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稔]OBSTACLE Series 激战的魔女之夜2[台/繁]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6-6 19:08 编辑


  OBSTACLE Series 激戰的魔女之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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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川上稔
  插畫:さとやす(TENKY)
  協力:劍康之
  譯者:吳松諺
  圖源:輕之國度錄入組
  錄入:Naztar(LKID:wdr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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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是「黑魔女」掌控的地球。就讀魔女教育機構四法印學院的東日本代表──堀之內‧滿,奇遇來自異世界的少女各務‧鏡,最後在命運安排之下共赴魔女排名戰,協力爭奪「黑魔女」挑戰權。
  在戰勝強敵杭特之後,術式科的王牌──瑪麗‧蘇,阻擋了兩人的去路。這位別名「死神」的少女,竟彷彿與各務有不共戴天之仇,其原因究竟是──?
  500公尺魔法杖狂轟猛撞的高速戰鬥再度爆發!《境界線上的地平線》作者川上稔所刻劃的嶄新魔法少女傳說第2集,火熱登場!

  作者:川上稔
  1975年1月3日於東京出生。《激戰的魔女之夜》第二集也和漫畫同步上市!是不是在煩惱先看漫畫還是先看小說了呢?無論如何,兩邊都看就會兩倍有趣喔!(註:上述為日本的情況。)
  插畫:さとやす(TENKY)
  生於山形、長於栃木。「我現在迷上蘋果醋,會看每天心情調整濃淡來喝。」啊〜加冰塊以後味道就沒那麼重,真的順口多了呢。

  信念被破壞的魔法少女即為戰敗……!

  「──請不要站在我面前。光是那樣就很危險了。」
  瑪麗‧蘇
  學年:術式科三年級
  術式:不明
  隸屬:術式科
  戰種構裝:劊子手型
  使役體:馬卡布(死神)
  機具:束鐮依拉
  特徵:「神祕的轉學生」一詞,各位是不是時有耳聞呢?可是各位可曾想過,為什麼不叫「神祕的轉入生」?任何詞語都應該正確使用,難道不是嗎?不重要?才沒有這種事。聽好了──好吧,先當它不重要,術式科備受矚目的超級新星,是這個年頭非常少見的劊子手型。一般說到西洋劊子手,想到的大多是戴著三角形頭套,只露出兩隻眼睛的半裸肌肉肥仔,但魔女的劊子手可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畢竟中世紀的魔女受了這一行很多「照顧」嘛。說不定看著這篇報導的妳把家譜攤開來,也會發現不少祖宗受了他們很多照顧喔?所以有人會質疑,選這種構裝的排名魔女是不是精神上有點問題,不過就某方面而言,這或許是當然的事喔,因為劊子手可以說是對付魔女的專家。沒錯,在中世紀時,劊子手就是專門揮舞鐮刀,追著騎掃把的臭屁魔女到處跑,把她們當農作物收割的人,一般魔女當然是比不上嘍。
  總之,她的實力是沒話說,可是術式卻鮮有人知。她大多是一開打就分出了勝負,而手下敗將大概都是說:「那不是力量夠不夠的問題,也不是打不打得贏的問題。」那到底是什麼問題呢?打了就知道?就是這麼回事吧。
  (上述由四法印學院公關委員會對外組負責)

  「必中!沒有其他選擇喔!」

  「大小姐果然厲害……!」

  特機科簡介
  位置:過正門左手邊
  種別:設有術式反應爐
  概要:很多人熬夜的不夜城
  四法印學院特機科制服
  由來:特機科的制服部分,基本上和普通科沒有差別,就只是外皮而已啦,外皮!不過領巾變成黃色了呢,對不起,老師騙人了。不過整體看來,如果要問哪裡不一樣呢,就是上衣的配件了。披肩部分設有各種口袋,愛塞工具還是點心都可以;再配上腰包,收納空間相當充足。會這麼設計是因為特機科的前身是各國所謂的鍊金科,鍊金術師自古以來就是那種形象的緣故。或許是因為以前的腰包都是小囊袋,只裝鍊金成果的傳統也保留了下來。
  由於特機科魔女都很熱愛金屬、裝甲或砲彈、刀劍之類的東西,連原料都會自己精鍊。沒錯,要是國際金價開始下跌,由畢業魔女組成的國際警察跑來問話是常有的事。要知道用鍊金術鍊製黃金自肥可是犯法的喔。雖然老師以前也鍊了很多,不過還是要奉勸各位不要以身試法。要是金價崩了,以前存那麼多不就虧大了嗎?
  ※感謝特機科代表艾爾希‧杭特應邀擔任本頁模特兒。
  ※本次未經使用的胸部立體剪裁,任何人都可以隨時選用,一律平等。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6-6 19:11 编辑


  酒是愈沉愈香,
  但詩歌之花是愈鮮愈香。
  ──古希臘詩人 品達



  序章 「勿忘今夏」
  世界任何角落都與夏季相連。

  ●

  對魔女而言,夏天是山還是海呢?
  四法印學院位在東京灣中央,隨時與海相伴,所以魔女的夏天就等於大海嗎?倒也不盡然。在堪稱魔女發源地的歐洲,魔女文化大多是在山地開花結果──
  「──啊,說到這個讓我想到一件事。我那個世界的歷史,不曉得和這邊一不一樣。該不會是有個怪怪的魔法少女突然從異世界仙境跳出來就創造了魔女文化,或是我妹妹所知道的最北的地方宇都宮剛好就是魔女的發源地之類的吧?」
  說話的白髮少女,身邊有個標題為「講師:各務‧鏡」的術式陣。她身穿形似無袖襯衫的兩件式泳裝望著前方,一滴汗也沒流。
  所望之處,有個以堤防與沙灘西側相連的島,島上有座小燈塔。
  而她前方的帳棚陰影下,張著術式陣躺海灘椅的是──
  「堀之內同學、杭特同學,老實說,我真的對這個世界很感興趣──」
  「我先跟妳說,這邊的研究結果,是古希臘時代的自然信仰被一批流浪民族帶到了東歐,與中東文明混雜後又傳回歐洲去,才成為魔女文化的開端。」
  朱紅泳裝上披著同色防水襯衫的堀之內,邊張開幾個術式陣邊回答。各務聽了皺起眉問:
  「……這世界不是黑魔女創造的嗎?」
  「咦?」
  坐在堀之內身旁的杭特低著頭慢慢舉起右手,但講師各務暫且不理,手托下巴說:
  「明明是黑魔女創造了這個世界,為什麼魔女文化不是發源於黑魔女呢?」
  「那是因為……黑魔女創造世界以後,就把世界丟著不管很長一段時間……」
  「不知道怎麼寫下去就跑去寫其他故事了嗎!我妹老是這樣……」
  「我補充一下,剛才堀之內說的其實沒有明確根據,只是中世紀開始質疑這件事,所以一群叫『黑知者』的人經過推測再推測,最後姑且做出的結論喔?」
  「就像辯論神是否存在那樣嘛。」
  「對呀。」杭特回答:「老實說,我覺得在學校到處問那種問題,搞不好會引發宗教戰爭。因為有的魔女,就是從那種爭議造成的『派別』誕生的。」
  「源自於中世紀的魔女,真的都好粗勇喔……」
  「譬如說呢?」
  「有像各務那種騎士型組成的條頓騎士團東方分部攻擊隊,排名魔女也有幾個裝甲超硬的航空騎士型,還記得就是她們第一個搞一邊解放魔導構裝,一邊自己整個人撞過去的。哎呀,知道也可以對人那樣的時候,真的超爽快的。」
  「就是說呀。」堀之內點點頭。「還記得我為了學習胡斯姊妹會砲擊隊的精髓,不知道連射了多久呢。不過我也在正殿屋簷下供奉了三千發,一直轟副砲直到對方的魔導構裝消滅掉,後來想到『早知道這樣,不如直接轟主砲就好』,結果看到她本人還在就一砲送她回去了。戰鬥真的就是該全力以赴呢。」
  「妳們都不會去猜想別人怎麼說妳們吧?」
  杭特接在各務後舉起一手。
  「宇都宮在哪裡?」
  「從這裡往北很長一段距離,是一個非常信奉煎餃的地方,甚至還鑄造了煎餃的御神體,每天早上都有很多人去參拜,所以應該也會有煎餃的魔女才對……」
  「我先說一下,宇都宮在十年前的魔女之夜被轟個正著,現在還在重建喔?」
  「硝子這傢伙……!不接受橫濱以外的煎餃就直接轟掉,心眼真小……!」
  「聽妳這麼說,橫濱的安全應該很有保障吧?」
  「那倒未必。她在正宗中式餐館裡差點被青蛙嚇哭過,不能大意……」
  「看來十年前世界半毀的真相非常驚人呢……」
  「應該也不只是那樣啦。」各務這麼說之後,堀之內歪起了頭。
  「關東……應該有些縣是妳妹妹很少去的吧。」
  「對啊。埼玉有原宿當防波堤,沒被攻陷,她還說從這邊也很難進攻什麼的。」
  「可是大宮的大型演唱會會場整個好好的喔?」
  「喔,那是因為她雖然身體不好,喜歡的聲優開演唱會還是會去。」
  「怎、怎麼可以公私不分……!」
  說著,堀之內推出一面術式陣。
  「趕快聯絡妳妹妹,叫她不要再亂來了!妳不知道她電話嗎!」
  「杭特同學妳看,滿子在胡言亂語呢。」
  「如果那樣就能解決,這個世界恐怕也不能接受吧……」
  「總之。」各務說道:「……我知道了。雖然真相不清楚,不過看樣子,我妹為了寫這裡的世界觀,是做了相當程度的準備,而且和現實有很多聯繫。」
  「『現實』換成妳的世界會比較正確吧……那會有什麼特別意義嗎?」
  「比較好寫,也就是隨時都能寫。所以她暫且擱置那部分,跑去構築其他獨特性強的世界。慣於創作的人常會這樣。可是,她開始毀滅她寫的世界,而她自己也對那種事慢慢感到疲倦──」
  「所以就回來寫這個她熟悉的世界?」
  「黑魔女創造了這個世界。可是只有黑魔女『回來』的時候,歷史才會更完整,世界才會繼續轉動──妳不覺得是這樣的嗎?」
  「要怎麼觀測那種事啊,我們是這個世界的人耶?」
  「──只要世界向前轉動,歷史也會跟著設定出來。妳們所見的事物和這個世界,在過去也是實際存在著。如果有漏洞,就只是驗證以後補起來而已。」
  各務關閉術式陣,又說:
  「如果有空,我也很想到外國看一看。不過光是聽杭特同學的說明,就已經能對歐美的實際狀況了解個七八成了吧。國內部分,就請堀之內同學來介紹吧。」
  「就不能用報紙或新聞將就一下嗎?」
  「如果我問妳無知的問題,妳也會生氣吧?」
  「……妳想學怎麼討我開心嗎?」
  「所以妳願意陪我嘍?」
  聽到這裡,杭特受不了地轉到一邊去。
  「奇怪,我該不會被捲進麻煩裡了吧?」
  「世界的魔女歷史還要更麻煩喔。」
  在杭特嚇得「唔嘿!」一聲時,帳棚陰影一步前的位置,面海的方向多了一個人影,是堀之內家的侍女。戴眼鏡的她鞠個躬說:
  「大小姐,海上標靶已經裝置完成,總共是五十個自動補充型,砲擊訓練可以開始了。」
  「好的,我馬上就開始。結束以後嘛──」
  堀之內從海灘椅起身,望向海濱。那裡同樣也立了帳棚,只見侍女們和光太郎正忙著操作烤肉瓦斯爐。
  「那邊的!火力太弱了!在這種時候,推進器就是要給他用力催下去!烤焦怎麼辦?就是要有點焦才叫夏日回憶啊!烤肉跟在廚房作菜不一樣!那邊的,青椒烤焦了!故意的是怎樣!妳不覺得很對不起把青椒從種子一手拉拔大的人嗎!就是我!咦?妳是大地母神型的魔女,所以要我向大地道歉?妳就這麼看我不爽嗎!我可是執事長耶!」
  「──堀之內同學,光太郎先生在無理取鬧呢。」
  「那是常有的事。」
  「話說侍女穿裙子可能還好,他穿西裝沒問題嗎?」
  「這個嘛……」堀之內張開傘狀的遮光術式擺到頭上,離開這個帳棚說:「先不管他,我們提早來訓練吧──可以用踏點術式,望遠術式自己隨意。目標會隨機移動,沒問題吧?」

  ●

  「嗯嗯。」各務點點頭。
  她對自己的機具是愈用愈順手,但仍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於是──
  「攻擊移動標靶時,我還不太能掌握流彈會飛多遠。」
  各務展開手上的狄凱娥修涅,龍族使役體大雄小朋友也在她肩上登場。呵呵呵,這種藍色在夏天就是會想到汽水,真可愛。
  首先是以右手持劍,向海面開一砲。單純召喚來做這次射擊的機具立刻在她手中粉碎,化為流體。
  「……那個事情一做完就碎掉的感覺,不管看幾次都很神奇耶。」
  「妳們都不會這樣嗎?」
  「一般來說,鬥志不會消失得那麼快,那還會再多留一段時間。」
  這時,一名侍女忽然抬頭。
  「啊!」
  這似乎發覺什麼的驚嘆,也使得另一名正將肉放上肋排架的侍女望向天空。她看著飛翔在滿天蔚藍中那隻形似猛禽的鳥,說:
  「──各務小姐的砲擊,即將著彈!」
  「咦!」
  在這時大叫的,是杭特。她立刻張開術式陣,敲兩下大喊:
  「全艦防禦──!」
  「發、發生什麼事了?」
  隨後,最先察覺異狀的侍女一手搭在眼上遠望海面。
  「大小姐,請倒數三秒。三、二、一──」
  海上,隆起了低矮白牆般的物體。與天上飛鳥連線的侍女吹聲口哨說:
  「各務小姐,砲彈在海平線後方的美軍艦隊後兩公里處海面著彈了!」
  「嗯,沒打中啊……?」
  「妳想打中嗎……!不要打躲在地球曲面另一邊的東西啦……!」
  「差點就要變成國際問題了呢──」
  「這樣還不算?剛那樣還不算嗎!」
  「放輕鬆。」各務說道:「這樣懂我意思了嗎,杭特同學?」
  「我不會生氣,妳就直說吧?」
  既然得到允許,各務就決定說了:
  「老實說,我對我機具的性能不太清楚。」
  「啊……各務的那個還沒有拿去測定過啊……」
  「妳沒說我都忘了。雖然妳用得像自己的一部分一樣,可是那一次都沒有經過正式測定或戰鬥認證,還是野生的機具嘛……就只是使役體有登記,姑且算是魔女而已。」
  「所以我現在是靠大雄在養嘍?──你好棒喔!」
  各務這一誇讓龍族幼雛縮了一下並害羞起來,傷腦筋地左右搖頭。看了一會兒後她忽一轉頭,發現朱雀也悄悄跑出來了。
  朱雀在堀之內肩上看了看各務,做出類似「咳~呸!」的動作,那真的是鳥嗎?堀之內似乎也知道他做了粗魯的事,往朱雀頭頂上拍了幾下。
  「對不起喔,朱雀他真的很認生。」
  「我懂,日本對小動物有一套怪怪的文化嘛。」
  杭特這麼說後,看著狄凱娥修涅消散的流體光問:
  「所以妳對學校來說還算是流浪魔女?感覺好浪費喔。」
  「是不是很野性呀?」
  「雖然是野放,但因為有利用價值,又怕處理起來會很麻煩,所以先放著不管而已吧……」
  堀之內這麼說時,杭特叫出幾面術式陣。
  「如果願意用美式的驗證,我現在就可以幫妳檢查喔。」
  「那樣子資料不就會跑到美國那裡去嗎?」
  「本來就是U.A.H.共用的吧。如果需要特殊的測定方式,那可是我們的拿手絕活喔?感覺會很好玩,要不要來測測看?堀之內也順便吧?」
  「我、我也要嗎?」
  「原來如此。」各務輕笑道:「這應該就表示,我們以後能得到美軍的後援吧?」
  「就只是測定而已耶……我也不確定。中繼彈射是一定不至於啦,如果是GPS方面的幫助,應該可以透過我來提供。啊,只限我醒著的時候喔。」
  「等、等一下,我還要經過我們家跟日本當局的同意……」
  「對抗黑魔女的時候,現場判斷比國家間的協議還大啦~」

  對於不以為然的杭特,各務只能苦笑。
  「堀之內同學畢竟是隸屬於日本的術式攻兵,妳則是美國那邊的。用排名戰定階級,我想多半是為了省掉一些不必要的程序,可是在那之外的私交上,說不定還是有觸犯國際法的可能呢。」
  「日本的話,可能有很多宮內廳會跳出來的部分吧。」
  「那宮內廳的代表是……?」
  「總代表是皇家,再來就是我。不過把我放在那種位置上,只是方便我參加排名戰的名目,真正決策的還是堀之內家的重要幹部。外部的特別顧問,有聘請校長以及同是三賢者的另一人,而那位也是U.A.H.的代表。」
  各務向旁一望,看見侍女中幾個較年長的向這邊敬禮。
  「原來如此,所以妳很清楚這其中的關係吧。不過這麼一來……」
  「對。」堀之內以認命的表情說:「U.A.H.方面的對外事務,都是請三賢者大學姊來協商。」
  「而居中仲介的就是我。」
  光太郎舉起抓著夾子的兩隻手搭腔。不在這時候強調自己的作用,難道會有什麼危險嗎?
  總之,接下來就只是需要展開術式陣通訊:
  「校長閣下,堀之內同學和我想和杭特同學進行軍事交流,請問妳准許嗎?」
  『哎呀!今天吹的是什麼風呀,堀之內同學想法居然這麼開放!我准許。』
  「各務──!還、還有校長……!」
  「堀之內同學,不要太計較過程,重點是結果啊。」
  於是大家對沉醉在火烤結果的光太郎白了一眼。

  ●

  堀之內不太能接受各務挑選的問題,但也無可奈何。
  或者說──
  「……雖然經常有人說我沒朋友,可是事實不是這樣喔?」
  「堀之內,不用逞強啦……」
  「我、我哪有逞強?班上同學都是魔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能力,我又不覺得自己有特別到哪裡去。」
  「啊……」杭特打岔說:「話說,到小學部基本上都還是男女合班嘛。一年比一年更了解男女術式的差別,那種感覺還滿糟的──」
  沒錯,女性術式屬於主動型,男性屬於被動型。
  由於女性的術式會以力量形式發顯出來,剛開始學習術式時都會很興奮,但很快就會害怕自己的力量而沉寂。事實上,也有些人或派系就此自封絕大部分魔女能力,過普通人的生活。
  但男性的被動型能力,會從「強健」等「常駐性體能」開始發顯。因此在日常生活中,男孩的力量乍看之下比較強,小學男孩也顯得特別強勢。
  「對呀,在家長訪校日的時候,我聽過某個媽媽輕笑著對老公說『你以前也是那樣』,就是因為後來力量強弱反轉了吧。」
  「所以堀之內同學是在說,女生之間沒那種問題吧。」
  「對呀,就是那樣。我們都是使用主動型術式的魔女,大家都是好朋友。」
  「在普通科,誰破壞力最強?」
  「我是第一名。」
  「命中率呢?」
  「同樣也、也是我。」
  「速度呢?」
  「朱、朱雀可是很快的喔?」
  「那我敢保證,妳絕對是單方面認為別人把妳當朋友。是不是每個人都叫妳『堀之內同學』,或是用敬語來對話呀?」
  真的就是那樣。這時,杭特還湊到各務耳邊說:
  「妳看,要當普通科的王牌,就是要把同學全都電得不敢亂來喔。」
  「那杭特同學,妳怎麼樣?」
  「我們有很多需要團隊開發的東西,所以一開始就是小組編制。」
  「嗯嗯。」各務和杭特一起看來。「堀之內同學,我勸妳最好不要亂射人比較好。」
  「什、什麼啊!不要亂把人當危險人物好不好!」
  接著,堀之內「啊!」地想起某件事,而且是光明得能夠拍個手說出來的事。
  「還有裝甲啊!我朱龍膽的裝甲是倒數起來比較快的耶!每個人都免不了有缺點嘛!我也和平常人一樣喔,呵呵呵。」
  「……那麼堀之內可愛的地方就算是裝甲薄嘍。」
  「那這種時候的破壞力、速度和命中率算什麼?」
  「人與生俱來的缺陷?」
  「夠、夠了喔!不要把魔女的能力和人格連起來講!」
  另一邊,管理海上標靶的侍女默默補充水分,開始覺得真的不太妙。

  ●

  杭特有種回到了從前的意外感覺。
  小學時期父親突然失蹤後,由於美軍基地內的宿舍空房間太多,杭特便在清潔人員的定期幫助下繼續在自家生活。較為堪慮的居家安全,也有基地的巫女定期巡視來彌補。她們應該很關心杭特那樣的孤兒或單親家庭吧,大多會從天上問:「Trick or Treat?」假如需要洗衣或打掃,就會答Trick;若食物不夠了,就說Treat請她們救濟。
  認定父親應該不會回來了,是在升國中部二年級的時候。杭特的能力原本就相當優秀,這時更是三級跳──
  ……魔女的第二性徵實在很麻煩呢~
  原本是物理型魔女的杭特,還以為長大以後身材一定會變得更優雅,結果物理性反而更強了。是吃太多肉的關係嗎。
  但也多虧這點,她在基地裡的排名快速飆升,同時也藉這個機會,讓魔導構裝接受美軍的實驗性輔助,再來就是一路衝美國排名了。
  這段期間,她身邊總是很熱鬧。
  但還是有過身邊很少看到人的時期,儘管時間再短。
  小學到國中,從天而降噓寒問暖的魔女和學生都愈來愈少。即使在如此沒有父親陪伴日子裡,她身邊也仍然逐漸熱鬧起來──
  「和兩三個朋友在白天玩,感覺真的好懷念喔。」
  「因為特機科是不夜城嘛~」
  「基地也是那樣喔,船上也是。」
  杭特明白現在自己「周遭」的人事物都很寶貴。但在失去他們大多數後的短時間內,倖存下來的人們,卻都刻意不提這件事。
  ……說好聽是寶貴,說難聽就是再失去下去會更痛苦吧。
  杭特也知道,能保持無常情誼的日常生活,是多麼地脆弱。
  她也會想,其他人究竟懂不懂這點,不過那是另一回事。如果拿各務的經歷來說,心裡恐怕會更難受。
  所以她不打算散布自己的笨想法,說:
  「那我們開始訓練吧。」
  接著召喚機具,只是──
  「不穿戰服。不是因為怕熱喔,這種調整妳們都沒問題吧?」

  ●

  對各務而言,只召喚機具反而輕鬆。
  她的能力在這世界分類為創作型,能直接加工流體。
  意即她只需要確保所需的流體量,就能隨時個別製造稱作機具的武器與稱作戰服的盔甲。然而──
  「這個世界的魔女,會在召喚機具時構築驅動系統嘛。那是因為同時構築機具和戰服,力量用起來會比較輕鬆,或是它就是這樣設計的嗎?」
  「對。所以單獨召喚機具或戰服的時候,反而會浪費不少力量。不過我們的話──」
  說話時,堀之內已經開始召喚朱龍膽,只是──
  「──怎麼這麼慢啊,堀之內同學?」
  「妳把驅動系統的平衡弄得太漂亮了啦,稍微隨便一點也沒關係吧?」
  聽了杭特的評語,堀之內搖搖頭說:
  「因為我裝甲很輕,要維持驅動系統穩定比較花功夫嘛。」
  「這樣夠重嗎?」
  這個人喔……堀之內對各務白了一眼。
  「拿流體當動力輸出時,受器的流體密度如果比較薄,機具就很容易晃動。」
  「啊……那部分和我沒關係,各務的聖騎士型又很重……」
  「就是啊──杭特的推進系統做得很紮實,才撐得住連續中繼彈射;不過各務用看起來那麼笨重的機具還能跟上我的速度,就完全是謎了。」
  「只要妳要我跟,到哪裡我都跟得上──嗨,我是各務‧鏡,現在就在妳背後喔。」
  「怎麼直接跳過我在妳家門口那段啦!」
  「被妳跑掉就傷腦筋了嘛。總而言之──」
  各務將狄凱娥修涅扛上右肩,問:
  「標靶在哪裡?」
  「在海上──呃,依杭特的指示,裝在離岸四公里處。」
  「我知道了。」
  得到的數字,使各務有所領會。
  但堀之內就納悶了。
  「為什麼要設四公里呢?一般U.A.H.的打靶標準是一公里半耶。」
  「所謂的標準,多半是男性隊員槍枝狙擊能力的最低合格標準吧。」
  「所以呢?」聽杭特歪唇而笑地催促,各務該回答的就只有一句話。
  「杭特同學的四公里,是考慮到地球是球體而校正過的距離吧?」

  ●

  各務解釋道:
  「由於地球是球體,敵方距離拉遠後,會逐漸消失在弧頂的另一邊。」
  「各務……妳解釋就解釋,不要一邊鑽到我胸部底下,一邊動手說『像這樣、這樣』好不好?」
  「抱歉!因為我想既然是講解給妳聽,就應該儘量講得淺顯易懂──這種現象,在看得見彼此的距離用標準機具對轟,或是魔導構裝等級的超高度對轟比較感覺不出來,可是在此外的砲擊戰中,敵方可能利用地球本身進行掩護,就像日前杭特同學那樣。」
  「只要衛星的監視機制夠完善,就可以單方面砲擊到爽了。」
  杭特笑呵呵地這麼說,並指向海面。
  「視線高度在一公尺半的時候,視距有四公里遠。實戰時腳會被戰服墊高,視線高度會升到兩公尺,視距就五公里多了,不過現在沒有戰服嘍。」
  「自己的距離就是自己換算了吧──總之這五公里,就是美國U.A.H.F.設定的有效視距射擊的極限吧?」
  「沒錯。假如能毫無問題地擊中目標,對近戰型來說,如果不能縮短這五公里就沒戲唱了──這就是美國設定的絕對距離。」
  「原來如此,所以才要用中繼彈射加速到那麼快吧。」
  「因為沒有其他組織能用監視衛星或同等級的測距工具,那種戰法真的很棘手呢。」
  「所以說,能打贏我的妳們真的很奇怪……」
  是這樣的嗎?見杭特唏噓地這麼說,各務如此心想,並說:
  「這樣看來,四公里真的比想像中遠很多呢。」
  「標靶都只能看見上半部了吧?」
  仔細一看,還不僅如此。
  「而且受到海浪影響,上下起伏挺大的呢。」
  「各務小姐,需要幫忙消波嗎!」
  「光太郎先生,你的過度保護請留給堀之內同學一個就好。」
  「──不過海浪的起伏頻率反而好抓吧?啊,還有,不要拿著射喔。」
  「不要拿著?」
  「嗯。」杭特點個頭,從手臂卸下了自己的機具。
  ……不會掉下來啊……
  「由於推進系統本來就是靠飛翔類的術式護祐在飛,所以機具只要還存在就能飄在空中。各務參考一下堀之內的機具,也能辦到一樣的事吧?
  再來就簡單了,別當它是標準機具,當魔導機具那樣來用──」
  杭特雙手輕輕一揚,她的機具就飄了起來。
  堀之內同樣跟進。看起來,她的穩定性更好。而各務──
  「是這樣做吧?」
  第一次嘗試飄得有點太高,便壓頭似的降下它。
  杭特說前端太輕了,真的是這樣嗎。不過她也說:
  「砲擊時要把射擊用的術式陣設定成從砲口看出去的視角,當作魔導機具的瞄準術式用在標準機具上就行了。
  堀之內是用射箭的姿勢開砲,所以瞄準就是放大目視畫面吧?
  這樣在感覺上是對的,不過我們現在是『雙腳踏地』的狀況,視角稍微放上面一點會比較好。所以那種時候,要稍微抬高。」
  「嗯……用魔導機具的時候,砲擊的瞄準畫面的確是砲口視點呢。」
  「再說一個堀之內應該也有做的事。魔導狀態的時候,放幾個能看見機具重點部位的視點比較好。像之前我跳過去的時候,各務就沒有即時反應過來。如果在比較高一點,可以俯瞰的位置放視點監視,就應該能事先發現我了。」
  「──我的朱龍膽是有向外的監視視點,但是能看見朱龍膽本體狀況的對內視點就沒有了……」
  「所以──要像這樣。」
  杭特在自身周圍叫出術式陣。
  排列成彷彿要將她包圍,尖端正對她的紡錘形。
  「雖然不到三六〇度,至少要做到上下左右前後零死角。」
  「妳在標準構裝也有裝視點?瞄準術式以外的?」
  「我這種近戰型,有後照鏡跟側後照鏡會輕鬆很多喔。因為就算是轉頭找人,都可能破壞姿勢嘛。」
  「原來如此。」這段時間,各務已不知這樣說了幾次。
  ……這世界觀真是有趣。
  武裝不單純是武裝,同時也是戰鬥用的輔助器,而且集戰艦級機能於一身,當近身武器使用也能充分發揮。
  「所以機具不單純是提供破壞力或機動力的武裝,更是體能或知覺的輔助器嘍?」
  「在視覺輔助方面,這種感覺會更強烈喔。有的魔女還會用到使役體或分離式無人機,其他──」
  「可、可以先等一下嗎?」
  堀之內在手邊展開朱龍膽的整體結構圖,說:
  「我知道這次合宿是為了什麼,可是這樣會不會一下子塞太多呀?」
  「堀之內同學,妳這是在擔心我消化不良嗎?」
  「不,應該是堀之內的構裝太精密了,在擔心只要稍微改動一個小地方就會牽扯很多東西。乾脆藉這個機會把整個系統編列清楚,在設計上加入足夠的可逆性吧?」
  雖覺得那在現階段也是超量的工作,但堀之內還是決定不計較,當成提昇的機會。

  ●

  光太郎現在很緊張。
  侍女們也同樣地緊張。
  他們視線彼端,堀之內、各務和杭特使標準構裝飄在空中,在海濱一字排開。
  「────」
  每當三人有任何動作,所有人就準備鼓掌──
  「……!」
  但見到三人又張開術式陣談起構裝知識,便急忙收回動作。肩膀太用力是很危險的事,這點在資淺侍女身上尤其明顯。這一次,所有人也在杭特向海一指,三人同時張開術式陣的瞬間擺出預備動作,但是──
  「大小……!」
  有人差點就把「大小姐果然厲害!」脫口而出,被瞬間移動過來的資深侍女在後頸劈了一掌而昏過去。
  那邊,三人稍微右後方的位置,控管海上標靶的侍女轉過來比出「安全」手勢。
  大夥也跟著鬆了口氣。
  「剛才真是千鈞一髮。」
  「年輕一輩看待大小姐就像妹妹那麼親,實在很危險。」
  或許是聽到被手刀劈倒的侍女倒下的聲音吧,杭特轉過來問:
  「怎麼啦?」
  「沒什麼,只是太專心烤肉,不小心中暑了!」
  「呵呵,可能是我們太久沒有在戶外做這種事了吧。」
  眾人跟著以「就是說呀」的笑容回答。當堀之內的視線回到海上,一名侍女問:
  「我知道中暑只是藉口,可是大小姐對中暑的反應就只是有點懷念地點點頭那樣說,各位不會覺得太冷淡了點嗎?」
  「因為是真的很久沒有過,所以大小姐只是依照事實來推論吧。要當那是大小姐對我們醫護能力的信任。」
  「的確。」幾個人將倒下的侍女搬到帳棚下,有個擅長冷凍術式的侍女,抱著凍沙而成、儲藏肉類等生鮮食品的保冷箱在那裡待命。她跟著吐口白氣說:
  「就先把她塞進這裡面吧,在大小姐看來應該是頗像那麼回事。」
  「比起醫護,更注重對大小姐的說服力嗎。」
  「我會千萬小心不要中暑的……」
  魔女真恐怖。光太郎不禁稍微這麼想,而直到現在,三人依然還沒開始射擊,又突然一起關閉術式陣。
  「────」
  當眾人回神戒備的那一刻,堀之內賞了各務一記正拳。
  侍女們疑惑地歪起頭,汗水滴下顎尖。
  「剛才怎麼了?」
  「妳不知道嗎──各務小姐剛才叫大小姐滿子。」(註:滿子與女性生殖器俗稱同音)
  此話一出,所有侍女都對光太郎投出鄙視的目光。一會兒後,兼任本日班長的侍女長笑咪咪地一手豎在耳邊問:
  「啊?您說什麼?執事長,請問您剛說什麼?」
  「能請妳先決定要用客氣語氣還是逼問語氣嗎……!」
  「醜話先說在前頭,我在舊西德的時候是專門做後者的魔女喔?」
  聽說她是慘敗給夫人才甘願做其部下。雖然她年紀比較大,可是職位是我比較高啊……!
  這時,在向旁第三個瓦斯爐烤肉的侍女轉過來問:
  「班長、執事長,我有個大膽的請求。」
  「怎麼個大膽法?」
  「可以像大小姐幾位那樣,穿泳裝工作嗎?」
  「哎呀。」班長輕笑一聲:「執事長都這麼辛苦穿西裝工作了,我們做部下的怎麼可以只顧自己輕鬆呢?對不對呀,執事長?」
  她的眼睛好像在說:「我今天不小心帶到很花俏的泳裝,要是敢點頭,小心我拔光你的牙。」光太郎便決定拒絕。隨後──
  「喔!」
  海濱傳來三聲砲響,眾人看也不看結果就──
  「──大小姐果然厲害!」

  ●

  擊發的瞬間,堀之內發覺一件事。
  是關於身旁的各務。
  「……各務,妳有防風處理嗎──」
  基本上,那是會設置在戰服上的護祐,但排名級魔女的砲擊或攻擊「壓力」特別強烈,為了不波及周遭,有義務也在機具設置對外護祐作為緩衝。現在,她們能在不穿戰服的情況下以機具砲擊,就是對外護祐保護了彼此的緣故,然而──
  ……各務的狄凱什麼什麼有那種處理嗎?
  聽說她起初曾經穿西裝打空彈,重新建構機具以後就只有在戰服狀態下開砲了。
  所以堀之內好奇地往身旁的各務看,同時對面的杭特也轉過頭來。
  各務不見了。堀之內心想著「我就知道」向後望去──
  「真沒想到會飛得這麼遠。」
  聲音來自數十公尺後。各務提著巨劍站在光太郎等人所在的帳棚上,整理著被衝擊波吹亂的泳衣向下窺探,在侍女們的致意中跳下來。
  「我這個機具有無操作彈性的部分,分界實在做得很粗糙呢。」
  「還好啦,這樣的一個武器,本來就會經過很多個人設定的調整嘛。」
  接著,各務剛跳下沙灘就往她們指出巨劍。
  隨後──
  「嘿。」
  各務將巨劍夾在脇下,飛了過來。
  並不是跳。
  「妳在劍上裝推進器?」
  各務的巨劍本身應該沒有推進系統才對啊。
  「只要連結砲擊系統,就能轉用空彈的動力飛行。雖然這次實際上是短距跳躍,不過只要把加速術當砲擊來用,應該就真的能飛了吧。」
  「這樣等於開砲的時候會暫停移動,要注意喔~」
  各務對杭特的意見點頭時,已經在堀之內身旁落地。她抵著下巴想了想,說:
  「對我這樣的一次創作型來說,其實每次召喚狄凱娥修涅就像重新打造一樣。護祐等等要裝的東西會愈來愈多,久了也記不清啊。」
  「啊……這樣啊。我們的大致能說是在術式陣的控制台輸入設計圖之後,每次建構都會自動控制流體配置零件或護祐。也就是說輸入設計圖以後,我們每次啟動機具只要控制建構的燃料強弱而已。」
  但各務是不需控制燃料的創作型,又沒有製作設計圖的概念,每次重造都只能倚賴記憶。
  「各務……其實妳還滿隨便的嘛。」
  不經儀式就能直接用流體構築物體,簡直是神蹟了。
  「就算是神,沒有設計圖也做不了戰鬥機。我能構築這樣的機具,是因為我過去經歷過許多世界,累積很多動力或砲擊系統知識的緣故吧。目前要提昇裝甲或輸出是沒有問題,不過細部的護祐或調節,我還差得遠呢。」
  「難怪妳都打得轟轟烈烈的呢……」
  「對這種事生氣是不是就輸啦……」
  兩個手下敗將似乎各自明白了些什麼。這時堀之內又問:
  「需要護祐什麼的時候,妳都怎麼辦啊,各務?」
  「妳至少也該有個筆記,記錄該在劍裡塞什麼吧?」
  「我對記憶力還滿有自信的。只是呢──」
  各務揮動巨劍,灑出一片流體光。
  ……她在重組吧。
  可以說改就改,也是創作型的強項吧。
  她又揮了兩、三次劍,說:
  「好──如果說沒有設計圖或儀式的即席建構就是我的風格,那我視需要改造狄凱娥修涅就行了。
  狄凱娥修涅是一把很單純的武器,只由劍、砲、裝甲和推進系統構成,所以在戰鬥中階段性地加入必要要素比較好吧?」
  自言自語似的這麼說後,她以一聲「不過」接續下去。
  並突然向天斜開一砲。
  「──還是先開出幾種版本的清單好了,例如對空對地之類的。」
  砲聲大作,但結果與先前不同。
  「這樣就行了吧。」
  含帶流體光的風在各務周圍亂舞,卻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消掉反作用力了?」
  「除那之外,我還把裝甲術式的效果範圍排成網狀,再給予特定方向的穿透性,分散了爆風的力量。
  那本來是我在魔導狀態的處理,從砲口一直散布到後方,現在這種標準狀態用起來也不錯。好啦──」
  各務繼續說道:
  「這樣我們總算能正式開始訓練了吧?」
  「明明排名都很高,腳步卻差很多呢。」
  杭特不禁苦笑。
  「看樣子,以後我們都會有很多需要精進的部分喔。」



  第一章 「仰望天空」
  閒暇是否會導致熱情?
  而熱情是否會導致忙碌?

