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ゆうきりん]魔王女孩與村民A 10[台/繁]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3-17 21:54 编辑


  魔王女孩與村民A 10 ~Go West!魔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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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ゆうきりん
  插畫:赤人
  翻譯:曹茹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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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這次打從一開始就令人滿懷不安!
  因為學生的一大活動「教育旅行」即將到來!
  明明光是這樣就夠麻煩又累人了,
  偏偏目的地還有座名叫「TUP」——童話世界樂園的主題樂園,
  這下不僅《勇者》翼,所有個性者都蠢蠢欲動起來……!
  然而不知為何,唯獨我們的《魔王》大人龍之峰櫻子顯得相當安分——
  沒錯,這肯定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我絕對不能大意!
  拜託千萬別出什麼差錯啊——
  咦,等等,「古早魔王」是什麼東西?難道在旅行的目的地,
  有和龍之峰一樣擁有《魔王》個性的人?
  這趟旅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啊!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3-17 21:42 编辑


  1

  「……佐東同學,你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
  在舊校舍三樓角落的出路輔導室裡,波霸老師在大致談完教育旅行的話題之後,冷不防地這麼問我。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
  「咦?」
  一時反應不及的我發出疑問聲。
  波霸老師一臉傻眼地傾身向前,結果使得她那對凶狠的豐胸顯得更加突出。對正值青春期的男生而言,那幅畫面坦白說實在傷眼,視線都不知該往哪兒擺了。
  「你聽我說,老師不是要你具體地決定要進哪間學校或公司,只是現在差不多是該決定要升學或是就業了。」
  波霸老師在矮桌上雙手交握,側著頭繼續說。
  「全班就只剩下佐東同學你還沒有交出路調查表喔。」
  對此,我只能「喔」一聲含糊回應。
  原來是這樣啊。
  當初老師的確有將出路調查表和暑假作業一起發給我們,只是我一心認為還不急著交,應該說,我完全忘了這回事。
  只剩下我一個就表示,撇除龍之峰那些個性者不提,就連木村、齊藤也已經決定好出路了。
  那兩個傢伙真不夠朋友,居然都不找我商量。
  …………
  ……不過我也沒找他們商量啦。
  但話說回來,我真沒想到老師會現在找我談出路的事情。
  我今天來這裡,原本只是打算了解關於即將舉行的教育旅行,身為班長的我該做何心理準備,以及學校方面提出的要求。
  所謂身為班長的心理準備,簡單來說就是指班上個性者的事情,也因此擔任副班長也是個性者的龍之峰並沒有和我一起來。
  只不過當我告訴她,波霸老師有事找我時,她隨即回答:
  「那我也一起去。因為我是副班長。」
  一副理所當然似的想跟著我來。
  我只好設法安撫她,自行前來。
  在那場雷聲大雨點小的學生會長選舉之後,龍之峰雖然接下副班長的職務,卻發生了一點問題。
  「因為我是副班長。」
  她變得老是把這句話掛在嘴上,不管我去哪裡都想跟著我。
  「副班長的工作是輔佐班長。我必須全力支援佐——村民A同學才行!」
  對於緊握拳頭、眼冒火光的龍之峰——
  「不不不!那只限於班上的工作才對!除此之外沒有必要!」
  即使我如此否定——
  「就是嘛!替感冒的二郎更換被汗水浸濕的睡衣,才不是班上的工作!那是身為青梅竹馬的女孩子的特權!」
  還是經常發生翼大吼之後,魔王和勇者就在受高燒之苦的我房內互瞪,等等諸如此類的情形。
  唉……我的寧靜時光究竟到哪去了啊?
  總之,我今天答應她結束之後會立刻去祕密中庭找她,她才總算忍了下來。只是,因為最近我倆一起回家變得好像天經地義似的,為此翼每天都在我耳邊嘮叨說這肯定是陰謀,讓我實在有點受不了。
  不過,我並不討厭這樣。
  …………
  再、再說,跟龍之峰一起回家還有一個很大的優點,就是有可能及早發現她企圖殲滅人類的陰謀。
  雖然我從沒發現過就是了。
  但是沒發現也是理所當然的。區區一介村民,怎麼可能懂魔王的心思呢?能夠摸透她想法的,永遠都只有勇者。
  話說回來,這陣子龍之峰完全沒有惹是生非,安分到翼反而對此疑心重重。
  她上一次執行人類殲滅計畫是什麼時候啊……是前陣子放暑假時嗎?雖然那次的嚴重性真不是開玩笑的,但自那之後就一片風平浪靜。
  不過,像是弄垮堆在河灘上的石頭之類的,她或許有暗中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執行那種小計畫吧。
  「佐東同學,你有在聽嗎?」
  「啊,是。對不起,我有在聽。」
  波霸老師輕嘆一口氣。
  「現在都已經十月了喔,你不能再這麼悠哉下去了。不過,因為本校的學生幾乎都會選擇升學,我想你應該也是才對。你是不是在猶豫什麼呢?」
  「嗯……與其說是猶豫,我是在想有沒有類似專科學校的地方。」
  「什麼樣的專科學校?」
  「這個嘛……」
  我一時吞吞吐吐起來。其實我不是沒有在思考,只是我想學的東西不太尋常,所以想先自己多做點調查再說出口。要是貿然說出來,結果遭人嘲笑或嚇到人,我搞不好會就此喪志。
  「我還在考慮。」
  「是喔……這麼說來,你是打算升學嘍?你不會就業對吧?」
  假如我突然間就能從事那份工作,說出來倒無所謂,只不過那不是想當就能當的。
  所以,我姑且點頭回應。
  波霸老師的肩頭無力地微微垂下。
  「我知道了。太好了,這下出路調查表總算可以交上去了。不過老實說,我也是昨天被教務主任提醒才想起這件事。慌慌張張地整理確認之後,才發現只有你還沒交,害我更慌張了。」
  「對不起。」
  「……這麼一來,不升學的就只有木村同學了。」
  「咦,是這樣嗎?」
  無法對此充耳不聞的我一反問,只見波霸老師露出一臉懊惱的表情。
  「你、你剛才有聽見什麼嗎?」
  我點頭。
  老師「啪」的一聲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真糟糕……佐東同學,剛才的事情不可以告訴別人喔。在他本人主動開口之前,都要裝作不知情,因為這是個人資料。」
  「好是好,不過……」
  既然都知道這件事了,我當然還想多了解一些。
  「木村不升學,是打算就業嗎?」
  「我、我不能說!」
  老師用力搖頭。
  「拜託告訴我啦。妳這樣話只說一半,反而更教人在意,我會很想去問木村到底怎麼一回事耶。」
  「這……」
  波霸老師蹙起兩道漂亮的眉毛。
  「我明白了。但是,你真的千萬不能說出去喔。」
  「那當然。」
  波霸老師又嘆了口氣,接著稍微壓低聲音開口。
  「木村同學好像要去考職業棒球隊。」
  …………
  ……
  真的假的!
  「雖然以我們學校的程度沒辦法打進全國大賽,不過木村同學的個人表現似乎非常優異。就連顧問老師也對於他為何不去實力更強的學校,一直感到很納悶呢。」
  是這樣啊……雖然我對棒球一竅不通,不過原來木村的實力並不如他自己說的那麼平凡無奇。
  「要保密喔。」
  老師豎起手指抵在嘴唇上,「噓」了一聲後對我眨了一隻眼睛。

  離開出路輔導室後,我走下樓梯。
  (職業選手啊……)
  一面回想老師的話,內心莫名覺得感慨。
  其實我早就知道木村有此打算,然而聽到他真的採取了實際行動,該怎麼說呢,我的內心還是不由得躁動起來。
  齊藤那小子也是,他好像也正順利地朝自己的目標前進。聽翼說,他寫了好幾份劇本到處送去參賽,只可惜……最後都落選了。
  儘管如此,像他們那樣的人,在非個性者之中仍可說是相當稀有。
  雖然我可能表現得太過悠哉,不過對於未來,絕大多數的人應該也都只有決定姑且先升學而已。
  所以……
  每到這種時候,我總是很羨慕那些人。光是不必思考自己的未來,這一點就夠特別了。
  「啊,佐——村民A同學。」
  羨慕在位於舊校舍深處、幾乎無人知曉的中庭長椅上,展露普通女孩般笑容的這位魔王大人,以及和她同類的個性者們。
  「嗨。」
  當然,我是絕對不會將羨慕之情表現出來的。和個性者相處了一段日子,我很清楚他們也有他們自己的難處。
  龍之峰櫻子從大樹下的老舊長椅站起身,蹦蹦跳跳地朝我過來,感覺像隻小狗。
  她的這種舉動,完全就像個平凡女孩,而且她也不像其他個性者一樣,會在身上配戴象徵自我個性的配件。
  ……不,她一點也不平凡。
  龍之峰長得超級可愛。一頭長髮烏黑柔順,肌膚就像灑了粉的麻糬般粉嫩;不僅如此,要是不小心與她四目相交,感覺整個人都會迷失在那雙大眼中。
  「呵呵。」
  她來到我身旁,像是要用力閉緊似的瞇起雙眼,還露出喜孜孜的微笑。這是何等強大的破壞力!假如龍之峰不是個性者,我肯定會會錯意。
  「等很久了嗎?」
  說完我就轉過身,龍之峰則並肩走在我身旁。
  「是啊,不過我不覺得無聊。」
  「塚耶她們來過嗎?」
  塚耶舞莉和矢刳馬心都是個性者,也是龍之峰的朋友。個性者會交朋友似乎是很罕見的事情,不過她們相處的情形看起來和普通學生無異。
  「沒有。」
  她緩緩搖頭。
  「小塚要打工,小心則是因為和她弟弟有約,所以先回去了。」
  「這麼說來……難道是石杷實?」
  石杷實鬼燈也是個性者。知道這座中庭的存在的人,除了我們兩個之外就只有她們三人,只是石杷實來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你猜錯了。佐——村民A同學不在,石杷實同學是不會來的啦。」
  「那麼……妳剛才是在用智慧型手機打電動嗎?」
  雖然在這個時代並不稀奇,不過龍之峰拿的是智慧型手機。我因為還是用折疊式手機,自然無法玩現正流行的即時社群網站。
  其實翼也時常催我快點換成智慧型手機,可是一想到有了那種玩意兒之後,我肯定會時時刻刻被迫和他們接觸,我當然要斷然拒絕!
  「不是啦。」
  龍之峰不知為何羞怯地瞇起眼睛。
  「是因為我在想佐——村民A同學的事情……所以才一點都不覺得無聊。」
  哇嗚!
  危險,太危險了啦,龍之峰!如果我們不是個性者和村民,這句話鐵定會引人誤會!瞧妳說得跟真的一樣!
  「這、這樣啊……」
  我整張臉好像快要噴火了。都是因為龍之峰的外表不像個性者,說出這種話才讓人格外驚嚇。
  「不過,村民有什麼事情不會讓妳覺得無聊啊?」
  「真是的!不是村民,是佐——村民A同學的事情……不,我當然不會覺得無聊啊,因為思考如何殲滅人類本來就是我的個性。那是段非常快樂又幸福的時光喔。」
  什麼嘛,虧我剛才還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結果聽她這麼一講,幸福的感覺一下全消失了。
  …………
  ……算了,我不過只是一介村民,怎麼可能理解魔王這種稀有個性者的想法呢。
  「啊,我知道了。」
  忽然間我靈光一閃,想到龍之峰和我一起回家的理由。
  「我一直覺得奇怪,妳這陣子為什麼會想和我一起回家,現在我終於想通了。是因為龍之峰妳隨時都在思考殲滅人類的方法,而村民說的話中會出現線索,所以妳才在找靈感對吧!」
  「…………」
  奇怪?難道不是嗎?
  龍之峰先是看似吃驚地瞪大雙眼,然後——不知道為什麼,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受傷。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沒錯,正是如此!」
  龍之峰邊說邊拍了拍我的背。她雖然面帶微笑,卻和剛才的笑容不太一樣,感覺像是硬堆出來的。
  「因為我最近一直想不出好計畫,於是心想只要和村民A同學說話,或許就能像以前一樣想出超棒的計謀,所以才和你一起回家。哎呀,真是的,枉費我還特意瞞著你,就怕在有意識的情況下會得不出好靈感,沒想到卻被你發現了。」
  「抱、抱歉。」
  雖然我不由自主地道歉了,但是我有錯嗎?
  「不過,村民A同學果真不是蓋的。竟然有辦法看穿魔王的心思,我果然沒有看走眼。我一定會想出很棒的計畫來,你就拭目以待吧!」
  我才不要!
  我為什麼要期待企圖消滅我們人類的計畫!即使不會真的被消滅,事情也一定會非常棘手!
  龍之峰最近是很安分沒錯,但正因為如此才更教人害怕。
  因為教育旅行就快到了!
  「對了,今天波霸老師找你有什麼事啊?」
  換好鞋子,離開校舍的路上,龍之峰這麼問道。
  放學後的校園裡,體育社團正辛勤地練習,棒球社當然也正在活動。我試著搜尋木村的身影,只可惜從遠處望去,穿著相同制服的社員們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下星期不是要教育旅行嗎,就是那件事啦。」
  聽了我的回答,龍之峰不滿地鼓起臉頰。
  雖然在那之後有談到出路的事情,但我實在不想聽別人對連我自己都沒有定論的事情多加評論,就算是為我好的建言也一樣。況且,對已經確定出路的個性者說這些,他們恐怕也不會了解。
  「呃,怎麼了嗎?」
  「這件事情分明也和我有關,為什麼老師只找佐——村民A同學?」
  「這個嘛……大概是因為老師想知道從村民的角度來看,班上個性者的情況如何吧。」
  「如果是這樣,不是更應該問我嗎?因為我和他們是一丘之貉,也可以說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妳好像用錯成語了耶。
  「妳說得或許沒錯,可是妳也不了解班上每一位個性者吧。畢竟除非有要事,個性者一向不互相干涉。」
  龍之峰嘟噥著說「話是這麼說沒錯」,依舊微微鼓著雙頰。
  「其實我也不是非常了解所有人的狀況,不過老師似乎以為我已經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我輕嘆一聲。
  事實正是如此。每次只要發生和個性者有關的問題,波霸老師第一個就會跑來問我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曉得啊。
  如果是龍之峰身邊的那些人也就罷了,老師居然以為其他個性者我也很熟悉,這一點真的令我感到非常困擾。
  「因為班上有一半以上的個性者,都認得出佐——村民A同學呀。」
  妳為什麼要一副自豪地呵呵笑啦。
  「明明不是老師卻擁有如此高的辨識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依我看,你簡直就像半個個性者呢!」
  不不不,才沒有這回事。假使真是如此……我就不必煩惱出路的事情了。
  「所以——」
  龍之峰笑咪咪地盯著我的臉開口。
  「教育旅行的事情怎麼了?」
  結果我還是沒能蒙混過去啊。
  「老師很擔心,因為不只我們班,很多個性者都要參加。」
  龍之峰點頭。
  「因為第二天的行程有『TUP』。」
  我想也是。
  「TUP」是「Tale Universe Park」的簡稱。簡單來說,就是能夠模擬體驗童話世界的設施。園內準備了各種情境設定的真實舞台,可以讓人們盡情體會當個性者的感覺。
  沒錯。
  「TUP」原本是為了讓我們這些非個性者體會當個性者的滋味而成立的設施,但或許是因為太逼真了,不知不覺間,那裡變得像是個性者們在正式前往童話世界前,進行模擬體驗的專用設施。
  到頭來,我們連在那裡都被個性者搶盡風頭,甘心當個只在一旁觀看《個性者》們表演的《村民》,一如真實世界所上演的那樣。
  畢竟,在真正的個性者面前演出假的個性,根本有如公開處刑。就和很少人會想在正牌歌手面前大唱那個人的歌,是同樣的道理。
  所以這次的教育旅行,對「TUP」抱持期待的普通學生並不多,因為我們不可能和個性者爭著當主角。
  「龍之峰,妳也很期待嗎?」
  我原以為答案會是肯定的,不料這位魔王大人卻稍稍偏了偏頭。
  奇怪?為什麼?
  我看翼倒是超級期待,甚至還叫來齊藤,要他幫忙想帥氣的台詞呢。
  「妳沒有興趣嗎?」
  「也不是沒有興趣,只是……我這麼說或許不太妥當,但是說到底,那也只是和去年演過的戲劇一樣做做樣子罷了,不是嗎?假如有表演給人看這個目的倒還好,如果沒有,卻還打扮成魔王的樣子放聲大笑……感覺實在有點丟臉,我沒辦法接受。」
  「嗯,說得也是……」
  我可以理解她的感受。要是別人叫我戴上貓耳朵,我也會堅決拒絕。
  「更何況,我向來都不是靠著裝扮,而是以思想和行動來滿足身為魔王的個性。而且即使我在『TUP』坐上魔王城的王位,也不可能真的消滅人類。」
  她說得沒錯。
  龍之峰與其他個性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只會憑藉身為魔王的思想與行動來表露個性。
  以我的青梅竹馬,也是勇者個性者的光之丘翼為例,她平時除了會以勇者身分行動,還會隨身攜帶巨大寶劍作為個性的依託。
  其他個性者同樣也會在身上配戴象徵自我個性的某種配件,但唯獨龍之峰不同。的確,對龍之峰那樣的個性者而言,只是做做樣子的「TUP」或許並不是那麼吸引人。
  「那麼……妳不去嗎?」
  從方才的對話來看,自然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既然對「TUP」不感興趣,個性者就等於沒有參加教育旅行的意義。
  而龍之峰是一名個性者。
  我不能強迫她參加她不感興趣的活動。再說,個性者因為無法集體行動,基本上本來就不必參與這類活動。
  沒辦法了……真可惜。
  「你很失望嗎?」
  龍之峰用一雙大眼注視著我問道。
  儘管早就習慣了,但因為她是美女這一點絲毫沒有改變,被她這麼定睛凝視,我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見我沒回答,龍之峰的嘴角泛起微笑。
  「放心啦,雖然我對『TUP』沒興趣,不過不只是幫忙準備,我也會參加旅行的。」
  是、是嗎?
  ——我、我可沒有鬆一口氣喔!
  我是說真的!
  …………
  龍之峰,妳、妳那是什麼笑容啦。
  「沒辦法,誰叫我是副班長呢。能夠在班上個性者和佐——村民A同學之間幫忙斡旋的人,只有我不是嗎?」
  您所言甚是。
  我都差點趴下來跪拜了。真不愧是魔王啊。沒有啦,我當然會忍著不那麼做。
  「這麼說,妳會去嘍?」
  我忍不住開口確認。結果就見到那雙凝視我的眼眸,莫名歡喜地瞇了起來。
  「是的。」
  面對面望著坦然回答的龍之峰的臉龐,我的心不知為何開始狂跳。
  「這樣啊。」
  我冷冷地回應之後,將目光移開——但是,沒想到龍之峰居然繞到我面前,再次直視我的眼睛!
  「什、什麼事?」
  「你說呢。」
  語畢,她發出呵呵的笑聲。
  她、她的行為舉止還是一樣難以理解……魔王大人的想法,平民是不會懂的。
  我清了清喉嚨,抬頭仰望天空。
  如此一來,她就沒辦法直視我的眼睛了!雖然看不到路有點可怕啦!
  「佐——村民A同學,你這樣走路很危險耶。」
  我知——哇啊!
  「看吧,我不是跟你說了。」
  什、什麼?
  龍之峰挽住了我的手臂。不是粗暴地架住喔,我從手臂傳來的觸感,感覺到她的手輕輕地挽著我。
  「真、真拿你沒辦法。既然你要那樣邊走邊看著天空,那我就幫你看路吧。因、因為這也是副班長的職責。」
  才怪,這才不是副班長的工作!——不過如果換作是翼,她肯定會追問我在做什麼,說不定還會順便賞我一腳。
  不用說,她是不可能像龍之峰這樣對待我這個平凡的村民。
  然而,被龍之峰挽著手走路的我卻全身緊繃,動作僵硬到我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從前的矢刳馬。



  …………
  ……她、她為什麼突然不說話?龍之峰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不知為何讓我有種不能開口的感覺。
  是因為剛換穿冬季制服的關係嗎?感覺有點熱。尤其被龍之峰挽著的手臂,那裡溫度特別高。
  難道她感冒了?個性者一向注重自我管理,所以很少生病。
  不過也有翼這樣的例外就是了,而且我總覺得她有故意生病的嫌疑。她大概是認為我會照顧她,才不保重身體吧。
  話雖如此,龍之峰也是人。雖然是魔王,但也還是人類,一樣會生病,也會受傷。
  儘管個性者的頭腦和運動神經遠遠超越普通人,卻也頂多和奧運選手同個等級,並非超人。
  假如她真的有點感冒,還有既然她決定要去教育旅行,還是早點回去看醫生吃藥比較好。
  畢竟下星期就要出發了。
  「龍之峰,我看妳還是叫白狼佐先生——」
  正當我打算接下去說「來接妳比較好」時……
  「啊!」
  哇啊!
  忽然間,龍之峰大叫一聲,接著我就被推開了。
  ……好痛。
  我一時沒站穩,肩膀就這麼狠狠地撞上電線桿!這是怎麼回事啦!
  「你、你還好嗎?」
  明明是她自己推開我,龍之峰卻神色慌張地跑到我身邊,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見到她那副表情,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我舉起一隻手,向龍之峰示意我沒事。
  不過呢……
  「——妳不要嚇人啦,矢刳馬!」
  只見戴著天線造型耳飾的機器人個性者矢刳馬心,用神似人類的動作閉起眼睛,俏皮地吐舌。
  乍看之下,她感覺只是個身上有過多裝飾品的女高中生,但是我可清楚得很,她的短裙底下其實藏著空氣式機關槍!因為她是機器人!
  「對不起啦,大師~~」
  矢刳馬在臉前合掌道歉。
  「妳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關於這件事,請你一定要幫我評評理啊,大師!誠那小子居然在路上遇到班上的女生,就立刻說出和姊姊走在一起很丟臉這種話!姊姊是個性者有那麼羞恥嗎!這小子真不可原諒!」
  「這個嘛……我想他大概是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以為他到現在還常常跟姊姊出門吧?他應該是想耍帥啦。」
  「是這樣嗎?」
  矢刳馬雖滿臉狐疑,不過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
  「如果是這樣,怎麼不乾脆直說呢……好!姊姊我會全力支援他的!」
  ……拜託不要。
  「不過我說魔王啊……」
  矢刳馬轉身面向龍之峰。
  「妳也太驚慌了吧。我又沒有在妳耳邊大吼,妳的反應有必要這麼大嗎?」
  這倒是。
  龍之峰只是為了不讓我絆倒、摔跤,才挽著我的手走路,而且既然她把這件事當成副班長的工作來做,就算被矢刳馬看見了,也沒有必要驚嚇到將我推開。
  「因、因為我很專心嘛!是因為我很認真地設法不讓佐——村民A同學跌倒,才會被妳嚇一大跳!」
  「哦?」
  矢刳馬,妳為何露出詭異的笑容?
  「那就當作是這麼回事吧。」
  喂喂喂,妳感覺話中有話耶。
  「什麼啦。」
  「不,什麼事也沒有。真的。」
  她好比在宣誓什麼似地舉起單手,用版本升級前的紙箱機器人那般生硬的語調回應。雖然我從以前就一直摸不透她在想什麼,不過這樣真教人覺得不舒坦。
  「對了,大師。我聽別人說,大師不會加入任何一組,這是真的嗎?」
  聽了這句話,龍之峰將一雙大眼睜得更大了。
  「是啊……不過妳是聽誰說的?」
  「我們又聽不見普通人的對話,反正就是聽人家說的啦。哎呀,這不是重點。既然如此,大師要不要乾脆加入我們這一組,和我們一起行動?」
  龍之峰重疊雙手的指尖,一臉驚訝地按住嘴唇。那個像在驚呼「天啊!」的動作也太可愛了吧,而且雙眼還越睜越大。
  「不行、不行。」
  我邊說邊搖手。
  「我之所以不加入任何一組,是為了留意我們班上個性者的狀況,所以不能只和妳們一起行動。」
  「怎麼這樣~~」
  就算妳露出那種表情也沒用。
  ……話說回來,她真的變得越來越不像機器人了耶。
  不過,既然矢刳馬想成為的是接近人形機器人的類型,變得像人類應該算是好事吧。
  「而且,我最擔心的人就是翼,天曉得她會幹出什麼好事來。說不定,她會把名勝古蹟說成是邪神的神殿,大肆破壞咧。」
  「嗯……這樣很好啊,只要她被黑衣人帶走,之後就不用怕麻煩上身啦。啊,我看乾脆積極煽動她好了!」
  看我的手刀!
  矢刳馬縮起脖子喊痛。
  「就算是開玩笑,也不應該說這種話。這可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重要活動,我希望包括妳們在內的全班同學,都能留下美好的回憶。」
  「所以,你就不管自己的回憶了嗎?」
  龍之峰在一旁點頭附和。
  「讓佐——村民A同學為我們犧牲,這樣太奇怪了。」
  「說什麼犧牲……」
  我不由得笑了。
  「我完全沒有這種想法。應該說,你們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才反而令我心慌。我肯定會時時擔心你們不曉得有沒有惹出問題,沒辦法玩得盡興!」
  聽了我這番宣言,矢刳馬笑著說「我才不相信呢」。
  才怪,其實妳根本就相信了吧!
  「啊,有了。」
  矢刳馬的耳飾突然發出「叮咚」的聲音豎起來,前端還發出紅光。
  那是什麼新功能啊?
  「不然,就讓我們陪著大師吧。既然你非得看著魔王和勇者才行,和其中一方一起行動不是比較輕鬆?我、小塚、魔王——」
  她屈指數著。
  「一次可以看管三個人喔。反正老是躲起來的土之目也找不到人,石杷實同學又不參加,逢坂同學和野芽同學則應該會有同組的戶馬鳴幫忙照顧——」
  「等一下。為什麼戶馬鳴會照顧她們兩個?」
  「因為他們是同一隊的呀。分組和組隊不是一樣的嗎?」
  原來還有這種想法啊。
  土之目因為是忍者,掌握不了行蹤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如果是同一隊的成員,由戶馬鳴來照顧狂戰士逢坂和龍的個性者野芽或許行得通。
  因為他是騎士。
  既然如此,我看就請波霸老師朝這個方向,叮囑他們一下好了。
  「所以算起來,大師實際上非得看著的,就只有勇者和我們。既然這樣,讓我們和你一起行動不是比較有效率嗎?」
  的確,矢刳馬說得或許沒錯——
  「可是,妳們應該也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這個嘛……」
  矢刳馬用手抵著下巴,微微歪頭。真厲害,那個舉動好像真的機器人,我彷彿都能聽見「嘰」的聲響了。
  「坦白說,我和小塚都只覺得只要能去TUP玩,其餘都無所謂。我想,其他個性者應該也是一樣吧?」
  龍之峰頻頻點頭。
  妳不是剛剛才說對TUP不感興趣嗎?算了,不追究那麼多了。
  ……讓我想想……
  老師確實是有跟我說,在TUP裡不必注意個性者們的行動。
  聽說個性者在那裡不管做什麼,基本上都會被允許,但如果是大規模地破壞設施,或是導致有人受傷就另當別論。
  「我明白了。」
  我垂下肩膀,放棄辯駁。反正個性者一旦決定了,就一定會堅持到底,無論我說什麼都辯不過她們。到頭來,我終究還是只能在「不能妨礙個性」這個大前提下,被迫接受提議。
  話雖如此,我也有我的志氣,我是絕對不會囫圇接受的。
  「只不過,我不會和妳們同組。」
  矢刳馬嘟嘴發出「噗」的聲音。
  「吵死了。是因為我有很多班長的工作要做,不能一直只看著妳們幾個啦。再說,要是翼知道我和妳們同組,肯定又會大吵大鬧,不是嗎?她又不可能也加入妳們這一組。」
  假使她真的加入,我一定會崩潰。
  「不過,如果妳們自己想跟著我倒是無所謂,假如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我也可以陪妳們去妳們想去的地方。」
  「這樣我就能接受!」
  矢刳馬豎起大拇指說道。
  「魔王應該也可以接受吧?」
  「是的。」
  露出莫名喜悅的微笑之後,龍之峰輕輕拉了拉矢刳馬的制服袖子。
  「……小心,謝謝妳。」
  我隱約聽見她這麼說。
  謝謝?為什麼道謝?
  「不用客氣啦,我們可是朋友耶!而且,只要能讓魔王妳快樂地度過所剩無幾的學生生活,我願意不惜一切努力!因為魔王和大師一樣都對我有莫大恩情。」
  龍之峰面露有些困窘的微笑。
  矢刳馬所說的莫大恩情,大概是指版本升級的事情吧。我們幫助原本朝錯誤方向橫衝直撞的矢刳馬修正個性是事實,但如果說那是恩情,實在教人愧不敢當。
  龍之峰可能也有同感吧,從她的表情可以感覺出來。
  「啊~~好期待喔!」
  矢刳馬一副迫不及待地大大伸了個懶腰——
  結果就聽見「喀鏘」的聲音傳來。
  「哇啊!」
  大概是啟動開關了吧,只見她的裙子掀了起來,腰際的空氣式機關槍的槍身一伸出,隨即「啪啪啪啪」的發射出塑膠子彈。
  「是誰!」
  子彈將商店屋簷下懸掛的燈籠打個粉碎,店內傳來老闆的怒吼聲。
  「慘了,快逃!」
  我們就像惡作劇的小孩子一樣,如疾風般跑過商店街!

