梯,氣勢洶洶地衝上樓。詩也伸出手跳起來,試圖抓住雫的瞬間,雫在空中一跳,長髮晃了下就跑到下一層樓中間。
  她再度改變位置,站到樓下的樓梯口,然後敏捷又密集地在階梯上跳著移動。
  裙襬和白金色長髮翩翩舞動。
  詩也看得怒火中燒,他滿腦子都在想要抓住雫,逼她答應不要再去騷擾綾音,卻怎麼樣都逮不到她。
  左胸上花瓣形的紅痣逐漸發熱,傳來陣陣刺痛──不知為何,詩也腦中斷斷續續浮現別的畫面。
  身穿和服,頭上蓋著薄布的雫,在積雪的森林中移動。
  從樹枝間看到的天空是一片白色,細雪輕輕飄落,每當雫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上,積在上面的雪就會掉下來。
  詩也在下面抬頭看著雫。
  他甚至聽見渾厚有力的男聲。

  ──喂,妳差不多該下來啦。

  雫站在樹上瞥了他一眼。
  她的眼眶有點紅,像在鬧彆扭似的別過頭去,又跳到別棵樹上。

  ──我煮了妳愛吃的地瓜粥喔。別生氣了。

  ──……

  雫再度瞄了下方一眼,似乎在猶豫該如何是好。不過,她還是把頭轉向一旁。
  白雪落在地上,穿和服的雫消失不見。

  ──哎呀呀。拿妳沒辦法。

  雫坐在另一根樹枝上看著他,詩也也跟著移動。每走一步,腳就陷進積雪之中。她紅著臉凝視詩也。

  (……這是?)

  雫像在跳躍般於走廊上奔跑,制服裙晃呀晃的,詩也則混亂地追在後面。
  剛才浮現腦海又立即消失的景象是什麼?
  直接在腦中響起的聲音,是誰的聲音?
  在樹上紅著臉俯視我的雫,和我現在拚死在追的雫是同一個人嗎?
  左胸上的痣燙得彷彿有一把火在燒。
  這令他胸口十分難受。
  (呃,應該不會是缺氧害我看到幻覺吧?)
  這種有如身體被整個揪起的難受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追著雫,非得嘗到這種難過的感覺!
  雫打開走廊的窗戶。冷風灌進室內,雫從窗戶一躍而出。
  詩也毫不猶豫追過去。
  他降落在中庭的草地上,尋找雫的蹤跡。上課鐘早就響了,然而在抓住雫之前,他不能回去。
  頭上傳來樹葉摩擦的沙沙聲。
  詩也抬頭一看,雫坐在枝葉繁茂的大樹上看著他。

  ──妳差不多該下來啦。

  又聽見那個聲音了。
  還看到身穿和服的雫坐在被白雪染成白色的樹上看他。

  ──拿妳沒辦法。

  詩也踩在積了厚厚一層的雪上,慢慢走向雫坐著的那棵樹。
  頭上蓋著一條薄布的雫──身穿陌生制服的雫,用鮮紅、血紅、緋紅色的眼眸凝視詩也。
  細雪飛舞的冬季森林內,詩也將兩隻手毛濃密的強壯手臂伸向空中,咧嘴一笑。

  ──來吧。我會接住妳。

  左胸的痣瞬間燃燒。
  怒濤般的悲傷充斥全身。
  他走到身穿制服的雫坐著的樹下,展開雙臂。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嚴肅。
  從樹上俯視詩也的雫,身體微微顫抖。
  「……」
  雫屏住呼吸,白皙臉蛋上浮現詫異之色。
  詩也平靜說道。

  「來吧。我會接住妳。」

  雫的表情──扭曲了。
  不是幻覺。
  現在、此時此刻,坐在綠意盎然的樹上俯視詩也的雫,神情淡漠的小小臉蛋化了開來,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然後輕輕一跳──
  纖細身軀從樹枝上滑落。
  「哇!」
  雫表情的變化令詩也看得出神,來不及立刻做出反應。
  他連忙探出身子,準備接住雫。

  然而──

  無論他等了多久,表情扭曲、一臉快要哭出來的雫,都沒有跳到他懷中。
  張開來的雙臂裡空無一物,仰望上方的視線前端,也只有冬天仍然長著綠葉的大樹。
  「呃……咦?」
  詩也環顧四周。
  再度望向上方。
  然後轉頭往兩側查看,又往上面看去。
  哪裡都找不到雫。
  「怎麼會這樣……剛剛她還坐在那棵樹上啊。」
  他也確實看見雫往自己身上掉下來。
  雫跑到哪去了?
  說不定是躲在葉子裡。
  詩也覺得心裡彷彿開了個大洞,不想就這樣回到教室,於是,他開始爬樹。
  他輕輕鬆鬆就爬到樹上。
  「雫。」
  詩也撥開枝葉,一邊呼喚雫。
  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雫,如果妳躲在這裡,快點出來吧……」
  詩也用手撥開茂密樹枝。
  眼前豁然開朗。
  對面有扇校舍的窗戶,透過窗戶看見的是置物櫃。那裡似乎是女更衣室。
  為什麼詩也會知道那裡是更衣室?因為裡面正好有個女生在換衣服。
  那人脫下外套及背心,襯衫鈕釦解開到肚臍附近,穿著邊緣用黑線繡著華麗刺繡,顏色帶有光澤的酒紅色內衣。
  以高中女生來說是件成熟大膽、十分有氣勢的豪華胸罩,下面包覆著更加壯觀豐滿的胸部,顯得性感撩人。
  大概是因為這裡是三樓,她沒想到會有人看見吧。
  窗簾雖然拉起來,卻開了條很大的縫隙,從窗外可以清楚看見她在換衣服。
  誘人雙峰和雪白頸項,甚至連內衣之下到腹部的平坦曲線都瞬間映入眼簾。
  一切都是耀眼奪目的白與柔和。
  而且,那名低著頭憂鬱地換衣服的,還是詩也認識的人──

  「綾、綾……綾音姊。」

  錯愕的聲音從喉間斷斷續續傳出。
  為什麼在上課時間換衣服?
  而且還只有一個人?
  腦中接連浮現疑問。爬到樹上對面剛好是女更衣室,綾音還偏偏在裡面換衣服,通常根本想不到會有這種事。
  (綾音姊,窗簾要拉好啊!不,還是我從樹上下去吧。不對,在這之前要先把頭轉開!)
  然而,綾音的胸部實在太有魅力,害人忍不住往那裡看。詩也之前在海邊看過綾音穿比基尼,現在她的暴露度跟那時差不了多少,但內衣和泳裝果然還是有差。
  而且,綾音這種清純的高中女生,竟然會穿如此大膽性感的內衣。
  (綾音姊平常都穿這種內衣嗎!我還以為她肯定是穿白色……我這個白痴,夠了喔,這樣根本是在偷窺。)
  正當詩也拚命集中精神,將視線從綾音身上移開,準備爬下樹時。
  腳邊響起「啪嘰!」一聲。
  「啊。」
  樹枝承受不住詩也的重量,斷掉了。
  詩也急忙伸手抓住另一根樹枝。然而,腳下的樹枝卻掉了下去,掛在空中。
  綾音聽到聲音,轉頭望向窗外。
  「!」
  她睜大鏡片底下的雙眼。
  綾音發現他在偷看了!
  詩也腦中變得一片空白。
  綾音把襯衫拉起來,打開窗戶。
  通常這種時候應該會嚇得尖叫,綾音之所以沒這麼做,或許是因為看到詩也快要從樹上掉下來了。
  接著,詩也感覺到下面有人正在接近。
  一名白髮蒼蒼的男性朝這邊走過來。是這間學校的副校長!
  如果被他看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會被當成偷窺現行犯抓去處罰的。搞不好會慘遭退學。
  各式各樣的可能性同時浮現腦海,總之不能被副校長發現,不可以下去,既然如此,往上面逃呢?不行,要是在這種狀態下利用反作用力飛到上面,樹枝說不定又會斷掉。短暫思考過後,詩也決定──
  「綾音姊,讓一下。」
  跳向眼前打開的窗戶。
  綾音急忙退到後面,可是詩也有點沒跳準。他成功跳進更衣室,著地時卻因為跳得太用力,一踩到地上就快要跌向前方,站都站不穩。
  前面是揪著襯衫遮住身體、戴著眼鏡的綾音,詩也心想不可以撞到綾音害她受傷,反射性伸手把她摟進懷中,然後踉蹌了一下。
  他好不容易穩住腳步,免於把綾音推倒在地,鬆了一口氣,然而,他也只能放心這麼一瞬間。
  「詩、詩……詩也……」
  微弱聲音在耳邊響起,詩也嚇了一跳。
  綾音站在牆邊,身體有點後仰,詩也則單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抵在牆上,把綾音壓在上頭。
  即所謂的「壁咚」。
  而且綾音的制服襯衫還沒扣釦子,那件很有氣勢的豪華內衣一覽無遺。
  詩也往下一看,柔軟誘人的溝壑變得更加明顯,與彷彿能將人吸進去的白皙光滑雙峰一同映入眼簾。
  除此之外,或許是因為驚訝吧,綾音臉頰還染上淡淡紅潮,眼鏡底下的雙眼泛著淚光,雙脣微啟。
  插圖010
  (哇、哇……)
  詩也僵住了。
  假如綾音大聲尖叫「呀啊」或是「不要」應該能讓詩也回過神來放開她。可是,綾音只是用細若蚊鳴的聲音呼喚詩也的名字,抬頭盯著詩也,僵在原地。
  雙方都一動也不動,看著對方的臉。過沒多久,綾音眼中的淚水越積越多,這時詩也才終於舉起雙手,轉身別過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爬到樹上……看到前面是更衣室,然後副校長剛好走過來。」
  詩也語無倫次地解釋,不過萬一綾音問他為什麼要爬到樹上,還真的不好回答。
  總不能說他在學校跟雫玩鬼抓人吧。
  他在綾音提出疑問前率先詢問:
  「綾音姊為什麼會在更衣室?」
  「……化、化學課做實驗時──」
  身後傳來細不可聞的聲音。
  「量杯倒下來……裡面的東西……濺到制服上……」
  「妳沒事吧!」
  詩也下意識回過頭,看到綾音揪著襯衫面露驚愕,再度慌張地轉回去。
  「對不起。有沒有……燙到之類的。」
  「……沒事……只不過……上衣……溼掉了……所以,老師叫我去換衣服……」
  (所以她才會在上課期間一個人待在更衣室。)
  詩也從窗戶跳進來,想必她一定很驚訝,還連內衣都被看見。詩也感到萬分愧疚。
  還有他和嘉蕾娜接吻的那件事。
  綾音一定很在意。
  (我被乃木坂學姊親的期間,綾音姊整個人都呆住了。之後她看起來也很難過。)
  詩也也不是自己想跟嘉蕾娜接吻,但和嘉蕾娜熱情相吻過後馬上去跟綾音解釋,他覺得講什麼聽起來都很假,因此什麼都沒說。
  不過,如果是現在這個時候。
  詩也平息激動的心情,開口說道:
  「綾音姊……我之前跟乃木坂學姊接吻……那是……」
  就在這時,綾音輕聲低喃:
  「我……沒放在心上。」
  這是第三次了。
  詩也第三次聽到的這句話,比第二次時還要淒涼哀傷。
  他心頭一緊,聲音止於喉間。
  「……因為……那是在演戲嘛。」
  由於綾音背對他,他不知道綾音講這句話時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不過,微弱聲音中帶著的悲傷及無奈統統刺進詩也心中,令胸口緊緊揪起。
  「我跟你……在公演和練習的時候……也會接吻不是嗎……跟那是一樣的。」
  真的嗎?
  聽到綾音這麼說,這個疑問瞬間浮現腦海。
  真的──一樣嗎?乃木坂學姊和我接吻,跟綾音姊和我在臺上的吻是一樣的嗎?
  演《德古拉》時那滲透到身體每個角落的溫暖的吻、演《窈窕淑女》時如一陣清風瞬間拂過的輕吻,以及在海邊躲雨時,彷彿彼此心跳聲重疊在一起的甜蜜的吻。
  「而且……」
  綾音吸了口氣。
  然後又用哀傷微弱的聲音說:
  「這跟我……沒關係。」

  「不管你跟誰接吻……我都不會吃醋。」

  這句話也是第三次聽見。
  不是開朗地笑著告訴他,也不是支支吾吾講出這句話。她只是平靜、哀傷地訴說,令詩也大為震撼,胸口越來越悶。
  (我幹麼這麼驚訝?)
  他不該驚訝。
  讓綾音講出這句話的人,不就是他嗎?
  他不就是因為希望如此,才主動甩開綾音溫柔伸向自己的手嗎?

  ──就算妳有了喜歡的人,我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鬧脾氣,我會為妳加油。

  我會把社團活動和私生活分開來看,所以請妳也這麼做。
  除了社團活動,不要跟我扯上關係。
  詩也扔出去的刀刃,如今回到了自己身上。

  「我要換衣服……請你出去。」

  綾音用微弱聲音說道。
  詩也真想立刻消失。
  「真的很抱歉。」
  他留下這句話,沒有看綾音任何一眼,打開更衣室的門準備離開──
  這時,他聽見身後傳來嘆息般的聲音。
  是綾音在自言自語,說不定她根本沒打算讓詩也聽見。
  可是詩也聽覺太過敏銳,不小心聽見這句話。
  那是今天最令他心痛的一句話。

  「我跟詩也在一起……會變得越來越沒用。」

    ◇  ◇  ◇

  過了幾天。
  嘉蕾娜和詩也的接吻影片傳到網路上後,綾音一天比一天憂鬱,連續好幾天都戴眼鏡上學。
  「綾綾最近好低調喔。」
  「對啊,整個人超級陰沉,頭上好像有烏雲在下雨。眼鏡也是,一開始是挺新鮮的,現在倒覺得看起來有點土。」
  「這場公演嘉蕾娜女王明顯更受矚目,她還比較像主角呢。」
  學生們都在這麼交頭接耳,練習時綾音也日漸失去生氣。

  『求您讓我見艾洛斯大人一面。』

  『妳背叛我兒子,害他受到嚴重燙傷,現在還敢自以為是他妻子?』

  為了見艾洛斯,賽姬來到奧林帕斯山上的阿芙蘿黛蒂家,面對女神依然毫不畏懼,誠懇地拜託她,阿芙蘿黛蒂則狠狠罵了賽姬一頓。這一幕本來應該是兩名女演員的對決,綾音講話卻有氣無力,氣勢顯然不如嘉蕾娜。
  賽姬抬頭看著阿芙蘿黛蒂的表情也很陰沉,完全感受不到無論要接受什麼樣的考驗,都想再見丈夫一面的堅強意志。
  嘉蕾娜臉頰抽搐,眉頭越皺越緊。
  不管她演得多麼投入,綾音都接不住嘉蕾娜傳出的球。
  她被球的速度嚇得縮起身子,導致球直接掉在地上。
  旁觀者也看得出嘉蕾娜被綾音惹得很不高興,地下練習場充斥緊張氣氛。

  『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妳這人有沒有資格當他的妻子吧。若妳能將我提出的要求統統完成,我也不是不能承認妳跟我兒子的關係。』