  ●

  砲擊訓練就此開始,侍女們不斷聽見熟悉的聲音。
  她們絕大多數都是畢業自四法印學院。卻因為十年一次的魔女之夜,四法印學院事實上並沒有真正的畢業,由於排名制的存在,學院的魔女完成學業後也依然會保持排名魔女的身分。
  然而,十年這時間其實超乎想像地長。回首起來彷彿只是一轉眼的感覺,是拜生活充實所賜。只要技術夠進步,擁有合乎時代潮流的才學,就能完整地綜觀自己。而且──
  「我曾認為,讓後人傳承、融合自己的技術,才能造就最強的魔女。」
  擔任班長的侍女如是說。
  從她眼鏡底下射出的視線,當然是灌注在堀之內身上。不過──
  「當然,有不少組織或國家也發展出相同的想法,而大多數卻在這十年間退出前線了。有此想法的人們也難免感到疲憊,開始覺得將舊技術視為理所當然的最新世代、心靈純真的年輕人們,比來自舊時代的自己更容易在戰場上掌握勝機,而將機會讓給了她們。」
  「妳會認為下次魔女之夜就是真正的決戰嗎?」
  「十年前,黑魔女領教了夫人的力量才第一次使出真本事。」
  那就是──
  「她強行解除了封印結界──過去我們都以為黑魔女是遭到了封印,可是她只是為了避免『挑戰者源源不絕』的麻煩才順從我們而已。
  所以當我們就快要觸及她時,她掙脫束縛反擊了。
  結果──雖然世界還不至於半毀,但也受了慘痛的教訓。因此──」
  她做出結論。
  「下次魔女之夜,黑魔女可能從一開始就強行解除封印。」
  「排名制在那種情況下會變成什麼樣呢?啊,那塊肉要翻面了。」
  「還不夠熟,大小姐愛吃五分以上的──從黑魔女的角度來看,排不排名都於她無關,只是我們當然會持續強化封印,屆時作戰的中心自然是排名第一的魔女。其他魔女,則需要為防止十年前的災難重演而備戰吧。」
  「我明白了──我的問題,算是有意義嗎?」
  「如果沒有意義,我也不會回答你。畢竟──」
  侍女班長說道:
  「很遺憾,大小姐的實力仍不及夫人。」
  「這我也懂──可是,該怎麼辦呢?」
  執事長想翻動班長面前的肉,夾子卻被一把彈開。
  在接二連三迸響的金屬聲中,班長又說:
  「現在狀況不錯──我所認識的夫人,當時也有朋友的幫助。」
  「就是三賢者吧──妳原本是其中一人的侍女吧?」
  「現在是比十年後更長久的現在喔。」
  她用自己的夾子壓住執事長的夾子,說道:
  「我們是期盼見到繼承了一切的最強魔女才來到這裡──但就算大小姐繼承了我們的一切也還是不夠,畢竟世界非常廣大,有無數個國家和組織。
  可是現在,那或許就只是『現在』了。」
  要知道──
  「我一直都很期待能說『大小姐果然厲害,終於超越夫人了』的一天──現在希望終於出現,這個意外變化對我們所有侍女來說,意義非常重大。
  所以執事長,請您別把不夠熟的肉端出去──不然我拿您來烤。」

  ●

  控管標靶的侍女吹響哨音。
  杭特從她手上接過每人合計五十砲的命中統計表。她看起來像日本人,不過從她以微笑回應「Thanks」來看,多半是歐美文化圈的魔女吧。
  總之,這份也包含堀之內與各務射擊結果的統計表顯示的是──
  「嗯……各務,妳看一下。」
  杭特是命中三十二次、半毀十五次、擦過三次,沒有失誤。
  堀之內則是有點異常,不知為何光註記「命中靶心」的就有四十七次,半毀三次。
  ……原來我昨天在跟這種人打啊……
  致命彈命中率近九成五,即使歪了也是半毀判定,也就是全彈命中。
  ……而且這種東西她沒事就一次射出一大堆,幸好我沒亂躲……
  既然一定會中,躲了反而危險,不如主動擋開。杭特昨天就是抱著這種想法,以維持亢奮為優先應戰,現在想想還真是對極了。
  話說回來,杭特的砲擊基本上是以散彈狀態。使集束彈在發射一定距離後擴散,可以達到擾亂敵人的效果,而現在則是降低了擴散性求準確。這是由於對象是標靶而做的調整,算是作戰面的勝利吧。
  「──不過呢,我原本以為能看得出強弱項、調整的方式之類的,可是──」
  各務很誇張。
  「……五十發裡有十二次命中、二十三次半毀,剩下的全部沒中。這是怎麼回事啊?」
  「就是啊,不如別硬瞄,直接連射嘛?砲管那麼長還會打偏,到底是為什麼?」
  經她們一問,各務手抵下巴輕笑道:
  「沒有啦,就是彈道下墜得比我想的少很多而已。」
  「下墜?」
  「對啊。基本上為了提高這種神奇武裝的真實性,會加強那方面的描述,可是我想錯了。」
  各務望著海面歪頭解釋:
  「……我做了很多測試,發現彈道飛得比我想像中遠很多,有種太順反而不好打的感覺。之前都沒發現呢。」
  「妳這是說……」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打偏的理由是『世界設定有缺失』呢。」
  不能同意妳更多。可是經她一提──
  ……在固定流體中,流體飛行物體的軌道和基本物理法則不一樣,基本上根本是放棄計算呢……
  據說那主要是因為,流體具有能將物理法則連同術式一起扭曲的性質。
  但各務的術式不需透過儀式,相當原始。堀之內對此的看法是──
  「說不定可以很單純地算出流體飛行物體的軌道喔。」
  「要考慮到各務『流浪』的部分喔。」
  有種神就在身邊的奇妙又微妙的感覺,令人哭笑不得。
  不過結果就擺在眼前。整理歸納之後,可以發現堀之內「射偏」的次數有頻率可循,杭特自己則需要更仔細調整集束或擴散的角度。所以現在──
  「我們就先休息一下吧──我已經隱約看出妳那個標準機具的特性了,各務的燃料也快用光了吧?」

  ●

  「──唉,就是說啊。日本現在在放暑假,我們的學生有一半都會窩在房間裡,可是小滿她們都到海邊去玩了呢。啊啊,我也好想休個假喔。
  對,充代那邊的侍女先前把種子都放進保冷箱裡,連光太郎都一起到海邊去了呢。」
  映入午間陽光的校長室中,有聲音響起。
  說話時不時稍微搖搖扭扭的人,正是校長。
  她瞇著眼對通訊術式陣說:
  「妳那邊也很忙的樣子嘛。妳們原本也是認為,美國代表杭特同學還是比較占優勢吧。」
  校長對對方的話點點頭,又笑了笑。
  接著移到窗邊,坐到窗台上才總算換口氣,然後又輕笑著說:
  「──對呀,妳沒有在那麼靠海的地方住過吧。還記得湘南嗎?」
  這次大笑起來,抱著肚子伸指抹去眼角擠出的淚水。
  「三個女人都不管老公還在家。充代那時候,很喜歡帶妳到處觀光喔。」
  因為──
  「充代也是很少出門的人。充代她先生還跟我說過,他那個頂多只會參拜各地神社的太太,只要和我們在一起就會一直到處去玩,好像每個地方很熟一樣。」
  『────』
  通訊另一頭傳來唏噓的聲音。
  但是,校長聽了卻望向窗外,並透過術式陣展示學院全貌。
  「沒辦法。」
  她說:
  「我現在做的是養花的工作。透過重建,培育出一朵與這關東各地不一樣,很珍貴的花──我也有身為第一線人士的執著。不如這樣好了……」
  校長笑著對術式陣說:
  「如果有什麼想法,就來見我一面吧,李斯別絲──我蘇里潔‧四法印雖然取代不了充代,但還是能帶妳到處走一走。」
  嗯。
  「──向妳介紹現在魔女的最尖端及最大限度的能力。
  對。如果要來,就在剛入秋的時候來吧。妳不是正在處理美國本土那邊嗎?處理好就過來吧。那些孩子都會很高興的。就是像我們一樣不停鍛鍊、砥礪自己的孩子。到時候,秋天的花一定會開得很美喔。」

  ●

  秋天還要好久啊。這麼心想的堀之內拿毛巾擦去流出防曬護祐外的汗水,喘一口氣。
  三人來到海灘傘下,第一件事就是補充水分。午餐正在裝盤、運送當中。在大家頭頂使役體、嘴灌寶特瓶水時,各務視線忽然一轉。
  望著西方江之島的剪影說:
  「江之島好像沒被破壞嘛,看來她真的滿喜歡那裡。」
  「是這樣的嗎?」
  「是啊。」各務彎唇淺笑。「我們的創作,算起來還是我妹在主導──如果妳們在創作時,寫到需要破壞或保留自己認識的地方,會怎麼選呢?」
  這要我們怎麼回答啊。但堀之內轉念又想,這又不是考試,輕鬆回答就好了。像杭特就雙手搭在腦後說:
  「在我對魔女之夜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應該是破壞掉吧。」
  「還真是乾脆。」
  「不是啦,破壞自己認識的土地比較有震撼力,剛開始創作的人大多會想試試看吧。」
  「妳也對創作有興趣嗎,杭特同學?」
  「我是沒什麼興趣啦,不過──」
  杭特解釋道:
  「在十年前那次魔女之夜以前,美國電影裡的危機不是殭屍就是天變地異或邪惡組織。因為在那之前,美國幾乎可以說是安全地帶。」
  「照妳這樣說……」堀之內心裡的話脫口而出。
  她從江之島掃視到熱海一帶之餘歪頭問的是──
  「──黑魔女其實不怎麼兇嘛?」
  「說不定喔。」答話的是各務。她抱起胸說:「我們家在橫濱偏北的地方。對我體弱多病的妹妹來說,可能對這個地區有所憧憬吧,是不是?」
  「妳這樣繞回來問我,我也無從答起呀。」
  堀之內回答了才發現,各務是同意的意思。
  ……這個人真複雜。
  她雖是給自己妹妹宣判了罪行的人,但另一方面,卻又表示能夠理解妹妹的想法。
  只要追尋一個人的日子──歲月夠長,就能隨時保持這種心態嗎。
  「各務。」
  「什麼事?」
  「妳在這個世界──有到妳家去看過嗎?」
  「喔……這個嘛。我到這邊來的時候,是直接出現在那前面。」
  「是喔。」杭特輕聲驚嘆。
  各務背後,位在她視覺死角的光太郎揮手問:「要錄音嗎?」堀之內肩上的朱雀跟著慢慢搖頭。
  ……原來他有脖子。
  雖然之前好像也看過好幾次,但還是有種現在才發現的感覺。而各務遠眺著橫濱說:
  「──可是那裡變成一個大洞,所以我去問警察發生了什麼事,後來就是現在這樣了。」
  「妳還滿習慣那種事的嘛……」
  「設定應該是在十年前那次炸掉了吧,感覺真奇怪。」
  杭特說道:
  「假如各務在十年前來到這裡,說不定就能看到或許還在的房子了。可是,假如各務的妹妹是以『十年後的現在』為基礎寫故事的話──」
  「我恐怕就只能出現在『現在』了吧。其實我身上有一個限制,可以說是我和妹妹一起創作世界的護祐吧,沒辦法回到故事第一頁之前。」
  語氣聽來像是已經嘗試了很多次。堀之內想著「原來如此」並作起幾項調查,途中忽然想到──
  「那這麼說來,我們的世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應該是『十年後的現在』吧。不過從那一刻誕生的世界,會持續補充『我們為何在這裡』的設定。假如妳們覺得很完整,不是我妹寫得好,就是我的指導奏了效──」
  各務看著堀之內和杭特,輕笑著說:
  「或是那個世界的居民脫離我們的掌控,設定了自己的過去吧。」
  「啊~就是人家說的故事人物自己動起來的那個吧。」
  這我就不曉得了……在這麼想的堀之內眼前,各務放開寶特瓶吸管舔舔唇,又開口了。
  「──謝謝。」
  「妳怎麼又突然亂道謝啊?」
  「沒什麼啦。」她笑著回答:「一想到妳遲早會了解,我就好高興啊,堀之內同學。杭特同學也是。」
  「是喔。」堀之內只能對自稱是神的各務點頭。這時,杭特突然舉起右手。
  「──啊,堀之內,能請妳走到太陽底下,向左邊揮手嗎?」
  「啊?」
  那是為了什麼?左邊,是大海的方向。
  ……那裡有人嗎?
  儘管懷疑,堀之內仍走出海灘傘張望。不過那不是為了照杭特所說的做,而是想查明疑問的好奇心使然。
  ……那邊嗎?
  堀之內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揮了揮手。
  「啊,再高一點。」
  「很遠嗎?」
  於是堀之內稍仰起身,將手抬得像舉手一樣地揮。隨後──
  「────」
  上空,有道轟隆聲從北方向海飛去。
  是飛機。那整體看似菱形的形影,在衝過來大喊的光太郎眼中是──
  「美國U.A.H.F.的F-23嗎!」

  ●

  堀之內知道那是美國的戰鬥機。魔女的工作,讓她多少有過幾次與美軍接觸的機會。
  只是,戰鬥機等級的戰力在平時訓練中屬於後衛,只有在魔女之夜決戰時才可能全體出擊。
  但現在飛越天空的是──
  「你看得出來嗎,光太郎?」
  「是的──會在這附近飛的,應該是美國U.A.H.F.定期從地球監視月面的飛機。在這時候出任務就算了,它的姿勢──」
  光太郎說得沒錯,遠去的飛機是採仰飛姿勢。
  左右兩側,形如等腰三角形的機翼上印有術式圖徽,中央後側張設了看似觀測用的多重術式,密度相當高。那是──
  「啊啊,嗯。」
  杭特對飛機豎起右手大拇指說:
  「上次對戰之後,堀之內在『MIKO GINGER』之類的地方變成了大明星,一直有人吵著想拍照,所以就搭監視月面任務的便車繞過來了。」
  「所以仰飛是為了拍攝地面?」
  「啊,別擔心,到了海上就會轉回去拍月面啦。只是這次情況特殊,堀之內穿泳裝來──所以他們就卯起來調微距攝影的設定,和平常只有對焦的距離感完全不一樣。」
  「那、那妳怎麼不先告訴我!」
  「先告訴妳,妳就會讓人家拍嗎?」
  堀之內答不出各務的問題,再說平常也不會有這種事。不過──
  「啊,不用太在意啦,我們那邊的人都是西岸風格。」

  ●

  『幹得好啊,弟兄們!二一六張裡面有十二張拍得很清楚!』
  『少尉!我微距攝影調整有功,可以給我原尺寸的檔案嗎!』
  『偷偷問一下,有人用紅外線攝影嗎?』
  『──這裡是第七艦隊特勤組Blue Bloom。不要經過我們上面,不然就直接開始對空砲擊。』
  『話說副艦長!我們也想要一點滋潤啊!──啊、我這不是在對您抱怨喔?』

  ●

  杭特看到海上同伴們的視訊出現強烈雜訊。
  ……副艦長那幾個可是很嚴格的呢。
  這麼想時,同伴的機影稍作傾斜,對她表示「再見」後開始拉升。
  「都發射了那麼多衛星,還需要從大氣圈內監視嗎?」
  「之前我們不是都直接看到──黑魔女的手伸過來嗎?」
  「是沒錯。」堀之內輕舉寶特瓶。
  侍女立刻送上新瓶。
  杭特的也跟著換了。裡面應該還剩不少水,感覺有點浪費。
  ……這是要我快點喝,以免浪費嗎……!
  大概不會吧。杭特這麼想著,接著前一句話說:
  「那個,月球到地球的距離和地球圈內,尤其是大氣層的厚度當然是完全不一樣嘛?──可是在我們看來,手的速度好像差不多對不對?」
  「手臂的粗細之類的,也包含在這個疑問裡吧?」
  「嗯,妳說對了。我要說的是──」
  堀之內歪著頭,搶先替她說下去。
  「那隻手是幻覺之類的嗎?」
  「不是那樣。」
  杭特自己對此了解的並不多,不過美軍內部也幾乎沒人見過那種事。
  「據說那和十年前一樣,黑魔女的『餘波』從月球到地球圈內的速度非常快,可是在進入大氣層以後,就減緩到我們能夠反應的速度──那會不會是這個世界為了配我們的反應速度而做的改變啊?」
  「表現方式多接近這個世界的法則,是取決於這世界的人。」
  「也對。」
  杭特只能點頭。
  「黑魔女恐怕擁有控制流體的力量,就像各務一樣。
  流體以地脈的形式掌管著時間或命運,如果能『駕馭』它,駕馭者就能隨心所欲辦到任何事。當黑魔女伸手時,在手指能明確『表現恐怖』之前是高速飛過來,直到我們能清楚看見她表現的距離才減慢到黑魔女也能控制的速度──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杭特在話間夾聲「所以」,做出結論:
  「如果能看著月球,分別從地球內外計測來自月球的流體波動,應該就能從波動的振幅差異計算出黑魔女的接近速度等等。」
  「妳真有一套……!」
  「說一件洩漏實力的事,堀之內家等神道組織在地脈方面的技術,水準其實是嚇死人地高喔。這和自然信仰的大家很少有點關係。」
  「原來如此。」各務張開術式陣。
  顯現的是先前美軍的飛機。她一直在拍吧,這角度看來像在送行。
  「這在這裡叫做F-23對吧?」
  「妳家那邊不一樣嗎?」
  「我那邊的主力是其他機種。」
  這樣啊。杭特心想。
  「我記得,採用F-23的原因好像是隱匿性和機翼表面可以均等配置加護圖徽。競爭機種雖然加速系統比較好,可是做不到全面防護。」
  「……我妹的設定也太故意了吧……!」
  「那個,能請妳不要都從世界的另一面來看嗎?」
  「抱歉抱歉。」各務攤掌安撫堀之內,接著看向杭特,張開一面術式陣。
  「對了,我的這個現在是這樣子。」
  她那風格略老的四方形術式陣中,燃素信念的圖像變得很稀薄。
  是受到剛才訓練使用的機具影響吧。由於沒有經過妥善處理,不知是使用不當還是異常狀況。各務歪著頭問:
  「杭特同學,妳有學過怎麼從標準狀態快速解放出魔導狀態吧。」
  「對呀,那是美式的解放術。」
  杭特大致明白各務想說什麼。
  如何解放武裝,對魔女而言是門重要技術。所以各務是希望她公開手法,盡力提昇大家的可能性吧。
  不過,杭特「嗯~」地想了想。
  「美國的訓練會牽涉到很多有的沒的,不知道會不會准耶。」

  ●

  堀之內看著杭特張開術式陣,與美軍聯絡。
  片刻,杭特歪了兩、三次頭,操作員似的注視畫面舉起右手問:
  「──堀之內。」
  「什麼事?」
  「從現在起,妳可以不要穿襯衫嗎?還有,盡量靠近海邊。」
  「咦,他們要從衛星還是外海的戰艦拍我嗎!」
  為了換取美軍機密,堀之內只好答應了。

  ●

  『YEAHHHHHH!副艦長,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沒齒難忘啊!咦,什麼意思?全部到甲板上一字排開?』
  『YEAHHHHHHHH!討厭啦,什麼所有魔女全副武裝!外面很熱喔?前幾天,神奈川沿岸還有鯊魚出沒耶?』
  『YEAHHHHHHHHHHHH!副艦長!我就直說了,要怎麼求才能饒我們一命!』
  『最後那個YEAHHH個屁啊,小兔崽子!趕快排好,屁股翹起來……!不准脫!』

  ●

  大家還真配合。杭特聽著通訊中的哀號如此心想。
  但許可總之還是下來了。
  於是眾人轉移陣地,到帳棚下吃飯,將最先上桌的蔬菜和肉夾到自己盤裡食用。喔喔,還以為單純只有烤,原來還灑了一點粉再烤。這種烤法醬汁特別入味,和蔬菜一起吃也不會失色呢。
  「──關於妳剛才的問題。簡單說起來,就是事先執著起來放。」
  手邊正好有實例可供示範。那便是近在手邊的鐵籤,以及──
  「就像這樣。」
  杭特用鐵籤一塊塊刺起正在烤的肉。掌爐的班長見到她那麼做──
  「那塊只有三分熟……」
  小聲地這麼說,不過待會兒再繼續烤就好了喔,阿姨。
  總之,杭特的手每多刺一次,鐵籤上的肉就多一塊。
  「這就是堀之內她們保持流體和加深執著的方式,一次一次慢慢累積。」
  「就是有需要的時候,在戰鬥中那樣累積的意思吧?」
  「對。」堀之內看著杭特的鐵籤說:「所以才會在驅動系統上特別用心。即使從零開始,也能立刻藉由從驅動系統組裝起來的方式,強化流體的抽取能力。」
  「對呀。」杭特長槍似的舉起插滿肉的鐵籤。「──堀之內她們最後會累積到這麼多的肉,然後變身。」
  「對,妳不是嗎?」
  「我們換個角度想。說穿了──」
  杭特將鐵籤交給討厭三分熟的班長,她跟著把肉下爐續烤。
  而杭特則是夾起了另一塊肉。那是──
  「就是烤肋排。還沒有分開的一整片排骨。」

  ●

  各務看著調理中的肉。
  像這樣烤肋排的畫面,其實她已經看過很多次。
  ……畢竟在異世界的奇幻故事裡,豬肉之類的是餐桌常客。
  妹妹對屠宰的知識很粗淺,現場見習過後也讓各務覺得她寫得不行,不過肉照樣分解得有模有樣,可見其中還是有某些修正機制存在。不愧是奇幻故事,對肉真好。
  不過從現代眼光來看,現在這畫面有點特殊。
  肋骨部分,豬和人的差別並不大。肋骨之間與周圍的肉,基本上近似胸肌,但由於活動幅度小,口感兼具彈牙與柔嫩。而杭特沒有一根根分開,而是直接以五、六根連在一起的狀態來烤。
  維持著肋骨的形狀,但不分開。雖然看見骨頭時,大多會想一根根分開,然而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為了方便調理。
  假如每根分開,就得分別注意火候等問題;分別刷醬,味道也會變重。
  而且連在一起烤,就需要──
  「肋排架啊,聽是聽過,但還是頭一次見。」
  肋排架?堀之內歪了頭,杭特則是笑著說:
  「那是B.B.Q.一定要的,只是美式的比較豪邁一點。」
  話還沒說完,侍女已經拿來了。
  構造上像是細鐵棒組成的書架,也很像吐司架。
  「好像停車場用來夾腳踏車的那個喔。」
  正式名稱是腳踏車固定架喔,堀之內同學。不過呢,肋排架的用法是──
  「肋排不分開,塗上醬汁以後直接整個插上去~」
  杭特在肋排塗滿紅褐色的醬汁,插上肋排架。
  「塗那麼多辣醬沒關係嗎?」
  「像這樣立起來,等油烤出來以後,辣醬幾乎都會跟油一起滴下去。除了下面烤之外,一般還會蓋起來吧?」
  「對。那樣會有蒸的效果,肉會變得更軟。可是需要用小火烤一個小時。」
  這時,光太郎端了個盤子過來。掀蓋一看,裡頭是烤好的肋排。
  「──我事先考慮到這種情況,已經烤好一份了。」
  「……這樣我剛才好像白烤了不過thanks。那麼──」
  杭特餐刀抵著盤上冒著蒸汽的肋排,說道:
  「光是這樣就有一公斤多,是之前那鐵籤上面那些肉的三倍重──啊,先別管骨頭喔。吃的時候,是請作東的人分給大家吃。然後重點來了。」
  說到這裡,侍女班長來了。
  「剛才的肉重烤好了。」
  變成串燒的肉,就這麼擺在杭特所指的肋排邊。
  見狀,杭特點個頭說:
  「串燒的肉比較小塊,烤起來很快吧?所以想趕快吃的時候,就哪塊烤好吃哪塊,慢慢填飽肚子。可是──」
  杭特將餐刀一把刺進肋排。
  沒有切開,而是整塊叉起來,從邊緣啃下去,並大口扯一塊下來,塞進嘴裡嚼一嚼吞了。
  「好想配飲料喔!──啊,thanks。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比起吃小片的肉,不如一口氣把大塊的肉吞下去。聽好了──」
  至此,杭特才終於動手切開肋排。她咬掉的部位,近一半放進自己的盤子裡,剩下的帶骨分開,邊切邊說:
  「妳們的作法,就像拿籤子把烤好的肉一塊塊串起來,而我這邊是一開始就準備一大塊肉,事先烤好的感覺。」
  「也就是戰鬥之前就先儲存起來的意思嗎?」
  「不對。」
  杭特豎眉笑著說:
  「──是隨時。」
  美國代表哈哈輕笑,說完她的話。
  「隨時都要把流體儲存起來。驅動系統不要拿去抽取流體,而是用來增加解放速度。要經常保持大量流體──把肉先烤好。」

  ●

  「那樣沒問題嗎?」
  隨時儲存流體。
  就連技術根基來自神道禮儀或儀式、調和周邊環境的堀之內做起來,都是很危險的事。
  「爆炸就糟了不是嗎?」
  「但還是要做。」
  杭特一口氣切下一條肋排。
  「要隨時維持燃素信念,卻不召喚構裝。如果怕爆炸,就要小心控制。」
  「好像帶著沒保險的槍到處走一樣呢。」
  各務說得沒錯。杭特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點個頭說:
  「事實上,還是擊鎚已經扣下去的感覺喔。不過對排名夠高的魔女來說,應該是控制得了才對。」
  「可是──」
  堀之內還是有疑問。就某方面而言,控制流體是神道的強項,因為神道術式的基礎正是在於以結界或護祐等方式控制流體,進行包裝管理。然而──
  「……在戰鬥狀態以外,也可以累積到足夠召喚魔導構裝的執著嗎?」
  沒錯,魔女要維持魔導構裝,就必須使燃素信念維持在過熱狀態。
  「不召喚構裝並持續儲存流體,就是在沒有構裝的狀態下,使燃素信念保持過熱。可是要維持燃素信念,不就等於要讓執著保持在很高的層級嗎?」
  「在壓力社會底下,那實在不容易呢。」
  「所以妳們看。」
  杭特對堀之內展示自己的術式陣。
  「要讓可以提振鬥志的話或情境,與自己的生活結合在一起。
  寫在這左右兩邊的,是美國國歌──我還記得爸爸當時的演奏喔。因此──」
  杭特召喚出標準構裝。
  在光太郎「喔?」了一聲,還來不及戒備時──
  「召喚魔導構裝!」
  呼喊之中,一座建構物突然出現在她背後。
  全長五〇〇公尺的巨大魔法杖挾風而生,杭特所召喚的──
  「魔導機具‧海吉霍克!」
  正是如此。儘管先換上標準構裝,但仍是立即召喚了魔導構裝。
  很明顯地,若非平時就保持一定的執著與流體,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杭特輕笑著拍個手,構裝便隨之解除。
  尖銳的鳴震中,驅動器發出如汽笛般的聲響,海吉霍克逐漸向海的方向分解。各零件宛如大雪般灑落,砸出壯觀的水柱。
  因而激起的波浪,不至於沖上海灘她們所在的位置。在如此動靜中,又換回泳裝的杭特苦笑著說:
  「──就是這樣。雖然召喚會消耗存量,只要累積回來又能輕鬆召喚。再來就是看妳們有沒有那種能夠激勵鬥志的詞句或情境了。」
  「我──」
  應該擁有能夠保持執著的詞句或情境。
  沒錯,就是十年前與母親天人永隔的那一夜、那一刻。堀之內不願自己或其他人再遭受那種痛苦,而將它深烙在記憶中。但是──
  「……啊。」
  她印象最強、最先想起的記憶,卻不是母親。
  而是月球。
  「────」
  飄浮於藍天的白色大圓,給了她比眼前任何東西都更鮮明的錯覺。

  ●

  為什麼?堀之內心想。
  ……為什麼不是先想到母親大人?
  為什麼,現在,會想到月球?
  有很長一段時間,堀之內都不曾好好抬頭注視它。
  是誰指出了這一點?
  她知道是誰。
  是各務。
  十年前,堀之內痛失母親而誓言復仇後,就不曾正視過月球。
  被她指出這個事實後,堀之內才又凝望月球。對,那時──
  ……笨蛋笑了。
  異邦人背對著她仰望月球,大笑起來。在那裡的明明是每個人的復仇對象,她卻以充滿歡喜與滿足的方式笑了。
  每個人都對自己的勝算抱持疑慮,但那名騎士卻毫不在乎。
  而是笑著,揚言要戰勝她。
  在陷入絕境的人類、她們面前,宣告要逼倒黑魔女的意念。
  其實,不是月球。
  深烙在自己記憶中的印象,是各務以月為題的宣言。那已是完完全全──
  ……將過去那麼多年,母親大人和我──只想著黑魔女的自己完全推翻的一番話呢。
  真是敗給她了。堀之內不禁想。
  那麼胡來的話和情境,是教人拿什麼亢奮啊?



  第二章 「忘情夜遊」
  玩弄對方,即是玩火。

  ●

  「所以執事長,大小姐幾位一下聊得很開心一下召喚構裝,玩得相當積極是很好,不過食物方面其實已經有短缺危機了。」
  一名侍女半舉右手這麼說。
  「執事長,我們在忙著烤肉,沒辦法開卡車去補貨,只好麻煩您了!」
  「卡車還有其他自衛隊出身的魔女可以開吧,妳們幾個……!不過話說回來──」
  光太郎放鬆肩膀。
  默默注視起以飛快速度優雅進食的三名魔女。途中──
  「執事長──大小姐今天心情好像很好,真是太好了呢。」
  「對啊。可以開始考量自己以外的事,是很好的傾向。」
  「執事長,大小姐理都沒理過您呢。」
  「妳們還不是一樣!聽好了──」
  光太郎指著所有人走向堤防。
  「在我回來之前不准上甜點!那是我特地預約才好不容易買到的。」
  「──稍後將由工作人員與大小姐幾位開心享用。」
  「就是那樣!我最怕的就是那樣……!話說那在哪裡?我那個裝甜點的保冷箱上哪去了!」
  「咦?」侍女們面面相覷。
  「出發前,我們送到校長那裡去了呀?因為執事長您說要把這幾天沒送的種子怎麼樣怎麼樣啊。不是那個保冷箱嗎?」

  ●

  「哎呀……光太郎怎麼突然對我這種阿姨那麼好呀?」
  校長對著桌上打開的保冷箱側首微笑。
  「還以為裡面是種子,結果是讓人心花怒放的甜點呢。」
  她注視的,是以燒杯盛裝的手工布丁。大致看來,這些焦糖布丁超過三十個,難怪那些侍女抱得很重的樣子。校長好笑地嘆息,往暮日漸傾的窗外瞥了一眼,打開術式陣。
  「教職員室的冰箱有空位嗎?在這種天氣辛苦上班的各位同仁,堀之內同學送點心來嘍?快來拿吧。」

  ●

  校長莫名其妙的感謝函,讓堀之內打從心底警戒起來。不過讀完以後,知道那是光太郎的安排就放心了。至於這位光太郎──
  「這麼熱還在城裡東奔西跑買甜點,結果中暑啦?真是令人感動呢。」
  三人品嚐著燒杯裝的布丁,在夕暮的沙灘稍作休息。
  爾後,她們將昏倒的光太郎擺在一邊,吃著與中餐相連的晚餐,恢復了力氣就到海濱調整砲擊設定,和杭特試招交換戰術。
  老實說,這樣多變的高密度訓練實在很難得,而且──
  ……暑假可不是只到今天為止呢。
  這麼想時,侍女們已開始準備煙火,有人已經先玩了起來,拿著手持型煙火甩來甩去。從這點看來,大部分侍女其實是她們學姊的年紀。
  同樣都是十年前以來的「現在」這個世代的人吧。
  大家,都傳給了她某些學識、記憶,許多許多。
  「──來。我沒玩過手拿的煙火耶。」
  杭特從金屬吊燈夾了塊木炭,給堀之內點火。木炭的熱,反而告訴她海邊氣溫正逐漸下降。
  杭特也是一樣吧。她望著同伴所在的海面說:
  「──不過啊,假如各務說的都是事實,那這個世界該怎麼定位呀?」
  「嗯……」各務點點頭,點燃手上煙火倒吊著高舉起來。長條形煙火前端噴發的火花慢慢變色,釋放著獨特氣味逐漸消散。
  火光變成化學藥品般的綠色後,各務說:
  「要恨我也沒關係喔?」
  「哎喲,這個,我該怎麼說呢……」
  杭特苦笑著張開術式陣,並在畫面上叫出某種東西。
  是遊戲。魔女裝扮的角色在時代劇風格的街道上跳來跳去,閃躲咖哩。雖然世界觀很難懂,但這是為了──
  「各務現在就是在這個遊戲裡,對我們這些角色說話吧。然後呢,可說是遊戲設定的部分,對我們造成了很多不利的地方。」
  也就是說──
  「……那就像是進了遊戲後,玩家被自己控制的角色抱怨『妳能不能跳好一點』一樣吧?」
  「不對吧,那樣──」
  堀之內開口,是由於從杭特話中感到了誤會。
  雖不知是不是真心話,那總歸是在自己所有人與各務之間畫了條界線。
  ……當然,她也有「身為遊戲角色,自然不想抱怨玩家」的意思。
  可是,堀之內是這麼想的。以各務的個性來說──
  ……這個人,是一個很有同理心的人喔。
  她想起各務日前在碼頭為她流淚的事。由此可見,即使杭特將自己這群歸類為遊戲角色,各務也一樣會流淚。她是為堀之內的母親遭遇不幸而哭過的人啊。因此──
  「────」
  堀之內原想對杭特說:「妳想太多了。」但是作罷。
  ……我才沒那麼多事呢。
  杭特也在試探自己應與各務保持怎樣的距離。今天算是在諸多事實引導下走近了不少,然而相對地,也因為反作用力而稍微退回了幾步吧。
  換言之,杭特並沒有與各務保持距離的想法。
  只是因為有點誤會而感到害怕,擔心會再失去些什麼。
  排名魔女就是這樣。
  所以杭特說了。
  即使是遊戲角色與玩家的關係,身為角色的她也不會埋怨各務。
  那就是杭特現在認定的距離吧。那些話,只對各務一個有意義。
  在往後的日子裡,彼此的距離多半只會繼續縮短。各務有那樣的特質。她毫不掩飾自己的特殊身分,希望他人不要有任何顧慮,對等相待。
  因此,堀之內也有話要說。抱著「或許是種保險吧」的想法。
  「──妳不覺得,就算世界是人家寫的故事,對於在裡面出生、長大的人來說,又是另一回事嗎,杭特?」
  這個問題,堀之內今天也確認了好幾次。
  那是她與杭特的共通點。所以這個見解,對各務將會是個楔子。
  與其害怕,不如想想「現在」該怎麼做。
  與母親的過去固然重要,但不能捨棄現在。
  如今,已能凝望月球的事實更為重要。
  杭特也明白堀之內的意思吧,只見她叉手歪頭──
  「嗯……」
  「無論想再多,事實也不會變喔?」
  「堀之內,妳就是這點難搞……」
  杭特苦笑著這麼說後轉向各務。
  「妳有什麼話想對『笨蛋』說的嗎?」
  「其實妳願意和我們一起解決難題,就已經十二分地足夠了,杭特同學。」
  答得不假思索。
  真敢說啊……堀之內只能傻著眼,從嘴角擠出這樣的感想。忽然間,各務輕笑起來。
  「謝謝妳。」
  於此同時,各務向外揮出右手。
  「感覺不錯。」
  冷不防召喚了魔導機具。
  「是這樣做的吧?」

  ●

  真有一套。侍女班長目睹了這個景象。她雖能理解各務那明顯異常的流體操作能力,但她的機具仍與別人所用的相差甚遠。這是因為──
  ……我們那時候,光是能召喚魔導構裝就是高材生了呢……
  巨大的劍帶著鐘聲,在各務背後構築而成。
  「那就是魔導機具‧狄凱娥修涅……厲害。」
  這句不自禁的讚嘆,使得中暑而躺在一邊的執事長緩緩抬起頭。
  「那當然。」
  他似乎很想喝水,抓起身邊的寶特瓶就往嘴送,邊吸邊說:
  「各務小姐的力量可是和大小姐同等啊……!」
  「執事長,那是烤肋排的醬汁。」
  執事長口噴紅色液體倒下的模樣,引起了一陣大騷動。

  ●

  杭特吹了聲口哨,在驚訝的堀之內身旁注視出現在海上的巨劍。
  全長逾五百公尺的巨劍與她的海吉霍克同等,而體積是她略勝一籌,不過──
  ……劍形實在有點奸詐耶。
  從造型本身就能感到力量。
  「整體還不錯,爆發力也強,只是──還不太行。」
  歪著唇的各務話剛說完,魔導機具就崩解了。
  破碎的鐘聲,在海上與江之島之間迴盪。堤防彼方,在街道上行駛的汽機車駕駛注意力也都被吸引過去了吧,喇叭聲此起彼落。
  在崩垮、墜落的巨劍之前,堀之內轉過來問:
  「為、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嘛……」各務手抵下巴,仰望分解的光團散布海面。「嗯──人情緒亢奮的時候,流體也會跟著反應,使獲得量增加。我的問題是維持力很弱,在戰鬥中或許沒影響,不過平時沒什麼刺激情緒的要素,很難長時間維持吧。」
  「我想妳只要召喚以後接著戰鬥應該就撐得住,那些以後再想就好。」
  另一件事,比較讓人感興趣一點。那就是──
  「堀之內呢?妳有想到保持情緒亢奮的方法嗎?」

  ●

  「我、我嗎?」
  話鋒突然轉過來,嚇得堀之內不知所措。
  ……我什麼都沒準備啊……!
  杭特已經學成了那門技術,能用美國國歌提振情緒。各務算起來也需要找個刺激情緒的方法,不過操控流體方面似乎比較重要。
  而堀之內──
  「呃,這個……」
  「大小姐,您一定行的!」
  三人朝聲音來向望去,只見中暑倒下的光太郎爬了起來,嘴邊到胸口不知為何紅紅地一大片。堀之內姑且先當作沒看見,但是──
  「那是什麼啊,堀之內同學?」
  「再說!以後再說!先送他去醫院!」
  「誰能開車啊?」
  ……就是他自己──
  「不、不對,還有自衛隊出身的侍女!」
  「仔細想想,這句話問題不小耶。」
  然而帳棚底下,侍女們正左右擺著手。從她們「沒事的,請放心」的手勢看來,應該是不需多慮。但這麼一來──
  「快吧,堀之內,大家都在等妳表演喔。」
  「可、可以不要給我壓力嗎!」
  總之,得快想刺激情緒的方法。
  「我、我的話嘛──」
  有是有,剛才才想到而已,也就是各務對月而笑、為她流淚等等。若還要其他情境──
  ……昨天和杭特的對戰也算吧。
  當時,各務果決地說:「相信我。」
  對於始終單打獨鬥的堀之內而言,那實在是令人羞怯的一句話。
  但各務的實力是貨真價實。至於她那些引人側目的奇言異行,希望只是單純少根筋。可是,用那種事刺激情緒的材料實在──
  「──喂,不要想太多啦,滿子。」
  「妳、妳又那樣叫我!」
  一這麼喊,標準機具和魔導機具就從她手上和背後冒了出來。

  ●

  驟然衝破天空,伴隨大鈴響聲展現全貌的魔導機具朱龍膽掀起強風巨濤。
  「呀……!」
  襯衫被從後吹翻、浪花衝過腳踝的堀之內嚇得向前一跳,疑惑──不,明知發生什麼事,但還是急忙向後查看。
  「哎呀……?」

  ……叫、叫出來了?
  雖然懷疑,但事實擺在眼前。手上的標準機具、背後逾五百公尺的朱龍膽以及肩上悠哉抽菸的朱雀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無論如何,總歸是順利成功了。那麼,現在不如順順呼吸──
  「看、看吧,我做到嘍?」
  一這麼說,杭特和各務就對她豎著雙掌倒退三步。
  怎麼回事?疑惑視線的彼端,杭特帶著鄙視眼神對各務說:
  「……『滿子』會讓她興奮耶。」
  「聽見低級字眼會興奮,真是悶騷。」
  「──夠、夠了喔,不要隨便決定別人的個性……!」
  光太郎也不要再誇了,快去醫院。

  ●

  經過幾次往來、技術交換、F-23緊急出動,暑假時間開始步向尾聲。
  到外地或其他國家與家人團聚或修練的魔女們,開始返回位在東京灣中央的四法印學院,即使第二學期還沒開始,校內已有稀疏的人影和喧囂。
  過了八月二十日,為了替返回學校的學生們收心,會啟動每個整點的上課鐘,代替報時。
  「──一早生活就這麼規律呀?結果,妳把暑假都花在這裡了嗎?」
  「沒有。我有機會就會到各地去走一走,不遠就是了,都是當天來回。」
  在校長室飄落的聲音,屬於一名修長少女。
  相對於大桌後頭,站在窗邊的校長,身穿黑色夏季針織衫、黑色調制服與長襪的少女,手放在會客桌上。
  雙手護在桌面上的盆栽兩旁,同時注視著它。
  有些東西,從花朵落到少女的手上。
  是流體光。
  「那不是經過改造,用來重建的喔,就只是普普通通的盆哉。種在地脈豐沛的地方就變那樣了。」
  窗外,校長注視的是寬廣中庭北側的花圃。在那修整的魔女似乎是注意到校長的視線而向她揮手,校長也揮手回應。
  而會客桌邊的修長少女吐了口放心的氣,害怕灑出似的慢慢移開盆栽兩邊的手。
  「謝謝校長和我分享這麼美的花。關於我請願的事──」
  「我知道。可是這樣不太好吧?和各務同學決鬥,實在有點──」
  「我也知道自己應該挑戰第一名,不該和低名次的人決鬥。」
  她以戳刺般的力道將指尖插進白色短髮中,向後梳理。
  「哎呀呀。」聽校長輕聲驚嘆,少女行禮賠罪。
  「抱歉。」
  接著頷首說道:
  「可是我就是沒辦法讓各務‧鏡那個大罪人繼續活下去。」

  ●

  「這樣啊。」
  校長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苦笑。
  「那就沒辦法了。呃──」
  說到這裡,校長見到了變化。
  是空白。對方已經從校長室消失無蹤。
  這動作,宣告了她與各務的決鬥已是定局。換言之──
  「哎呀呀,就算我說不行,她也不會聽吧……性子真急。」
  苦笑的聲音流向窗外。
  「難得,最後一個夏天的成果,已經滿窗都是了呢。」
  窗外,是花圃。正在澆水的少女又朝她揮手,校長揮手回應,並說:
  「──時間好像來得及喔,充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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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社會的運作」
  一旦聚集在世界上,
  世界就會開始運轉。

  ●

  第二學期開始了。
  毒辣的殘暑中,天上雲朵儘管零落,仍不至於像秋天那麼稀疏。一不留神就向上翻騰、被風切碎的白雲屏障彼端,能隱隱地看見藍天中央的灰白月影。
  能直接仰望月球的地方,有兩種。
  一是寬廣處。
  一是高處。
  兩者兼具的地方,就在那裡。
  造於東京灣中央的人工島上,有個占地廣大的設施。
  那是一所學校的高中部,各科校舍東南西北分面而立,校門牌額刻著「四法印學院」五個大字。
  其西北方,有棟二樓高的餐廳。
  雖然裝設了視野良好的玻璃牆,但仰望白晝月影的視線,卻是在樓頂上的觀景台。
  幾組桌椅中,有三個人選了中央的位置,沐浴在稍遠座位學生們好奇的視線中。她們是──
  「堀之內同學,妳做了什麼好事嗎?」
  「不、不是我喔?杭特她昨晚搭戰鬥機回來,應該是她的關係吧?」
  「那種事,大家早就習以為常了啦,才不會引人注意咧。八成是各務有點不太一樣,比較顯眼吧?」
  「不,我是連魔法都不太會用的普通人喔──好了堀之內同學,快說妳做了什麼。」
  「就說我什麼都沒做嘛,妳在故意深入這個話題嗎?」
  「別激動~」杭特豎起雙掌圓場,並看看周圍說:「應該是這樣吧。暑假前,第四名和來路不明的女人才剛打得難分難解,後來竟然組成一隊,跟第三名打了一場以後交換了位置,結果過了一個暑假,那三個人卻像這樣坐在一起,沒人聊才奇怪呢。」
  說到這裡,杭特看了看她們。
  「普通科有什麼看法?」