  ☆

  回到家,我打開自己的房門,見到青梅竹馬一派理所當然地躺在我床上吃零食,不由得輕嘆一聲。
  「啊,你回來啦~~」
  聽到她的口氣極其自然,簡直把這裡當成自己房間,我差點就忍不住回答「我回來了」。
  「妳為什麼又擅自進來啦。話說回來,妳是從哪裡進來的?我明明把窗戶上鎖了啊。」
  現在也還是鎖著的。
  「因為伯母給了我鑰匙。」
  平淡地說完,住在對街的青梅竹馬也是勇者的光之丘翼,猛然坐起上半身。看見那對猶如塞了兩顆小玉西瓜的胸部,晃呀晃的好似快從坦克背心露出來,我趕緊將視線移開。儘管這幅景象屢見不鮮,每每還是讓人心臟受不了。
  不過我說媽,妳有沒有搞錯啊!
  儘管對方是個性者,又是我的青梅竹馬,她還是一名波濤洶湧的美女高中生啊!而且正因為她把我看作是木棍,所以一點都不會感到害臊!萬一我一時衝動,和翼出了差錯該怎麼辦!
  ……不,那是不可能的。
  我這種普通人和個性者之間,不可能發生戀愛之類的行為。過去也不曾聽說有這種例子。
  但是,既然她是女人,而我身為正常的男性,看到太清涼養眼的畫面……當然還是……會有慾望。不過,也僅止於此。若要再更進一步……光是想到我就滅火了。
  我媽或許就是明白這一點,才會任由翼自由出入吧。
  「妳又要在我家吃飯嗎?」
  這陣子,她每週都會有三天在我家吃飯。
  「嗯,聽說今天是吃拿坡里義大利麵。食材都在冰箱裡,那就麻煩你啦~~啊對了,麵我要吃寬的。總覺得用細麵就不是拿坡里義大利麵了。」
  「好啦,知道了。」
  我放下書包,才脫掉外套掛在椅背上,
  「——所以呢,老師找你談什麼?」
  翼就冷不防地這麼問。
  「妳怎麼會……」
  「我當然知道呀。你少小看勇者的情報網了。」
  我並沒有小看。
  因為在普通學生之中,也有不少信奉她——應該說,是信奉勇者這種個性而予以協助的人。也許是有人看見我走進出路輔導室了。
  可是說也奇怪,就唯獨只有那座中庭沒有被發現。
  真令人匪夷所思。
  不過我平時也很小心啦。
  「是關於教育旅行的事情啦。和往常一樣,老師要我幫忙多留意你們。算我求妳,妳可千萬別做出會招來黑衣人的事情啊。」
  「哎呀,這句話不應該對我說吧。」
  翼盤坐著,將手撐在交叉的雙腿間。拜託妳別那樣,那個舉動會讓妳原本就豐滿的胸部更加突出啊!
  「不對妳說,不然是要對誰說?」
  「當然是魔王啊。要是她安分守己,我才不會亂來呢。」
  她一臉「這還用問嗎?」的表情。
  開什麼玩笑。
  是啦,根本原因或許是龍之峰的人類殲滅計畫沒錯,但是她的計畫別說是造成困擾了,從短期來看,對我們來說根本是《好事》。
  可是,翼卻總是打著正義的名號,不擇手段地將其破壞。認為只要能夠達成目的,即使欲拯救的對象遭受打擾也是莫可奈何。
  意思大概就跟「只要是為了和平,就算毆打對方也沒關係」一樣?正因為翼深信這樣的想法是正確的,才會即使屢次被黑衣人抓走也老是學不乖。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她的勇者個性就是如此。
  「不過,我勸你最好小心一點喔。」
  「小心什麼?」
  「我說你啊……拜託你用腦子想一想好不好?我當然是指魔王的事情啊。」
  抱歉我就是這麼遲鈍啦。我只是平凡的普通人,不像你們一樣擁有能夠解讀人心的洞察力!
  「她上一次擬定大型人類殲滅計畫,是暑假那次吧?」
  「啊……妳是說她企圖召喚出強大邪神那次?那次真的很離譜呢。不過,妳更誇張不是嗎?一般人哪會為了阻止龍之峰的計畫,真的讓調查船翻覆啊。」
  「我就會啊,因為我不是凡人。」
  確實如此。
  對個性者而言,平凡二字是貶損人的壞話。
  值得慶幸的是,那次奇蹟似的沒有人受傷,但是翼在那之後就被黑衣人帶往設施,過了約莫半個月才回來。
  「我不在的期間,她沒有擬定大規模計畫這一點我可以理解,可是之後她還是一直很安分,就連校慶時也沒有引起騷動。」
  「校慶真的好好玩喔~~」
  光是回想,我的心中就又充滿了充實感。翼也露出認同的神情。
  今年的校慶,我們班推出的活動是模擬商店。
  那是名為「童話世界咖啡廳」——以「附設童話世界的旅客住宿服務的餐廳」為概念的輕食店。
  我們運用去年策劃舞台劇所培養出來的布景、服裝製作技能,寫實地創造出世界觀,讓人們體驗彷彿置身童話世界般的感受。這項企畫讓我們從學生會那兒獲得不少預算。
  說起來,就像是縮小版的TUP。
  由於個性者沒辦法接待客人——畢竟他們無法辨認普通人——於是請他們打扮成符合自己個性的樣子在教室裡隨意待著,好營造出氣氛;招待和烹調則由普通學生負責。不用說,我們當然也有變裝。
  結果這項活動深獲好評。
  許多校內沒有魔王或勇者的他校學生前來,站得遠遠地說「就是那個」,一邊像在看偶像似的圍觀。
  如果可以,我們原本也想推出個性者的模擬戰,但是基於個性者一旦認真起來恐怕會有人受傷,所以這個構想並未獲准。
  不過,翼擅自進行的迷你企畫倒是意外地有趣。
  其名稱叫做「勇者,光之丘翼的激戰日常」。簡言之,就是透過插畫和解說的方式,將她與龍之峰之間的戰鬥歷史做成展覽板,幾乎每位來到模擬商店的客人都會駐足觀賞。
  ……只不過,幾乎所有人看過的感想都是:
  「這個勇者真會給人添麻煩……」
  因為內容充滿對我們這些受害者的同情,我並沒有告訴翼實情。
  「話說回來……」
  翼靈活地扭動腰部,爬到床緣。
  「二郎你好像忘了,我這個人基本上只會做對人有益的事情,才不會給人添麻煩呢。」
  才怪!
  真是的……我差點就要喊出聲了。
  沒有錯,妳的確是經常從事志工活動,可是妳的正義老是失控啊。
  妳雖然只會在事情與龍之峰有關時做出引來黑衣人的行為,但是每次的殺傷力都很大!
  「誰曉得妳到了陌生的地方,會不會像脫韁野馬般失控?還有,有件事我是聽老師提醒才想到……那裡也有當地的個性者對吧?」
  翼想了一下後點頭。
  瞧她一臉後知後覺的樣子。不過這也難怪了,畢竟個性者對自己以外的人都不太感興趣。
  「老師特別拜託我,要我注意別讓你們和對方起糾紛。其實旅遊指南上也有寫,要你們盡量別與校外的個性者有牽扯。」
  「有嗎?」
  她根本沒看嘛。不過其實我也只有大略翻過而已。
  「有啦……總之,就算那個地方也有魔王在計畫殲滅人類,妳可千萬別插手,交給那邊的勇者去處理啊。」
  光是旅行就夠讓人心煩意亂了,要是她還去對抗陌生魔王,引起大騷動,真不敢想像後果會是如何。
  「這就要看二郎你的表現了。」
  翼面露意味深長的一笑,微微向上翻起眼珠看著我。
  這話什麼意思?
  「如果你願意幫忙安排行程,讓我不覺得無聊,我想我就不會去對抗那裡的魔王喔。」
  「啥?妳在胡說什——」
  「所以呢……」
  翼將雙眼瞇成新月一般,呵呵笑著從臀部下方拿出一本雜誌。那是有著亮面全彩封面,專刊介紹TUP的旅遊書!
  「讓我們一起好好地安排行程吧!……要是你不陪我,我搞不好會因為太閒,去找那裡的魔王大鬧一場喔~~」
  居然威脅我!
  而且,書上的標籤紙也太多了吧!一看就知道妳很期待!
  …………
  ……不過,這樣或許比野放翼要來得好。
  雖然她要是知道龍之峰等人打算和我一起行動,到時可能會起一點爭執,但還是比讓她們個別行動好多了。
  「……就算我拒絕也沒用,是吧?」
  「沒錯。」
  大大點頭之後,翼像是從齒縫間吐出氣息似地發出嘻嘻笑聲。
  ……唉。
  啊啊,老天爺!
  假如世上真的有神明,我不奢求有好事發生在我身上!只求祢保佑這趟教育旅行能夠安然無事地結束啊!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3-17 21:43 编辑


  2

  「那麼,各位同學!我們要開始上車了,請大家不要推擠、喧嘩,有秩序地依序行動!」
  波霸老師透過觀賞球賽時使用的大聲公這麼說,然而聚集在車站廣場內的學生們卻幾乎都沒有在聽。
  每個人都雀躍不已。
  還保持冷靜的只有個性者……不過也是有例外啦。
  「大師、大師!」
  比方說這個矢刳馬。不要打我的背啦,很痛耶!
  「是磁浮列車耶,磁浮列車!我還是第一次搭乘呢!好厲害喔……明明是列車卻能漂浮在空中,真是充滿未來感!看來,汽車漂浮的日子也不遠了!」
  她好興奮喔。
  「從前的人似乎也想像過那樣的未來呢。」
  一如往常地在冬季制服上掛滿內臟外露的動物布偶,《死靈法師》塚耶舞莉淡淡地說。
  由於不能帶貓去教育旅行,因此不見平常總是黏著她的三隻黑貓:黑、闇、炭的身影。不過取而代之的,她戴上了有三隻布偶並排的髮箍,看起來就像小貓坐在她頭上一樣。
  幸好內臟沒有跑出來。
  「在祖父輩兒時的未來想像圖中,此時的人類已經移民外太空,然而實際上卻是連月亮也無法居住。」
  「啊!我前陣子也在電視上看過那個。」
  龍之峰拍手說道。
  「是比較現在和從前所預測的未來生活的節目吧。節目上還介紹了只要輸入想吃的東西,就會自動烹調完成的機器等等。」
  其實我也看了。
  「好了,大家開始移動吧!」
  隊伍開始移動,我們提著行李依序等待上車。翼那傢伙一副不想和龍之峰等人親近的態度,不知跑去哪裡了。算了,反正上車之後會在同個車廂,不需要擔心。
  「雖然沒能發明出自動調理機,不過還是有東西真的實現了。」
  我邊走邊說。
  「你是說我的同伴對吧!」
  結果就聽到矢刳馬開心地這麼回應。
  沒錯,機器人已經以各種形態融入我們的生活。
  其中最普遍的,大概就屬吸塵器了。不僅會憑自我判斷打掃房間,需要充電時還會自己返回充電座,完全就是一具機器人。
  除了有越來越多公司的櫃檯和服務處採用機器人,在工地等處也經常能看見動力輔助服這類穿戴式的機器人。
  然而矢刳馬之前卻一心認為,自己未來只能成為那種古早漫畫裡的落伍機器人,讓人見識到銘印作用的可怕。不過現在的她,性能比任何已經成真的機器人都要優異。
  「還有,照理說不只是外太空,人類現在應該也已經在海底建造大都市,居住在裡面了呢。」
  龍之峰邊走邊說完就呵呵地笑起來。
  確實如此。
  可是事實上,人類至今卻還無法離開地面。
  話雖如此,儘管遲了些,不過聽說現在確實有在進行海洋都市計畫。畢竟地球表面有七成是海洋,考慮到人口增加的問題,這項計畫的確比移民外太空來得實際。只不過正在進行的不是海底,而是海上都市計畫。
  「不過,也有從前完全沒預料到的未來,如今卻實現了。」
  「是智慧型手機嗎?」
  「那也是啦,不過還有另一個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東西,不是嗎?」
  我還以為她們一定知道,不料龍之峰三人卻面面相覷,滿臉不解。竟然毫無自覺!我是在說妳們啦!
  「是童話世界啦!」
  聽了我的解答,龍之峰等人恍然大悟地點頭。
  妳們總算明白了。
  個性者才是從前誰也沒預測到的未來。什麼多元宇宙的存在,什麼平行故事世界,這些在過去完全只是一種幻想。
  誰也想像不到,後來國家竟然證明了那些世界真實存在,並且藉著確立、獨占利用技術,掌握了世界的霸權。
  「說的對,我們的確是誰也沒能預測到的未來。」
  一面用略帶自豪的語氣說道,龍之峰搭上磁浮列車。塚耶兩人也跟著上車。
  「說到這裡……」
  矢刳馬露出疑惑的神情。
  「是個性者出現之後,才發現童話世界嗎?還是相反呢?」
  「是先有個性者啦。」
  塚耶將行李塞進座位上方的開關式置物櫃,一邊回答。
  「個性者的個性起初被認為是精神疾病,是後來對異於常人的精神進行追蹤之後,才發現了童話世界的存在。」
  「是喔~~」
  齊藤或許早就知道這件事,不過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可能課堂上有教過吧,總之我沒有印象。
  龍之峰三人似乎決定將椅子轉向,面對面而坐。
  「嗯~~!」
  見到龍之峰很辛苦地想把行李往上推,我於是幫她塞進置物櫃裡。
  女孩子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行李呢?三天四夜的旅行應該不至於有這麼多東西要帶才對,可是就連翼也拖了個行李箱,看來這應該無關性別,而是個性者的特性吧。矢刳馬和塚耶的行李也不少。
  「謝謝你。」
  就在我對靦腆道謝的龍之峰回了句不客氣,準備離席時,她忽然拉住我的袖子。
  「你、你要去哪裡?」
  「當然是我自己的位子啊。」
  我豎起大拇指,指向前方。木村靠在椅背上,正朝著我揮手。
  「你、你不能坐這裡嗎?瞧,這裡還有一個空位耶。」
  塚耶一派像在附和似的,拍了拍椅面。
  「就是嘛,大師,我們一起享受磁浮列車之旅啦~~像是浮上空中的瞬間、加速的感覺,讓我們來討論彼此的感想吧~~」
  抱歉,我對磁浮列車的興趣沒有妳那麼狂熱。
  「不行。」
  我得堅決拒絕才行。
  ……龍之峰,拜託妳別用那種像是要被拋棄的小狗般的眼神看我!妳這樣我會忍不住心軟的!
  「不、不行就是不行。要是班長不按規矩坐,怎麼當大家的榜樣呢?這是當初決定座位時就討論好的,不能不遵守。」
  「嘖……」
  龍之峰也一臉不滿又惋惜地微噘起雙唇。
  我輕嘆口氣彎下腰,低聲說道。
  「況且我要是坐這裡,翼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妳們瞧,她正瞪著這邊呢。」
  龍之峰等人從椅背後方探頭窺視。
  背上揹著巨大寶劍的翼,正雄糾糾地站在自己的位子上,猛盯著這邊。一派現在雖按兵不動,但會視我的態度決定是否採取行動的模樣。
  「反正抵達目的地之後會一起行動,妳們就忍耐一下吧。」
  我還沒有告訴她們,屆時翼恐怕也會同行的事情。我雖然很擔心她們知情後會有何反應,但除了順其自然外也別無他法。
  「……好吧。」
  矢刳馬不情願地順從了。龍之峰大概也放棄了,只見她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至於塚耶……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就待會兒見了。」
  我輕輕揮手後,走向自己的座位。
  「不要站在椅子上。」
  「知道啦。」
  途中,我和翼簡短交談了一下,之後就和龍之峰等人一樣,將裝得滿滿的行李袋,塞進面對面相對的座椅上方的架子上。
  「辛苦你了。」
  我有些粗魯地坐在如此笑道的木村旁邊。我的對面是齊藤。
  我們的四人座會和龍之峰她們一樣空了一個位子,是因為每節車廂都只有一個班級,座位十分充裕。
  明明還沒有出發,拉出來的桌子上卻已經擺滿一袋袋的零食,散發出濃濃的旅行氣氛。
  「你不用和須須木一起坐嗎?」
  我打趣地問,結果就見到齊藤露出從容的笑容,聳聳肩回答:
  「因為我們已經約好要在那裡一起行動了。再說,女生之間的交際也很重要。尤其有男友的女生,更是必須比平常人多費點心思才行。」
  「瞧你一副了不起的模樣。」
  木村笑道。他說的沒錯。難道這就是現實生活很充實的傢伙,所展現出來的從容氣度?給我分手!快點給我分手!
  「佐東,你是不是在詛咒我?」
  見到齊藤用狐疑的眼神看著我,我趕緊解開結印的手。真糟糕,我一不小心就模仿忍者的動作了。
  都是翼逼我看TUP旅遊書的關係啦。我才不要穿制服角色扮演咧!
  「各位同學!」
  波霸老師高聲呼喊,一面拍手想吸引大家注意。
  「我們即將要出發了!由於這輛列車上也有校外人士,請大家最遠不要離開五號車廂!另外,也請按捺住想要消滅人類,或是協助消滅、阻止消滅的念頭!」
  翼抖動嘴唇,發出「噗」的聲音。
  一般而言,個性者在表露個性上並不會受限,而波霸老師剛才的話也單純只是請託,並非強制要求。反正不管說什麼,想動手的人還是會動手,屆時只要交給黑衣人就好。
  不過,我想翼應該也很清楚,一旦引起騷動,她的教育旅行就到此結束了。這一點,我也對再三她耳提面命過。
  「那麼各位同學,就讓我們有秩序地享受這趟旅程吧。」
  老師做出這番結語的同時,車內流瀉出通知即將發車的旋律。旋律一停止,一股不曾感受過的漂浮感襲來,惹得四處傳來驚呼聲。就在感覺整個人被稍微向後拉之後,磁浮列車開始移動了。
  「來吧,往西方前進!」
  翼一副彷彿要進攻似地,指著行進方向的門,好幾名同學見狀高舉手臂,大聲歡呼。
  雖然我不是老師……不過拜託你們,可千萬別惹麻煩啊!

  ☆

  「居然只要九十分鐘就能抵達古都,真是厲害。」
  齊藤將小型投影式鍵盤接在智慧型手機上,像在打拍子似的敲著桌子一邊說。九十分鐘的行駛時間已經過了三分之一。
  「明明在短短五年前,還需要花費一倍以上的時間呢。儘管和從前描繪的未來不同,還是能感覺到時代的進步。」
  一點也沒錯。
  由於我家不常外出旅行,祖母家住得也不是很遠,因此這是我第一次搭乘磁浮列車這種超高速鐵路,不禁對其驚人速度感到訝異。
  畢竟,就連窗外景色都看不太清楚呢。
  然而卻幾乎不會晃動,也沒有行駛聲。一進入隧道,更是讓人分不清楚現在是正在移動,還是停下來了。
  「素馬?」
  木村大概是想說「是嗎?」吧,但是因為抓了一大把零食塞進嘴裡邊嚼邊說,才發出這樣的怪腔怪調。他嚼了兩三下後吞下肚,吐出滿是起司味的氣息。
  「可是就算浮起來了也不是在空中飛,況且列車就只是列車,不是嗎?今後我們的生活也不會有多大改變啊。」
  「是這樣嗎……可是,人類總有一天會居住在外太空或是海底耶。」
  「管他是山上還是海底,反正一樣都是蓋房子。不論住在哪裡,照樣都得起床、睡覺、吃飯、大笑、生氣和打棒球,你說是吧?」
  「不是吧,不打棒球的人應該比較多。」
  我一時忍不住吐槽他,但是木村卻神情嚴肅地回答:
  「可是我會,因為我是為了棒球而活。」
  「有這麼嚴重?」
  見到齊藤目瞪口呆的模樣,木村說道:
  「那當然。儘管公所應該不會認同,棒球依舊是我的個性。和那些個性者一樣,棒球就是我的全部。既然我已經這麼決定了,就一定要努力到底。」
  一說完,他咧嘴笑著用拳頭敲打自己的胸膛。
  對了,我記得他好像打算成為職業選手?
  ……好厲害喔。
  原來他的意志如此堅定。也許是因為我們學校的棒球社沒有強到能打進全國大賽,所以他必須這麼鞭策自己才能實現願望吧。
  不只是木村,齊藤也已經決定好自己的目標,想要成為編劇或劇作家。
  …………
  我……該如何是好呢?
  一想到這裡,頸子附近驀地一陣發涼。
  然而相反的,我的身體卻莫名發熱,汗水滲入襯衫,同時一種彷彿要跌落腳下洞穴的感覺湧上心頭,令我不禁臀部一縮。
  「別、別管磁浮列車了。」
  我尖聲說道。
  不要用那種疑惑的眼神看我啦,我只是想改變話題而已。
  「我們要去的地方也有個性者吧。不曉得會不會像我們學校一樣,也有勇者或魔王這種稀有的個性者喔。」
  「嗯,有啊。」
  太好了,齊藤回應我了。木村因為對個性者沒什麼興趣,見到話題改變,又開始大口吃起零食。
  「據我所知,勇者類的個性者大約有四人。不過只是《類別》相同,如果是像光之丘大人那麼純正的勇者,得再往西邊才會遇到。」
  原來翼是這麼稀有的個性者啊!
  「那魔王呢?」
  「魔王倒是有一名,而且還因為和古都有淵源,自稱是《古早魔王》和《舊世界的支配者》喔。」
  不是別人這麼稱呼,而是自己自稱啊……看來那人的自我表現欲比翼還強,畢竟就連翼也不會替自己取兩個名號。
  「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記得是屬於武鬥派的魔王。因為會為了滿足個性而真的使用暴力,遭到黑衣人拘捕的次數可是全國第一呢。不僅如此,那人還組織了一個團隊,稱之為軍隊。」
  好危險的傢伙……和竭盡智慧、企圖暗中消滅人類的龍之峰是完全相反的類型。
  「——不過,那傢伙也氣數將盡了。」
  不知何時悄悄接近的翼,從空位後方探出頭來。
  喂,翼。偷聽別人說話不是勇者該有的行為吧?
  ……不過我會怕,所以只敢在心裡這麼想,不敢說出口。
  「既然我《光輝的勇者》光之丘翼大人來到古都,當然要消滅那個什麼老古董魔王啦!」
  萬萬不可啊!還有,拜託妳不要有樣學樣取名號啦!很丟臉耶!
  也請妳不要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還一面向後仰!每次妳用力將上半身後仰或是扭腰,都讓青少年很困擾!
  妳這個胸部勇者!
  …………
  ……雖然這句話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也覺得有點過分。抱歉啊,翼。
  但是,這不是重點!
  「喂,妳不是認真的吧?」
  我得慎重其事,確認清楚才行。
  「妳應該曉得吧?假使妳引起任何騷動,妳的旅行就到此結束了。」
  「我、我知道啦。」
  可能是看出我的態度很認真,翼有些退怯地噘起嘴唇。
  「不過,要是對方主動設局,我應該可以迎擊吧。」
  「少替自己找藉口了!」
  我差點就要動手戳她的腦袋了。但是因為覺得不該用拳頭敲女生的頭,只好拚命忍下來。
  「每次不都是先有龍之峰的計畫,妳才出手揭穿她嗎?不管是誰先採取行動,妳都會做得太過火被移送設施。這就是妳的性格。也不想想我們在一起幾年了,妳別以為能矇過我的眼睛。」
  「哼!」
  翼極度不滿地鼓起臉頰。
  結果——
  「——在一起?」
  聽到令人頸項發寒的聲音傳來,我幾乎要把脖子扭斷似的轉過頭。和翼一樣,龍之峰也不知何時已站在走道上,俯視著我。
  這是……魔王的眼神!我想是吧。
  「你們兩個早就在一起了?」
  我不懂她是什麼意思。齊藤和木村似乎也一頭霧水。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嘴巴卻反射性地張開了。
  「不、不是啦!剛才是我口誤,我說的在一起是青梅竹馬的意思,也就是孽緣——」
  「就是喔。」
  翼居然毫不客氣地插嘴!
  「我和二郎從個性覺醒之前就在一起了。而且彼此都是對方的第一次。」
  「是什麼的第一次!」
  到底是什麼妳給我說清楚!
  「個性覺醒之前的事情才不算數。」
  龍之峰平靜而冷淡地說。
  其他同學雖然都在看發生什麼事了,但是從他們疑惑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們也和我一樣搞不清楚狀況。
  「那根本就是還沒出生前,甚至可以說是前世的事情。就算妳把那麼久以前的舊事拿出來提,我也不會覺得不甘心。」
  不,妳看起來超不甘心的。握緊的拳頭還抖個不停。
  ……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兩人互瞪了好一會,最後翼才「哈」的輕笑一聲,像在趕蟲似的揮揮手。
  「……這我當然明白,我只是想看看妳不甘心的表情罷了。而且枉費妳原本進展得不錯,卻因為在運動會上鬧得太過火,讓妳們的幹勁什麼的全被他們打回原點。」
  這是什麼意思?
  「……是這樣嗎?」
  龍之峰直視著翼,開口反駁。
  「現在和剛入學時還是有所不同。正因為妳總是和他在一起,才會反而看不清現實。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時間越長越好喔。」
  語畢,龍之峰面露別有含意的笑容。
  翼見狀,臉上露出我倆認識這麼久以來幾乎不曾見過的憤怒神情,扭曲的白皙雙頰著火似的泛紅。
  糟糕,她是來真的。
  「Stop!」
  我站起身,遮蔽兩人的視線。
  「給我住手!妳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爭執啊?妳們難道想一抵達古都車站就直接調頭回家嗎?我可不要!因為我很期待這趟旅行!」
  奇怪?
  兩人的表情突然變柔和了。
  我剛才的意思,單純只是不想被捲入糾紛……呃,難不成我的話還可以解讀成其他意思嗎?
  沒錯。
  我的那番話,簡直就像在說「我很期待和她們同享教育旅行」一樣。這、這個嘛,雖然這也是事實,但我也只是有這種念頭而已——
  「沒、沒辦法了……」
  我說翼啊,妳為何一臉羞澀?妳臉紅的原因似乎和剛才不同,是為什麼?而且嘴角還泛起淺淺的微笑。
  「既然二郎到了TUP也會陪我,我現在就先不跟妳計較——」
  「請等一下。佐——村民A同學已經決定和我——我們一起行動喔。因為他必須留意其他個性者的狀況。」
  「什麼?我才不管那麼多咧。給我看仔細了!」



  翼不知道從哪裡拿出那本貼滿標籤紙的旅遊書,「啪」的大聲敲打。
  「我們已經決定好要去哪裡玩了。」
  分明就是妳單方面決定這裡要去那裡也要去的。
  「那可不行!獨占這種行為,是標榜正義的勇者應該做的事情嗎!」
  「少囉嗦!妳才是身為魔王,卻老是死纏著二郎咧!」
  「我才沒有死纏著他!那是正當的個性表露行為!因為佐——村民A同學是殲滅人類不可或缺、會給予我線索的智囊!」
  「騙人!二郎才沒有那種特技!」
  「我沒有說謊!我看妳才是太小看他了吧?」
  啊~~真是的!
  竟然在別人的頭上,好比立體音響般互相叫罵,這下就連我也受不了了!
  「吵死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小心發出了超乎預期的音量。因為翼和龍之峰兩人都瞬間定格,可見我的音量一定很大。
  但是,已經說出口的話是收不回來的。
  「拜託妳們回去自己的位子,在抵達古都前給我安分一點!算我求妳們了!」
  我伸手指著翼和龍之峰的座位。
  然而不知為何,我的腦袋很快就冷靜下來,接著在客觀地了解自己做了什麼之後,我不禁臉色發白。
  居然對女孩子真的動怒大吼,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抱、抱歉。」
  拜託妳別道歉啊,翼!
  「對、對不起……」
  龍之峰也是!
  我求妳們,不要那樣一副垂頭喪氣地離開!我真是大笨蛋!
  …………
  但是,如今後悔也無濟於事。
  正因為如此才叫做後悔。
  我雖然不是矢刳馬,卻以機器人般不靈活的動作彎曲手肘,讓伸長的手指指向天空,重重地坐下。
  「你已經很努力了啦。」
  「就、就是啊。」
  我知道木村和齊藤是想安慰我,但還是請你們別說了。
  這樣只會讓我顯得更悲慘。
  我垂下頭,懷著幾乎要將我擊垮的自我厭惡感,一味地祈禱列車趕快抵達古都。
  不斷用力地祈禱!