  『……我一定會辦到。』

  綾音雙手貼在地上,垂著頭低聲回應嘉蕾娜,下一刻,嘉蕾娜就忍不住了。
  在詩也感覺到高傲的雙眸燃起熊熊怒火、髮尾微捲的秀髮彷彿燒了起來的瞬間,嘉蕾娜怒吼道:
  「今天的練習到此為止!主角這副德行,花多少時間都沒用。各位請回。」
  嘉蕾娜用悅耳聲音講出的殘酷話語,響徹整個練習場。
  軒轅十四的社員不知所措地互看,然而,誰都無法對嘉蕾娜提出異議。
  「綾音同學,請妳留下來。」
  嘉蕾娜嚴厲地通知癱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的綾音。俯視綾音的眼神,宛如薔薇的利刺。
  「那我也要留下!」
  自從在更衣室聽見綾音那句自言自語,詩也和綾音相處時就比以前還要有距離。為了避免跨越學姊與學弟的界線。
  看到綾音面色陰沉,他也不會開口關心,而是默默在一旁守望。
  不過,留她和嘉蕾娜兩人獨處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因為綾音和嘉蕾娜約會時,八成也發生過讓她十分難過的事。
  詩也挺身而出,嘉蕾娜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行,詩也同學也請離開。無法扶持搭檔的另一半,留在這裡也只會礙事。」
  這句話刺進詩也心中,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乃木坂同學說得對,吸血鬼弟弟。」
  市子在詩也身後懶洋洋說道,伸著懶腰迅速離開。
  其他社員見狀,也僵硬地開始收拾東西。
  「等等,市子女士。」
  詩也追上市子。
  他邊爬樓梯邊說:
  「妳要對綾音姊見死不救嗎?怎麼能留她跟乃木坂學姊兩個人練習。請妳阻止乃木坂學姊。」
  市子卻只是慢慢爬著樓梯,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囉」或是「你太緊張啦,又不會動刀動槍的」,沒有把詩也的話聽進去。
  在詩也拜託市子的期間,其他社員一個個經過他旁邊,愧疚地離去。
  連軒轅十四的男社員、姑且算是社長的御手洗也說「那個,原田同學。嘉蕾娜同學不會攻擊不抵抗的人……所以不會有事的,嗯」,駝著背走掉。
  「御手洗社長!可不可以請你去跟乃木坂學姊──」
  詩也試圖叫住他。
  「不可能!」
  御手洗面向前方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
  詩也明白不能指望市子,也不能指望其他社員,決定回到練習場。
  (就算乃木坂學姊叫我回去,我也要待在那裡。派不上用場的搭檔,還是有旁觀的權利吧。)
  然而,詩也走回練習場門前時,嘉蕾娜的親衛隊──乃木坂騎士在前面站成一排。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以詩也的身體能力,想憑蠻力把所有人趕走易如反掌。不過雖然只有一場公演,對方畢竟是要跟他站在同一個舞臺上的人,他不想這麼做。
  乃木坂騎士從兩旁抓住詩也的手。
  「好了好了,吸血鬼。在練習結束前,我們到那邊聊聊男人的話題唄。我請你喝飲料。」
  「啥?」
  「咖啡、紅茶、運動飲料、果汁,你要哪一種?」
  「我個人推薦會在嘴巴裡不停冒泡的檸檬汽水。」
  「吸血鬼果然是喝番茄汁吧,對不對?」
  至今以來,乃木坂騎士除了台詞外幾乎沒出過聲,即使開口也只是用冷靜的語氣講一兩句悄悄話,表情也始終如一,像一群機器人集團。現在乃木坂騎士竟然跟正常高中男生一樣,帶著豐富表情輕鬆自在地說話!
  眼前景象令詩也目瞪口呆,他被乃木坂騎士拖走,回答:
  「……熱的就好。」

    ◇  ◇  ◇

  「給你。」
  「……謝啦。」
  在風有點冷的樓梯口外,詩也彆扭地接過乃木坂騎士遞來的罐裝咖啡。
  這群帥哥意外活潑,害詩也不小心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乖乖跟過來,但這樣真的好嗎?
  綾音會不會在地下練習場被嘉蕾娜弄哭啊?
  「那個,我還是──」
  詩也還沒講完「回去看看吧」,背後就被用力拍了一下。
  「幹麼這麼擔心,交給嘉蕾娜女王就好啦。」
  其他男生也像在比賽般,你一言我一語。
  「嘿啊,嘉蕾娜女王對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可是超溫柔的喔。」
  「嗯,對待美女會很嚴格,對待笨女孩卻很溫柔。」
  「對可憐人也很溫柔呢。」
  「對在地上爬的弱者也會大發慈悲喔。」
  「那個……這算稱讚嗎?」
  詩也小聲詢問。
  「那當然。能溫柔對待弱者的女人不是很棒嗎?比起看到弱者就藉機欺負的好上千百倍吧。」
  「這個……是這樣沒錯……」
  可是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對吧~嘉蕾娜女王不會欺負弱者。」
  帥哥們紛紛贊同。
  「所以想要嘉蕾娜女王對你溫柔,表現得弱一點就行。她對地位比自己低的人、運氣比自己差的人、比自己不起眼的人、對自己全面服從的人,都會超~~~~溫柔的。」
  這麼說來,社長御手洗也說過「嘉蕾娜同學不會攻擊不抵抗的人」。
  「雖然有時候會被她忽略啦。她就是那種有人在她面前大摔一跤哭出來,會遞出蕾絲手帕對人家說『你今天有幸與我說到話,想想這史上最幸運的事,好好加油吧』。」
  「嗯,嘉蕾娜女王就是那種人。」
  他們再度表示同意。
  「難道學長你們都是在遇到困難時受到乃木坂學姊的幫助,才加入她的親衛隊?」
  詩也提出疑問。
  「不,我是被她的殘念之處吸引。」
  「我也是。那種遇到不光彩的事硬把它扔到腦後的力量讓人上癮。」
  「能在特等席把她的殘念行為盡收眼底,真的超棒的。」
  「我們一在LINE聊到嘉蕾娜女王就停不下來呢。」
  「因為嘉蕾娜女王超有梗的。」
  「我們學校規定學生一定要選一個社團加入,但海星本來是女校,運動社團統統都很弱,文系社團我也沒什麼興趣。」
  「啊──我也是我也是!戲劇社雖然是文系社團,卻有點體育系的感覺。」
  「四個隊伍中男生最多的就是軒轅十四。」
  「對啊。河鼓二禁止男生加入,天津四的劇本陰沉又難懂。至於織女一,男生隊伍是走綜藝路線,會被逼著練奇怪的舞和電波歌,還要辦音樂劇、握手會什麼的,感覺超級累人。」
  「那很丟臉耶。」
  「對啊,要我做那種事,我寧願咬舌自盡。演巴結嘉蕾娜女王的路人貴族,穿袖口繡荷葉邊的衣服還比較好。」
  「織女一的衣服從頭到腳都輕飄飄的,還有貼亮片咧。而且明明是男人,每個成員還都走可愛路線……」
  看到他們一下皺眉,一下大笑,一下聳肩,聊得不亦樂乎,詩也再度心想「大家……都是普通的男生呢」。
  一名長得很酷的帥哥冷冷說道:
  「……我是因為不想交女朋友卻很受歡迎,讓人傷透腦筋。」
  「國吉,你又在講這種會拉仇恨的話。」
  旁邊的帥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旁邊又有位帥哥開口:
  「不過我懂,嘉蕾娜女王絕對不會跟我們之中的任何人交往,就算在臺上要演很多場吻戲,下戲後她就會完全恢復成女王模式,和我們劃清界線,這點挺不錯的。」
  「演戲時她會真的親下去就是了。說到這個,你是第一個在臺下親過嘉蕾娜女王的人耶,吸血鬼。」
  「呃啊,對不起。」
  詩也知道乃木坂騎士在暗指他在學校餐廳強吻嘉蕾娜的那件事,立刻道歉。
  「別在意,嘉蕾娜女王不會因為那點小事受挫。那個人心靈堅強得跟鋼鐵一樣。」
  「把對自己不利的事當沒發生過也很有她的風格。」
  其實是詩也用吸血鬼的力量消除了嘉蕾娜對那個吻的記憶。
  「她還說過『我不能屬於任何人。那就是首席明星的宿命』。」
  「好中二。」
  「嗯,超中二。」
  「不過嘉蕾娜女王就是這點好。」
  「沒人比她更適合『大家的』這個詞。河鼓二王子的粉絲也很狂熱,她們看王子的公演時,會產生戀愛的錯覺。但應該沒有男生是想和嘉蕾娜女王交往才當她粉絲的。」
  「是啊,大家都只是喜歡她亮眼的演出,眼睛離不開嘉蕾娜女王身上。」
  乃木坂騎士再度感慨地點頭。
  結果他們全是嘉蕾娜的粉絲。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能一邊吐槽嘉蕾娜,一邊樂於「飾演」她忠實的親衛隊。這一定就是他們的「社團活動」。
  詩也對乃木坂騎士的印象徹底改變,與此同時,他對嘉蕾娜的感覺也產生了一些變化。
  大大的夕陽沉入從外面樓梯口看見的地平線下,籠罩校舍的空氣也逐漸染上夜色。
  「噢,嘉蕾娜女王出來了。」
  其中一人從扶手往下瞄。
  「你們幾個,準備迎接女王囉。」
  乃木坂騎士放鬆的表情迅速轉為冷靜忠實的親衛隊,一同迎接嘉蕾娜。
  詩也也急著跳下樓梯,衝到嘉蕾娜身邊。
  「乃木坂學姊,綾音姊呢?」
  「誰知道?她好像哭了,但這與我無關。」
  嘉蕾娜甩了一下散發薔薇香氣的秀髮,態度冷漠。
  (妳對無精打采的人不是會很溫柔嗎!)
  詩也說了句「不好意思!」跑向練習場,裡面一個人都沒有。
  (一定是在那裡。)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2-16 09:20 编辑


  六章 妳在黑暗中露出一抹淒涼的微笑。

  綾音穿著運動服,坐在用來跟詩也單獨練習的空教室角落。
  窗簾拉著,窗外天色已暗。教室裡沒有開燈,一片黑漆漆的。
  之前就放在這間教室的大量紙箱上,今天又多了電腦螢幕和硬碟,亂七八糟堆成一座小山。學校剛好把電腦設備大量換新,這些東西便暫時堆在這間教室,等回收公司來處理。
  本來就沒什麼多餘空間的教室,現在變得更加狹窄,有如大型垃圾的堆積場。可是對不想被任何人看見她哭的綾音來說,這樣剛剛好。
  綾音縮起高大身軀,屈身坐在雜七雜八的器材間,哭著吹氣球。
  她想起嘉蕾娜在地下練習場對她說的那番話。

  ──我之所以看不起妳,不是因為妳一直在煩惱私事,而是把自己的問題反映在演技上,讓隊員看到這麼軟弱的自己。

  綾音坐在地上,站不起來。
  嘉蕾娜俯視她的眼神以及對她說的話,都沒有半分同情。
  美麗雙眸中燃燒著對不爭氣的主演的怒火。

  ──立刻給我去寫退社信。妳沒資格擔任軒轅十四的主演。

  嘉蕾娜離開後,綾音噙著淚水,搖搖晃晃走到這裡。
  她淚流不止,覺得自己好窩囊、好丟臉,頭哭得好痛。
  (當上軒轅十四的主演時,我還立志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哭。因為我是隊上的主演,發生什麼事都要面帶笑容,引導大家。)
  然而,不管是在戲中還是現實生活中,她都沒辦法再演下去。
  臉頰僵硬,笑不出來。
  聲音打顫,缺乏自信。
  她無法成為賽姬,也無法繼續當「治癒聖女」。
  (嘉蕾娜學姊說得對。我沒資格當主演,也沒資格當詩也的搭檔。)
  詩也是因為綾音的情感太沉重,才想與她保持距離,所以她不想再讓詩也覺得有負擔,便告訴他無論他跟誰接吻,自己都不會吃醋。

  ──……因為……那是在演戲嘛。

  ──我跟你……在公演和練習的時候……也會接吻不是嗎……跟那是一樣的。

  (才不一樣!)
  和詩也的吻全都是特別的。
  至少對綾音來說。
  可是,詩也並不這麼認為。
  她必須接受事實,表現得像詩也的學姊,卻沒辦法照之前那樣「演戲」。
  綾音對詩也說「因為那是在演戲嘛」的時候,聲音抖到聽不清楚她在講什麼。
  (為了跟詩也在一起,我之前才想過要變強……卻變得越來越懦弱。越來越沒用。)
  如此脆弱的心,竟然還想要支撐詩也。竟然還想與那名紅眸少女競爭。
  勝負一開始就定了。
  不只被詩也甩掉,連那麼珍視的、身為軒轅十四主演的驕傲都失去了。
  (好丟臉。真想消失不見。)
  堆在紙箱和器材間的氣球越來越多,綾音明明該回家煮晚餐,腳卻使不出力氣。
  吹太大的氣球「砰!」一聲破掉。
  綾音覺得自己彷彿也是等著被處理的大型垃圾。
  她把臉深深埋進腿間,身體縮得小小的,痛苦地啜泣。
  這時,她聽見有人打開教室的門,接著是呼喚她的聲音。

  「綾音姊。」

  (詩也!)

  她嚇得心臟都快停了。
  門口出現一個高大人影。
  詩也明明去追市子了,應該是等綾音等到現在,跑過來找她吧。
  綾音屏住氣息,縮起脖子躲在電腦螢幕後面。
  「綾音姊,妳在這對不對?」
  詩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每次聽見他的聲音,都令綾音心痛不已。
  「呃,開關是在──」
  「不要開燈……!」
  她感覺到詩也在摸牆壁找開關,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哀求。
  「求求你……不要開燈。我不想……被你看見……」
  詩也來找自己,比起高興,綾音更覺得恐懼。
  不能讓詩也看到這張懦弱又滑稽、哭得面目全非的臉。真希望他快點放棄,離開這裡。
  「……知道了。我不會做綾音姊不喜歡的事。我們就這樣說話吧。」
  詩也輕聲說道,語氣聽起來有點悲哀。
  他靜靜走近,綾音又嚇了一跳。
  詩也在堆積成山的器材間,艱困地前進。
  「怎麼突然多這麼多東西,好窄喔。唔喔……這個輕飄飄的是氣球嗎?嚇我一跳。」
  他停下腳步,一下舉起手,一下又放下來,不久後背對綾音,坐在離她有一點距離的地方。
  他們在黑暗中背對背,沉默不語,彷彿在提心吊膽感受對方的存在。
  「……要先說什麼呢?」
  詩也低聲詢問。
  綾音胸口緊緊揪起。
  「綾音姊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就算有,她也說不出口。
  她不想再給詩也添麻煩。
  「綾音姊。」
  詩也用成熟──憂傷的聲音呼喚她,令綾音全身發疼。
  她心想「詩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講話變得跟大人一樣的?」從喉間擠出聲音。
  「對……對不起,我沒辦法好好演戲……」
  她虛弱地呢喃,話一出口,淚水就再度奪眶而出。在現實中也好,在劇中也罷,綾音都是個演技差勁的演員。
  詩也聲音中的悲傷色彩也越來越濃。
  「不會的。對我來說,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開始,綾音姊就是個厲害的演員。現在也是。」
  每一字每一句,都蘊含詩也的心意。
  綾音的心逐漸被這句話的溫暖融化。
  「可、可是──」
  「我們來演演看吧。就在這裡。演艾洛斯和賽姬。」
  詩也對猶豫不決的綾音,輕聲念出艾洛斯的台詞。
  藏在黑暗之中,每天晚上到賽姬的寢室給予她溫暖擁抱及愛的告白,不見其人也不知其名的丈夫──

  『溫柔的賽姬。我可愛的妻子。我雖然能讓人墜入愛河,卻從未愛過任何人,如今我竟然覺得一名少女如此惹人憐愛。我感到焦躁,心中卻又充滿對妳的疼惜,這份心情是多麼甜蜜啊。』

  熱情甜蜜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詩也語氣真的很溫柔。正因為看不見他的臉,聽起來才特別有感情。宛如初戀少年的專情,緊緊揪住綾音的心。
  不過,那只是艾洛斯的台詞,並非詩也要對她說的話。思及此,綾音就又沮喪起來。

  『我也是……親愛的。』

  缺乏自信的微弱聲音自脣間傳出。
  賽姬感受到艾洛斯對她的愛,高興得不能自已,這一幕應該要歡喜又嬌羞地回答才對。

  『真的嗎?妳也渴望著我,跟我無法自拔地想要疼愛妳一樣?我心愛的賽姬啊。』

  詩也演的艾洛斯明明如此深愛賽姬,想要知道賽姬的心意。

  『……是的。第一次見到您時,您拍著翅膀前來……當時我十分害怕。被送來當祭品的我,會不會直接被您吃進肚子?我怕得全身發抖……不過,如今我知道您有顆善良的心,一點都不害怕。我認為您比在眾神之中最為強大、美麗的愛神艾洛斯大人……還要更有魅力。』