  ●

  「這個嘛……」堀之內思索片刻。由於陽光有點強,她在頭上張開了較大片的術式陣當遮陽傘,一次替三個人遮蔭,並輕輕轉著說:
  「我們那邊,各務她加油添醋說得很誇張,反而生出一套怪怪的解釋。」
  「比如說?」
  「妳在美國外海一下子飛走結果被追上的時候,不是嚇了一大跳嗎?」
  「對啊。神經病射神經病,用射擊的力量當推力追過來,哪有人會想到那麼扯的招啊……」
  「那個後來啊,被說成各務在找妳的時候,有一群海豚把妳的方向告訴了她喔?」
  「海豚?」
  「對呀。」堀之內也只能點頭,而各務驚覺什麼般轉過頭來──
  「妳說錯了,堀之內同學──是那群海豚裡面,有一隻白海豚!」
  「妳該不會是作了什麼怪夢吧……!」
  「哈哈哈。雖然不曉得她們是單純還是想借題發揮鬧一下,但還滿好笑的。」
  不過謠言不只如此,還有──
  「中間我就不說了。杭特妳呢,也被說成最後中招那時,全身空手道服都碎光光,在和解之後說『啊啊都被看光了,shameful……!』什麼的,於是各務拿外套給妳穿、扶妳起來怎樣怎樣的喔?」
  「不要把我扯進去啦……!我哪會說那種話啊!」
  「話說回來,特機科對先前的排名戰是怎麼看的呢?」
  杭特「咦?」了一聲,望向天空。看她沒有動作──
  「……不想說的話,不需要勉強喔。」
  「不是啦。妳也知道,機械這種東西就是需要一直改良嘛。而且啊,雖然每個人都不喜歡處理客訴,不過只要能改良,都會想試試看嘛。」
  「……所以她們全部跑過來,想幫妳改良嗎?」
  「每一個都問我是怎麼輸的,問得我都萎靡了──可是慢慢恢復冷靜以後想一想,其實那對我也是好事啦。」
  再怎麼說,杭特都是這次的被害者呢。堀之內這麼想著,吸了桌上的冰紅茶一口。
  在這時候該問的是──
  「現在都第二學期,我們也該儘快準備下一次排名戰,才來得及打十月底的魔女之夜吧。」
  「的確。」
  答話的是各務。
  「雖然十月底才要和黑魔女決戰,但在那之前,還要跟其他對抗組織等取得聯繫、合作,以及和各國協商,討論戰勝或戰敗之後的未來,各應該怎麼應對。
  決鬥的部分,無論對象是第二或第一名,要是不在這個月之內或下個月初決定好,說不定會有人中途跳進來阻撓我們。」
  「大概九月底的時候,校長就會定出排名戰結束的時間。
  如果現在就定好,或許會有人做出針對性的調整,打一場超華麗的戰鬥,不過校長想看的是常備的實力吧。」
  「……杭特那邊,會有低名次的挑戰者嗎?」
  「啊,特機科就有一個,前天晚上在特機科裡解決了。」
  「還真快呢。」
  「還好啦~」杭特苦笑說:「剛好我的海吉霍克也修改好了,就順便做個測驗嘍。雖然在室內不能叫魔導機具,但還是把走廊跟大教室都拆光光了。
  不過,這樣別人就會知道我沒問題,短時間內不會有人想衝上來吧。話說──」
  「?」
  杭特看了看堀之內和各務。
  接著掃視遠遠圍觀的魔女們。
  「只要妳們升上第二名,我下面的處理起來就輕鬆多了,因為我可以和之前的第二名聯手擋人。」

  ●

  杭特的話,使一絲疑惑閃過堀之內心中。
  「……妳為什麼這麼幫我們呢?」
  「老實說,我是可以和妳們再打一場喔?」
  杭特依然掃視周圍,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說:
  「可是海吉霍克級的機具一旦在戰鬥中破損,修改或重整起來很花時間。」
  「也就是說──」
  「我當初根本沒想到和妳們對戰會把海吉霍克打到全毀。到了現在就算打得贏,算上第二、第一名需要的時間,我一定不夠。」
  「妳會後悔和我們對戰嗎?」
  「不管我怎麼決定,妳們都會找上我吧?從我先發制人,成功打敗各務來看,我的選擇並沒有錯。
  假如是妳們主動找上我,就會像第二戰在巴西外海那邊開始的感覺,我的勝率還比較低。」
  這麼說來,戰況的確是那種感覺。
  「所以……」杭特無奈地半垂著眼說:「妳們在巴西外海會合的時候,我的優勢就不見了──」
  「有哪裡不太甘心的嗎?」
  「一般哪有人大損又掛彩,隔天還能活跳跳地跑回來啊?」
  「那是因為,我家的大雄小朋友很優秀嘛。」
  各務從術式陣叫出龍族幼雛。不曉得現在是什麼狀況的小龍,就只是慌張地東張西望。結果朱雀也不服輸地從堀之內肩上跳出來,威嚇似的打起泰國拳,這到底哪裡算聖獸啊?
  杭特一副「總而言之」的樣子坐回來,又說:
  「妳們,接下來要先跟第二名打吧?」
  「不打也不行吧。」
  在杭特回答「這樣啊~」後,堀之內試問:
  「妳對第二名知道多少?」

  ●

  這個嘛……杭特望著天空想了想。
  「……可以先點個東西吃嗎?」
  「等一下是第五節課,要避免吃會弄髒手的吧?」
  「那就吃肋排堡好了~」
  杭特無視傻著眼說「真是肉食性呢~」的堀之內,藉術式陣連上內用App點餐。喔喔,季節限定的菜單出來了。栗子啊,不要。我現在很餓啊……!
  「呃……妳們要叫甜點嗎?」
  「──跟妳一樣的就好。」
  「那我點炸豬排三明治。」
  「那哪是甜點啊……!」
  「肉上加肉才爽嘛。」
  好,決定了。帳單從術式陣送過來了,先交給各務。再來──
  「第二名是不曉得哪一國的外國人。」
  「妳也是外國人吧……?」
  「啊,對啦,反正就是那樣。」
  ……話說,看起來不是我這一國的一樣是外國人啊……!
  神道的人都是以日本為中心嗎,還是已經當成自己的東西了呢,真是神祕。
  無論如何,這邊的情報也很有限,並沒有完全掌握。
  「那個第二名的魔女啊──是完全的單打。」
  「這我有聽說過……」
  堀之內點了個頭。
  ……這樣看來,只有各務什麼都不知道吧。
  這次情報交換,當作完全是專為各務一個也許比較好。對堀之內那邊,現在說的只會是添補知識吧。在杭特開口說「那麼」時,各務先問道:
  「完全單打是指……?」
  「就是不像我這樣有國家輔助,也能用龐大的術式力蓄池戰鬥的類型,算是超正統派吧。」
  「那能力呢?」
  聞問,杭特先看向堀之內,而巫女的反應是──
  「────」
  左右搖頭。
  原來如此。杭特對那反應有這樣的想法,是有原因的。
  「──我這邊也知道的不多,第二名的情報幾乎沒見過光。」
  「這是怎麼回事?」
  「舉例來說好了。堀之內,妳對我的海吉霍克知道多少?」
  「這個嘛……」堀之內一時語塞,但仍在一會兒後說:「有美軍的支援,以及超厚裝甲、與我不相上下的狙擊能力。妳本人有練美式空手道,也應用在戰鬥中──大概就這麼多。」
  「前段的排名魔女,名次基本上都不是因為敗給前面,而是以當前戰績排下來的。因此,前段魔女對彼此能力知道的都很少,而戰敗的魔女,也不太會洩漏勝利者的資訊。」
  「是為了避免對方先被別人打倒吧?」
  杭特只能點頭答:「對。」
  「假如資訊洩漏出去,剛上去的魔女很容易受到其他魔女的圍攻而落敗。
  可是做那種事,並不會提昇自己的名次。
  因為自己終究是輸給了她,排名一樣在她之下。
  相反地,打倒她的人名次會更往上升,等於自己變相降級。」
  「所以嘍,魔女喜歡盡量找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戰鬥,也不太會主動說出戰鬥過程。」
  「因為這個緣故,這陣子那些為了修改機具的問題轟炸,都快把我炸死了──啊。」
  杭特想到一件事。
  「以我來說,由於美國會用公開資訊來示威,所以沒什麼祕密。
  堀之內也沒在隱瞞吧?」
  「我身為學生會長,為了提昇普通科觀感,有一些需要對外宣傳的部分嘛。
  我自己呢,也不太喜歡別人認為我卑鄙。」
  「或者說,像堀之內這樣的想搞神祕也沒意義吧……」
  「那是什麼意思?」
  杭特躲避堀之內視線般看看各務,她跟著轉了過來。
  「杭特同學,既然妳親身體驗過,就大方告訴她吧。」
  「嗯……」
  那就先說了。
  「……既然妳能力全點攻擊力,保密根本沒意義吧,堀之內。」
  「……因為滿子一副就是力量型的樣子呢。」
  「我、我的速度也很快喔!」
  「……呃,那是因為妳肩膀上那隻怪生物吧。」
  「……因為朱雀隨便都會保障妳的速度,才能把資源全分配給攻擊吧?」
  「那、那有什麼關係?到現在這種時候,讓人知道也沒關係呀。」
  接著,堀之內問:
  「那個,那第一名呢?杭特知道些什麼嗎?」
  跳過第二,直接問第一啊。
  性子真急。雖這麼想,答還是答得出來,因為──
  「──我什麼都不知道。」
  對,不知道,所以答得出來。原因是──
  「過去都是第二名去挑戰她,然後輸了就掉出排名,名次十年來都沒變過。打輸的人,沒有一個洩過她的底。現在的第二名也是因為以前的第二名退出,戰績在那裡所以遞補上來的感覺。」
  「……一樣是神祕路線嗎?」
  「不過還是有些傳聞啦,好像是一個戴面具的蒙面魔女,戰力壓倒性地強這樣。」
  聽了這句話,不僅是堀之內和各務,連周圍魔女也面面相覷起來。
  眾人試探性地打量彼此,最後望向來自玻里尼西亞的咒術型巨大面具魔女。
  聚焦在目光中的她急忙甩動雙手。
  「不是我,我是普通科的。」
  「就是說啊──!」
  「再說咒術巫醫型的招式速度比較慢,根本就上不了前段呢。」
  「在當地的還是全裸吧!」
  見到大夥聊得那麼起勁,令人深感魔女世界是多麼地深奧又莫名其妙。
  無論如何,第一名似乎不在這裡。
  ……畢竟是特待科的首席,而且特待科本身也是一整團機密嘛。
  在那裡的全是不受限於既有的魔女形式,堪稱以個人力量獲得魔女稱號的一群一次性高手。
  說一次性,是由於她們對於首度遭遇的對手而言非常地強,但不出幾場戰鬥,她們的能力就會洩漏出去。
  屆時,能集思廣益想出對策的一方便占有優勢。既然是一次性,其能力便是專屬個人所有。倘若只能憑一己之力對抗組織性的對策,就概率而言,再戰時幾乎勝算極低。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有人長年蟬聯后冠。而且──
  「──好像從來沒有人想重新挑戰第一名喔?」
  「完全屈服的意思?」
  「我也不曉得,不過事實就是這樣──然後美國認為,這可以視為每十年魔女世代交替的一個指標。意思就是──」
  各務替杭特接下去說:
  「十年之間,即使脫離學生身分也依然保有排名的魔女們,會因為某些契機而退出排名。
  其指標之一,就是『挑戰第一名』──妳是這個意思吧?
  這十年來有這麼一個不敗的王者,會令人明白怎麼鍛鍊也追不上實力差距而退出排名。那麼──」
  各務繼續說道:
  「我們應該將這個第一名視為危險人物吧。」
  「嗯,的確──」
  答話途中,杭特將接下來的話吞了回去。
  ……這是──
  「有危險」的念頭都還沒成形,左下臂已經輕跳起來。
  「海吉霍克,解放……!」

  ●

  各務看著那面盾。
  那全長五公尺的標準機具,造型還是和這陣子常見的一樣。
  「海吉霍克啊。」
  然而,注視著觀景台樓梯口的杭特,卻以海吉霍克張擋了各務的視線。
  恐怕是為了某些原因,需要保護她們吧。
  「杭特同學,到底──」
  「不要偷看喔……!」
  被罵了。於是各務向堀之內尋求解答,但是──
  「……各務,妳有偵測流體之類的能力嗎?」
  「我先說一下,妳忘了我來自哪裡嗎?那可是個『流體?能吃嗎?』的和平世界喔?不會有人突然在路上喊『有殺氣……!』就大退三公尺之類的事。」
  「不、不好意思喔!現在就是那種情況!」
  「喔喔,杭特同學果然厲害。那麼,那是誰的殺氣?別誤會,我不是因為好奇才問的,能請妳形容一下殺氣是什麼感覺嗎?是脖子一帶會麻麻的、視野突然扭曲或聽見奇怪的音效之類的嗎?哎呀,一不小心就單純好奇起來了──那麼,妳現在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
  「各務……杭特不是有病,純粹是一片好意喔……」
  「妳、妳這樣幫我說話才傷人啦……!」
  接著,杭特向盾後投出視線。
  周圍遠觀的群眾,也往海吉霍克另一頭看去。
  杭特因此認為安全無虞般舉起盾牌。
  她仍沒有召喚戰服。盾錐隨左手動作如蛇首般翹起,砲口直指正前方。
  而各務,只是從變成近似傘狀的海吉霍克底下窺視前方。
  背後,能聽見遠觀的魔女們說話的聲音。
  「果然是她……」
  從這反應聽來,與這邊對峙的人應該頗有名氣。
  就在正前方的是──
  「我是術式科三年級,排名第二的──」
  聽見的聲音,除平靜之外,更多了點英氣。
  「瑪麗‧蘇。」


  ●

  堀之內知道對方是什麼人。
  ……黑跟白。
  服裝幾乎是黑色,沒穿制服外套,罩著黑色的夏季針織衫,裙子部分也是以黑色為主。套上大腿,編有防禦圖紋的長襪同樣黑壓壓地,再加上在這炎夏也戴著黑色手套──
  ……那頭白頭髮實在異常顯眼呢。
  她高瘦的身材,使一身黑的形影更加銳利。那模樣──
  「她是──」
  「妳認識嗎,堀之內同學……!」
  「對。」就在這一刻,桌邊出現另一道人影,將餐廳的肋排堡和炸豬排三明治從托盤盛到盤中。
  「──她是術式科首席,別稱『殺手』的新銳瑪麗‧蘇小姐。」
  「光太郎……!你什麼時候來的!」
  光太郎鞠個躬,替三人替換冰紅茶後再行一禮說:
  「我有取得餐廳的同意。」
  你在這打工嗎?雖有這疑問,但堀之內決定先不問。各務接下新的玻璃杯,說:
  「真有一套啊,光太郎先生。關於前面這位──」
  各務說到這裡時,自稱瑪麗的少女兩腳跟一併,臉明顯是面向這裡但不與任何人視線相交,行禮後開口:
  「堀之內同學。」
  清凜的聲音直送而至。
  「恭喜妳升上第三名。既然妳得到了挑戰我的權利,這一戰,我想由我自己來提出。」
  堀之內兩腳跟稍微前移,以便隨時動身。
  杭特也沉入座椅般壓低了腰。
  各務仍氣定神閒地喝著茶。算了,她就是那種人。不過──
  「和我們決鬥?」
  「嗯……」各務點點頭。「居然找名次低的決鬥,真是個怪人。」
  「喂。」
  「別這麼說嘛,各務。人本來就是偶爾會想搞怪的生物啊。」
  「夠了喔。」
  「原來如此。是因為魔女之夜日漸接近,影響了判斷力的緣故吧?」
  「要說就對著我說啦!」
  「要加點照燒堡嗎,杭特同學?」
  「儘管說吧!」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堀之內刻意說「我們」而不是「我」來試探,然而瑪麗低著頭,看不見反應。話說剛才她們在瞎扯的時候,她也一直低著頭,真的很對不起她。
  但是,聽得見聲音。
  瑪麗的聲音。
  「因為與第一名決鬥之前,有一件非得先處理不可的事。」
  她飄落地板的聲音,語氣與先前無異。
  「那是──」
  堀之內開口詢問時,瑪麗抬起了頭。
  帶著淺淺的微笑。
  短髮霎時在空中飛揚,流體光撒落周圍。
  她身上多半是常駐著防護或強化肉體的護祐吧。
  隨後,瑪麗竟又低頭行禮。
  「失陪了。」
  意思是不打算回答問題吧。
  當她轉身向後,那方向的魔女立刻讓出一條路。

  ●

  ……好厲害啊。
  對於瑪麗的身段,以及周圍魔女的舉止,堀之內是這麼想的──
  ……她們都很明白彼此的階級呢。
  她是排名第二,只要挑戰她並獲得勝利,就能奪下她的地位。
  無論手段是否強硬,在魔女之夜將至的現在,應該沒人想放棄這種機會吧。然而──
  「魔女真的是一門需要不斷鑽研技術的職業,也是成果呢。」
  那離去的背影已有段不小距離。各務望著瑪麗速度不快但確實前進的步伐,低語道:
  「當人們見到雕工精細的玻璃杯,必然會想像師傅下了多少功夫,
  也不會斟入不適合的酒。這份自尊,實在值得欽佩。」
  「妳真敢說耶。」
  杭特解除了海吉霍克。從原來形體所無法想像的大量流體光散入空中,引起周圍魔女輕聲驚嘆。
  「──所以呢?要怎麼辦?」
  「這個嘛……」
  堀之內當然也希望打這場排名戰,但另一方面──
  「有辦法查出對方的能力或背景嗎,光太郎?」
  「我自當全力以赴,大小姐。」
  「話說,堀之內有查過我嗎?」
  「還沒查,妳就壓過來啦。」
  「先提醒一下,是我擋下來的喔?」
  各務是在臭屁什麼啊?杭特接著問:
  「可是呢,假如妳調查過了,會怎麼做?」
  「這……」
  堀之內尋思之中,各務當著她的面與杭特竊竊私語。
  「說那什麼傻話,杭特同學,最後當然是全力砲擊啊。」
  「那她調查有意義嗎……」
  「夠、夠了喔!不要隨便把人說得像砲台一樣!」
  可是妳真的有前科啊。在巴西外海。

  ●

  光太郎接下來的動作,變得有些急促。
  高排名者對低排名者提出排名戰要求時,後者沒有拒絕權。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對方提出決鬥要求就必須答應。
  因此,假如情況允許,自然是希望在放學前取得有用情報。畢竟自稱瑪麗‧蘇的第二名,很有可能在放學路上就突然襲來。
  不過,瑪麗讀的是術式科。
  說到術式科,大多有自古以來提供魔女學習眾多學識的印象。
  說「印象」,是因為技術層面不足的魔女想學習古傳魔女技術,都會到術式科去的緣故。即使是他科學生,也會在特別課程到術式科的圖書館或課堂上多方學習。
  ……入學時,大小姐照理來說也是該去術式科。
  畢竟她是日本神道代表,從魔女的角度來看,等於一個宗派的代表。
  但光太郎也明白她為何選擇普通科。
  因為其母充代,就是日後四法印學院前身的普通科畢業生。當然,日本當時並沒有專為魔女之夜設立的學校。
  但她的母親卻在那裡與其他堪稱強敵的魔女們激烈競爭,結識了足以託付彼此性命的夥伴。仿效這樣的母親進入普通科,可說是給自己的魔女之路找個保佑吧。
  今為校長的三賢者之一蘇里潔,也認同了她的選擇。
  而現在,堀之內得到了各務、杭特兩名夥伴,而她本身也是最佳狀況,不過──
  「恕我冒昧……!」
  光太郎知道在短時間內獲得情報的手段。
  就是到魔女聚集的地方蒐集情報。那就是──
  「堀之內家侍女部隊,求求各位提供情報,幫助大小姐──!」
  這個DOGEZA很酷吧,各位?(註:DOGEZA即下跪磕頭。)

  ●

  老實說,侍女班長認為堀之內家的侍女部隊擁有與軍隊相當的實力。
  畢竟從四法印學院畢業後退出排名的魔女,有五%在這裡就業。儘管理由大半是「懶得回家」,不過那應該不是事實。
  堀之內家是三賢者之一,也是神道代表,後繼者已經長成實力堅強的魔女,而且──
  「──基本上,不打聽他人過去的戰鬥內容,是我們進入這裡服務的最大條件啊。」
  堀之內的家,是位在品川某自然公園山嶺上的三層樓宅邸,而這個能夠隔著東京灣晀望四法印學院的地方,是堀之內家的基地。
  此刻,在其中央門廳打掃的侍女們面前,出現了DOGEZA。
  來自執事長。
  事實上,執事長的戰力很低,但重要的是──
  「我認同你為大小姐服務的熱情。在我們宏觀的適材適用也是。」
  「能請妳看在這份上,為我通融一次嗎……!」
  「可是,這是戰鬥方面的事。」
  「啊……」與門廳相連的樓梯上傳來聲音。一名侍女拿著長柄毛撢跪在扶手上,低頭看過來。「我應該是在去年和她打過一次排名戰喔?我想我應該有在她的『五十名以內』吧。雖然我是因為那次才退出的。」
  「──請別多話。要給情報,也得附條件。」
  班長一個眼色就讓她「喔喔」地退下。
  眼前,DOGEZA的頭都陷進地毯裡了。真是個好DOGEZA。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也不是不懂他在焦慮什麼,因此──
  「你聽好了──我們侍女就只是完成自己的日常工作,將諸多意念託付給大小姐,希望能為魔女之夜獻上一份力量而已,執事長。
  假如哪天我們上了檯面,一定就是魔女之夜當天,為填補連U.A.H.也力有未逮的戰場空隙,或是讓後代能繼續傳承這片夫人曾經守護的土地──早就把過去放在一邊,將心思全放在支援大小姐上了。再說──」
  班長說道:
  「就算我現在把第二名的情報告訴你,你會怎麼做呢,執事長?」
  「向大小姐解說……!」
  「那還不夠。」
  班長以單膝立起的蹲姿,將話一字字落在執事長額前。
  「我要你把情報一五一十地對大小姐詳實解釋,讓她徹底明白。你來解說,我們一點也不會高興。只有連大小姐都能解說的時候,我們才會說──大小姐果然厲害!如果是為了那一刻,我就告訴你。」

  ●

  ……中午吃得好撐啊──
  杭特聽著放學後的鐘聲走出特機科校舍,前往某處。
  普通科宿舍。
  由於午休時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三人約好放學後先開一場作戰會議。
  特機科校舍在四法印學院西側,普通科則是東南,那麼──
  「穿過中庭比較快吧。」
  決定了,就加快腳步。
  杭特常會見到普通科宿舍。它就在四法印學院正門所在的南面,對於時常從海面空中返校的杭特而言,是棟「感覺挺漂亮」的建築物。
  那是因為特機科宿舍看起來質樸剛健,有工廠般的外觀吧。在特機科學生眼中,普通科宿舍上層向外突出的懸挑部分,是她們批評的對象。
  大部分是基於安全考量,認為那邊一損壞就會整個垮掉,但如果能住在那種地方,好像也挺好玩的。人生在世,人脈真的很重要呢。杭特一邊這麼想,一邊橫越中庭樹林,來到中央通道。
  接下來,走南邊的環狀步道也可以吧。就在她起了這念頭時──
  「喔?」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左手邊,北側。
  不久之前才認識的人影。
  「喂喂喂……」
  那個站在中庭中央通道,一身黑的高個子是──
  「瑪麗‧蘇,找我有事嗎?」



  第四章 「人各有別」
  現實就是天然的治外法權呢。

  ●

  杭特立刻解放了標準機具。
  流體光染上驅動器聲,中庭林木隨聲搖撼。
  樹葉都是夏季的顏色。若在深秋,會把樹葉震個一地。
  風起,髮搖。
  ……嗚哇~
  好有宿命之戰的氣氛啊。杭特這麼想著問道:
  「妳在等我?」
  「妳為什麼那麼想?」
  「如果是巧合,也太剛好了。」
  「那就當成我在等妳吧。」
  接著,瑪麗動身了。
  ……喔?
  杭特看見的是,她動作自然地將塑膠袋掛上附近樹枝的畫面。然而──
  ……好快……!
  動作並不急,就只是毫無餘贅,源自她纖長四肢的速度。步數明顯地少,看起來卻沒有不自然的感覺,是由於很均衡的關係嗎?
  沒有經過術式的護祐或強化,純粹是體術。
  「我問妳。」
  「什麼事?」
  杭特試著對返回中央通道的瑪麗拋出單純的疑問。
  「妳平常都是那樣?」
  「哪樣?」
  這樣啊~
  這就有點棘手了。或許她知道自己剛才的動作超乎常人,但從不覺得不自然。
  仔細想想,她離開餐廳時也是一轉眼就遠得看不見人了。這麼說來,她那時候是顧慮到餐廳有她們和其他很多人在,才以「常人」的速度動作嗎?
  不過呢──
  「要打嗎?」
  「想打的是妳吧?」
  「是沒錯。」
  杭特是第四名,對方是第二。雖然完全在排名戰的合法範圍之內,瑪麗已經向第三名的各務和堀之內下了戰帖。
  現在對她動手等同插隊。
  不過有些話她想在這裡說清楚。
  「妳發出那麼強的殺氣卻什麼都沒做就走了,是為什麼?」
  白天一次,現在一次。
  雖不知這次相遇是刻意還是偶然──
  「第二次了吧。」
  現在,對方明顯地對她發出殺氣。
  「第一次的對象是各務──可是我也包含在內吧?」
  「妳想打嗎?」
  那句話本身和語氣,都表示著挑釁不具意義。因此──
  「如果我說要──」
  妳想怎麼辦?話還沒問完,瑪麗先延續前一句話的語氣這麼說了:
  「──憑妳那個標準機具,是想做什麼?」
  「啊?」
  感到疑問的同時,手邊跳出幾面術式陣,內容是──
  ……發現破損?
  杭特向後仰望,見到了破損處。
  海吉霍克前端的撞角和流體錐,被弧面截斷般消失了。

  ●

  杭特瞬時回顧自身機具的規格。
  海吉霍克的錐體部分,硬度與魔導構裝的超裝甲同等;撞角部分的裝甲儘管厚度不同,性質仍與魔導狀態時無異。
  但它們卻乾淨俐落地缺了一大塊。
  怎麼做的?心中冒出這疑問,而答案很明確。在她的術式陣中,使役體海吉霍克見到機具的模樣,背上的刺全豎了起來。
  看來他嚇了一大跳,這就表示──
  ……他也不知道嗎!
  不知中了什麼招式,也不知過程。
  她明白現在狀況很危險,且一部分是因為自己不知該如何應變。然而──
  ……無所謂,能知道這些也很重要。
  一這麼想,心裡也得出奇妙的感慨。
  目睹更高名次魔女的力量,使胸中湧現一股超乎驚訝或危機意識的情緒。那便是──
  「很行嘛妳。」
  敬佩。

  ●

  入耳的輕細口哨聲,使瑪麗感到疑惑。
  ……那是什麼反應?
  有點,難處理。因為──
  「妳怎麼這樣,虧我特地在這裡等妳?」
  「……我先好奇問一下喔,假如我不橫越中庭,走環狀步道的話妳會怎麼辦?」
  「不是追不上,所以會換位置攔截妳──先到最南邊去。」
  「這樣啊。」杭特的眼轉向掛在樹枝上的塑膠袋。
  「所以是買東西回去的路上看見我,就過來挑釁的感覺吧。
  這樣的確算碰巧也算故意呢。」
  杭特這麼說的語氣,讓瑪麗的疑惑持續不減。
  ……她還真是鎮定。
  「如果是以前的妳,應該馬上就發火衝過來了吧。」
  「啊。」
  杭特明白了什麼般拍個手。
  「妳該不會是想打倒我,刺激她們兩個吧?」
  她話裡帶著笑聲。不是不禁失笑,而是直接哈哈笑了出來。特機科代表笑著半提右手說:
  「那就算了吧。」
  「算了?」
  「對呀。」杭特聳聳肩。「妳削斷我的武器那時候,我也看見了妳的招式,這樣就夠了。」
  「妳又看出了什麼呢?」
  「就算我不懂,她們兩個跟我背後那群好夥伴都會想盡辦法查出來,海吉霍克的記性也很好喔。再說啊──」
  杭特吊起一邊唇角輕笑:
  「──我已經把名次交給了那兩個人,沒興趣當妳的餌,也不想多做什麼。」
  「……原本那麼渴望討伐黑魔女的妳,居然說這種話?」
  「妳知道啊?」
  瑪麗以點頭回答。
  術式科是與魔女歷史並進的學科,這裡的魔女大多沒有突出的攻擊力,畢竟主要是將中世紀或更早以前的法術、魔咒學得滾瓜爛熟,形同活字典的老學派。
  但是,她們在藥物、礦物、環境,尤其是啟示、占卜型的術式上的造詣,他科都無法望其項背。
  因此,術式科的魔女能藉魔術替瑪麗蒐集情報,而且不是單憑術式,還用上電腦彙整、過濾資訊。
  正如同術式能夠指引人生的方向、預告戀人的身分,想知道特定對象的經歷或心態,就得靠術式科。
  歷史與資訊的連綿。
  在魔女歷史中,取得人的資訊,就像在路邊撿拾碎石一樣。那麼──
  「──既然如此,我倒是對什麼改變了妳很感興趣。」
  「不要問我啦,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是這樣的嗎?」
  「是啊。所以妳就自己──」
  杭特解除了標準構裝。
  流體光散去的速度比她得到的情報更快。多半是由於前次戰鬥中,流體碎片遭到各務挪用而產生的對策吧。
  可見她沒有喪失身為排名魔女的鬥志。於是──
  「────」
  瑪麗自然地走到杭特身前。
  只用了兩步。

  ●

  最好是啦……!
  老實說,杭特很傻眼。
  雖然她在移動力上有踏點的術式,還能使用中繼彈射;但在肉身狀態下,即使有強化體能的護祐──
  ……沒助跑還只花一步半就跨過十六公尺是怎樣……!
  杭特恐怕要兩步半。而不僅是擺在眼前的臂展差異,她強化體能的護祐也明顯超量,不是能常駐於日常生活的層級。
  不過,她是這麼想的──原來這就是第二名。
  面對瑪麗前傾著飛躍而來,杭特倉促後蹬。只要退得比對方剩餘的半步更遠,即可拉開距離。但是──
  「太過分了吧……!」
  這是個優秀的奇襲,而且是來自排名第二的實力派。
  不過魔女本來就是充滿任何可能,過去更一度成為長年被權貴視為異端或避諱的人物,沒有卑不卑鄙可言,要大方接受現實。
  ……可是這傢伙……!
  這樣說可能有點自大,但她和自己有同樣的味道。
  杭特感覺得出,她過的也是與戰鬥為伍的生活。換言之──
  「妳是戰鬥家族或組織的人嗎!」
  說話的同時,一股冰涼掃過腹側。
  杭特不認為是中了招,因為連皮都沒擦到。我還滿行的嘛。那就順便──
  「我看得很清楚……!」
  對方要在跨完最後半步並踏出下一步的剎那間,從空中出擊。
  現在,瑪麗正縮起右手。
  ……這手刀危險啊!
  就不必解放構裝也能使用術式而言,剛才削去海吉霍克前端的東西,和剛才腹側那冰涼的感覺多半是同一招。不一樣也無所謂就是了。因為──
  ……那裡……!
  杭特要攻擊了。
  杭特雖在空中,但已準備著地。
  對方若要踏步,動作在那一刻必然會有些許停頓。
  於是杭特以踵落攻擊。如此一來能接上後躍的落地動作,還能將下墜的重量放在腳跟。
  目標,不是對方刺來的手刀。
  而是更後方,手腕的位置。
  「────」
  中了。
  原想從上踢開對方的右手腕──
  ……喔?
  但劈下的右腿後方卻感到一股寒意。
  「……喝!」
  杭特以踢在對方右手腕的腳跟為支點,向後翻身一躍。

  ●

  瑪麗不禁讚嘆。
  ……這就是前第三名……!
  自己刺出的右手腕被她當成踏點,整個人向後跳開,而且是後空翻。
  儘管近戰型魔女在戰鬥中跳上對方武器都像喝水一樣簡單,但在這高速往來之中,以手刀為踏點跳開實在不簡單。
  而且是在給予手腕有效打擊的同時──
  ……不靠踏點術式就跳開嗎!
  杭特凌空翻身。
  以全身畫出的後空翻軌道,感覺不到任何倉皇。由於跳躍距離相當長,她還用力甩腿,翻出瑪麗的行進路線。
  而且她在落地前就已擺好架式,準備進行反擊。
  「漂亮!」
  「妳也不賴啊……!」
  前第三名著地的同時,瑪麗的攻擊也到位了。
  突刺。
  自右肩向前筆直射出。
  腕到肘部如黑蛇吐信,竄出跟不上這速度的針織衫袖管。速度甚至快到右手的黑色皮手套指尖都壓出了底下指甲的形狀。
  「────」
  杭特退身之餘猛向前傾。
  欲以挺起的左肘,彈開瑪麗刺出的右手。
  「……!」
  途中卻所有遲疑般忽然一顫。
  接著,她做出了另一個判斷。
  放棄以手接擋瑪麗的右手。
  利用一次振身的時間差,以迅雷般的速度從瑪麗手腕內側猛力架開。
  ……變得好!

  ●

  杭特沒有誤判。
  假如對方的右手正是術式的焦點──
  ……用手肘去接就死定了!
  好比用手擋刀。
  不,對方的術式性質如何還不明朗,但八成很危險。可是用手放術式的人到處都是,沒看過誰從手腕放招吧?嗯嗯?不過以前在美國對戰過的美式摔角魔女,用金臂勾的時候會在手肘內側放切斷術式呢。呃,她是有講過那不是金臂勾,是斧爆彈才對,不過我分不出來啦。
  於是杭特藉由瞬時振身,將架勢改為攻擊的時間差,調整了防禦的時機。
  雖在向後跳步途中,向前傾身便能將攻擊力送向右肩。
  以左臂向外架擋對方的右手腕。
  並往對方衝來的胸口……還滿有料的嘛……擊出右拳。
  以此反制。
  然而──
  「──!」
  臨時變卦。
  不能反擊,要退後。杭特中斷攻擊蹬腿後躍。這是因為──
  ……不妙!
  她從第二名的動作察覺危險,趕緊向後跳開。
  ……來得及嗎!

  ●

  兩人之前,迸出第二次爆音。
  杭特整個人遠遠向後飛去。
  同時,那也彈開了一樣東西。
  瑪麗的左手腕被杭特正面踹了一腳,彈向後方。
  杭特利用踢腿的反作用力再度後空翻,中途雙手向地一撐,手指勾上中庭中央通道鋪石縫隙再向後大幅跳開,重整姿勢。

  ●

  ……好險──!剛那是什麼?
  採取著地動作之餘,杭特心中想起既是緊張也是讚嘆的聲音。
  剛才,瑪麗應該做了某種怪異的攻擊。
  不是突刺。
  不,對方射出的是高速的長距離攻擊。
  總之手刀威脅重大,便先向外彈開了她的手腕,再準備以右手反擊。
  對此,瑪麗有兩個行動。
  第一,是配合杭特的反擊射出左手。
  從杭特反擊的右拳外側攻擊面部。
  杭特的視野會遭到揮動的右上臂遮擋,看不見她的左手。
  ……所以是右虛左實!
  無所謂。
  要躲過她的左手,瞬時向前壓低即可。這麼一來,對方要打的頭部就會鑽到她的手底下。
  而杭特的反擊位置,就會從胸口變成直擊心窩吧。
  至此,杭特的動作就不能再是後退。因為上身深度前傾,完全是向前踏步出擊的架勢。
  近乎縱身衝撞的動作。
  但就在杭特也做好衝撞的準備而舉步時──
  ……喂。
  左臂有種奇怪的感覺。
  推擠著對方右腕的左臂,忽然失去了外來的抗力。
  若是更用力向內推,倒還能理解。
  但瑪麗的手並沒有那麼做。下臂內側從肌腱開始放鬆,想退離這個位置。
  這代表什麼?
  打擊型的杭特,從肢體的感覺學了很多。
  例如進行高速打擊時,出拳前不能握緊。
  要放鬆手指或手腕的力量,從距離撞擊點最遠的部位,譬如肩膀或踏步的腳尖依序使力,使肢體節節加速推進,最後才握緊加速至極限的拳,痛擊對手。
  那麼,瑪麗在這時候從內放鬆右手,是為了什麼?
  答案只有一個。
  就是準備從防禦外側,瞬時向內刈割。
  杭特不知道那會是怎樣的攻擊,但是──
  「──原來是左虛右實嗎!」
  在這情況下,左手突刺的作用便是迫使杭特前傾踏進,斷其退路,而真正的殺著──
  ……是右手的「刈割」……!
  沒有第二種判斷。自己可沒傻到等著看結果。
  因此她正要踏出的腳,不多看就直接踹向對方刺來的左手腕。
  ……來得及嗎!
  先對方刈割的右手一步向後挺腰,低空躍起。
  飛身退離。

  ●

  杭特確信自己躲過了攻擊。
  一個翻身後低姿勢落地。
  瑪麗已經飛奔而來。
  好快。且更教人驚訝的是──
  ……那是什麼姿勢?
  杭特是將對方的左手踢向背後,避開了右手的「刈割」。
  那麼對方的姿勢,應該是右手向內揮動,左手向後甩動才對。
  也就是稍微向左轉的狀態。
  但事實不然。
  杭特見到的,是瑪麗的背。
  她順勢扭腰轉過身去,由此動作攻來的,是急旋狀態的右裡拳。
  ……這傢伙……!
  她掃出的右手,不再是突刺。
  而是順裡拳軌道的,完全的「刈割」。
  瑪麗的右手畫出新月般的圓弧,從斜下方急竄而來。
  來了。但杭特──
  「哇!」
  卻先看見左側視野有東西飛散開來。
  是瀏海。被前一擊斬斷的吧。
  喂喂喂,這麼齊又這麼短,簡直像三歲小孩啊!幾撮瀏海,就這麼在近乎髮根的位置分家了。沒有分岔。
  當然,損傷不僅如此。
  制服的右腹側及左手部位都被切斷了。
  不是破裂,而是多了彷彿原本就是那樣設計的開口。即使四法印學院的制服擁有相當程度的抗術式防護能力。
  ……堀之內跟這傢伙的配點和殺意檢定是不是都搞錯什麼啦……!
  不過逮捕神經病也是警察的職責之一。加油啊,美國!
  因此杭特停止後躍。雖仍在後退,但踮起腳尖──
  「哈!」
  擺出美式空手道的正架,大聲宣言:
  「來吧,rookie……!」

  ●

  瑪麗在這時更改了對杭特的評價。
  自己名次較高,只是因為過去的戰績使她排在這個位置而已。雖有多次與較低名次魔女對戰的經驗,卻從來不曾與相鄰名次較量。
  杭特現在雖是第四名,但實力一點也不差,與第三名匹敵。如此看待後──
  ……爆發力和靈敏度都很厲害。
  如此踢蹬對手身體,攻防一體的迴避,先前也有過一次。儘管那對她而言應是緊急應變,但能在倉促之間做出那種判斷,已經非常卓越。
  而現在,她擺出攻擊架勢則表示──
  ……呵。
  感覺,有點高興。
  即使結果和過程與預料不同,不過她已經不再是「那就算了吧」的心態。
  有人願意當我的對手。瑪麗一這麼想,有點高興的「有點」就不見了。
  好高興。
  前進、振臂,即使遭到偏轉,也順勢帶動另一隻手旋身──
  「……!」
  猛擊。

  ●

  杭特加快了步調。
  ……術式!
  短暫吐息的剎那間,她已對自身灌注踏點與強化體能的術式。流體蓄池是足以瞬時喚出標準構裝,但在連續不斷戰鬥中沒那種空隙。因此杭特以肉身狀態布展術式,盡可能應變。
  「喔喔……!」
  幸好有練空手道。
  不會錯,這個人攻擊的本質就是「刈割」。
  突刺時,她的手掌恐怕會向內張設切斷型術式。當手完全刺出,向內刈割時,切斷面則會從手腕延伸到手肘。
  就像鐮刀。
  比起突刺,擁抱般回割的殺傷力更強。
  怎麼會設計這難用的術式?
  收手的威力和命中範圍更大,到底在想什麼?
  不過,從近戰型巨頭空手道來看,她的技術還是很棘手。
  畢竟難以安全格擋。
  突刺時不能擋尖端,「刈割」又連防護都切得斷。能做的就只有橫向架開突刺,或打擊她攻擊的根基,也就是腕部或下臂。
  憑杭特的能力,是鑽得進她胸前。
  但只要她趁機從背後「刈割」就完蛋了。
  在杭特尚不知能否賞對方一拳時,身體已被她的擁抱斬傷。
  與一拳的傷害相比,實在是虧大了。
  更可惡的是……杭特這時在心裡開罵。
  ……這傢伙的動作還這麼漂亮……!
  原以為那麼長的臂展,會如機械般連同支點一起掃動,結果卻是滑順的曲線軌跡。彷彿整個人就是條鞭子。
  且就連突刺這樣的直線攻擊,都是將手臂揮向背後蓄力,向上彈射般高速出擊。
  關鍵在於腳。
  從她踏定腳尖、扭腰、移肩到振臂,全連接得天衣無縫。雖然杭特也是如此,但達到瑪麗那樣能精準控制那麼長的臂展,將任何動作引導成手臂的攻擊力,麻煩就大了。
  人體在攻擊時的加速能力,取決於加速點的量以及牽動肢體的肌力。由於關節數量人人相同,差別主要在旋動這些關節的肌力大小與品質。
  假如瑪麗有那樣的臂展,尖端速度又相同,那麼長度的差距,即等於威力的差距。
  而這個假設,恐怕就是現實。
  速度幾乎無異。
  自己有高速腳法,而攻擊──啊啊,都是直線呢,畢竟是空手道。
  對方是高速突襲,攻擊具有曲線軌跡。
  兩者相互衝擊。
  面對從外側或正面自由襲來,一擊必殺的鐮刃,杭特主動迎擊。退後之中以虛空為地高速走位,腳底軋軋作響。
  「──喂!」
  衝擊的位置,迸出了流體光的火花。
  對方也使用了術式。和自己一樣,找不到召喚構裝的時機。
  有點高興。情況並不是一面倒。當然,自己還沒有完全掌握對方的攻擊,制服也被割破,但是──
  「真的很過分耶……!」
  儘管有些晚,杭特還是忍不住問:
  「妳就那麼在意她們兩個嗎!」