  ☆

  「好過分喔,大師真是太過分了。」
  為了忍受矢刳馬故意大聲嚷嚷的責難與內心的尷尬,我用力緊閉雙眼,決定裝睡來度過剩下的路程。
  忍耐、忍耐。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反正三十分鐘之後,事情應該就會平靜下來——我原本是這麼想的,豈料在那之前,廣播就通知已經抵達古都了。
  真不愧是磁浮列車!也太快了!
  由於列車幾乎沒有震動就停下來,因此直到廣播再次響起,我完全都沒察覺車子已經停了。
  「各位同學!」
  波霸老師拍著手高聲說道。
  「請大家不要推擠,依序下車!……佐東同學,麻煩你引導大家。」
  「是……」
  我站起身,望向龍之峰。
  ……太好了。
  她的心情似乎已經平復,願意對我點頭示意她知道了。我雖然可以引導普通學生,班上卻有半數的個性者聽不見我說話。
  「那麼,大家就從前後兩側依序下車。我想你們應該明白,請讓個性者優先離開。」
  因為看在個性者眼裡,我們普通人形同樹木和石頭,自然也會如此相待。即使是雙方多少能夠融洽相處的今日,我們也還是只能退讓。尤其今天行李很多,得更加小心才行,要是害他們受傷就糟了。
  「走吧!前進恐怖的惡夢之地!」
  翼抓起行李就衝上走道。
  哎呀呀。
  這下來不及阻止她了。儘管劍柄與東西碰撞發出「鏗鏗」聲響,她也毫不在意就下車了……算了,總比她想幫我忙來得好。
  當其他個性者也跟著開始移動,已有經驗的普通人同學們並未面露不悅,自動自發地讓他們先走。
  一般來說,偶爾總會有人出於反抗心理,故意想要干擾個性者,不過幸好我們班的學生都很明理。
  因為很多人從一年級就開始同班,已經知道該怎麼跟他們相處,而且多虧校慶成功落幕,讓大家對班上的個性者有了更多的體諒。
  「待會兒見了。」
  齊藤和木村先走一步之後,車上就只剩下我、龍之峰、塚耶、矢刳馬,還有——
  「喂,土之目,到了喲!」
  我從背後戳了戳倒掛在天花板上,擁有忍者個性的土之目偲的肩膀,結果——
  「哇啊!」
  穿著忍者裝束的土之目的身體竟然膨脹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用什麼纖維做的,忍者裝束居然也配合內容物不斷膨脹,壓迫了走道。
  我回頭想叫龍之峰等人後退,這才發現她們早已不在原地,正躲在車廂入口處朝這邊窺視。
  就在我心想她們真過分時,土之目的身體忽然「砰」一聲地破裂!
  肉塊碎裂,內臟橫飛,四處噴濺的鮮血將窗戶染成鮮紅,周遭充斥著鐵鏽般的腥味——當然不可能是這樣。
  我扯下黏在臉上的東西。是散發橡膠味的氣球。
  「……忍術:貍貓換太子~~」
  躲在椅子後面的土之目噗哧笑出來。
  「妳這傢伙!」
  我正打算像責罵孩子一樣好好教訓土之目一頓,她卻驚叫一聲,然後一溜煙地跑走了。
  這個臭忍者!跑得也太快了!
  還有,怎麼可以在車內發揮個性呢!老師明明就提醒過不能這麼做!
  個性者就是這麼任性!
  「雖然感覺她很用心……不過還真是讓人傷腦筋呢。」
  龍之峰不知何時來到我身後嘆道。
  …………
  ……這倒是。
  列車行駛期間,土之目一直都吊掛在天花板上,儘管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卻都因為早就習以為常而無視她。畢竟她也沒有妨礙通行。
  也許是因為這樣,她才看準了若是有人和她說話,那麼一定是在下車的時候。事實上,跟她說話的人只有我,而忍術就在那一瞬間啟動。
  真受不了。
  不管是翼還是土之目,個個都把我當成玩具耍。不過我身為班長,在某種程度上也只能多擔待了。
  我和龍之峰查看了所有置物櫃,以防有東西遺落。這裡不是磁浮列車的終點站,倘若有東西忘了帶走,會就這麼被載往西方。
  「你昨天沒有睡好嗎?」
  龍之峰背對著我,冷不防地這麼問。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剛才好像一直在休息,我才想說也許是這樣。」
  「喔……」
  我不敢說其實是因為尷尬的關係。
  「不是這樣的。雖然我拖到昨天才整理行李,占用了一點睡眠時間,不過還是有睡啦。」
  「這樣啊。我倒是……沒什麼睡。」
  「為什麼?」
  我等著龍之峰回答,她卻默不作聲。
  嗯?怎麼了?
  難道我又踩到地雷了——不對……該不會是她從剛才那句話中想到什麼了吧?想到殲滅人類的點子!
  「呃……啊,我知道了!是因為要遠足,所以開心得睡不著嗎?沒錯、沒錯,以前的確有過這種經驗。」
  龍之峰輕聲笑了起來。
  「說得也是,或許就是那種感覺吧。畢竟……這是我和佐——村民A同學的第一次旅行。」
  咦?
  我情不自禁地回過頭,稍微瞥見龍之峰的側臉。她的嘴角浮現淺淺笑意,白皙雙頰莫名泛起紅暈。
  可、可惡。
  她居然出奇不意地襲擊我!儘管我知道她的話中沒有什麼深刻的含意,還是不禁怦然心動。
  「不、不過還有其他人在就是了。哈哈、哈哈哈……」
  「嗯……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只要我切斷認知,我們就會一直是獨處的狀態喔……就像現在一樣。」
  唔。
  怎、怎麼搞的?這段對話是怎麼回事?莫非她想動搖我的心志,對我做什麼嗎?
  …………
  驚!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是因為我最近變得謹言慎行,沒有洩漏殲滅人類的線索,她才企圖使我動搖嗎?是這樣對吧?
  可惡,好陰險的謀士!竟然玩弄年幼無知的男高中生的心!她果然是魔王!我才不會讓妳得逞呢!
  「……很好,沒有遺失物品!」
  我刻意大聲關上置物櫃的蓋子。
  「好了,快下車吧。要是不快點,我們會和行李分開,只有人被載往西方的。」
  我盡可能展露爽朗的笑容。
  「……我是覺得無所謂。」
  哇啊!她居然嘟噥著說出不得了的話來!我什麼都沒聽到!我要裝作沒聽見!
  我率先邁出步伐,卻緊張到同手同腳,肩膀還撞上了門框。
  痛死我了。
  見到我的窘態,龍之峰在我身後嘻嘻發笑,看來似乎沒有察覺我假裝沒聽見她驚人發言一事。
  ……應該沒有發現吧?
  光看龍之峰微笑的神情,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
  我們一離開列車,發車的旋律隨即響起,不一會兒門便關上。我們在波霸老師的催促下,回到班上的隊伍之中。
  「辛苦了。」
  我「喔」了一聲回應齊藤的慰勞。接下來我們要搭乘遊覽車移動,展開參觀古代宗教設施的首日行程。
  這座城市在古代曾經是首都,市內保留了許多宗教設施。儘管設施的目的相同,卻因宗教相異而有神社、寺廟、教堂等不同名稱,特色是多數設施內都供奉著巨大神像。
  「——各位同學,大家好。」
  一名穿著天空藍制服的女導遊站在我們班的前方,笑咪咪地向我們打招呼。
  木村用手肘戳戳我,對我示意。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女導遊長得真漂亮,有這樣的美女陪我們,更讓人遊興大增了。
  「我是接下來三天將與各位同行的古都導遊,平良都子。請大家多多指教。」
  個性者們從行李袋取出看似薄型平板電腦的東西。好奇的我探頭窺視身旁個性者的螢幕,只見平良小姐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顯示在上面。
  原來如此。
  是因為個性者有可能無法認出導遊,才準備平板電腦啊。不過,只有個性者才有嗎?我也好想要喔。
  「請問妳幾歲!」
  某人出聲詢問。那人不是木村,當然也不是我。不知是有人在打字,還是自動輸入的,總之剛才的發言也顯示出來了。
  「我今年二十歲,從事導遊工作已經兩年。因為我一直住在這裡,所以各位要是有不懂的地方都歡迎來問我。只不過,私人問題除外。」
  語畢,平良小姐閉上一隻眼睛。從她老練的語氣,聽得出來她已經回答過好多次這樣的問題了。
  「因為在開始移動之前還有一點空檔,我就來介紹一下這座車站吧。」
  平良小姐環視車站內部一周。
  「各位同學也許會覺得,作為磁浮列車的停靠站,古都車站未免太老舊了。」
  嗯,我也這麼認為。
  「不曉得大家知不知道,這座古都車站過去其實也是近代化的車站大樓。但由於車站在五年前的事件中遭到半毀,希望藉機重現復古車站的運動順勢興起,車站於是脫胎換骨變成現在的樣子。」
  從前的確發生過爆炸。
  像是恐怖事件、個性者失控等等,儘管事發原因眾說紛紜,最後卻不了了之。但也可能只是沒有公開真相而已。
  「居然故意蓋成老舊的樣子,感覺很莫名其妙耶。」
  雖然應該沒有聽見木村的嘀咕聲,平良小姐卻接著說:
  「不過,內部當然是採用足以作為磁浮列車停靠站的最新系統。像是木製風格的手扶梯、機關人偶風格的迎賓機器人等等,在車站內可以看見許多散發古都風情的有趣事物喔。」
  喔喔。
  聽她這麼一說,不僅是車站的地板,就連發車告示板也是木製的呢,氣氛塑造得真是徹底。雖然讓站務員穿和服有點太過火了。
  「啊,輪到我們了呢。那麼,我們現在要開始移動了,請大家跟著我走。我們這就出發吧~~」
  平良小姐拿出標有我們班班別的旗子揮舞,以緩慢的步伐向前走。見到龍之峰立刻催促我們班的個性者們出發,平良小姐顯得有些驚訝,之後便帶著微笑稍微加速。
  「她好漂亮喔。」
  木村邊起身邊喜孜孜地說,我確認沒有被龍之峰等人看見之後,才微微點頭贊同。

  ☆

  「今天我們將尋訪古都的名勝古蹟。由於每處景點的參觀時間並不長,請各位務必不要到處亂晃。」
  平良小姐四平八穩地在行駛中的遊覽車上站著,面帶微笑著說。她果然是專業的。
  順帶一提,剛才的發言也在稍後傳送到個性者的平板電腦上。幾乎可算是即時傳送了。
  「至於明天的TUP則完全是自由時間,大家可以盡情地去玩。雖然我想各位其實並不想參觀落伍的古代宗教設施,但還是請把它想成在吃豬排前先吃高麗菜、在吃漢堡排前先吃紅蘿蔔,稍微忍耐一下吧。」
  她的話惹來哄堂大笑。
  也就是說,今天是明天的配菜。不過,其實我也喜歡高麗菜和奶油紅蘿蔔啦。
  「今天的行程是參觀天空舞台、神獸大社,然後回飯店;明天是各位期待已久的TUP,最後一天則是參觀古都大神像和黃金城。因為還要一段時間才會抵達天空舞台,大家要不要來玩遊戲呢?」
  眾人毫無反應。
  野外活動時,大家還熱鬧滾滾地大唱卡拉OK,但教育旅行的氣氛不太一樣。
  儘管我們還處於會瘋狂玩樂的年紀,然而要大夥兒在這種古都大玩特玩,不免讓人覺得害臊。
  另外,也可能是因為我們已經在磁浮列車上玩過的關係,實在沒力氣在遊覽車上喧鬧了。況且待會兒的行程是參觀設施。
  大概是了解我們的心情吧,平良小姐並沒有勉強大家。
  「好吧,我想大家搭乘磁浮列車也累了,在抵達目的地之前就自由運用吧。」
  平良小姐看了波霸老師一眼,老師一點頭,她便帶著不變的微笑坐到最前面的導遊席,背對我們。
  心想龍之峰不曉得怎麼樣了,我一朝她望去,就見到她也正看著我。我不由得害羞起來,趕忙笑了笑就移開視線。
  其他個性者則是開始做起自己的事情,而且幾乎都是保養象徵個性的配件。就好比貓理毛一樣,他們只要一有空就會這麼做。
  翼也不例外。只見她卸下背上的巨大寶劍,一下撲粉、一下擦拭,一下又是確認光澤度的。
  「佐東,我問你。」
  自後方座位探出身子的木村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行動嗎?」
  「是啊……」
  我頭也不仰地回答。
  「因為我得留意個性者的狀況。不過沒關係啦,反正我對古建築也不是特別有興趣。比起那些,我更擔心龍之峰會受到刺激,想出什麼壞點子。」
  「說的也是。」
  椅背發出「嘰嘰」的聲響。由於人數的關係,我隔壁的位子是空的。雖然龍之峰和翼都想和我坐,但是位子只有一個,我只能雙方都拒絕了。
  若是討好魔王就會得罪勇者,討好勇者又會得罪魔王。
  因此我學到了一點,那就是要避開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公開拒絕雙方的要求。
  當然,並非任何情況都只要公開表態就沒事。凡事還是得隨機應變。
  「像是斜坡的由來等等,就很有可能刺激魔王的想法。」
  什麼?斜坡?
  摸不著頭緒的我仰頭望著木村。
  木村露出意外的表情。
  「怎麼?你不知道嗎?……既然這樣,你還是別知道的好。因為只要不知情,就算被問起也回答不出來。」
  「事情真有那麼嚴重嗎?」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只不過,這是我們普通人的感覺,魔王會怎麼想就很難說了。」
  有道理。
  「所以我才會說,既然不知道就別去追究了。」
  木村說完,就帶著別有含意的笑容消失在座位的另一頭。
  唔,好在意。
  總之先來看看旅遊指南吧。我從包包取出已經變得破舊、充滿手作感的小冊子,急忙翻閱。
  假使這上面有記載,龍之峰他們應該也早就知道了才對。既然這樣,我最好也弄清楚狀況好加以應對。
  但是如果上面沒有記載,我便不再繼續查下去,以免自找麻煩。
  ……結果上面沒有寫啊。
  參觀行程中雖然有天空舞台的名稱,卻沒有詳細描述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這本冊子不是我做的。
  是學校委託業者製作,上面還蓋了公所的「驗訖」章。只是不知道是「驗訖」了什麼。
  我原本心想自己只有大致瀏覽過,沒有仔細閱讀,或許有地方看漏了也說不定,但看來不是這樣。
  ……好在意。
  木村那傢伙幹嘛告訴我多餘的知識啦!害我超級在意的!村民雖然缺乏個性,對於知識卻貪得無厭!
  ……要查嗎?反正我有手機。
  不,我要忍耐!
  一旦知道了,就會想說出來。這就是村民的天性!
  要是說出來,也許會帶給龍之峰線索。儘管我無法為她擅自從不可預測之處想出計畫負責,然而獲得明知有危險性的知識又說出來,就等於是殲滅計畫的幫凶。
  忍耐……我要忍耐。
  我努力克制住想要伸進包包的手。在遊覽車抵達第一個目的地之前,我要拚命與知識的誘惑奮戰!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一個人單打獨鬥!
  「大師,你在做什麼?你怎麼一個人扭來扭去的啊?」
  「你是不是有煩惱?」
  聽見矢刳馬和塚耶的關切聲從不遠處的座位傳來,我不由得雙拳發顫。
  這還用問嗎!當然有啦!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3-17 21:45 编辑


  3

  停車場內除了我們,也停了不少其他學校的遊覽車。放眼望去,四處都是穿著陌生制服、年紀和我們相仿的學生。
  心想在那之中或許也有個性者,我定睛觀察,卻沒有找到疑似的人物。
  這也難怪了。
  因為個性者一般都不想參觀TUP以外的地方。
  以本班來說,龍之峰、塚耶、矢刳馬,當然還有翼雖然都參加了,其他人卻沒有下車就直接前往飯店。
  不過這樣也好。
  人數少,就算發生了什麼事也好應對。而且,參加者的個性我都很了解,大概知道她們會採取何種行動——我是這麼認為。
  「各位同學……」
  平良小姐揮動本班的旗子。
  「我們現在要前往天空舞台,請大家排好隊跟我來。路上雖然會經過禮品店和小吃店,但是脫隊亂晃和買東西吃是不被允許的,請各位務必遵守~~」
  儘管覺得都已經是高中生了,在路邊買個東西吃應該沒什麼大不了,但是這麼做似乎會讓後面塞車,沒辦法前進。
  這裡的道路聽說相當狹窄。
  其他學校的學生已經開始移動,我們則排在他們之後。只見那些人不斷瞥向我們,不但有人指指點點,甚至有人拿起智慧型手機對著這邊——但是最後被制止了。這是當然的,因為擅自拍別人的照片是極為失禮的行為。
  不過,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個性者和普通學生排在同個隊伍裡,在平常是不可能見到的景象。說不定比天空舞台還要珍貴。
  「嗯,看樣子還要等一下才會輪到我們。那麼,我先提醒各位一件事情。」
  平良小姐豎起食指說道。
  「通往天空舞台的道路是一條很長很長的斜坡,傳說是由被打倒的龍所變成的。證據就是,石板路像鱗片一樣呈現菱形,而且非常容易滑倒。」
  喔,是這樣啊。要是野芽在的話,這番話應該會引起她的興趣。還是說,她會因為無法忍受族人遭人踐踏而發怒呢?
  「我我我~~」
  翼興高采烈地抓著一旁的齊藤這麼說。
  「是我打倒的。」
  少騙人了!難道妳已經活了好幾千年嗎!妳害齊藤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啦。
  「好了!在這裡,我有一件事情要請各位同學留意。」
  平良小姐呵呵笑道。
  「那就是,請小心千萬不要在斜坡上跌倒喔。」
  我吃驚地看著平良小姐。莫非這就是木村提的那件事?我瞄向木村,只見他豎起大拇指肯定我的疑問。
  「據說……只要在這條斜坡上跌倒,就會因為龍的詛咒而減少大約七百七十七天的壽命。」
  七百七十七天!……呃,那是多久?
  …………
  呃……是兩年多一點啊。
  雖然不短,卻也沒有長到會讓人驚呼「怎麼那麼久!」。而且七七七這個數字有點像是幸運數字,從各方面來說都不夠到位。
  「從各位的年齡來看,或許會覺得七百七十七天沒什麼大不了,但是人一旦上了年紀,就會變得非常重視這兩年多的時間。我雖然也還沒有特別的感受,不過在意的人也不用擔心,因為有一個方法可以確實解除詛咒。」
  喂,設想得太周到了吧!
  不過也是啦,畢竟是觀光景點,假使讓人帶著不好的回憶回去,客人會減少的。
  「那個方法就是……在最頂端的天空舞台購買護身符!」
  準備得真周到!雖然手法很老套!
  「然後拿著那個護身符,尋找藏在石板路某處的逆向鱗片——逆鱗。只要用護身符摩擦鱗片……哎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不但減少的七百七十七天會復原,甚至還能延長七天壽命呢!」
  一百一十一分之一啊……與減少日數之間的比例還真是巧妙。
  「順帶一提,一個護身符可以延長七天,兩個就是十四天,買十個就能延長大約兩個月的壽命喔。」
  平良小姐像在比V一樣,對我們豎起兩根手指。那是兩個月的意思嗎?隱性行銷做得可真徹底。
  可是……這個情報確實危險。只是跌倒就會減少壽命的斜坡,感覺很有可能會刺激魔王的想法。
  畢竟!人類的壽命!將減少兩年之久!
  我悄悄窺視在前方不遠處,和塚耶兩人一起排隊的龍之峰。平板電腦上應該有顯示剛才那番話,不曉得她是怎麼想的?
  此時此刻,她的腦袋肯定正以驚濤駭浪之勢,摸索如何讓人類在那條斜坡上跌倒。她不可能會錯過如此大好良機。
  我得好好看著她才行——當然是以觀察魔王為目的!
  「啊,差不多要輪到我們了。」
  見到其他學校的移動狀況,平良小姐高舉旗子。
  「那麼各位同學,請大家跟我來,走的時候小心千萬別摔跤了。不過無論如何都想買護身符的人除外。」
  長長的隊伍開始移動。
  但是,前面的龍之峰等人卻不知何故仍留在原地。心想不知她們有何打算,我一來到她們身旁——
  「我們在等你啦。」
  塚耶就好比讀出我的心思般,對我說道。矢刳馬也點頭。我望向旁邊的龍之峰,察覺視線的她面露微笑。
  「沒辦法,因為我們想盡量減少佐——村民A同學的負擔呀。大家一起行動吧。」
  ……看起來不像是有想到點子的樣子耶。
  不不不。
  說不定只是還沒有在龍之峰的腦中具體化而已。畢竟她的計畫總是迂迴遠大,要設下圈套想必也需要一番準備,所以她現在很可能正在腦中不停地模擬演練。
  我必須更仔細地觀察她才行。她或許正在隱瞞些什麼。
  …………
  ……咦?
  龍之峰,妳為什麼要把視線移開?臉也好紅喔。
  …………
  嗯?怎麼搞的?她把眼睛閉上了……是有灰塵跑進去了嗎?話說回來,那是什麼表情?她為什麼要朝我微微噘起嘴唇?
  雖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感覺簡直像在索吻一樣耶。
  「哇,魔王好大膽~~」
  矢刳馬用張開的十指抵在嘴邊,呀一聲驚呼。
  「終於要來了。」
  塚耶用力握拳。
  是什麼東西要來了啦!
  難不成是那個?是只有個性者才懂的神祕肢體語言?如果是這樣,我當然無法理解,因為我只是個平凡的村民。
  「喂!你們在做什麼!」
  翼如一陣疾風闖了進來,一把揪住我和龍之峰的臉,將我們推開!
  很痛耶!鼻子都要變形了啦!
  「妳這個色魔王!」
  指甲!指甲陷進去了!妳在搞什麼啦!
  「請……請放手!」
  龍之峰似乎甩開了翼的手,使得翼一時踉蹌地撞上我。她抓住我的臉的手雖然也鬆開了,背上的劍卻重重擊中我的胸口,害我呼吸困難。
  痛死我了……
  「妳到底在做什麼啦!」
  我一邊揉著胸口,氣得忍不住破口大罵。真是莫名其妙。雖然她這個人一向蠻橫無理,但是我沒有理由非得對她忍氣吞聲。
  「少囉嗦!二郎也真是的,你為什麼要和魔王互相凝視!你這個大色狼!」
  「啥?妳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我才沒有跟她互相凝視,我只是在——」
  這時,龍之峰忽然進入我的視野。不知何故,我總覺得——她看著我的眼神中似乎充滿了期待。
  我知道了!……真是的,妳這個笨勇者。
  妳難道不知道龍之峰的目的嗎?她是想從我口中,再次打探剛才關於斜坡的事情,好完成人類殲滅計畫啦!
  但是,這些話我不能說。因為翼的問題是我有沒有和龍之峰互相凝視,而我已經給予否定的回答了。
  「好了,到此為止!」
  我搶在翼再次發問之前,如此宣示。如果我不先出招,她說不定又會問我問題。
  「快點走吧!要是在這裡拖拖拉拉的,後面的人就沒辦法前進了。」
  實際上,別班的學生都在看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
  翼指著龍之峰,才剛開口——
  「沒什麼好可是的!」
  我立刻打斷她。
  「你們在做什麼?」
  幸好這時上方傳來平良小姐的聲音。
  「請大家務必確實跟上~~因為我們的時間不多~~」
  「是!」
  大聲回應之後……
  「好了,出發!」
  我拍拍龍之峰和翼的肩膀,邁步往前走。嘻嘻發笑的矢刳馬一跟過來,塚耶和龍之峰也開始移動腳步。翼儘管低聲抱怨,但也乖乖跟了過來。
  「……二郎,我問你。」
  開始攀爬蜿蜒曲折的斜坡之後,翼一臉猜忌地開口。
  「為什麼她們要和你一起爬這條斜坡?你們又不是同組的,不是嗎?」
  「咦?嗯,是這樣沒錯啦。」
  我瞥了龍之峰一眼。看樣子,翼似乎不打算逼問我方才注視龍之峰的事情。真是太好了。
  「既然如此,妳們幾個就不要黏著二郎,自己先走啦。」
  「妳沒資格對我們說這種話。」
  矢刳馬用鼻子哼氣說道。
  「更何況,真要說起來,勇者才應該先走一步。因為我和大師一起行動是有理由的。」
  「什麼理由?」
  翼目光銳利地瞪著矢刳馬。理由?是什麼呢……我不記得我有和她約定過什麼呀。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為了保護大師遠離危險啊!」
  說完,她一拍打腰部兩側,裙子旋即掀起來,從底下現出空氣槍的槍身。雖說被打到會很痛,不過並沒有殺傷力。
  翼輕嘖一聲。
  「如果是這樣,那妳第一個就該趕走這個魔王。讓企圖殲滅人類的傢伙,待在想要保護的對象身旁才危險呢。」
  「啊哈哈,妳在說什麼啊?魔王才無害呢,因為她的計畫都要很久之後才會產生效果。」
  塚耶點頭贊同。
  「危險的反而是妳啦,勇者!」
  矢刳馬指著翼說。
  「只要是為了擊潰魔王的人類殲滅計畫,不惜毀滅人類也要加以阻止的人,不就正是妳嗎?」
  聽了這番指責,翼氣呼呼地瞪著矢刳馬。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那麼做……好啦,雖然可能有時候多少會出現一些犧牲者,但是二郎從來不是其中一人!」
  是嗎?我經常因為妳而遭殃耶。雖然並沒有嚴重到攸關性命安危。
  「……怎樣啦!」
  我被瞪了!我連忙搖頭否認。
  「……總之!」
  翼用同樣凶狠的眼神,瞪著矢刳馬和其他兩人。
  「妳們幾個先走啦,二郎有我一個人保護就夠了。應該說,我就是要保護他不受妳們騷擾!」
  「隨便妳。」
  矢刳馬挑釁地聳聳肩。好令人火大的態度喔。
  當然,她們在唇槍舌戰的期間也有繼續爬坡,而鱗片狀的石板路光滑又有光澤,的確感覺很容易滑倒。
  道路的寬度大約只有兩公尺。
  路旁販賣禮品、輕食的店家林立,陣陣誘人的香味不斷撲鼻而來。
  身穿古式和服的大哥、大姐們站在店門前,大概是知道招攬學生也做不了生意,因此即使和我們對上眼也只有面露微笑。微笑免費。
  「妳這傢伙!」
  就在翼挑起眉毛時——
  「妳好像誤會了,勇者。」
  做好萬全準備的龍之峰開口了。
  「我並沒有打算和佐——村民A同學一起行動喔。既然我們的目的地相同,又是以班級為單位移動,就算靠得近一點也不奇怪吧。」
  「啥?那是什麼爛藉口?就算是這樣,也未免靠得太近了吧。」
  「是這樣嗎?如果是整班一起移動,本來就無論如何都會和四五個人保持看似團體的距離呀。再說,我是班上的副班長,佐——村民A同學又被學校吩咐要多多留意個性者,而有參加參觀行程的個性者又只有我們,所以我會在他身邊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說得對極了!
  翼啊,這下妳懂了吧?我們並不是想要才走在一起。
  是因為受學校之託,才不得已一塊行動!
  雖然我總覺得這話說出來很不妙,所以只有想想而已,但是拜託妳察覺吧!
  看來勝負已定。
  大概是無法反駁吧,翼陷入沉默。龍之峰儘管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嘴角卻微微上揚。
  「……喔,是嗎!」
  哇啊!翼,妳不要突然大聲說話啦!我都嚇到差點摔跤了!要是我的壽命因此減少七百七十七天,妳要怎麼賠償我!
  「既然這樣,那我也和你們一起行動。」
  什麼?
  龍之峰似乎也感到錯愕,只見她將一雙大眼瞪得更大了。
  「既然二郎的工作是看著我們,而妳們待在他身旁是想替他省麻煩,那我也來幫忙好了。」
  「那是——」
  「怎麼了,魔王?妳應該沒得抱怨吧。我也是個性者,二郎當然也必須看著我才行,不是嗎?」
  唔,這麼說是沒錯啦……只不過,我完全可以預見自己會很悲慘地夾在魔王和勇者之間到處參觀。但是,我也沒有理由拒絕她。
  龍之峰用求助般的眼神看著我。
  ……抱歉,龍之峰。
  她說得很有道理。
  當妳以監視個性者作為與我一同行動的理由時,勝負就已經決定了。居然犯下這麼單純的失誤,實在不像妳啊。
  「我知道了。」
  我舉白旗投降。
  「既然龍之峰和翼都被保證擁有自由行動的權利,如果妳們想和我一起行動,就那麼做吧。反正這樣我也比較輕鬆。」
  龍之峰和翼原本互瞪著對方,聽了這番話後立刻氣呼呼地別過頭去。
  哎呀呀。
  不過,其實我早有預感事情會演變成如此。翼平時並不會想要一直待在我身邊,但是一牽扯到龍之峰就另當別論。
  她恐怕是不希望我涉入魔王的計畫吧,畢竟她似乎把我當成自己的搜查員。當然,我沒有權利拒絕。
  總之,糾紛似乎暫時平息了,龍之峰和翼沒有再繼續爭論下去。
  儘管如此,要她們融洽地參觀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們倆就這麼夾著我,背對著彼此攀爬斜坡。
  塚耶和矢刳馬則是走在我身後,旁觀那兩人的模樣。她們絕對是在幸災樂禍,我都聽見嘻笑聲了。
  還是說,她們是以欣賞我苦惱的樣子為樂呢?算了,對於被當成玩具這件事,我已經認命了。
  可是……龍之峰一沉默,我就不由得感到不安。畢竟這裡可是傳說只要跌倒,人類壽命就會減少七百七十七天的斜坡。
  以刺激魔王的個性來說,這是再適合不過的題材了。
  她很有可能只是表面上假裝和翼起衝突,其實腦子裡正在思考要如何將這條斜坡利用在人類殲滅計畫上。應該說,她如果沒有這麼想就太奇怪了。
  我得好好注意她才行。
  假使她正在研擬大規模計畫,應該不會當場立即採取行動才對,說不定會在入住飯店後,或是明天,甚至是返回學校之後,才執行與健康或吉凶之兆有關的計畫。
  然而,她也有可能當場執行讓某人跌倒這類小詭計。
  比方說讓我摔跤,作為縮短全人類壽命的第一步。
  ……妳也想到這種可能性了吧,翼?
  妳的表情變了呢。眼神也變成不放過龍之峰絲毫變化的,勇者的目光。
  不過,這種詭計會不會太直接,引不起龍之峰的興趣呢?
  這也不無可能。
  可是話說回來,因為一次只能減少七百七十七天,要讓壽命完結得讓人摔倒好幾次才行,而這種麻煩事可以說正合龍之峰的喜好。
  是哪一種呢?
  我不時窺探龍之峰的側臉來觀察她。
  方才的不愉快似乎已一掃而空,只見她一副興味盎然地,望著不時從蜿蜒道路旁的店家屋頂之間露臉的天空舞台。
  ……看不出來。不過,我本來就不可能理解魔王的想法。那是勇者的特權。
  話雖如此,我也不能現在直接詢問翼的看法。無論如何,假如她真的絆倒我,我就到上面買護身符吧。
  啊,說到這裡,還得找出逆鱗才行。只要上網查,應該很快就會知道在哪裡。網路上真的是無奇不有呢——哇啊!
  「呀!」
  可能是東張西望所以被石板路的邊緣絆到了吧,龍之峰失去平衡向前撲倒。
  我立刻出手,抓住龍之峰纖細的手腕。但是——
  「好痛!」
  我頓時眼冒金星。
  啊啊村民啊,居然跌倒撞到頭,真是太丟人了!
  沒錯。
  我和龍之峰雙雙跌了一大跤。儘管所幸當肉墊的人是我,不過我們還是扎扎實實地摔倒了。
  唉,這下我們的壽命要減少七百七十七天了啦!不對……說不定個性者不算數,結果折壽的人只有我。
  我會感覺胸口有點沉重難受,莫非是因為折壽的關係?同時,我也感受到一種難以名狀的柔軟。
  「謝、謝謝你。」
  不客氣——等等!哇啊!
  我終於知道沉重的原因了。原來是龍之峰!因為太輕了,我完全沒想到是人趴在我身上!不過,那份柔軟的感覺究竟是——
  「你們在做什麼!」