  賽姬的態度卑微得像在迎合艾洛斯。
  她一點都不相信艾洛斯的心意。

  『哈哈,是嗎,我比艾洛斯還要有魅力啊。哈哈哈,妳真的很擅長逗我開心。』

  『親愛的……請讓我這輩子都、待在您身邊……』

  綾音的聲音哽在喉間。
  「還是不行。我念的台詞,太沒感情了……」
  「沒關係。只有我在聽。」
  「對不起……」
  她就是不想被詩也聽到。
  綾音用力握起放在膝上的手,詩也溫柔地對她說:
  「欸,綾音姊。妳之前教過我,念台詞時要先揣摩那個角色的心情對吧?被艾洛斯愛著的賽姬,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我想……她應該很幸福吧。不過……同時也相當不安。」
  沒錯,在艾洛斯強烈的愛的守護下,賽姬一定十分幸福──卻又不安。
  儘管丈夫會給予她熱情溫柔的愛,他絕對不會讓她看見自己真正的模樣。幸福的日子不知道可以持續多久。
  說不定她一覺醒來,就會失去一切。
  跟綾音一樣──腦中不斷閃現那名紅眸少女的身影,詩也好像要跟她一同前往遠方,每天都活在恐懼之中。
  聽到綾音的回答,詩也平靜說道:
  「艾洛斯也一樣。」
  「咦?」
  「艾洛斯也怕賽姬總有一天會發現自己的真實身分,擔心到快瘋了。」
  詩也的聲音微弱不安。
  「……因為要是真正的模樣被看到,他就不能再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綾音心頭抽痛了一下。語氣成熟的詩也,好像變回了以前有點軟弱的詩也。
  她怯生生地問:
  「如果賽姬不去好奇艾洛斯真正的模樣……他們……是不是就能永遠在一起?」
  綾音一直很後悔,假如她沒有因為被雫挑釁,插手去管詩也的私事,詩也是不是就不會跟她劃清界線?
  然而,詩也又用沙啞的聲音說:
  「我認為不會。我想,艾洛斯最後還是會回天上去吧。」
  綾音頓時覺得全身發涼。
  「為什麼……」
  「因為一直隱瞞喜歡的人,遲早會受不了。
  『愛情不能與懷疑同在』這句話,大概也能用在艾洛斯身上……艾洛斯知道賽姬總有一天會毀約。因為要人遵守那種誓言才是強人所難……那個誓言就像訂來讓人違背的。所以賽姬違背誓言時,艾洛斯雖然難過,是不是也有點鬆一口氣呢……」
  他知道離別之時遲早會來臨,害怕迎接那個時刻。
  因此艾洛斯痛苦不堪……倘若賽姬毀約時,艾洛斯才好不容易從痛苦中解放的話……
  綾音有點呼吸困難。
  「那,賽姬追他追到天界,艾洛斯會感到困擾嗎?」
  她下意識探出身子,戰戰兢兢地問。
  詩也也不知何時將身體轉向綾音。
  他的表情隱藏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不過,綾音有種他在盯著自己的臉看的感覺。
  「賽姬跑到天界見他,艾洛斯不高興嗎?」
  我想要成為詩也的力量,對詩也來說是多管閒事嗎?
  即使看不清臉,綾音也知道詩也此時非常痛苦,因為他緊握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我……」
  綾音屏息傾聽詩也的聲音,然後猛然驚覺。
  (詩也這麼痛苦,我怎麼還問他這種問題?)
  簡直像逼問分手理由的纏人前女友。
  「對不起!我這種個性讓人覺得很煩很有壓力對不對?我一定在不知不覺間給你添了許多麻煩。真的很抱歉。」
  綾音過於慌張,完全變成是在講自己,而不是討論賽姬的心情。她發現這件事後,臉頰越來越燙,尷尬得不想繼續待在這裡。

  「不是的。綾音姊救了我。」

  這時,嚴肅聲音傳入耳中。
  「在我遇到許多變化,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整個人變得畏畏縮縮時,是妳向我伸出援手。」
  綾音第一次見到詩也時,他比綾音還要高大,面貌精悍,看起來卻像在害怕什麼、因其受苦的樣子,整天垮著臉駐足不前。
  「當妳說要殺了我的時候,我高興到喜極而泣。教我演戲的人也是妳。妳不只救了我,還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對我來說,妳真的是很重要的人。」
  詩也每一句話都蘊含熱情與辛酸,語氣誠懇,綾音差點被這番話吞沒。
  他大聲吶喊:
  「我想一直當綾音姊的搭檔!想跟綾音姊一起站在舞臺上!」
  空氣為之撼動。
  這聲吶喊彷彿發自詩也的靈魂。她震驚,她動搖,她被他的氣勢震懾住──她擔心詩也。
  (詩也為什麼這麼痛苦、這麼悲傷?)
  如同知道兩人必然分離的艾洛斯──
  綾音胸口疼痛難耐,靠近詩也。
  「對不起,別再說了。」
  在她的指尖碰到詩也脖子的瞬間,詩也似乎動了一下。她就這樣把詩也的頭摟近,輕聲呢喃。
  別再難過了。夠了,已經夠了。
  比起不想被詩也討厭、不希望詩也對自己感到厭煩,她只是想守護眼前痛苦的詩也,像對待自己的孩子般抱緊他。
  詩也柔軟的髮絲拂過臉頰,散發參雜些許汗水味的清爽髮蠟味。
  (就算詩也是屬於那孩子的也沒關係。)
  我想幫助現在這麼痛苦的詩也。
  在綾音內心被平靜柔和的心情填滿時──

  詩也發出動物般的低鳴。

  空氣中開始瀰漫不祥氣息,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綾音胸口附近──從詩也脣間傳出。
  詩也咬緊牙關,彷彿在承受某種劇痛,低沉呻吟不斷從齒縫傳出。
  (什麼?詩也怎麼了?)
  綾音湊過去看詩也的臉,卻忽然被他推開。
  不是輕輕推開,而是粗暴地推走,沒有多餘心力控制力道,和平常的詩也截然不同。
  綾音背部撞到紙箱,堆在上面的電腦螢幕晃了一下。
  發生這種異常狀況,比起驚訝,更多的是恐懼,使她喉嚨縮緊。
  「唔──綾音姊,快逃。」
  詩也呻吟著說。
  他用一隻手用力抱住身體,限制自己的行動,另一隻手則遮著臉。紅光自指縫間透出。
  「可、可是,詩也──」
  綾音混亂到心臟快要跳出來,想起之前也發生過這種事。
  詩也在保健室突然開始舔綾音膝蓋流的血,把她壓在床上──
  那個時候,詩也的眼睛整隻是紅的。然後他拿起剪刀,刺向自己的手臂──!
  「請妳離開……!快一點!」
  綾音拚命抓住詩也。
  一想到他可能會像那時一樣,傷害自己的身體,綾音就忍不住跑向詩也身邊,而非門外。詩也嚇得全身用力一顫。
  「綾音姊……!」
  他用悲痛聲音呼喚綾音的名字。
  「別擔心,沒事的。」
  綾音緊緊抓住詩也的運動服,反覆告訴他。
  她清楚看見詩也眼睛變成鮮紅色,在黑暗中閃爍紅光,炙熱的吐息吹在脖子上,令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一刻,綾音又被詩也推開,差點踩到地上的氣球,腳下失去平衡。
  可是!綾音覺得要是現在丟下詩也逃走,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便伸手想要抱住詩也。
  這時,她的肩膀撞到堆積成山的器材。
  堆得亂七八糟的器材發出「喀啷!」一聲,朝綾音身上掉下來。
  除此之外,旁邊看起來很重的硬碟山也崩落了。
  「啊!」
  綾音在閉上眼睛的瞬間,被摟進帶著汗水味的強健胸膛中,失去平衡跪到地上。
  大量螢幕和硬碟發出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掉下來應聲而破,碎片四散。
  綾音吹的氣球也接連爆炸,爆炸聲和詩也含糊不清的悶哼聲混在一起。詩也把綾音緊緊抱在懷中,覆在她身上用全身保護她,避免掉下來的東西砸到綾音。
  那些沉甸甸的器材全都直接砸在詩也身上,綾音聽著詩也痛苦的呻吟,以及器材掉落的巨大聲響,害怕得心臟快要迸裂。
  (神啊,請您救救詩也。求求您!求求您!)
  等到教室終於恢復平靜,綾音不安地睜開眼,在黑暗中定睛一看。放在紙箱上的器材幾乎全掉下來了。
  「……詩也。」
  詩也仍然緊緊抱著綾音。
  綾音呼喚他,詩也卻沒有回應。他一動也不動。
  「詩也!詩也!」
  背脊竄起一股涼意,綾音掙扎著試圖從詩也身下鑽出來時,詩也呻吟一聲,手撐在地上坐了起來。
  螢幕和硬碟從保護綾音的厚實背部滑落,掉在地上發出聲響。
  詩也右手無力垂下,從頭部流下來的鮮血染紅他一半的臉。運動服的肩膀部分也在剛才沾上黏稠血液。必須盡快處理傷口。
  綾音伸手去碰詩也的太陽穴,大吃一驚。
  (沒有受傷?)
  她撥開被血濡溼的柔軟髮絲,尋找傷口。沒有!一點傷都沒有!
  (怎麼會──)
  綾音用顫抖不已的手拉開窗簾。
  月光從窗外傾瀉而入,照亮詩也的全身。
  詩也看著綾音,面色平靜。
  他的臉、肩膀、胸口都血淋淋的。
  然而,剛剛脫臼的手臂已經恢復原狀,晃都不晃一下。
  詩也在保健室襲擊綾音,拿剪刀刺自己手的隔天──綾音看到詩也上場參加籃球社和外校的比賽,瘋狂得分,手上並沒有傷痕。
  那傷不可能這麼快痊癒。綾音選擇把那天發生的事,硬塞進記憶的角落。
  不過,現在這個狀況比當時還異常,異常到沒有理由可以解釋。
  那麼多東西掉下來砸到身體,流了這麼多血,卻找不到任何傷口。
  彷彿所有傷口在短短一瞬間就完全癒合。
  綾音聽著自己激烈的心跳聲,緊張地開口詢問:
  「詩也……為什麼,你沒有受傷?」
  詩也沐浴在皎潔月光之下,露出至今以來最成熟──最平淡的笑容。
  插圖011
  然後冷靜告訴綾音。

  「因為我是吸血鬼。」

  綾音停止呼吸。
  (詩也是……吸血鬼。)
  為何他那麼不想飾演德古拉伯爵?
  為何他要去舔綾音膝蓋流的血,沉浸其中?
  為何他無法克制不去和不特定女性接吻?為何他說自己不正常?

  「……我就算身體受傷,也會馬上痊癒。不管是骨頭碎掉還是肉爛掉,都不會有事。我的身體會一直維持這個樣子,永遠死不了。」

  ──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

  以及,為何詩也在綾音這麼問他時,哭著如此回答。

  ──我害怕的是,世界──世界滅亡後,只剩下我一個人──只有我,永遠看不到盡頭──

  全部都是因為詩也是──

  ──想啊……可是,結束不了。也死不了。沒錯,我死不了!

  因為詩也是吸血鬼。

  詩也撿起地上碎掉的塑膠,用尖端劃破自己的臉。
  「!」
  臉頰上的傷口在綾音面前逐漸癒合。
  那就是無可置疑的證據。
  詩也帶著溫柔目光說道:
  「對不起,綾音姊,今天沒辦法送妳回家了。不過,妳救了變成吸血鬼的我,真的是事實。」
  他走向窗邊。
  然後毫不在意這裡是三樓的教室,從窗戶輕輕一躍。
  綾音只是站在原地瞪大眼睛,沒能去追詩也,也沒能叫住他。

    ◇  ◇  ◇

  詩也降落在乾燥的草地上,在銀白月光的照耀下走向腳踏車停車場。
  運動服變得破破爛爛,頭髮亂七八糟,全身上下都沾滿血跡。詩也慢步前行,低聲笑著。
  「哈哈……說出來了。」
  綾音姊嚇到了吧。這也是當然的……
  想起綾音溫和的面容失去血色,睜大眼睛愣在原地,詩也就覺得心痛。
  可是,拂過臉頰的風清爽宜人,月光透明澄澈。
  他抬頭看著月亮,眨眨眼睛。
  淚水模糊視線,詩也開朗地喃喃自語:
  「啊──又要轉學了嗎?」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2-16 09:20 编辑


  七章 心追求愛,愛渴望心。

  隔天早上。
  為了整理昨天還沒收拾就回家的空教室,詩也比平常還要早到學校。
  「咦?」
  然而,打開門卻看不見半點血跡。
  壞掉的硬碟和螢幕,都跟四散的碎片一起堆在角落。
  (是學校的人發現,幫忙整理好的嗎……這樣會不會跟久久澤那時候一樣,被當成小混混在學校鬧事啊……)
  詩也還有想到另一個可能,不過──
  (不可能。)
  他立刻否定。
  (綾音姊再怎麼愛幫人,親眼看到那麼恐怖的畫面,怎麼可能有心力去整理,她應該怕到連我都不敢靠近了吧。)
  這樣就好。
  他就是為此割傷臉給綾音看的。
  不做到那個地步,就無法遠離綾音。
  想到自己都把她撞開了,綾音卻依然緊抓著他,詩也胸口又覺得有點疼痛。

  這時,他看到綾音站在他的教室前。

  (綾音姊……)

  詩也停下腳步。
  綾音低著頭,表情緊張到不行。雙手在身前緊緊交握,肩膀縮得小小的。雖然沒戴眼鏡,兩眼卻布滿血絲,氣色也不太好。
  綾音戰戰兢兢抬起頭,和詩也四目相交。
  她肩膀一顫,移開目光,嘴脣猶豫不決地開闔……接著困擾地垂下視線,似乎是發不出聲音。
  (啊啊,果然……)
  在詩也快要心灰意冷時,綾音抬頭看著詩也。
  「早、早安……詩也。」

  因緊張而拔尖的聲音,輕輕傳入詩也耳中。

  「昨天──謝謝你救了我。」

  烏溜溜的眼睛不安地看著詩也。
  詩也愣在原地。
  (綾音姊……跟我打招呼。)
  她明明知道我是吸血鬼。
  證據就是綾音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僵硬。在早晨無人的走廊上和詩也兩人獨處,她一直很緊張,目光游移不定。
  即使如此。
  她仍然踏出右腳。
  接著是左腳。
  然後再踏出右腳。
  「……」
  綾音盯著詩也,一步步走近。
  彷彿在靠近一隻危險的大狗,屏住氣息,繃緊肩膀,慢慢拉近距離。
  每踏出一步,綾音的臉就會抽動一下。她努力邁出步伐。
  柔順黑髮在肩下輕輕晃動。
  詩也也屏息看著她,心臟都快從嘴巴跳出來了。
  這時,綾音跌了一跤。
  「!」
  她不小心絆到,身體傾向前方。
  詩也連忙伸出手。
  綾音自己站穩腳步,挺直背脊。
  抬起頭時,她看到詩也對自己伸出手,略顯驚訝。詩也也錯失把手縮回去的時機,不知所措。
  然而,這個時候,綾音一直緊抿著的嘴脣微微揚起,僵硬的臉頰放鬆下來。
  她抬頭看著詩也,輕笑出聲。宛如溫暖春陽的笑容,在綾音臉上綻放。
  詩也心頭一緊。
  看到綾音的笑容,詩也也跟著扯出僵硬靦腆的笑,收回停把半空中的手。
  綾音走到詩也面前,拿出一個扁扁的紙袋,用雙手遞給他。
  「這給你,雖然晚了一些。」
  詩也猶豫著接過紙袋,確認內容物──是手製的劇本套。
  心臟又跳了一大下。
  每次收到新劇本,綾音都會幫他跟自己做成對的劇本套。
  詩也把它拿出來,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藍色紙上貼著好幾根小小的白色羽毛,拼成一隻翅膀。
  「我的是這個。」
  她拿出櫻花色劇本套給詩也看。上面貼著透明玻璃紙,散發蛋白石般的虹色光澤,看起來像蝴蝶翅膀。
  白色翅膀和蝴蝶翅膀都只有一隻。
  「詩也,把你的書套跟我的合在一起看看。」
  綾音把劇本套的邊緣對著詩也,詩也也將藍色劇本套的邊緣湊近綾音的劇本套。
  兩者一合在一起,白色羽翼與虹色蝶翅就合而為一,彷彿變成一對翅膀。
  綾音拿著劇本套,誠懇地望向詩也。
  「我也跟你一樣。想跟你一起站在臺上。不是跟你一起就不行。」
  那是昨天詩也在黑暗中對綾音吶喊的話語。
  是詩也最強烈的願望。

  ──我想一直當綾音姊的搭檔!想跟綾音姊一起站在舞臺上!