  ●

  沐浴在四散的流體光火花中,使瑪麗感到喜悅。
  這個對手,能在如此緊湊、無暇他顧的戰鬥中,還有餘力布展術式。
  就一般基準而言,美國代表即是這世界最大軍事體的代表。現在,這樣的人物正將瑪麗視為對手,全力交戰。
  好開心。
  雖然沒有因果關係,這情緒仍讓瑪麗很想回答杭特的問題。
  「對。」
  就告訴妳吧。
  「我非得讓她們認真和我打不可。」
  「所以就這樣跟我打嗎,妳在想什麼啊……!」
  「妳還不懂嗎?」
  沒有第二個原因。
  「──我的意思是,同伴會造成依賴。」
  杭特聽見這話,表情霎時一變。
  但睜大的眼很快就被倒豎的眉掩去。
  「──!」
  杭特放棄迎擊。
  改為踢蹬瑪麗正前方的虛空,遠遠飛退。
  ……那是──
  不僅是行為,杭特的表情也有霎時的變化,引起瑪麗的注意。彷彿是剛才的話觸怒了她。她的臉──
  「……!」
  眼前,杭特三度在空中製造踏點,連連後空翻退開。
  拉遠距離、著地、擺定架式。
  豎眉的臉龐齜牙喊道:
  「標準構裝,解放!」
  驅動聲瞬時一響,杭特全身已覆滿魔女的服裝。
  於左臂射出完畢的盾槍,尖端已經修復。
  她即刻架起武器──
  「讓我來當第二名,應該也沒什麼不好吧……!」

  ●

  見狀,瑪麗微笑了。
  ……流體控制得真好。
  完全的認真,魔女的認真。能感到她的憤怒。畢竟在這個世界,使燃素信念過熱的執著本身就是一種情緒。
  是憤怒使她成為了魔女。
  這激昂的感情真是太美了。憤怒吧憤怒吧憤怒吧,世界將因妳改變。但是──
  ……但是……!
  瑪麗動身突擊,高聲吶喊:
  「來吧,依拉!(Ira)」

  ●

  杭特都看在眼中。
  瑪麗也召喚了構裝,只是──
  「啊……?」
  眼前那急襲而來的高瘦少女,仍是一身的黑。
  到處都有新月狀的厚實彎角,黑帽與黑披肩上,佈著血管般的紅。
  ……劊子手型……!
  又稱「死神」型的死刑執行者戰種。
  由來相當古老,可追溯至中世紀,而且是獵巫行動之前,日後印象逐漸與疾病、戰爭相連。在美國長大的杭特,從沒見過這種服裝。
  而右手拿的,是三重架構的鐮刀。乍看像槍,形狀相近的三把長柄鐮並列而立,勾勒出彷彿要使瑪麗的長手伸得更遠的形影。
  召喚並沒有就此結束。
  她背後還有東西,外觀與她手上的機具很接近,但非常巨大。
  那猶如擎天矗立、環狀排列的長柄鐮群是──
  「魔導機具……?」

  ●

  糟了。杭特暗自一驚。
  這種讓人嚇一大跳的事,最近好像在哪裡遇過很多次。對喔,就是各務那個笨蛋啦。那種可以隨便破壞法則的笨蛋,很容易讓正常人錯愕得出現破綻。
  現在就是如此。
  ……怎麼回事?
  「直接召喚魔導構裝?燃素信念的過熱法則呢?」
  「妳還不懂嗎?」
  瑪麗說道:
  「我隨時都是這麼認真。」

  ……這樣哪算回答啊──!
  但仍然多少聽得懂,多半是和燃素信念有關的緣故吧。
  無論如何,對方已經逼上。儘管她跳過標準直接魔導,杭特只要照順序來也可以瞬時完成,所以不慌不忙地重整旗鼓。
  「────」
  暫且調息並後退一步時,杭特注意到一件事。
  ……背後的地怎麼──
  被挖掉了。
  寬一公尺,長度有數百公尺吧。
  由於深約五公尺,遠端還能看見人工島下的海水。
  杭特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
  ……魔導機具的攻擊嗎!
  就射程來看,八成是由於調息而碰巧「沒打中」吧。假如立刻後退就慘了。
  算妳狠。這麼想時,瑪麗已逼至面前。
  背後沒有地面能踩,不過──
  「踏點……!」
  就在杭特踏腳的那一刻。
  有光從天轟下。
  魔導機具的副砲,落在杭特與對方之間──
  「……!」
  爆炸將她吹上空中。

  ●

  ……別想跑……!
  瑪麗毫不留情地猛攻。
  她深明勝負的關鍵時刻就是現在。
  自掀底牌而造成的破綻,不會再有第二次。因此──
  「……我來了!」
  這記副砲漂亮地成功了。瑪麗的魔導機具依拉雖有因攻擊方式特殊造成的缺陷,但已被這一擊彌補過來。衝擊吹起了對手,副砲爆散的流體碎片會擾亂新術式的形成,踏點術式也尚未定形。只是──
  ……去吧……!
  瑪麗也是相同處境。
  副砲是專對魔導機具用。在大量的流體碎片中,她的對人術式也會散亂不定。
  不過自用術式沒這個問題。
  於是她對自己使用加速術式,要全不減速地逼上對手,斬下刀刃。
  「馬卡布(Macabre)!」
  跳出術式陣的,是她的使役體。雖然稱作死神型,但兜帽底下的黃色眼睛其實表情豐富,瑪麗覺得相當可愛。現在──
  「下護祐!」
  使役體隨這一喊揚起鐮刀,刀刃隨之加載了攻擊術式。而且,那是「劊子手」的鐮刃。
  即使四周流體遍布,由於護祐是加載在實體的刃部,有鐮刀本身為「芯」,所以不受影響。儘管無法遠射,用來對付肉身的人是綽綽有餘。
  再來就是將這高速一擊──
  「去吧……!」
  中了。
  明確的感觸化為衝擊,順手而上。

  ●

  杭特正忙著控制踏點術式。
  腳底已經來不及,副砲彈道也有企圖,那麼──
  ……用手……!
  只要在手掌張開踏點術式,連笨蛋都能推動天空。而且這只需要最低限度的操作,應該不會受到流體混亂的影響。
  然而,有一個問題。
  ……也太快太長了吧……!
  瑪麗的速度和攻擊範圍實在太扯。
  仔細想想,這樣應該算兩個問題。常有的事。
  有可能躲,還是一定會砍中呢?
  「喔喔……!」
  就在杭特決定一搏的那一刻。
  有個東西竄進她和對手之間。
  第一眼以為是盾,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劍,並且──
  「各務……!」
  呈標準構裝的各務,擋下了瑪麗這一擊。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6-6 19:18 编辑



  第五章 「若是純粹享受」
  明明不必多嘴,
  結果連手都動了。

  ●

  「沒事吧,杭特同學!」
  各務大喊時,感到對手的攻擊不太對勁。
  自己應該是擋下了她的鐮刃沒錯。
  有衝擊、有聲音,應該是阻擋了對方沒錯。
  可是她手中巨劍傳來的感覺,卻異樣地滑溜。
  ……這是──
  與菜刀在肉塊上劃動的感覺很接近。軟得像切入肉塊的刀,被肉的彈力夾住而停下。
  不過肉是自己這一方,即表示──
  「各務‧鏡……!」
  瑪麗大喊著高揚她的三重鐮。
  接著各務發現,即使是標準狀態也能抵擋杭特砲火的狄凱娥修涅正面裝甲──
  ……被切開了?
  儘管這角度看不見切口,但內壓驟降表示裝甲已遭切斷。
  大雄也在跳出的術式陣中報告緊急狀況,內容是鐮刃的切入深度──
  ……這──
  瑪麗的鐮刀本身確實是被裝甲擋下了。
  但發自刃部的力量卻劃開了狄凱娥修涅。
  三條。
  彷彿爪痕的三條線,自右下往左上飛掃。
  假如這樣的術式不是只由刃部發出,而能自由發射──不,現在幾乎所有魔女都能將這樣的力量轉化為射擊力,那麼──
  「看來運氣站在我們這邊呢,瑪麗同學……!」
  呼喊的各務眼中見到的是──
  全力揮擊而轉過身去的瑪麗,正背對她們。
  那身影,向天伸長了手。
  那鐮形的手指所指之處,有個九把巨鐮環狀排列,狀似管樂器紮成一束的魔導機具。而機具應瑪麗要求釋放的是──
  「各務!──副砲來了!」
  「我看也知道啊,杭特同學!」
  著實命中。

  ●

  「這個人說要出去接杭特,怎麼連自己都不見啦?」
  發著牢騷的堀之內一踏出普通科宿舍大門,就赫然見到矗立在中庭的九連鐮魔導機具,不禁把嘴裡杯式販賣機的咖啡全噴了出去。
  「這、這什麼狀況!」
  『大小姐!那是瑪麗‧蘇小姐的魔導機具!』
  「我知道啦,光太郎!」
  「大小姐,其實是這樣的……!」
  就在光太郎要接下去說時──
  『喂~!堀之內!開戰啦──!海邊──!』
  杭特的叫喊傳入耳裡。因此──
  『那、那個,大小姐!』
  「有話待會兒再說!先趕去碼頭!」

  ●

  侍女班長在警報大作的宅邸中看著執事長連連搥地。
  由於這排名戰來得太過突然,四法印學院內的U.A.H.J.也反應不及,前不久才開始下達明顯慢了的判斷與許可、發佈避難通知,山腳邊的住宅區也傳出了警報聲。不過這邊則是──
  「看來你應該早一點說呢,執事長。」
  「可惡……!我好想跟大小姐說明啊……!」
  「執事長──我這邊有資料,可以直接傳給大小姐嗎──?」
  「萬萬不可……!」
  執事長躍然起身,車鑰已在他指尖上打轉。
  「地點在碼頭!我現在直接趕過去,所有情報都先轉給我!麻煩妳們千萬不要讓大小姐分心!」
  「執事長。」
  侍女班長推推眼鏡說:「你心理狀態沒問題吧?」

  ●

  杭特飛上了天。
  ……唔、哇……!
  雙臂之間,抱著穿標準戰服的各務。
  各務捱轟之際,杭特從背後抱起她,向右跳開。
  就算避開了最大衝擊,也無法完全消除。所以她們飛到的地方是──
  「這裡是東京灣東邊吧……!」
  根據計測結果,杭特彈飛的初速甚至超過四馬赫。由於從當下的黑視到生理調整護祐生效有一小段時間,視覺剛恢復時從副砲入射角推測,應該是飛向南方。
  結果錯了。
  恐怕是各務也立即偏轉了狄凱娥修涅吧。被副砲轟中的兩人,現在正飛向東京灣東南方。
  去向遠處,能看見空氣受熱擾動──
  ……那是東京灣東部沿海已經變成廢墟的工業區!
  「美國的調整護祐真是優秀啊……!」
  杭特懷中的各務這麼說時,兩人在海面彈了一次。
  就像打水漂一樣。只是現在不太像水,而是有點彈性的牆壁。
  「哇!」
  全身高速縱轉。
  杭特想以踏點術式踏定,但現在上下劇烈變換,用了反而危險。東京灣水深雖淺,其質量在這速度下仍會對她們造成重擊。而且──
  「來了!」
  旋轉之餘瞥見的天空中,能看見數道彎曲的光線。
  「是剛才的副砲!」

  ●

  堀之內衝到碼頭邊,見到巨大黑鐮升上天空。
  ……那就是第二名的魔導機具……!
  有如整束捆起的鐮刀。黑鐮有大有小,一大二小為一組,三組圍成一圈。
  升空當中,伴隨著笨重鎖鏈在滑車上溜動的聲音。
  「難道是吊起受刑人的斷罪聲……?」

  ●

  『班長!大小姐說了像詩詞的話……!』
  『那是魔女常有的事。妳在學校也說過什麼炎獄或黑凍結之類的吧?』
  『不、不要再說了,班長!那種攻擊對我效果非常顯著!』
  『──話說執事長呢?』

  ●

  「大小姐!快躲來這裡!」
  堀之內看見一輛轎車甩著尾猛力煞停。紅色車體上有堀之內家的家徽,光太郎從駕駛座車窗探出身來揮手。
  「大小姐,這已經是排名戰了!在這裡很危險!」
  「可、可是我也是第三名──」
  「不,這場是第四名杭特小姐和第二名瑪麗小姐的排名戰。因為各務小姐中途加入視同受到干擾,所以這場戰鬥很可能不會對她們的排名造成影響!」
  這麼一來──堀之內稍作思考。
  「假如我也跳進去,就可能變成瑪麗和我們的排名戰嗎?」
  「是的。而且在那種情況下,由於是以闖入方式開始,就算大小姐兩位獲勝了,瑪麗小姐也可以提出抗議!」
  所以──
  「雖然還不清楚瑪麗小姐有什麼計畫,但假如這場戰鬥變成大小姐兩位的排名戰,她無論輸贏都有利!大小姐不出場才是上策。」
  「那、那我要做什麼?」
  「很簡單!請先上車迴避!車上加載了等級二的流體隱蔽術,對方沒那麼容易發現!」
  「哎呀,那應該很貴吧,我們家竟然會願意花那種錢?」
  「不,因為那可能會拿不到保險,所以是我自費!」
  堀之內仔細打量了車子一番。
  車頭有堀之內家的家徽,而這應該是──
  「你自己漆的嗎?」
  「開什麼玩笑,大小姐!那是貼紙啊!」
  『監視衛星畫面上的那個,就是人家說的社畜嗎?』
  『杭特同學,嚴格來說,「社」是神社的「社」喔?』
  「夠、夠了喔!不要一直把我心裡的話講出來!」
  「總而言之,大小姐!來,我們快走!」
  光太郎指的車,就這麼被從天而降的副砲炸爛了。
  「嗚哇──!我才交車三天啊……!」
  仔細想想,即使有流體隱蔽功能,在外面跑還是直接看得見呢。
  不過,現在重要的是──
  「各務……!」

  ●

  一排排水柱,在海面此起彼落。
  被一砲轟飛而不由自主的兩名魔女,在海面彈跳之餘隨機變換路線,副砲的追蹤彈也緊追不捨地不斷砸下。
  「精密追蹤的砲彈反而比較好閃耶……!」
  順利應付它們的,是杭特。
  目前速度太快又不斷旋轉,不能輕舉妄動。因此──
  ……踏點術式……!
  杭特在自身周圍設下許多踏點,但沒有讓它們繼續跟隨,直接留在原地。
  踏點術式會留存一段時間,且承受得了杭特的反作用力,能量也相當地強。假如對方的砲彈是以偵測流體的方式進行追蹤──
  「應該會是有效的干擾……!」
  想法隨即成了得到驗證的結果。
  追蹤彈開始爭食她拋下的踏點術式陣,一個個射穿。
  然而,還是有幾個緊追不捨。同時──
  ……來了……!
  術式陣中,美國監視衛星即時影像從稍偏南的角度,拍攝到瑪麗的魔導機具正升上東京灣空中。
  「杭特同學!能用妳流星的速度跑走嗎?」
  「抱歉!還沒到我們上面,再等一下!」
  「對方可不會讓我們等喔?」
  說曹操,曹操到。
  ……魔導機具!
  瑪麗束鐮型機具的九個尖端,已指向她們。
  各鐮都發射了副砲,並且──
  ……來了!
  即使是以陸戰為主的魔女,魔導機具的飛行速度也至少有三馬赫。東京灣中央的四法印學院距離這邊海岸不到十公里,一轉眼就能追上。
  若情況允許,杭特也很想立刻叫出魔導機具,拉出適當間距,只是──
  「各務,在旋轉停下來之前──」
  「喔,不用擔心這個,杭特同學。」
  這時,各務突然從旁抱來。
  「咦?」
  兩人仍是天旋地轉。術式陣正針對杭特的三半規管與內臟拚了老命地作調整。仔細一看,各務臉旁也有內容像到不行的術式陣──
  「妳、妳抄我……!」
  「從模仿邁向獨自的進化之路,可是日本人自古以來的美德啊,杭特同學。妳看後面。」
  由於正不停旋轉,後面就等於西方吧。
  位在西方的魔導機具,後方正噴灑著推進光。
  追來了。雖不知那個具有奇異切斷能力的主砲射程多遠──
  「她好像其實很偏重近戰呢。副砲的追蹤性能不怎麼樣,說不定主砲也射不到這裡來。」
  話一說完,右手邊的海就分開了。
  一直線。與她們有段距離,約有兩公里長的海面遭到劃開。
  「喔喔!」各務嘆道:「她的心胸好像很狹窄。」
  「我現在也可以狹窄一下嗎!」
  「晚點再說吧,杭特同學。」
  背後有副砲射來了。軌道與先前的追蹤彈不同,現在是──
  「換成引導型了!她用那一砲抓到距離了!」
  就在這時,各務揮起狄凱娥修涅,作勢以劍脊拍向海面。
  「杭特同學,妳是在西岸長大的吧?」
  「對啊,是沒錯……」
  杭踏大概猜到她想做什麼,姑且應之。
  「──妳有經驗嗎?」
  「包在我身上──到湘南去的時候,我經常看人玩。」
  「死、死定啦……!」
  緊接著,各務對緊追在後的彈幕視若無睹,雙腳踩上向下拍擊的狄凱娥修涅。
  連人一起旋轉的五公尺巨劍拍上海面時激起巨大水花,其先是一彈,隨即維持住方向,在轉瞬的沉浮之間就穩住了一切,接下來就只是──
  「昨天先做出推進系統,真是做對了呢。」
  各務和杭特就這麼將巨劍當作衝浪板,一口氣急起猛衝,破浪而行。

  ●

  美國U.A.H.F.接到發生排名戰,且美國代表杭特參戰後,發現監視衛星來不及提供中繼彈射,便緊急從厚木基地出動兩架F-23提供支援。
  由於派魔女上場會牽涉到排名戰的問題,所以──
  『老子來啦──!等著吧,杭特小姐!廢物上場嘍!』
  『是男人就要在魔女遇到麻煩的時候馬上跳出來……!』
  停機坪上的兩架F-23,將雙翼上的數位光學徽記從防禦術式改為加速術式,經過短暫的待機時間便快速升空。
  第一架沒等第二架,雙方都瞬時突破音速,飛越長空。
  從抬頭顯示的術式陣看來,天空相當熱鬧。到處都是各地魔女或組織的地盤邊界的警戒術式,還有大型組織魔女專用的航道,以及其他飛行器的航道時程表。兩機單純避開會發生衝突的航道,儘速趕路。
  浦賀水道外海,美國第七艦隊與自衛隊的橫須賀艦隊聯合行動,忙著掌握整體狀況。
  神道系統與堀之內家也是如此。
  位在其核心的是──
  『幾乎沒任何情報的第二名,感覺真詭異……』
  『我們第七艦隊那邊「Song Cafe」的老太婆,都已經動用所有可能的通訊網警告第二名了,結果她根本理都不理。這個第二名的膽子真的不小耶──敢這樣無視世界最大戰力加神道和魔女的警告。』
  『從狀況來看,有點像霸凌就是了──學院怎麼說?』
  『排名戰就是看情況處理,若有必要就會介入。』
  『哈。』另一人小聲說道:『雖然說排名制本來就沒什麼規則,不過三賢者之一的四法印‧蘇里潔這個十年前的第二名,會不會太疼以前自己下面的排名魔女啦?』
  『不曉得──喂,術式上看見了!距離目視還有十二秒!』
  兩機左右分開。
  『不要靠近,蒐集情報就好!過頭了就沿著灣岸大圈繞回來,用後方攝影繼續拍!這比拍月亮有意義多了!』

  ●

  杭特不斷被甩來甩去。
  各務攔腰抱著她,腳踩狄凱娥修涅滑行海面,而且沒事就來個大角度蛇行。
  ……唔喔喔喔喔喔!
  「哈哈哈,雖然夏天快結束了才衝到浪,不過也不錯嘛……!」
  猛然一躍,副砲隨即在底下海面著彈,將兩人更向前推。但接下來的砲擊,瞄準的是她們落水的位置──
  「杭特同學,腳往左邊甩!」
  照辦之後,整體向右下猛一傾斜,落水同時又向右急彎。杭特再往反方向甩腿,以免彎過頭並取回平衡後,左方海面突然爆炸,但她已經不想管了,就連剛才明顯有砲彈擦過腳尖的感覺也懶得查看。
  正飛過上空的兩架F-23,她根本沒時間看。因為身旁的危險人物──
  「哎呀~原來衝浪是這麼暢快的事!每到夏天,就會好多人跑到海邊嘿喲嘿喲的,我一直搞不懂哪裡好玩,可是我明年就要變成他們的同類嘍!」
  今年就是了吧,笨蛋!話說回來,現在根本就是被比爆炸還危險的東西抱著,而笨蛋還笑呵呵地看過來,三六〇度繞了一圈閃開落在右側的砲擊,水花都被衝擊波炸爛了。

  「有搞頭耶,杭特同學!」
  「飛起來啦!那樣比較輕鬆吧!」
  「上面都沒東西,妳不覺得是陷阱嗎?」
  經她一提,杭特才想到自己不久前才中過一次。
  這時,背後有聲音連續響起,是副砲的連射聲。而且──
  「喂喂喂!是齊射喔……!」
  「放心吧,杭特同學!已經到東京灣邊緣了!」
  仔細一看,遠端已能看見堤防。
  術式陣上的地圖也顯示她們逐漸接近東京灣東岸,可是──
  「為什麼明明是千葉縣卻要叫東京灣啊?」
  「妳不知道嗎,杭特同學!以前這整個東京灣沿岸都是千葉縣的地盤,結果後來被東京強占了!只因為美國送來一批有智能的老鼠和野獸,需要蓋實驗設施收容牠們……!」
  「不會吧!東京好壞喔!」
  「就是說啊,東京和老鼠都是大壞蛋喔,杭特同學!話說,有件事我想說一下。」
  「咦!還有什麼事?」
  「這個嘛……」各務微笑起來。「既然妳會衝浪,那妳知道怎麼把這個停下來嗎?」

  ●

  堀之內接到來自美軍,標題為「NAISHO DESU-GA KORE DOUZOU(請保密使用)」,通篇羅馬拼音的可疑信件,並從信中提供的頻道見到了即時畫面。
  她一邊坐在全毀的紅車上喝杯裝冰咖啡,一邊看的是──
  「人家都在實況轉播耶,她們兩個在玩什麼──」
  從略為偏南的角度見到的那兩人直接滑上堤防斜坡再大力一跳,撞進面海的廢棄工廠,從另一頭穿了出來。
  不禁噴出滿嘴咖啡的堀之內拿手帕擦著嘴說:
  「她、她們到底在幹什麼啊!」
  「大小姐!一次撞穿十七棟廢建築說不定會創下記錄,要到網路上打廣告嗎!」
  「錯了吧,光太郎!是十九棟半才對喔!報導請務必正確!」
  「大小姐果然厲害!」

  ●

  廢墟裡還有很多物資嘛。各務不禁感嘆。
  這裡是沿岸工廠的運送平台,可能是十年前,企業為因應魔女之夜而將車輛送進來避難吧,她們撞上、橫掃了許多停放在這巨大倉庫中的卡車,最後也是卡車擋下了她們。
  無論如何,這波夏天的浪已經以物理方式結束了。現在,各務和杭特坐在破碎卡車前的水泥地上。
  「哈哈哈!哎呀呀,剛才好危險啊,杭特同學!」
  「就是啊!真的很危險耶!真的真的喔……!」
  詞彙變這麼少,沒撞到腦袋吧?
  總之,暫且都喘了口氣。
  「有什麼感想啊,杭特同學!」
  聞問,杭特苦笑著看過來。
  「哎呀,抱歉,我沒想到妳這麼不聽人話!」
  「原來如此。」各務只能這麼回答,並重新握起狄凱娥修涅。「杭特同學,妳的戰法需要美軍的支援。會想單獨和她打,應該是步調被她拉走的關係吧。以後要盡量避免。」
  「那我該對配合我步調還打贏的人說什麼才好呢?」
  「就誇個兩句吧。」
  說完,各務站起身。
  西方,有她們撞開的洞,傳進洞裡的聲音是──
  ……美軍戰鬥機飛過的聲音嗎。
  若對方的魔導機具是以近程攻擊為主,消音能力應該很高,接近偷偷摸到背後取人首級的感覺。
  「各務。」
  站在身旁的杭特雙臂一揮,解除了構裝。
  恢復成到處是缺口的制服模樣,流體光散布四周。
  「──這些還給妳。」
  「喔。」各務點點頭。
  對逸散的流體攤開手掌,將它們納為己有的各務,該說的就只有一句話。
  ……謝謝。
  但就在開口之前,杭特翹起唇角說:
  「要感謝我喔。」
  被討了。
  現在,術式陣中的燃素信念已經過熱。
  而熱量更因為剛才的互動大幅暴升。所以──
  「那當然。」
  接著,各務向前邁進,對正前方截下一段夏末陽光的洞口低聲說道:
  「魔導構裝,解放……!」

  ●

  堀之內從碼頭沿著人工島的海岸奔跑。
  往西。那裡有人工堆起的小丘──
  ……不從那裡就看不見東岸的戰況了……!
  此刻,立於人工島各處的警報術式陣上,有文字不斷流動。那不僅是通知有排名戰開始──
  ……也因為剛才瑪麗魔導機具的攻擊,把人工島切開了吧?
  從中央到南側,被轟出一條長長的裂縫。
  雖然南端沒有完全切開,但人工島全體會隨潮汐升降,若壓力不堪負荷,整座島恐怕會從斷面處裂開。
  天上,兩架戰鬥機開始進入第二圈的情蒐工作。
  四法印學院方面,出現大量以西方為主的吆喝聲與金屬敲打聲。經常協助修補各地損害的特機科魔女,都湧出來修補人工島的裂縫。
  那麼,接下來的事就只能交給大家了,這邊還有事要趕著辦。
  「也只好叫構裝出來了吧。」
  再來姑且──
  「光太郎!」
  「在。」
  光太郎駕著車,與堀之內並行而來。見到那輛白色小型車──
  「──還有備用的喔?」
  往內一看,副駕駛座坐了一名侍女。記得她是來自中東的射擊型魔女。堀之內對揮手的侍女點個頭致意,叮嚀光太郎:
  「不可以弄壞喔?」
  「我知道。」
  堀之內接著以「那麼」提詞,下達指示。
  「麻煩各位儘快取得瑪麗的各種數據及位置相關情報,尤其是確認她的射擊範圍和威力,務必記得用術式進行精查。物理反應或速度方面,應該有美軍在空中測量才對。
  兩邊的情報,我們這邊待會兒可以自己分析比對,所以要想像對方的長處,蒐集可以幫助拉近差距的情報,知道了嗎?」
  下令途中,東方傳來轟聲。
  「大小姐,那是──」
  堀之內聽過那聲音。不必回頭,也曉得那連續的鐘聲表示什麼。
  「各務召喚了魔導構裝吧……!」
  這時,副駕駛座的魔女趕在光太郎開口前喊道:
  「大小姐真厲害!」
  光太郎,那是需要你回頭瞪人,手握到發抖的事嗎?

  ●

  戰場轉移到了東京灣上空。
  九連巨鐮,與面對著它升空的宏偉巨劍,為繞至彼此側面而不斷在空中甩尾盤旋。
  雙方都是五百公尺的巨影。看似笨重,其實速度極快,各部尖端都劃破了大氣,產生陣陣流雲。
  東京灣深處直徑約二十公里。當兩架逾五百公尺的魔法杖保持十公里間距相互對峙,其動作說是支配了整個東京灣也不為過。
  「喂!」
  沿岸地區,從西側的品川到南側的橫濱,民眾隨警報聲關閉水路、各地寺社加強地脈防護的同時紛紛說道:
  「東京灣出現雲牆了……!」
  兩架盤旋的魔導機具,不過兩圈就改變了當地氣象。
  原本還是朗朗夏末的午後風情,現在卻被彷彿是積雨雲向橫撕扯而成的雲渦圍繞,且逐漸堆成破碎雲片的圓頂。
  這當中,眾人仰望著噴灑著流體光飛行的巨大武裝,並聽著它們發出的聲音。
  一種是束鐮型黑色機具發出的鎖鏈連續滑動聲。
  另一種是巨劍所發出的大批大鐘響聲。
  在這兩種毫不搭調的聲音中──
  「看哪……!」
  每一口副砲都是完全開啟。
  戰鬥就要開始。
  住在這地區的每個人都知道,以副砲牽制敵手再以主砲痛擊,是魔女的基本戰法。因此開啟副砲即表示──
  「副砲要齊射了……!」
  就在某個人這麼喊的瞬間。
  巨劍刃部突然完全展開,轟出主砲。

  ●

  「哎呀呀,各務同學也真愛不按牌理出牌呢。不過──」
  校長手扶校長室窗台,望著東方天空這麼說:
  「瑪麗同學也很難對付喔,一點也不會輸給妳。」



  第六章 「我願接受譴責」
  生氣了生氣了生氣了,
  明明還算不上習慣呢。

  ●

  杭特來到岸邊,急忙準備構築標準機具進行防護,並以肉眼重新確認當下狀況。
  對魔導機具而言,十公里的間距根本不算什麼。
  畢竟自身全長就有五百公尺。
  換作人類,若保持二十公尺的間距互相射擊,就會是現在這種情況吧。
  若即若離,想碰又碰不到,苗頭不對也跑得了的距離。所以在這樣的距離下,要以副砲牽制對方的行動,再趁機發射主砲。但是──
  「不要一開始就轟主砲啦……!」
  縱然是魔導機具,主砲一樣會消耗大量能源,還會造成難以立即加速移動等負面影響。畢竟魔導機具主砲是對抗黑魔女用的武裝,為了先一步攻擊從來自月球的敵人,構造是以攻擊輸出為優先。
  儘管排名戰幾乎都是以主砲分出勝負,但過程可不是只靠主砲就能贏那麼簡單,基本上還有迴避及做好自損準備的防禦等要素。然而──
  「……啊?」
  杭特的眼見到了某種異象。
  該有的都沒有。
  即使聽見了各務發射主砲的爆聲與餘音,雲也被吹向巨劍後方──
  「不見了?」
  但瑪麗與各務的魔導機具之間,什麼都沒有。沒有光、沒有聲音也沒有威力,更沒有四散的砲彈碎片。而且──
  「咦?」
  發生了一件明顯的怪事。
  位置變了。
  兩者明明一直保持著十公里的間距──
  「為什麼兩邊都突然靠近了……!」

  ●

  杭特的視野中,兩架魔導機具靠近了很多。
  太奇怪了。
  各務剛才開砲前還有十公里間距,現在卻──
  「不到五公里了……!」
  如果是瑪麗縮短了距離倒還好,問題是各務的位置也有所變動。
  ……這──
  一想像到發生了什麼事,杭特就不禁抽了口氣。
  「各務!」
  並且對飛過上空的戰鬥機揮手,指著各務喊道:
  「──小心一點啊!她『不一樣』!」

  ●

  杭特的警告還沒送到,各務已經動身。
  ……砲擊被吃掉了?
  原以為對方的能力是切斷型,但是──
  「的確是『不一樣』呢,杭特同學……!」
  不覺之間,瑪麗的魔導機具已經逼近。不──
  ……我也接近了?
  看起來,完全是距離遭到操縱的情況。
  怎麼做的?雖有這樣的疑問,但既然如此──
  「我懂了,所謂常用戰術就是要用在這種時候吧。」
  各務揮動標準機具的狄凱娥修涅,指向對手。
  「副砲齊射……!」

  ●

  各務使狄凱娥修涅平躺著浮在眼前空中,透過標準機具與魔導機具同步化,操縱各部副砲的齊射。
  她展開大量砲擊用術式,將副砲的射擊時機設定於手指點選、使軌道配合手勢運作、讓機具隨視線行動後──
  「──敲響吧。」
  點擊鍵盤,如樂團指揮般,命令機具開火。
  目前狄凱娥修涅的副砲並沒有特別多,但精密引導及追蹤能力相對優秀。這是由於技術基礎源自堀之內的朱龍膽吧。
  雖是副砲,威力仍相當卓越,速度也夠。
  要廣泛運用天空。因為引導彈與追蹤彈齊射是聚在一起,等同一發。
  利用了時間差、位差,有死角就往那裡鑽的威力連擊。
  以魔女而言,可說是咒語吧。
  「射擊!」
  各務繼續下令。揮動雙手旋動機具,不只是颳起強風,更搖撼著大氣射擊,射擊射擊射擊。力量隨口令擊發,橫過天空。但是──
  「打不到……?」
  消失了。在瑪麗的魔導機具周邊,它們忽然消失了。
  沒有聲音,也沒有碎片。
  各務所有的砲彈、所有的打擊,從任何角度猛襲的攻擊,不是遭到阻擋或爆散,而是全都在空中平白消失,毫無作用。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對方的攻擊是切斷和副砲,那麼防禦──
  ……有看不見的防護嗎!

  ●

  前往東京灣北岸的光太郎,從側面見到了戰場的狀況。
  各務在東,瑪麗在西,同時發射所有副砲。
  距離五公里。對魔導機具而言,簡直是近戰的距離。
  在雙方緊密對射的空中,不僅到處是副砲的光帶,作護盾用術式也接連產生,爆音與光線高速飛散。
  然而這些防護與攻擊的往來中,有一部分是單方面的。
  瑪麗沒有張設防護型術式。
  「放棄防禦……?」
  在沒有防禦的狀況下打打擊戰,常見於被虐型或自殘型的魔女──一群自己受傷愈重力量就愈大,一口氣還以顏色的魔女。
  但副駕駛座的魔女卻如此低喃:
  「你看不見吧。」
  因為──
  「那真的看不見。」
  光太郎沒聽懂她的話,注視空中的攻防。
  表面上,各務像是單方面地進攻及防禦,瑪麗則是集中於攻擊,不過──
  『光太郎!瑪麗的魔導機具完全沒有中彈!』
  「大小姐眼力真好!」
  說完,光太郎眼睛撇向鄰座侍女「哼哼~」一聲,回來繼續觀察。至於她好像用術式陣對班長傳了些什麼的部分,現在就先別多想了。
  ……假如大小姐說得沒錯──
  光太郎透過望遠術式,清楚看見了。
  兩架魔導構裝又開始以順時針方向盤旋在東京灣上空,似乎要重新取得有利位置。其中,黑色束鐮型的那一方沒有任何防護,但是──
  「什麼都,打不中……?」
  各務的副砲還沒接觸黑鐮就憑空消失了。
  無論聲音、光線、碎片,什麼都沒留下。彷彿當場被橡皮擦給擦掉了一樣。
  「看不見吧──」
  副駕駛座傳來聲音。
  「我也被那招完全封死過──我以前是還是人稱『巴爾幹火藥庫』的機甲型魔女呢,結果不管怎麼射都會被她吃光光,壓上來打。」

  ●

  各務明白到,副砲連擊對瑪麗沒有任何意義。
  ……這是──
  高聲迸響的每一擊,都在接觸對方前遭到消滅。
  接著,她想起最初那一砲。狄凱娥修涅的主砲明明是直直轟了下去──
  「那也和現在一樣嗎……!」
  主砲的砲火,也和副砲一樣消失了。
  因為瑪麗的魔導機具看不見的防禦力。
  『各務!』
  堀之內傳來聯絡。
  『要來了……!』
  果然沒錯,黑鐮向這裡加速前進。
  來了。
  擁有絕對性的防禦技能,甚至能輕易切開人工島的魔導機具,朝各務直線衝來。

  ●

  瑪麗是這麼想的──就這麼點能耐嗎?
  還以為這個連續攻克第四、第三名的對手,這聖騎士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
  「還不是一樣對我的力量束手無策……!」
  於是決定速戰速決,使魔導機具依拉加速了。
  沒什麼好怕的,對方的攻擊無法傷她分毫。只要直線逼上去,愛怎麼樣都行。
  「馬卡布,我們走!」
  肩上的死神型使役體跟著點頭。
  『……!』
  馬卡布向前揮鐮,依拉隨之動身。
  這架魔導機具雖是近戰用的老舊劊子手型,但是,配合瑪麗的能力,卻誰也不是它的對手。那麼──
  「墜落吧,各務‧鏡……!」
  將對方置於正面後,再來就只是一直線衝過去了。
  萬無一失。對方沒有對策,照這樣繼續下去就行了。
  這麼想的瑪麗眼前,望遠術式所捕捉到的各務,做了某個動作。
  有個直指過來的標準機具,浮在她正前方。
  用來控制副砲與機具的行動。
  而各務卻突然──
  「啊?」
  用右腳將那個標準機具踹了過來。
  她魔導機具的行動,是由標準機具來控制,那麼──
  「……!」
  聖騎士的巨劍瞬時發動爆炸性的突擊,而且是欲與瑪麗對撞的一直線直撲而來。

  ●

  「哇,笨蛋……!」
  副駕駛座侍女的話,引起光太郎的強烈反應。
  「各務小姐是不會錯的!」
  「那個,這樣沒有否定到『笨蛋』喔?」
  其實光太郎也覺得她腦袋有點不正常,不過──
  「各務小姐不是笨蛋──是別種東西!」
  「呃,嗯。」既然侍女都點頭了,那就這樣吧。總之,各務的目標很明確。
  ……是「測試」嗎!
  副砲和主砲都被消滅了。
  『所以妳想試試看直接用魔導機具撞過去會怎樣吧,各務!』
  「大小姐英明!」
  叫喊的同時,空中發生了對撞。
  兩架巨大建構物,以幾乎正面對撞的路線快速逼近。
  「撞到了嗎!」

  ●

  呈標準構裝的堀之內沿東京灣北岸向東飛行的途中,隨通訊中光太郎的叫喊望去,見到了答案。
  發生在天上,非仰起頭不可的高度。
  兩架魔導機具的對撞。
  大鐘聲與鐵鍊聲。較近的是各務的狄凱什麼什麼,瑪麗的魔導機具在另一頭。兩者看似正面對撞──
  ……各務的機具刺進去了?
  以正面對撞而言,雙方角度明顯不對勁,形同斜刺。
  轟聲一響,巨劍猛然向前推進。
  彷彿要繼續深入,一擊刺穿對手。仰望著這一幕的堀之內不禁喊:
  「成功了嗎……!」
  『不對!』
  聲音來自立在臉旁的術式陣。
  是人在東京灣東南方岸上的杭特。
  現在,術式陣映著杭特所見的畫面。
  在天上的是──
  「啊……」
  令堀之內不禁懷疑眼睛的景象。
  ……這是怎麼回事?
  對撞的兩架魔導機具中,黑色束鐮毫髮無傷,而各務的巨劍──
  「正面裝甲被斜斜地整個切開了……?」

  ●

  在杭特看來,這實在是莫名其妙的狀況。
  各務的狄凱什麼什麼以衝撞反擊這部分她還懂。
  但下一瞬間──
  ……各務躲開了?
  是察覺什麼了吧。巨劍尖端倉促轉向,避開了與束鐮的正面對撞。
  而那就是接下來發生的事。
  各務的魔導機具從正面中央到整個右舷,即劍刃的右側部位,被斜向削開了一大塊。
  劍的動作有如以匙舀湯,且狀況很奇怪。因為──
  「連碎片或流體光都沒有……?」
  究竟是什麼造成的。
  杭特立刻喊出她想到的詞。
  對方的攻擊不是切斷也不是砲擊。
  「……這是消滅啊!」
  『各務!』
  或許是就近觀察著天上的戰況吧,堀之內喊道:
  『快點離開!』
  沒錯。既然衝撞失敗,狄凱什麼什麼現在又缺了一大塊,是該儘早分開,捲土重來才對。但天上,巨劍的推進器只是吐著光──
  『各務?』
  沒有任何動作或回答,使堀之內又大叫一次。這是──
  ……各務正忙著抵抗她。
  雖不知是何原因,總之無法脫離。被瑪麗的魔導機具削開的同時,巨劍彷彿脖子也套上了繩圈,抽不了身。
  那麼。杭特心想,自己剛想到的或許是個辦法。那就是──
  「各務!照我的話去做!」
  沒有更好的建議。
  「往對方懷裡衝那樣加速……!」

  ●

  堀之內疾飛之餘,順杭特的呼喊望向天空。
  並且──
  「各務……!」
  術式陣的畫面中,各務那斷面愈來愈大的巨劍在狂舞的風中挪動──
  ……快動啊!
  就在這時,有陣聲音響起。
  低沉的大鐘聲。從一響開始,接著兩響、三響,最後在狄凱什麼什麼後方推進器光線增強的瞬間──
  ……啊。
  堀之內察覺她的意圖,放聲呼喊:
  「儘管上吧,各務!」
  剎那間,那巨劍型魔導機具的後方推進器完全開啟。
  不僅如此。
  狀似柄頭的彈體成形區霎時開放,推進器隨之噴發強光。
  「砲擊……!」
  儘管主砲和裝甲都被削開,但推進器仍然完好。那麼──
  「只要向後釋放空砲的力量,就能給加速多加把勁……!」

  ●

  鐘聲遍響,巨劍脫離了黑鐮的束縛。
  在黑鐮高速掉頭的空中,缺了大片刃體的劍仍未喪失戰意。
  雙方再次高速迴旋捉位,曳出另一波雲流。
  如此鳴動的中心,出現了一句話。
  死神的話。
  身穿黑色魔女服裝,有如一縷幽魂的瑪麗也轉過身來,看著同樣向她掉頭的各務說:
  「不夠深嗎。」
  接著,話延伸了下去。
  「這一點傷,根本洗不去他們的怨恨。」