  翼揪住龍之峰的衣領,將她從我身上拉起來,然後往後一扔。塚耶和矢刳馬抱住步履蹣跚的龍之峰,以防她再次跌倒。
  「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互相擁抱!」
  翼的聲音惹得所有人駐足觀望。
  「我說妳啊……」
  我自己一個人站起身,從疼痛的臀部將灰塵拂去。
  「我只不過是幫助快要摔跤的女孩子而已,為什麼會變成互相擁抱?」
  「女孩子?她可是個性者耶。」
  這話什麼意思?
  「妳在說什麼啊?就算是個性者,女孩子還是女孩子啊。」
  聽到我這麼回答,翼將手扠在腰上,整個人轉過來面對我。
  多麼懾人的壓迫感。
  不是因為她背上揹著巨大寶劍,而是出自她本身散發出來的威嚴。
  「……這麼說,我也是女孩子嘍。我看起來是女孩子嘍,你把我當成女孩子看待嘍?」
  這是什麼問題?不要說那種沒頭沒腦的話啦。
  我不禁嘆了口氣。
  「是要怎樣才能把妳看成男的啦。」
  尤其是那對胸部。
  「……喔~~」
  那是什麼看似意外,卻又略顯滿足的表情?相反的,龍之峰則是不知為何顯得有些不滿。
  「他這麼說喔,魔王。」
  是我的錯覺嗎?我總覺得翼的態度有些耀武揚威。龍之峰則用蘊含無法言喻的陰鬱怒氣的眼神,回瞪著翼。
  ……唉。
  拜託妳們適可而止吧。
  我實在不想因為這種莫名奇妙的爭執,在陌生人的面前出洋相。我和妳們不一樣,我很在意別人的目光啊。
  再說,老師和導遊小姐也差不多要發火了。瞧,人潮全堵在這裡了啦。
  「好了,快點走啦。」
  我將煩躁的情緒掛在臉上,準備繼續爬坡。
  就在此時——
  「哇啊啊!」
  才聽見這樣的尖叫聲傳來。
  「哇啊!」
  「呀啊啊!」
  緊接著,陣陣悲鳴便迅速自上方滾落斜坡。
  我抬起頭,見到人們陸續倒下的景象,旋即抓起翼的手臂,朝龍之峰她們衝了過去,接著將塚耶等人也一起抱住,有如跌倒一般闖進一旁的店家。
  是骨牌效應!
  慘叫聲不斷從下方傳來。
  一回頭,就見到來不及逃走的同學們不是跌坐在地,就是跪在地上,但幾乎沒有人倒地。
  說是骨牌效應可能稍微誇張了些。或許該慶幸斜坡並非一直線,而是如蛇行般彎彎曲曲的吧。
  「天啊,嚇我一大跳。」
  龍之峰瞪大眼睛,驚恐地說。她的手緊抓著我的背,手指微微陷入其中。
  「剛才是怎麼回事?」
  如此問道的翼的手,也將我的肩膀抓到有些發疼。塚耶和矢刳馬則是被龍之峰抓著,沒有挨在我身邊。
  話說回來,翼、龍之峰,妳們是要抓到什麼時候啦。
  難為情的我想擺脫她們,兩人卻不知何故使勁抵抗。好比貓抓著人不放似的,遲遲不肯鬆手。
  又不是在比賽誰先放手!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就在我氣得打算用力解開她們的手時。
  「——魔王,妳給我出來!」
  店外傳來一道宏亮的說話聲。那是透過擴音器傳出的低沉的男性聲音。
  「快點出來,跟我一決勝負!」
  我們同時望向龍之峰,她卻一副不知情地猛搖頭。
  既然不只翼和我,就連龍之峰等人也聽得見剛才的說話聲,應該就表示說話的人是個性者吧?
  不過,一決勝負這幾個字聽起來實在令人不安。
  「喂,翼。」
  我把臉貼近青梅竹馬的金髮。
  「妳是不是認識那個人?」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他要找魔王決鬥啊。除了勇者以外,還有人會這麼做嗎?」
  低喃一聲「這個嘛……」,翼陷入沉默。
  不可能會有。
  會藉由和魔王對決來滿足自我個性的,就只有勇者。
  說不定是這一帶的勇者,或是碰巧一樣也來教育旅行的勇者,在某處聽說了龍之峰的事情才來的。
  「佐——村民A同學!太近了啦!」
  「好痛啊啊啊!」
  龍之峰的指甲越來越深陷襯衫,將我從翼身邊拉開。
  「難道你打算親她?」
  妳為何會這樣想!
  「哎呀,是這樣嗎?好吧,那就來個久違之吻吧——啾~~」
  翼,不要說那種會招人誤解的話啦!還有,不要噘嘴唇!
  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啊!
  「久久久久久違?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是什麼時候親嘴的!」
  「是、是小時候啦!」
  「雖然是小時候,不過那可是非常熱烈、嘴對嘴的一吻喔。我想起來了……二郎當時還開心到升天了呢。」
  「妳白痴啊!我是因為連鼻子也被妳完全咬住不放,無法呼吸才昏過去的!那哪裡算是接吻啊!」
  「少、少囉嗦!嘴巴和嘴巴貼在一起就算接吻啦!」
  翼猛地將我拉回來。
  「這麼說,你們果然親過了?」
  龍之峰不甘示弱地在手中施力,我的身體彷彿被猛獸以利爪攻擊,承受著撕裂般的痛楚!
  「……這是哪門子的爭執啊。」
  塚耶一臉傻眼地低喃。我也這麼認為!做這種莫名其妙的意氣之爭到底有什麼意義!
  「妳害怕了嗎,東方魔王!」
  低啞的聲音再度響起。等等……他說東方?難不成這傢伙是——
  「我是《古早魔王》!又名《舊世界的支配者》!統治東方的《智謀魔王》!妳是來和我一分高下的吧。」
  不對不對!我們是來教育旅行啦!
  「既然如此,我就如妳所願!讓我們來比一比誰殲滅的人類數量比較多!剛才我已經粗略地讓大約五十人的壽命各縮短七百七十七天!總計約一百年!本魔王真是太可怖了!」
  居然自賣自誇……
  「哈!」
  翼冷不防撞開我,走了出去。
  「喂,翼——」
  「竟敢在我面前自稱魔王,真是不知死活的傢伙!」
  翼將手放在背後的寶劍《恩布里歐》的劍柄上,朝店外走去。她的背影……實在有點帥氣,完全就是一名勇者的樣子。
  但是——
  「喂,翼!妳可別做得太過火,把黑衣人引來啊!教育旅行才剛開始呢!」
  既然阻止不了她,希望她至少記住這一點。因為我也想和翼一起好好地完成教育旅行啊。
  像是在說「我知道」似的,翼舉起握拳的手臂。

  ☆

  「這座天空舞台,當初是為了演出祭神戲劇而興建。」
  平良小姐懷抱著彷彿第一次講述般的熱情,對我們說著恐怕連重覆過幾次都忘了的話。
  「因為希望離神明近一點,舞台因此大幅地向外突出,幾乎要架在底下的河川之上。天逆川又被稱為通往天堂的道路,從前人們會從這裡扔擲人形木牌,據說只要木牌掉進河裡,願望就會實現。」
  喔,是這樣啊。
  「但是,由於扔擲木牌的人太多,嚴重汙染了河川和前方的森林,現在已經禁止這項行為,所以請各位同學千萬不要扔牌子喔!」
  平良小姐不知何故指著我的方向說。
  她在說我?不不不,我才不會那麼做呢!
  我慌張地搖頭後——
  「嘖!」
  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矢刳馬的聲音。仔細一看,她手裡拿著不知何時準備好的十塊木牌,一副隨時都要扔出去的模樣。
  我們身後就是舞台的欄杆。從欄杆往下望去,遙遠的下方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銀色的河川如線一般流經其中。即使朝河川扔擲牌子,感覺也不太可能投中。
  不論如何,幸好矢刳馬願意乖乖聽話。倘若她真的扔了,我說不定得負責去撿回來。
  「導遊小姐……」
  木村從隊伍前方舉手發言。
  「為什麼牌子要做成人形呢?四方形不是比較好扔嗎?」
  「你問到重點了呢。」
  受到平良小姐的稱讚,木村顯得有些得意。
  「其實,從前有願望想要實現的人,會真的從這裡跳下去。」
  同學們一片譁然。
  「這麼做會死人吧。一旦死了,就算願望實現也是枉然,不是嗎?」
  這次換成齊藤開口。平良小姐點頭。
  「沒錯。所以,那些願望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他人、為社會而許的。像是祈求孩子的病趕快康復、戰爭結束、避免饑荒、漁獲豐收、五穀豐登——希望藉由犧牲自己來拯救他人的人,在這座舞台上向神明獻舞之後,便會跨越欄杆一躍而下。但是,由於以死明志、批判社會的人越來越多,當時的當政者於是下令禁止這樣的行為。假使觸犯法令,就連當事人的親朋好友也會受到嚴刑逼供、被判處死刑,因此跳舞台的人自此大幅減少。」
  「換句話說就是扼殺英雄。」
  不知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聽起,翼忽然就冒出了這句話。可能是跑了不少路吧,她的額頭上微微滲汗,不過看起來並沒有受傷。
  「結果怎麼樣?」
  我悄聲詢問,不讓龍之峰發現。
  「什麼怎麼樣?」
  妳太大聲了啦。
  「就是剛才的怪人啊。他不是自稱《古早魔王》嗎?他到底是正牌魔王,還是騙子啊?」
  「你說那個人啊……」
  翼輕嘖一聲。
  「看樣子似乎是正牌的,而且他身邊還帶了一堆怪獸類的個性者小嘍囉。我想他應該一如傳聞是屬於武力型,因為他手上拿著一把很長的長槍。」
  「從他的聲音聽得出來是男的,不過他是什麼樣的人啊?」
  「這個嘛,應該是高中生吧。長相算是不差,眼睛雖然細小卻十分銳利。是個遠看就知道非常高大的男人。」
  聽到這裡,感覺只是個手持長槍的普通學生。
  「還有,他在制服外披了件黑色斗篷,頭上戴著長長的雙角,嘴裡還長了類似獠牙的東西。」
  終於感覺比較像個性者了。
  「然後呢?妳和他交手的結果如何?」
  「很可惜,我們並沒有實際交手。因為那傢伙居然趁我忙著對付那些小嘍囉時,自己逃走了。」
  「魔王有可能逃亡嗎?」
  「照他的說法,是因為他的目的是與我們的魔王作戰,並不把我當成對手。愚蠢的傢伙!明明和勇者作戰才是魔王該做的事情!」
  翼握緊拳頭,稍微拉開嗓門咒罵。
  我也有同感。
  和龍之峰作戰就能夠滿足他的個性嗎?是因為王者只能有一個,所以必須一分勝負嗎?可是,世上不管魔王或勇者都有好幾人耶。
  「這麼說來,他有可能會再出現了?」
  「我想是吧。」
  這次輪到我嘆氣了。
  真麻煩。這邊的公所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不壓制那種怪人的行為,這分明是怠忽職守嘛。
  「所以呢?我們的魔王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她有拿出幹勁來嗎?」
  我回想沿路上的情況,搖搖頭。
  「我想應該完全沒有。這件事她甚至連提都沒提。」
  「真是個可憐的傢伙。」
  翼輕聲笑道。
  她是指西方魔王嗎?
  「算了,畢竟類型差太多,會這樣也是難免的。再說,假使雙方正面衝突,我們的魔王肯定沒有勝算。」
  的確,龍之峰看起來不像是擅長打架的人。看來只能祈禱接下來兩天,那個人不會再現身了。
  「對了,妳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話?」
  「妳不是說什麼扼殺英雄嗎?」
  「喔,你說那個啊。」
  翼先是一副「你居然連這個也不懂」的態度,隨即又換上「沒辦法,我就來教教你這個無知的村民吧」的表情。
  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主觀感受啦。
  「人們不是一向將為他人捨命,視為英雄行為嗎?假使那項行為是對政府發出的責難,世間輿論便會產生動搖,甚至出現欲藉機崛起的政敵。因為英雄是在人們的支持下誕生的,所以一旦想要成為英雄的行為遭到禁止,就等於間接扼殺了英雄。」
  這樣啊——等等,剛才這番話不要緊嗎?感覺好像會刺激龍之峰耶。
  嚇!龍之峰不知何時正看著這邊!
  「龍、龍之峰,剛才那只是——」
  「妳這個冒牌貨。」
  龍之峰打斷我的話,逕自說道。翼猛地挑眉。
  「怎麼?妳的意思是我撒謊?」
  「因為,如果剛才那席話是事實,妳應該早就失去個性了才對。因為妳做了那麼多壞事,早就被大家討厭了。」
  「誰被討厭了啊!」
  翼大聲嚷嚷,惹得舞台上幾乎所有人都回過頭來。
  「那邊的同學,請安靜聽我說話~~」
  平良小姐罵人了!
  翼連忙點頭道歉,然後壓低音量。
  「妳說誰被討厭了!」
  小聲地重覆一遍。
  明明每次都給人添麻煩,竟然一點自覺也沒有,真是厲害。
  「我可是擁有許多支持者呢!」
  嗯,這倒是真的。無論是個性者或非個性者,確實有許多人自稱是翼的親衛隊。
  「再說,我所說的是英雄,不是勇者,兩者的意義不同。」
  「咦?可是成為英雄的不就是勇者嗎?」
  我才說完,翼就不高興地沉下臉來。
  「我說你啊……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英雄是稱號,不是個性。就和民眾會把從這裡跳出去,為人捨命的人們尊稱為英雄一樣,英雄是要被別人這麼稱呼才會成為英雄啦。」
  聽她這麼一提,我才想起好像有聽說過。
  「這一點妳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被翼一瞪,龍之峰立刻轉移視線。
  「是、是嗎?不、不管啦,別人的事情我不清楚。況且勇者和英雄的差異又不重要!」
  真是死不認輸啊。妳的眼神很明顯游移不定喔,龍之峰。
  「導遊小姐……」
  木村再次舉手。
  「那為什麼後來會變成扔擲木牌呢?」
  「你問得很好。」
  見到平良小姐對自己淺淺一笑,木村一臉傻笑。
  「這是因為如果全面禁止人們祈願,會引發眾人不滿,所以就允許人們扔擲人形牌子來取代跳下舞台的行為。由於這個牌子必須向舞台的社務所購買,不僅舞台賺錢,人們也不必送命,為自己祈願的人於是越來越多,結果導致被扔擲的牌子堵塞了河川。有鑑於此,政府這次連扔擲牌子也下令禁止,將形式改為供奉寫上願望的牌子。」
  原來如此,好聰明的決定。
  我深感佩服,接著忽然間察覺一件事:這會不會又刺激到龍之峰的魔王心理啊?
  我將臉靠近翼。
  「……如果光是祈禱,願望就能實現,應該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吧?」
  「假如是這樣,你還會想要工作嗎?」
  「不會。」
  「那就對啦。接下來會怎麼樣,你應該明白吧?」
  我點點頭,望向龍之峰。
  …………
  ……奇怪?她怎麼沒什麼反應?反而一副「那種事情一點也不重要」地瞪著這邊?而且還氣得發抖?
  「你們……莫非又打算在這種地方親嘴了嗎!」
  什麼?又來了?這是第二次了耶!
  就在我愣住的時候,龍之峰趁機一把揪住我的腦袋,用力扭轉我的脖子。
  呀啊啊!
  我的骨頭剛才發出「喀嘰」的可怕破裂聲!
  翼大概也沒料到龍之峰會做此回答,因此沒有像平時一樣表現得志得意滿。她一時反應不及沒能救我,但很快就又回過神來。
  「喂!妳對二郎做什麼啦!」
  「還不是因為你們企圖公然做出猥褻的事情!」
  哪有啊!
  「才沒有咧!就算真的要做,也不關妳的事啊!」
  「當然跟我有關!因為我是班級幹部!」
  「妳不要以為什麼事情只要搬出這句話就能解決!」
  好痛!痛死我了!不要一直搖別人的頭啦!要是掉下來了怎麼辦!我又不像矢刳馬一樣是機器人!雖然就算是矢刳馬也辦不到!
  「那邊的同學,請你們安靜一點!」
  看吧,平良小姐罵人了!
  「你們要是太吵鬧,小心黑衣人會出現喔。」
  頓時,龍之峰和翼都因為這句話,像被施了魔法般僵住。當然,區區導遊小姐不可能有那種權限……但個性者光是聽到黑衣人三個字就會退縮。
  照理說,這樣的恐嚇字眼是有妨礙個性的嫌疑,不過由於個性者聽不見普通人說話,因此向來未被視為問題。
  然而,她們兩人不一樣。勇者平時就聽得見我們的聲音;至於以前也能辨識我們的龍之峰,則大概是因為最近漸漸恢復辨識能力,所以也聽見導遊小姐的話了。
  「哎呀,有效果耶。真沒想到~~」
  平良小姐笑道,大家聽了也哈哈大笑,接著平良小姐又開始介紹起舞台。僵硬的情形雖然很快便解除了,不過後來我們一直很認真地聆聽她的解說到結束。

  ☆

  「那麼,想要供奉木牌的人,現在可以到社務所去申請購買。」
  解說一結束,平良小姐便指著賣場的方向這麼說。身穿白色和黃色和服的女人,帶著宛如面具的盈盈笑意朝我們招手。
  既然難得來到這裡,我們也決定供奉木牌。
  願望可以自由書寫,也可以從現成的詞句中挑選,再來只要寫上地址和名字就可以。基於保護個人資料的觀點,就算不寫地址和名字,只寫縮寫字母好像也沒關係。
  反正是神明嘛,寫得簡單一點應該也看得懂。
  許多學生都想要供奉,使得排隊人龍意外地長。
  塚耶她們因為看不見排隊人潮,其實就算一直往前走也沒關係,但由於她們跟在我和龍之峰後面,因此還是有乖乖地排隊等待。
  翼排在我前面,雖然一樣有按順序排隊,卻始終靜不下來,不時蹦蹦跳跳地確認還有多久才會輪到自己。
  龍之峰則是開心地和塚耶兩人聊天。
  聊天的內容沒什麼特別——意思是,不是商討如何殲滅人類,而是討論要買什麼伴手禮、今天的晚餐不曉得會不會有古都美食之類的。
  坦白說,我也覺得不該豎耳偷聽別人說話,但身負監視任務的我實在身不由己。
  「佐——村民A同學。」
  龍之峰微笑著轉頭,我趕忙在臉上堆起笑容。儘管彼此心知肚明,但要是明白表現出我正在監視她,那就沒意思了。
  「你想要許什麼願望?」
  看妳雙眼閃閃發亮的樣子……妳真的那麼想知道啊?
  「這是祕密。」
  「咦?」
  「妳不知道嗎?願望這種東西,一旦告訴別人就會失去效力喔。」
  「可是,寫在繪馬上的願望不也會被人看見嗎?木牌也一樣,只要稍微偷瞄一下就看到啦。」
  「不可以偷瞄啦。只因為偷瞄就看得見,所以要我告訴妳,這樣太亂來了。」
  就算妳嘟嘴,我也不會答應。老實說,她那副可愛的模樣的確讓我有些動搖,不過令我動搖的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我的願望其實也不值得如此保密。
  隊伍前進了,一口氣減少了大約十人。
  「再說,如果想知道我的願望,照道理應該先說出自己的願望才——」
  「殲滅人類。」
  啥?
  「瞧,我這不是告訴你了?那麼接下來,輪到佐——村民A同學說了。」
  中計了!
  說得也是,這些個性者的願望根本早就決定好了。可是,提出條件的人是我……
  「我知道了,等我寫好就會給妳看。不過,妳也要讓我看喔。」
  「好啊。」
  龍之峰,瞧妳一臉勝利者的笑容。我的願望妳看了也不會覺得有趣啦。那只是平凡無趣、感覺很村民的願望。
  「看我的,我要寫了!」
  先輪到的翼挽起袖子,幹勁十足地提筆在木牌上大力揮毫,寫下願望。
  「寫好了!」
  她滿足地點點頭,轉過身來。
  「二郎你要寫什麼?你看,我的願望是這個。」
  遞到我鼻尖前方的木牌上寫著——
  「打倒所有魔王!」
  這幾個字。
  當然,我身旁的龍之峰也看到了,只見她的太陽穴附近陣陣抽動。
  不過,這個願望還真宏大,居然已經到了打倒所有魔王的地步。與其說是願望,或許該說是抱負?包括這一點在內,確實很有翼的風格。
  「寫好了要給我看喔!」
  換我上前時,翼拍拍我的肩膀說道。沒辦法,只好也給翼看了。反正我的願望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將錢投入寫著「自由捐獻」的箱子之後,拿起木牌和筆。我從很久以前,就決定好要在這種地方寫下什麼願望。儘管至今尚未實現,我還是誠心誠意地一口氣寫好。
  「和平」
  就是這兩個字。
  我翻過木牌,因為覺得寫上真實姓名有點丟臉,於是署名開頭字母的J.S。
  「寫好了嗎?」
  龍之峰似乎也寫好了。見到塚耶和矢刳馬在我對面興奮得又嚷又叫,害我不禁在意起她們究竟寫了什麼。
  「是啊,我們拿去供奉吧。」
  離開隊伍,我們前往木牌的奉納所。好像只要將木牌投入四周掛滿繩子的木箱中,就能得到與跳下天空舞台同樣的保佑。
  在那個木箱前,龍之峰興致勃勃地注視著我的木牌。
  「妳看。」
  我依照約定給她看。果不其然,她看了之後,原本充滿期待的眼神倏地黯淡下來。
  「……這是什麼?」
  她一臉狐疑地看著我。塚耶和矢刳馬也越過肩膀窺視,發出「啥?」「這是什麼啊,大師~~」的驚呼聲。
  不過,我早就料到她們會有這種反應。
  「你寫了什麼?」
  聽見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將木牌翻過去給她看。看到牌子上大大寫著「和平」二字,翼啞然失笑。
  「都來到古都了,結果你還是寫那個?」
  「就是因為來到古都才非寫不可。」
  我用鼻子哼了一聲,將木牌扔進箱中。牌子和其他木牌撞擊,發出「喀啦喀啦」的清脆聲響。
  「再說,妳們有什麼資格批評別人?」
  我看了她們的木牌後,哼聲說道。
  「妳們還不是寫了平常就在想的事情。」
  龍之峰的木牌上寫的,是她一向掛在嘴邊的「殲滅人類」,矢刳馬是「機械帝國」,塚耶則是「巧控死者」。



  ……其實不必硬要寫成四個字耶。
  「沒關係啦,反正許願不就是這麼回事。」
  完全不提自己的事情,翼也將自己的牌子投入箱中。接著,矢刳馬、塚耶、龍之峰也依序投入。所有人都順利投進,沒有掉到箱子外面。
  奇怪?
  我看著應該是龍之峰扔出去的牌子,心裡有些不解。那塊牌子雖然以願望朝下的狀態疊在其他牌子之上,卻有一點令人感到奇怪。
  那就是,龍之峰的署名是開頭字母而非名字,但那幾個字母看起來卻像是《S.R》。
  然而,我還來不及仔細確認,龍之峰的牌子就和其他牌子相撞,掉到深處看不見了。
  ……可能是我看錯了吧,畢竟她不可能弄錯自己的名字。一定是墨水暈開,才讓《O》看起來像是《S》。
  「對了,佐——村民A同學!」
  龍之峰輕輕拍手,笑盈盈地說:
  「剛才你在斜坡上跌倒了,得去買護身符化解才行。雖然我因為被你抱住所以沒事,不過佐——村民A同學說不定已經減少了七百七十七天的壽命,必須找出逆鱗,反過來讓壽命延長才可以。」
  儘管知道這不過是迷信,可是聽到壽命會縮短近兩年之久,心情還是不免有些鬱悶。
  「……妳該不會是在動什麼歪腦筋吧?」
  對於翼的質疑,龍之峰反駁道:
  「我才沒有呢。我只是希望佐——村民A同學能夠長壽而已。」
  「是這樣嗎?妳難道不是想把二郎當成藉口,找出逆鱗的所在之處加以利用?」
  「妳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再說,我是要怎麼利用逆鱗啊?」
  「當然是——」
  翼剛開口,隨即連忙止住話。
  「哎呀,好險好險。真不愧是足智多謀的魔王。妳是打算讓我先說出來,然後將計就計吧?我才不會讓妳得逞呢。」
  「妳想太多了啦。」
  龍之峰雖然滿臉苦笑,我倒覺得相當有可能。
  翼能夠揣測魔王的想法。因此,計畫總是遭翼破壞的龍之峰,的確有可能為了將計就計而設下陷阱。
  「我只是想開心地度過教育旅行罷了。這段期間,我會將魔王個性封印起來。」
  騙人!妳分明剛剛才許了「殲滅人類」的願望!
  況且對個性者而言,表露個性就和心臟跳動是一樣的。就如同人無法憑自身意志讓心臟停止跳動一樣,龍之峰也無法阻止自己像魔王一般地思考。
  塚耶兩人大概就是因為很清楚這一點,才會情不自禁地噗哧大笑吧。
  「妳又來了……魔王還真是愛說笑呢。」
  「就是嘛,真的好好笑喔。」
  矢刳馬輕輕用手肘戳了戳龍之峰,塚耶則一副看似無趣地哈哈笑道。
  「好了,我們快走吧。」
  儘管我也懷疑龍之峰別有企圖,但是因為很想買護身符,便還是朝其他社務所而去。
  ……不料護身符竟然售罄。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3-17 21:47 编辑