  當時奮不顧身的心情重現心頭,令他胸口發熱。
  綾音拿著蝴蝶書套的手微微顫抖。她一定還會怕詩也。
  她不知道該如何跟詩也這個吸血鬼相處,困惑得想要轉身就逃。
  不過她沒有逃,她來見詩也了。
  綾音目光真摯,看著詩也說:

  「你願意之後也繼續當我的搭檔嗎?」

  搭檔。
  這樣就夠了。不能奢求更多。
  詩也向綾音坦承自己是吸血鬼時,還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和綾音一起演戲。比起說不定得轉學,比起再也見不到綾音,不能在臺上與綾音心靈相交,更讓詩也心痛。
  詩也有種見到奇蹟的感覺,回答:

  「……是。」

  綾音揚起嘴角,展露笑容,從緊張狀態下解放出來,纖細肩膀逐漸放鬆。
  「太好了。」
  她用甜美溫柔到令詩也想哭的聲音輕聲呢喃後,表情忽然又變得惶恐不安,像在說悄悄話般壓低音量。
  「詩、詩也,跟你說唷。我們用來練習的那間教室,我先收拾過了,不過……不是有很多東西壞掉了嗎?所以……那個,一起去向老師道歉吧。」

    ◇  ◇  ◇

  之後,兩人一起去教職員辦公室跟老師再三道歉。到了放學後。

  『我心愛的丈夫。我碰到的這個如絨毛般柔軟、如絹絲般光滑的東西是什麼呢?不能讓我點一盞小燈看看嗎?』

  『那是我背上的鬃毛。柔弱的妳看到八成會嚇得發抖,對我心生恐懼。』

  『不會的。』

  『就是會。妳絕對不可以看我。美麗的賽姬啊,若妳想繼續當我最愛的、最珍視的人,就不要忘記當初的誓言。』

  『啊啊,那是當然的。不去看您散發芬芳、光滑如女性的髮絲,不去看您柔軟的臉頰,不去看您炙熱的胸膛。您的賽姬必將遵守諾言。』

  練習時。
  綾音害羞地撫摸詩也的頭髮,手指滑過他的臉頰,將臉靠在他懷中,動作清純得如一名端莊賢淑的少女,軒轅十四的社員們看得嘆息出聲。
  「『治癒聖女』復活囉。」
  「這麼性感可愛是怎樣!我明明是女的卻有點小鹿亂撞。『魔性聖女』也同時復活啦。」
  「詩也也毫不遜色,性感又悲情。他們練習就這麼閃這麼性感,正式演出時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帶著乃木坂騎士的嘉蕾娜也目不轉睛,看著綾音和詩也演戲,嘴角揚起自信微笑。
  「終於變得像樣點了。就算贏過畏畏縮縮的綾音同學,觀眾們也只會覺得是因為她狀況不好,身為海星戲劇社的女王,我的自尊不允許這種事發生。要贏就是要贏過全盛時期的她。」

  綾音彷彿破蛹而出,羽化成蝶,演技一天比一天耀眼,這時,市子發了更動後的劇本。
  「我改了一部分的設定。」
  她鎮定地扔出這句話,社員們則一團混亂。
  「咦咦!離公演只剩五天耶?」
  「至少先講一聲嘛。市子女士每次都這麼突然!」
  「別跟我說連布景都要改喔。」
  「小道具呢?」
  「要我們現在開始重背台詞?市子女士是魔鬼啊!」
  眾人連連哀號。
  只有嘉蕾娜看起來很高興。
  「哎呀,妳願意答應我的要求修改劇本啦。市子同學終於明白什麼樣的劇本適合我這個『美麗的薔薇女王』了。」
  她開始翻閱新劇本,臉色卻一下子嚴肅起來,雙脣緊抿,一語不發。
  詩也跟綾音也翻開新劇本。
  兩人都睜大眼睛。
  「呃,這是……」
  「市子小姐真是的……」
  嘉蕾娜豎起眉毛,瞪著市子,然後忽然鬥志滿滿地說:
  「妳這人真令人火大。這樣正合我意。我是不會輸的。」

    ◇  ◇  ◇

  聖誕公演將近,學生們因戀人間的節日即將到來而興奮不已。
  詩也身邊也有人在討論聖誕夜要去哪裡、禮物要送什麼、要不要約單戀對象約會試試看。
  暗戀籃球社的梶的偲則十分沮喪。
  「梶聖誕夜好像要去看軒轅十四的公演。」
  偲擔任主演的河鼓二隊,同一天也會舉辦公演。
  「不過我們演的是《蒙面俠蘇洛》就是了。我當然是演神祕劍客蘇洛。保護女主角,勇猛地揮劍鏟奸除惡。怎麼能讓喜歡的男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呢。哈哈……哈哈哈哈…………」
  她露出空虛的笑。
  詩也提議:
  「不然約他公演結束後見個面看看?梶學長說他沒有女朋友喔。」
  「我、我怎麼可能問得出口!再說,就算梶沒女朋友,他有加入春科同學的粉絲俱樂部,聖誕夜應該會想跟春科同學那種胸部大的治癒系女生共度……和我這種飛機場男人婆過……會被當成同志情侶,梶太可憐了。」
  驚慌失措過後,偲紅著臉嘟囔道:
  「不、不過……如果只是送個禮物,應該可以掰個理由出來……」
  詩也面帶微笑看著偲,心想「偲學姊明明很可愛,很有女孩子味啊」,腦中浮現綾音的面容。
  (禮物嗎……)

  聖誕夜前天晚上。
  綾音在充滿手作娃娃和抱枕的房間,凝視繫緞帶的包裝。
  (買下來了……)

    ◇  ◇  ◇

  到了聖誕夜。聖誕公演當天。
  「這套衣服太露了吧?穿起來涼颼颼的。」
  艾洛斯暴露過頭的服裝,令詩也羞得面紅耳赤。
  輕飄飄的薄布只能從腰部蓋到臀部,肩膀以下的手臂裸露出來,鞋子是綁繩涼鞋。
  每走一步布就會晃動,好像可以看見底下的肌膚。儘管有穿安全褲,詩也仍然很擔心。除此之外,頭上還戴著金環,背上有對金翅膀,手拿金色的弓及箭矢。
  負責製作服裝的學姊說:
  「可能會有點重,要忍耐唷。」
  「啊──這倒無所謂。這個輕飄飄的果然還是有點……」
  他又低頭看了下腰,皺起眉頭。
  希臘人都穿這麼少啊?這布輕輕拉一下就會鬆開,瞬間全裸耶。
  綾音身穿下襬偏長的白色希臘風服裝,站在側臺在手心寫字吞下去。
  由於這套衣服有點古代巫女的風格,她抬起頭,雪白喉頭吞嚥時的動作,看起來如同一場神聖的儀式,詩也看得出神。
  他走過去和綾音搭話。
  「妳寫了『章魚』嗎?真難得,綾音姊竟然會緊張。」
  綾音看著詩也,嘴角揚起微笑。
  「對呀。今天我緊張得跟第一次上臺一樣。雖然當時只有一句台詞……今天會有很多章魚出現,我要多寫一些才行。」
  講到最後,她抖了一下。
  即使是道具,綾音還是很怕被章魚攻擊。
  (那一幕對綾音姊來說,比一群殭屍襲來還要可怕。市子女士明明知道還安排這種劇情,真是個虐待狂。)
  看到綾音抱住自己的身軀抿脣顫抖,連詩也都心頭一緊,想要握住她左手的無名指,讓她放鬆下來──
  「……」
  伸出來的手停在空中。
  帶著輕鬆的心情握她手指,應該是可以的吧。
  學弟也有資格這麼做。
  之前詩也也握過綾音左手的無名指。綾音也握過詩也的。

  ──沒事的……

  綾音的聲音在詩也腦中迴盪,留下甜蜜痛楚。
  綾音似乎也發現詩也在猶豫該不該握住她的手指。
  她看了下詩也靜止不動的手,望向他的臉。
  一跟綾音困惑的眼神對上,詩也急忙舉起手,露出陽光笑容。
  「別擔心!有我在。」
  「詩也真可靠。要從章魚的魔爪下拯救我唷。」
  綾音也笑了出來,用明朗聲音回應,然後留下一句「那臺上見」,轉身離開。
  詩也從簾幕縫隙間偷看觀眾席。他的同學似鳥和針生都在,梶則跟籃球社社員坐在一起。
  凪乃跟理歌也在。
  不曉得是不是巧合,凪乃坐在理歌斜前方,轉頭跟理歌說話,理歌不悅地鼓起臉頰。
  (啊啊,久久澤又在逗綾音姊的妹妹。)
  真傷腦筋。
  這時,他發現雫來了。
  雫坐在椅子上,面色冷淡,今天她也穿著陌生的學校制服,微微捲起的白金色髮絲包覆住纖細身軀。
  這場公演,詩也也有幫雫準備門票。可是雫一直沒出現,他沒辦法交給她。
  今天早上,他打開放門票的抽屜一看,發現票不見了。也許是雫自己跑進來拿走的。
  上次跟雫見面,是在校內追逐的那一天。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看到當時斷斷續續看見的畫面,也沒聽過當時聽見的男聲。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詩也至今仍然一頭霧水,也搞不懂雫的心思。
  不知道雫在樹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時,腦袋裡在想什麼。也不知道雫突然消失不見的原因。
  假如他抓得住雫,雫就不會再騒擾綾音的約定也不了了之。
  她說不定又會去找綾音。
  詩也一想就覺得頭痛。得找個機會和雫好好談談,跟她說清楚。
  (還要跟雫說我告訴綾音姊我是吸血鬼了……)

    ◇  ◇  ◇

  不久後,開演鈴聲響起。
  第一幕從眾神居所──奧林帕斯山上的阿芙蘿黛蒂家開始。
  嘉蕾娜手扠在纖纖柳腰上,在眾多美男崇拜者的包圍下優雅前行,驕傲地展現魅力。

  『我是從海中的泡沫誕生的美神──阿芙蘿黛蒂!牧羊人帕里斯在全能之神宙斯大人的任命下,負責選出奧林帕斯最美麗的女神,他選擇的不是赫拉和雅典娜,而是選擇我,將金蘋果獻給了我。』

  彷彿帶著薔薇香氣的悅耳聲音響徹禮堂,透過牆壁反射,綻放眩目光芒。
  嘉蕾娜光是站在舞臺上說話,就表現出壓倒性的華麗丰采。觀眾還沒完全理解台詞內容,就被嘉蕾娜拽進故事的世界,被不斷從她口中說出的七彩台詞玩弄於股掌之間。

  『哎唷,發生什麼事!我在帕福斯、克尼多斯和基西拉的神殿,為何變得如此冷清!我的天──!祭壇上都是灰塵!我美麗的雕像連個花冠都沒有!跟廢墟一樣!究竟是怎麼回事!』

  嘉蕾娜誇張地做出豎耳傾聽的動作。人界的居民們從舞臺旁邊走出,開始稱讚賽姬的美貌。

  『提到國王陛下的三女兒賽姬公主有多美,那可是連美神阿芙蘿黛蒂大人都相形見絀呢。』

  『是啊,聽說大家最近都不去祭祀阿芙蘿黛蒂大人,而是將供品獻給賽姬公主。好像還會在賽姬公主要經過的地方灑花歡迎她。』

  『比起看都沒看過的阿芙蘿黛蒂大人,親眼見證過她是個大美女的賽姬公主當然更好囉。』

  嘉蕾娜氣得全身發抖。這個動作也做得很大,十分滑稽。這喜劇性的演出,令人萬萬想不到她在練習中曾經怒罵「這樣美神的威嚴全沒了!」詩也不禁心生佩服。
  她演的比練習時還要好上數倍。觀眾們都被嘉蕾娜的舉動逗得咯咯笑。

  『區區一個人類小姑娘,竟敢玷汙我這個美神的榮光!不可原諒!得盡快懲罰她。艾洛斯!艾洛斯在哪裡!』

  (該我出場了!)

  『是是是,母親,請問您有何貴幹?』

  詩也一登上舞臺,臺下觀眾就哄堂大笑。
  「吸血鬼長翅膀了耶。」
  「討厭,原田同學好可愛!不過也好帥!」
  「裙子好像快走光了!」
  (啊──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但這一幕是走搞笑路線,就是要讓觀眾笑。)
  他故意大步向前,讓褲子的布飄起來。
  女性觀眾見狀,立刻興奮得「哇啊──!」尖叫。當然,這麼做時必須營造出若隱若現的效果,不能讓觀眾真的看見底下。
  市子之前告訴他『要是觀眾瞄到你下面有穿安全褲,會興致全失喔』。
  這個分寸實在不好拿捏。
  然而,艾洛斯是性格奔放、喜歡惡作劇的搗蛋鬼,因此詩也也用大膽的動作盡量掀高褲子。他每踏出一步,女性觀眾就會尖叫出聲。
  嘉蕾娜把詩也摟進懷中,讓他坐在大腿上,親吻他的額頭,這次換成男性觀眾興奮起來。
  「喔喔!吻戲要來了嗎!」
  「那個超激烈的吻!」
  「讚啦,快上!」

  『我引以為傲的孩子艾洛斯啊,只要被你射出的愛之箭射中,是人是神都會立即墜入愛河,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嘉蕾娜用甜美聲音念出台詞,接著在詩也的臉頰落下一吻。
  接著是另一邊的臉頰。
  她把嘴脣湊近到快要碰到詩也的脣,想不到這次是親在鼻頭上。
  觀眾們屏住氣息,然後又吁出一口氣,隨嘉蕾娜的動作探出身子。
  所有人都移不開目光,好奇嘉蕾娜和詩也什麼時候會表演跟那段影片一樣的熱吻。
  (該不會這也在她的計畫之中,故意讓觀眾迫不及待?連我都因為不知道她會不會親到嘴巴,緊張到不行。)
  那個超熱情的吻,只在練習中做過那麼一次。
  可是以嘉蕾娜的個性,正式演出時絕對會找時機故技重施。到時得忍住才行,以免被吸血衝動沖昏頭。
  (是說,我好像已經有點受不了了耶?)
  每當溼潤嘴脣輕啄詩也的臉頰和額頭,發出「啾」的吸吮聲,薔薇芳香都會掠過鼻尖。
  這令詩也焦躁難耐、坐立不安,渴望更深的吻。想要用力回抱嘉蕾娜,奪走她的紅脣及精氣。
  (加油啊,我。)
  詩也融入艾洛斯這個角色,一臉不耐地說:

  『母親,在這麼近的距離一看,我發現您臉上有皺紋。』
  『什麼!』
  『腳也變成章魚了。』
  『你說什麼!』

  章魚腳從白色長襬服裝下蠕動著冒出來。
  嘉蕾娜用力推開詩也,急忙遮住章魚腳。

  『好了!總之,快去為母親報仇!把你的箭射向那個狂妄自大的人類女孩,讓她和全世界最低劣的男人談一段激烈無比的戀情!』

    ◇  ◇  ◇

  (好厲害,詩也跟嘉蕾娜學姊把觀眾逗得那麼開心。)
  綾音在側臺入迷地看著兩人演戲。
  嘉蕾娜和詩也念出台詞時,觀眾都會笑出聲來。
  會場氣氛逐漸熱絡。
  (我也要加油……)
  她帶著堅毅目光,拿起茶色的布蓋在頭上。

    ◇  ◇  ◇

  『唉。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歇斯底里,真難搞。趕快完成任務,去賽普勒斯附近逛逛吧。聽說賽普勒斯的王子是個討厭女人的美少年,讓他跟人面鳥哈耳庇厄談戀愛一定很有趣。』

  艾洛斯拿著黃金弓箭下到人間,尋找賽姬。

  『哦?那是?』

  一名女孩頭上蓋著黯淡的茶布,緩步前行。她戴著眼鏡,好像在悠哉地欣賞風景。

  『莫非那個戴眼鏡的女孩就是賽姬?不不不,賽姬應該是絕世美女啊。』

  市子後來修改的部分就是這個設定。賽姬戴著眼鏡。
  「喔喔!是眼鏡版綾綾。」
  「和舞臺裝搭配的合技來啦!」
  觀眾激動不已。
  詩也歪過頭,納悶地自言自語。