  ●

  「啊?」在東側廢棄大樓頂著地的堀之內不禁納悶。
  從這裡往西望,能遍覽整個東京灣,也能看見杭特在左側沿岸,約兩公里遠的位置。
  現在,能看見天上的兩架魔導機具,不過──
  ……再怎麼換位置,也跟不上戰況變化了吧。
  若要做些什麼,就得從現在開始。堀之內這麼想著,自問剛才的疑惑。
  關於瑪麗先前說的話。那句從空中傳來的話是──
  「……他們的怨恨?什麼意思?」
  就在她想呼叫各務時。
  通訊傳來聲音。
  不是杭特,也不是光太郎或校長,連語言都不是的響聲。聲音就只是吸了口氣──
  『────』
  然後停住。
  ……咦?
  各務曾有過啞口無言的時候嗎?
  「各務?」
  ……這是怎麼回事?
  瑪麗的話,讓各務想到什麼了嗎?
  會讓各務焦慮的話──
  ……他們的怨恨……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思緒瞬時奔竄,歸著於某個事實。
  各務‧鏡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麼──
  「各務!」
  堀之內為抹去莫名不安般向天一喊,而天上跟著傳來巨響。
  劊子手的鐵鏈已經掉頭,向前猛衝。
  ……好快!
  彷彿要撲上對手的加速。而鐮刀的去向──
  「迎擊呀,各務!」

  ●

  堀之內注視著那一幕。
  各務的魔導機具向黑色束鐮掉頭的同時,接連不斷地擊出副砲。
  然而,所有攻擊都被抹消了。對戰杭特時有效的精密引導射擊,還碰不到黑鐮就悉數消滅。
  「我問妳。」
  聲音從天而來。
  是瑪麗。她一口氣逼近各務,丟出一句話。
  關於先前堀之內心繫的疑問、各務出身的話,是這麼說的:
  「──妳是不是沒想過,自己或許不是第一個異世界來的轉學生?」

  ●

  各務轉身途中,命令狄凱娥修涅後退。
  ……剛才的砲擊讓動力下降了嗎……!
  被削開的主砲正在修復當中,不知是否來得及。比起射擊無效,從切口流失的流體更為可惜。因此,為了盡量爭取時間,各務在掉頭並後退的途中──
  「妳說異世界?難道──」
  「沒錯。」
  明顯縮短著間距的瑪麗答道:
  「在稱為圓層世界,和這個星球很像的我的故鄉,有一群人為了阻止『破滅之幕』這有形的末日,組成了討神軍向神宣戰。」

  ●

  聽了瑪麗的說明,杭特敲了一下側腦問:
  「奇幻世界?」
  『有、有些歐洲來的魔女也有那種背景喔?』
  不過這個討神軍嘛……
  「神經病?」
  『這、這個嘛,我們也是神經病的同伴喔?』
  這時,空中的聲音笑了。有如爬行,但逐漸加速逼近退後的各務之餘,她說:
  「在世界瀕臨毀滅的時候,出現了一個擁有龐大魔力的人,而且很快就升上准將──」
  接著聽見的,是名字。
  「各務‧鏡,那個人就是妳。在我的故鄉姓都是兩個字,所以那時候妳叫『喀卡‧米喀卡米』。」

  ●

  「就是這麼回事。」
  校長在會客桌放下開了朵花的盆栽如是說。
  「各務同學並不是首例──所以我很輕易就接受了。
  多虧了這位優秀的寶貴前例。」
  盆栽裡的花,正是她之前誇過的那朵。
  「聽說她的家鄉,有很多像這樣會散發流體光的花呢。」
  可是──
  「──恐怕都被『神』──另一種面貌的黑魔女毀滅了吧。」

  ●

  原來是這樣。各務終於明白。
  至今,她已經見過許多世界的毀滅。
  這名自稱瑪麗的少女說的,是距今前一個世界。
  「記得是一層一層的圓形世界,排列成一個巨大的世界柱吧。」
  記憶裡,有符合的印象。
  「所以妳真的是──」
  一問出口,那黑衣人便低著頭回答了。在距離極近,第二次衝撞在即之際──
  「──梅爾族的麗蘇,妳還記得嗎?不,妳不記得了吧。」

  ●

  『奇幻度……上升得好囂張啊……』
  『妳、妳自己不是也集合了一大堆屬性嗎……!』
  『大小姐!大小姐不會輸給她喔!』

  ●

  說出真名了。
  「哈。」
  埋藏多年的祕密,居然會在這裡,對這種人說出口。
  「對,妳不記得了吧。畢竟──」
  瑪麗稍作停歇,又說:
  「畢竟妳是眼看世界快要毀滅就不戰而逃的人嘛……!」

  ●

  「等等!」
  瑪麗瞪著各務。她在距離彷彿伸手可及的巨劍上,對瑪麗伸出右掌。
  「告訴我!那個世界毀滅──後來怎麼了!」
  ……虛情假意……
  怒氣一來,腦袋就跟著這麼想。
  不過,心裡不一樣。
  反而降溫了。
  太棒了。
  原以為情緒會激動得爆發出來呢。
  暑假前,第四名栽在這東京灣北岸時,以及從早上就笨拙地在學校跟蹤第三名,結果戰鬥被她接手的時候,瑪麗是這麼想的。
  ……妳是特地來讓我洩恨的吧。
  瑪麗心裡全是怒火。包含了憤慨、悲痛、鬱悶,對外宣洩的感情。
  強到讓她不禁猜想,會不會在終於能宣洩的那一刻,被自己的怒氣撕成碎片。
  但她錯了。
  「真是的……」
  瑪麗感到全身都在輕微顫抖,體溫下降。視線有些飄忽不是因為中暑,水都有確實喝夠。不過,啊啊,會想這麼無謂的事也是因為──
  ……想給現在的自己找個藉口吧。
  瑪麗很明白,她正試圖肯定憤怒,將憤怒的自己正當化。想認同「因為正當,暴露醜陋的一面也無所謂」這種錯誤想法。
  一回神,臉已經氣歪了。
  「什麼叫那個世界?」
  什麼叫「那個」。
  「那是我們的世界。」
  她不僅是目睹了那個又叫做故鄉的地方變成什麼樣──
  「把一切都託付給我以後,它就完全消滅了!將全世界的魔力,交給因為景仰妳而學會如何儲存魔力的我以後,除了我以外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說完,瑪麗放縱了自己。
  對就在前方的巨劍與各務──
  「……!」
  在突襲中擊發主砲。

  ●

  各務臉上出現短暫的錯愕。
  ……消失了?
  不,妹妹創造的世界毀滅了是事實。自己的確如瑪麗所說,在那之前逃脫了那個世界。
  「等等……!」
  有些非說不可的事,不過──
  ……太遲了嗎?
  瑪麗的魔導機具後方的鐮部同時張開。
  明顯擊出了看不見的某種東西。
  該如何應付這看不見的一擊?
  大動作迴避,也只是等著讓同樣狀況重演。但現在對方明顯占優勢,隨便逼近又可能和先前一樣,被她困住。
  那麼該怎麼辦呢。這時,有聲音回答了她的疑念。
  『各務!』
  面前跳出術式陣,是堀之內。
  她架起了標準機具,但沒有發射,從術式陣能看見她筆直射出瞄準線──
  ……那裡嗎……!
  點頭之中,各務對一切下達指令。
  修復狄凱娥修涅的同時,設定轉向的去處。那就是──
  「往滿子指的地方衝刺吧,狄凱娥修涅……!」

  ●

  杭特有種感覺。
  天空,在夏日的午後時段,缺了一大塊。
  以動作比喻,就像被挖走一樣,會是錯覺嗎。
  「各務!控制好!」
  巨劍對黑鐮的攻擊採取了行動。
  整體稍一側身,以這平移無傷避開了「挖取」。
  ……沒打中……!
  是堀之內的功勞。
  她應該是預見了瑪麗的攻擊方向。若問是怎麼辦到的──
  『那是什麼原理呢,大小姐!』
  『只要分析魔導機具的面向和小動作,掌握好各務的位置,就算是軌道不固定的主砲也能看出發射的方向,畢竟那還是要往各務打嘛。
  掌握各務的位置之後,只要用術式陣標示出主砲飛來的方向就好了。而問題,就是在於各務的位置──』
  從地面看不見人在魔導機具上的各務。
  是天上兩架戰鬥機,將這片他們靠得太近的空域資料傳給了堀之內。
  『杭特代表!監視衛星和我們的三角測量有幫上忙嗎!』
  幫上太多了。杭特立刻用超望遠術式連拍堀之內的照片送給他們。雖然她在樓頂上,不過大家應該沒機會搞紅外線攝影吧。
  『妳、妳在做什麼啊!不要鬧了!』
  我在付代價啊。在神道叫香油錢嗎?隨便啦,現在重要的是──
  「各務……!」
  機會來了。
  「快上啊……!」

  ●

  動作連續不斷。
  飛越東京灣上空的兩架F-23,見到各務的魔導機具從對手右側交錯的同時發射主砲。
  『這麼快就修好了?』
  『還沒,硬射的……!』
  砲身中段洩出流體光,原本就被咬去一大口的右舷部位也爆出光團。
  主砲是發射了,但砲身也因此全毀,無法再發下一砲。
  而各務和瑪麗現在是錯身而過的位置,主砲本來就不會直接擊中。但是──
  『那才是她要的嗎!』
  各務射出的主砲彈擦過了瑪麗魔導機具的左舷。
  剎那間,光帶在其下一步位置消失不見。
  由於黑鐮的防禦效果。
  避開對方射出的消滅主砲,又讓她的防禦承受自己的主砲。
  於是敵方攻守就此相抵。既然消除了──
  『去吧,第三名……!』
  去了。
  聖騎士的巨劍有如要推抗死神之鐮,將完好的左舷刃部頂了過去。
  雙方都在推進,上百公尺長的接面擦出大量流體光火花,接著──
  『你看你看……』
  進行監視的駕駛員,在東京灣外掉頭時見到了那畫面。
  聖騎士與劊子手,都奔向五百公尺巨大兵器相錯的邊緣。
  『──魔女要自己上去對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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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但妳還是逃走了」
  已經遺忘,
  卻曾經記得的事。

  ●

  戰場,是五百公尺的交錯。
  雙方所踏之處,正以極快速度遠離。
  但她們仍在其邊緣照戰不誤。
  魔導機具的萬丈刃柄相互抵磨,從腳下濺起數十公尺遠的流體光浪。在這干擾當中,不能用術式耍手段。
  於此條件下,雙方以自身的標準機具激烈交鋒。
  在自己的魔導機具上,向尾部奔跑當中。
  戰鬥於交錯的邊緣再度展開。
  各務揮掃狄凱娥修涅,瑪麗挑起依拉將其撥開。
  流體光火花迸散,尖聲連響。
  死神目標是聖騎士的頸部、軀幹及雙手,而聖騎士或躲或擋,順勢往死神頭上一劍劈下。
  而死神不是偏轉劍勢,就是以最簡動作側身迴避。沒有仰身等動作,是由於一那麼做,自己就會被扯離這交界的緣故。
  聖騎士也是退也不退。
  兩人保持相同距離,一來一往地送出致命攻擊,並且──
  「喔喔……!」
  加速了。

  ●

  「回答我!」
  各務在劍勢遭偏轉後立刻高速旋身,喊道:
  「世界毀滅的部分我懂!──可是妳說的是真的嗎?那個院長和祕書長,所有人都……」
  「沒錯。」瑪麗壓低身勢,避開各務反手的一劍。
  所有動作都在奔跑當中,但她只是往流逝的地面一撐、一扭腰就快速起身,對各務射出尖銳的視線。
  「所有人,就是所有人……總是為妳頭痛也一樣挺妳到底的元帥也是!」
  伴隨怒吼的一擊,從下路掃來。
  利用起身動作,由下往上的高挑切割。
  ……喔喔……!
  在如此高速的往來之中,這是第一次來自正下方,針對軀幹的攻擊。
  是經過計畫的吧。之前全都是橫向攻擊,等眼睛習慣之後再突然縱向攻擊。而且──
  「大家都把魔力交給我以後──笑著消散了啊!」
  話語,從下方向各務刺來。
  「妳這個見死不救的大罪人!我現在就要妳贖罪!」

  ●

  瑪麗對這一擊傾注了速度。
  將利用纖長手臂、肢體以及柔軟性彈出的速度,全往長鐮推送。
  對方是完全反手揮掃的姿勢。全身伸展至極限,將近大字,很難再有大動作。
  三重鐮,會將對方削成三段吧。
  猛揮、高揮,以尖端能達到最高速的方式揮出。盡了人事後──
  「────」
  她有擊中的期望,但不認為會擊中。因為──
  ……這個人……!
  在瑪麗的世界,瑪麗一次也沒贏過她。所以──
  ……去吧……!
  就在這一刻,她的眼忽然跟丟了敵人的身影。
  「……啊!」
  消失了。不,不是那樣。
  在兩架機具互抵而激散的流體光中,對方做了一件事。
  「把構裝解除了?」

  ●

  各務自有盤算。
  ……現在這個地方,有很多機具磨出的碎片。
  那麼,能夠立刻進行補給。就標準構裝而言,是輕而易舉。
  於是各務對肩上術式陣裡的大雄喊道:「大雄!換裝了!」

  ●

  瑪麗暗嘆不妙。
  在她的世界,這個人能成為「高手」是因為有某種特技。
  ……自由建構流體的能力!
  不必像其他人那樣,透過儀式或術式。
  能夠隨心所欲將流體當玩具一樣捏塑,與「神」同樣的能力。
  與自己大不相同。
  瑪麗來到這個世界而接觸魔女技術,第一個感想是:「啊啊,這裡有和我們世界同質的技術。」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為失去一切的她填補了內心的空洞。
  但這個人,還是跟當時一樣。
  情報上都有,不是現在才知道。不過,見到她用魔女構裝戰鬥,容易讓人忘記某些事──這個人只是扮成了魔女的「神」。
  現在,解除了構裝的她穿的是西裝,身體略為浮空。
  但先前揮劍的力量還留在她身上。反手揮動五公尺巨劍的動作,使忽然空了手的西裝身影向右後方旋動,避開了這一擊。
  「呃……」
  而瑪麗是揚起右臂的後仰姿勢。
  面前的她在旋轉時開了口,喊的是:
  「標準構裝,解放……!」

  ●

  訣別,是一個動作。
  聖騎士在凌空旋轉當中召喚構裝,順勢出劍橫掃。
  同一時刻,死神高聲呼喊著收回後仰的全身,往眼前腳下猛擊。
  雙方已不再奔跑。
  聖騎士的巨劍,將刺來的三重鐮砍斷了兩柄,而自身也被斜向截斷。
  死神的震腳,也搖撼了自身的魔導機具。
  「……!」
  在雙方都沉下身勢的狀態下,空中產生了裂谷。
  兩架魔導機具彈開了彼此。

  ●

  彈得較遠的,是各務。
  「跟隨動作的部分,是她比較強嗎……!」
  兩架魔導機具捲起強風,高速分離。而瑪麗的魔導機具,更在各務眼中瞬時完成掉頭。
  ……好快!
  明顯快得誇張,彷彿中間的畫格都剪掉了一樣。
  喔不,過去也有幾次類似的舉動。若視為短距衝刺的一種延伸,只要達成某個條件或許就能辦到吧。然而──
  「防護術式……!」
  就在各務為遮掩瑪麗視線而張開所有術式盾的那當下。
  它們盡數消失,天空又映入眼中。
  瑪麗的主砲,將她的防禦一口氣「割除」了。

  ●

  「很好……!」
  瑪麗急喘著氣,右手向前直伸。
  只剩一柄的巨鐮彼端,那巨大的劍失去了雙舷,中央的主砲也已經自毀,沒有擊毀這架魔導機具的攻擊力。
  那麼──瑪麗在散去的流體光中站挺了身。
  重新架持巨鐮──
  「下一擊就了結妳……!」
  就在她望向對手的那一刻,正前方,位在遠處的各務也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儘管那是沒有任何特別之處,近似偶然的一瞥──
  「────」
  但那一眼已能告訴瑪麗,對方仍未喪失戰意。
  這代表什麼呢。
  ……難道……!
  這猜想正是答案。
  背後,兩架戰鬥機越過天空的同時,一道打擊直射而來。
  「堀之內……!」
  她的箭從遙遠的地面上,無視機具的行動或遮蔽竄向瑪麗。
  準確命中。

  ●

  杭特對天上的戰鬥吹了聲口哨。
  「原來我一直都誤會堀之內了……妳並不是全點攻擊力。」
  『哎呀?妳現在才知道啊?』
  「嗯……是全點射人的能力。」
  『評、評價的方向是不是歪掉啦!』
  不過老實說,那實在太誇張了。只因為有美軍戰鬥機和監視衛星的支援,就能用箭射中人在高速移動的魔導機具上,從底下看不見的對手?
  而且軌道很詭異。
  ……因為拋物線射擊可能被她發現,就讓箭沿著魔導機具爬上去?
  這也把「精密引導」的範疇擴張得太大了吧。
  速度也非常地快。當瑪麗的使役體從機具的警戒範圍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了。
  ……假如堀之內在匿蹤狀態下狙擊,就會像剛才那樣吧。雖然那個神經病不會這樣做就是了……
  和海吉霍克從對方視距外射擊是相同道理。所以對上狙擊型魔女就必須正面交手,前次排名戰就是那樣的戰鬥。
  而現在,天上有場暫別正在形成。
  狄凱什麼什麼逐漸向東京灣東南方墜落,黑鐮也徐徐散成了流體光的霧。
  雙方都不能再戰,但損傷狀況完全不同。
  各務的魔導機具損傷嚴重,而瑪麗近乎無損,只是因為各務和堀之內的攻擊而失去了控制用的標準機具而已。
  她自己也受了點傷,但肇因仍是喪失控制器。
  當然,只要能取回控制,她就能繼續戰鬥──
  『可是到時候,就換我跟妳打了。』
  與無傷的堀之內對陣,怎麼想都不利。或許這個原因,黑色束鐮抬升至散去的長雲間,退開了。
  就此離去。
  看那動作,最後應該是回到四法印學院吧,這就是排名戰。既然一回到學院,無論有過什麼都要拋下,排名戰就該這樣收場。再來就是──
  「各務……!」
  大鐘聲與吶喊重合鳴響。
  各務的魔導機具,墜入了東南方的廢墟。

  ●

  堀之內趕到墜落地點,見到越過其上空的戰鬥機繞了一大圈,往厚木方向離去。
  真是多虧他們了。除感謝外,還有件要緊事得做。
  「各務……!」
  杭特已經送來發現各務的報告。
  堀之內知道那地點。畢竟那麼大的狄凱什麼什麼就掉在那裡,流體光如風雪般從地面向空飄散。
  看得見月球。
  假如黑魔女也在觀戰,會怎麼想。那可是她的姊姊,與她毀滅的世界的倖存者在戰鬥呢。
  ……那會不會也在她的創作之中呢……
  這麼想的途中,腳步忽然停下。
  堀之內見到了各務。
  她在崩垮廢棄大樓前的馬路上。受夏日午後陽光曝曬的柏油路四分五裂,一叢叢長草強調著自身的存在。
  各務立於其中,身邊伴著制服樣的杭特,自己穿的是標準戰服。
  「堀之內同學。」
  一見到她,各務就解除了魔女的服裝。
  輕一跳步,就恢復成平時的西裝。
  「────」
  見到她「啊……」地洩氣,堀之內無言以對。在這一刻,只聽得見天上遠去的戰鬥機引擎聲劃開大氣,隆隆作響。
  忽然間,各務開了口。她淺仰天空,手抵著眉──
  「真是的,怎麼會這樣。」
  掌下,有些反映陽光的東西滴滴零落。
  她哭了。上次是在夕陽中,這次在遮掩午後陽光的手掌下。
  「一整個世界的孽啊……」
  而堀之內不知所措,只能看著她落淚。

  ●

  最後,這場近似排名戰的戰鬥就這麼不了了之。
  堀之內聽說,瑪麗在解除構裝後返回四法印學院,因為差點切斷人工島而被校長訓了一頓。
  另一方面,她和杭特接回了滿臉疲憊的各務,向美軍調來皮艇返回學院,而各務一直是茫然若失的狀態。堀之內覺得這樣不是辦法,硬把各務拖進體育館的公共浴場,逼她喘一口氣。
  結果,各務不只泡了好長的澡,連三溫暖都做了之後,穿著不知從哪弄來的全新西裝現身,一見到她就說:
  「好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呢?」
  總是我行我素的人會這樣問,看來情況真的很嚴重。瑪麗的真實身分,對她而言應該是個始料未及的打擊吧。
  正好就在這時候,校長的通知送到了她們手上。果不其然,瑪麗很快就提出了再戰要求。
  ……明天放學後啊,戰意還真高昂。
  想趁各務的心情還沒平復儘快打垮她吧。那麼──
  「……很好。我們就有效利用這段時間,為明天做好萬全準備吧。」
  於是堀之內就這麼帶著杭特與腳步有點飄忽的各務,前往她的房間。



  第八章 「直奔某地」
  最近流行的最小貨幣單位是:
  1雙層牛肉堡。

  ●

  杭特想到「金」這個字。
  不是元素表裡的金。那在魔術中雖是常用原料,但硬化後就會持續劣化,有時甚至輸給青銅,難用得很。
  是金錢的金,貨幣經濟的金。
  「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杭特環顧的廳室大小約十五公尺見方,天花板也有五公尺之高。底部的階梯平台頂端,有個看似入口的門。
  「這是堀之內的房間?」
  「對呀,普通科宿舍的最頂層,我是第一個用的。」
  「真的嗎?」
  「對呀。」堀之內又點點頭。「這間宿舍,原本是四法印學院之前那間學校的財產。」
  「搬過來的?」
  「對──那間學校在上一次魔女之夜毀掉了,只有幾座設施平安留存。這裡有當時最新的術式防護,搬遷的時候,在八十個風水型等魔女的合作下只花了三小時就大功告成。因為這個故事,這所學院也被人叫做『一夜城』喔?……不過主體的學校部分都沒了,宿舍的防護層級高成那樣好像也沒什麼意義就是了。」
  「有那樣的過去就像有某種保佑一樣,住起來比較放心嘛──像遇到地滑也會神祕地平安無事的家,魔女都會想住住看吧。不過呢──」
  杭特還是有點疑問。
  「──妳為什麼是第一個用最頂樓房間的人啊?」
  「事情很單純──因為普通科之前的排名魔女名次都不高,所以都只是心領了。」
  堀之內手托臉頰嘆了一聲。
  「雖然還是有人進到前十名,不過她們把心思放在提昇名次上,全都婉拒了──不過我覺得,由於這裡是仿照家母學生時代用的房間裝修成的,住在這裡有種繼承她遺志的感覺。」
  「……我看那才是讓人更不敢住的原因吧……」
  若知道她女兒在這念書,就更難住了,且遑論這個女兒的名次還愈來愈高。過去那些魔女,都認為這裡是堀之內家的城堡吧。
  ……與其說宿舍,更像是堀之內家當家的祕密閨房呢。
  這麼想時,階梯頂端的門打開了,暑假合宿那個讓人虛驚一場的眼鏡男走進來。
  「歡迎二位,這裡是堀之內家當家滿大小姐的私人住所。」
  他還恭敬地鞠了一躬。不過那位堀之內也在這裡,感覺怪怪的。
  「晚餐時間就要到了,二位想吃點什麼?」
  光太郎這麼問之後,先看看杭特,再往她背後看去。
  背後,還有一個人影。堀之內轉身喊的是──
  「各務──直接開作戰會議嘍?」

  ●

  「咦!」
  堀之內冷眼忽視杭特的叫聲。
  ……這種情況哪還吃得下啊……!
  各務實在太安靜了。雖然那也挺不錯,但可以的話,希望她能靜得正常一點,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啦~在如此自我吐槽之餘──
  ……她好像一直很苦惱,這樣實在不行。
  東京灣的戰鬥結束後,各務或許是累了吧,在路上就睡著了。而醒來之後,始終是這麼心事重重。
  無論泡在浴池裡、喊她再多次,都是一副失了魂的樣子。
  原因,堀之內也懂。
  與她對戰的第二名瑪麗‧蘇,恐怕是來自各務見證了毀滅的世界,而且兩人還有某種程度的師徒關係。
  「趕快開會,一起想出對付她的方法。」
  若不這麼說,她恐怕會全攬在自己身上。
  畢竟這一切對她而言都是她們姊妹創作的世界。儘管其中人物的經歷不完全受她們控制,但她還是很容易代入感情。
  當然,堀之內自己並不排斥故事,也曾經為虛構故事掬過一把淚。小學國語課本上,有個白鶴化作美女嫁給救命恩人的故事。白鶴告誡丈夫不能偷窺她織布,結果丈夫終究食了言,白鶴因而悲憤離去──
  「『──別走!其實我剛好只對鳥有反應!就這樣留下來陪我吧!』於是欣喜若狂的男子抓起白鶴雙腳左右一掰Ready GO──」
  最後的發展實在太驚悚,嚇得堀之內嚎啕大哭。後來老師還問:「這樣的結局到底美不美滿?」弄得班上鬧分裂,男生的激進獸人派打著「人和動物應該享有平等待遇!」的口號組成抗議團體,最後還得開校園法庭來調停。編課本的文部科學省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小心扯遠了。
  總之堀之內明白各務為何沮喪。她或許是真的見過很多個世界的毀滅,但遇上倖存者復仇還是頭一遭吧。
  ……真是的。
  在對戰堀之內和杭特時,各務都展現了簡直喪心病狂的應變能力。
  但在這次案例中,她卻顯得處處碰壁。這麼說來──
  ……過去的即興應變,其實都是苦練出來的?
  抑或是──
  ……因為這次對手不是我們那樣的「他人」,而是她「自己」的感情,才會無法施展?
  雖不知是哪邊,但堀之內有種感覺,自己或許多少有點了解這個問題製造者。因此──
  「──我們得因應各種狀況想出不同對策才行,她無疑是個強敵。」

  ●

  「哎呀。」
  整理校長室的途中,校長蘇里潔望向窗外。
  從這裡不僅能看見中庭的森林,左側還有術式科的宿舍和校舍,前方森林彼端則是普通科的校舍和宿舍。
  即使現在才晚上八點──
  「──看來她們有在準備呢。」
  校長仍彈響手指,熄了房裡的燈。接著注視起──
  「──術式科到現在還有燈亮著也真是難得。」
  話裡帶著笑意,而接下來的話──
  「普通科宿舍最頂層後面的接待室從現在開始亮燈,就更難得了……
  我們以前也常常在那裡聊天說笑,討論怎麼訓練呢。不曉得現在的孩子會聊些什麼。」

  ●

  杭特深刻體會到今天第二次的「世界真是不公平」。
  「喂喂喂喂,這片可以直接躺下去睡的地毯是怎樣……」
  ……我家地板還只是用電鋸切割拼成的耶。
  而且根本沒經過什麼處理,烤肉醬一滴在上面就會滲進去,使得杭特記憶中「家的味道」是濃濃的辛香料味。班上愛欺負人的同學問:「妳家聞起來是不是跟莎莎醬一樣?」杭特就往對方臉灌一拳大罵:「是芥末醬啦!」和父親在校長面前立正站好時還辯解說:「芥末醬用途比較廣!」不過最近我覺得莎莎醬也不錯喔,爸爸。
  總之,這地毯實在可惡。
  「要是烤肉醬滴下去,清潔費會很嚇人吧……」
  「不會的,杭特小姐。我們有清理汙漬的術式,不必費心。」
  鑑於眼鏡男這麼說,侍女們又都點了頭,應該是真的吧。仔細想想,神道還真是個愛乾淨的魔術體系。這麼說來──
  「啊啊,真好……吃飯不用顧東顧西,也可以維持得這麼乾淨啊──」
  杭特腳一跪手一撐,就這麼趴了下去。
  「沒怪味耶~」
  「妳、妳這是在幹什麼呀,杭特!」
  「哎喲……」杭特坐起身,左右看看。「……這種擺了古典鋼琴,連個人吧台都鋪滿紅地毯的接待室,我只有在黑幫電影看過耶。」
  「這都是家母那時代的東西,有古董的感覺也是沒辦法的事。」
  可是天花板那麼多的燈,還有牆上的裝飾燈──
  「這個貧富差距是怎樣……」
  「沒有啦,那個,因為我們家在四法印學院投資很多,家母又和校長是好朋友嘛。話說,高排名魔女的房間不是都不錯嗎?」
  「哪有,特機科經常會為了趕作業,就把銑床啊絞盤、鋼板搬進房間裡,夠狠的連車床都照搬不誤,地板什麼時候垮掉都不奇怪。」
  這是真的。所以一踏進特機科排名魔女的房間──
  「根本是倉庫或停車場的感覺呢……」
  「原來如此。」堀之內拍個手,牆壁跟著打開,一組置於階梯平台的沙發滑了出來。
  「……這個,平常收在牆壁裡有意義嗎?」
  「聽說那是辦宴會用的,平常都收起來。我自己是這組茶几就夠用了,所以沒拉出來過。不過──」
  說到這裡,一群侍女走進個人吧台後,安安靜靜地以術式控制電熱爐,開始烹調晚餐。
  奶油融化的氣味飄送過來,彷彿要讓人先聞個香。
  ……以晚餐來說有點少,不過也不錯吧。
  眼前,堀之內正往落地窗外頭望。
  向南的窗。從這裡能直望東京灣南側、四法印學院的碼頭與沿岸照明,尤其是東京灣西岸品川至橫濱一帶重建地區的點點燈光。
  偶現的列車光帶,跑在近三年前特機科重建完成的軌道上。
  此刻,在玻璃窗前注視這些光的是──
  「各務。」
  堀之內手比沙發說:
  「……在作戰會議開始之前,如果妳有話想說,就先說說看吧?」

  ●

  「咦?」
  各務不禁反問,發現自己真的很反常。
  ……哎呀,這樣不行。
  真不像自己。喔不,雖然平時的自己是不是真正的自己也很難說,但至少那很適合自己。然而,現在的自己不是那個樣子。
  所以由自己看來,現在的自己並不像自己。這麼一來──
  「就這個狀況來說,配合妳們準沒錯吧。」
  「妳這方面就算心情低落也還是一樣呢……」
  杭特正蹲在地上玩著用地毯埋手指的遊戲,途中向各務抬頭問:
  「要從哪開始說?」
  「啊,這個嘛……」
  前方,堀之內正放鬆姿勢。大家都不是正襟危坐,真是太好了。不過各務也不怎麼擅長這方面的談話,只好這樣說:
  「……妳們想知道什麼?」
  「──第二名那些中二世界妄想,都是真的嗎?」
  「沒禮貌!」堀之內往杭特白一眼,但為時已晚。沒事,不用這麼顧忌我啊,堀之內同學。
  不過呢,見到她們這樣的互動,心情有點不一樣了。
  「真的。」各務承認她的疑問。「──我穿越過無數個世界,每一個都毀滅了。瑪麗同學就是來自其中一個。」
  接著,各務以「我想」提詞,繼續說:
  「她應該是來自最近毀滅的世界沒錯。就像我們在戰鬥中說的一樣,我曾經到過那裡,和那裡結識的夥伴對抗『神』。」
  「那麼──」堀之內提問:「她說妳先逃跑,是──」
  啊,果然是先問這個。各務心想。堀之內同學真的很敏銳。
  「她沒有騙人。」
  也就是說──
  「我的確是從那邊逃來了這裡。」

  ●

  各務肯定的回答,使堀之內啞了口。
  因為照她這麼說,即使她已經說過很多次──
  ……還是有一整個世界毀滅了。
  堀之內不是不相信各務一再重提的話,只是有了證人後,感覺仍會大不相同。
  她的存在表示,這個世界也可能遭遇相同結局,自己也可能成為「證人」。而且──
  ……各務從前一個世界逃走了?
  滿心的疑惑。為什麼?什麼原因?妳沒騙人?腦中迸出好幾個問題,但見到站在眼前的各務──
  「────」
  她的模樣,讓堀之內垂下了肩。
  或許是察覺到氛圍有變吧,各務歪起頭問:
  「妳怎麼那種反應?不想責罵我或追究我的責任嗎?」
  「對於一個完全不打算解釋的人,責罵或追究有用嗎?」
  沒錯,她是一個很容易將感情代入他人的人。所以──
  ……就算罵了,她也多半會概括承受吧。
  不抗拒任何譴責,默默地全部接受。
  當然再怎麼譴責,毀滅的世界也回不來了。由於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她願意接受任何譴責,因為她認為那是被創造出來又任意毀滅的人們有權那麼做。
  ……但事實上,並不是那麼回事。
  世界一直在轉動,世代一直在交替,早已不在神的掌控之下。即使毀滅時,原因得歸咎在神的那一方,人們也反抗、凌駕她的權利。
  因此,她大可將那些對於毀滅的譴責當作埋怨聽聽就算了,但她卻選擇承受,認為是自己無法阻止另一個創造者的錯。那麼──
  「──真是糟糕的覺悟。」
  可是──
  「會知道那樣很糟糕,是因為我很相信妳喔。」
  對於堀之內拋出的答覆,各務沒有反應。
  原是希望她能說些什麼來肯定或否定那些話,結果都不是。
  ……這、這種時候好尷尬喔。
  於是堀之內決定繼續說下去。雖覺得說個不停有點難堪,但她情願當各務現在是「聽的回合」,於是──
  「只是……」
  相對於方才的撫慰言詞,堀之內改以勸戒口吻說道:
  「各務,妳──可能真的對這個世界有某些責任,但我們才是妳現在的夥伴,我們也有我們的目的要顧,希望妳不要忘記。」
  杭特的口哨真吵,不過各務淺淺地笑了,有種重點時刻被杭特搶走的感覺。朱雀也好像要跟她比一樣從肩上跳出來吹口哨,這玩意真的是鳥嗎?
  無論如何,各務總歸是吐了口氣,看過來說:
  「──嗯,感激不盡。」
  不需要向我道謝。就在堀之內這麼想而張口時──
  「────」
  笑著致謝的各務眼中,滾出了淚珠。
  ……啊。
  突來的淚使堀之內的心怦然一跳,不知所措。
  困惑當中,各務豎起右掌對她搖了搖,笑著輕輕搖頭甩去淚水。
  「啊,我去買點飲料好了,妳們先討論。」
  「各務小姐!吧台這邊已經準備好很多種果汁汽水了!」
  「有中庭賣的林格利亞McCOL香濃牛奶嗎?」
  「……很抱歉,這裡沒有……!」

  ●

  『執事長……』
  『執事長……』
  『靠。』
  『剛才說「靠」的是誰!說給自己聽就好!』
  『執事長, 那樣有意 義嗎。』
  『那、那些空白是怎樣!說給自己聽的嗎,搞什麼啊!』

  ●

  「那我走了。」各務輕揮揮手,堀之內目送她離去。
  「啊,各務,門鎖術式還沒──」
  「我很常開這種。」
  沒轉身的背影一晃指就開了門。
  那是什麼樣的技術和道理呢?不過仔細想想,之前──她來到這個世界那當時吧,也有很多東西「打開了」。應該是相同道理。
  接下來跟怎麼辦呢。
  ……跟過去也……
  堀之內是有這樣的念頭,但是──
  「…………」
  還是算了。感覺上已經太過深入,先停在這裡比較好。
  這時,躺在她腳邊的杭特說話了。
  「……妳在臉紅什麼啊?」
  「沒、沒什麼啦,不要亂想!」
  因為先停在這裡了,所以,還沒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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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還不夠」
  不消逝的記憶,
  緊握的手,
  選擇你補償的對象吧。

  ●

  原來晚上的中庭這麼吵鬧。各務心想。
  夏天還沒結束吧。今年秋老虎特別兇,即使入了夜,路燈周圍仍是蟬聲綿綿。
  是油蟬嗎。妹妹是用現實來想像這個地方吧。各務的思緒開始往這方面轉。
  夜間頭一抬,總是能見到月球,而這並不合理。這裡有潮汐效應,腳下這座人工島也是藉此發電,月球卻總是在頭頂上。
  這裡果然是想像中的世界。
  ……也是心念一動,就會毀滅的世界吧。
  聽不見蟬聲的地方,是滿滿的夜蟲嘶鳴。樂器般的尖銳聲響,在各個角落一股腦地宣傳自己。在沉降的略涼空氣中,各務往遠處樹林彼端望去,見到中庭中央的小廣場。
  「是靈廟嗎。」
  小小的矮丘上有座白色祠堂。堀之內替她導覽學校時,說過──
  ……前一次魔女之夜的犧牲者中,舊學校的魔女都葬在那底下。
  類似橫濱的外國人公墓,只是這個丘景致沒那麼好。
  「妳還是能用光明的方式表現生死觀嘛,硝子。」
  各務喃喃地繼續走,見到她的目的地。
  從中庭中央向外看,四面都有彷彿鎮守著靈廟的廣場,擺了些長椅及販賣飲料、零嘴或小型聚焦器。
  「……沒必要在這種地方擺付費的加速式經輪吧,臭硝子。」
  各務試著投入一百元,機器隨圈數噴出了對應量的爆米花。雖不知佛教跟爆米花到底是哪裡扯得上關係,不過那是咖哩口味,大概是印度佛教的概念吧。很行嘛,硝子。
  喔喔,這邊是卡片遊戲「聖人MASTERS」的「VS霸權領袖」系列嘛。雖然廣告詞是說「火刑來勢洶洶……!」不過也有十字架刑的樣子。喔喔,這邊也有!喔喔,那邊也是……真是吸引人啊,受不了。
  好了,別忘了原來的目的。
  飲品販賣機四台並列,各務站到林格利亞的機台前。
  「喔?」
  投幣時,發現是讀卡式。什麼時候換的?仔細想想,自己來到這世界時,這些自動販賣機肯定也「打開了」。如果這樣的修改是為了防止問題再度發生──
  「……這裡用的卡就是學生證了吧。付錢也需要權限的話,我就麻煩了……」
  各務只有類似身分證的東西,這下可就買不了了。
  會思考該怎麼辦才好,是因為──
  ……要是空手回去,堀之內同學又要操心了吧。
  這點道理,各務自然也懂。
  所以到底該怎麼辦呢。再次這麼想時,一條黑漆漆的手從旁伸來。
  「在這個世界,因為治安、變身和飛行的關係,儲值卡比零錢方便多了。」
  是瑪麗。

  ●

  見到各務時,瑪麗其實很警戒。
  她可是敵人,遇上了還會發生什麼事呢?於是她小心翼翼地不發出多餘聲響,打算趕快做完自己的事就回去。
  但是這個人完全就是在玩搞笑用的經輪爆米花,還在卡片遊戲販賣機邊晃來晃去研究了起來,讓人很頭痛。乾等的這段時間,瑪麗就像是在躲著各務,而她也不希望真的變成那樣。她可不是來挑戰各務的。
  所以她從背後伸出手,讓販賣機讀取卡片,術式陣跳出來表示認可。
  「買幾罐?」
  各務頭也不回地回答:
  「四罐。」
  「妳們不是三個人嗎?」
  「因為光太郎先生見識不太夠嘛。」
  說完,各務連續按下四個不同按鈕。原以為到此結束──
  「再一罐。」
  見到各務毫不猶豫地加買,令瑪麗忍不住問:
  「妳這一點還是沒變呢,准將。」
  「妳模擬戰都沒贏過我嘛,每次打完都會這樣請我喝飲料。」
  「妳每次都多買一罐,很多人在猜妳是不是有男朋友呢。」
  「我平常都買什麼?」
  「牛奶。」
  「這樣啊。」有點後知後覺。其實那在這世界挺常見──
  「──所以男朋友是貓嗎?」
  「我是想在洗完澡的時候喝。」
  「謝謝妳替我解開這多年之謎。」
  各務退到一邊,現在換瑪麗買了。
  五罐。各務見到她這樣按鈕,側著眼問:
  「我不是常說少喝汽水嗎?」
  「幫朋友買的。」
  「有交到朋友啊。」
  瑪麗雖有點想抗議,不過還是決定當那是敵手的挑釁。於是──
  「有。」
  她叮囑自己保持鎮靜,回答:
  「比以前多很多。」
  大膽說完才發現,這句話意外地沉重。

  ●

  糟糕。瑪麗驚覺危險。
  急忙在心中告誡自己一定要忍住。這是自己的感情。
  但是,臉還是不由自主地扭曲。
  ……不可以。
  好久沒想起那些事了。不是怨恨或憤怒,只是對往事感到無比的懷念。
  儘管早就告訴過自己現在是現在,回憶往事只是用來加強雪恨的決心而已。
  「──准將妳好像都沒變呢。」
  「是啊,我一直都是娃娃臉。」
  真的沒變,所以無視。她還招了招手,要人過去的樣子。妳是敵人,我才不理妳。
  再說,自己還有該說的話沒說。
  「……因為時空扭曲的關係,我來到這裡已經四年了。如果照實來算,現在應該是那之後兩百年了。」
  「我可能是被認定為世界的創造者,所以不會老吧。但是──」
  各務說道:
  「這個世界有點不同。」
  「哪裡不同?」
  「在這個世界,我妹妹黑魔女的形象很明確,不是那種有形的末日。還有──」
  「還有什麼?」
  「我這次有夥伴,然後──」
  一聽各務這麼說,瑪麗心中就湧出一股無法自持的情緒。
  回神時,話已經出口了。瑪麗看也不看各務,直說:
  「請不要那樣說。」