  4

  「好了啦,你快打起精神來嘛。」
  在前往神獸大社的遊覽車上,聽到翼這樣安慰我,我原本低落的情緒更是跌落谷底。她居然拍著我的肩膀,嘻皮笑臉地說「沒事的」。
  這我當然明白!我也知道壽命不會真的縮短兩年,因為這裡不是童話世界。
  ……可惡。
  當然不只是翼,龍之峰和塚耶她們也對我說了相同的話,可是雙方的誠意感覺就是不一樣。
  真是太屈辱了。不過畢竟有那麼多人好比骨牌般跌倒,護身符售罄的狀況其實不難預料。
  也許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跌跤,所以平時就沒有準備那麼多的數量吧。這點從社務所員工的困窘表情就看得出來。
  雖然沒有人因此破口大罵,但儘管明知是迷信,「說不定」的念頭還是占據了腦袋一隅、揮之不去,不由自主地感到沮喪。
  班上還有其他幾名同學也和我一樣跌倒了卻沒買到護身符,遊覽車內的氣氛低迷得宛如正在守靈。
  「……真拿你們沒辦法。」
  察覺到氣氛不對,平良小姐在快要抵達目的地時,輕嘆口氣這麼說:
  「既然這樣,我就偷偷告訴你們一個能夠挽回失去壽命的獨門祕技吧。」
  什麼?
  摔倒的同學們眼神頓時發亮。當然我也是。
  「在我們即將抵達的神獸大社裡,有一間祠廟供奉著一把劍,那把劍打倒了變成通往天空舞台的斜坡的龍。只要登上一共七百七十七階的階梯,參拜那間祠廟,就能挽回失去的壽命。特別拜謁費是從一千圓起跳自由捐獻,介意的人可以去參拜一下。」
  好微妙的價格。
  不過,如果想成是買回兩年的壽命,這個價格倒還算是便宜。但話說回來,只要不放在心上,就不需要花這個錢了。
  儘管如此,平良小姐的話仍讓車內氣氛開朗了幾分。
  雖然翼那傢伙一副想多嘴的樣子。
  真是的。
  「真是太好了呢,佐——村民A同學!」
  妳給我跟如此誠心道賀的龍之峰多學學!
  之後,遊覽車內的氛圍多少變得開朗一些,過了大約一小時,我們終於抵達神獸大社的停車場。和天空舞台一樣,停車場內也停了別校的遊覽車。
  ……那個魔王應該不在吧?
  我們魚貫下車,排好隊伍。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大家排隊的速度迅速不少。
  這裡和天空舞台一樣,位於小山的山腳下。在蓊鬱樹林交疊矗立、深沉得看似黑色的綠意之中,一眼便能看見古代神殿的紅色屋頂。
  從現在的位置無法看清通往該處的道路。
  「我在這裡向大家說明一下……」
  平良小姐高聲說道。
  「接下來要請各位自由參拜。想要參拜本殿的人,請由左邊的大拱門往上走;如果想要參拜打倒龍的劍,則從最右邊的小拱門沿路往上。途中一樣會有禮品店等店家,在這裡各位可以放心地自由購物。」
  感覺得出來,同學們在聽了這句話之後,情緒變得稍微亢奮一些。這也難怪了,畢竟比起參觀古老宗教設施,尋找伴手禮是比較有趣嘛。
  「佐——村民A同學要去祠廟對吧?」
  「是啊,我得挽回縮短的壽命才行。」
  「我們也陪你去。這麼做比較好吧?」
  妳們願意跟我來的話就太好了,因為我身負看管妳們的職責。
  「放心交給我們啦~~」
  矢刳馬使勁拍打我的肩膀。很痛耶。
  「而且感覺和大師同行,應該會發生有趣的事情~~」
  那可不行,要是有事發生就傷腦筋了。我才在天空舞台許願過而已耶!
  「我想看看那把打倒龍的劍。」
  我大概能夠理解塚耶的心情。雖然應該不是正牌貨,還是讓人興致盎然。
  剛才我還心想要是野芽在就好了,現在卻很慶幸她不在。因為她是《龍》的個性者,說不定會在聽了劍的由來之後,說這是扼殺自己個性的武器,甚至試圖破壞它。
  「我當然也要去嘍。」
  翼哼哼笑著挺起胸膛,大剌剌地走上前來。
  「不覺得殺死龍的劍很帥氣嗎?如果實際看過之後很中意,我就讓那把劍成為我的東西好了。」
  不,照理說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把劍八成是文化財。
  假使翼真的想偷劍,為了避免黑衣人出現,我一定會在事情發生之前盡全力阻止。要不然,她的教育旅行就會到此結束了。
  大概是明白我心裡在想什麼,龍之峰微微地點頭。
  「——佐東,你要往那邊嗎?」
  聽見木村的聲音,我一回頭,就見到齊藤和女友須須木、奈賀村,一行人正準備前往本殿。
  「是啊,因為我剛才摔倒了。雖然不認為壽命真的會減少……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
  「這樣啊。好吧,那你小心一點。」
  「你們也是。」
  彼此舉手致意之後,我們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前進。
  好奇平良小姐在做什麼的我舉目張望,只見她正在和其他導遊說話,不打算去參拜的樣子。也是啦,她應該來過好幾次了。
  「拜謁費好像是在這裡繳納喔,大師。」
  矢刳馬指著暗金色拱門旁,一間小而簡陋的屋子說道。
  屋內只有自動販賣機,沒有人駐守。我從錢包拿出錢投進去,按下按鈕之後,木牌便「叩咚」一聲地掉出來。
  雖然沒有特別設置出入口,不過要參觀祠廟後方的劍似乎需要這塊牌子;如果只是走上去就免費。
  「哦……這個樓梯每一階就代表一天的壽命耶~~」
  讀完掛在小屋內的祠廟說明書,矢刳馬語帶驚嘆地說。我們也站成一排仰望上面的文字。
  「……亞爾馬特打倒龍之後,為了將劍歸還給神明而登上這座山,結果每當他登上一階,身上的傷便逐漸復原。由於當他抵達山頂時,身體已完全康復,因此不僅在斜坡上跌倒的人能夠挽回被龍奪走的壽命,沒有跌倒的人也能獲得長壽與健康。」
  「那護身符和逆鱗是怎麼來的?」
  翼不解地問。
  「啊,這裡有寫。」
  龍之峰說完,伸手指著某個地方。
  「從前社方會為了腰腿不好的民眾,請修行僧代為登階,之後解開腳上的草鞋當作護身符,與逆鱗相觸。」
  上面這麼寫著。
  「感覺好臭喔。」
  「不要說那種會遭天譴的話啦。」
  我用反拳非常小力地碰了一下翼的頭。結果該說是理所當然嗎?她幾乎同時朝我的肚子揮拳,我因此發出「喔」的一聲。
  「佐——!妳做什麼啊,勇者!」
  龍之峰杏眼圓睜,氣憤地瞪著翼。
  「啊,抱歉。」
  翼毫無悔意地搔搔頭。
  我笑著對龍之峰說我沒事。剛才的事情是我不對,而且翼剛才的舉動完全是出於本能的自動反擊,其實並不怎麼痛。雖然我還是被嚇得叫出聲來了。
  「總之,只要爬上這裡,我就能挽回壽命了。」
  「即使你死了,我也會好好地操縱你,你大可放心。我想班長一定能成為死人的好首領。」
  塚耶久違地做出死靈法師風格的發言,咧嘴一笑。
  不要,我才不想當什麼首領呢。
  「好,出發吧!」
  我大聲吆喝之後,領頭穿越第一座拱門。
  周遭氣氛瞬間丕變。
  一股不像是因為走入林蔭才有的涼意包覆全身,令人發寒。
  方才還沒有的樹葉摩擦聲沙沙作響,聲音之大,彷彿不准登階者說話似的。
  可能是每一階都有設置拱門的關係,每階的幅度很寬,無法像普通樓梯一樣有節奏地往上爬。階梯好比一條直達天際的金色迴廊。
  話雖如此,這裡也是觀光景點。雖然搞不懂怎麼會有人這麼做,但仔細一瞧,還是能發現柱子上散布著塗鴉。
  沉默地往上爬了一會兒,我的身體漸漸熱了起來。那股熱氣雖一度被風給吹散,卻逐漸驅趕不及,讓我冒出汗來。
  真糟糕。
  要是我有數階梯的數量就好了。我完全不曉得自己已經爬了多少階。我記得途中類似分段點的廣場上好像有寫,可是卻完全看不到階梯的盡頭。
  我稍微往後一瞥……大家好有精神啊。
  看來基本體能果然有差,因為她們那些個性者全都像運動員一樣。儘管可能不如專業的運動選手,但她們如果認真參加體育競賽,肯定能夠獨占鰲頭。
  姑且不提打扮和普通學生無異的龍之峰,翼和矢刳馬身上的裝備應該相當沉重才是,然而她們卻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我移回視線,眼前所見依舊是一座座的拱門,讓人不禁有種永遠爬不完這座階梯的感覺。
  頭好暈啊。
  要是再繼續爬下去,別說是延長壽命了,搞不好還會就這麼上了天堂。如果真有那種地方的話啦。
  就在我邊爬邊胡思亂想時,綿延不絕的拱門突然中斷,由深綠色的針葉樹樹葉重疊搭成的屋頂躍入眼簾。
  終於來到休息區了。
  但是,迎接我們的並不是只有那幅景象。
  「——我等妳很久了!」
  一名男子大聲吼叫,站在前方擋住我們的去路。不僅如此,裝扮得各形各色、看似個性者的人們也像圍著圓形大廳一樣,排成一列擋在前方。
  雖然我在爬完階梯之前忽然停下腳步,害得龍之峰等人險些撞上來,但此時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搞什麼啦!」
  唯獨翼一人出聲抱怨,然而她似乎很快就察覺到異狀。
  「——我聽說過妳的傳聞了,東方魔王!」
  翼越過我的肩膀望向樓梯平台,發出「啊」的一聲。
  「是那傢伙!」
  我就知道。他就是在通往天空舞台的斜坡上,無情地將包括我在內的五十人的壽命縮短的《西方魔王》。
  一如翼所描述的,他在別有校徽的制服外套外披了件黑斗篷,手裡握著一把鮮紅色槍柄的長槍。
  而且……他的長相還真帥氣!居然裝模作樣地戴上長角……感覺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就連甩動斗篷的舉止也好做作。
  「我是春日一汰!在這裡人稱《古早魔王》!妳就是以智謀聞名的東方魔王吧!」
  自稱春日的男子,將手上長槍的槍頭不偏不倚地指向龍之峰。
  龍之峰一言不發地回望著男子。
  「和我一決勝負吧!讓我們瞧瞧誰才是真正的魔王。」
  「我拒絕。」



  她立刻回答。
  幹得好,龍之峰!瞧,春日那傢伙聽了妳的回答都愣住了呢。
  「等、等一下。」
  春日緩緩搖頭。
  「剛才是我聽錯了嗎?我好像聽到妳拒絕我?」
  「沒錯,我拒絕。」
  大概是這次才終於理解吧,春日頓時目瞪口呆。儘管露出那副表情卻依舊帥氣不減,真是令人火大。
  「為什麼!」
  「因為沒有理由那麼做。為何你我非得一較高下不可呢?我認為,即使我們在這個世界分出勝負,也和在童話世界的工作毫無關聯。」
  就是說嘛。
  個性者應該要提昇自己才對。如果是勇者和魔王那樣的關係也就罷了,相同個性的人彼此競爭有什麼意義呢。
  「妳在胡說什麼!世上的王者只能有一個!這一點,無論是在這裡或是童話世界都一樣!妳來到了西方,換句話說就是侵略!我要是不迎擊妳、打倒妳,我的面子要往哪裡擺!」
  「那只是你個人的歪理。這趟教育旅行是在公所許可下舉辦的,說它是侵略根本就是找碴。況且在這個世界,我們只是自己本身的王,又沒有領土什麼的。」
  「當然有!我早就已經統治這些人!成為他們心目中的王了!我才不管公所怎麼想咧!和我戰鬥吧!看我怎麼把妳打得一敗塗地!」
  龍之峰深深嘆息。
  「真是不可理喻。」
  然後用一副不知該拿他是好的表情看著我。
  等等,妳看我,我也無能為力啊。再說他又認不出我來。
  ——話雖如此,我也不能就這麼逃走。因為照顧她們,是我身為班長的責任。
  「吶,龍之峰。既然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成為受眾人認同的魔王,比起和妳戰鬥,應該有人更適合當他的對手吧?」
  「你難道是指……」
  「——喂!妳在和誰說話!」
  春日大吼,接著定睛凝視。
  「……你是誰?」
  他認出我了?我到底有多容易被個性者認出來啊!莫非是我平時一派理所當然地和他們攪和的關係?
  然後我說龍之峰,妳為什麼要看似驕傲地微笑?
  「如果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這位是佐——村民A同學。」
  「什麼?村民?」
  這傢伙居然一副瞧不起我的樣子。當然,龍之峰也看出來了,只見她神情不悅地皺起眉頭。
  「他可不是普通的村民,而是在人生中給予我重要線索的,村民中的村民。是村民中的王牌,村民A。」
  不要那麼稱讚我啦,我會害羞。
  不過這番褒美之詞,似乎對春日不管用。
  「管他是A還是B,村民就是村民,一樣都是無名小卒!喂,雜碎!你竟膽敢讓我認出你來!是想害我眼睛爛掉嗎!」
  好過分!
  就連春日的走狗們也發出陣陣竊笑。不過也罷,我早就知道個性者看不起我們村民了!
  「喂!你們要是敢對大師無禮,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矢刳馬的裙子掀起,空氣槍的槍身從底下應聲伸出。
  走狗們見狀,分別舉起各自的武器。
  ……糟糕了。
  要是他們在這裡大打一架就完了。再說,魔王與魔王戰鬥根本不合理,而不合理的事情不會被公所認同,也就是說黑衣人會立即現身。
  可是,如果事情合理就另當別論。
  只要情況沒有演變得太嚴重,黑衣人就不會行動。既然如此,現在也只能這麼做了。
  「——翼!」
  「好慢。」
  聽似不悅地說完,翼走上前來。和語氣相反,她的臉上盡是笑容。
  春日的臉色稍微變了,走狗們的表情也顯得僵硬。這是出自對於勇者的恐懼本能?還是因為在天空舞台被翼追趕過呢?
  「剛才我讓你逃掉了,這次你可別想得逞。」
  「妳為什麼聽村民的話?」
  「你在說什麼啊?我可是勇者耶。用不著誰說,只要有魔王在,我當然就要與之敵對。」
  「那妳為何和那名魔王合夥串通——」
  春日將接下去的話吞了回去。
  翼全身散發出來的氛圍變了。就連我也情不自禁地遠離她。
  「少給我說那種蠢話。」
  她伸手抽出背上的《寶劍》恩布里歐,用單手彷彿扛著似的舉著。
  「我和這傢伙的作戰方式不一樣。不過,和你這種愛打架的笨蛋戰鬥,我反倒覺得輕鬆,因為勝負很快就會揭曉。」
  春日輕嘖一聲。
  他已經沒有在看著我——我們。他現在看得見的,或許只有勇者翼一人。
  因為翼是個必須專心應付的難纏對手。
  「交給妳了。」
  我對翼如此低語之後,便用眼神示意龍之峰等人快走。春日以外的個性者也沒有看著我們,我們就這麼輕易地穿越他們之間,再次踏上往上的階梯。
  「矢刳馬?」
  她忽然駐足,背對我們。
  「你們先走吧。雖然我並不打算幫助勇者,不過此事攸關大師的壽命。」
  「喀鏗」的聲音響起,她裙底下的空氣槍槍身再度伸出,安裝在腰際的小型馬達開始發出低鳴。
  「我不會讓任何人通過這裡的~~」
  她笑著說。
  「拜託妳了。」
  語畢,我轉身離去。
  既然矢刳馬決定這麼做,說什麼也是白費唇舌。她大概認為這是個大好機會,能夠滿足機器人作為武器的個性吧。
  我所能做的,就是不辜負她們的心意,順利地抵達祠廟、挽回壽命!
  話雖如此,要爬完一共七百七十七階的樓梯,實在非常累人。走著走著,我開始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能默默地想著我要繼續邁步前進。
  看到身旁的龍之峰和塚耶一派輕鬆寫意地往上爬,我實在說不出口想要休息。況且,翼和矢刳馬也正為了我而努力。
  不知不覺間,我開始有種一直在原地踏步的感覺。
  因為四周景色始終沒有改變。相同形狀、相同顏色、相同大小的拱門綿延不絕,放眼望去周遭盡是茂密的樹林。
  然而這時,我終於看見光線了。
  就在我雙膝顫抖、腦袋也變得昏沉之際,看板突然出現。
  《離祠廟還有一百階》。
  儘管心裡不免抱怨怎麼還有那麼多階,但是終於能夠看見盡頭這件事,還是令人心情輕鬆許多。
  「只差一點點了,一起加油吧。」
  既然龍之峰都這麼說了,我當然得努力才行。我吆喝一聲在雙腿中使力,重振精神攀爬剩下的階梯。
  當樓梯只剩下五階時,最後一座拱門終於現身。
  拱門的前方不再是蓊鬱的森林,明亮的光線自天空灑落,彷彿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倘若有人說那道門能夠通往童話世界,我說不定會信以為真。
  不過那當然不是真的,爬上階梯之後,只有和中途的樓梯平台差不多寬敞的寺廟院地。
  然而,這裡卻瀰漫著一種不同於其他神社,讓人不禁心想或許有東西藏身於此的氛圍。這裡的氣溫偏低,也許是位處山上的關係。
  腳下的地面鋪滿白色砂礫。院地深處有一道格外巨大的拱門,另一頭就是祠廟;右手邊有販售護身符和伴手禮的店家,店內擠滿了先行抵達的人們。
  見到眼前這幅理所當然的祥和景象,我霎時為自己感到慚愧,一股羞恥感湧上心頭。
  (真是的。)
  我直接朝禮品店走去,環視店內。
  找到了。
  發現目標物後,我立刻拿在手裡,轉身走向收銀台。
  「……含稅一共是一千圓。請問需要包裝嗎?」
  「不用。」
  結完帳後我一走出店外,就見到龍之峰一臉驚訝地跑過來。
  「佐——村民A同學!你買那種東西做什麼?」
  我手裡拿著的是剛買來的木刀。這種木刀凡是觀光景點的禮品店都有在買。上面烙有「龍封刀」和「神獸大社」的字樣。
  「……我想去支援翼和矢刳馬。如果只有那個名叫春日的魔王,我想就算只有翼一人應該也應付得過來,可是這次情況不一樣。我怎麼能交給她們兩人,自己先走呢?」
  「現在才說這種話?」
  對於塚耶一針見血的評論,我只能苦笑。
  「我無話可說。」
  「佐——村民A同學沒有錯!她們兩人是順從自己的個性,想要那麼做才留下的。出手妨礙反而會惹怒她們!選擇離開才是正確的!」
  「就是啊……」
  我舉起木刀,凝視著它。
  「對村民而言,那麼做肯定是正確的選擇。事實上,當時我也對此不抱一絲懷疑。可是來到這裡之後,想到自己竟若無其事地混在人群中參拜,我忽然就感到內疚起來。」
  「小心和勇者不會有事的!即使被打敗了,她們的個性也會因此獲得滿足!」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想見到認識的女孩子臉上出現瘀傷啊。況且,我怎麼說也是班長。」
  龍之峰看似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她一定覺得很傷腦筋吧。但是,要我就這麼置她們於不顧,我實在於心不安。抱歉,妳就讓我去吧。
  我閃過一旁,打算往前走——豈料這次卻換成塚耶擋住我的去路。
  「怎麼連妳也——」
  「你的這份心意確實難得可貴,我也很想像看待我們的個性一樣予以尊重。」
  塚耶蓋過我的話,仰望著我說道。
  「可是,你拿那種小棍子去想做什麼?對方可是個性者。你們的實力懸殊,別說是幫上忙了,你去了根本只會礙事。」
  她說得沒錯。
  個性者的運動能力有多優秀,我已經在運動會上見識過了。從小到大,我沒有一次打贏過翼。
  而且,我也從來沒聽說哪個普通人和個性者打架還打贏了。
  雖然在雙方開打之前,黑衣人應該就會出面制止,但就算真的打起來,普通人可能也打不贏。
  「況且,我想矢刳馬同學和勇者一定都很想要保護你。不要說幫忙了,你希望到頭來反而對她們造成干擾嗎?我這麼說或許有點那個……可是你又不是個性者,卻這麼固執己見不是很奇怪嗎?你們不是能夠壓抑這種欲望嗎?」
  這……或許是吧。
  「小、小塚,妳說得或許沒錯,可是佐——村民A同學也是班長,確實也有他應盡的責任在。所以,單憑個性的有無限制他的行動,會不會太獨斷了?」
  龍之峰,沒想到妳願意替我說話,我感動得快落淚了。
  可是,塚耶卻神情冷淡地看著那樣的她。至少我認為那不是看著朋友的眼神。
  「……妳到底是想阻止他,還是不阻止他?」
  「我……我可以理解佐——村民A同學所說的話,可是又覺得不應該妨礙她們發揮個性……」
  塚耶疑惑地蹙起眉頭。
  的確,龍之峰很少像這樣舉棋不定。
  個性者一向不太會動搖己見。雖然接受之後也會改變意見,卻很少會在兩者之間搖擺不定。
  塚耶輕輕嘆了一口氣。
  「所以,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我不希望佐——村民A同學受傷!」
  說完之後,龍之峰旋即露出懊悔的表情。
  是、是嗎……原來妳是在替我擔心……我完全沒想到這一點。
  可是,龍之峰啊,妳的臉為何那麼紅?該不會是因為覺得太丟臉,所以生氣了吧?
  見到我盯著她看,龍之峰以驚人之勢拚命搖頭。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在替你擔心!我是怕佐——村民A同學要是受傷了,我就得不到殲滅人類所需要的情報了!就只是這樣而已!」
  這樣啊……我想也是。
  等等,龍之峰,妳為什麼那麼沮喪?
  ……妳是在沮喪對吧?
  坦白說,我也認為她剛才的理由非常合理而正確。
  然而她卻感到沮喪……真是奇怪。
  不過,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點失落就是了。
  算了,總而言之。
  「……我想我還是去看看情況好了。如果她們打得很開心,有我加入只會礙事,那我就什麼也不做。」
  「真拿你沒辦法。」
  嘆了口氣,塚耶終於讓路了。
  「謝了。」
  道謝之後,我朝著先前穿越過的拱門走去。
  然而——
  「真是的,什麼跟什麼嘛!」
  我還沒走到那裡,翼就穿越拱門現身了。
  「居然又逃跑!那傢伙算什麼魔王啊!」
  「算了啦,勇者。」
  突然從氣憤的翼身後出現的是矢刳馬。
  「反正我們也稍微實戰過了呀。朝邊喊痛邊四處逃竄的那些人背後發射子彈,那種感覺真是痛快!勇者妳不也打昏了大約十個人嗎?」
  「才那一丁點兒根本就不夠。」
  她們兩人一邊說著如此嚇人的話,一邊踏著白砂礫走來。
  我偶爾會覺得,矢刳馬和我說話時的口氣,與和翼說話時有點不太一樣。
  看來她們並沒有受傷。衣服既沒有破,臉上也沒有瘀傷;儘管頭髮有些凌亂,卻也僅此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她倆居然相視而笑……難道是共患難後培養出來的革命情感?畢竟機器人的個性也能投效勇者那一方。
  「翼!矢刳馬!」
  我不由得大聲呼喊,她們這才終於注意到我。
  「啊,大師!」
  矢刳馬朝我用力揮手。翼則是用鼻子哼了一聲,然後將砂礫踩得沙沙作響,大步地走到我身旁。
  「那是什麼?」
  她指著我手中木刀詢問的眼神裡,洋溢著愉悅的笑意。她大概已經看出我原本想做什麼了。
  矢刳馬則是沒能想通,由塚耶對她附耳解釋事情的始末。
  「有這種事!」
  矢刳馬,妳的眼睛也瞪得太大了。
  「真是太感激了!沒想到大師竟然打算帶著那種武器,親自出馬來幫我!也不管自己明明很弱!」
  最後那句話太多餘了!雖然是事實啦!
  「因為他是男生啊。」
  我說翼啊,妳為什麼要用一副很懂的態度,說那種顯而易見的話?我怎麼看也不像女生吧。
  「這、這我也知道!」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妳在生什麼氣啊,龍之峰?
  「請妳不要因為自己是青梅竹馬,就自以為了不起!」
  「我才沒有呢。不過,關於二郎的事情,我的確知道許多妳所不知道的~~」
  「我、我也知道!妳少小看龍之峰集團的情報網和情報收集能力了!」
  喂,妳到底知道些什麼啊!
  唉,真受不了妳們!不要老是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針鋒相對啦!
  「哈!妳怎麼可能贏得了我長年累積的歲月!」
  翼笑著朝祠廟走去。
  「妳想逃跑嗎!我話還沒說完呢!」
  龍之峰見狀便追了上去。
  真是的。
  真不曉得她們的感情究竟是好是壞……算了,她們是不可能融洽相處的。
  我一面走著朝兩人追去,一面詢問。
  「所以呢?結果怎麼樣了,矢刳馬?」
  雖然問翼也可以,但總覺得她會為了好玩吊人胃口,遲遲不肯回答我。
  而且,她現在也正忙著應付龍之峰。
  「這個嘛……大致上就跟勇者說的一樣。我們是幹勁十足沒錯,可是西方魔王卻拿『現在和勇者作戰還太早』為藉口,自己先逃跑了。」
  「這麼說來,妳們沒有戰鬥嘍?」
  「他的部下雖然有為了爭取時間,對勇者發動攻擊,但是戰力實在不怎麼樣。我也因為沒什麼能射擊,覺得有點不滿足呢。」
  說完,矢刳馬輕輕拍了一下腰部。
  「他的目標似乎自始至終都是魔王。真是個煩人的傢伙。」
  就是啊。
  「吶,大師……那個男人該不會是跟蹤狂吧?」
  矢刳馬用只有我聽得見的音量,低聲地說。
  「跟蹤狂?」
  「沒錯。雖然他說要一決高下,可是他會不會從以前就知道魔王這個人,所以抓準了這次她來教育旅行的機會呢?」
  「他真的那麼想成為獨一無二的魔王啊?」
  也是啦,畢竟滿足個性的方式因人而異,我這個村民是不會懂的。
  ……矢刳馬,妳幹嘛一直盯著我的臉看啊?
  「你這個人還是一樣遲鈍耶……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妳說話真毒!
  「不是這樣的啦。我優秀的活體電腦告訴我,那個男人說的話其實是藉口喔。」
  「藉口?他為什麼要編藉口?」
  矢刳馬將嘴唇貼近到幾乎要碰到我的耳朵。
  好癢喔。
  「為了要見面。」
  「為什麼要見面?」
  「因為想和魔王……談戀愛——」
  「戀——?」
  我差點大叫出聲,結果被矢刳馬摀住嘴巴。
  「噓!不可以那麼大聲啦,因為魔王好像還沒有察覺。」
  她一鬆手,我不由得大口吸氣。
  「……會不會是妳誤會了?」
  「可是,魔王和魔王作戰實在太詭異了。勇者和勇者會為了決定誰最厲害而互相對決嗎?我想,他一定別有心思。」
  矢刳馬信心滿滿地握緊拳頭。
  真是不敢置信……再說,個性者之間會談戀愛嗎?他們現在不是應該滿腦子都是磨鍊自己的個性?至少,我從沒聽說個性者在戀愛這方面的話題和煩惱。
  即使春日真的別有心思,一下就說那和戀愛有關係,也未免太急躁了吧?
  ……矢刳馬是不是輸入了什麼奇怪的資料啊?例如看了愛情小說、愛情漫畫、愛情電影之類的。
  …………
  ……西方魔王喜歡龍之峰?
  哈!真是愚蠢。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情。他們那些個性者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戀愛上咧。
  無法和他人溝通的人是要怎麼談戀愛啊!
  不可能。
  談戀愛是我們《村民》才會做的事。
  ——肯定是這樣沒錯。
  「你在做什麼啊,二郎!」
  祠廟前,翼滿臉怒氣地手扠腰,瞪著這邊。龍之峰則是在一旁露出溫柔的微笑。
  怎麼回事?總覺得……胸口附近一陣搔癢,感覺好不舒服。
  是因為平時很少運動的我幾乎沒有休息,突然一口氣就爬了七百七十七階樓梯嗎?
  「壽命得要參拜這間祠廟才能夠挽回,不來你就白爬一趟了!」
  「好,我馬上過去!」
  回答之後,我將臉靠近矢刳馬。
  「……聽好了,剛才的事情千萬不可以告訴別人,尤其絕對不能跟翼說。天曉得她會因為好玩做出什麼事情來。」
  「收到!」
  雖然矢刳馬畢恭畢敬地向我行禮,但我實在懷疑她有沒有聽懂。我總覺得她的眼神裡藏著笑意。
  「……我聽到了喲。」
  哇啊!原、原來妳在啊,塚耶……
  也許是能夠嚇到我覺得很開心吧,塚耶的兩片薄唇揚起淺淺的笑容。
  「拜託妳也別說出去,我想和妳們一起平安無事地度過這趟教育旅行啊。」
  「真拿你沒辦法。好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製造麻煩取樂,因為那樣並不能滿足我的個性。」
  我總算稍微放心了。
  說得也是,因為個性者基本上並不會積極涉入與自己個性無關的事情。
  「而且,如果要讓好比死後僵硬的現況產生變動,矢刳馬同學的話雖然是個有趣的方式,但龍之峰同學未必希望如此。」
  就是啊、就是啊!
  ……咦,她在說什麼?算、算了,不管了。總之,拜託妳們別用剛才那種真偽不明的話攪亂事態啊!