  『以人類的基準來說,那就叫美女嗎?可是她穿的衣服也很粗糙,感覺挺遲鈍的。唔喔!』

  綾音身體往前方微微傾斜。

  『她、她絆到了。』

  然後,她低頭盯著地面,突然露出和藹微笑,匆匆蹲下來。

  『她到底在看什麼──喔,蹲下來了!看螞蟻?所以她才突然停下?因為差點踩到螞蟻?怎、怎麼了?她看螞蟻看得好開心。』

  『呵呵,大家真勤勞。』

  『她在跟螞蟻說話!好奇怪的人……是說那果然稱不上絕世美女吧。就只是個土裡土氣的女孩。』

  詩也誇張地聳肩,喃喃自語。

  『肯定是情報有問題。雖然這樣那女孩有點可憐,不跟母親回報也不行,就讓她愛上螞蟻吧。總比愛上全世界最低劣的男人好。』

  詩也奸笑著把箭架在弓上。
  這時,一陣風隨著「咻!」的音效吹過臺上。

  『啊!』

  把綾音整個蓋住的那塊黯淡茶布,被風吹落在地。
  詩也慢慢放下拿著箭的手。
  同時瞪大眼睛。
  從那塊茶布底下出現的,是纖細白皙的手臂,以及光滑柔嫩的頸項。她穿著隱約可以透過去看見肌膚的薄衣,身體看起來十分柔軟,胸部大到快要從敞開的領口掉出來──

  『眼睛進灰塵了。』

  綾音用修長的手指拿下眼鏡。
  下一瞬間,音響傳出「叮叮!」的音效,以及彷彿在告知春天來臨的甜美輕快旋律。
  燈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綾音從又土又不起眼的女孩,瞬間變身成耀眼的美少女,臺下也傳來嘆息聲。
  詩也拿著箭不停揉眼睛。他探出身子,重新審視眼前的美少女,目瞪口呆。

  『多麼清澈的眼睛……臉頰也如飄著玫瑰花瓣的牛奶一樣水嫩。她的嘴脣好像會掉出花瓣。而且……好美的身體。豐滿胸部有如成熟的果實……』

  他看得太專注,黃金箭矢不小心刺到自己的手臂。
  『唔。』
  詩也皺了下眉,愣愣看著手臂上的紅色愛心貼紙。

  『怎麼會這樣……』

  神墜入愛河了。

    ◇  ◇  ◇

  劇情從一開始的喜劇風急轉直下,浮現甜美與悲情色彩。
  賽姬被當成活祭獻給「連神都會畏懼的怪物」,由西風之神俄瑞斯把她帶到一棟隱密的宅邸。
  飾演帥哥俄瑞斯的演員,是那個說過他對女人沒興趣卻很受歡迎,令他煩惱不已的酷酷的國吉。
  賽姬住在梁柱用黃金、牆壁用白銀裝飾的美麗宅邸,在看不見的僕從的侍奉下,過著女王般的生活。
  每天晚上,丈夫都會到寢室找她。
  起初她很害怕不見其人也不知其名的丈夫,不過丈夫溫柔的話語和擁抱,不知不覺令她也愛上了丈夫。

  設置在舞臺中央的寬敞床鋪上,詩也愛憐地將綾音摟入懷中,慢慢拿下她的眼鏡,輕輕撫摸她柔順的黑髮。
  綾音衣衫不整,伸長腿靠在詩也身上。燈光只有照到綾音,所以觀眾看不清楚詩也的模樣。

  『溫柔的賽姬……我可愛的妻子。能使人墜入愛河,卻從未愛過任何人的我,如今竟覺得一名少女如此惹人憐愛。』

  熱情甜蜜的聲音在黑暗中流淌。觀眾也跟賽姬一同為之陶醉。

  『我也是。親愛的。』

  賽姬回應看不見身姿的丈夫,聲音同樣甜蜜得令人心蕩神馳。
  雙方的話語、呼喚對方的聲音、小小的動作,滿溢對對方的愛、與對方同在即為幸福的心情,以及能在這麼近的地方碰觸對方的喜悅。

  (練習時每次詩也講出艾洛斯的台詞,我都會心想「真正的詩也才不會對我說這種話。不管他再愛我,這都不是現實」,覺得好難過。不過現在,即使只能在舞臺上當他的戀人,我還是很高興。我很高興能與詩也相愛,就算是演戲也好。)

  (在舞臺上的話,我就可以不用掩飾對綾音姊的心意。我可以以艾洛斯的身分,對綾音姊演的賽姬大聲告白。可以碰綾音姊。可以摸她頭髮,可以抱緊她──也可以吻她。)

  兩人脣瓣交疊。
  詩也乾燥的嘴脣覆上綾音柔軟的雙脣,綾音甘美的吐息吹進詩也體內。
  他用舌尖輕輕舔舐,仔細品嘗綾音的味道。
  不能吸太多精氣害她在臺上昏倒。詩也努力抑制吸血鬼的慾望,偶爾吁出一口氣,吸進綾音溫和的吐息。每當舌頭碰到她的柔脣及貝齒,詩也都會心癢難耐。
  然而,這份心焦也帶著甜蜜滋味。
  綾音在詩也懷中幸福地闔上眼。
  詩也輕輕移開嘴脣。綾音睜開眼睛,修長睫毛輕顫,愛憐、地看著詩也,剛才詩也吻過的嘴脣揚起一道弧線。

  『親愛的,請讓我這輩子都待在您身邊。』

  詩也也用力回抱綾音,將春花般的香氣吸滿肺部,熱情地告訴她。

  『只要妳遵守誓言,我就永遠會是妳忠誠的丈夫。』

  觀眾也被相愛的兩人迷得心蕩神馳。
  「原田同學和綾綾好像真的戀人……」
  「綾綾看起來好幸福。」
  理歌噘起嘴巴,看著在臺上凝視詩也,一臉陶醉、面帶微笑的姊姊,用力握緊放在腿上的雙手。
  凪乃面色凝重,轉頭瞄了理歌一眼,也跟著露出複雜表情。

  然後,白金色長髮披散在纖細身軀上的紅眸少女則是──
  「……」
  她面無表情凝視舞臺,宛如情感缺了一角。

    ◇  ◇  ◇

  不久後,艾洛斯與賽姬的幸福生活逐漸走向崩壞。
  他們的愛明明千真萬確,越是深愛對方,心裡的不安就日漸加劇。

  『我的丈夫說他愛我,既然如此,為何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我想知道他真正的模樣……不,不能違背誓言。我必須相信他。可是……他是不是不相信我呢?』

  (從發現雫小姐在看詩也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很不安。因為詩也總是在對我隱瞞什麼的樣子……)

  『我心愛的賽姬啊,請妳千萬不要試圖窺探我真正的容貌。若妳打破這個禁忌,我就不能跟妳在一起了。』

  (我一直很擔心總有一天,綾音姊會不會發現我不是人類。要是她知道真正的我,八成會怕得離開我。)

  賽姬臉上逐漸失去笑容,艾洛斯的聲音慢慢失去活力。賽姬寂寞地別過頭,艾洛斯轉身背對賽姬。觀眾們屏住呼吸,守望漸行漸遠的兩人。
  接著,這段關係終於走到盡頭。
  賽姬受到前來探望她的兩位姊姊教唆,三更半夜拿油燈照亮睡在床上的丈夫,看到他的臉孔。躺在身旁的根本不是怪物,是擁有一對美麗金翅的年輕神祇──艾洛斯。
  油燈的油滴到艾洛斯肩上,痛得他從睡夢中醒來。
  然後得知妻子背叛了他。

  『妳違背誓言,聽信他人醜陋的讒言,看到了我的臉。』

  『愛情不能與懷疑同在。』

  『愚蠢的賽姬啊。我給妳的懲罰就是妳將永遠失去我。』

  綾音瞪大眼睛,臉色發青,茫然站在原地。詩也回望綾音,心痛欲裂。
  飾演賽姬的綾音,與在紙箱及器材散落一地的教室,沐浴於月光下傾聽詩也告白的綾音重疊在一起,當時的痛楚重現心頭。
  (啊啊……這一天終於來臨。愛情不能與懷疑同在。說得沒錯。我一直在想綾音姊是不是遲早會用那種眼神看我。因為我是吸血鬼,不是人類。永遠不會老,壽命也跟人類不同,不能跟綾音姊在一起。)
  總有一天,他們必將分離。

  『求求您原諒我!不要走!』

  綾音抓住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的詩也,拚命哀求。
  (詩也說他是吸血鬼的時候,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割傷自己的臉,傷口一下就癒合──我嚇了一跳。好可怕。我差點當場昏倒。當時詩也看我的眼神,也是這麼痛苦。之後他就露出好悲傷的笑容,從窗戶跳下去。)
  那個時候,一想到是不是再也無法跟詩也見面,綾音就有種站都站不穩的感覺。

  艾洛斯痛苦地推開哭著求他原諒的賽姬,長了對金色翅膀的背部對著她。
  燈光消失,詩也的身影隱藏在黑暗之中,翅膀拍擊的聲音遂漸遠去。
  綾音被獨自留在臺上,跪倒在地,即使如此,她依然伸出手,聲嘶力竭地──拚命吶喊。

  『不要走!回來啊!我愛您!』

    ◇  ◇  ◇

  嘉蕾娜站在側臺注視綾音,神情凝重。
  (剛加入軒轅十四時……戴著眼鏡,用寬鬆的羊毛衫遮住身體,縮起過高的身子畏畏縮縮地走路,內向過頭的那個孩子,如今表現出這麼激烈的感情,深深吸引觀眾……)
  外表及個性都不起眼又膽小,絕對不會耍任性,總是為身邊的人著想,盡是害自己吃虧,一點小事也能讓她垂頭喪氣。
  不過,她比誰都還要努力。
  練習時每次都專注看著嘉蕾娜,跟隻小狗似的,毫不掩飾臉上的崇拜。

  ──我想成為像嘉蕾娜學姊一樣的人。

  ──我是因為崇拜嘉蕾娜學姊,才加入軒轅十四的。迎新公演的《埃及豔后》真的很棒,嘉蕾娜學姊是舞臺上最耀眼的人。

  她害羞膽怯地告訴嘉蕾娜。
  然後紅著臉陷入沉默。嘉蕾娜溫柔跟她說話,她就高興得揚起嘴角。
  (我也曾經覺得妳很可愛……)
  沒錯,在那件事發生之前。
  那一天,嘉蕾娜社團活動遲到,等她來到練習場時,發現綾音在代替她演女主角。是市子下達的指示。
  市子和綾音同樣是一年級,但她在念國中部的時候就靠論文和創作得了好幾個獎,大放異彩,是個性格乖僻的少女。
  市子是嘉蕾娜親自邀請到軒轅十四的學生。
  『請妳務必加入軒轅十四,為我創作劇本。』
  她期待市子可以引出她的魅力,創造讓她更加耀眼的舞臺。
  然而,市子選擇的女演員並不是嘉蕾娜,而是綾音。
  本以為綾音是個內向又不起眼的女孩,看到她彷彿如魚得水,生氣勃勃地講出女主角的台詞,嘉蕾娜大受震撼。軒轅十四的社員也相當驚訝。

  ──春科同學原來這麼厲害?

  ──聲音嘹亮,咬字也很清楚……

  ──說不定比嘉蕾娜學姊更適合演這個角色。

  看到嘉蕾娜出現,綾音就立刻戰戰兢兢縮起身子,覺得讓嘉蕾娜看到不成熟的演技很丟臉。
  自那天起,嘉蕾娜就再也不曾對綾音溫柔。
  (綾音同學,這齣戲的女主角或許是妳。不過,這與我無關。我絕對不會出手幫妳綻放光芒。我不會放水。我要證明在任何一個舞臺上,我都是最耀眼的那個人。)

    ◇  ◇  ◇

  艾洛斯回到奧林帕斯山上的阿芙蘿黛蒂家靜養。
  被燈油燙傷的傷尚未痊癒,他靠在長椅上,雙眼無神。
  這時,阿芙蘿黛蒂出現了。
  嘉蕾娜坐到詩也旁邊,柔嫩的手臂摟過他的頭。

  『艾洛斯,快忘記那個背叛你的愚蠢人類女孩。』

  前半段登場時搞笑地大吼大叫,逗觀眾笑出來的阿芙蘿黛蒂,用彷彿在愛撫他的溫和性感聲音輕聲說道。
  那不是在安慰艾洛斯,反而更像在誘惑他。
  因艾洛斯與賽姬的離別而落淚,前一刻還在關心兩人未來究竟會如何的觀眾,注意力被嘉蕾娜吸引過去。
  詩也被嘉蕾娜抱在懷裡,背部到腰骨爬過一陣寒意,突然覺得很渴。
  (乃木坂學姊比練習時還性感……)
  不對,練習時她已經夠性感了。
  只不過現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與其說性感,這已經可以說是魔力。
  從嘉蕾娜的秀髮、纖細頸項和紅脣散發出的薔薇香氣,宛如一條蛇纏上詩也的身子,慢慢勒緊,向他的心臟吐著蛇信。
  嘉蕾娜輕輕一笑。
  (要來了!)
  詩也做好覺悟,下一秒,嘉蕾娜就吻上他的脣。
  觀眾們倒抽一口氣,瞪大眼睛。
  這個吻比影片中的熱吻激烈數倍,嘉蕾娜貪婪吸吮詩也的雙脣。柔軟的舌頭纏上他的舌,貝齒輕咬他的脣,纖細手指撥亂他的頭髮,細長指甲撫摸他的耳背。
  (可惡,頭好暈……我還比較像那個被女妖怪吸乾精氣的人。)
  詩也拚命忍耐,只要有一瞬間的鬆懈,他就會反過來抓住嘉蕾娜,吸光她的精氣,還可能咬破她的喉嚨。得忍耐才行。
  (算妳行,女王大人。)
  等到嘉蕾娜的嘴脣終於離開,詩也全身無力,把依偎在阿芙蘿黛蒂懷中,精神恍惚的艾洛斯演得非常真實。

    ◇  ◇  ◇

  看到嘉蕾娜抱著眼神空洞的詩也嫣然一笑,綾音用力揪住簾幕一角。
  儘管知道那是演技,心裡還是會隱隱作痛。
  之前嘉蕾娜突然在練習時當著綾音的面親吻詩也,也令她大受打擊。
  (我一直……很崇拜嘉蕾娜學姊,覺得自己一輩子都贏不了她。)
  身為主演的嘉蕾娜,連她這種負責打雜的土氣社員都溫柔以待,綾音很高興。第一次站上舞臺時,明明台詞只有一句,綾音仍然緊張得發抖,是嘉蕾娜輕輕執起她的手,告訴她:

  ──緊張的時候,就在手心寫妳害怕的東西吞下去。

  綾音寫了「章魚」吞下去後,嘉蕾娜微笑著說:

  ──這樣就沒事囉。

  她覺得那耀眼奪目的笑容,是世上最高貴美麗的。
  某次練習時,她代替嘉蕾娜演女主角,在那之後,嘉蕾娜就不再對綾音展露笑容,綾音以為嘉蕾娜討厭她,難過到了極點。
  她還想過乾脆退出戲劇社。
  市子對綾音這麼說:

  ──只要妳繼續看乃木坂同學的臉色,就永遠無法站在舞臺正中央。想要站在那裡,就給我貪心點。給我傲慢點。如果妳有超越乃木坂同學的覺悟,我會帶妳爬上那個位置。

  於是,綾音把眼鏡換成隱形眼鏡,穿上至今以來只是掛在房間欣賞,從來沒穿過的內衣,挺直背脊上學。
  (在那之後,軒轅十四的主演也一直是嘉蕾娜學姊,我只分得到驢子或僕人這種配角。就算這樣,拿下眼鏡的那一刻,我就決定總有一天要超越嘉蕾娜學姊。)

  賽姬來到奧林帕斯山上的阿芙蘿黛蒂家,與阿芙蘿黛蒂對峙,綾音的心情也逐漸與賽姬重疊。
  絕不能輸。

  『求您讓我見艾洛斯大人一面。』

  賽姬跪在地上,誠懇地仰望阿芙蘿黛蒂懇求她,阿芙蘿黛蒂卻冷冷回應賽姬。

  『妳背叛我兒子,害他受到嚴重燙傷,現在還敢自以為是他妻子?再說,妳和我兒子結婚本來就沒得到家人的同意,所以妳只不過是他的僕從之一,連妻子都稱不上。好了,快給我離開。』