  ●

  各務聽著如今化名瑪麗的少女說道:
  「說什麼夥伴?大難臨頭了,妳還不是會拋下每個人,只顧自己逃走嗎,准將?」
  的確。各務心想。
  現在自己人在這裡,就是拋下過去的世界,任其滅亡的證明。
  「准將。」
  瑪麗又對不知如何回答的各務說話了。
  她從懷裡抽出塑膠袋,將飲料全裝進去,轉過身說:
  「我們就在明晚一決勝負吧。」
  腳跟一轉,腳步聲跟著響起。蟬聲遠遠傳來,夏蟲聲亦如是。
  而不斷遠去的話聲,是這麼傳進各務耳裡的:
  「──制裁妳之後,我會連同妳的份一起向黑魔女報仇。」

  ●

  光太郎看得出來,接待室裡的堀之內坐立難安。
  原因肯定是各務去了很久還不回來。
  ……大小姐就是特別照顧人呢。
  由於從小接受嚴格禮教,人人都會的事都要做得比一般人好,責任心自然也高人一等。
  像前不久,杭特吃完輕簡晚餐就在沙發呼呼大睡,堀之內也親自為她準備、蓋上毛毯。當然,那多半只是因為各務遲遲不回來,想解解悶罷了。
  堀之內的眼不時就往窗外飄,不過窗外是南方,各務去的中庭在北方,出入口又是死角,看也是白看。
  見到堀之內焦急成那樣,光太郎所能做的是──
  「妳們幾個……?」
  幾個侍女蹲在吧台後。她們以張開儀式型術式陣的歐洲魔女為中心,盯著自己手上的小型術式陣看。
  「請小聲點,執事長。我們正在間接保護各務小姐。」
  「有鑑於杭特小姐被半路找碴,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不排除介入。」
  「執事長,您那張臉是怎樣?」
  「……妳們都不替大小姐的心情想一下嗎?」
  「我們也知道心情和現實需要是兩回事嘛,而且這樣躲起來弄很好玩耶!不是嗎!」
  後半才是真心話吧。光太郎這麼想時,一人抬起頭:
  「執事長,各務小姐回來了!」
  「好。」答話後,光太郎轉告堀之內:「大小姐,各務小姐回來了!」

  ●

  堀之內坐在靠窗的茶几邊,等候各務走進接待室。
  收起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的表情,剛注意到各務似的轉頭問:
  「買回來啦?」
  「嗯,杭特同學好像睡著了呢。」
  將手上抱著的飲料罐交給光太郎後,各務輕輕一笑。
  「等很久了吧?」
  「既然妳也會這麼想,那就是久了吧?」
  「真是的,老愛讓別人替妳做決定。」
  看來她已經恢復到能說這種話了。堀之內只是做個反應,將侍女們從吧台送來的輕食──荷包蛋土司、燙青菜拌豬肉片都先擺在一邊,道出會議主題。
  「我們知道瑪麗用的是什麼術式了。」
  「確定沒錯嗎?」
  「對。」堀之內有這麼回答的自信。畢竟那是堀之內家與美國U.A.H.F.共同精查的結果。
  「她是以拉回消滅術式的方式進行攻擊。」
  「我來補充。」光太郎離開吧台,在茶几邊敲碎冰塊盛入玻璃杯,並開啟術式陣說:「我們按照大小姐的指示拍攝了光學影像進行分析,得到以下結果。」
  見到的,是今天下午發生於東京灣上空的戰鬥。
  全長五百公尺,有如將鐮刀整束捆起的黑色魔導機具削開了各務的狄凱什麼什麼,將她的砲擊全都化為烏有。
  「她割除各務小姐的副砲等攻擊的方式是這樣的──這不是反射型的術式防禦,而是向外發出突刺型的消滅術式,再往內掃回來。」
  「就像鐮刀一樣嗎?」
  「是的。」光太郎答話後展開另一面術式陣。
  畫面中,有個大箭頭從右向左飛──
  「這個箭頭表示瑪麗小姐的攻擊方向。首先,尖端具有消滅能力的隱形砲擊向前飛出。」
  僅是如此就已經相當有威脅性,但是──
  ……接下來才是問題吧?
  瑪麗的「刃」在直往前飛之後有個變化,那就是──
  「接下來,瑪麗小姐的攻擊會『收回去』。」
  「回去的時候一樣有攻擊判定嗎?」
  「不是的。」
  光太郎一禮後看向各務,直到各務也頷首才吸口氣說:
  「瑪麗小姐的攻擊,是拉回的整條軌道,以及軌道包圍的範圍全都有消滅判定。」

  ●

  「換個角度。」光太郎說道:「從上方看是這樣的。」
  術式陣中的影像先是全部清除,接著一條白線從螢幕下方直往上伸。
  「在這時候只有尖端有攻擊判定,然而──」
  說明當中,白線尖端轉向左下。
  「它會勾回來。」
  如同揮鐮。這時,只有白線的圖多了些線條。
  在起初直豎的白色垂直線,與向左下下降的斜線尖端之間,出現了第三條線。
  這水平的底線,將起伸長的斜線與起初的垂直線連了起來。
  隨著斜行的線愈來愈長,以斜邊、垂直與底線圍成的三角形面積也愈來愈大。
  「原來如此……」
  與線相同的白色,塗滿了擴大的三角形。
  緊接著,往左下延伸的斜線轉向右下。
  往起點閉合。塗白區域原先還是巨大的直角三角形,當白線抵達起點時,它已是個長長豎起,向左稍微凸起的鈍角三角形,而其代表的意義是──
  「──所以去時穿刺,然後在返回時一口氣吞光的消滅術式吧。」

  ●

  「懂了嗎?」
  各務看著光太郎抓起窗簾那麼說。
  他先將窗簾拉到一半,說明道:
  「收回時的動作,就像把窗簾拉向中間,也就是將砲擊轉為連結去程與回程的橫掃式攻擊。由於實際速度非常快,在我們看來就像撞到護壁而消失了一樣。」
  「會從背後來這點實在棘手呢。」
  「其實不然。根據精查戰鬥影像的結果,那也時常在敵我之間發動。」
  這代表什麼呢。
  「射程可以自由控制,不一定會射到對方背後嗎。」
  「對。各務小姐不也是有點察覺到這點,才直接發射主砲的嗎?」
  真有慧根。接著,光太郎繼續說:
  「根據杭特小姐那邊的檢測結果,這個術式會消滅整個空間。」
  「那是──」
  「戰鬥中,您曾經被瑪麗小姐抓住,或是見到她進行原因不明的加速吧。」
  各務記得很清楚。那種彷彿整個被拉動的怪異加速原來是──
  「挖去空間以後,再縫合缺口所造成的嗎?」
  「大小姐果然聰明──可能是以空間轉移型的術式為基礎設計的吧。說不定,原本還可能是空間接合型的移動術式。」
  「很有可能喔?不過──」堀之內歪起頭。「既然要切斷空間,直接向前擴散應該比較輕鬆吧?為什麼要特地遠遠地放一個轉折點呢?」
  「關於這個嘛……」各務嘆口氣,輕搖右手說:「以前的事了──因為消滅術式是很危險的術。」
  ……真是的,記得可真好。
  沒錯,是各務教她的。配合那個世界的術式法則。
  「像煙火一樣,給小孩子玩多少有點危險──所以我要她離遠一點用,以免傷了自己。」
  「……她是個好學生嗎?」
  「有點輕狂就是了。」
  各務吸口氣,也吸進了香味。
  奶油、胡椒和肉的氣味,以及熱騰騰的蔬菜莖葉清香。
  讓她這才想到自己都沒吃東西。這時──
  「各務小姐,您的McCOL香濃牛奶。」
  各務輕舉光太郎送來的玻璃杯,一飲而盡。
  ……喔喔。
  喉嚨有種「開了」的感覺。胃忽然蠕動起來,彷彿在將喉嚨往下、往肚子裡扯,差不多是時候了吧。心情已經開始昂揚起來。
  佳餚就在眼前。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但不是因為覺得以前老舊。各務一邊看著面前,光太郎替堀之內斟飲料,一邊說:
  「過去的,就該讓它過去吧。」
  「如果它糾纏妳的話,記得要回個頭把它甩開喔?」
  「──那妳呢?」
  這問題使堀之內忽一轉頭過來,與各務對上眼又順勢往窗外看去。
  「我才沒有被糾纏呢。」
  「是甘心與它作伴嗎?」
  「是覺得那樣很幸福。」
  「妳認了嗎?」
  「那是我的驕傲──妳的正義不也是嗎?」
  「那好吧。我要吃妳的火腿排。」
  「啊!」吧台邊的侍女忍不住叫出聲,不過堀之內沒有反抗,光太郎也出手制止了她們。對,這樣就對了,光太郎。
  因為飲料是我請的嘛。

  ●

  瑪麗在術式科校舍前錯愕地一拍胸口。
  「糟糕……!忘記給准將請款單了……!會被她賴帳……」

  ●

  「……妳精神變得很不錯嘛。」
  堀之內嘆息著嘟噥。
  看著已經動起第三盤的各務,總有種白擔心的感覺。話說她還滿會一邊轉盤子一邊動刀叉的嘛。聲音很小這部分有點像是一種私房特技,令人感嘆。
  在堀之內這麼看著各務時,她忽然微笑著這麼說:
  「謝謝。」
  ……謝、謝什麼啊?
  雖然堀之內這麼想,但是她沒問出口。問了,對方就會答,而答覆恐怕不會讓自己只是臉紅而已。對,自己一定會罵人。霹靂啪啦地罵。誰教這個隨隨便便就跑到異世界來的自稱神一個人背負那麼多。
  這時,光太郎似乎是感到兩人對話出現「空白」,敬個禮就展示新的術式陣。
  「今天的戰鬥過程中,還有一個需要檢審的部分。大小姐、各務小姐──」
  「嗯~」睡在另一頭的杭特醒了。「好香喔~」
  「一起過來吃吧,杭特。」
  「直接拉椅子坐在雙人茶几旁邊,根本壽星嘛……?」
  但她還是來了,餐也來了。青蔬佐超厚火腿排,餐包用小籃子裝。
  「這我要。」
  各務先杭特一步搶走餐包。手腳真快。
  杭特喝一口剛注入玻璃杯的飲料而擺出複雜表情時,光太郎繼續說明。
  映在大面術式陣中的,是今天戰鬥最後一段。各務的魔導機具射擊主砲,果敢衝鋒。
  「──這可說是各務小姐今天唯一的戰果。」
  「她為什麼沒有用那個刷刷刷就消滅掉的砲擊?」
  「根據研判,各務小姐最後的突擊能夠成功,應該是因為先發射主砲吸引瑪麗小姐優先處理的緣故──然而這次魔導機具雖能趁機突襲成功,下一次瑪麗小姐就處理得來了吧。」
  這招對她已經沒效了。而且──
  「對方應該也知道我們會查出她招式的底,而增加各種不同的手段喔。」
  對於這個懸念,堀之內有話要說。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下次由我先上場,勝算會比較大吧。」
  因為她還沒和堀之內交手過,而堀之內已經透過各務拆解了她的技術。那麼──
  「我很看好妳喔。」
  堀之內對各務的話點頭時──
  ……咦?
  杭特和光太郎,甚至侍女們都盯著她看。
  「看、看什麼看?哪有什麼好看的!」
  「呃,很好看啊……反應超明顯的。」
  從假裝望向窗外,藉倒影查看自己表情來看,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第十章 「但願妳能懂」
  都將希望忘在某處了,
  卻還記得保持距離。

  ●

  瑪麗一面想著請款單該怎麼辦,一面在術式科校舍牆上走。
  塗上黑漆固實的術式科校舍沒有地面入口。雖然嚴格來說還是有,但那是用來貨運或供職員出入,不是「魔女」該走的地方。
  因此,術式科的大門在樓頂上。
  既然是學習了古老技術的「魔女」,就該從天上來的意思。
  瑪麗也會飛行術式,不過她現在沒那種心情。主動幫朋友買飲料時,她都是這樣。
  想走路。
  所以回程時也是走過校舍側面,上到樓頂。
  在看得見天空、能仰望月球的漆黑校舍頂上,布滿了光點。
  那是學生們進行儀式或研究術式陣而產生的光。
  「喔?」構築著日常生活術式的小組轉過頭去。她們是與校方合作,經常開發大眾型術式,供一般人使用的一派。
  以魔女之夜為目標的排名魔女雖多,她們也沒忘記魔女的本分。
  ……這個世界的魔術,原本就是為了提昇日常生活而誕生的特殊技術。
  從療傷、操控天候到預知、複雜計算,甚至能影響人類感情的音樂或戲劇,魔術無所不包。
  知道這樣的歷史,瑪麗很快就愛上了這個世界。
  在她的故鄉,任何一切都是為了與「神」對抗為出發點。當然,在那之中也有日常用的點火術式或燈光術式,但由於需要燃料而有所限制,總是用得很拮据。
  所以來到這世界第一個注意到的,就是軍事並沒有遍及一切。
  基本上,是有日常生活才有軍事的世界。
  對她而言,這是那麼地反常。
  會是相反嗎?
  原以為語言不通、服裝不同會惹來當地人排斥,結果完全沒那回事。依指示坐下後,居然得到了一頓飯。後來她才知道,好像是因為自己行為規矩有禮,才沒被敵視。
  在這裡所謂的警察不是軍人,軍隊存在是存在,但還有更高的組織。
  更驚人的是,那竟是學校。
  當瑪麗受U.A.H.保護,以未登記魔女的身分被問到願不願意加入學院時,已經懂翻譯術式了。
  以實力排名,是從二位數開始;意願科別,選的是術式科。不是為了學習魔術,而是為了認識這個世界的魔術原理及歷史。
  認識這並非誕生於軍事及戰鬥,代表文化、文明的魔術。
  儘管曾遭受世人摧殘及遺忘,最後還是留存下來,成為對抗黑魔女的最大武器。
  等到會說這裡的語言時,瑪麗已經愛上這個世界的魔術。
  老實說,她對自己為戰鬥而學,卻無法阻止毀滅的術式及體系有所反感,認為它一無是處。
  但這個世界,允許她將那些術式用在其他用途上。
  因此,她一度有意放棄戰鬥。
  某天心血來潮,瑪麗想到稱作橫濱的城市走一走。那是她剛進入這世界時來到的地方。
  當時,她根本不懂當地人在說些什麼。
  可是該地還有人記得她,用術式陣展示她出現那天,U.A.H.收容排名級魔女的新聞給她看。
  她就是在那時候,詢問自己為何有那頓飯吃。
  滿心感激當中,人家突然這麼問她:
  「妳想打到第一名,挑戰魔女之夜嗎?」
  問題很簡單。
  答覆也很簡單。
  因為瑪麗能這麼答:
  「不,我已經輸了。」
  「這樣啊。」大家都這麼說,也告訴她:「如果待不下去就到這來吧,妳在這能幫上很多忙。」
  瑪麗當時只是點頭答應,到了回程上才驚覺說錯了話。
  那簡直是對收留她、公平對待她的人說:「我不能保護你們。」
  但事實上,她也不認為自己保護得了。
  畢竟這個世界的黑魔女,與她故鄉的「神」只是同質異像。准將也說過那並不是本體,只是毀滅力的碎屑。連那種東西都無法戰勝了,又怎能對抗黑魔女呢。
  但是,她誤會了。
  問題不在那裡。
  這個世界的魔術,本來就不是為保護而存在。
  自己是怎麼想的?
  瑪麗過去視為榜樣的人,曾這麼說:
  「重點不是別人怎麼想,而是自己怎麼想。」
  一點也沒錯。於是她毅然返回學院,為排名戰奮鬥。
  進入前十名時,來自橫濱的魔女向她轉達了當地人的熱烈支持。這樣,就好了。
  在這個讓她發現自己有無限可能的地方,做自己能做的事。
  然而事與願違──
  「真是的……」
  現在卻來了個麻煩人物,讓自己退回到從前。
  雖想再多走一會兒,但終點已經到了。看得見寬敞天空的地方。
  「喂~瑪麗!」
  朋友揮起手來。瑪麗把自己的事都告訴了她們,所以能親暱地說:
  「飲料買回來嘍。」

  ●

  「喔喔!」大夥接過飲料就立刻開來喝。錢之前就疊著交給她了。之前好像聽說過,那樣能招來幸運。
  橫濱方向,重建都市的夜景忽然引起瑪麗的注意。
  從這角度看得見東京灣西南沿岸,只是有普通科宿舍及校舍遮擋,視野不佳。浦賀水道入口後方的天空,染滿了地表映射的顏色。
  這時眾人之中,研究點火術式的小組轉過來問:
  「瑪麗,我們要生火了,想烤什麼嗎?番薯還是錫箔燉魚?」
  「妳們又來了……」
  認真點研發嘛。不過──
  「這次是研究露天術式,沒關係的啦,瑪麗。本來就是用來應急的嘛。」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在我的術式體系,這個露天用的術式才是日常用的,燻烤供品之類。像我媽就常在濕氣重的晚上用。」
  「是喔。那就多吃點吧,決鬥是明天吧?」
  「咦?」
  話題轉得太快,讓瑪麗一時聽不懂。其他研究天文術式的小組也轉過頭來:
  「再從西邊一點上來嘛,瑪麗。祈福效果會重複喔。」
  「等她從下面上來再說啦。不然我們這邊的禁忌多到數不完。」
  「就是啊。」說話的是讀風的魔女。她從通往樓頂的樓梯口探出頭來,立起風向袋說:「沒錯沒錯──妳經常在說的那個師父,尊敬到不行的准將?妳打得贏她了吧?」
  「可是……」
  瑪麗稍低著頭對大家說:
  「一見到她,我就……」
  這樣不行。不管怎麼做,頭一個情緒總是怨恨。
  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恨不恨又有什麼關係。」
  「對呀對呀,怎麼處理怨恨也是魔女的本事之一喔,看是要放下還是報仇都行。既然妳已經決定自己處理,到時候就看著辦嘍。如果結束以後還有什麼遺憾,交給我們就行了。」
  「我的使役體最喜歡這種愛恨情仇,可以的話一定要找我喔。」
  「說點正經的。」三年級的指揮階級,驗收周圍小組成果的百人長說話了。「──那個人還活著吧?無論是仇恨還是任何感情,都是因為活著才會有,不需要否定自己的感情。」
  「對呀。」瑪麗的朋友舉起飲料罐,臉龐被升起的火焰逐漸照亮。
  大家也將瑪麗買來的飲料高高舉起。
  「預祝我們術式科代表旗開得勝,乾杯!」
  「加油喔!」
  「加油加油!」
  瑪麗感受到眾人的支持──
  「────」
  不禁笑了。雖然沒出聲,但表情一定在笑。
  這裡是魔女的最尖端機構。為提昇生活品質而生、不可能出現在她故鄉的魔術,同時也是保護人類的最尖端技術。
  來到這裡,在這裡獲得同伴擁護的自己,或許和大家並不平等。
  但還是很高興。喜悅,帶來了歡笑。現在是為接受大家祝福的時間,先放下怨恨吧。
  美好的時刻。
  這時,幾個人看向她手邊的飲料罐,問:
  「瑪麗,妳每次都多買一罐是為什麼?」
  「喔,這是因為──」
  夜色,在回答中愈來愈深。
  戰鬥就在明天。決一勝負的日子。
  普通科宿舍最頂層點了燈。
  對方也在為戰鬥作準備呢。

  ●

  戰鬥時間,定為傍晚時分。
  這是名次較高的瑪麗建議的。兩人上完上下午課程後來到的見面地點,同樣是碼頭。
  已喚出標準構裝的瑪麗,遙望著路燈點點的人工島沿岸、東京灣沿岸,以及橫濱一帶的重建燈光。
  在各務和堀之內來到碼頭時,迎接她們的是──
  「校長……!」
  「晚安呀。」校長點點頭,張開幾面術式陣,藉其認可此排名戰效力,進行參加者的同意手續。
  「好了,第二名、第三名,請務必全力以赴喔?」
  當校長這見證人向暮空高舉手臂,表示戰鬥開始的同時。
  解放標準構裝的各務和堀之內,與瑪麗一同飛上昏黃的天。
  沒有尖銳的聲響,也沒在地面留下動作。
  賭上第二名位置的戰鬥就此開始。

  ●

  堀之內家地下指揮所中,光太郎正監視著堀之內與各務的位置,坐在轉播席連珠砲似的說:
  「戰鬥終於開始。大小姐與各務小姐,要為了爭奪第二名與瑪麗小姐全力一搏。在黃昏將盡、黑夜乍始之時飛上天際的這三名魔女,各懷著怎樣的心思呢?這次很榮幸請到前方第七艦隊上的杭特小姐,為我們解說戰況。」
  「執事長,我突然非常煩躁,可以一掌打死您嗎?」
  『話說,那邊有收到我們的資料嗎?』
  作為指揮所主畫面的術式陣中,杭特身穿運動服,站在夕暮裡,背後那座聳立的高塔是空母的艦橋吧。
  杭特指著背後的建築物說:
  『來自美國的情報,會先在這邊彙整之後再送過去。雖然會造成很大的時差,不過按照排名戰規定,堀之內和各務只能接受堀之內家的服務,請多包涵喔。』
  「這我明白,杭特小姐。」
  光太郎頷首道:
  「美國監視衛星和戰鬥機取得的視覺資料都非常寶貴。我們堀之內家必定會完整收下,以自家服務的方式提供給大小姐兩位使用。美國U.A.H.F.目前──」
  『正在追蹤她們三個。聽說橫田的地下基地好久沒有這樣卯足了勁耶。然後──』
  杭特叫出術式陣,畫面中是關東地圖,三個光點在某個位置開始交錯。那裡是──
  『關東西部,秩父山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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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疾馳的思緒」
  唯有領先者,
  才會受人追逐。

  ●

  戰鬥往溪谷方向移動。
  地點是由領頭的瑪麗決定。追趕其後的堀之內,將肩上高吼著加速的朱雀切成靜音後說:
  「……原來她這麼快。」
  「因為她是那世界整個魔術體系的新世代第一把交椅嘛,而且又在術式科鑽研了幾年,應該沒有哪裡會讓我們覺得差勁才對。不過──」
  「不過什麼?」
  「我教她飛行的時候,兩隻手就是要這樣向前伸出去,結果……」
  「妳自己現在都沒有那樣了吧……!」
  居然話剛說完就馬上吐槽?
  ……啊。
  術式陣突然發出警告。朱雀跳著腳往多個方向放出的術式陣表示──
  「……鐮刀的砲擊來了!」

  ●

  各務見到堀之內即刻迎擊。
  瑪麗的鐮刀終究是利用流體構成的術式。由於要素為「消滅」,肉眼看不見她的砲擊,但仍能以流體偵測來測得,只是──
  ……「消滅性」好高啊……!
  就連原料的流體與射後餘末都消滅了。
  因此自身感覺並不可靠,是仰賴術式或使役體的時候了。使役體是流體生物,能以視覺看見流體的分布。
  現在,朱雀就在堀之內肩上以月球漫步加後仰體現「消滅」的軌道,這傢伙根本不是鳥吧。而各務肩上的大雄雖然每次都嚇得發抖,仍清楚辨識出「消滅」的邊界。
  這個「辨識」是堀之內的術式。
  具有除穢、結界等術式的神道,能明確區分自己人與他人,於是堀之內也替大雄設置了能辨識視線範圍內他人術式的術式。
  為避免將大氣或地面的精靈也視為他人,術式自然設有一定的過濾條件。不過呢──
  「原來我也能直接用堀之內同學的術式啊,真想不到。」
  「像神道這樣的主流體系,都會釋出或販賣供一般民眾使用的術式喔?由於我們和土地神有長久的交流,重建工程也是由我們主導。現在術式科之類的地方,也在致力於將各派生活必需術式體系化的工作喔。」
  「這麼說來,妳也可以用我的術式吧。」
  「對。只要我把妳的術式當『供品』呈上去就行。」
  「原來如此。」各務立刻送了幾個過去。
  「妳、妳發什麼神經啊!」
  「那是防護術式。妳裝甲太薄,我不太放心。」
  「拜、拜託喔?」
  兩人為閃躲「消滅」而遠離,又為下一次閃躲接近。
  「就算妳把術式分給我,我也要顧我自己的燃素信念熱量,不是我愛怎麼用都無所謂喔?一次用太多術式,會造成力量下降。
  像妳的那種創作型術式,因為流體有限也不能一次叫出太多吧?兩者是相同道理。」
  「硝子怎麼寫出這麼麻煩的世界啊。」
  這時,堀之內肩上被靜音的朱雀怪叫起來。從術式陣上,可以清楚見到發生了什麼事。
  「……『消滅』的能量提昇了嗎!」

  ●

  堀之內清楚見到三道鐮擊瞬即刺來,掃空而回。
  ……好大!
  避開的尖刺部位雖然不寬,但超過三十公尺高,而且還一路竄到堀之內背後約四公里距離才掃回來。
  「唔……!」
  回速非常快。能完全凌駕堀之內的飛行速度,是因為「消滅」是波狀的關係吧。
  與波浪在岸邊會加速的道理相近。
  即使避得開,軌跡上仍有「消滅」的渣滓殘留。倘若碰了一樣會受傷,就能當成障礙物或陷阱。而且──
  『……!』
  根據朱雀的警告,那樣的三重射擊共有十二次。
  這十二次還彼此交疊──
  「天空……!」
  踰越昏暗、變得紫黑的天空,彷彿被塞滿了一樣。
  隨後,三十六道鐮刀連擊而來。
  在關東中央,秩父山區的寬廣天空刻下縱橫爪痕。

  ●

  堀之內正專心迴避。
  不是為了觀察敵手,只是因為任何誤判都會讓自己成為「消滅」陷阱的犧牲品。然而遠遠地在旁邊繞,會給予瑪麗太多自由時間。
  目前,如何縮短距離與攻擊或防禦是同等重要。那麼──
  「朱雀!」
  為了提昇朱雀的幹勁,堀之內關閉靜音模式,結果──
  「好咿咿……!」
  堀之內嚇得猛然轉頭,只見朱雀眼睛飄開,叫出小鳥的聲音。
  ……好、好吧,也有可能是我聽錯啦。
  「堀之內同學,妳那隻搞不好是鸚鵡或紅色的九官鳥喔……」
  「是朱雀!人家是朱雀啦!」
  言歸正傳。
  「妳也趕快躲開……!」

  ●

  迴避,是以術式為根據。
  朱雀與大雄的視覺為偵測流體,看得非常廣。因此,他們朝自己眼中什麼也沒有的安全空間──
  「那是用來表示閃躲方向的吧,堀之內同學!」
  射出了鳥居。各務為藍,堀之內為紅,以五十公尺的間隔各射出三座,每段各有三種衍生方向,共計各十二座的紅藍鳥居在天空畫出許多路徑。
  兩人擇一而行。
  為跨越看不見的障礙,閃避追來的消滅切斷,紅藍兩魔女決然穿過繪於空中的鳥居。時而急馳時而騰躍,翻個身就往下左右分散──
  「……!」
  重新交錯。
  巫女與聖騎士背後,鳥居接連遭瑪麗切斷、打散,但兩人不為所動,依然藉前導的鳥居劃定路線,一一串連。
  然而前行的死神也沒讓她們躲得太輕鬆,有如見鳥居就打般,開始瞄準她們閃避的門戶釋放「消滅」。
  同樣無所謂。
  兩名魔女繼續加速,從遭到破壞的鳥居測得切斷範圍,預料「消滅」術式的軌道,動作甚至像是刻意更往險處飛。
  「唔……!」
  術式削過巫女裝甲,在聖騎士的巨劍上抓出一條條爪痕。
  但兩人依然不斷向前。
  「堀之內同學!」
  聖騎士喊道:
  「鳥居太近了,距離再開一點!」
  間隔五十公尺,是從飛行時速一八〇公里訂出的每秒移動距離,但藍色魔女卻這麼說:
  「要拉到一二〇公尺嘍,堀之內同學!妳跟得上嗎?」

  ●

  藍與紅雙雙加速。
  黑色也一併加速,不過向後飛的她飛行姿勢有限。
  因此死神解除了自身武裝,滑開三重鐮的刃部,使至今裸露內部機構露出更多。
  爾後──
  「……!」
  紫紅色的流體光從內構散布開來,死神盡其所能地挖去了天空。

  ●

  由四架F-23組成的厚木基地飛行編隊,以監視衛星追蹤三人去向的同時,從近乎齊平的戰鬥高度見到了那一幕。
  『喂……』
  關東西部的秩父山區偏關東中側,有著由西北往東南傾斜的山群。
  在進行監視任務的他們眼中,那連綿的山群是由遠至近。
  『轟炸?』
  但那些山頭,卻由左至右、從北向南接連爆散。
  不僅如此,山腰及山脊等部位都霎時劇烈搖撼,緊接著遭到消滅,爆起大量沙塵。
  所有人的抬頭顯示術式中,山脈地圖從北到南瞬時紅了一大片。
  距離編隊約三十公里。仍在延伸的破壞浪濤化作爆裂的最尖端,橫過夜空。

  ●

  「真是好險呢……!」
  堀之內將動力幾乎都耗在加速與制動上,高聲喊道。
  「可是──已經看得見了!」
  就在那裡。夜幕彼端,黑色死神就在已連成七段的鳥居之道盡頭。
  鳥居間隔延長到了二一〇公尺。
  如此加速的同時,對方也提昇了切斷的體積。
  天空不為人知地破裂,大地隨之爆散。
  她始終保持約五公里的高度,但攻擊已經觸及地面。
  ……那是哪門子的「鐮刀」啊!
  喔不,自己的射擊也十足有這樣的射程,問題是對方的攻擊是「消滅」,一種光是考量流體消耗量就令人頭疼的術式,以及作用範圍。
  她的攻擊根本算不上砲擊,而是超大體積的攻擊術式。
  流體的獲取效率及蓄池量,她都明顯在上。說不定自己和各務跟杭特加起來也沒她多。
  僅是標準構裝的現在,攻擊範圍及威力都比一般的魔導機具更強。
  不過這邊──
  『KECHOOOOOOOOOO!』
  仍在狀況絕佳的朱雀幫助下不斷加速。
  瞬刻間大氣兩分,消滅的力量追上、交錯。堀之內一口氣超越、閃躲所有攻擊,再向前進。
  「堀之內同學!遠路繞太大了,我到前面去,妳就──」
  「我知道!」
  既然都看得見,接下來自然是──
  「我們上……!」

  ●

  瑪麗發現,通往她的路線已經連起。
  是藍色鳥居。
  失手了。
  當領先的紅色鳥居猛然前進時,瑪麗忍不住出了手。
  標準機具三重鐮中的其中一發,射向了紅色鳥居。
  擊中的同時,右方出現藍色鳥居。
  太遠了,是虛招、陷阱。所以等待。
  另一個藍色鳥居從左方來到。
  這也是虛招,但會阻礙視線。於是瑪麗以同時破壞兩者的軌道擊出鐮刀。
  緊接著,某處出現了鳥居。
  就在破碎的兩座鳥居中間。
  若是與先前兩座鳥居重疊,或是出現在它們的沿線上,瑪麗或許應付得來。
  可是從左右到中央的這麼一個簡單的佯攻,卻讓她猶豫了。
  該出手嗎?
  瞬刻之中,她的判斷稍有遲疑。
  但仍然出手了。
  隨後,她見到某樣東西。
  之前擊毀的紅色鳥居碎片後方,有個藍色鳥居。
  ……那是──那才是實攻。
  中央的藍色鳥居才是虛招。讓瑪麗破壞紅色鳥居,使她誤認為藍色才是主攻後──
  「兩個人要同時穿過重疊的鳥居嗎……!」
  與紅色鳥居重疊的藍色鳥居。
  兩名魔女從該處加速,一口氣逼近。

  ●

  瑪麗見到各務勉強鑽過消滅術式的鐮刃──
  「唔……!」
  終於逼上她面前。
  速度十足。眼見各務全身撞來般的巨劍猛劈,瑪麗以三重鐮架擋。
  將衝擊化作向後的推力之餘──
  「妳這是想說……現在和昨天不一樣了嗎!」
  「那妳是不是也和以前模擬戰那時一樣呢,麗蘇?」
  接著對手的巨劍、聽著對手的話,瑪麗調整速度,利用相對速度狠踢一腿,並藉其反作用力再次加速。
  「至少我學到自己以前有多粗俗!」
  腳尖上,帶有「消滅」的回割。
  但對方已順揮劍姿勢展開劍刃。
  擊發空彈。
  帶動躍上她頭頂般的動作。
  心想「躲開了」的剎那,消滅吞噬了對方原來的位置。
  不對。
  「消滅」掃過那個位置前,先有道光掠過她鼻尖直射而來。
  是巫女放的箭。
  那高速的箭矢若稍有偏差,就會貫穿自己搭檔的腦袋吧。但是──
  ……她還是說射就射……!
  她怎麼能做出這種事?這疑問的答案只有一個。瑪麗倒抽一口氣,將鐮刀掃向飛來的箭,以及頭上的對手。
  而對手也立刻做出反應。
  她凌空甩身,蛇形似的竄向瑪麗,將旋身的力量送向巨劍──
  「別想逃喔,瑪麗……!」

  ●

  各務一直很想與瑪麗面對面交鋒。
  雖是對砍,在高速領域中戰法並不相同。不以步法進退誘敵,而是藉加速連人帶劍地猛擊,以求一擊擊潰對方的空中格鬥戰。
  雙方不停爭搶有利位置、轉身防禦,同時向北加速飛行。
  攻防間,各務試圖破壞瑪麗架勢,瑪麗以「消滅」術式襲擊各務,尋求勝利的契機。
  完全是與消滅之鐮共舞的極近互搏。
  當然,各務只要找到破綻,也會立刻在對砍之中賞她一砲。
  暴風瞬時就遠在背後。
  即使被「消滅」之鐮削去手臂或膝腿裝甲,也沒有暫緩突襲與連擊的意思。
  ……拜託。
  各務在心中疾呼。
  ……把後來的事告訴我!
  把那消逝的世界任何一切全都告訴我!
  「各務!」
  堀之內的聲音傳來。
  「妳開始逼退她了……!」

  ●

  轉速好快。瑪麗相當吃驚。
  她威力較強,性能面也優於各務。
  但攻擊的連續方式與技術面,卻是各務占上風。
  「唔……」
  無論送出多少次致命攻擊,這個人都能避開,逼上來再戰。
  若是退遠了再行攻擊,她仍能真的以毫釐之差閃躲,而且──
  「……還有一個!」
  還有巫女不時放冷箭。由於瑪麗高速領先,能避免被她繞進死角,但注意力只要稍被主攻手引走,那就非常危險。
  ……厲害。
  瑪麗不小心這麼想,但不打算抹消。
  沒錯,這個人真的很厲害。
  在瑪麗的故鄉,她也率領大批夥伴牽動各方合作,對「神軍」是屢戰屢勝。
  然而,那又怎麼樣──
  「為什麼……」
  刃鋒交錯而激出流體光的同時擊出「消滅」,並在不停高速後退之中大喊:
  「為什麼有這樣的力量,還要背棄我們的世界……!」

  ●

  堀之內正在聆聽。空中,稍微領先的兩人互相架擋彼此攻擊、迴避、移動,以及對話。
  ……瑪麗……?
  尖響與流體光的飛沫、一連串天與地的破裂和震撼。
  在如此力量的尖端,瑪麗質問:
  「妳還記得嗎!大家是那麼相信妳,認為妳可以拯救我們的世界啊!」
  她說的,一定是那個自己所不知的世界。
  存在於他處,已經消失的筆下世界。
  而瑪麗口中的世界──
  ……就是各務的妹妹創作的世界吧?
  那麼,答案很明確。
  「──嗯,我記得。」
  聽了各務的話,瑪麗憤然一踢。
  擋下這一踢的巨劍轟聲大作,死神向上躍起。
  「妳說妳記得……?」
  那麼──
  「那為什麼?妳為什麼要逃!」
  「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麼用……!」
  堀之內也認為確是如此。
  就算各務有她的理由,瑪麗想必也不可能全盤接受。
  假如各務才是「正當」,她會怎麼辦呢。
  瑪麗恐怕沒想過那麼多吧。
  「各務逃走了」這一點就是她目前的全部,她的判斷基準。
  「那好……!」
  瑪麗說道:
  「我要超越妳,讓過去的一切都變成過去!」
  「好。」各務將巨劍劈向瑪麗肩膀,回答:「這種精神就對了!」
  下一刻,瑪麗舉鐮抵擋。就在兩刃互擊、火花四起的瞬間──
  ……要來了吧……!
  堀之內與先行的兩人同時高喊:
  「魔導構裝,解放……!」

  ●

  光太郎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堀之內家相關社寺送來的地面影像,以及美國U.A.H.F.的空中及俯瞰畫面。
  侍女中,偵測流體的一人大喊:
  「三人同時釋放龐大流體!魔導構裝要出來了!」
  畫面沒有聲音,但幾名侍女呢喃著:
  「喀啷、喀啷、喀啷啷……」
  那是堀之內的魔導構裝解放其全貌時的聲音。
  除大鈴聲外,應還有各務的大鐘聲。
  瑪麗的召喚聲,似乎是鐵鍊的滑動聲。
  在這些巨大聲響實際在空中布散的現在──
  「魔導構裝,完成!」
  三道巨影出現在夜空之中。
  不過,有一件怪事。
  「……奇、奇怪?」
  確認畫面並協助現況回報的侍女出聲了。
  「怎麼會這樣……」
  偵測流體的侍女也倉皇地從椅子站起來說:
  「不見了耶?」
  沒錯。突來的變化讓光太郎也懷疑起自己的眼。
  指揮所的巨大畫面。
  正顯示美國U.A.H.F.及堀之內集團影像資料的術式陣內,經過放大的夜空中,找不到三架魔導機具的身影。
  天空,忽然間空無一人。意即──
  「……大小姐失蹤了!」

  ●

  杭特大致能理解那是什麼道理。
  但實際看見這種事,老實說還是覺得扯到不行。
  ……把三架魔導機具都弄不見了?
  此刻,站在甲板上的她身邊,許多術式陣開了又關。每個都是在觀測或計算關東西側天空,搜尋各務等人的蹤跡。
  不過,她認為事情沒那麼單純,便舉手說:
  「──麻煩清查一下我們監視衛星的畫面!」
  而且──
  「跳過沿軌道跑的衛星,固定式的應該比較快,仔細看它們的畫面!」
  若問為什麼,她現在就能回答。
  這意外狀況的答案是──
  「第二名改變戰場了!利用消滅術式造成的吸力來移動!我想有兩個地點!一邊是各務和第二名!一邊是堀之內──」
  『找到了,杭特!』
  艦內,以艦橋為背景的魔女副艦長喊道。
  「在哪裡?」
  答案極為簡單。
  『兩極!──南極和北極的天上!妳說的組合各在一邊!』
  也就是──
  『第二名挖開空間爆衝了!一次飛過地球半圈的距離……!』



  第十二章 「然卻刻意遠離」
  保持著尷尬的距離,
  而說不出再見;
  始終孤單一人,
  而說不出再見。

  ●

  堀之內感到寒冷。
  ……這是哪裡?
  比起這疑問,現在眼前的黑暗讓她更在意。
  是黑視現象。還記得,瑪麗的魔導機具所使用的「消滅」之鐮挖開了空間,自己遭到波及而被吹個老遠。
  堀之內立刻操縱朱龍膽的軌道避開鐮刃,但那近乎瞬時空間跳躍的移動術,似乎對她的生理調節護祐造成極大的負擔。人雖醒著──
  「唔……」
  堀之內嘗試起身。
  腳下很踏實,是朱龍膽的雷達盤,她的固定站位。
  「啊。」
  不過,或許是三半規管仍在錯亂,堀之內失去平衡向橫摔倒。
  雖覺得危險,四周卻沒有敵襲或測得流體的警告。視野中,臨時強化生理維護機能的術式,與底下朱龍膽彼端,看見的景色是──夜空。
  有月球。黑魔女的棲所。
  然而周圍天色不太對勁。是夜晚沒錯,但暗度異常地深,而且──
  「嗯……」
  堀之內爬起身,見到底下是一整片──
  「白色……?」
  原以為是雲。白霧般的雲海,在朱龍膽底下高速流動。
  但她錯了。
  立在周圍的術式陣,顯示現在氣溫是──
  ……零下三十二度?
  不會吧。現在是夏末秋初,正三十二度就算了,怎麼是負數?再說,冷到零下三十二度,都可以用香蕉打釘子了。
  「會想讓人說說看『這哪蕉』呢……」
  肩上的朱雀向外頭「咳──呸!」地唾棄式吐槽。這傢伙真的是鳥嗎?
  總之,堀之內大概明白生理維護系統之所以運作得有點慢,是由於先處理周圍氣溫的緣故。
  現在,各種不適正快速消退。搖搖頭後,能完全看清周圍景色。那麼,朱龍膽底下那些在夜裡也相當顯眼的白雲是──
  「……覆蓋了整個地表的大風雪?」
  『大小姐!』
  術式陣傳來聲音,是光太郎。
  『向您報告您的位置!南緯九十度──南極點上空!』