  ☆

  「各位同學,參拜好不好玩啊?」
  平良小姐用盈盈笑容,迎接在兩小時的自由活動結束後回到遊覽車上的我們,反觀我們多數人則是早已累癱在椅子上。
  包括我在內,前往祠廟的同學們個個下肢無力發軟,連去大社的人似乎也爬得相當辛苦;看似有精神的就只有部分運動社團的成員,以及翼、龍之峰、塚耶和矢刳馬。
  「那麼我們接下來就前往飯店,今天的參觀行程就到此結束。明天在TUP是一整天的自由時間,各位敬請期待!第三天將會再度由我為各位導覽古都大神像和黃金城,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平良小姐一低頭致意……
  「請多指教!」
  木村立刻大聲回應。這小子還真起勁。
  不過,就連精神抖擻的木村,也在遊覽車發動後沒多久就睡著了。其他同學大概也幾乎都睡了吧,車內安靜得只聽得見與鄰座交談的細微說話聲。
  大鬧兩次的翼或許也累了,只見她寶貝地抱著寶劍《恩布里歐》正在睡覺。矢刳馬將腰際的空氣槍卸下來,正忙著保養;塚耶則是專心地在縫補綻線的布偶。
  至於龍之峰——她果然也睡了。應該不是……裝睡吧?而且她的胸口也規律地上下起伏。
  瞧她那副模樣,還真像是個普通學生。
  可是,她那麼安分反倒令我掛心。目前看起來,她似乎並不打算像野外活動時一樣占領遊覽車。
  儘管如此,我還是得小心才行。
  畢竟光是今天就有兩個可能讓魔王中意的題材了。什麼只要跌倒就會減少七百七十七天的壽命,還有能夠挽回壽命的階梯和祠廟,感覺這些她應該超愛的……說不定,她是一邊假裝睡覺——不,搞不好是真的邊睡邊思索殲滅人類的新計畫。
  我有預感,她不會用小計謀消耗題材,而是會一舉策劃出龐大的計畫。而照這樣的比例來看,翼的對抗手段勢必也會非常誇大驚人。
  由於基本上不能阻止她們,我只好猜測龍之峰的計畫並思考翼屆時可能採取的行動,預做防範,盡量抑制災情的嚴重性。
  ……儘管不論如何,還是得等到那個時候才會知道發生什麼事,我也不能不預先揣測。
  龍之峰的人類殲滅計畫,是屬於在檯面下悄悄進行,等到發現時已為時已晚的類型。
  她應該不會像西方魔王一樣,直接讓人在斜坡上摔跤,反而有可能會利用之後的延長壽命設下圈套。
  或者是雙管齊下。
  …………
  ……不行,我想不出任何具體的可能性。
  如果是翼,或許就能想出好幾種可能,甚至連如何應對都想好,可是她大概不會告訴我吧。
  因為我這個村民一旦被龍之峰質問,就會不由自主地回答。
  「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嘆息著吐出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實,我也讓疲憊的身軀深深沉入座椅,闔上沉重的眼皮。

  ☆

  飯店的規模雖然不大,但光是附設天然溫泉又全由本校租借下來,就讓我得以稍微舒緩緊繃的情緒。
  先行抵達的個性者們似乎也沒有引起騷動,讓我鬆了口氣。他們好像基本上都一直待在房間裡。
  唯獨土之目吊掛在天花板上的舉動,把飯店人員嚇一大跳,不過在聽過說明之後,他們很快就習慣了。
  逢坂和野芽則是一如矢刳馬的判斷,由戶馬鳴賭上騎士的自尊幫忙照顧。可能是我請波霸老師傳達「旅行期間,請當成組隊一樣共同行動」的話發揮作用了。
  飯店的餐點非常美味。
  主菜是炸物和天婦羅,之後甚至還出現小塊的牛排,完全滿足了高中生的胃。
  不僅如此,米飯還能隨意續碗呢。那個炊飯好好吃啊,裡面放了大量的雞肉和牛蒡,是很受歡迎的一道料理。
  關於房間的分配,基本上是每組四人同房,但其實只要遵守「半夜不在走廊閒晃」、「不進入異性的房間」這兩點,校方也默許學生自由移動。
  我因為沒有加入任何一組,所以是和其他組同房。雖然老師說可以特別安排我睡單人房,但是這麼一來,翼說不定會闖進我房間,所以我婉拒了。
  如果房間裡還有其他男生,就算是她,應該也不會偷偷潛入。
  將今天的情況向波霸老師報告之後,我回到自己位於三樓的房間。
  「辛苦了~~」
  換上運動服的木村和齊藤就如此齊聲迎接我。床上擺著因為不能喝酒,所以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五百毫升罐裝果汁,另外還有幾包零食。
  「拜託不要讓食物屑掉到床上喔。」
  聽我這麼說,木村一臉不解。
  「為什麼?味道很香啊。」
  問題不是這個。
  原來他是不會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的類型啊,野外活動時我完全沒有發現。還是說,這在棒球社的合宿集訓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因為這間房是將兩張國王尺寸的床併在一起,大家共擠一張床睡,所以等於沒有分界,但我還是希望盡量睡在乾淨的位置上。
  話雖如此,我也還是會吃啦。
  脫了鞋爬上床,我也加入他們之中。木村將還沒打開的果汁遞給我。果汁還是冰涼的。
  「對了,你聽我說啦……佐東~~」
  木村,拜託你不要突然用肉麻的語氣說話,很噁心耶。瞧,連齊藤也露出怪表情了。
  「齊藤他居然自己一個人脫團了啦!」
  「脫團?」
  「喂——不要說啦!」
  齊藤先是用力想要摀住木村的嘴,接著又試圖架住他。只可惜,對方是現役的運動社團成員,不是文弱的齊藤或我贏得了的對手。
  哎呀呀,齊藤被按倒了。木村可真厲害,完全將他壓制得動彈不得。
  不過,齊藤究竟為什麼如此焦急?
  「有什麼關係嘛,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呀。」
  「啊,難道說……你贏得某個獎了?」
  齊藤的夢想是成為劇作家。一直在翼的建議下持續寫作的他,這次也許有了成果了。若真如此,那真的是值得慶祝。
  然而——
  「你完全猜錯了。得獎只是值得慶賀而已,哪裡算是脫團啊。」
  說得也是。
  「既然不是得獎……」
  「嚇!」
  齊藤企圖將木村推開,木村卻不動如山。
  「這小子和須須木做了啦!」
  做了?……咦?
  「不會是那個吧?」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這小子已經不是處男了!」
  「什麼!」
  或許是放棄了吧,齊藤像洩了氣的游泳圈一樣停止抵抗。
  畢竟總不可能是須須木跟木村說的,看來應該是齊藤自己一時大意,不小心告訴了木村。
  可能是認為齊藤已經斷念了,木村從他身上退開。我原以為齊藤會一個箭步逃走,但是他並沒有那麼做。
  他只是深深嘆了口氣,然後盤坐著,一下揉搓、一下轉動剛才被木村按住的肩膀。
  說不定,其實他也有點想說。畢竟,就算他想炫耀,這也不是能夠隨便說出口的事情。
  但如果是教育旅行的夜晚,這個時機就再好不過了。我是不曉得我不在的時候,他們兩人說了些什麼,不過齊藤自己可能也一時鬆懈,才說溜了嘴。
  「齊藤,是真的嗎?」
  面對我的問題,齊藤躊躇片刻後才點頭。
  真的假的啊……
  那是個離我還好遙遠的世界耶。我是知道有人已經有過經驗,卻從沒想過自己身旁就有那樣的人。
  但話說回來,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齊藤和須須木彪是男女朋友,既然不是小孩子,會發生那種關係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不過,還是好驚人啊。
  「說得詳細點!」
  木村朝齊藤逼近。
  你的雙眼有些發紅耶。你真有那麼不甘心嗎?也是啦,我原本也一直以為我們三人之中,最早脫離處男身分的人會是你。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這個嘛……就自然而然……」
  聽了齊藤的回答,木村不耐煩地搖頭。
  「我不是要聽這個啦!……不,是我問的方式不對——你們是在哪裡做的?」
  你的問題也太直接了!
  「是旅館?還是家裡?」
  「這種問題——」
  「是旅館?還是家裡?」
  當木村重複問第二遍時,齊藤的眼神飄忽不定到連我都看得出來。感覺都能聽見眼珠移動的唰唰聲了。
  「是家裡對吧!」
  「噓!」
  齊藤急忙將手指抵在自己唇上。我猜他應該其實很想堵住木村的嘴巴,只是他剛才已經了解到自己不是木村的對手。
  「說得也是。畢竟旅館對學生來說太高檔,而且也有可能觸犯條例。」
  「……這是當然的啊。再說,我才沒有勇氣約她去那種地方咧。要是被拒絕不就太慘了嗎?而且顯得我好像很飢渴似的。」
  「你在說什麼啊,齊藤!」
  木村用力握緊拳頭。
  他要打人嗎?
  齊藤好像也這麼以為!
  「高中男生怎麼可能不飢渴!我們根本就是性慾的化身啊!」
  別把我們跟你相提並論!那種事情是因人而異!
  …………
  ……不過性慾這種東西,我也不是沒有啦。
  「算了……」
  木村沒有揮舞鐵拳,而是將手放下。
  「既然都已經做過了,齊藤也算是性慾魔人了。」
  「不要把別人說成像是奇怪的個性者啦……」
  等等,你這樣說感覺對個性者很失禮耶。
  「然後呢?你是怎麼推倒須須木的?」
  「我說了,拜託你不要那麼露骨好嗎?」
  齊藤皺起眉頭,露出厭惡的神情。
  我也有同感。
  我們明天大概也會見到須須木,到時要用什麼表情面對她啊?不過,我想也只能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反正就是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他要說?
  「什麼叫做自然?你再說得詳細一點!」
  「我才不要。自然就是自然。木村你不是有經驗嗎?和喜歡的女孩子單獨相處,當然會想和對方黏在一起啊。」
  齊藤,一如你故意將我的名字排除在外,我的確是沒有那種經驗!真是抱歉啊!頂多就只有翼會鬧著玩把我推倒啦!
  「後來你們就開始接吻了嗎?一定是深吻吧,深吻。那種像是咬住對方不放的深吻,還有舌頭互相交纏的感覺真是銷魂……啊,真教人興奮哪!」
  「我不知道啦!」
  齊藤,你臉紅了耶……看來是有那麼做。
  不過,真的有那麼銷魂嗎?我沒有接吻的經驗,完全不懂那種感覺。
  「然後接下來呢?」
  「我不會說的!我真的不會再透露了!」
  看來齊藤這次的意志相當堅定,從他的眼神就知道,要再進一步打探是不可能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
  木村有些遺憾地嘆息。
  哎呀呀。
  幸好他沒有死纏爛打。假如齊藤的女友是不認識的陌生人那倒無所謂,但對方是我們的同班同學,要是問得太詳細,肯定會忍不住勾起遐想。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就好!」
  喂!
  「實際做過之後,你覺得最棒的部分是什麼?你只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好!我不會再追問你做了什麼或被怎麼服務這些細節!」
  齊藤發出「嗯」的低吟。
  居然在煩惱?
  看樣子,他的內心深處果然藏著想和我們分享的欲望。人大概都是這樣的吧。對我來說,那可是個未知的世界啊。
  「與其說覺得很棒,應該說最讓我感動的是……赤裸著身體互相擁抱吧。」
  木村,你不要一臉失望啦。
  「那是一種我以前從沒體驗過的感覺。當時我才知道,用全身去感受人的體溫,原來是那麼的舒服。我想,除非親身嘗試,否則是不會理解那種感受的。」
  齊藤邊說邊露出陶醉的神情。
  你在回憶什麼啦。
  可惡。
  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美好。
  「你在放什麼閃啦!」
  木村抓起枕頭,使勁地打在齊藤身上。明明是你自己要問的,你這個人真過分!
  「幹什麼啦!」
  齊藤也動手反擊。
  無故遭受魚池之殃的我,為了報仇,也抓起枕頭揮舞。當然,其中也摻雜了一絲嫉妒的心理。
  木村笑了。齊藤也是。當然我也一樣。
  枕頭在床上彈跳、飛散,零食也撒了滿床。
  教育旅行就該像這樣盡情喧鬧!
  我們就這麼發狂似的又笑又跳,持續這詭異的舞蹈直到老師過來罵人了為止。

  ☆

  一醒來,就聞到周圍空氣中飄散著零食的氣味。頭頂上方的橘色夜燈亮著,朦朧地照亮四周。
  之前過來罵人的不是波霸老師,是輔導老師,不過老師也只有叫我們安靜一點,並沒有要我們罰跪。
  後來,我們三人聊了今天參觀的感想,在通往天空舞台的斜坡上發生的騷動,之後好像就在看電視時不知不覺睡著了。
  ……口好渴啊。
  我撿起滾落四周的寶特瓶,但每個都是空的。
  沒辦法了。
  我勉強移動好比黏在床上似的沉重臀部,站起身。
  「……你要去廁所?」
  木村聽似還沒睡醒的說話聲傳來。
  「不,我要去自動販賣機買東西。」
  「喔……」
  我只把錢包塞進運動服的臀部口袋,便踏著慵懶的步伐走出去,卻在來到門口時忽然停下腳步。
  「……我問你,你覺得個性者之間有可能談戀愛嗎?」
  我並不期待他回答我。
  「應該不可能。」
  沒想到他卻給了我明確的回應。我一回頭,就見到木村盤坐著,神色惺忪地揉著眼睛。
  「是這樣嗎?」
  「他們不是只對自己感興趣?」
  「可是翼會和龍之峰作對耶。」
  「勇者應該另當別論吧,因為她能夠正常地辨認我們。但話說回來,我想她真正感興趣的恐怕也不是龍之峰這個人,而是魔王這種個性。」
  或許吧。
  「不過,就算撇除掉這一點,和無暇花心思在自己身上的人也無法談戀愛吧。就像我和你一樣。」
  說完,木村露出一絲苦笑。
  不像木村把棒球放在第一位,我沒有什麼重視的東西。硬要說的話,就是我每天忙著和個性者打交道。
  「要我買什麼回來嗎?」
  「礦泉水,荔枝口味。」
  語畢,木村往後倒下,接著隨即就聽見他發出鼻息聲……他剛才該不會是在半夢半醒中和我說話吧?
  「知道了。」
  雖然他可能沒有在聽,我還是姑且應了一句,然後離開房間。
  我走在空無一人、靜悄悄的走廊上,聽著自己「啪搭啪搭」的拖鞋聲,一面思考木村所說的話。
  我也不曾聽說個性者的戀愛故事。
  沒錯,電視上確實是經常報導他們在去了童話世界之後,和超級美女、帥哥結婚,過著幸福生活的消息,可是在高中之前都不曾耳聞這類話題。
  不用木村說,我也知道他們整天忙於自己的事情,無暇去顧及他人。
  就連翼也一年到頭都在從事勇者的活動。
  畢竟龍之峰也不是很常執行消滅人類的計畫,因此翼會在空檔之餘對我進行搜查,並且從事鍛鍊劍法、志願清掃市街等各種活動,忙到感覺完全沒有時間和男生約會。
  關於這一點,其他個性者大概也是一樣吧。再說,個性者的人數本來就少,即使有意談戀愛,恐怕也很難成功。
  ……不對。
  反過來想,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更要把握。
  若從一旦錯過龍之峰她們來西方的這個機會,就再也無緣見面這一點來思考,對方會使出稍微強硬的手段也不奇怪。
  我曾聽說,身為國寶的個性者要出遠門,必須辦理很麻煩的手續,而且還需要與個性相關的理由。
  如果將西方魔王春日一汰向本來不該是競爭對手的龍之峰找碴的行為,想成是小鬼頭對喜歡的人惡作劇,一切就都合理了。
  …………
  ……應該是我想太多了。
  都怪矢刳馬那傢伙胡說八道啦。
  她肯定有輸入戀愛方面的資料,所以才會產生這種妄想。真是的,真會給人找麻煩。
  嘆了口氣後我抬起頭,看見擺在樓梯旁的自動販賣機。自動販賣機散發出朦朧的白色光線,讓昏暗的樓梯間瀰漫著獨特的氛圍。
  我投入硬幣,按下寶特瓶裝果汁的按鈕,飲料旋即發出「叩咚」的巨大聲響,應聲掉落。接著我又買了一瓶。
  我一將手伸進取出口,一陣冰涼的空氣拂過肌膚。寶特瓶的表面有些許水珠凝結。
  「……佐——村民A同學?」
  突然聽見有人從黑暗中叫我,我差點就將寶特瓶摔落在地。
  「龍、龍之峰?」
  是她。
  她似乎是從樓上下來,只見她輕輕將手擱在扶手上,一臉訝異地看著我。
  龍之峰身上穿的不是運動服,而是浴衣;此外她還披了件短外褂,懷裡抱著小塑膠包包。往上挽起的頭髮充滿水潤光澤,雙頰則如蜜桃般透出些許紅暈。
  「妳去泡澡嗎?」
  「是的。」
  不知為何,她露出看似羞怯的微笑。
  「因為一直睡不著,所以我想說暖暖身子也許會比較好睡,但是一不小心就泡太久了。」
  我將視線移到手中的寶特瓶上。
  「要喝嗎?」
  接著這麼問她。
  「可以嗎?」
  「可以啊,如果橘子汁妳能接受的話。剛才我連按了幾次按鈕,結果跑出兩瓶來。」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環顧四周後,指著擺在電梯間的沙發說:
  「去那裡喝吧。」
  「好。」
  雖然被老師發現說不定會被念上幾句,但總比把她帶進房間來得好。身為個性者的龍之峰和我這種人之間雖然不可能出什麼差錯,可是要是被翼知道了,她肯定又會囉嗦。
  我在連椅背也沒有、造型簡單的合成皮沙發上坐下,龍之峰也跟著坐在我身旁。
  說了句「給妳」,我將一瓶果汁遞給她。
  原來如此,看來龍之峰確實有點泡太久了。我明明沒有觸碰她,卻能從她身上感受到熱度,以及一股難以言喻的香味。
  大概是覺得熱吧,她的後衣領大大敞開,露出頸項。見到她的脖子和雙頰一樣染成蜜桃色,還有幾綹垂落的蓬鬆髮絲,我的心莫名浮躁起來,只好硬是將目光轉移,看著深紅色的電梯門。
  「好好喝。」
  一面聽著龍之峰小小的吐息聲,我也喝了果汁。可能是百分之百原汁吧,果真好喝又不甜。
  我「咚」的一聲靠在牆上。
  「真可惜我們沒能一起吃飯。」
  「就是啊。」
  我們普通學生全體在一樓的宴會廳吃晚餐,龍之峰等個性者則是各自在房間內用餐。
  「聽說菜色不一樣,是真的嗎?」
  齊藤為了收集劇本的題材,去找翼詢問今天的作戰經過時,聽說了這件事。
  「是的。不知是飯店人員很貼心,還是他們對我們有什麼誤會,總之我們的料理和你們不一樣。」
  「菜色內容是什麼?」
  「主菜是從漢堡排佐鵝肝和香煎白肉魚之中擇一,再來是南瓜湯、鄉村肉醬派、網烤蔬菜佐松露醬、麵包——」
  ……太驚人了,好像來到高級餐廳一樣。
  「佐——村民A同學你們的菜色是什麼呢?」
  「我們的主菜是炸物啦。有炸蝦、炸蘆筍、炸雞,蔬菜則是高麗菜絲,另外還有吃到飽的白米飯!」
  根本就是定食嘛!哪來的主菜啦!
  ……說著說著,我不禁感到有點悲哀。這個差距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世人對我們雙方的期待落差就是這般懸殊?個性者是高高在上的貴賓?
  「感、感覺很好吃耶!哇~~我好想嚐嚐看喔!」
  妳不用顧慮我的感受啦。
  「沒關係啦。不過,分開來用餐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因為你們雖然沒有錯,但是看到雙方受到的待遇落差這麼大,我們可能還是會忍不住羨慕,甚至怨恨你們。」
  「會到怨恨的地步嗎?」
  「因食物引起的恨意可是很深的喔。再說,受到差別待遇的感覺也不好受。我們班的氣氛好不容易才變得比較融洽,要是因為這種事情有了隔閡,那不是很沒意思嗎?」
  「說得也是。」
  露出有些落寞的神情,龍之峰喝了一口果汁。「咕嚕」一聲,酸味強烈的橘子汁從她白皙的喉間滑落。
  我差點不由自主地看入迷了。
  「不、不過,妳們應該也是大家一起吃飯吧?」
  我再次將視線移往電梯門,開口問道。
  「是的。我和小塚、小心、土之目同學一起用餐。我們本來也有邀請野芽同學,只可惜她還是一樣我行我素。」
  「那翼呢?」
  我這麼問其實並沒有特別的意思,龍之峰卻沒有立刻回答我。一轉頭,只見她不知何故一臉無趣地微微鼓起臉頰。
  看樣子,魔王和勇者果然是永遠水火不容的。我原以為,既然她們兩人基本上都能與其他個性者和平共處,或許她們也能將個性擺在一旁,以同學的身分好好相處。
  總之,我現在還是別提翼的事情好了。翼今晚沒有闖入宴會廳,說不定是又在從事某種勇者的活動。
  ……例如調查西方魔王之類的。
  「對了,妳們明天打算怎麼樣?」
  為了改變話題,我轉而詢問TUP的事情。
  明天因為完全是自由活動,我可以不必待在龍之峰她們身旁。據說那裡的應對措施做得相當周到,無論個性者在園內做什麼都沒問題。
  和外面不同,個性者即使發揮個性也不會被深究。
  而對普通人而言,那裡也像是座遊樂設施。在旅行出發之前,我們都被要求簽署即使受個性者的行動連累也要自行負責的文件。
  「小塚她們似乎打算全心投入,因為那裡聽說有由專業演員扮演殭屍的活動,還有可以操縱巨大機器人的模擬體驗。我本來也有約她們一起去泡澡,可是她們太專心看導覽書了,連我的聲音也沒聽見。」
  看來她們相當期待呢。
  「那龍之峰妳呢?妳決定好要去哪裡了嗎?」
  「我是有考慮去魔王城看看……可是就算去了也不能滿足我的個性,所以去不去都無所謂。」
  她倒是很冷靜。
  不需要配件來表現個性的龍之峰,對形式不感興趣。
  只不過這一點也讓人有點擔心。因為如果無法從形式中獲得滿足,勢必就會講究內容。由於TUP對於個性的發揮比外面來得寬容,龍之峰很可能會策劃出比以往更加龐大的人類殲滅計畫。
  來TUP的行程是之前就已經決定好的,這陣子她會這麼安分,有沒有可能是為了在這裡一口氣讓個性爆發呢?
  …………
  這還需要想嗎!
  當然有可能啊。更何況,她還已經得到通往天空舞台的減命坡,以及綜合技——能挽回縮減壽命的階梯和祠廟,這幾樣題材。
  她肯定正在打什麼主意。
  「所以說……佐——村民A同學……」
  她到底在策劃什麼樣的計謀?恐怕是足以襲捲整座主題樂園的大騷動,讓翼渾身熱血沸騰的計畫吧。
  我看,明天委婉地問問翼的意見好了。因為最能準確識破龍之峰的計畫的人,就是身為勇者的她。
  莫非她晚餐時沒有出現,不是因為要當志工,而是忙著為破壞計畫做準備?這一點很有可能。
  「——村民A同學!」
  哇啊,嚇我一跳!
  糟糕。我一不小心想得太認真,竟恬不知恥地做出無視龍之峰這種個性者似的行為來。
  等等……這……實在有點……
  回過頭的我,喉間不由得發出吞嚥聲。



  這是因為朝著我彎腰的龍之峰,胸前的浴衣領口微微敞開,隱約可從黑暗深處窺見那兩座隆起之間的溝壑!
  「你怎麼了?」
  還問我怎麼了……我該怎麼辦?
  應該告訴她乳溝露出來了嗎?可是這麼一來,不就等於承認我看見了?她會不會因此把我當成色情狂啊?
  不對、不對。
  龍之峰可是個性者,不可能會在意我的目光。這一點肯定沒錯。所以,我根本毋須擔心。但話說回來,繼續默默地看下去,也有失男人的風度。
  於是,我決定假裝打個哈欠——轉移視線。
  「呼啊……沒什麼啦,我只是有點想睡而已。」
  「因為現在已經是半夜了嘛。」
  龍之峰呵呵笑道。
  晃、晃動了……等等,我不是要轉移視線嗎!
  …………
  ……我、我保證這次一定說到做到。
  「那個,我想問你……」
  龍之峰將十指合在一起互相摩娑,語氣躊躇不決地開口。
  「不嫌棄的話,明天在TUP要不要一起走呢?」
  什麼?
  我忍不住又回頭。
  「和我嗎?」
  也許是泡澡的熱度還殘存著,用力點頭的龍之峰雙頰微微泛紅。
  我已經聽說木村、齊藤會和須須木、奈賀村二對二結伴同行。木村和奈賀村明明沒有在交往卻得如此,真是可憐。還是說,他們有那個意思呢?
  「好、好哇,反正我也沒有特別的打算。」
  好丟臉!我的聲音都變調了!
  「太好了!」
  但是,龍之峰臉上卻綻現令人眩目的燦爛笑容。
  我打從心底認為自己做了正確的判斷。
  縱使這是龍之峰的計畫一環,是遠大的人類殲滅計畫的一部分,我也覺得一點都無所謂。
  因為我看見了龍之峰如此喜悅的神情。
  …………
  …………
  奇怪?她的臉怎麼靠得這麼近?
  是為什麼呢?
  「……咳咳。」
  哇啊!
  我和龍之峰同時將上半身往後退,接著猛地轉向咳嗽聲傳來的方向。
  波霸老師!
  老師和龍之峰一樣穿著浴衣和短外褂,好比要撐住豐滿胸部似的交抱雙臂,用有些困窘的表情瞪著這邊。
  「對、對不起,我馬上回房!」
  我一站起身,龍之峰也跟著這麼做。
  「嗯,回去吧。雖然老師也不認為你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事……不過,畢竟是男生和女生嘛。」
  ……什麼意思?
  不知道為什麼,老師剛才的話讓我莫名心煩。
  雖然她說的是事實。
  「我知道了……回去吧,龍之峰。」
  「好。」
  經過波霸老師身旁,她往二樓、我往走廊深處,我們分頭返回自己的房間。
  分離之際,龍之峰悄悄握住我的小拇指,對我說:
  「明天見。」
  為了不讓老師察覺,我拚命佯裝冷靜。一顆心跳個不停的我,緊張到都同手同腳了。
  然而波霸老師卻隻字不語。大概是沒有發現吧。
  不過,幸好剛才龍之峰有發覺老師的咳嗽聲。要是沒發覺,事情說不定會變得更加麻煩。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3-17 21:49 编辑


  5

  這就是童話世界樂園——TUP啊!
  我們一下車,見到眼前景象全都不禁屏息,忘了呼吸。
  穿越長長隧道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令人不由得懷疑自己置身何處的光景。
  圍繞在停車場四周的,是高大的城牆。那並不是以一看便知是保麗龍的廉價材料打造,而是真的用石塊堆積起來。
  城牆的另一頭有高聳的樹木,再往更深處則能隱約看見城堡的尖塔。一旁的小山丘上矗立著古老洋房,後方則有黑黝山頭巍巍聳立。
  雖然光是這些,就足以讓人感覺出這是個異樣的世界,但現在見到的其實只是極小部分。根據導覽書的介紹,園內有超過五十種以上的設施,其中格外巨大的魔王城從停車場完全看不見影子。
  「各位同學,從現在開始,一整天都是自由活動。」
  平良小姐揮舞著旗子,一面用響亮的聲音說道。
  「集合時間是晚上八點,請各位千萬不要遲到了。午餐和晚餐則請大家在園內自理~~」
  也就是說,可以在園內玩上足足十個小時了。
  當然,看停車場內的車子數量,就知道來這裡的不只有我們學校。那些車子幾乎都是遊覽車,不過一般車輛也不少。
  「那麼各位同學,就請大家好好地享受這難得的體驗吧~~」
  在揮舞旗子的平良小姐的目送下,我們開始移動。走著走著,大家自然而然地就分組行動。
  木村、齊藤和須須木、奈賀村會合了。木村注意到我後會豎起大拇指,是有什麼用意嗎?奈賀村則是帶著略顯窘迫的笑容,正在和須須木說話。
  今天野芽和逢坂她們應該也有參加才對,但也許是已經入園了吧,到處都沒見到人影。
  啊——是瑞平。
  自從分班之後我就很少看到他,不過在這種地方,他那整套的和服裝扮果然醒目。身為武士的他,梳著一頭名叫總髮的髮型。
  「佐——村民A同學。」
  「喔,妳來……了啊……?」
  聽到龍之峰的聲音,我回過頭,卻見到除了她之外,矢刳馬和塚耶兩人也在。奇怪?妳們不是很期待自己行動嗎?
  「大師,你那是什麼眼神啊?好像看到電燈泡似的。」
  矢刳馬不滿地鼓起臉頰。
  不、不是的,我沒有那麼想……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
  塚耶輕聲嘆道。
  「班長一定非常期待和龍之峰同學單獨去TUP玩。不是好像,我們的的確確是電燈泡呢。」
  「什麼?可是魔王有邀我們一起同行啊。然而大師卻把我們當成電燈泡?這太奇怪了吧。」
  「所以說,龍之峰同學只是因為顧慮我們的心情才姑且那麼問的啦,妳怎麼會當真呢?」
  「……是這樣嗎?」
  矢刳馬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龍之峰。
  「不、不是的!」
  啊,她否定了。
  「我、我是覺得大家一起會比較好玩,才邀請妳們的!而且有觀眾在場,我想小塚和小心應該也會玩得比較盡興……」
  也是啦,明明沒人在看卻一個人又蹦又跳,回過神時確實是會覺得無比空虛。可是,我想個性者是不會回神的。
  聽了龍之峰語尾微弱到幾乎消失的話,塚耶和矢刳馬相視而望。
  「這個嘛,我的確是希望有觀眾……」
  「小心也想讓大師看看!看看我嶄新的雄姿!不,我是女生,所以是雌姿!」
  不要自創雌姿這個新單字。
  「……對不起,佐——村民A同學。」
  龍之峰來到我身旁,低聲地說。
  「早上我和她們聊起今天的事情,一想到要跟佐——村民A同學獨處一整天,突然就難為情起來……」
  「啊……這樣啊。」
  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了。
  儘管我的心情莫名消沉,但我想那肯定是因為我以為自己今天總算不必照顧這些個性者。
  絕對不是不能和龍之峰獨處的關係。我沒有理由為此感到沮喪。
  「我是沒關係啦,反正我也想看看她們怎麼玩。」
  「謝謝你的諒解。」
  龍之峰一臉歉疚,同時略顯放心地垂下肩膀。
  「那麼……」
  我望向塚耶和矢刳馬,用開朗的語氣高聲說道:
  「我們就一起參觀吧!」
  矢刳馬立刻高興地在腰際握拳喝采。塚耶雖然嘴上推託著,臉上表情卻也鬆了口氣。
  什麼嘛,既然妳們也想一起行動,一開始就老實說嘛。還是說,就算我不點頭答應,妳們也打算和我們同行?
  也對,畢竟她們和龍之峰是同組的。
  說起來,我或許才是礙事的異物。而且要不是昨晚在那個地方和龍之峰碰面,我們也不會約好一起行動。
  「好,出發了!」
  矢刳馬高舉拳頭歡呼,我們有些羞赧地跟在後頭。
  ……好了。
  就讓我這個村民佐東二郎,來親眼見識一下TUP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吧!