  『不要!我在見到艾洛斯大人前都不會回去!』

  阿芙蘿黛蒂與賽姬。
  嘉蕾娜與綾音。
  軒轅十四新舊主演對決的一幕,令觀眾緊張得屏住氣息。

  『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妳這人有沒有資格當他的妻子吧。若妳能將我提出的要求統統完成,我也不是不能承認妳跟我兒子的關係。』

  嘉蕾娜狠狠瞪著她,綾音也堅定回答:

  『我一定會辦到。』

    ◇  ◇  ◇

  (欸,綾音同學。我之所以會對妳那麼冷淡,是因為我承認妳是我的勁敵唷。)

  看到綾音眼鏡底下的雙眸帶著銳利目光回望自己,嘉蕾娜興奮不已,於內心喃喃說道。
  (市子同學是我帶來的導演,她選擇的人卻是妳,而不是我。這次的公演,她也為妳改寫了劇本。為了引出妳的魅力……可是綾音同學,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輸給妳過,未來也不會有這種想法。我要繼續當眾人崇拜的美麗薔薇。)

  嘉蕾娜女王氣勢全開,把欺負賽姬的阿芙蘿黛蒂演得逗人發笑又亮眼,綾音也將克服一道道難關的賽姬演得勇敢堅強,在心中對嘉蕾娜說:
  (不管嘉蕾娜學姊是多麼厲害的女演員,我都不會輸。因為軒轅十四現在的主演,是我。)

    ◇  ◇  ◇

  觀眾看到嘉蕾娜和綾音之間火藥味十足,激動得不得了。
  看到綾音拿下眼鏡,蟲鳥植物被她的美貌迷住,幫她解決阿芙蘿黛蒂出的難題,觀眾為這荒謬的劇情熱烈鼓掌;看到嘉蕾娜誇張地演出阿芙蘿黛蒂沒能整到賽姬,氣得發狂的模樣,觀眾爆笑出聲。
  「吸血鬼對聖女是很讚沒錯,不過女王對聖女也超酷的!」
  「嘉蕾娜女王還是很行耶!她和聖女的對決好熱血!」
  「綾綾好可愛!」
  「嘉蕾娜女王太棒啦!」

    ◇  ◇  ◇

  詩也飾演的艾洛斯站在舞臺旁邊,看著綾音飾演的賽姬將嘉蕾娜提出的難題一個個解決。
  綾音一直注意到目光憂鬱平靜、雙脣緊閉的詩也的存在。
  插圖012

  『叫我從那麼凶暴的羊群身上剃羊毛下來,怎麼可能辦得到。我一靠過去,牠們就會用尖角跟和石頭一樣硬的頭撞我。但是為了見艾洛斯大人一面,我不做不行。』

  為了艾洛斯,她可以努力。
  她可以變強。
  所以,想再見他一面。想拜託艾洛斯原諒她。想跟艾洛斯在一起。
  賽姬的想法和綾音對詩也的想法,相似得令人痛心。
  (為了詩也,我努力了。為了跟詩也在一起,我想變強。詩也願意當我的搭檔,我真的很高興。)

  ──綾音姊救了我。

  雖然詩也這麼說,其實綾音才是被詩也拯救的人。
  (要是詩也沒有答應演德古拉伯爵,我現在說不定就不在臺上了。在那之後,詩也也為我打氣,幫了我很大的忙。)
  她一直很感謝他。
  他一直是她心中特別的人。
  (我知道詩也很痛苦,也知道他獨自在保健室哭泣,知道他不得不放棄最喜歡的籃球,知道他絕望到想死的地步。)
  因此,就算詩也跟她說他是吸血鬼──
  就算她既害怕又不安,想要轉身就逃,那一天詩也從窗戶跳出去後,綾音仍然哭著、顫抖著收拾壞掉的器材,把地上的血跡擦乾淨。
  隔天早上,她縮著身子在詩也的教室前等他。
  那已經不只是為了詩也。
  是為了她自己──
  飾演賽姬的綾音,在凶暴的金羊群前面嚇得發抖,顫抖不已的雙手緊緊交握於胸前,表明決心。

  『無論艾洛斯大人是神還是妖怪,我都想待在他身邊。』

    ◇  ◇  ◇

  (綾音姊……)
  飾演艾洛斯的詩也,哀傷凝視在金羊群間慎重前進的賽姬。
  飾演俄瑞斯的國吉酷酷地對詩也說:

  『與其躲在後面偷偷幫忙,現身見你妻子一面如何?她就是為了見你,才乖乖被壞婆婆欺負喔。還是說,你還在氣她違背誓言,看到你的睡相?』

  『不是這樣……』

  賽姬閃過金羊,踉蹌了一下後站穩腳步,像在叫牠們安靜般豎起食指抵在脣上,走到樹木林立的地方開始搖樹,拚命把黏在樹葉上的羊毛搖下來。
  詩也別過頭不去看綾音演的賽姬,低聲說道:

  『跟我在一起,賽姬不會幸福。』

  這話一說出口,悲傷的聲音令詩也自己也心痛了一下。
  (沒錯……跟我這個吸血鬼扯上關係,會給綾音姊帶來麻煩……所以我想抑制自己的感情。)
  絕對不會傾訴他對綾音的心意。

  『和人類生活在一起,賽姬才會幸福。我不該硬把賽姬娶來當我的妻子。我……再也不會見賽姬。我不想繼續害她受苦。』

  (我不想害綾音姊受苦。綾音姊跟我不同。她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她會成長……就算綾音姊對我有好感,我也不會再長大,永遠會是十六歲的模樣。只有身為高中生的現在,我才能跟她在一起,將來我們非得分離。我不希望到時害綾音姊難過。)
  詩也本來就一直讓綾音為他操心,還迫使她下定決心不再哭泣。
  (我想成為能讓獨自哭泣的綾音姊哭泣的地方。我希望她哭過後可以露出笑容。所以,我不想再看到綾音姊為了我這種人受傷……)

  『痛苦的人是你,而不是賽姬吧,艾洛斯。』

  詩也恍然大悟。
  這句台詞練習時明明聽過無數次,大概是因為他的心情和艾洛斯的重疊在一起了吧。
  國吉冷靜凝視詩也。

  『你不讓賽姬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原因不只是不能讓阿芙蘿黛蒂大人知道。那只是藉口,其實是因為你害怕吧?害怕賽姬知道你是神,對你的態度就變了。害怕她卻步,不敢跟神談戀愛。』

  俄瑞斯這番話又在艾洛斯心頭刺了一劍,他毫不留情,繼續說道:

  『你不想看到賽姬變成那樣,選擇逃避。嘴上說是因為不想害賽姬受苦,其實真正無法忍受的人是你。真是可笑至極。』

  詩也瞪著俄瑞斯,碎碎念道:

  『閉嘴,小心我拿箭射你。我讓你愛上毛毛蟲喔。』

  『好啊,隨便你。比起虛度沒有愛的時光,如果有可以讓我全力去愛的對象,即使是毛毛蟲也很幸福。』

  詩也再度咬住下脣,沉默不語。
  綾音懷裡抱滿從樹枝上掉下來的閃亮金羊毛,開心地笑著。

  『等賽姬完成所有難題,你打算怎麼做?艾洛斯。』
  『……』

  這個問題,艾洛斯和詩也都答不出來。

    ◇  ◇  ◇

  劇情邁向高潮。
  阿芙蘿黛蒂出給賽姬的最後一道難題,是到地下的冥界找冥王哈迪斯之妻普西芬妮,請她分一點「美」過來。
  賽姬來到冥界,成功向普西芬妮拿到裝著美的盒子。
  她慎重抱著盒子,踏上歸途,不過映在河面上的倒影滿是泥巴,看起來實在太狼狽,賽姬深受打擊。

  『就算見到艾洛斯大人,這麼醜陋的模樣,他一定不會像以前一樣愛我。』

  賽姬知道不可以這麼做,然而再三躊躇後,她還是忍不住打開裝著美的盒子。
  盒子裡裝的是「睡夢」。
  賽姬在河邊倒了下來。
  在一旁守望賽姬的艾洛斯飛奔而出。

  『賽姬!睜開眼睛啊,賽姬!』

  詩也抱著失去意識的綾音,反覆在心中思考俄瑞斯對他說的話。
  他說,不夠堅強的人是他。
  他說,你離開賽姬不是為了她,是為了你自己。
  (我不想勉強綾音姊。不想聽到她說「我要變強」、「我不會再哭了」這種話。不過,原來那是我自己找的藉口?因為我不夠堅強……無法承受……?並不是為了綾音姊?)
  這時,燈光轉暗,舞臺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  ◇  ◇

  『這裡是……哪裡?』

  綾音在聚光燈的照耀下,獨自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她抱緊自己的身體,不安地環顧四周,喃喃自語。

  『我不是在河邊嗎?這裡好暗,什麼都看不見……咦?好像有東西在動。又粗又大,扭來扭去的,簡直就像章魚的……』

  下一瞬間,綾音發出貨真價實的的慘叫聲。
  模糊燈光擴散開來,阿芙蘿黛蒂及其身邊的美青年們出現在臺上,手臂及腰部以下的部位,都變成又粗又長還附吸盤的章魚腳。
  上面吊著一根線動來動去的長腳,密密麻麻黏著氣球做成的吸盤,嘉蕾娜臉上的妝也化成反派角色的模樣。她一露出詭譎笑容,裂開到臉頰的紅脣就拉長到耳朵下面。鮮紅燈光照在她身上。

  『這裡是睡夢中的世界。「完全的美」只存在於夢境之中。妳將永遠被關在這個世界沉睡。』

  『怎麼會,這樣我不就見不到艾洛斯大人了嗎?』

  怕章魚怕得要命的綾音臉色鐵青,全身發抖。鏡片底下的雙眼已經泛出淚光,快要哭出來了。
  嘉蕾娜邪惡地回答:

  『對呀,妳再也見不到那孩子。妳將在這裡成為我美的養分。我要用這個吸盤吸光妳的美貌。』

  嘉蕾娜一聲令下,長著章魚腳的帥哥們就同時包圍綾音,把長吸盤的手舉高到頭上,面無表情,蠕動著章魚腳逼近她。

  『不要!救救我!』

  賽姬拚命逃竄,卻一下就被巨大章魚群包圍,紅色、藍色、紫色的長腳在她臉上、頭上、手臂上摸來摸去,四肢都被氣球做成的章魚腳纏住,綾音差點昏倒。
  好可怕!好噁心!
  (詩也,救我!)

  『喔呵呵呵呵呵!愚蠢的賽姬。妳就永遠做著這場惡夢吧!』

  嘉蕾娜的大笑聲響徹禮堂,正當此時──
  「咻!」
  黃金箭矢從旁射出,撫摸綾音臉頰的章魚腳「砰!」一聲炸開,帥哥章魚嚇得身子後仰,痛苦掙扎。

  『賽姬!』

  拿著黃金弓箭的詩也拍動金色翅膀,頂著一頭亂髮拚命飛過來。他射出好幾支箭,與章魚腳帥哥交戰,一邊飛向綾音。
  (詩也來救我了!)
  此時此刻,艾洛斯和詩也在綾音心中完全重疊。
  賽姬因為終於見到艾洛斯,心中充滿喜悅,綾音也熱淚盈眶,顫抖著大叫:

  『我好想見您!就算您討厭我,我依然想見您一面!』

  (就算詩也拒絕我,我還是無法放棄!就算知道詩也是吸血鬼,我還是想跟他在一起!)
  吸引他的不只是做為搭檔的詩也,而是一名會受傷會難過的男孩。
  她不想失去他。
  只因為詩也是詩也。

  『無論您是神還是吸血鬼,我都想見您!』

    ◇  ◇  ◇

  無論您是神還是吸血鬼,我都想見您!
  綾音的吶喊直接傳入詩也耳中。
  市子寫的劇本裡並沒有提到吸血鬼。那是綾音自己想對他說的話!
  壓抑在心底的情感,伴隨貫穿心臟的劇痛衝上心頭。
  詩也藉由艾洛斯的台詞,吶喊出他現在的感覺。

  『我怎麼會討厭妳!是我太過膽小!沒自信能跟妳在一起。一想到妳,我就變得好弱小。』

  (我沒辦法決定自己想怎麼做,一直在猶豫。考慮到綾音姊的幸福時,我覺得心情豁然開朗,所以以為那才是正確的選擇。我受不了看綾音姊受傷。我只有顧慮到自己。)

  綾音四肢被章魚腳纏住,掙扎著凝視詩也,再度吶喊:

  『為了您受傷雖然痛苦,我可以忍耐!若是為了您,什麼樣的考驗我都願意接受。因為我想這麼做!我無法克制不去這麼做!』

  溫暖如春陽,激烈如春天的暴風雨──
  (啊啊,我都忘了。綾音姊就是這樣的人。)
  她不是只有柔弱的一面。將成為吸血鬼,不得不接受永恆生命的詩也從絕望中拉出來的,就是綾音的激情。

  ──由我來殺掉詩也!

  哭得滿臉是淚,帶著銳利如閃電的目光大叫,向詩也伸出手的聖女。
  當時的驚訝、震撼,接二連三撼動詩也的心。

  ──等賽姬完成所有難題,你打算怎麼做?艾洛斯。

  俄瑞斯的提問於腦中迴盪。
  (既然綾音姊說就算我是吸血鬼,還是想跟我在一起──既然她願意接受身為吸血鬼的我……)

  ──無論您是神還是吸血鬼,我都想見您!

  舞臺上的搭檔。詩也本來覺得這樣就滿足了。不,是「試圖讓自己滿足」。他告訴自己「只不過是當她的搭檔,應該沒關係吧」,幫自己找藉口。
  吸血鬼與人類的壽命相差甚遠。他告訴自己,這麼做都是為了綾音──都是為了避免傷到綾音。
  然而事實卻是──

  『要我活在沒有您的世界更加痛苦!』

  綾音直直伸長雪白的手。
  詩也也用弓擋掉不斷伸過來的章魚腳,把手探向綾音。
  即將接觸的指尖於空中交錯。
  扭來扭去的章魚腳擋在面前,將他們拉離對方,儘管如此,詩也仍然試圖抓住綾音的手。他們互相凝視,伸長手臂呼喚對方。

  『艾洛斯大人!』

  『賽姬!賽姬!』

  看到無論離得多遠,滿身是傷的兩人還是渴望著彼此,阿芙蘿黛蒂勃然大怒,怒吼道:

  『你們是怎樣!在這邊卿卿我我!護著對方弄得全身是傷,卻怎麼樣都不肯離開!到底是多喜歡對方呀──!』

    ◇  ◇  ◇

  市子站在側臺微笑。
  「在希臘文中,『Agape』是無私的愛,『Eros』則意謂自我中心的愛──低等的愛……可是,看似無私的愛,到頭來難道不是一種自私嗎?所以試煉會隨愛情而生。不過,通過考驗也稱得上是愛。這就是這次的主題。多麼地……甜蜜啊。」

    ◇  ◇  ◇

  (綾音姊總是握著我的手,叫我一起加油。)
  她告訴他,獅子座的恆星軒轅十四不是獨自綻放光輝,而是兩顆繞著圈子轉的星星。
  因此,詩也與綾音並肩而行,用同樣的速度一路走來。
  (就算我是吸血鬼,和綾音姊一起度過的時間也不會改變。我們一起走到了現在!所以──所以!既然綾音姊跟追艾洛斯追到天界的賽姬一樣,願意對我伸出手──)
  詩也抓住綾音的手!他用力一拉,嗅著春天溫暖的陽光氣味和激情的暴風雨味道,用盡全力抱緊綾音柔軟的身軀。將真正的心意,傳達給絕對不可失去的珍愛之人。
  將重要的心意傳達出去。

  『我愛妳,賽姬!跟我在一起吧!待在我身邊,我想跟妳──』

  (我想跟綾音姊──)

  『我想跟妳──一起活下去!』

  (想跟綾音姊一起活下去!)