  ●

  ……算她厲害……!
  杭特咂著嘴搔起瀏海。
  「──在戰鬥中,她的『消滅』之鐮一直在伸長啊!」
  第二名恐怕是沒有收回戰鬥初期釋放的「消滅」,任其無限加速延伸。而且是非常地細,幾如毛髮。
  最後在兩人同時接近並解放魔導構裝時,啟動了「消滅」效果。
  它挖開空間,使瑪麗與各務飛向北方之涯,將堀之內送到了南方的盡頭。
  雖覺得誇張,不過回頭想想,自己也能做出同等距離的射擊。為了迎戰來自月球的黑魔女,所需射程都比這樣更遠,而且前十名的魔女當然也都熟習相關技術。
  現在,第二名就是以「消滅」展示了她的部分能力,表示無論黑魔女降臨在地球上任何一處,她的「消滅」都無遠弗屆。
  「好誇張的力量。」
  老實說,有點受不了。畢竟──
  「如果無視鐮刀的衰減,這個第二名有辦法把地球劈開吧。」
  讓堀之內和各務分別移動到兩極,就表示「消滅」的射程超過地球直徑,有半圈那麼長。
  ……不錯嘛……!
  假如自己還是第三名,會跟這個對手打成什麼樣呢。
  會偏重砲擊還是突擊呢。她沒有美國U.A.H.F.或堀之內集團這樣的後援,是一個值得考慮的點。以此而言,位置的掌握能力應該是己方有利。
  「不過到時候,第二名說不定會在整個地球布下『消滅』的網咧。」
  她的鐮刀有幾把啊?當杭特這麼想時──
  『杭特,找到紅鳥了!』
  手邊跳出的術式陣中,名為南極點的廣域地形上的確有個紅點。從畫面資訊來看,是來自南極點定點衛星的影像。
  那是堀之內沒錯,不過──
  「北極那邊還找不到嗎?」
  『──北極的三個準定點衛星都斷訊了!正在調附近的過去!』
  被幹掉了。這些人可以隨隨便便就看到衛星軌道上的人工衛星,真傷腦筋。
  不過這麼一來,瑪麗的目的就很明顯了。
  「有需要這麼徹底地拆開各務和堀之內嗎……!」
  就杭特的經驗來看,這兩人有搭檔起來才有的優勢。遠程戰鬥為重、全力投注攻擊力的堀之內,與近中程攻防兼優的各務,可以各司其職。
  ……就像一對活跳跳的獵犬跟獵人呢。
  自己剛好姓HUNTER,真令人感觸良多。不過兩者兼具的海吉霍克,已經在先前的戰鬥敗給她們了。
  或許是最強的雙人搭檔。
  換言之,落單時就絕不是最強。
  而現在,各務八成是被瑪麗給纏住了。
  ……怎麼辦?
  人都被分到地球兩端了。
  恐怕這邊所能用的最快移動術,就只有中繼彈射;但繞行地球半圈最快也需要四十分鐘,屆時北極那邊早就打完,對方甚至還有充分時間休息。
  再說,美國U.A.H.F.不能直接提供協助。
  「可惡……!」
  就在杭特急得上火時──
  『杭特代表!我們成功從偏低的位置觀測到北極點了!該處的兩名魔女──』
  經過確認內容的時間,回報立刻送來。
  「已在交戰當中!──北極圈的大氣裂開了!」

  ●

  各務在明亮的夜幕底下,在有如巨蛋缺了頂的雲堆中,與具有死神色彩的對手展開戰鬥。
  可以想像,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堀之內又為何不在。
  ……利用「消滅」造成的空間跳躍嗎!
  雖有加速度的感覺,但實際上近乎瞬間移動。
  與杭特的中繼彈射不同,可以在任意時刻進行,但缺點是只能往設定好的終點移動,一旦發動就不能臨時改向。
  ……不過,一次能跑地球半圈啊……!
  此時,兩者的機具正尖對著尖,相互旋繞。
  各務不時發射副砲。
  無一命中。
  對方的機具是近身型,由於是鐮刀,攻擊範圍相當廣,射程比各務的巨劍更遠。
  而以砲擊為主的現代戰鬥中,這點程度的差距有什麼意義呢?
  這就是各務這樣的聖騎士型,與瑪麗那樣的劊子手型退出魔女舞台的原因吧。
  化名瑪麗的她,應該是不懂這個變遷。
  當她來到這世界、穿上魔女的服裝時,世界就給了她「合適」的特色。
  劊子手。
  要對誰處刑呢?
  「……唔。」
  再續砲擊。
  無一命中。
  與時代脫節的劊子手型。只是攻擊範圍寬,沒有裝甲可言,又因為披風容易纏身,行動不夠敏捷。
  但是,這個世界卻賦予她那樣的特色。
  擁有「消滅」術式的她。
  比劍更長的攻擊範圍如今可以近乎無限地延伸,能消除對手的攻擊便不需要裝甲;在移動手段上,不必動腳移行換位,只要挖除空間就能直接飛過去。
  這個世界,給了她明確的形象。
  砲擊不斷持續。
  無一命中。
  只有各務被單方面地消磨。那麼──
  「──乾脆就徹底一點吧。」
  下定決心了。各務心想,那麼做其實也無妨。
  「師徒之情是切也切不斷的,與學徒或師父怎麼想無關。而妳,和我們的共同認知沒有不同。」
  意思是──
  「──妳並沒有站到黑魔女那邊去,沒錯吧?」

  ●

  「師父」睽違多年的聲音,使瑪麗提高警覺。
  她說得沒錯。瑪麗只是想打倒這個曾是師父的對手,並沒有幫助黑魔女的意思。或者說──
  「我認為妳不適合加入討伐黑魔女的行列,所以準備了這場對決。」
  「原來如此──堀之內同學是另一回事嗎?」
  「對。」瑪麗頷首。「打倒妳以後,我就要宣告戰鬥暫停──根據我的判斷,堀之內這個第三名的戰力在魔女之夜會有很大幫助,不過她一個人無法與我相抗衡吧。所以就是這麼回事,我要把妳趕出魔女之夜。
  畢竟對妳懷抱的希望遲早會落空──等妳跑了、背叛了,希望就會變成絕望,徹底瓦解軍心。我不能讓妳加入我們的行列。」
  而且──
  「能夠阻止妳的,就只有知道事實的我一個。
  只有我,才有正當理由阻止妳。」
  說到這裡,瑪麗暫時停歇。
  揚手提昇副砲距離,準備就完成了。
  「我的執著現在非常地深。」
  要削開世界。
  「──對話,只有在打倒了妳或加深執著時才有意義。所以──」
  瑪麗猛向前行,為打倒必須打倒的對手而邁進。
  「宣洩你的憤怒吧,依拉!」

  ●

  「什麼理由啊……」
  美國U.A.H.F.傳給杭特,再透過光太郎傳來的北極戰況與對話,使堀之內驚訝不已。
  ……這場排名戰的目的,是為了排除各務?
  她是有她的理由。
  瑪麗有過因各務背叛,而無法抵抗世界毀滅的經驗。
  所以在魔女之夜這個危機上,瑪麗無法信任各務。擔憂她又會在關鍵時刻逃跑,造成戰線出現缺口而崩潰。
  就她而言,排除各務雖會失去她的戰力,但不會有疑慮。
  在堀之內看來,各務終究是個強大的戰力,也得到了校長的認同。
  結論多半會是排除各務並不符現實需求吧。
  或許瑪麗也考量過這個問題吧,才會想以私了的方式抹除這個疑慮。因為她有排除各務的理由。
  所以、可是、然而──
  「──不可以。」
  或許是自己太天真,面對賭上世界命運的重大決鬥也狠不下心,又或許為搭檔強烈的個性沖昏了頭。但是──
  「──不可以。」
  堀之內隨口說出心中浮現的話。
  「如果世界的命運要全繫在一場私怨上,這世界也未免太沒價值了。」
  參與創造這世界的魔女,曾在夕陽下為區區一個人的死流淚。
  倘若這世界就是那種事的結晶,那麼──
  「私怨,也可以用一滴淚來化解。」
  沒錯。堀之內心想,一定要快想個辦法。於是她喊──
  「──光太郎!」
  從術式陣所見的北極上空,戰鬥已經開始。籠罩天空的圓頂狀白色物體,是雲堆還是──
  ……她布展的「消滅」?
  都一樣。自己要做的,是抓緊希望。
  「──我要趕到各務那邊去!把所有資訊都傳過來,幫我想出最好的辦法!」

  ●

  「嗚哇……」相較於錯愕的侍女們,光太郎只是點個頭說:
  「所有人加緊把握狀況。利用所有術式、感官和知識,為大小姐指引一條通往各務小姐的路!」
  「──執事長,您自己什麼都沒做吧?」
  「錯了。」光太郎回答:「我的工作是在最後──內容也包含了妳們。所以動作快!」
  光太郎話剛說完,接收美國通訊的侍女轉頭大喊:
  「──各務小姐的聲音和影像都斷了!第二名的『消滅』,像結界一樣包圍了整個戰場!」

  ●

  由各務想來,瑪麗的計謀是──
  ……除困住我之外,如果有個萬一,還可以一口氣把這層牆合起來了結一切。
  如今,「消滅」之鐮在周圍製造出直徑約六十公里的圓頂,不停奔竄。
  為布置「消滅」的連續砲擊,進行控管。這麼一來,能將各務對外隔絕。
  「……嘿!」
  各務連射副砲的同時使狄凱娥修涅急速下潛,圍成牆的鐮刀之一往瑪麗的魔導機具抽回。肉眼雖看不見那力量,大雄主導的感知型術式卻能測定其威力與範圍。
  那是高五公里,最長一三〇公里的巨刃。
  巨刃畫出曲線,亦鐮亦鞭地飛來。
  而且圍成雲牆的,只是魔導機具九把巨鐮中的三把。其餘六把,正不停對各務發射副砲。
  相對地,各務只能倚賴感知型術式,驅策全長五百公尺的機具。
  裝甲毫無作用。
  在速度上,對方還能以瞬滑般的空間移動迴避。一有空隙,就會利用其後退──
  「────」
  各務從大雄的顫抖感到危險,即刻向左滑行拉開距離。緊接著,一道白風縱向竄過自己與對手之間。
  瑪麗想直接把各務拉過去困住。
  危險。不過,各務並不是沒有辦法攻擊,於是──
  「我上嘍……!」

  ●

  瑪麗看透了對方的戰術。
  她知道各務力量強大,擁有形同犯規的技術。然而,在這個須以強大武裝魔導機具對戰的世界,機具的損傷狀況才是決定勝負的準則。
  簡言之,各務只有以主砲破壞瑪麗的機具才會贏。
  所以事情就簡單了。
  不要待在她機具正面即可,就這麼簡單。
  只要各務突擊過來,瑪麗就左右擇一方向,與其擦肩似的猛衝,並在雙方並列的瞬間往內側側邊空間削去──
  ……轉……!
  肩上的使役體馬卡布跟著轉圈。好可愛。視野隨之旋動,景色躍然切換,在各務右舷與其並行。
  射擊、拖拉。
  各務的機具因這一扯猛一震動,巨大軀體在周圍空氣撞出白霧、激起巨響,海面的龐大流冰爆裂而哀號。
  儘管如此,藍白機具的推進器仍光芒大作,試圖掙脫。頭一昂就頂開撲來的大氣,乘著風浪般上升。
  但瑪麗的副砲已經擊中。
  在巨劍右舷裝甲劃下兩道長長爪痕。
  別想跑。瑪麗也開始上升,加速。
  「我不會讓妳逃走的……!」

  ●

  遭切斷而化為白霧的牆中,兩把魔法杖正全力交戰。
  各務極力尋找發射主砲的位置,瑪麗則是為占據側面而緊追不捨。儘管各務的副砲亮得很顯眼,碎片總是來自她的魔導機具。
  拖拉般上上下下,試圖甩開對方的各務,為靈活運用加速系統,使狄凱娥修涅保持在半開狀態。而追逐的瑪麗正好相反,向中央集縮束鐮以降低風阻。
  兩架魔導機具,同樣是在白色巨蛋中疾馳。
  但活動範圍是瑪麗有利。
  她不必顧忌這戰場的外壁。所以劊子手數度刻意繞到聖騎士面前引誘,事實上卻是左繞著將她一步又一步向牆邊逼。
  聖騎士雖想加速抽身──
  「唔……」
  可是速度一快,彎角就不夠銳利了。
  若瑪麗從她內側的左方追趕,生路就只有上下兩條。
  而瑪麗的魔導機具占據了最佳位置。對各務的副砲集中「消滅」之餘,她將自己吸向砲火間隙與其並行。那一舉完成防禦與推進的行動使她──
  「我逮到妳的正左邊了,准將!」

  ●

  瑪麗做出決定,不給予任何警告。
  於是立刻發動攻擊。以九把巨鐮內的三把生成結界,右側三把捕捉各務。
  將巨劍抓在右側。
  鄰接狀態的巨劍,就此落入瑪麗為應付副砲而釋放在敵我之間的「消滅」縫隙間。
  藍與白的魔導機具沉水似的一跳,速度與束鐮相同了。
  完全相並,再來就是收拾她了。瑪麗將剩餘三鐮束成三重鐮後──
  「毀了她,依拉!」
  從正上方往押在一旁的巨劍斬下。

  ●

  中了。瑪麗心想。如騎馬釘般由上刺下的隱形利刃,巨劍絕對無法抵抗。
  流體光火花瞬時迸散,然而──
  「躲開了……?」
  各務的巨劍衝到了前方去。
  怎麼辦到的?這疑問,瑪麗一眼就看見了答案。
  各務的魔導機具後方,推進器完全開啟。不,光是那樣並不足以逃離她的束縛。所以這就表示──
  「主砲……!」
  她將擊發主砲時的緩衝系統全轉向了後方。
  ……難道──
  巨劍一直是保持半變形狀態行動。假如那不是為了提昇機動力,而是要改接各部動力管線、重新建構──
  ……她是辦得到那種事的人……!
  因而獲得的,就是利用了主砲的瞬間爆衝。
  力量十二分地足以掙脫瑪麗的束縛。
  但瑪麗又想,這裡離外壁很近,若方向操縱不慎就會自毀機具──
  「……這個人是……!」
  此刻,巨劍右舷正散出大片流體光。是貼近「消滅」外壁的位置。因此,雖然看起來像遭到削切──
  「『消滅』不會有流體光的火花啊……!」
  那麼,各務在做什麼呢?
  「在用她的力量修復之前攻擊削掉的地方吧……!」
  非儘快抓回來不可。
  方法,同樣是巨鐮。
  原先是三把構築外壁、三把對付副砲、三把作為三重主砲,現在後三把解除主砲架勢,為捕捉各務而向前揮擊。
  ……過去了!
  「消滅」刺穿了敵我之間約兩公里遠的天空。
  牽引範圍十分優秀。聖騎士的巨劍依然被劊子手的鐮刀勾中,造成失速。
  再來就簡單了。瑪麗已經追上,不需要繼續捕捉,於是她再一次揚起巨鐮──
  「毀了她,依拉!」
  就在瑪麗吶喊的瞬間。
  剛失速的巨劍又開了一砲。
  目標不是對瑪麗。
  ……前方?
  而且是虛發的空彈。

  ●

  瑪麗明白各務做了什麼,但想像跟不上。
  各務轉了向,而且是縱向轉來。
  她在機具前進當中順向後拉扯的力量,以及砲擊的反作用力與方向操縱,使那五百公尺巨軀向後旋轉。巨劍有如迎頭劈下般朝瑪麗轉向──
  「唔……!」
  高速迴旋的一瞬之間,巨劍的砲口疾指而來。
  隨後,巨聲轟響。
  近似大鐘的響聲,來自各務巨劍的第二擊主砲。
  這次不是空彈。
  是準確命中的實彈。

  ●

  力量炸裂,將各務連同狄凱娥修涅一起吹跑。
  但她沒有失去前進的速度。
  砲擊的後座力使劍身又轉半圈,恢復原來的姿勢後,巨劍沿外壁飛馳。而瑪麗緊追在後的魔導機具──
  「打中了嗎……!」
  由於攻擊前發了一次空彈,加速系統狀態並不完全。
  ……可是打在那麼輕薄的機具上,還是有效才對!
  轉向後方的視野中,果真有她期待的畫面。
  九連束鐮在空中破碎了。
  機具發出明確的中彈聲與碎裂聲,下一刻──
  「────」
  衝擊波將魔導機具炸向四面八方。
  天裂雲散,流冰浮沉。
  成功破壞了,而且相當徹底。

  ●

  「唔……!」
  眼見敵機破碎,各務確更加警戒,朝四散的魔導機具再放主砲。
  追擊飛散的流體光。但各務的砲擊是實彈成形型,命中時威力雖高,對零落的碎片卻非常弱,衝擊波只是吹開了彈道上的流體光。
  「不夠嗎……!」
  「對,就是不夠!」
  聲音響起的同時,有某種聲音傳來。
  鎖鏈。鋼鐵鎖鏈滑動聲交疊而起,凌空縱橫。
  緊接著,籠罩這一切的「消滅」之壁散去,近乎白晝的明亮夜空霎時開朗。夜空一點也不黑,底下是略帶朱紅的深沉天藍,眼下盡是一望無際的破碎白色平原。
  然後颳起了風。構成「消滅」之壁的流體,化成奔流的風。
  所有動向都是朝著同一點──方才劊子手的魔導機具中彈而瓦解的那片天空。
  死神就飄浮在那裡,而她的腳下──
  「魔導機具──重新召喚!」
  以「消滅」之壁為燃料,黑與紅即刻再現。
  瑪麗的魔導機具重新召喚完成,散布陣陣流體光。

  ●

  北極海結界解開了的消息,對杭特而言是好也是壞。
  好的部分是,可以再次掌握各務與瑪麗的狀況。
  壞的部分是──
  ……第二名拿結界當燃料重新召喚魔導機具?
  杭特也見過她突然召喚魔導機具。她就是能做到那種特技的高手,即使遭到各務主砲破壞,立刻修復想必不是問題。不過──
  ……這種狀況實在不妙啊……!
  消息指出,各務的機具有多處破損。對方的機具在這時候完全恢復,無疑是一大打擊。
  該怎麼辦?杭特不停地想。
  「可惡……!」
  自己不能出手,堀之內又在南極上空。
  就在她認為束手無策時──
  『杭特小姐!』
  她的通訊術式陣中,跳出一個四方形的術式陣,出現的人是堀之內家的討厭眼鏡男,背後有個戴眼罩的侍女。
  『我有一個私人請求,希望美國可以配合!』
  「是什麼?先說來聽聽。」
  『好。』對方點頭回答:『我想請第七艦隊的月面監視型FA-18立刻升空,前往南極──』

  ●

  第七艦隊,是美國防衛太平洋的艦隊之一。
  這句話,是要他們緊急出動戰鬥機。
  「喂喂喂……!哪有這種私人請求啊……!」
  但杭特又說:
  「現在就要吧?」
  『緊急出動不就是愈快愈好嗎?』
  最後,他說出了決定性的話。
  『大小姐找到解決的方法了。』
  「堀之內真的厲害耶……!」

  ●

  指揮所內,正想叫些什麼的光太郎緩緩放下剛握起的右手。
  背後,侍女班長邊以術式陣下指令邊問:
  「想說的話被別人說走,真是太可惜了呢,執事長。」
  「無、無所謂!比起我,大小姐更需要朋友的讚許!」
  「這樣啊。」班長頭也不回地說:「既然你有那樣的自覺,就趕快把話講完吧。」

  ●

  杭特以雙手拍拍臉頰。
  ……好。
  可以,這一定行。
  各務想必還沒放棄,她是個心智硬到沒天良的女人。而既然堀之內也還沒放棄──
  「嗯,這就對了。那麼──」
  『等等。』
  一道通訊從旁插來。沒有影像,但杭特聽得出是誰。
  「副艦長……!」
  『杭特,妳先別吵──那位帥哥,你背後的是「Green Cat」沒錯吧?』
  『Yes, Sir。』眼罩侍女以海軍式敬禮回答。『好久不見,Blue Bloom。我的右眼「看見了」,絕不會錯。』
  『哈,我的眼睛也有看見啊──所以沒時間了,分秒必爭,沒錯吧?妳手上有情報能交換嗎,「Green Cat」。』
  『Aye, Sir。』
  『那就好。』副艦長回答。『魔女之眼即是翔天之眼。憑FA-18的速度,還追不上我們的眼呢。』
  「啊?」杭特只有傻愣的份。
  她多少明白這是急事,不過──
  「魔女不能插手排名戰,F-23也沒有艦載版吧?」
  『所以派那架去就對了。』
  「咦?」回頭一看,甲板的升降機載著巨大的黑影升了上來。
  那轟聲隆隆,看起來比夜晚更黑,兼具銳角與平面的機體是──
  ……有點像F-23耶?
  『那是YF-22,輸給23的實驗機──不過這傢伙屁股上裝了著陸鉤。那原本是緊急用的地面型,不是艦載型,所以我們就直接從記錄上去掉,當緊急用的預備機。現在已經完全被改成艦載型,世界唯一的YF-22。
  雖然那是我們家技術人員改來玩的,速度還是很猛,巡航速度有18的兩倍呢。只要澳洲駐軍肯派加油機,在這裡說這些廢話都還來得及。好了──』
  副艦長再道:
  『這傢伙翅膀上不太能掛防護系統,要送眼睛的話,眼睛自己也要提供相關技術喔,Green Cat。不能像南沙群島那樣用FA-18帶便當。
  妳那邊是和F-23配合吧?我會和厚木聯絡,妳馬上把眼睛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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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別想得逞」
  等著吧,笨蛋。

  ●

  瑪麗以一次腹式呼吸立刻穩住紊亂的氣息。
  腳下的依拉,如今又是完美無缺。
  ……趕上了嗎。
  像這樣直接召喚魔導機具的戲碼,也在杭特面前上演過一次。這技術的根源,終究是來自她巨大的流體蓄池,以及能常保過熱的穩定性。
  然而要跳過標準狀態強制召喚魔導構裝,有一套更確實的方法。
  那就是以魔導狀態作為召喚的基礎。
  這個世界的魔女,基本上都是在提昇力量當中,建構構裝式的兩段解放。
  經過標準狀態,流體池儲量或燃素信念的熱量會比較穩定。
  然而,召喚魔導構裝應該不一定得經過標準狀態。
  所以問題就只是該怎麼做了。
  道理很簡單,將魔導構裝保持在召喚狀態即可。
  透過標準狀態也行。只要達到能夠召喚魔導構裝的狀態,再直接「脫下」標準構裝就行了。
  不需要完全解除。
  將標準構裝當衣服一樣脫下,照常生活。
  只要有足夠的流體蓄池與管理能力,練成只是遲早的事。
  而現在,瑪麗就是用了這樣的技術。
  重新召喚遭破壞的魔導構裝。
  並非修復。
  遭破壞的瞬間,她將絕大部分構築機具的流體都移到了某個地方,那就是──
  「周圍這些『消滅』之壁,幫了我很多。」
  那原本就是機具釋出的東西。重新召喚之際,牆將瑪麗所牽引,毀損機具保有的流體都收了回來。由於那具有原來機具的「型」,召喚是以近乎重新構築的形式──
  「……挖開她,依拉!」
  瑪麗立刻對前方各務的魔導機具發動砲擊。
  不是三重,而是一次九重。
  擊出依拉最大的「消滅」。

  ●

  各務試圖側身閃避。只靠推進器不夠快,所以得加上之前連射的主砲──
  「……啊?」
  術式陣中,瞄準術式仍是一片黑。
  感到疑惑的同時,肩上的大雄叫出一面術式陣,顯示這方圓一百公里內的流體偵測資訊。
  個別地域的流體密度,以長條圖方式呈現。圖上表示,自己這一帶的流體密度比其他地域都來得低,而且差距甚大。
  ……這是──
  各務明白,經過之前瑪麗再造魔導機具與先前的主砲連擊,使得周圍流體變得相當稀薄。而且從一開始,瑪麗就不斷從周圍吸取流體,以維持「消滅」結界與自身流體儲量──
  「所以──」
  各務終於明白,結界為何在起先那一擊之後再也沒有動作。
  那一擊只是佯攻,結界真正的用意是──
  ……減少這個地域的流體,讓創作型的我沒流體能用嗎!
  無論如何都要讓各務斷炊,將她逼入死地。
  完全是針對她設計的戰術。
  「────」
  瑪麗魔導機具後方的巨鐮已完全展開。其釋放的紫紅光芒,應是表示她已發射主砲,要完全擊潰各務。那麼現在──
  「那好吧。快到我這來……!」
  各務滿懷期盼地高喊:
  「滿子──!」

  ●

  ……她說髒話……?
  瑪麗在北極上空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大膽地吶喊那種詞。希望不會有第二次。
  砲擊仍在前進。各務能躲避的範圍,已被這一擊完全涵蓋。緊接著──
  「打中……」
  她。就在瑪麗如此祈禱時,眼前出現三種顏色。
  不是各務魔導機具的藍與白,而是永晝的靛藍與朱紅,以及廣布其下的流冰蒼白。
  ……咦?
  下一刻,她射出的主砲吞噬了什麼也沒有的虛空。
  ……不見了?
  各務和她的魔導機具都消失了。
  明明不是被瑪麗的「消滅」吞噬,那樣的巨物卻能憑空消失,即表示──
  「在哪裡──」
  就在瑪麗左右張望時,右肩上的死神型使役體馬卡布以鐮刀指向右側天空。
  瑪麗沒轉頭,既然知道了位置,那就──
  「迴避……!」
  向左飛身。使魔導機具依拉大幅側滑,同時全體旋動。
  這判斷定了她的死活。
  一股猛烈的風,立刻轟穿了她原先的位置。
  ……魔導機具的主砲?
  不是來自各務的魔導機具,她在這片空域還得不到足夠流體。那麼那一擊──
  「堀之內……!」
  找到了。
  右前方,正確而言是東北方,朱與白的弓型魔導機具就在那裡。
  沒錯。那是排名第三的堀之內,以及她的魔導機具朱龍膽。
  而且那機具背後,還能看見前不久還在與瑪麗交戰的狄凱娥修涅。
  朱龍膽冷不防闖入了這片空域,可是──
  「怎麼辦到的……?」
  不是早就把堀之內和她的魔導機具丟到南極去了嗎?
  「她為什麼能這麼快就趕到北極……!」

  ●

  「好耶──!趕到了!副艦長!各位──Thanks!」
  杭特高舉雙手歡呼,強壯的手指在空中折得劈啪響。環視術式陣,見到的是各地的夜空。
  『哎呀呀,雖然我對眼力很有自信,可是還真的完全沒看到呢……!』
  負責日本南方空域的F-23駕駛員說道:
  『想不到還能把閉上的「消滅」路線打開來飛回去……!』

  ●

  「沒錯──既然閉上了,再打開就好。」
  雖有心理準備,但全身的感覺仍調整不及。
  ……剛才那一擊沒中真是虧大了。
  不過,堀之內至少是趕到了,而方法是──
  「開門、解鎖、通行。我用的就只是這些常見的術式。」
  說起來是很簡單。「消滅」是藉由閉合空間將她甩到南極,把各務與瑪麗送到北極的,而她就只是重新開啟這段路線而已。
  問題是,「門」非常地長,且需要時間。
  畢竟重啟這段路線,需要踏循術式的殘渣,但「門」的長有地球半圈那麼長,從南極無法掌握全貌。
  所以請求了美國U.A.H.F.的協助。
  藉由能夠高速移動的偵查機型F-23、YF-22及天上的監視衛星,搭載流體偵測能力優秀的堀之內家侍女的「視覺」精查重點地區。待畫完大致區域,堀之內就能使用開門術式。
  她曉得該怎麼做。
  因為神道有個世界知名的開門神話。
  「天岩戶。」
  太陽神天照受驚而躲進岩窟,使得世界陷入黑暗,於是眾神計誘天照從內開門──這就是神道的開門神話。
  堀之內的所在地是永夜的冬季南極。只有黑夜的世界與天岩戶的情境相符,有助於提昇術式的成功率。
  而她要去的地點是永晝的夏季北極,陽光普照,同樣能為開啟岩窟討點吉利吧。
  但是堀之內有個小祕密。因為這個開門的想法──
  ……是來自於各務呢……

  邂逅她那天上午,堀之內見到了一個奇異的現象。
  發生在以橫濱一帶為中心,包含四法印學院的廣大區域。
  那就是,開門。
  據說任何門、蓋,甚至學生身上密閉性高的服裝都打開了。特機科還因為危險物品的容器也開了而鬧得不可開交。
  ……所以我想,強力的開門術式或許能再度打開「消滅」的路線。
  結果成功了。
  「要感謝我喔。」
  「嗯,我也覺得妳差不多該到了,感激不盡。妳喜歡什麼?橫濱有硬到不行的布丁,咖哩也挺有名的。」
  「我先說喔,在大半甜點都失傳了的東京,『虎屋』的羊羹之類的比較珍貴喔。」
  「原來如此,那紀國屋的相國最中餅怎麼樣?」
  也不錯,那麼──
  「好哇。也要買齊侍女們的份喔?」

  ●

  『……剛才,好像沒算到執事長呢。』
  『對……執事長好像被忽視了……』
  『執事長好可憐喔~』
  『執事長,我因為宗教關係,不能吃相國最中餅白餡的栗子。等到送過來以後,我會偷偷挑給你,記得吃完喔?』
  『不、不需要!我又不在意這種事!想吃我自己會去買!』

  ●

  嗯,看著各務在術式陣裡筆記著什麼,堀之內心想──
  ……她好像已經恢復平常心了呢。
  「妳還能打嗎?」
  「我是想等妳過來以後再認真跟她打喔。」
  真敢說。她就是能隨便說這種話這點恐怖。不過──
  「沒錯。既然妳要來,我就想先討點吉利,所以大聲呼喚了妳的名字。真是喊對了呢。」

  ●

  杭特聽著發生在北極上空的內訌。
  『妳、妳給我等一下!妳是怎麼叫我的,再說一次!』
  『堀之內同學……別讓人說那麼難為情的話嘛,我會害羞的。』
  『妳、妳又叫我滿子對不對!什麼滿子啊……!居然在北極天上叫我滿子!』
  『哈哈哈。杭特同學妳看,堀之內講個不停耶。』
  少扯到我。
  「妳們兩個,我這邊對話都有記錄,不要太亂來啦~」
  空中,與YF-22並飛的F-23先行返回厚木基地,甲板上每個人都揮舞著雙手歡送那剪影與轟聲。魔女特別多,也許是因為她們為自己支持的第三名幫上大忙的緣故吧。
  現在,天上有道直往天邊延伸的光。
  連接南北極的流體光。
  由第二名布展,堀之內強行再利用的路線。儘管術式的「形」已經潰散,難以重新利用,不過──
  「堀之內!──妳就儘管亂來吧……!」

  ●

  肩上的朱雀突然躁動起來,使堀之內發現瑪麗發動了攻擊。使役體是流體生物,能看見她的「消滅」,所以朱雀開始朝空氣打拳──
  『嘰耶耶耶耶耶耶耶!』
  啊,這勉強算鳥叫,SAFE。
  「堀之內同學,那個……」
  「SAFE!SAFE啦!」
  啊!我在袒護朱雀耶,感覺好新鮮。自己都不太相信了,外人質疑起來還是會忍不住替他辯護,我也真是個麻煩的人呢。言歸正傳──
  「各務!」
  堀之內知道瑪麗出了手,現在這裡很危險。
  而且流體偵測顯示地脈相當稀薄,天空很可能像先前那樣,佈滿了「消滅」。
  於是堀之內布展了術式。
  「開岩窟……!」
  填入朱龍膽的彈艙後加以成形,以空彈方式發射。
  「奏響它吧,朱龍膽!」

  ●

  ……這是禱文術式……!
  朱龍膽射出的雖是鈴聲,瑪麗仍未放鬆戒備。
  朝這裡衝過來的堀之內,說要再度開啟岩窟,是打算藉先前的「消滅」路線脫離此地吧。那麼──
  「想逃嗎……!」
  答覆立刻就來。
  「說什麼傻話。」
  是各務。仔細一看,她在朱龍膽後方也設了一道術式。隨術式陣擴展的是──
  ……擴大威力的加壓護祐……?
  瞬時提昇術式效果的輔助術式。若在這時施展在開岩窟上──
  「難道……」
  「怪了,一時興起就拉我們跑來北極觀光看永晝不就是妳嗎?就像是重探鄉土之美一樣。」
  各務說道:
  「那麼這次,換妳陪我們體驗都市生活了──這是為師的命令。」
  鈴聲隨響,瑪麗感到自己被拖進了強行轉移之中。
  藉開岩窟術式再利用的「消滅」路線,將她帶離了北極。

  ●

  杭特將送來的資訊在手邊的術式陣一字排開。
  情況有變。澳洲或加拿大駐軍的極地資料已經不需要了,於是杭特向他們致謝,並請示上級檢討重啟駐冰島空軍基地的需要性後──
  「厚木的月面監視部隊,再麻煩你們一下喔!」
  剛回來又要出任務,這次工作頗吃重。不過這邊的FA-18也開始在飛行甲板上準備起飛,進行輔助監視。
  所有動向的去處,都是現代魔女的流行聖地。
  「TOKYO……!四法印學院上空!」
  『出來了,杭特!』
  不需多解釋,杭特也曉得那是指什麼。
  海平線彼端,北側。從這裡看來應屬於關東山系,連富士山也看不見的方位爆出了一道在黑夜也相當明顯的白色雲柱。
  那是物體在空中以超高速移動又停止所造成的現象,杭特自己已見過無數次。因為──
  「啊啊,氣死人了……!」
  杭特雙拳一撞,帶著唇角高高翹起的自覺說:
  「好想坐海吉霍克過去摻一腳喔……!」



  第十四章 「讓妳回頭之後」
  能以憤怒復原的事物,
  能稱作記憶嗎?
  會從記憶湧現的事物,
  能稱作憤怒嗎?

  ●

  各務有種吸入熟悉空氣的感覺。
  回到東京灣了。
  淡海水交流的海灣。北灣較淺,水溫容易上升,水的氣味較濃。與周邊鬧區與工業區的氣味摻雜在一起,為這片土地營造出獨特的感覺。
  原以為在這個世界,東京等城市大多受到嚴重破壞,特色會隨之減弱──
  「看來是北極的空氣把我的塵埃洗得太乾淨了呢──對不對啊,東京?好久不見。」
  眼下,廣闊的烏黑水面有個乘載巨大學院的島,一旁倒映著頭頂上的月。
  她們幾個,有如被扔到那裡一樣彈過去──
  「光太郎!」
  與各務相並的堀之內,回頭望向背後瑪麗的魔導機具,喊道:
  「給我精查結果!」

  ●

  頭上夜空突然成為戰場,使四法印學院的魔女全都衝出了宿舍或校舍。
  時間還算早,已經在吃晚餐的人也不少。
  儘管防爆防術式的閘門幾乎已封鎖所有校宿舍,也發布了禁止外出的警報,但沒有一個遵從。每個人都衝進夏末的夜空下,聽著入夜也響個不停的蟬聲蟲鳴奔向視野開闊處。
  不巧被關在校宿舍裡的人,也以術式陣播映廣播委員的實況轉播,或用術式嘗試強行外出,引起更多警報。
  但同樣的是,每個人都注視著夜空。不僅是四法印學院,東京灣沿岸的品川到橫濱,甚至湘南等關東多處居民都開窗開門,對夜空指指點點。
  「那是……!」
  第二名寶座的爭奪戰。
  所有人都引頸仰望著,世界守護者第二順位即將揭曉的這一夜。

  ●

  戰場高度,是以四公里為主。
  三架魔導機具以死神為軸,巨劍與巨弓一前一後地順時鐘盤旋。
  有如公轉運動。
  死神之鐮也依然緊盯、追隨著兩架機具,但巨劍與巨弓小心地保持距離,不時穿插副砲。
  三者攪弄東京灣上空般飛翔,捲動風雲。
  大氣的鳴動搖撼夜空,砲聲與驅動聲是鐘與鈴的合奏。底下水面不斷震起碎珠,林樹喝采似的打響枝葉。
  這當中,巨劍動作突然出現變化。
  或許是認為速度夠了,它在公轉中凌空一旋,將主砲對準了中央的黑鐮。

  ●

  『大小姐,各務小姐和瑪麗小姐開始爭奪有利射擊位置了!』
  「我看到了!」
  瑪麗正專注於各務身上,那麼──
  ……怎麼樣!
  堀之內的副砲在接觸黑色鐮形機具前戛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瑪麗的聲音:
  「我昨天檢討過就把它補強了!」
  讓堀之內的引導彈偷襲成功的下方死角已經不再,多半是在機具上加裝了感知術式吧。從一個晚上就調整好魔導機具來看──
  ……真不愧是術式科首席……!
  不過堀之內也想起昨晚與各務和杭特討論戰術時,各務根據其戰鬥經驗提的建議。
  當時,她在旺盛的食慾驅使下一盤接一盤地討吃,並說:
  「瑪麗的消滅術式,每一次都經過她自己的控制。妳們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就是,有在控制嘛……?然後還有分追蹤彈或引導彈嘛?這怎麼了嗎?」
  在提問的堀之內身邊,杭特的答案是:
  「──妳的意思是,她為什麼沒做成迎擊或自動反應型吧?」
  堀之內這才「啊」地恍然大悟,各務一副明白箇中道理般點頭肯定,回答:
  「堀之內也沒有採用自動反應型的副砲吧?因為妳就是要拉弓射箭的緣故嗎?」
  「如果讓副砲自動射擊,流體的消耗會很嚇人喔?」
  「妳的副砲到底是多大顆啊……」杭特抽動嘴角低聲吐槽,最後還是裝作沒聽見,說:「瑪麗的魔導機具大概也是一樣。『消滅』術式很耗能量,自動反應又很容易不受控制,所以有那方面的考量吧。」
  「那麼,既然不是自動反應──」
  堀之內回想昨天的事。對於自己那一次冷箭,瑪麗沒有任何防禦。
  「她對來自死角的攻擊沒有反應,就是那個緣故。簡單來說,那個魔導機具的弱點就是瑪麗的死角。」
  「可是那種缺失,她明天就會處理掉了吧。」
  「對。」各務點點頭。「她應該會學到,在搭檔制開放的現在同時與兩人對戰,真的會被不在自己眼中的人從死角偷襲。」
  不過──
  「她的砲擊還是得經過她的操縱。而她鐮形的砲擊當然都有個基部,就算能應付來自死角的攻擊,基部的操控本身也不至於萬無一失──所以我起初會先衝上去,盡可能逼出她所有角度的攻擊,堀之內同學就記錄她的路徑,找出漏洞加以攻擊。」
  就是這麼回事。結果雖然與計畫不同,但其實更好了。
  ……真是敗給她了。
  在北極上空的戰鬥中,各務已自行記錄所有看得見的鐮刀軌道。後來堀之內將資料交給光太郎精查,並不斷補充,而現在──
  『──大小姐!精查結果出來了,請收下!』
  「做得好,各位……!」
  術式陣中,光太郎深深鞠躬,侍女們也「耶~」地歡呼。
  真是一群好幫手。堀之內感嘆地展開術式陣,陣中資訊包含瑪麗魔導機具的立體圖,以及發自機具的球形結界圖。
  結界是由一道道的鐮軌交錯織成,仔細看,軌道間各有縫隙。
  ……也太窄了吧……!
  不過,那就是她的領域。
  因為圖形顯示,那是只有她的狙擊能辦到的事。因此──
  「我開始嘍……!」

  ●

  伴隨著肩上朱雀的嘶吼,堀之內衝向對手。
  她能看見對方的「消滅」。朱龍膽是依據使役體朱雀建造而成,儘管最近很懷疑他是不是朱雀,不過應該沒問題。
  於是斷然行動。
  堀之內在公轉運動中向前逼近並大幅下潛。死角縫隙就在眼前的術式陣中,再來就是強行拉升,對準那裡──
  「唔……!」
  感到加速壓力的同時,肩上朱雀發出怪叫。
  『KYOIIIIIIII!』
  你相撲裁判嗎?(註:相撲裁判的吆喝聲之一)堀之內當機立斷,又往下潛,同時一陣風掃過頭頂。朱龍膽左舷頂部的整流板掉了一塊。
  被她盯上了。然而──
  ……進入死角了!
  準心已對準鐮間的縫隙。下一刻──
  「閃開!堀之內同學!」
  啊?這裡不是死角嗎?疑惑的堀之內,見到了某個變化。
  眼下看似海面的夜空消失了。現在能看見的是──
  ……洞?
  那是東京灣的底。接近中央的部位,被硬生生挖開了一個半徑約一公里的洞。
  遭到「消滅」。
  這是瑪麗早就料到堀之內會從死角攻擊而作的行動。對於需要操縱主砲基部而無法精密迎擊的死角,只要一次廣域攻擊就能彌補。
  不一定需要擊中。就算是盲射,那範圍巨大的一擊當然也遍及了海與大氣──
  「糟……糕……!」
  「消滅」術式大規模挖去大氣,將使得空中突然出現氣阱。當然,飄浮護祐在真空中也能使機體維持飄浮,但仍會被氣流牽動。
  還來不及驚呼,朱龍膽就被吸入那一公里半的縫隙,劇烈震動。

  ●

  「堀之內!」
  替第七艦隊傳輸資訊到厚木的FA-18上,搭便車的杭特見到了那一幕。
  夜空之中,朱與白的魔導機具垂直落入氣阱,撞上底下的大氣之壁。
  朱龍膽落入的真空地帶立刻吸入大量空氣,衝擊波全撞在那魔導機具身上。
  即使只是一瞬間,朱龍膽總歸是遇上了失控狀況,而高排名魔女絕不會放過此刻的堀之內。
  一直追逐著各務的瑪麗,使機具掉頭了。
  下方。杭特偵測到看不見的鐮刃往堀之內直飛而去,成束的三把鐮刀尖端,朝朱龍膽直線劈下。