  ☆

  穿過仿造城門、好比下坡隧道的入口進入園內之後,躍入眼簾的如假包換就是一座童話世界。
  高大城牆將內外完全隔絕,園內也利用微妙的高低落差和巧妙的建築配置手法,區隔開氣氛相異的區域。
  童話世界是複合式的故事世界,照理說並非只有奇幻世界,然而觸目所及的景物幾乎都好似仿自外國的古老風景。對於平時看慣水泥大樓的人們來說,一切都充滿新鮮感。
  而且在這裡,個性者們看起來極其自然。
  就連在外頭顯得古怪的裝扮,在這裡也變得理所當然。反倒是身穿毫無特色的制服的普通學生,感覺與周遭格格不入。
  不過,所謂的村民或許就是這樣吧。
  「大師、大師~~你看那個!」
  被矢刳馬用力拍打肩膀的我,邊喊痛邊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哇啊!」
  結果忍不住驚呼。
  一頭巨大的龍,從坍塌的塔中伸出脖子。不消說,那當然是假的,卻做得極為逼真。儘管看不見全身,仍散發出懾人氣勢。
  砰的一聲,火球從龍的血盆大口深處飛出,我嚇得不禁聳肩。
  火球雖然飛上半空就消失了,地面上的我們仍能感受其熱度。
  打扮成劍士、戰士的人們發出「喔」的吶喊聲,氣勢如虹地想要向龍開戰,然而龍現身的塔的設置地點十分巧妙,四周又有柵欄和壕溝圍繞,讓人無法靠近。
  「好驚人啊……」
  我情不自禁地呢喃。
  「就是啊。」
  一旁的龍之峰也發出讚嘆。
  「佐——村民A同學,你看天空,整面天花板都是螢幕呢。大概是依據區域的不同,除了天候之外,連日夜也能操控呈現吧。」
  我仰頭定睛凝視,天花板上所呈現出來的影像確實像是人造的,但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從外面看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來有天花板呢。」
  「可能是也有朝外投射影像吧。」
  原來如此。
  「……對了,佐——村民A同學。」
  龍之峰朝我走近一步。一股香氣從她的髮絲飄散出來,令我不禁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昨晚,她的頸項也散發出同樣的香味。
  然而如此甜美的夢境,卻被龍之峰的下一句話給硬生生打醒了。
  「勇者在那裡做什麼啊?」
  循著她的視線望去,我看見了翼。
  翼正從入口處的圓柱後方,直勾勾地盯著這邊。剛才那個龍的表演感覺應該很合她意才對,難道她完全沒有在看嗎?
  啊,她發現了。
  她雖然很快就躲起來,恩布里歐的劍柄卻整個外露。繼續觀察一會兒,只見翼動作緩慢地轉向這邊,發現我還在看她之後,又再次急忙藏身。
  哈哈哈。
  她大概是為了能夠迅速應對不知何時會執行的人類殲滅計畫,正在監視龍之峰吧。她身邊那群勇者親衛隊肯定也混在人群之中。
  不過,我懂她的心情。
  假使龍之峰沒有在這個時機設局,感覺確實有些過於慎重。還是說,其實計畫已經在進行了呢?畢竟她的計畫總是在察覺時已無以挽回,不是我這種人能夠隨便識破的,所以不無可能。
  我是覺得不太可能啦,不過這個TUP本身會不會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呢?憑龍之峰集團的財力,這麼做不是不可能……
  「算了,別理她。」
  我笑著說道。
  既然翼的個性有可能因此獲得滿足,我也不好去妨礙她。應該說,我也不能那麼做,因為那是她的權利。
  「大師~~快來這邊!」
  矢刳馬拿著導覽書,向我們招手。看來,首先是要前往能夠滿足她的機器人個性的設施。
  一輛車子停在她的前方。雖說是車子,卻是由動物牽引的類型。
  如果牽車的是馬就會稱之為馬車,但因為那是不曾見過的生物,我實在不知怎麼形容才好。
  那個生物有六隻腳卻不是昆蟲,渾身毛絨絨的,不但有已經退化的翅膀,埋沒在捲毛裡的紅眼更多達四隻。
  「這是什麼?」
  「這是樂園的吉祥物,塔姆托魯。」
  塚耶撫摸著生物堅硬的毛髮一面回答。喉間發出呼嚕聲的生物一擺動猶如巨木的粗壯脖子,身上便散發出一種好比狗被雨淋溼般的味道。
  「和剛才的龍一樣,這也是機器人喔。精緻程度和裡面有人的布偶裝截然不同。」
  對此,我只能以一句「喔,這樣啊」來回應。
  原來有這麼栩栩如生的實物大機器人啊。雖然沒有實物卻說實物大是有點奇怪。
  而且,電影中雖然經常出現這種虛構生物,但那些都是電腦特效,剛才的龍也是遠看絲毫沒有破綻。
  我完全沒想到,機器人在近到可以觸碰的距離下,也能如此逼真。
  「好了,我們走吧!」
  在興奮的矢刳馬的催促下,我們搭上塔姆托魯車。矢刳馬熟練地操作和老舊木製客車不搭襯的控制台。
  輸入目的地之後,車子開始緩緩移動。車速雖慢,仍比步行來得快。
  一路上,我也看到其他幾輛相同的車子。坐起來的感覺不比計程車舒適,也許是下方是石板路的關係吧。
  猛然想起的我一回頭,翼果然還跟在後頭。即使在樂園裡,她的寶劍依舊十分醒目。那把劍看在別人眼裡或許平凡常見,但是經常見到的我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車子喀噠喀噠、叩咚叩咚地搖晃了大約二十分鐘,忽然間,車輪傳來的震動起了變化,變得平滑順暢。
  四周景致也為之一變。
  感覺就像是從中世紀,一口氣快轉到一千年之後。古色古香的景色消失,取而代之出現一片充滿未來感的風景。
  「是科幻世界。」
  我不禁脫口而出,結果就見到矢刳馬撐大鼻孔、挺起胸膛,一副眼前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勞似的。感覺光是來到這裡,她的個性就已經被大大地滿足了。
  也是啦,畢竟她是機器人。因為平時沒有機會和其他擁有未來世界觀的個性者來往,也難怪她會如此興奮了。
  雖然聽說也有人造人的個性者,不過總感覺雙方見面之後,個性會朝著怪奇的方向發揮而非未來感。因為周遭幾乎都是幻想世界的人,朝怪奇方向發展應該比較容易融入人群。
  不久,塔姆托魯車停在一棟充滿未來感,卻莫名感覺像是工廠的建築前。
  「好了,下車、下車。」
  矢刳馬邊說邊下車。
  「啊,還是說你們要去別的地方晃晃?如果你們想約在某處碰面也可以喔。」
  「不,我陪妳進去。因為我也想看看裡面在做些什麼。」
  龍之峰也點頭。她的意思大概是要陪矢刳馬。
  「我也是。」
  塚耶也微微舉起手來。
  「因為平常很少有機會能夠接觸這方面的世界觀,應該能學到一些東西。」
  「那就這麼決定了。」
  「好,那我先預約車子,請它結束時過來接我們。」
  矢刳馬在控制台上輸入完畢後,塔姆托魯車便在無人駕駛的狀態下開走了。
  我朝後方瞥去,看見翼躲在光滑的白色裝置作品後方。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邊,似乎不打算一起體驗的樣子。
  或許是擁有未來世界觀的個性者很少的關係吧,門口沒有人在排隊。應該說,現場就只有我們幾個人。
  好比將醫院布置得更加潔白的建築內也是空無一人,只有看似櫃檯的地方擺了一具機器人。那不是用矽膠製成的人形機器人,儘管外觀是人的造型,卻沒有明顯的眼鼻等構造。
  「喔喔~~就是這個,這個!」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小跳步。真的有那麼開心嗎?
  矢刳馬不知為何在機器人面前敬禮。
  「我是有預約體驗的矢刳馬心!」
  「……確認無誤。」
  停頓片刻之後,機器人用顯然是合成的語音回答,接著舉起機械手臂指著後方的門。門伴隨著空氣抽離般的聲響開啟。
  「其餘的各位決定如何呢?各位可以選擇機器人體驗,或是當受矢刳馬小姐保護的太空船的乘客。」
  對喔,因為這裡原本是為了讓像我這樣的村民體驗當一名個性者而設置的設施,所以才有這樣的選項。
  「大師,你覺得如何?」
  「……我想我先不要體驗好了。我不想對妳這個正牌的個性者造成干擾。」
  「是嗎?可是我一點也不介意耶。」
  「反正這裡沒什麼人,如果看妳體驗的情況好像很有趣,我再試試看好了。」
  「這樣啊……」
  矢刳馬望向其他兩人確認她們的意見,但大概是明白她們無意嘗試。
  「好吧,那我這就去了!」
  於是她高舉拳頭,消失在門的後方。
  「那麼剩下的幾位就是乘客了。請各位由這邊的入口進入。」
  左手邊的門倏地開啟,我們踏入昏暗之中。
  黑暗的空間內停著一輛敞篷車。
  不過那並不是普通的敞篷車,整體雖然給人裝甲車一般強悍的印象,卻只有車頂的部分空蕩蕩的,十分古怪。
  進入車內,乘客還是只有我們三人。我們坐成一排之後,一旁的喇叭傳出和櫃檯機器人一樣的合成語音。
  「——非常感謝各位今日蒞臨近未來個性體驗館。各位能夠在此近距離地觀賞近未來的個性。那麼,請各位繫好安全帶,活動即將開始。」
  我急忙繫上安全帶,確認自己有被牢牢固定住。待會兒可能會搖晃得很厲害吧,這一點倒是很有主題樂園的感覺。周圍的螢幕上會出現矢刳馬所操控的機器人的影像,到處飛來飛去嗎?
  「——那麼,活動現在開始。由於過程中會產生晃動,請各位小心留意。」
  喀鏗的巨大聲音響起,彷彿某種東西攫住裝甲車般的震動傳來。
  四周變得一片漆黑。
  接著,右手邊原以為是牆壁的物體,伴隨著震人肺腑的重低音開啟,牆後出現某樣東西。才剛心想「那是大佛嗎」,四處旋即亮起燈光。
  在此同時,好似有好幾台車一起催油門的聲音傳來,一個人形的鋼鐵團塊從黑暗中現身。
  「巨型機器人?」
  我抓著車子座椅,一面用手遮擋探照燈的光線,一面看著那個龐然大物。
  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具身長約有三層樓住宅那麼高的二足步行機器人。機器人全身被漆成霧面的白色,手裡握著類似戰車砲的武器。若以人的體型當作比例尺,大概相當於來福槍或機關槍。
  「呀呼~~大師!」
  機器人的胸部處開了一個小窗口,矢刳馬便是從那裡露臉。她雖然戴著像是連有好幾條水管似的管子、只露出嘴巴的安全帽,但確實是她沒錯。
  「你看!我終於得到真正的巨大鋼鐵身軀了!而且還不需要操縱!是利用腦波控制喔!你看你看!」
  矢刳馬機器人「咚咚咚」地跳起舞來。



  很危險耶!要是倒下來怎麼辦!
  但是仔細一瞧,巨型機器人其實並非完全自律,背後的鉤子和天花板之間有粗大的鋼索相連。那想必是防止跌倒用的安全措施。
  「嘻哈!真是太棒了!噠噠噠噠噠!砰砰砰砰砰!」
  她舉著槍,用嘴巴發出射擊的聲響。
  真是太好了呢,矢刳馬。
  「——警報、警報。」
  合成語音響起,周圍景觀隨之驟變。四周的牆上出現化為廢墟的城市影像,影像也投映在支撐機器人的粗大鋼索上,讓人看不見鋼索。
  「——好幾架國籍不明的無人機正在接近中,據判斷應該配有武器。請一面保護裝甲車,將所有機體擊落。」
  「嘿呀呀呀呀呀!」
  矢刳馬高聲歡呼,往後退了回去,接著機器人便發出低吼,移動到裝甲車前方。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機器人的站姿有些女性化,是因為以腦波控制的關係嗎?
  「我們只要旁觀就好嗎?」
  龍之峰仰望著機器人的背影問道。
  「大概是吧。因為這輛裝甲車看起來並沒有武裝,而且體驗活動的目的是要滿足機器人個性者。」
  「——接近、接近。」
  合成語音再度響起後,突然有好幾架無人機出現。不是影像,是貨真價實的飛機。
  「交給我吧!」
  矢刳馬的說話聲從裝設在機器人身上某處的喇叭傳來。
  機器人揮動巨大的手臂,高舉起槍。火焰自槍口往十字方向噴發之後,無人機隨即爆炸四散。
  見到同伴被摧毀,剩下的無人機立即散開。但是,矢刳馬以非常精準的動作追擊,一轉眼就將所有機體擊落。
  「不會吧,這樣就結束啦?」
  我的腦海中浮現矢刳馬噘唇抱怨的表情。不過,都已經操縱過這種玩意兒了,也該過足癮了吧?氣勢超驚人的呢。
  「——警報、警報。」
  還沒結束?
  「——敵對機動武器正在接近中。請立刻進入迎擊狀態。」
  機動武器?
  舞台後方的風景消失,變得一片漆黑。在短暫的寂靜之後,一陣像是硬將用具堆置倉庫生鏽的門打開的軋軋聲響起,牆壁朝左右兩邊分開。
  周遭的影像也不知何時變了樣,讓我們置身天花板上管線外露縱橫的古老隧道中。
  矢刳馬機器人的探照燈全部照向前方。光線中,一具紅色的機器人清晰浮現。
  那具機器人的造型與矢刳馬大相逕庭。相對於直線型的矢刳馬機器人,紅色機器人則是曲線型的設計。
  「我不會讓你殺了大師他們!」
  見到敵方機器人的槍口高舉,矢刳馬迅速讓龐大身軀滑到射線上。槍口噴出火焰,矢刳馬機器人的裝甲濺出火花!真的假的!居然是實彈!
  「不,不是那樣的。」
  彷彿讀出我的心思般喁喁細語,塚耶拾起某樣東西。
  扭蛋的殼?
  「這個東西能夠製造出瞬間的煙火。我想,這應該是一般販售給個性者使用的產品的大容量版。」
  「妳說一般……你們拿這個做什麼啊!」
  現場吵鬧到非得大喊聲音才傳得出去。
  「主要是用來增加魔法表演的氣勢和效果。話雖如此,因為使用場所有限制,我也沒有在市區見過別人使用。」
  努力聽懂塚耶的話之後,我望向矢刳馬她們。這個扭蛋殼確實效果十足,但要是到處都發生這種小爆炸,那可教人受不了,會受到管制是理所當然的。
  「可惡的傢伙!」
  大概是沒子彈了,矢刳馬扔掉手中的來福槍。重如鐵塊的那把槍一落在地上,理所當然掀起一陣強烈的衝擊。安全帶陷入腰部,勒得我發疼。假如我沒有繫安全帶,恐怕早就被拋出座位了。
  矢刳馬機器人一握緊拳頭,上臂的裝甲旋即滑動,覆蓋住手指。簡直就像鋼鐵手套一般。
  紅色機器人同樣也以裝甲覆住拳頭。
  兩具機器人瞬間拉近距離,以鋼鐵拳頭互毆。除了電影之類的虛構影像外,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巨型機器人之間的戰鬥!
  「哇啊!」
  龐大金屬團塊互相撞擊的聲響和威力,令我忍不住驚呼。這次真的是火花四濺。倘若機器人沒有用纜繩固定以防倒下,事情恐怕不堪設想。
  「喝啊啊啊!」
  矢刳馬發出激昂的呼聲,毫不間斷地揮拳痛擊。儘管有可能是事先設定好的程式,震撼力卻真實得教人察覺不出。
  龍之峰的尖叫聲,也被激烈的打鬥聲掩蓋過去。
  在雙方你來我往的鬥毆之下,真實的火花猛烈飛濺,使得虛假的隧道牆壁歪斜,顯露出後方的真牆。
  「哼!」
  矢刳馬機器人的一記右鉤拳,擊中了紅色機器人的臉部。只見它身軀一扭,接著就像人類一樣搖搖晃晃,最後跪倒在地。
  「喝!」
  矢刳馬緊接著又用右拳往下劈,給予敵人最後的致命一擊。拳頭不偏不倚地命中紅色機器人的臉。紅色機器人在一陣巨響中倒地,之後便不再動彈。
  「我贏啦——!」
  矢刳馬機器人高舉雙手,發出勝利的吼聲。
  影像消失,又恢復成原本冰冷牆面圍繞的房間。
  「——戰鬥結束。辛苦妳了。」
  合成語音用感覺不出一絲情感的語氣說完後,裝甲車旁的牆壁開啟,矢刳馬機器人就這麼英姿颯颯地往牆壁另一頭離去。

  ☆

  「大師你看!剛才的對決有剪輯做成影片耶!」
  在前往下一個地點的途中,矢刳馬一直興奮得靜不下來。一下高舉包裝精美的光碟片、一下熱切地定睛凝視,要不然就是又開又關的,一再確認內容物。
  看來她真的玩得很開心。
  話說回來,我也好想體驗看看啊。
  如此心想的我,向櫃檯機器人詢問之後才知道,因為資料庫中並未登錄普通人的腦波等身體數值,得先從測量開始進行,所以必須一個月前就預約。
  真教人失望。
  館方在燒錄影片之前有先讓我們確認一下內容,沒想到就連拍攝角度也相當講究。
  我們當時只能從背後觀看,但是片中竟然連從正側面和斜向拍攝的影像也有,完整地將巨型機器人肉搏戰的懾人氣勢收錄其中,讓我也忍不住買來收藏。
  雖然能夠花在伴手禮上的錢因此減少了,不過反正我本來就只打算買些吃完就沒了的東西,有這種光碟片能留做紀念也不錯。
  「喲呵~~」
  就在我無可奈何地看著發出怪聲的矢刳馬時,四周景象已然改變,塔姆托魯車似乎已經離開未來區域。
  先前的天空原本有如排滿日光燈般泛白,如今天氣卻忽然變得像是暴風雨即將來襲;大樓消失無蹤,如同人類屍骸般林立的枯木發出悲鳴,一座巨大的教堂式建築出現在樹林的另一端。
  沒有半點光明的周遭,瀰漫著與其說是奇幻,更令人戰慄的氣氛。還有,這股從剛才就直竄鼻腔的惡臭到底是什麼?感覺好像是哪裡有魚腐爛了。
  矢刳馬好像因為太雀躍而沒有發覺,龍之峰則是和我一樣眉頭緊蹙。
  但是,坐在對面的塚耶卻是一派從容。
  啊,我知道了。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屍臭味吧。
  原來如此,這股味道真是難以形容。只不過,因為我沒有聞過人的屍臭味,不清楚重現度有多高。
  但話說回來,塚耶真不愧是死靈法師的個性者。可能是日日修練有了成果吧,她完全面不改色,真是了不起。
  塔姆托魯車駛上山丘,停在方才見到的教堂前方。
  這棟建築與西洋世界中勢力最大的宗教的教堂相似。也許是因為,童話世界絕大部分是以西洋世界為基礎吧。
  下了車,完成請車子在指定時間過來接送的預約之後,我們登上石梯。儘管石梯看似好像只要腳一踏上邊緣就會從該處崩落,有點恐怖,但實際上應該只是被加工成很老舊的樣子而已。
  位在階梯盡頭的教堂正面,有一道古色古香的厚實木門。抬頭望去,門上雖有圓形鑲嵌玻璃卻被燻得發黑,看不清上面畫了什麼;最頂端的瞭望台上掛的則不是鐘,是人。
  雖然那想必應該是人偶,心頭還是不禁一驚。
  「我們進去吧。」
  用聽似愉悅的語氣說完,塚耶推開木門。居然在這種狀況下還興致高昂,真是厲害。我可是怕得要死呢。
  ……妳們或許沒有注意到,不過就連躲在階梯下方門柱後的翼,也是一臉作嘔的表情。
  至於龍之峰……看起來相當鎮定。也對,畢竟她是魔王,這種環境反而和她的個性相配。
  木門意外很順利地就打開了。
  進入屋內,和剛才的未來設施不同,裡面有人。除了一樣有櫃檯人員,還有幾名和我們年齡相仿的個性者。
  「大師,你看那個。」
  矢刳馬邊說邊用手碰了碰我。我朝她所說的方向望去,結果看見好驚人的一幕。一名男子站在那裡,右肩和左肩上分別放著割掉下顎的牛頭和豬頭,脖子上則掛著看似將鯖魚眼睛刺穿串成的首飾。
  那些東西……恐怕是真的。
  和懸掛布偶的塚耶迥然不同——不過我是覺得塚耶的作法比較好啦。
  我才不想和那種人同班咧!尤其夏天時更無法接受!他應該有做防腐處理吧?不然會冒出一堆蟲子來耶!
  「……真教人崇拜。」
  塚耶緊握拳頭。
  以死靈法師來說,那名男子或許是個優秀人才,我能體會塚耶仰慕的心情……但是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她別那麼做。要不然,至少也要用樹脂固定住,或是裝瓶泡在福馬林裡!
  「那麼,我這就去報名了。」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我總覺得塚耶轉身走向有如祭壇般的櫃檯的步伐十分輕快。
  「我問妳,在這裡可以做什麼樣的體驗啊?」
  我向龍之峰詢問。
  「就是體驗死靈法師的基本功:操縱屍體。」
  「那要怎麼辦到?她又不是真的擁有那種能力,難道是把線綁在死掉的動物身上,像木偶一樣操控嗎?」
  「你說話好過分喔,佐——村民A同學。」
  我被龍之峰瞧不起了!
  「不是那樣的啦。啊,對了,村民可以參加受操縱的那一方,你要不要體驗看看?」
  「我才不要。」
  「為什麼不要!感覺很好玩耶,大師!」
  「不不不,反正一定沒好事。」
  見我邊說邊搖手,矢刳馬竟得意洋洋地嗤鼻一笑。
  「你連試都不試就想逃嗎?算了,既然是村民,那也沒辦法了……不過有點可惜就是了。」
  唔……
  她的口氣真令人火大。
  「試就試啊,誰怕誰!」
  「等等,佐——村民A同學!」
  「龍之峰,妳不要阻止我。都被人說成這樣了,我身為村民豈能退縮。凡人也是有凡人的骨氣的!」
  「這樣才是我尊敬的大師嘛~~」
  矢刳馬呵呵笑道。
  「工作人員!這個人要當剛才那位報名者的臨時演員喔!」
  接著便如此放聲大喊。
  此話一出,祭壇左右兩側的門旋即猛然開啟,兩個身穿全黑長袍、將兜帽壓得低低的人,拖著衣襬朝我走近。
  「咦?」
  他們從左右兩邊牢牢抓住我的手臂,不由分說地就將我拖走!
  喂,等一下!
  矢刳馬,妳為什麼豎起大拇指!龍之峰也是,妳那副無奈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塚耶又為什麼露出有些感動的神情!
  雖然說要嘗試的人的確是我啦!
  「往生者一名!」
  我明明還活著!
  櫃檯人員在大聲胡說什麼——哇啊!
  我被粗魯地扔進直立掛在牆上的棺材了!棺材蓋還因為震動而關上!難不成我會就這麼被活埋——哇啊!
  這一次,我背後的板子突然轉動,將我朝後方拋了出去!
  「啊,你是新來的村民吧?請到這邊來~~」
  一道說話聲從不由得雙膝跪地的我的頭頂上方傳來。一抬頭,眼前又是一片意想不到的景象。
  ……地獄?
  我會這麼想不是沒有道理的。
  因為那裡有幾十名殭屍,他們不是彼此相視談笑,就是攬鏡自照,還有人正在抽菸,用吸管喝果汁!
  「怎麼了?你是志願者對吧?」
  太好了,總算有普通人——才怪!那隻手為什麼會滿是鮮血啦!
  「啊,這個嗎?」
  也許是我看得太專注了,那個女人笑了笑。不知為何她一身白衣,而且不只是手,那襲白色連身裙上也到處沾染上血跡。
  「沒辦法,不管怎樣都會弄髒。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弄得漂漂亮亮——用漂亮來形容殭屍好像有點奇怪——總之,我會好好幫你化妝的。」
  「化、化妝?」
  「嗯?要當一名殭屍讓死靈法師的個性者操縱,如果不變裝就不像了,不是嗎?奇怪?沒有人跟你說明嗎?」
  我點頭。
  「是嗎?好吧,那我就邊化邊跟你說明好了。」
  說了句「有時是會發生這種情形啦」,那位大姊扶我起身,讓我坐在附近一張看似牙科診療椅的椅子上。
  「總而言之呢,就是你接下來要化妝成殭屍,等到從墳墓中現身之後,就只要乖乖聽從死靈法師的指示就好。」
  她將圍裙披在我身上,用皮帶固定我的頭。感覺有點可怕耶。
  「在那之前,會稍微教導你們如何做出殭屍般的動作,不過動作一點都不難。」
  嗚呀!有某種冰涼的東西塗在我臉上!
  「而且死靈法師會下的指示也很簡單,比方說向右轉、向左轉、走路之類的。啊,不過大概只有最後稍微有點難度。」
  難、難度?正當我想問個清楚時……
  「啊,請不要說話。」
  卻遭到她制止。但是,她似乎明白我想知道什麼。想必一定是大家都問了相同的問題。
  「就是呢,敵人會在最高潮時現身,而那當然也是工作人員假扮的。當死靈法師下令攻擊敵人之後,你們所有人就一起——話雖如此,但因為是老派殭屍所以動作很慢——總之,大家一群起圍攻,腳下的地板就會消失,你們就會『咚!』地掉下來。」
  感覺……一不小心就會受傷。
  「不過你放心,下墜的高度只有短短十幾公分。墜落的那瞬間,會噴出煙霧遮蔽四周視線,你們就趁那時慢慢撤退。接下來,你們只要卸妝、領取紀念品就結束了。」
  說完,她拍拍我的肩膀,似乎也剛好完成了化妝。
  我拿起她遞給我的鏡子,往鏡裡一瞧。
  「喔哇!」
  結果被自己的臉嚇一大跳,不由得發出含糊的叫聲。出現在鏡子裡的,無庸置疑是可怕的殭屍。大概是化妝的關係,嘴巴沒辦法順利張開。
  大姊一臉滿意地笑著讓我站起來,然後拍拍我的背,將我送到下一個房間。
  那是個比平常上課的教室寬敞約兩倍的房間,房內充斥著濕潤土壤的氣味。
  地板上排放了好幾座圓檯,我被催促著站上其中之一。
  聽話照做之後,每個人的肩膀都被披上看似腐朽斗篷的破布。斗篷上黏著栩栩如生的蜘蛛和蚯蚓玩具,感覺好噁心!
  「呃……」
  一名手持麥克風的西裝男子現身,朝我們環視一周。
  「非常感謝各位今天願意來參加死靈法師的殭屍體驗活動。各位的付出將為個性者帶來滿足,而他們的成長便是諸位所處社會的成長。請大家把這想成是自己的成長,好好努力。」
  這話聽起來真教人不是滋味。
  「那個……接下來,我會教導大家死靈法師會下的指示,請各位牢記。由於基本上只會有五種指示,大家大可放心。」
  男子的頭頂上方投映出五張圖片。
  「那五種分別是:前進、向左前進、向右前進、後退和喊叫。每一次下令前進、後退的步數都是五步,請各位遵守這一點。」
  如果只有這樣,確實應該不難記。
  「接著是動作……因為只有兩種類型,我想應該很簡單。」
  男子頭頂上方的影像切換成了殭屍的影片。
  「一如各位所見,只要將兩手朝前伸出,懶散地走即可。至於喊叫的話……好的,請看這裡。將雙手往上伸之後——」
  ——喔喔喔喔!
  嚇死我了!一點都不像人類發出來的聲音……
  「……這個嘛,能夠做到這樣是最理想的,如果做不到,只要隨便發出『喔』或『嗚』之類的聲音就好。」
  這樣就可以了嗎?
  「只不過,唯有一點請務必遵守……那就是千萬要遵從指示。假使故意出錯,那個人腳下的地板就會消失,從那片天花板墜落到這裡。』
  我抬頭望向天花板——頓時渾身發毛。
  高度足足超過三公尺!摔下來搞不好會骨折!
  「只要不故意出錯就不會有事。」
  男子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表情笑道。我想,在場所有人應該都很清楚他是說真的。看他那冷酷的態度……肯定是公所派來的人。
  「好了,時間到了。祝各位順利。」
  男子一揮手,腳下的檯子便開始緩緩上升,逐漸接近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個大小可容一人輕鬆通過的洞,上面蓋著看似布的東西。
  「穿過洞的時候請低頭,要不然墓地的泥土會跑進眼鼻中喔。」
  怎麼不早說!
  我趕緊低下頭。之後,我的後腦杓感受到一股輕微的壓力,阻力和弄破薄膜差不多。薄薄堆積的泥土落在我的肩膀上。之後應該會讓我們沖澡吧?我的頭髮上滿是泥土耶。
  上升隨著震動結束之後。
  「好了,請將手往前舉起來。」
  聽到耳邊傳來這樣的指示,我嚇了一跳。看樣子,大概是特殊化妝底下埋了耳機吧。我是忍住了,不過有好幾個人嚇得抖了一下。
  我聽從指示一面抬頭,一眼就看見站在教堂露台上的塚耶。
  她沒有穿著平時的制服,而是換上看似邪惡魔法師的服裝。
  她頭上戴的是水牛的頭蓋骨嗎?即使從遠處望去,也看得到她手上貼了又黑又長、充滿不祥之氣的假指甲。
  只見她一派威嚴地朝我們伸手。
  我移動視線,尋找龍之峰兩人的身影——找到了。她們正從窗戶那兒窺視。可能是發現我了吧,矢刳馬朝我揮手,但我不能揮手回應她。
  「……喝!」
  塚耶扭轉身體,手臂抖個不停。
  ……啊,對喔!
  我連忙朝她手臂的方向轉過去。
  活動已經開始了。我們的角色設定,是被塚耶從墳墓底下呼喚出來,所以才會乘著那個檯子往上升。
  前進五步後停止。
  喔,塚耶將手往上舉了。這應該表示我們也要舉手,然後發出可怖的叫聲吧?
  「嗚喔喔喔喔!」
  我叫得如何?
  喔,塚耶好像很滿意的樣子,瞧她笑得可開心咧。個性者的需求果真異於常人。
  喔,這次是向左轉嗎?然後是往前。接著是後退——又要後退一次嗎?這回又是向左前進——然後吼叫!
  感覺連我也變得樂在其中了呢。
  這招叫做殭屍吼,對吧?不曉得實際在童話世界使出來,會有什麼樣的效果?會使人麻痺之類的嗎?
  「——死靈法師大人!請看那裡!」
  突然間,一道從喇叭傳來的急切說話聲在四周響起。
  「——那是……敵人!那肯定是王國派來要殺死死靈法師大人的刺客!」
  「……不必驚慌。會想在沒有月亮的夜晚襲擊我,代表敵人的氣數已盡。」
  露出邪惡笑容的塚耶,一看便知幹勁十足!
  「我忠實的僕人們啊!聽從我的命令,撕裂企圖將你們帶回陰曹地府的人吧!不必讓他成為我的奴僕!」
  雷電一閃,我看見龍之峰在窗戶另一頭縮起脖子。
  塚耶那又黑又長的指甲,指著墓地深處。
  我們同時面向那裡。在那裡的是——翼?妳在那裡做什麼啦!
  「咦?」
  而且還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我看妳八成是偷偷潛進來,搶了真正刺客的角色吧!是不是有意的我就不知道了!
  「去死吧!」
  塚耶一將手掌如鉤爪般猛地張開,雷聲便再度轟然響起。她似乎沒有發現對方是翼。