  綾音也抓住詩也,手指埋進詩也的髮間,抱緊他的頭,將臉埋進他的脖子大喊:

  『我愛您!永遠愛您!』

  詩也對綾音的思念,在全身上下奔騰。
  這狂熱的愛戀、兩人相擁的溫暖、重合的心跳聲,全都是真的!
  沒有半分虛假!
  (我愛著這個人。想跟這個人永遠在一起。)
  心追求愛,愛則渴望與心合而為一。
  飾演愛(艾洛斯)的詩也,吻上飾演心(賽姬)的綾音。
  狂熱化為歡喜,章魚群遠離兩人,轉著圈從臺上消失。
  昏暗燈光逐漸變亮,世界一片光明,背景切換到白柱林立、花香襲人的奧林帕斯廣場,眾神聚集而來,祝賀艾洛斯與賽姬結為夫妻。
  他們為兩人戴上頭紗及花冠。
  這時,穿得比誰都還要美的阿芙蘿黛蒂華麗登場,身上繫著令所有人為之著迷的虹色飾帶。
  臺上陷入沉默,觀眾席也一片鴉雀無聲。
  在眾神及觀眾的注目下,阿芙蘿黛蒂用銳利目光把賽姬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後,輕啟宛如深紅薔薇的雙脣。

  『若妳沒有打開盒子,我八成會一直這麼討厭妳,也絕對不會允許妳和我兒子結婚。因為太純潔的新娘很恐怖嘛。不過,妳打開盒子只是出於自己的虛榮心。那個時候,我稍微沒那麼討厭妳了。所以,我原諒妳。』

  眾神開心地歡呼,艾洛斯和賽姬頭上掀起花朵的旋風。
  西風之神俄瑞斯也在笑。神酒倒進杯中。

  『來,喝下這個,賽姬就能成為神了。』

  軒轅十四的二年級生──臉上黏著白鬍鬚、飾演宙斯的山南莊重地說。
  綾音喝下杯中酒,背上長出透明的虹色蝴蝶翅膀。
  詩也和綾音牽手相對。
  跟之前在走廊上,兩人把劇本套合在一起時一樣,詩也的羽翼及綾音的蝶翅合而為一,變成一對翅膀。

  『賽姬,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是的,永遠在一起。』

  詩也和綾音都面帶笑容。掌聲響起,簾幕緩緩垂下。
  他們牽著手,獻上最後的吻。
  掌聲越來越大。

  雫的座位空無一人。


  終章 在這神聖的夜晚

  看到詩也跟綾音連謝幕時都牽著手,嘉蕾娜碎碎念了一句「真是夠了」。
  然而,壓軸的嘉蕾娜接在詩也他們後面踏出一步時,禮堂響起今天最熱烈的掌聲,久久不能停歇。
  展開雙臂,對觀眾回以優雅微笑的嘉蕾娜,無疑是臺上的女王。

    ◇  ◇  ◇

  「乾杯!」
  「大家辛苦了──!」
  公演結束後,軒轅十四包下學校的咖啡廳開慶功宴。店內放著聖誕樹,窗戶和牆壁也用紅、綠、金色的聖誕商品裝飾。同一天舉辦公演的河鼓二也前來會合,氣氛相當熱絡。
  嘉蕾娜不只被乃木坂騎士包圍,軒轅十四的社員也圍在她身邊讚不絕口。
  「嘉蕾娜學姊好棒喔。」
  「得到最多掌聲的人就是嘉蕾娜學姊呢。」
  嘉蕾娜挺起胸膛回道:
  「那當然。」
  河鼓二的主演偲在眾多少女的包圍下,帶著王子笑容與她們交談,偷偷嘆了口氣。看來是沒有成功約到梶。
  詩也默默決定「下次找偲學姊一起去看籃球社比賽好了」,這時,身邊飄來一陣春花的香氣。
  「詩也,外面下雪了。」
  綾音興奮地通知他。
  「欸,我們去看看吧。」
  她邀請詩也的歡喜模樣,跟小女孩一樣可愛。兩人在制服上加了件外套,走到露天座位區。
  椅子和桌子對面有棟圓形屋頂的教堂,絨毛般的白雪在月光下飄舞。
  「聖誕夜下雪好浪漫唷。」
  「大概是上天的禮物吧。」
  詩也心想「講這話是不是有點做作啊」,有點難為情,在旁邊陶醉地欣賞雪景的綾音忽然扭捏起來。
  「對、對呀。」
  她低頭望向下方,扔出一個突兀的問題:
  「詩也……你手會不會冷?」
  「啊?」
  詩也沒戴手套。
  「我、我之前就在想……你都騎腳踏車上下學,不戴手套會不會冷呀。」
  以前詩也冬天也會穿短褲到外面練球,因此不太在意。經她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有點冷。
  綾音輕輕執起詩也的手。戴著茶色羊皮手套的手包住詩也的手,使它逐漸溫暖起來。
  「好暖。」
  他微微揚起嘴角,綾音也害羞地笑著說:
  「那這雙手套給你。」
  「咦?可是──」
  綾音脫下手套,幫詩也戴上。
  羊皮內側還鋪了一層柔軟的毛,再加上綾音才剛戴過,暖呼呼的。
  「你看,尺寸也剛剛好。」
  沒錯。綾音的手應該比詩也小很多才對啊。
  「這雙手套是男生戴的……?」
  綾音臉頰瞬間染紅。
  「其、其實,那是給你的聖誕禮物。不過!我想說送這個會不會太沉重,就把包裝拆了……但我還是想把它送出去……如、如果你不想要也沒關係。我可以自己戴。」
  「不會啊,我收下了。」
  詩也把戴著手套的雙手交疊於胸前,笑著告訴綾音。
  綾音滿臉通紅,扭扭捏捏地說:
  「那、那個,這是我這個學姊送給搭檔的禮物……」
  詩也也從口袋拿出一個繫緞帶的小禮物。
  「其實我也有準備。」
  綾音睜大眼睛,下一秒就高興得笑出來,輕聲詢問:
  「……可以打開嗎?」
  「請便。」
  綾音仔細拆開包裝,看到一個很像甜甜圈獅的獅子戴著水鑽皇冠的鑰匙圈,眼中光芒變得更加燦爛,臉上綻放出笑容。
  「好可愛!」
  「通常好像都是送飾品,可是這個應該比較不會讓妳有壓力。」
  詩也坦承自己其實也跟綾音想的一樣。
  綾音把鑰匙圈抱在胸前,呼著白氣說:
  「謝謝你。我會一輩子珍惜。」
  兩人就這樣互相凝視。
  明明有想說的話,卻說不出口,用「搭檔」這個詞打馬虎眼……
  (我們的心意一定一樣的說……)
  詩也也認為想跟綾音在一起,這是必要的。
  「你之前不是說過如果我有喜歡的人,會盡力幫忙?」
  「啊,是的。」
  綾音主動開啟這個話題,令詩也有點著急。她低著頭,鼓起勇氣開口。
  「我……有喜歡的人了。幫我。」
  「那個……」
  「我──我喜歡的人是──」
  仰望詩也的眼眸中,蘊含綾音的心意。
  詩也用脣堵住綾音的嘴。
  「對不起,讓我先說吧。」
  他輕輕移開嘴脣,紅著臉拜託綾音,綾音則目瞪口呆,肩膀抖了一下……害羞地看著詩也,閉上嘴巴。
  「我──」

    ◇  ◇  ◇

  吸血鬼雫獨自站在白雪紛飛的中庭,凝視詩也和綾音。詩也沒發現雫。他雙頰泛紅,專注看著綾音。

  ──我想送妳當禮物。

  那時詩也買給她的髮圈,套在雫的手腕上。

  ──我想送妳這東西。

  那一天,滿臉鬍鬚的他笑開了嘴,用滿是傷痕和水泡的粗糙的手,將紅色髮簪插在雫的頭髮上。那支髮簪後來不見了。
  蘊含少年的熱情與緊張的平靜聲音,在銀色聖夜中流淌。

  「不管綾音姊是聖女還是普通的女高中生,我都愛著妳。」

  雫神情扭曲,伸出小手抓住冰冷的雪之結晶。

  「下了舞臺後,請妳也繼續當我的戀人。」

  綾音戴著細雪做成的頭紗,眼眶泛淚,露出微笑。
  插圖013

  「……嗯。」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2-16 09:20 编辑


  各自的平安夜

  嘉蕾娜女王式的平安夜計謀~我一點都不羨慕

  「真~是令人煩躁。」
  嘉蕾娜坐在軒轅十四地下練習場的折疊椅上,用乃木坂騎士遞來的毛巾擦汗,不滿地碎碎念。
  她銳利的目光落在軒轅十四兩位主演──原田詩也和春科綾音身上,他們正在演艾洛斯和賽姬。離聖誕公演只剩一週不到,兩人的演技也十分投入。不,應該說太過投入了。

  『親愛的,請讓我這輩子都待在您身邊。』

  『只要妳遵守誓言,我就永遠會是妳忠誠的丈夫。』

  綾音依偎在坐在地上的詩也懷中,兩人互相凝視,輕聲細語地跟對方說話。他們身邊的氣溫肯定超過三十度。感覺過沒多久就會散發蒸氣。
  遇到瓶頸導致演戲抓不到感覺的綾音,終於開始發揮原本的實力,對於想靠演戲贏過綾音的嘉蕾娜來說,自然是件好事。然而,兩人如此恩愛的模樣實在令人不悅。
  絕──對不是因為嘉蕾娜單身所以在嫉妒他們,純粹只是因為他們這麼閃卻沒在交往,讓嘉蕾娜覺得假到極點,看了就不爽。
  (那兩人怎麼看都是兩情相悅。綾音同學和詩也同學心裡都只有對方,綾音同學之前遇到瓶頸,原因大概也在詩也同學身上。現在問題解決,我以為他們終於在一起,結果竟然還沒。)
  綾音的低潮期已經讓她煩躁到不行,甚至還被捲入小倆口的情侶吵架,被迫跟綾音約會。結果搞出這麼大一場風波,他們卻沒在交往
  不僅如此,排練時他們熱情到會燙傷,對彼此訴說甜得牙齒都快融化的甜言蜜語,練習完也靠在一起聊天,由不得他人介入。明明這麼親密,下戲後兩人的表情卻非常平靜理性,彷彿在跟對方保持一定距離,和練習時相去甚遠。然而偶爾分開時又會偷看對方──還是用從哪個角度看都在說「我愛你」的悲傷眼神。
  與其玩那種拖拖拉拉的單戀遊戲,快點告白交往不就得了?那兩個人明明每天回家都一起走到車站,到底都在做什麼?
  (就算自己年紀比較小,詩也同學未免顧慮太多了。綾音同學比人家大一歲,卻晚熟到不行。)
  對任何事都要分個清楚的嘉蕾娜來說,兩情相悅還在那邊玩單戀遊戲的男女實在很煩,害她焦慮不已。
  那對男女就存在於嘉蕾娜的活動範圍內,頻繁進到她眼中就更不用說了。
  「膽小男生和內向女生關係進展的契機會是什麼呢?」
  她向待在身後的乃木坂騎士徵求意見,對方冷靜沉著地回答:
  「聖誕節快到了,送禮物順便告白如何?」
  「……原來如此,利用節日嗎?這主意還不錯。」

    ◇  ◇  ◇

  隔天。開始練習前。嘉蕾娜故作自然接近詩也。
  「聖誕公演快到了,原田同學,你狀況如何?對了,公演當天同時也是聖誕夜呢。少女們會等待男生送她禮物。光是聖誕夜禮物送得好,那對情侶就能安安穩穩度過一年唷。反過來說,假如男方連一個禮物都沒準備,女方會失望的。不過這只是一般情況。」
  嘉蕾娜突然滔滔不絕講了一連串話,令詩也啞口無言,咕噥道:
  「這、這樣啊……」

  接著,她趁練習空檔在綾音附近對乃木坂騎士說:
  「送工作上的搭檔聖誕禮物是女性應有的禮貌。就算雙方沒在交往也要用心準備禮物,這可是常識。」
  綾音肩膀一顫,面色嚴肅,豎耳傾聽嘉蕾娜所說的一字一句。

  過了幾天。
  嘉蕾娜滿足地聽乃木坂騎士報告情況。
  「吸血鬼買了與聖女喜歡的甜甜圈獅相似的鑰匙圈,請人用包裝紙和緞帶包起來。」
  「聖女買了男用手套,在櫃檯請店員幫忙包裝成聖誕風。」
  「如我所料。」
  她看著乃木坂騎士手機裡的照片,優雅點了下頭。
  雖然希望詩也再加油一點,購買飾品類的禮物送綾音,不過算了。這樣那兩個令人心煩的人就會將好感傳達給對方,正式開始交往了吧。
  然而,聖誕公演前一天。
  「收到一點意思都沒有的人送的禮物,超有壓力的說。」
  「對啊對啊,壓力超大的。」
  綾音待在角落,聽軒轅十四的女社員熱烈討論禮物話題,臉上的猶豫表露無遺。
  (欸,綾音同學,為何要低頭陷入沉思?妳該不會不打算把那個包裝成聖誕風的禮物送出去吧?)
  嘉蕾娜不禁擔心起來。
  她狠狠瞪向講了多餘的話的女社員,嚇得她們惶恐不安。
  「嘉蕾娜學姊好像在瞪我們。」
  「大、大概是嫌我們吵。」

  到了公演日放學後。
  嘉蕾娜提早來到練習場,仔細化著舞臺妝時,手機收到乃木坂騎士傳來的緊急聯絡。
  「聖女戴著男用手套。推測應該是把禮物包裝拆掉,拿來自己用了。」
  「你說什麼!」
  她正準備詢問詳情,女社員們就接連出現,接著綾音也來了。
  「大家早安。」
  綾音開朗地跟大家打招呼,放下包包。
  看到她手上戴著尺寸過大的羊皮手套,嘉蕾娜氣得咬牙切齒。
  綾音雙手拿著脫下來的手套,看著它嘆了口氣。然後像要為自己打氣般笑了一下,收起手套開始準備上臺。
  (唔唔唔……她怎麼這麼沒用?虧她胸部那麼大,竟然連送男生禮物的膽子都沒有,未免太缺乏身為女性的自信。反正她八成又是在鑽牛角尖,覺得聖誕夜送人家禮物太沉重,啊啊啊啊啊真是的,總之等公演結束再說!)

    ◇  ◇  ◇

  幸好,聖誕公演成功落幕。
  綾音跟詩也都展現熱情演技,彷彿藏在心中的思念得到解放,兩人的對手戲令觀眾嘆息連連。
  詩也將對賽姬的愛與苦惱詮釋得深情又辛酸,綾音在跟嘉蕾娜對決時也一步都沒有退讓。
  兩人在最後一幕的婚禮露出的幸福神情,也讓觀眾臉上浮現同樣的笑容。
  他們連謝幕都沒放開手,笑著凝視對方。
  (真的是,這樣竟然還沒在交往。)
  嘉蕾娜再度感到無言。

  在那之後,眾人於咖啡廳開慶功宴,詩也和綾音不知何時不見了。
  他們過沒多久就回到咖啡廳,看起來怪彆扭的。詩也手上戴著綾音之前戴的羊皮手套,綾音眼泛淚光,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詩也也不曉得在害羞什麼……
  (難道他們──順利在一起了?)
  綾音靦腆地瞄了詩也一眼,詩也也一樣在偷看綾音。
  一對上視線,兩人就都揚起嘴角,眼中浮現甜蜜笑意。綾音連著手套握住詩也左手的無名指,詩也也隔著手套回握綾音左手的無名指。
  然後又對對方展露微笑。
  (絕對在一起了!)
  看來他們成為戀人了。
  害人家如此擔心,現在卻這麼乾脆就交往,恩愛得別人看了都會臉紅。
  (真是。)
  嘉蕾娜本想抱怨「受不了他們」,從口中說出來的卻是──
  「……令人羨慕。」
  她大吃一驚。
  (我在幹麼!我剛才說了什麼!應、應該沒人聽見吧!)
  她左顧右盼,看到乃木坂騎士冷靜站在旁邊,告訴自己:
  (他們一定沒聽見,嗯,沒錯。)
  嘉蕾娜臉頰發熱,丟下一句「裡面熱起來了,我去外面透透氣。不用跟過來」,走到露天座。
  輕如棉絮的白雪在看得見教堂的中庭飄舞,夜空正好萬里無雲,月亮將淡淡月光投射在地面。
  「我一點都不羨慕。」
  沒錯,聖誕夜沒男朋友陪也無所謂,因為我不會成為特定對象的所有物,我是屬於大家的。
  這時,一名戴眼鏡的文青風少年從教堂對面走來。
  是那個對嘉蕾娜口出無禮言語的天津四社長。
  他看到嘉蕾娜站在露臺,微微皺眉後朝她走近。
  嘉蕾娜本以為他又是來諷刺自己,想不到對方正經地說:
  「軒轅十四的聖誕公演我看了。妳待在軒轅十四果然會比較耀眼。雖然很不甘心,透川女士確實很瞭解該如何引出『乃木坂嘉蕾娜』的魅力。」
  這番話在各種意義上令她吃了一驚。
  一來是她一直覺得天津四的導演討厭、瞧不起自己,結果人家竟然跑來稱讚她,二來是他說市子瞭解該如何引出她的魅力……
  嘉蕾娜還在軒轅十四的時候,市子一下叫她演女泰山,一下叫她演半魚人,好幾次都把她氣得大吼「給我立刻重寫劇本,寫出與我相襯的角色!」。
  她認為市子不瞭解她。她認為比起自己,市子選擇了綾音。
  然而,或許並非如此。
  說不定市子也有好好瞭解嘉蕾娜,創造能讓她綻放光芒的角色。
  不過她還是無法接受女泰山。
  和那麼討厭的天津四導演一同靜靜欣賞雪景,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白雪紛飛,月光皎潔,此情此景令她深深著迷。

  「月色真美。」

  嘉蕾娜一這麼喃喃自語,天津四的社長就露出十分奇妙的表情,別開目光,然後苦笑著說:
  「……我想妳應該沒看過夏目漱石的作品吧。」
  他嘆了口氣。
  不久後,嘉蕾娜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主演們的平安夜會談~平安夜要與誰共度?