  ●

  瑪麗注視著往下方一公里半處發射的攻擊。它瞬時射向朱紅巨弓,然而──
  「旁邊來的砲擊……?」
  在她的「消滅」粉碎朱紅巨弓之前,先有個東西斜向擊碎了她。
  ……這個截擊是……!
  是各務。
  她的主砲擊中的不是瑪麗的攻擊,而是堀之內的魔導機具。
  ……好判斷!
  瑪麗的術式能消滅任何一切,對她而言也是理所當然的戰鬥行為。假如擊中了,一定會連堀之內也一起消滅。各務就是不希望見到這種結果,才選擇了破壞吧。
  此刻,那朱紅魔導機具正崩潰著墜落。弓的展開部位散落著流體光,在那狀況下無法擊發主砲。該拉住她徹底擊垮,以免再有差錯嗎。
  「──不。」
  還有更重要的對手。
  「准將,你搞錯重點了……!」
  前方,是各務朝下傾斜的魔導機具。主砲不是朝向瑪麗。
  她放棄了攻擊敵人的機會,選擇拯救夥伴。
  瑪麗會感到兩眉倒豎,是由於各務的行為牽動了她的記憶。她不禁拿遭到拋棄的自己與大家,和堀之內作比較──
  ……丟人……!
  瑪麗甩開自身感情,對眼前的魔導機具擊出主砲。要將鐮尖刺入目標,拉回來一口氣割斷。
  藍白巨劍試圖變換路線,利用砲擊的反作用力向右後方滑行。
  然而太遲。瑪麗的「消滅」已經發射。
  準確命中。

  ●

  瑪麗見到自己的攻擊成功命中。
  ……中了!
  在這距離、這位置,那是理所當然。
  極近距離下的高速攻擊捲起了一陣風爆,使白雲竄上機具的弧形軌道,從後撞擊各務遭切斷的魔導機具。
  眼前,隨後而至的衝擊波更打散了機具的碎片。那是切口部位在風的撞擊下斷折、破裂的組件。
  「成功了……」
  終於擊潰了她。「消滅」之刃終於斬斷了非報不可的仇。
  瑪麗感覺很紮實。雖覺得太過輕易,但她的攻擊原本就招招致命,一旦擊中就是這麼回事。
  但下一刻,她卻見到風的彼端、四散碎片的另一邊,那藍白巨劍正後退似的緩緩上升。
  「……啊?」
  明明刺穿她、切斷她、擊中她了,這是什麼緣故?
  「沒有命中要害……?」
  巨劍只是半毀。構成劍刃的砲身外裝甲左舷部位遭到切斷而潰散,砲身本體卻依然完好。
  ……怎麼會。
  在這麼近的距離不應該會射偏才對。不,根本就不可能。那麼──
  「馬卡布……!」
  肩上的使役體正在發抖。跳出的術式陣中,標示著魔導機具依拉的下緣。
  瑪麗無法看清的底部,由三把鐮刀構成的部位刺了一樣東西。
  是箭,由正下方射出的流體式箭形砲彈。那是──
  「堀之內的砲彈……!」
  她看見了。下方遠處,近海的空中,那朱紅巨弓正直指著她。
  不是前不久才被各務的砲擊擊碎了嗎?
  但事實不然。
  不知為何,朱龍膽已經完全恢復。不論是斷折的基部、弓的形體、飛行穩定翼等任何一處都完好如初。
  「……!」
  第二發主砲鑽過依拉底部的縫隙,穿了出去。

  ●

  ……這魔導機具空隙還真多……!
  朱龍膽由於結構關係,空隙也相當地多,不過瑪麗那架將鐮刀連成一圈的魔導機具,空隙可是多到一眼就看得見對面。
  不過,下次一定射得中。
  『受~不了耶。』
  穿標準戰服的杭特降落在特機科樓頂上,送來通訊。
  『居然會用砲擊實現我教的構裝還原法。』
  「我排名好歹也是前段喔?這一下比對戰妳最後那一擊還安全多了呢。」
  方才各務擊出的砲彈,其實不太一樣。
  「她射我的不是實體砲彈,而是術式型砲彈。雖然我的機具暫時毀了,但只要靠毅力把砲彈裡的流體全抓過來,就能拿來修補機具。」
  這片東京灣上空與流體被吸光的北極海結界不同,由於同時也是四法印學院的領域,地脈相當豐沛。各務要取得足以幫助堀之內修復的流體並加工成砲彈,相信是輕而易舉。
  上空,能見到瑪麗從魔導機具邊緣俯瞰這裡。
  堀之內注視回去,宣告:
  「這是有夥伴才辦得到的戰術喔。」
  接著,展開連射。

  ●

  瑪麗從震動感到來自正下方的主砲連擊擊中了依拉。
  向下揮出三把鐮刀迎擊時,發現有一把無法順利運作。
  中彈的影響。
  瑪麗倉促調動其他部位的鐮刀時,又有一把故障了。
  「唔……!」
  兩把就夠。失去作用的,含先前中彈的共三把。
  剩餘的其中一把,用來對付各務的砲擊──
  「怎麼可以……!如果我輸了,我失去的一切就……!」
  但是,瑪麗看見正前方,各務的魔導機具已朝她發射主砲。
  「喔喔喔……!」
  向前擊出的三把鐮刀吞噬了各務的砲擊,不過──
  「我的了!」
  瑪麗霎時對下方的宣告做出反應。眼睛看的是各務,心裡想的卻是記憶中朱龍膽的位置,於是──
  ……那裡……!
  巨鐮迅然一撈,消滅了堀之內射來的三發主砲。
  一口吞噬。空中產生三次大氣破裂聲,瑪麗也有紮實的手感。
  ……冷靜點!
  朱龍膽是垂直朝向這裡,在那狀態下應該不容易橫向移動,射線容易預測。就算來自看不見的死角──
  「也不是沒辦法應付……!」
  「哎呀,真的嗎?」
  堀之內的聲音。接著是──
  「──又有三發要來嘍。」
  一聽,瑪麗立刻揚起底下三把黑鐮,全力向下砸去。三重刃之中,灌注了能將朱龍膽連同其砲擊一起消滅的動力。
  毫不留情,也沒有該不該的想法,就只是要消滅妨礙她的事物。
  「消失……」
  「吧」字還來不及出口。
  三發主砲已擊中依拉左舷。


  ●

  瑪麗聽見,一陣打擊貫穿、完全粉碎了依拉左舷的三重鐮。
  以尖端貫穿,再對整體灌注衝擊的龐大攻擊力。
  但這三支箭不是來自下方。
  而是從南方空中飛來。
  「難道……」
  「沒錯。」猜測得到了解答。
  正下方,操控朱紅巨弓的巫女自信地說:
  「我搭免費班機到南極觀光的時候,妳以為我都只顧著拍企鵝嗎?
  既然下一個戰場的位置已經定好,我只要先朝那裡射箭就對了。
  然後有一件事,我必須提醒妳這個外地的客人。」
  那是──
  「──東京是個很危險的城市喔?」
  來自下方的三箭,與第二波來自南方的三箭又轟擊了依拉。
  震動、碎片與脆響,全向天垂直迸散。這當中,瑪麗見到了下一個狀況。
  劍刃半毀的巨劍,直指依拉猛衝而來。
  箭擊仍在持續。殘缺大半的巨鐮無法反擊堀之內或移動,只能以殘存的刃──
  「別過來……!」
  切斷的,是巨劍的頂部裝甲。因為來自下方的箭矢彈高了依拉的尖端。
  有如捱了上鉤拳而浮起的依拉,右舷緊接著又遭受打擊。
  巨劍的碎刃,以唯一完好的底部刺入依拉尖端,接著──
  「──發射……!」
  以零距離擊發的主砲即刻轟在所有黑鐮,以及連結它們的拱臂上。

  ●

  堀之內透過光太郎,接收到在東京灣上空進入盤旋路線的F-23所傳輸的影像。她仍在射擊主砲,但純粹是為了不讓「消滅」射向各務。
  因為現在,敵方的魔導機具上發生了一場戰鬥。
  ……受不了。
  各務跳下自己的魔導機具,來到巨鐮上的瑪麗面前。
  要與她短兵相接,正面對決。
  「真是笨蛋……」
  堀之內心中感慨萬千,但無可奈何。她自己也有相同的想法。
  此刻,有兩個人在她的畫面中縱橫飛竄,揮灑火花打得難分難解。縱使瑪麗的魔導機具即將不保,兩人仍比拚著自己的執著,誰也不讓誰。
  「笨蛋。」
  不過,堀之內也有「好好打吧」的想法。
  「既然妳說不出口,就只能靠行動表示了,各務。」
  沒錯,昨晚討論完戰術後,兩人將睡意滿檔的杭特擱在旁邊,談起一件事。
  「那是──」
  那是,關於某個世界毀滅的故事。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6-6 19:22 编辑



  第十五章 「快看」
  別逞強,
  別示弱,
  只要挺住笑容,
  傷也只是痛。

  ●

  與瑪麗交鋒當中,各務想起兩件事──昨晚告訴堀之內等人的世界,以及她親身走訪、獲益良多的世界。
  昨晚,她兩肘抵在桌上,如此開了口:
  「我之前去的世界──」
  「要說清楚喔?」
  這明確的要求反倒讓各務很放心,於是她換口氣,又說:
  「那個世界的最高掌權者──院長,早就知道那個世界已經沒救了,就算我來了也一樣。」
  也就是──
  「我一開始就來晚了。」

  ●

  「喔不,這樣是在找藉口吧。」在各務這麼說的當下,堀之內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問題不在於別人怎麼想,而是她想怎麼做。所以想想後,堀之內說:
  「妳就說到妳自己能接受為止吧,我慢慢聽。」
  「──謝謝。」
  輕聲道謝後,各務續道:
  「──雖然院長是那麼跟我說的,不過其他人認為我可以拖延末日的時間,因此請求我的幫助。」
  「那妳先逃走是因為……」
  「嗯。」各務點點頭。「院長曉得自己這邊已經沒救便要我先走,希望我這次來得及拯救其他世界。」
  各務垂下頭,雙手掩面。
  一會兒後,她說:
  「其實之前的世界,我也從沒趕上過。」
  「可、可是那不是妳的錯啊。」
  「謝謝妳。」
  各務抬起頭,微笑著道謝。
  或許是因為這表情吧,堀之內離座伸手,撫上各務的臉頰。
  「妳也為那些世界哭過很多次了吧?」
  「不管哭幾次,我就是沒辦法習慣。」
  「那麼──」堀之內放開不閃躲的臉頰,藏起手指般輕抱自己。「所以後來妳怎麼了?」
  「就結論來說,我逃走了。」
  「別以為這樣就能敷衍我喔?」
  「真嚴格。」各務輕笑了笑,嘆口氣說:「──我會走,是因為院長說大家也會一起逃。我自己也不是那麼放心,因為那個世界的傳送門技術還很不成熟,送我或任何一個人走,恐怕就是極限了。」
  「這……」
  「院長說,會先在萬全狀態下送我的學生走,要我安心。希望未來能和我聯手,幫我打倒妹妹。」
  「各務小姐。」
  光太郎從吧台問來:
  「我有個不太禮貌的問題想請教您──假如您先遇見的不是大小姐,而是瑪麗小姐,您會和她搭檔嗎?」
  ……唔。
  「光太郎還真敏銳」的想法閃過堀之內腦海。對,就只是閃過而已。

  ●

  『──執事長!我在我魔女能力的預知範圍內,好像看到您被欺負了耶……!』
  『少管那種沒用的預知,快去工作!工作!』

  ●

  堀之內聽見,各務給光太郎的答覆是:
  「不會。」
  會覺得驚訝,是為了掩飾放鬆的心情,還是根本記錯了呢?總之,各務是這麼說的:
  「一樣會像現在這樣敵對吧。」
  『……為什麼呢?把剛才那些內情告訴她不就……』
  「瑪麗的現實是她自己的現實。如果我說出自己的真相、替自己辯解,就是否認她的現實。要知道──」
  各務對堀之內微笑著說:
  「──我在任何世界都只是過客,再說……假如我向她道歉,就等於糟蹋了院長他們為我著想的一片心意。」
  「那樣想──」堀之內剛開口就收了回去。
  那樣想,給自己的負擔也未免太重了。也許是這個緣故,一直倒在沙發上的杭特坐起來,短短地說:
  「笨~蛋~」
  她露個苦笑又躺回沙發,並說:
  「可是我喜歡笨蛋。」
  「嗯。」堀之內點點頭,將差點衝出口的「我也是」吞回去。
  那是發生在昨晚,同時也多半是很久以前的事。
  堀之內得知了各務不願說出的事實。說與不說都是她的權利,沒有其他人置喙的餘地。但儘管如此──
  「各務!要贏喔!」
  堀之內對於瑪麗在戰鬥中說的話,是這麼想的:
  「誰會真心祝福一個因憎恨而得救的世界呢!」
  ……沒錯。
  這是堀之內的肺腑之言,而杭特和大多數魔女應該也會認同。經過十年前的慘況,相信沒有一個人不恨黑魔女,但是──
  「我們奮戰不是因為喪失的仇恨,而是為了不再失去更多啊──對不對,各務!」

  ●

  在砲擊之間傳來的喊聲,使瑪麗倒抽一口氣。與各務劍來鐮往當中──
  ……我都懂。
  我真的懂。對,我知道那個世界的末日已經到了。
  而院長他們明知那是個重擔,也將世界的一切都託付給了我。
  所以,他們對師父的事隻字未提。
  因為當時還小的我,不懂穿梭過無數世界的她在這個世界也不會例外,只會是個過客。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我才明白這個道理。
  「對,沒錯……!」
  火花另一邊,師父什麼也不說。就只是承接、閃躲我的攻擊,紮實地回以漂亮的一擊。
  但沉默不語。
  對,我知道她為何不說話。
  相較於為世界毀滅而哭號的我,眼前這個對手早在那之前一再地融入一個又一個的世界,並目睹它們的毀滅。
  「為什麼……!」
  我問。
  在無言中摸索答案似的問。
  「到底為什麼!」
  回想著過去與師父練劍的自己。
  「為什麼現在會來到我面前……!」
  各務彈開一次攻擊,這麼回答:
  「妳長大了,梅爾族的戰士麗蘇。妳交到朋友了呢。」
  「那又怎麼樣……!」
  「院長說,妳很不擅長交朋友。不過看樣子,在這個世界不是那麼回事。」
  「那又怎麼──」
  開口的當下,師父對我微笑。
  「那是那個世界的一切希望妳做到的事──也是我沒辦法教妳、替妳達成的事。所以──」
  她說:
  「妳並沒有錯,瑪麗。」

  ●

  堀之內從術式陣的影像,見到那兩人在逐漸崩潰的魔導機具上停止動作。
  然而,經過幾次呼吸,瑪麗突然間動手了。
  「啊啊……!」
  她對眼前的各務,將三重鐮高舉過頭。
  『大小姐!』
  「別吵!」

  ●

  侍女們扶也不扶地看著光太郎力氣盡失,如斷木般應聲倒地。
  而且就這麼滾下階梯平台,一路撞上牆並哼起悲歌,直到部分侍女清理擺設時發出不當聲響,執事長才回魂訓話。

  ●

  堀之內看著瑪麗揮下武器。
  方向是眼前的各務,但不是為了攻擊她。
  而是將鐮刃砍進自己的魔導機具。
  脆聲迸響,魔導機具裝甲上裂痕遍布,隨後──
  「啊啊啊啊……!」
  瑪麗屈起身,額抵著巨鐮撲簌落淚。
  「我、我受夠了……!」
  死神以兜帽蓋著頭哭喊著。
  「什麼毀滅、疑問、怨恨,只要我也不在了,不就都沒事了嗎……!」
  那瘦長的身影緩緩跪下,並且──
  「把世界交給我做什麼,是要我怎麼辦才好!我沒有師父那麼堅強!只是比別人稍微多一點力量才被選上而已啊……!」
  所以──
  「我該怎麼……!」
  「給我站起來,瑪麗‧蘇。」
  各務輕聲說道:
  「站起來,瑪麗。」

  ●

  瑪麗對那背月而立的熟悉身影問:
  「站起來?我又能做什麼?」
  「還用問嗎。」師父回答:「自由地生,自由地死。」
  「可是,這個世界還有黑魔女……」
  「我和滿子會打倒她。」
  師父身邊立刻跳出堀之內的術式陣,立刻被她折起來收進懷裡。
  「繼續吧。」
  「沒、沒關係嗎?」
  「講清楚就沒事了。」
  下面好像殺氣騰騰的樣子,真的沒問題嗎?在「別計較」的氣氛中,她說:
  「瑪麗,所以妳只要活下去就行了。光是這樣,大家就能繼續活下去了。」
  接著──
  「昨晚妳請我喝飲料的時候,有件事我還來不及說。」
  「啊……」
  的確有這回事。當時是自己把話打斷,轉身就走。她要說的是──
  「──知道妳還活著,我真的很感激。」
  師父笑道:
  「請原諒我把那當作是『然後』的事。」
  來。
  「活下去吧,瑪麗‧蘇。要逃跑還是自暴自棄都無所謂,總之妳一定要活下去。」
  瑪麗注視師父這麼說著伸出的手──
  「────」
  站起來了。沒有抓住她的手,只靠自己的腿站立。而這就是答案了。因為──
  「我真的長大了嗎,准將。」
  「至少長到能自己站起來了。」
  眼前,師父笑著收回了手。周圍,瑪麗持續潰散的憤怒化為光點升上空中。
  「呼」地吐口氣,淚又流了。
  「別哭──不是都站起來了嗎?」
  「最後一次了。」
  對,結束了。不是抹滅了它,就只是結束了。
  於是,那句話不禁脫口而出。
  「我要回去了。」
  「回哪裡?喔不,妳仔細看。」
  「咦?」瑪麗回答,向背後轉頭。
  由於依拉的高度下降很多了吧,四法印學院近在眼前。
  人工島沿岸、學院校地和建築樓頂都──
  「啊……」
  擠滿了同學等許多人,對她們揮舞雙手。
  到現在,瑪麗才聽見她們的喝采。

  ●

  「瑪麗。」
  師父說話的同時,底下的歡呼聲注意到瑪麗轉向她們。
  「喔喔……!」
  太棒了、做得好、妳盡力了等慰勞傳入耳中。
  喊著:「趕快下來嘛!」的是她的同學吧。這時,師父先說:
  「妳這麼驚訝──表示妳都沒注意到她們吧。其實妳不是孤單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人和妳站在一起。」
  「……!」
  魔女們在碼頭或樓頂等處,掀起迎接的歡呼。
  仔細一看,術式科樓頂還有用燈火術式畫的馬卡布。
  「我想……」站在瑪麗背後的師父說:「假如妳有注意到她們,我們或許就贏不了了──那個世界的戰士想保護某些東西的時候,總是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那麼……」
  「不要懷疑。」
  師父斷言道:
  「妳現在有該回去的地方,瑪麗。」
  瑪麗將到口的「是」吞了回去。她還沒有坦率到那種程度。不過那不是打算否定眼前的事物,瑪麗點點頭,讓自己接受現實。
  真心真意地,對眼前的歡呼──
  「……我回去了。」
  清楚地這麼說。這一次,她沒有回頭。

  ●

  她真受歡迎耶。堀之內先解除構裝換回制服,望著空中的兩架魔導機具逐漸散去。
  瑪麗正在歡呼之中飛向術式科樓頂。
  多半是為她雖敗猶榮,以及這個排名魔女不為人知的戰鬥方式喝采吧,更熱烈的歡呼將她圍繞起來。
  而這邊──
  「笨蛋。」
  各務像是累了,在空中解除構裝──
  「啊。」
  直接掉進棧橋彼端的海裡。
  堀之內聯絡杭特,請調特機科的打撈船,並在碼頭的停船場邊等。待會兒就會有個濕漉漉的笨蛋站到面前來,怎麼處理才好呢。
  是該先訓個兩句,還是──
  「──真是太好了呢。」
  既然現在就先說過了,等等怎麼也不說。
  天一亮,夏天就結束了。月球一樣明晰地高掛天上,成為第二名後的明天,無疑就要開始。



  最終章 「夏天結束了」
  追逐夏風吧!
  那會是一種藉口。

  ●

  夏天結束了。瑪麗心想。
  白天還很熱,衣服底下卻不覺得悶。打從天一亮,高溫但濕度低的空氣不時捲動成風。
  排名戰結束過了三天了。
  大家那晚的盛情已經退卻,返回普通日常。給瑪麗留下的餘韻頂多只有接受宣傳委員的採訪,也很快就回到原來的生活。
  午休。
  瑪麗那群好朋友又開始在樓頂上弄東弄西,於是她又去買飲料請大家喝。
  目標是中庭,上次那一台販賣機。即使不使用特別醒目的術式,以她的步幅也只需要一分多鐘。
  到了。
  北側小丘頂著靈廟的廣場上,並排的自動販賣機前有個熟悉的身影。
  ……堀之內‧滿子……
  記得她是這名字,又好像叫做「滿」,不過滿子才是真名吧。
  會消音的名字。
  取這樣一個讓人不敢隨便說出口的名字,說不定是為了破壞某些魔術系統在使用時必須呼喚對方姓名的條件。
  可怕的堀之內家。
  瑪麗來到「嗯~」地思考該買什麼的堀之內身旁,也思考起來。
  「哎呀。」
  瑪麗對注意到她的堀之內點頭致意。
  「不好意思。」
  並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問:
  「能請妳把之前的份請回來嗎?」

  ●

  之前的份?疑惑的堀之內很快就發覺瑪麗的意思。
  ……是、是說那一晚吧……!
  各務花了那麼久時間才把飲料買回來,結果居然是對戰對手請的客?
  ……這種事怎麼能不先說清楚呢……!
  堀之內不喜歡賒欠,所以若要在這裡銷帳──
  「要買幾罐?」
  「四罐。」
  瑪麗立刻回答的聲音中沒有過去的戾氣,令人訝異。
  堀之內是神道代表的巫女,經常向神明念誦禱文,聽得出聲音有無邪氣。既然瑪麗聲音清淨,表示不必防備她,於是將卡片放上販賣機──
  「好,請按。」
  「謝謝妳。」
  瑪麗一鞠躬後,按了四次鈕。堀之內跟著確認儲值卡的扣款,不過瑪麗在第四次之後──
  「抱歉,再一罐。」
  「咦?啊,好,沒關係。」
  ……這、這個時間差攻擊是怎樣?
  可以合理推測,各務那晚也這樣搞過她。如此一來,自己現在有義務代替各務接招。
  這時,瑪麗最後拿起的第五罐引起了她的注意。
  「妳那一罐是……」
  「嗯,牛奶。」
  還以為她喜歡黑色,會挑墨魚汁麥茶或養生瀝青茶之類的呢。不過說到牛奶嘛──
  「妳有養貓嗎?」
  「沒有,因為以前有人跟我說多喝牛奶會長高。」
  為什麼大概猜得到是誰呢。
  ……話說,原來那個世界也有牛奶啊。
  會是設定失誤嗎,還是有特殊理由呢,不曉得。不過既然瑪麗那樣地加買了牛奶,自己乾脆也──
  「嘿。」
  多買一罐。結果瑪麗眼神變得不太高興。
  怎麼了?只見瑪麗指著堀之內取出販賣機的飲料說:
  「……汽水少喝一點比較好。」
  「喔不,這不是我要喝的。」
  「那麼,幫買誰的?」
  「這個嘛……」堀之內先這麼回答,稍作停頓後:「給各務──同學的。」
  「是喔。」
  瑪麗點點頭,過了三秒突然怒瞪販賣機。
  「那、那個人竟然還有臉叫我少喝汽水……!」
  同樣的事情能想像到異世界版與現代版,是為什麼呢。

  ●

  我到底被騙了多久……!瑪麗一時憤慨不已,但是──
  ……喔不,我是真的長高了……
  發現自己正在尋找消氣的方法,讓瑪麗感慨地覺得自己真好打發。
  這時,身旁傳來苦笑。
  「有空的話,歡迎過來我那坐坐。不用太拘謹,我們都玩得很瘋喔。」
  「可是准將她……」
  「根本就是當自己家喔?」
  「我想也是……」
  會這麼說,表示她很了解各務。
  而她對准將的想法不僅如此。
  「那個人,最後還是──」
  「我知道。」
  堀之內別開視線般轉向普通科宿舍。
  「那個人現在雖然是我的搭檔,但總歸是個過客。無論最後是什麼結果,她遲早會離我而去。可是──」
  「可是什麼?」
  堀之內是這麼回答瑪麗的:
  「如果一直掛念恐怕或已經失去的事物,很容易遺忘當下真正重要的東西──而我們能用來思考的時間也很有限。所以,與其把心思放在恐怕或已經失去的事物上,我更想珍惜現在。」

  ●

  堀之內那麼說的同時,想起了母親。
  並再一次想起與各務在碼頭那段對話,和至今的種種。
  她並沒有忘卻失去母親的痛,但此時此刻,她手裡有堪稱只存在於當下的東西。因此她說:
  「妳不是說過,為什麼她現在會來到妳面前嗎?」
  「那是……」
  可說是命運的安排吧。不過,當現象來看時可以這麼說:
  「人生就是會像這樣得得失失的吧。那麼,我想好好珍惜擁有的當下。先告辭了。」
  堀之內揮揮手,離開瑪麗。
  很感謝她能靜靜地聽到最後。堀之內已經說到只能全力不使對方起疑,盡可能自然離開的地步。因為──
  ……我、我為什麼要那麼幫各務說話啊……!
  衝動真是件可怕的事。堀之內深深地這麼想。

  ●

  「執事長!大小姐以紅臉狀態脫離瑪麗小姐身邊了!」
  「什麼?紅臉?是受了什麼恥辱嗎?一直叫她名字之類的!」
  「那個稱呼並不是大小姐的名字啊執事長!搞清楚!」

  ●

  瑪麗目送著堀之內離去。
  ……她修養真好。
  那樣的名字,一定讓她吃了很多苦吧。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佩服佩服……」
  對遠離的背影敬禮後,瑪麗走向術式科宿舍。
  不知為何,雖然和堀之內分開了,卻沒有道別的感覺。
  只覺得兩人往不同方向走而已,明天又會見面──
  ……下次──
  要怎麼做呢。下次、下次、下次一定──
  「────」
  怎麼想也想不出答案,一回神,人已經來到術式科樓頂。
  那裡一如往常,有幾個小組正在研究術式。最近流行起來的「尋找吉位」,似乎是因為瑪麗幾個在日前的排名戰中一時近乎失蹤的緣故。
  是為了不要再跟丟吧。不過──
  「瑪麗──!」
  同學對貼近樓頂地面飄浮的術式陣張著手問:
  「我要用術式做刨冰,妳要檸檬還是哈密瓜口味?」
  「哈密瓜。」
  瑪麗將飲料發給大家,坐進她們圍成的圈。
  「喔喔!」
  大家卻突然叫了起來。
  還沒弄懂那驚呼是怎麼回事,她們已經開罐乾杯了。
  其中一人對瑪麗舉起飲料說:
  「敬妳第一次自動坐進我們的圓桌。」
  「咦?我每次都會坐啊……」
  「重點是『自動』。」
  「妳看。」
  另一人指向樓頂邊緣。
  「瑪麗,妳不是每次都在那邊,一副『好悶喔~』的樣子看著重建區嗎?」
  「剛好今天吃錯藥也好,知道妳不是只會待在那裡,我也很開心。」
  說來是真的有點怪。先前的確有點自己屬於那個位置的感覺,現在卻不覺得了。
  自由就好。
  這麼說來──
  「……我真的是那樣嗎?」
  「不要想太多啦。瑪麗妳真的很容易胡思亂想耶。」
  「就是啊。」
  另一個人搭腔。
  「總之,這張圓桌都會替妳留一個位置。」
  「就算沒人,只要妳先坐下去就會有第二個人來啦──只限放學後喔。」
  瑪麗聽了點點頭。
  「好。」
  瑪麗這反應引來大家的苦笑。
  「瑪麗,不要哭啦~」
  才沒有哭。
  只是覺得自己在這裡真好而已。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6-6 19:23 编辑


  後記

  此為獻給各位讀者的《激戰的魔女之夜》第二集。由於是以雜誌連載過的內容為基礎,出書速度好快好快。未來也會和劍老師的漫畫版一起,以重視故事發展的方向編排,請各位多多支持。
  話說這集提到了東京灣西岸到湘南一帶,此地的氣氛每隔幾年就會有所改變,很有趣呢……
  當然改變不是總是討人喜歡,有好有壞,不過我會把這一帶寫成復興地區,一部分就是因為這份生命力的緣故。
  還記得以前到橫濱那邊逛的時候,我都會照順序買點中國的西遊記或三國志的圖回去。當時我很享受這樣一張張慢慢湊齊的感覺。現在想來,不知道該說懷念還是怎樣。
  現在橫濱的面貌已經變了很多,不過中華街那個大到很猖狂的肉包還是沒變,真是萬幸。
  再來照樣是閒聊。
  「有什麼魔法少女哏好聊的嗎?」
  『嗯~從以前我就一直在想,Minky Momo的Minky到底是什麼?』
  「……不是很mink的意思嗎?可是mink(貂皮)大衣沒什麼防禦力耶。」
  『不要亂摻啦。呃,字典找不到minky耶……大概是用來隱瞞本名哈曼的富野命名法吧。』(註:Minky Momo的髮型和髮色與鋼彈角色哈曼很接近)
  「不要亂摻啦。再說那是另一家的片子……那其他的有什麼?」
  『Minky之外嘛,有creamy、妖精、magical、pastel跟fancy。』(註:後五部俗稱「Pierrot魔法少女系列」最早是由Minky的製作團隊讀賣廣告社換東家推出的作品)
  「……只有Minky特立獨行呢……為啥?」
  『鬼才曉得。不過仔細想想,也只有第二代是吃的。』
  「我翻了一下字典,creamy也有『像奶油一樣滑順』的意思喔。」
  『……這樣也很糟糕啊,那乾脆叫Milky不就得了。』
  「喂,不二家有了啦。」
  『對喔!萬年不老的吐舌魔女!』
  那根本無敵吧。
  總之這次的BGM是TAITO社《王者之劍2》的〈THE STORY〉。哎呀,這個粗獷的野蠻人風格很帥氣喔,請各位一定要玩玩看大台版。那麼,這次要問的是:
  「是誰最渴望歸屬呢?」
  就這樣。接下來的預定是《地平線》正篇。(註:以上為日本方面的情況。)

  平成二十七年九月 颱風來襲的一大清早
  川上稔



  設定資料集──的一部分!
  ──如各位所見,這裡要公布一些在著手《魔女之夜》之前由我自己設定的資料與設計圖,希望能讓各位心中的畫面更加完整。(插圖、解說:川上稔)
  【堀之內‧滿】
  「堀之內平時服裝」
  基本上是襯衫搭配巫女的行燈袴,但調整了不少,乍看像下襬超寬的長裙吧。由於各務穿的是現代西裝,所以稍微偏西式,畢竟橫濱那邊的環境也是很歐美的感覺。配戴束袖是因為術式需要拍手以及射箭的關係。
  基本上,堀之內本身很多地方都是各務的對比,設計概念主要也是基於互補關係。
  「堀之內標準構裝」
  企畫階段的標準構裝。戰服的設計方向在這裡已經定形,腳掌以外的部分與最後定稿沒什麼不同。不過我起先覺得,架持朱龍膽的左手如果裝備動力手臂會變得不對稱,不太好畫就沒裝了。後腦勺的蝴蝶結是畫過以後覺得「留給魔導型態好了」,便讓它自然垂下。
  「堀之內魔導構裝」
  整個企畫開始動起來以後才作的設定,所以稿子乾淨多了,同時省略了—些枝節。又裝回動力手臂,是因為朱龍膽已經在設計當中,覺得還是用動力手臂拿著比較好的緣故。
  《地平線》也有設定過淺間那樣的巫女型角色,《OBSTA》也是。雖然基礎部位有些承襲的地方,不過畫起來還是會覺得外觀可以有很多種變化。

  【艾爾希‧杭特】
  「杭特平時服裝」
  設定是出生在美國西岸,大致上就是舊金山那樣淺顯易懂的地方。對那邊的印象會定形成「一排排椰子樹,很多美國車和小綿羊機車在路上跑」,應該是受到80年代音樂MV或圖畫之類的影響吧……腳跟踩扁的布鞋和安全帽的部分很自然就畫上去了,窄裙和獵裝風衣是想添加一點活力十足的感覺。
  「杭特標準構裝」
  從這邊開始,企畫已經在進行當中,稿件大多都清過了。
  基本上是格鬥型的感覺,不過還會再裝上海吉霍克,「盾兵」的感覺就變很重。因此手臂沒有多著墨,改在腳上裝上衝擊錐。雖然是空手道型,穿的卻不是正統道服,就只是黑白配色的衣物裝在看起來像的部位而已。
  「杭特魔導構裝」
  後裙、腰帶、貓耳型偵測器、破碎的肩口等為其特徵。手部會加上裝甲,但海吉霍克會遮住一隻手,所以沒有刻意加上特徵。整體追加零件幾乎都有尖角,和腳尖的錐頭一樣向外刺出,強調尖銳感。

  【瑪麗‧蘇】
  「瑪麗平時服裝」
  一身的黑。設定概念是有點殺手味道的居家服。有想過加頂帽子,不過我想她也不會那麼故意,最後決定這樣就好。原本只是覺得大腿部分應該會很性感,結果實際看到漫畫的感覺更是超乎想像呢。
  「瑪麗標準構裝」
  瑪麗基本上都是跳過標準構裝,直接從平時狀態變成魔導狀態,這個造型其實很少見。由於武器一開始就決定是鐮刀,全身各處便因此加上了鐮狀造型。這個鐮刀不是日式,而是作武器使用、刃部很厚的西式鐮刀。同樣是鐮形的爪子,視場合變為「手」應該也可以吧。
  「瑪麗魔導構裝」
  加了鐮形裙、大袖和角等部位,整體看來變得很豐富,不過肩膀和腰身是故意空下來,讓她有從正面看來特別瘦。由於瑪麗角色特性的關係,想營造以武器包圍自己的感覺。

  【瑪麗魔導機具:依拉】
  「平時(正面)」
  機具名IRA在拉丁文中是「憤怒」之意。會拿鐮刀砍人,當然多半是氣到快抓狂了吧,有點像農民起義那樣。三把排在一起的鐮刀不只是殺氣特別重,這種造型的武器也很少見,一畫下去就有「啊,不錯」的感覺。
  基本上當近戰武器使用時,刃部會發動功能,以「回割」方式攻擊。
  「平時(側面)」
  從側面,可以看出造型概念是來自西式鐮刀……嗎?底下尖尖的部位並不會拿來當武器,只是用來站立(以尖端碰觸地面,懸浮般「直立」)。部分裝甲形成了連結三把鐮刀的組件,內側設有滑軌。
  「砲擊時」
  單發射擊是由刃部直接進行,而連發時則是像這樣展開刃部,射出與輻條同數的砲彈。輻條是以弧線延伸,刃部展開時有齒輪發條機關的感覺。

  【使役體】
  這個名稱是綜合「使魔」一詞可能會讓這世界多半也有的「保護團體」不太舒服、能加強主從關係的確立、具有公認的社會價值等方面而得出的。各務在第一集一時沒聽懂,是由於這類生物在她經歷的魔術世界中,名稱都定得相當直接的緣故。
  「各務使役體:大雄」
  「龍族」的設定使他的外觀一下子就定出來了。翅膀看起來沒實際功用,不過魔法生物的「相」是「有翅膀就能飛」,所以有簡單的飛行能力。設定上是容易操心、膽子小,但遇到問題不會逃跑的個性。
  「堀之內使役體:朱雀」
  設定得好隨便……讓人不禁想問,到底有沒有細部設定之類的,總之就是一團火球的樣子。劇中與其他魔法生物有著明顯區別,是因為在我的系列作裡,朱雀就是要特別一點才行。
  「杭特使役體:海吉霍克」
  在美國提到高速移動的刺蝟就是MD那隻呢……!但他不是這麼回事。原本是想配合杭特的貓耳畫一隻貓,但覺得太過主流又太像歐洲魔女,且後來給貓加上尖刺後根本就是「乾脆畫成刺蝟算了……」的感覺,所以就變這樣了。
  「瑪麗使役體:馬卡布」
  明明是以「死神型」的概念來畫,看起來卻莫名地像黑魔法師,FF的影響真是巨大啊~接受現實以後,就乾脆設定成沒有腳了。認真模式的時候會變得特別帥氣,個性很紳士。

  【術式陣】
  這次介紹的是各角色術式陣「砲擊狀態的變形」。雖然術式陣基本上都是一陣多用,但機具需要砲擊時,砲擊系統若稍有延誤就可能是生死之別,因此排名魔女都會架構自己需要的砲擊專用模式。也就是從原有術式陣排除一切生活功能,變形為砲擊管制專用。另外,應術式科的瑪麗於本集登場,其他科系的術式陣也在此一倂介紹。
  「各務砲擊用」
  從四角架構變成三角形。從三邊向中央投出射線,以捕捉對方全體的感覺。射擊副砲時是在手邊展開多個同樣術式陣,進行追蹤操作。
  「堀之內砲擊用」
  除原本的上下外,左右也多了鳥居,替內側的測距儀提供修正。如此精密複雜的功能不只能用在狙擊上,也可藉替換介面完整支援廣域或結界式等砲擊。然而功能多樣使得處理起來略嫌遲緩,故堀之內也接受了目視射擊訓練,以備緊急狀況。
  「杭特砲擊用」
  大半砲擊操作都是交由U.S.A.H.處理,術式陣便往瞄準特化。不過大部分情況都是從地球另一邊狙擊對手,所以射擊就只是將砲彈射向正確軌道而已。由於機具體積大,且需要精確瞄準,採用六方定位式。
  「瑪麗砲擊用」
  瑪麗總是使用多重砲擊,所以每三鐮共用一面術式。下排三輪新月各是三把鐮刀的發射鍵,上排則為進行回割等功能,各三角區塊可顯示每把鐮的主觀視點。操作起來很需要個人技術,只有瑪麗能夠駕馭。
  「瑪麗平時用」
  術式陣中央形似兜帽正面輪廓,由許多鐮刀及彎勾圖案穿插而成的裝飾,是瑪麗原來世界的族紋,稱為「隱環」,直接表現出她術式的由來。而從左右的直線,可窺見各務平時術式陣的影響。
  「城市導覽用」
  設於路旁,提供當地資訊的術式陣,範例為寬版介面。若需要查詢公告、交通指南等服務,或發生魔女對戰時,無法立刻張開術式陣的普通人也能由此獲得訊息。校內使用的版本,頂部中央會加上校徽。
  「普通科用」
  與普通人用的術式陣同樣是圓盤操作型。位於上下的白色弧形部分,可進行不同於圓鈕或觸控畫面的操作。變更設定時第一個會做的,都是改成能夠隨時切換成寬版吧。
  「特機科用」
  由於需要與各種機械和術式陣連結,畫面外的外部操作部分比其他科大多了。經常與各國進行技術交流,使得造型受到U.S.A.H.等國不少影響。
  「術式科用」
  基本部分與普通科相當類似,但經常需要同時控制複數術式的術式科另外加上了四個輔助操作畫面,可視重要性擺放。無論是不會全部用上或需要更多,數量都可自由調整。
  「特待科用」
  特待科學生大多會特製自己的術式陣,這是基礎型。不使用按鈕操作的魔女占大多數,所以直接省略,只留下可供掌上觸控的主框架,以及在周邊旋轉,與流體控制相扣的「禱文」環。


  「世界的二次創作」

  少女前傾著身子,坐在校長室的會客沙發上。
  這動作不是為了注視前方,她只是很專注地看著桌上的入學申請書。
  在窗邊的校長見她毫無動靜,便出聲問道:
  「什麼東西讓妳考慮這麼久呀,麗蘇同學?」
  「啊,沒什麼,只是在想要不要捨棄這個名字。」
  「喔,就是『我已經捨棄以前的名字了……!』的那個吧?每次看到那種橋段,我都會想『那種事我哪會知道,拜託你早點說清楚好不好』,妳呢?」
  「我也深有同感──所以我想在這裡先登記好,以避免那種情況發生,只是一直沒辦法做出決定……」
  「嗯~」校長歪起頭問:「妳叫瑪爾‧麗蘇……沒錯吧?」
  「對,怎麼了嗎?」
  「改成瑪麗‧蘇怎麼樣?」
  「……有什麼特別意義嗎?」
  「有。」校長點頭解釋:「其實這個名字,是來自美國熱門影集『星際馬利克』的一個詞。」
  「詞?」
  「對。這個影集是在說,一個叫馬利克的人用他的魔法神掌,解決行星間的紛爭、打退外敵的故事,在我們還在念國中……大學的時候很紅喔。」
  「校長……這樣不會太虛榮嗎?」
  「不是虛榮,是自尊──那麼,瑪麗‧蘇這個角色就是來自這部影集的二次創作。她完全是作者自己妄想的投影,優秀得幾乎無懈可擊,每個角色也都不求回報地愛護她。由於內容實在太扯,後來瑪麗‧蘇就成了二次創作中類似超強角色的代名詞。」
  「……校長?」
  少女問道:
  「……給我這個名字,是因為我非常優秀,幾乎無敵嗎?」
  「那就要靠妳自己來證明嘍,瑪麗‧蘇。不過,我說的不只是那樣喔。」
  「什麼意思?」
  「瑪麗‧蘇這個角色,還占了所有人不求回報的愛於一身。」
  校長這麼說,並亮出不知何時拿走的入學申請書。
  「──歡迎妳的加入,瑪麗‧蘇。這個世界,也很期待妳的名字能再度成為現實喔。」



180606插圖補完,手動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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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royuzhang 勳爵
感谢录入!

台版已经买了三份,不过电子版读起来感觉还是更有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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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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