  「太好了,小詩和綾綾和好囉。」
  放學後。
  走偶像路線的織女一隊的主演──松下繭奈在學校咖啡廳享用配料有香蕉、冰淇淋、棉花糖,還淋了一堆巧克力醬的聖代,邊吃邊說。
  「嗯,春科同學的演技也變得十分精湛。」
  以男裝麗人呈現的華麗舞臺為賣點的河鼓二隊的主演──水門偲點點頭。
  (偲還是老樣子,是少女們的王子殿下。)
  看到偲優雅的側臉及清爽笑容把咖啡廳內的女孩迷得出神,走硬派文藝路線的天津四隊的主演──筒井百合香在心中諷刺。
  她當然不會讓情緒表現在臉上,優雅一笑:
  「對呀。」
  春科綾音與原田詩也──以男女組合演出的愛情故事為賣點的軒轅十四隊的兩位主演,進展得似乎不是很順利。
  這個情報連百合香她們其他隊伍的主演都知道,三人都很關心。
  尤其是遇到瓶頸的綾音直到前幾天都還戴眼鏡上學,偲非常擔憂。
  從昨天早上開始,綾音就拿下眼鏡,恢復成笑容溫和又有魅力的「治癒聖女」,演技也是,她們剛才去軒轅十四的地下練習場參觀,綾音入戲到社員們看得面紅耳赤,和詩也演出相愛的男女,看起來完全復活了。
  這時,繭奈提議『我們來慶祝綾綾和小詩重修舊好吧~去咖啡廳吃點甜食吧~跟偲一起去的話,店員會幫我在聖代上多加點料』,偲和百合香表示不會占用太多時間就沒關係,三人便一起到咖啡廳坐著聊天。
  (不過,這樣真的算「重修舊好」嗎?光看練習確實比以前還要恩愛,休息時間也黏在一起……可是他們和對方交談時都很慎重,彷彿在壓抑感情,以免太接近對方。一副兩情相悅卻不能在一起的樣子。)
  綾音低潮期時也和詩也處得很尷尬。然而,現在乍看之下進展順利的情況,反而更令人煩躁。
  正因為對方對自己而言是最重要的人,才選擇結束這段關係的百合香,推測出綾音和詩也八成在心中做了什麼覺悟。
  外表看來幼稚,實際卻意外敏銳的繭奈雖然故作無知,想必她也有察覺到。
  (偲應該沒發現就是了,她那麼單純……)
  百合香忍不住苦笑,正因為偲正直純潔,百合香才會喜歡上她,希望她不要改變。
  「欸,偲跟百合香聖誕夜打算怎麼過?去和男生約會嗎?」
  繭奈吃完聖代,天真詢問。
  「不、不是的!我怎麼可能去跟人約會!而、而且那天是河鼓二的公演日……」
  偲立刻亂了手腳,講話語無倫次,同時不安地偷看百合香。
  至今以來,無論有什麼事,聖誕夜當晚偲都會跑到百合香房間,在那裡待到隔天早上。她大概是覺得今年無法守約,對百合香感到愧疚吧。
  因此百合香帶著平靜笑容,用極為普通的語氣說道:
  「偲這麼受歡迎,公演結束想必會有很多女性粉絲衝過來送聖誕禮物,忙得不可開交。之後不是還有慶功宴?怎麼會有時間約會呢。不過如果妳有有興趣的人,試著找人家說句話或許也不錯?畢竟是一年一度的聖誕夜。」
  「……百合香。」
  倨先是微微睜大眼睛,目光越來越淒涼,專心傾聽百合香說話。
  百合香仍然神情平靜,接著對偲說:
  「那天是公演前一天,所以我必須早點休息,把心情和身體狀況調適到最佳狀態。」
  她委婉地告訴偲「就算妳來我家,我也不會見妳」,偲的眉梢垂得更低了些,然後露出微笑。
  「說得也是,我也會加油。」
  百合香沒有問所謂的「加油」是指聖誕公演,還是指之後的「試著找人家說句話」。
  「咦咦咦?感覺妳們話中有話喔。我被排擠了嗎?」
  繭奈鬧起彆扭,不過馬上又笑著說「我要跟小翼近親相姦!」秀出念小學的弟弟在逗貓的照片,興奮不已。
  百合香看著王子模式的偲陪繭奈聊天,一邊心想「今年一定會度過一個寂寞卻不會令人心痛的純潔聖誕夜吧」。
  思及此,她再度想起軒轅十四那兩位明明彼此相愛,卻試圖與對方保持距離的主演。
  (那兩人不曉得會走到多遠……)
  百合香對他們倆產生一種親切感,於內心喃喃自語。


  理歌與凪乃的平安夜~一夜聖誕老人

  「欸,理歌,我們找家店待啦。外面好冷。」
  「……」
  夜幕低垂,凪乃走在細雪紛飛的大馬路上,發著抖叫住前面的理歌。
  今晚是聖誕夜,因此到處都是聖誕老人及馴鹿的燈飾和聖誕樹。與她們擦身而過的情侶及成群好友都興高采烈的。
  可是,一名頭髮輕柔的少女卻把戴著手套的手握得緊緊的,僵硬單薄的身軀背對凪乃,快步向前。她現在肯定繃著一張臉,眉頭緊皺,把嘴脣癟成「ㄟ」字形。
  凪乃如此心想,同時也因為鼻水快要流出來而蹙眉。
  「嘿,妳有在聽我說話嗎?我明天有公演,不能感冒耶。」
  理歌終於低聲回答:
  「……我又沒求妳跟過來。」
  (是沒錯。)
  確實如此。軒轅十四的聖誕公演結束後,理歌神情僵硬,站起來離開會場,是凪乃自己跟過去的。
  (妳露出那種世界末日來臨般的表情,我怎麼可能坐視不理。)
  而且,待在出入口的工作人員還跟她說:
  『理歌,妳姊要我傳話給妳。她說「之後雖然有慶功宴,我絕對會在一小時內回家,我們一起慶祝聖誕夜吧」。妳也來參加慶功宴嘛!這樣綾音也不用那麼急。欸,好不好?綾音也會很高興的。』
  『……班上的女生……有約我去過聖、聖誕夜……所以……我會比較晚回家……請幫我告訴姊姊……不、不用急著回來。』
  看到理歌別過視線,咕噥著回答,凪乃忍不住追上去。
  「說同學約妳是騙人的吧。因為妳沒朋友嘛。」
  「……」
  走在前面的理歌「唔」了一聲。
  「妳是不想跟綾音學姊一起吃聖誕蛋糕吧。」
  理歌又抖了一下。繞到她前面,應該能看到她滿臉通紅吧。
  「……唉,畢竟剛看完那場公演。」
  凪乃的聲音也低沉下來。
  今天是軒轅十四的聖誕公演日,詩也跟綾音儼然是對完美的戀人。婚禮那一幕他們幸福地相視而笑,謝幕時也仍然牽著手,被觀眾調侃了一番。
  宛如一場真正的婚禮……兩人看起來就很配……凪乃覺得,再也沒有人可以介入他們之間。
  「我懂妳的心情。因為……我也在單戀原田。」
  理歌停下腳步。
  本以為理歌一定會反駁她才沒有單戀原田詩也,想不到理歌回過頭,一臉疑惑。
  「……久久澤同學……不在意嗎?喜歡的人……跟其他人在一起……」
  「怎麼可能不在意。」
  凪乃認真回答。
  理歌睜大眼睛。
  凪乃凝視那對眼睛,語氣堅定地說:
  「只不過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既然已經喜歡上他,就不能動不動就陷入消沉,因此凪乃下定決心,無論詩也多麼喜歡綾音,兩人多麼相愛,在她還喜歡詩也的期間,都要挺起胸膛向前邁進。
  「理歌什麼時候才會下定決心?」
  凪乃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理歌講這種話。
  不用想都知道理歌喜歡上詩也了,胡亂刺激她只會增加難纏的情敵。
  再說,和理歌上同一間托兒所時,她就很討厭理歌這種不去努力,憑藉天生的外貌優勢就能吸引他人的興趣及好感,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得天獨厚,只會拒絕他人的女生。
  理歌抬頭看著凪乃,表情茫然得有如突然被打了一巴掌的人。
  輕如天使羽翼的白雪落在理歌柔軟的髮絲上,總是目光銳利的雙眼流露出怯色,雙脣打顫,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凪乃──氣人的是,再看一次,理歌依然是個嬌小可愛的美少女。
  (啊──萬一理歌真的加入戰局,果然不太妙耶。我是不是失策啦?可是我話都說出口了。)
  沒錯,今天是聖誕夜。
  聖誕老人八成不會來送凪乃禮物,所以由她去當別人的聖誕老人或許也不錯。
  她從包包拿出一張用金色的紙做成的扁平星星,放在理歌的手套上。
  「這是明天公演要用的道具。雖然是用紙做的,只要妳認真祈願,它說不定會給妳行動的勇氣唷。」
  理歌咬住下脣,垂下視線。
  「……」
  白雪飄落的夜空上,看不見星星。
  只有雲層後面透出疑似月光的模糊光芒。
  聽說夏目漱石把「I love you」譯為「月色真美」。不過應該不會有情侶在聖誕夜講這麼浪漫的台詞。
  「我們去那家店吧。」
  凪乃朝路邊的速食店,邁出強而有力的步伐。
  看到理歌雙手拿著星星,提心吊膽跟在身後,她的胸口忍不住揪了一下。


  後記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吸血鬼4》的題材是《艾洛斯與賽姬》。台詞參考了《金驢記》這本書。但是!《金驢記》裡面的阿芙蘿黛蒂大人,講話方式跟居酒屋老闆娘一樣,不太像女神。希臘神話好看的地方本來就在於像人類的神,所以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嘉蕾娜女王好像不太適合這樣說話……煩惱過後,我大幅修改了第一人稱和語氣。艾洛斯跟賽姬的對話也包含我個人的創作,請見諒。《金驢記》裡面的其他故事也頗有趣的,推薦各位閱讀。另外一本參考文獻是布爾芬奇的《希臘羅馬神話故事》,這本我也非常推薦,是我小時候很愛看的書。譯者是野上彌生子小姐。有時會不經意發現以前出版的神話和民間故事是由大人物翻譯,嚇我一跳。

  好了,上次跟各位報告過手術的事,病理報告有點不樂觀,突然多了很多治療要做,相當累人。動完手術的「並沒有轉移」變成「大概沒有轉移」,復發的機率也上升了些。
  這種病關鍵就在於會不會復發。要是復發轉移到其他地方,就可以判斷已經到了末期。手術後我以為就算復發應該也是十年後的事,有這麼長的時間也夠我寫書了,就慢慢來吧,然而時間說不定會變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少。這樣的話,我想把真的想寫的東西一本一本好好寫出來。
  啊,目前身體並無大礙,請各位不用擔心。
  之後大概只能看運氣了。
  藥的副作用會讓人感到疲倦、專注力降低,導致我從過年到現在一直沒什麼進度。儘管這很令人焦急,下個月又有一場手術在等我,我打算動完手術後切換一下心情,慢慢恢復以往的步調。
  今年預計還有七本書要出,已經全部交稿了。
  最快發售的是六月二十九日,由法米通文庫出的全一冊作品《審稿男孩和投稿女孩~溫柔青空所注視的、羞澀大海的故事》。是我這個至今以來幫十種獎項審過稿,選出超過三十名得獎者的現任專業審稿員所寫的,以接審稿工作當打工的高中生為主角的業界故事──並不是。
  主角是會審稿沒錯,但我寫這本書時,是想寫一個喜歡看書的普通男生,愛上瞞著大家偷偷投稿小說的普通女生的青澀青春故事。這也是我十一月住院時,在醫院迅速寫完的故事。整本書做得非常可愛,請各位務必一讀。
  《吸血鬼》第五集預計在夏末發售。這次雖然是以短篇集形式呈現,內容是從過年講到三月畢業典禮的本篇。這集詩也和綾音好不容易向對方表明心意,我想讓他們像對戀人一樣卿卿我我,就成了這樣子的一本書。新年參拜、情人節、白色情人節和畢業典禮,劇情十分豐富,因此這本也請大家務必買來看看。
  那麼,希望下次能在《審稿男孩和投稿女孩~溫柔青空所注視的、羞澀大海的故事》見面。(※以上相關出版日期為日本時間

  二〇一五年 三月三十日 野村美月

  參考文獻
  《黄金のろば上卷》(阿普列尤斯著,吳茂一譯,岩波書店出版,一九五六年一月二十五日發行。)/《ギリシア‧ローマ神話》(布爾芬奇著,野上彌生子譯,岩波書店出版,一九七八年八月十六日發行 重版第一刷。)




錄入這本書只花了我一天,速度有點快,所以質量有點。。。謝謝你給我指出錯誤。
即使腰斬了這系列還是歸原出版社所有,不可能說讓就讓的,而且誰敢接銷量慘澹的作品?
信奈11掃好還沒錄入;過完年我又回去打工以致於我根本忘記12卷已出,我趕緊來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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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on2o 平民
这个系列好棒,谢谢楼主录入分享。
可惜我的第5卷还在路上,希望尖端早点出最后的补充集吧

7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有的时候就觉得,大妈这是把当初的读书笔记拿出来用了吧。。。话说,日本作家是不是真的太辛苦了,竟然得大病。。。看评论知道了很多事情呀。。。本卷应该算男主女主修成正果了吧,腰斩的好处就是这里,不用面对再有波折的男主女主互动了。。。

7 年前 0 回復

evaip362 伯爵
感謝錄入呀!很愛大媽的書,而且這還是跟竹岡老師合作,腰斬實在令人覺得遺憾.....

7 年前 0 回復

天下第三月五 伯爵
记起来腰斩了……真的有点伤心,野村的书我就是喜欢这种童话又传奇风格的,不能完整的写完真的遗憾不已

7 年前 0 回復

max19920518 伯爵
' 女乃并瓦 发表于 2017-2-12 18:19 腰斩之后再看到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无奈和忧伤 连结局都只能从别的书里的后记去看实在是不忍.... ... '


好像这本书完结后又出了一部后日谈性质的短篇集?

7 年前 0 回復

littlebid 子爵
感謝帖主的錄入
我正好想看

7 年前 0 回復

votary 子爵
本帖最后由 votary 于 2017-2-12 21:47 编辑


感謝錄入。
"艮侯女比"...想不出來,是"即使如此"嗎?
想到下一集就結束好不捨,為何野村老師不寫下去?
腰斬的話也不受其他出版社的垂青嗎...出版界太複雜啦。
另外想請問樓主有無打算繼續錄入織田信奈的野望11、12的台版?

7 年前 0 回復

女乃并瓦 公爵
腰斩之后再看到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无奈和忧伤 连结局都只能从别的书里的后记去看实在是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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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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