  ……算了,不管了!
  包括我在內的殭屍們同時開始移動。
  翼啊,妳可別拔出恩布里歐喔,因為妳扮演的是要被我們打敗的角色!
  在前進了十步之後,忽然傳來好大一聲「噗啾」,接著到處就噴出煙霧,視線立刻變得混沌不清。
  「你、你們這些傢伙!」
  翼的聲音傳來,其他人「呀!」、「唔!」的哀號聲也是。該不會開打了吧!我趕緊放棄扮演殭屍,迅速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翼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她果然拔出恩布里歐了。
  「喂!」
  我抓起翼的手,大聲喝道,嘴角妝容因此發出裂開的聲音。我原以為她會甩開我的手,但是翼瞬間就看出是我。
  「安分一點,這是為死靈法師個性者所做的表演!」
  翼低聲「啊」了一聲,露出「糟了!」的表情。
  殭屍們不斷逼近。
  儘管他們並不會真的危害於人,但這麼多的數量還真是讓人渾身發毛。就算不是翼,也會忍不住想要反擊。
  「二郎!快抱緊我!」
  「什麼?」
  「在我大鬧之前,快點抱住我!」
  這、這樣啊。
  見到她握著恩布里歐的手不住發抖,我知道翼正拚命壓抑想要反擊的衝動,於是我緊緊抱住翼將她包覆,不讓她看見朝這邊逼近的殭屍們。
  我會這麼做都是為了塚耶!我一邊抱著她,一邊對自己說著不知是要講給誰聽的藉口。

  ☆

  「好滿足……」
  即使在樂園裡的開放式餐廳吃午餐,塚耶一回想起自己操縱殭屍的情景,依舊心神蕩漾、面頰泛紅。
  「而且居然能夠打倒勇者,這樣的機會這輩子恐怕沒有第二次了……」
  這倒是。
  原本她的對手應該是僧侶,結果卻換成了勇者,想想也算是賺到了。
  話雖如此,由於這並不符合原本的程序,因此警衛們很快就趕來找返回墳墓下的我們。
  然而,當掩飾機關的煙霧散去時,翼早已消失無蹤。勇者逃走了!沒有遭到藍衣人圍捕!
  樂園的警衛穿的是藍色制服,管轄範圍似乎和黑衣人有所區別。
  「我的體驗也棒呆了!那可是機器人呢,機器人!只是更改配件就能變成那麼巨大的機器人!我作夢都沒想到能夠在這裡經歷這樣的體驗!我原以為頂多就只是虛擬實境,沒想到竟然可以操縱實物……」
  矢刳馬的語氣也顯得意猶未盡。
  這番話究竟重覆幾次了?看來她真的很滿意……不過其實我也挺驚訝的啦。
  那具機器人以前是陸防軍實際使用過的裝備,後來才被拿出來拍賣。我因為很好奇樂園是怎麼取得這種東西,於是剛才上網查了一下,結果得到這樣的資料。
  真不愧是國立設施,等級果然不一樣。
  「龍之峰,妳有沒有什麼想嘗試的?」
  原本笑咪咪地啜著柳橙汁的龍之峰鬆開嘴裡的吸管,一副惹人憐愛地偏頭。
  「嗯……目前還沒有。」
  「那魔王城呢?那裡應該會有能夠讓妳玩得開心的設施吧?」
  但是龍之峰卻搖頭。
  「與其說是用來滿足魔王的個性,那裡根本就是一個讓魔王陣營和勇者陣營的個性者打模擬戰和拍照留念的地方。坐上城堡頂端的謁見廳裡的椅子或許心情會很舒暢,但如果只為了這樣就排隊等待實在太麻煩,而且我也不認為坐上椅子之後,個性就會獲得滿足……」
  「畢竟魔王的人數很少嘛。」
  矢刳馬點頭附和。
  龍之峰露出一絲苦笑,接著便從位子上起身。
  「啊,妳要買東西嗎?要不要我跟妳去?」
  「不用了,沒關係。」
  龍之峰神色慌張地搖手。
  ……好可疑。
  會這麼乾脆果斷地拒絕,一點都不像龍之峰。她該不會在打什麼鬼主意吧?若真如此,我可不能讓她單獨行動。
  「不,我還是陪妳去好了,反正我也想買東西。」
  「啊,這、這樣的話,那我順便幫你買,佐——村民A同學在這邊等就好。你要買什麼呢?」
  ……居然如此堅拒,實在太起人疑竇了。依我看,她果然在計劃要殲滅人類!
  那想必一定是個融入斜坡、階梯、祠廟這些元素,會將這整座TUP捲入其中的可怕計畫!
  「妳何必客氣呢?我們都是班級幹部呀。」
  雖然這不構成理由。
  「不,你真的不用陪我!」
  龍之峰莫名紅著臉,激動地搖頭,一副忸忸怩怩的樣子。
  感覺真是越來越——
  「嘿!」
  叩的一聲,我的後腦杓吃了矢刳馬一記手刀,眼珠都差點掉出來了。其實沒那麼誇張啦,我只是想表達她的力道有多大而已。
  「做什麼啦!」
  「大師,你是變態啊?」
  「啥?」
  「就讓我解釋給你聽吧。魔王她是要去摘花啦。」
  「小心!」
  龍之峰的臉益發漲紅了。
  摘花?意思是要拔花壇裡的花,然後殲滅人類嗎?我不懂其中的關聯……如果是翼,或許就能想通吧。
  ……我說塚耶,妳為什麼嘆氣啦。
  「不行,要是不說得更明白一點,這個人是不會懂的。」
  唔,我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笨蛋了。
  塚耶用手裡的塑膠叉指著我。
  「聽好了。摘花是一種隱喻,意思就是上廁所。上、廁、所。」
  「小塚————!」
  龍之峰發出慘叫般的聲音。我這下終於恍然大悟了。對喔,我的確聽過這種說法。
  「抱、抱歉,龍之峰——」
  「我不管你們了啦!」
  轉過身,龍之峰衝往餐廳的方向。
  搞砸了……
  矢刳馬拍拍沮喪的我的肩膀。
  「好了啦大師,你就別放在心上了。魔王畢竟也是活生生的人,當然也需要上廁所。身為機器人的我也會去廁所過濾喔!」
  問題不是這個。
  龍之峰雖然是個性者但仍是個女孩子,可是我卻多心懷疑她是要殲滅人類,纏著她不讓她走,害她蒙受不必要的羞恥感,對此我真的好沮喪!
  然後,矢刳馬!妳也稍微矜持一點好嗎!就算是機器人,妳好歹也是女生啊!
  「——喂。」
  聽見一道蘊含怒氣的說話聲從上方傳來,我一轉頭,就見到將一對豐胸擱在交抱手臂上的翼,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裡。
  「嗨。」
  我微微舉手示意,她卻視若無睹。
  「魔王在哪裡?」
  「啊……」
  該怎麼說才好?要說她去摘花嗎?
  「她去廁所啦。」
  喂!怎麼坦白說出來了!……還是說,都是女孩子就無所謂?
  「是喔。」
  瞧翼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看來只要都是女生就沒關係。
  「啊,對了,死靈法師!剛才的事情純粹是湊巧,我只是按照規定來,並不是真的輸給妳!妳可別誤會了!」
  翼指著塚耶這麼說,然而塚耶並沒有反駁,只是一臉滿足的笑而不語。她的微笑像是在說「不管妳說什麼,反正贏了就是贏了」,害翼氣得太陽穴不住抽動。
  翼看來心情很煩躁啊……是因為龍之峰遲遲沒有展開行動嗎?我雖然不覺得焦躁,卻也掛心不下。
  說到這裡,翼後來是不是去哪裡沖澡了?我是到附設的設施除去泥土和灰塵,可是翼也變得乾淨溜溜。
  ——呀!
  我隱約聽見遠處傳來女孩子的尖叫聲,於是望向餐廳的方向。
  聽見的人似乎不只我一個,翼也停止瞪視塚耶,伸長脖子張望;塚耶和矢刳馬也回頭望去。
  怎麼回事?
  一名高大的女子從餐廳衝出來,撞倒排放在外面的桌椅。女子乍看全裸,茶褐色的肌膚猶如將水抽乾的水田般龜裂。
  然後,她的肩膀上扛著一名女學生。
  「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我從制服一眼就看出來。
  高大女子一注意到我們,立刻如頭野獸般露出牙齒,模樣像是在威嚇,也像是在笑。接著,皮膚斑駁脫落的她轉身將其他客人撞飛,朝我們的長桌的反方向,魔王城所在的方位跑去。
  「啊!」
  那時,我終於察覺高大女子扛著的是誰。我看見像把骷髏倒過來似的髮飾發出淡淡光芒!
  「那是龍之峰!」
  「啥?那名高大女子怎麼可能是魔王。你的眼睛有問題嗎?」
  「不是啦!我說的當然是被扛著的那個!我看見她的髮飾了!那個人是龍之峰!」
  「大師,我去廁所看看!」
  矢刳馬「匡啷」一聲踢開椅子站起身,跑了出去,塚耶也跟隨在後。
  我本想去追高大女子,翼卻抓住我的手。
  「等一下啦。」
  「放開我!那肯定是龍之峰沒錯!」
  「我不是懷疑你看錯,只是就算你現在追過去,憑你的腳程也追不上呀。」
  「這……」
  「既然已經知道是誰幹的,自然就有辦法應對啦。」
  「……果然是春日搞的鬼嗎?」
  「春日?」
  妳怎麼會一副沒聽過這個名字的樣子啊!
  「就是西方魔王啦!」
  「喔,原來那傢伙是叫這個名字啊。二郎你還真會記這種無聊的東西呢。」
  「什麼無聊——」
  「我只對個性有興趣,只要知道他是《力量》型的《魔王》就夠了。」
  翼取出智慧型手機,貼在耳朵旁。
  「……對,是我。剛剛我們的魔王被擄走了,有什麼消息嗎?……嗯、嗯,是嗎?我明白了。那麼就傳達下去,告訴大家要打決勝之戰了。雖然對手不同,但做的事情都一樣。」
  只說了這些,翼就將手機收回口袋。
  「什、什麼情況……」
  「你說的沒錯,擄走我們魔王的人的確是西方魔王。他好像占領了魔王城,宣稱也要在真實世界成為魔王,而我們的魔王則是被選為當他的女王。」
  「什麼?」
  我情不自禁地大嚷。
  「那傢伙腦袋有毛病嗎?雖然個性者的體能個個好到能與奧運選手並駕齊驅,可是你們又不能使用魔法,只是平凡人不是嗎?」
  我才說完,翼就挑著眉,一把揪住我的前襟。
  「……不准說平凡這兩個字。」
  「對、對不起。」
  我一道歉,翼隨即輕推似的鬆手。她果然也是個性者。不過也難怪她會有這種反應,因為平凡與個性可說是反義詞。
  「不過這下事情總算清楚了。原來那個男人會對我們的魔王如此執著,是因為這個緣故啊。他應該原本是打算以武力使她屈服,卻遲遲找不到機會,於是就直接採取行動了。」
  「應該不會有事吧?這種不可原諒的行為,只要黑衣人現身就解決了吧?」
  我急迫地追問,卻見翼微微聳了聳肩。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啦。」
  「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TUP,不在那些黑衣人的管轄範圍內,而藍衣人的態度又不像黑衣人那麼強硬。最好的證據,就是我就算潛入死靈法師的設施,還是能安然待在這裡。他們最討厭黑衣人介入干預了,想必一定會設法將事情掩飾過去。」
  「那可是誘拐耶!是要怎麼掩飾過去啊!」
  「你別忘了這裡是TUP,是為了滿足個性而成立的設施。他們可以聲稱這是為魔王準備的特別任務,藉此爭取時間,同時想辦法解決問題。」
  什麼跟什麼啊……
  不理會我的絕望,翼逕自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要利用這一點。」
  「……咦?妳想做什——」
  「既然TUP的人說這是任務,那就順著他們吧。本來這項計畫是我為了和我們的魔王交戰而擬定的,不過對手是西方魔王也沒關係。反正在我看來,只要城堡頂端有魔王就好。」
  「喂,妳該不會——」
  像是肯定我的擔憂一般,翼挺起胸膛「咚」地拍打。
  「勇者要進入魔王城,取其首級!——要決戰啦!」
  不知何時聚集過來的,周圍的個性者們聽了翼的宣言,發出「喔」的呼應聲。
  勇者親衛隊?
  「什麼?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
  從廁所跑回來的矢刳馬和塚耶,被這突如其來的狂熱嚇到,趕忙詢問,但我卻無法回答。這件事實在難以用三言兩語說明。
  這份狂熱——這些人令我有些害怕。

  ☆

  「妳打算怎麼做?」
  在前往魔王城的塔姆托魯車上,我向翼詢問。
  矢刳馬和塚耶要在城堡前和我們碰頭。她們好像要去準備什麼。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就是決戰啊。勇者要和魔王決戰,除了正面攻擊外沒有第二種選項!」
  她喜孜孜地握拳。
  「而且一切託西方魔王的福,讓我連正當理由都有了。我可以不必擔心被送往設施,盡情地大鬧了。」
  翼喜不自勝地呵呵笑著。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啦。」
  「因為我是代替藍衣人,去鎮壓西方魔王的暴動呀。再說這裡是TUP,不會有普通人受害,而且剛才園方也已經將普通人從魔王城區域驅離,禁止他們進入了。話說回來,二郎你為什麼會在這台車上?普通人不是禁止進入嗎?」
  「因為……我是班長。」
  「這不成理由。」
  這我知道。雖然知道……可是要我把營救龍之峰的任務交給翼,我實在有點……不放心。翼很可能會因為太專注於和春日作戰,就算波及到龍之峰也不在乎。
  翼一臉傻眼地嘆了口氣。
  「算了,無所謂。只要你有被扭送設施的心理準備,就隨便你吧。」
  我沒有回答。
  當然,我並不是因為害怕被送往設施。我既不曉得那是什麼樣的地方,也不知道被送去後會如何。
  比起這一點,我更擔心龍之峰此刻的安危。那不是模糊不清的恐懼,而是確實正在發生的危機。
  翼說龍之峰是女王。
  也就是說——她要嫁給西方魔王。
  在某種意義上,矢刳馬的預測或許可以算是正確。儘管不是戀愛,但就最後的結果來看都一樣。
  而且,罔顧龍之峰的意願、不容分辯地就將她擄走以達其目的,這種行為不論個性者與否,都不可原諒。
  「二郎,你要跟著來是無所謂,但是你可別礙事喔。請你徹底當一名旁觀者。你也許已經忘了,你只是一名村民。」
  「……我沒忘啦。」
  「沒忘就好。」
  或許真的沒有我能做的事情吧。
  可是,我也許可以避免這些忘我的傢伙連累到龍之峰。就和那時我們在祠廟平安穿越人群一樣。
  塔姆托魯車在魔王城前的廣場入口停下,眼前景象令我不禁屏息。
  一共有好幾十人,不,大概有好幾百人吧。
  扮相個性十足的個性者們,分成前後兩邊,互相瞪視。而且一眼就能看出,後面的是魔王陣營的人,前方則是勇者的夥伴們。
  可能是不想妨礙他們,普通人全都退到遠處圍觀。
  「聚集了好多人呢~~」
  環顧四周後,翼笑道。
  「看來事情會變得非常有趣。」
  有趣?我可是怕得要命耶。這麼多人打仗,根本就是暴動嘛。
  「讓你們久等了。」
  「抵達!」
  另一輛塔姆托魯車駛達,塚耶和矢刳馬從車上下來。
  塚耶一派輕鬆地扛著兩個巨大的保冰桶,矢刳馬則是扛著看似巨大容器的物體。
  「好誇張的玩意兒。」
  我指著兩人肩上的物品說。
  「裡面裝了什麼?」
  「只是一些武器啦。」
  「正是如此。」
  原來是武器啊,我完全沒有想到要帶武器。不過就算想到了,我也不會使用那種東西。
  「很好!那就開始吧!」
  翼轉了轉手臂後,抓起親衛隊遞上的擴音器,爬到塔姆托魯的背上,對著擴音器開口發言。
  「啊~~啊~~……好了,大家聽著!將你們的性命交給我勇者光之丘翼吧!討伐妄想也要在這個世界成為魔王的傢伙,是我們的職責!這是平時必須看公所臉色,只能稍微發揮一點個性的我們一生難得的大好機會!給我盡情發揮、打倒敵人吧!」
  地鳴般的歡呼聲響起。
  這是哪門子的演說啊!從剛才那番話聽來,反而妳還比較像是壞人……
  追隨勇者的個性者們開始蜂擁朝城堡進軍。
  翼跳下塔姆托魯,將擴音器塞也似地交給親衛隊,之後就用下巴命令對方也上前攻敵。
  魔王城的個性者也開始前進,雙方很快就彼此交鋒,開啟戰端。轉眼間,情勢已演變成一場混戰,我完全分不清誰是西方魔王那一邊、誰又是勇者這一邊的人。
  「好了,我們也上吧。他們會幫忙開路的。」
  「這樣好嗎……總覺得對不起他們……」
  「沒關係啦。因為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的,這種機會大概一輩子就這麼一次,況且雙方也不會真的互砍,大家下手還是知道分寸的啦。雖然多少可能會有骨折,或是內臟輕微破裂的情形,但只要沒有生命危險就好啦。」
  真的假的……
  「小嘍囉就交給他們,我們要一口氣衝入城堡,前往謁見廳。城裡應該會有一個又一個的中頭目,對付起來一定讓人很起勁~~」
  翼呵呵發笑。
  「妳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OK~~」
  塚耶和矢刳馬毫不遲疑地回答。
  然後翼看著我,像是在問我準備好了沒。我毫無準備,既沒有盔甲也沒有武器,需要的就只有決心而已。
  而我的決心——已經準備好了。
  我點點頭。
  「很好!你們可要跟上喔!」
  口氣又變得粗魯的翼,一拔出背上的恩布里歐,便小跑步地揮劍斬向激烈戰場。
  她的眼神好恐怖……我從沒見過翼這副神情。
  不只是翼,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地笑著毆打、狠踹、砍殺、扭打對方。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他們會如此忘我?
  感覺自己好像誤闖貓群之中的老鼠一樣,我緊跟在翼的背後前進,深怕落後了。
  「小嘍囉給我閃開!勇者大人要通過了!」
  翼只是來回揮舞恩布里歐,人牆就分開讓出路來。大概是明白對抗勇者不是自己的個性吧,誰也沒有上前挑戰她。
  ——史萊姆逃走了!
  ——奇美拉逃走了!
  ——裸體戰士逃走了!
  ——笨蛋騎士逃走了!
  每個人都逃走了!
  結果,我們連一次也沒有打鬥就順利抵達魔王城的正門。
  「喝啊!」
  翼一用力朝厚實的門踹去,門隨即應聲朝內側倒下。不管怎麼說,這門也裝得太不牢固了吧。
  不過,我想也沒有必要故意把門踢開啦。
  翼滿不在乎地踏入城堡內。塚耶和矢刳馬也面無懼色地跟在後面,我則是戰戰兢兢地最後一個進去。
  裡頭空無一人。
  一樓是大廳,牆上掛著陰森不祥的肖像畫,無數個火焰燈飾晃動著,卻不見櫃檯人員和導覽員的身影。
  「——歡迎光臨魔王城。好了,能夠高舉聖劍、打倒邪惡化身的勇者是誰呢?」
  聽似是錄音的聲音從天花板傳來。肖像畫詭異地笑著。
  「當然是我啦。」
  翼一副「這還需要問嗎?」的態度,不屑地哼氣。
  「——很好。那麼就請往裡面走,進到通往地獄的搖籃裡吧。」
  指的應該是電梯吧。
  這裡雖然是城堡卻是仿製建築,根據導覽書的介紹,內部一共分為四個區域:一樓是導覽大廳,從那裡搭電梯往上會來到一個房間,接著只要滿足條件就能再進入下一個房間;魔王則是在最後的謁見廳等待著。
  各房間內,據說本來有安排與形同中頭目的魔王部下對戰、將之擊倒的關卡。當然,那些中頭目並非個性者,是樂園安排的演員,不過現在情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這座城堡現在已經遭到真正的魔王占領。
  我們一行人進入電梯後,被裝飾得一片鮮紅的電梯旋即開始上升。天花板上擺設了作為燈具的牛頭蓋骨。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這樣的布置或許是為了營造魔王城般的氣氛,但我實在無法想像龍之峰的家會是這副模樣。
  ……她應該沒事吧?
  將龍之峰擄走的是個性者,應該不像普通人一樣心懷邪念;而且他會將龍之峰選為女王,八成也只是想要滿足失控的個性。
  國王與王妃——雖然也就是夫婦,但應該也僅限於形式而已。個性者們不可能擁有一般人的欲望。
  因為那才是所謂的個性,不是嗎?不平凡正是個性者之所以為個性者的證明。
  但是,即使如此說服自己,仍無法平息我內心的躁動。焦躁不停地灼燒我的胃,感覺又熱又痛。
  不久,電梯伴著輕微震動停止,門倏地開啟。
  只有石板地面和石柱林立的無趣景象映入眼簾。
  室內沒有窗戶,只有火炬燈飾朦朧地照亮四周,看起來就像建造於地底的神殿、巨大的納骨堂,或是太平間——儘管此處位於城堡的上方樓層。
  「祝惡運!」
  電梯對我們拋下這句話後便關上門。
  直到眼睛習慣了昏暗,才發現房間其實並不寬敞。房間深處有階梯,入口的門則是從一開始便打開著,只不過門前站了一個人。
  「你們終於來了。」
  一道低沉的說話聲在室內迴盪。接著,在金屬摩擦聲之中,那人拖著某樣東西朝這邊而來。
  身穿黑袍的年輕男子來到火炬的光線下之後,我們這才就著火光看清他拖著的原來是棺材。
  他一鬆手,手中鎖鏈便發出「喀啦」聲響盤成一團。
  「如何?你們要不要也加入魔王大人的偉大世界侵略計畫,一起讓童話世界出現在這世上。這不正是個性者的夢想嗎?」
  翼嗤鼻笑道。
  「居然以為自己真的辦得到那種事情,你們真是有夠傻耶。」
  男子的表情在兜帽下憤怒扭曲。
  「就算運動神經稍微好一點又怎樣?只要他們拿出真正的武器來,手中只有玩具的我們根本打不贏。」
  「……妳這個膽小鬼。他們只不過是區區村民罷了。」
  「我們是絕對贏不了那些村民的啦。我們才沒有笨到會去追隨迷失自己、連這點都看不清的傢伙咧。」
  你們贏不了我們?
  「勇者。」
  塚耶忽然獨自走上前來。
  「這個人似乎是侍奉邪神的僧兵。儘管信仰的是邪神,不過僧侶就是讓死者沉眠的人不會有錯。換句話說——是我的敵人。」
  「……妳是死靈法師嗎?」
  男子將兜帽往後撥落,露出光頭上看似刀子或荊棘的刺青。不只是頭髮,他連眉毛也剃光了,看起來好可怕。
  塚耶讓保冰桶從雙肩掉落在地,蓋子因撞擊力而開啟。但是見到裡頭裝的東西,我實在不知道該不該笑。
  一整條冷凍鮪魚和整條生火腿?
  「因為無法在真實世界操縱死者,所以我用魚和野獸的屍體取代作為武器。」
  戴上耐冷手套的塚耶表情十分認真。
  「殺傷力不容小覷喔。而且被這個毆打,還有遭到凍傷、屈辱的附加效果。」
  那些肉品的確很冰,被打到是有可能覺得不甘心。
  「不用幫妳嗎?」
  翼滿臉愉悅地詢問,只見塚耶泛起平靜的微笑。
  「不必,因為這是我專屬的樂趣。」
  雖然現在才說這個已經太晚了,不過我終於確定,她果然也是個性者。
  「那就交給妳了。」
  翼揮手說道。
  「那麼待會兒見啦,小塚。」
  矢刳馬也理所當然似地邁出步伐。當我還拖拖拉拉地猶豫著該不該離去時,塚耶小聲地催促我快走。
  「二郎!不要妨礙她!」
  既然都被說是妨礙了,我也無可奈何。
  「妳小心一點。」
  這麼叮嚀她之後,我小跑步追上翼兩人。
  穿越門、登上螺旋梯的途中,激烈的打鬥聲自身後傳來,但是我並沒有停下腳步,而那陣聲響也很快地就消失。可能是這座階梯的構造,讓樓下的聲音無法傳上來吧。
  沒多久,階梯來到了盡頭,一道木門擋住我們的去路。翼毫不遲疑地朝門一踹,門同樣也倒了下來。
  難道這裡的門都這麼容易被踹開?
  「……哦?」
  滿是鮮血的解剖台,裝有屍骸的福馬林瓶擺滿架上,牆上貼著寫有陌生文字的紙張,地板上繪有魔法陣……在如此令人不快的房內等待的女人回頭,見到她的瞬間,我頓時有種全身血液沸騰的錯覺。
  是擄走龍之峰的人!
  「大師,Stop!」
  我一腳踏入有如魔法研究室的陰森房間,矢刳馬卻伸手按住我的肩膀。
  「那是我的獵物喔。」
  「什麼意——」
  「因為那個女人是泥人魔偶。你瞧,她全身不是化妝成好比水抽乾的水田,看樣子她應該是泥土型的。雖然也有熔岩的類型,不過不管是哪一型,既然對方是魔法人偶,當然就要由我、這、個機械人偶來對付啦。」
  見到矢刳馬天真的笑容,我無言以對。既然個性者已做此決定,身為村民的我也無話可說。我沒有發言的權利。
  待我進到房內讓到一旁後,矢刳馬便將巨大容器放在地上。
  「雖然比不上上午穿的那一套,不過這個也挺好用的喲。」
  容器內裝的,是某種設計感十足的裝置。裝置展開後體積意外地龐大,看起來有點像是健身器材,只不過她將其穿戴在手臂、雙腿和腰上。等到矢刳馬穿上看似只有骨架的玩偶裝、將裝置穿戴完畢,她的身高變得足足比我高出一個頭。
  「我夏天時去打工,買了這套市售的動力輔助服。幸好我有把這套裝備帶來以防萬一。」
  妳到底預想會發生什麼事情啦!
  「總之,這裡就交給我吧。我會賭上機器人的志氣,絕對不會輸給那種泥偶。」
  「妳還真會說大話呢。」
  泥人魔偶女笑了,嘴角的泥土隨之剝落。
  「有意思。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是魔王大人親自打造的狂暴泥人魔偶,不是區區機械人偶打敗得了的弱雞。」
  「誰輸誰贏,得試過才會知道——機械拳法程式,下載。」
  矢刳馬彈響舌頭發出嘰嘰聲,然後沉下腰來,舉起雙拳。
  「……下載完成。」
  她忽然面露笑容,朝對方招手。
  泥人魔偶女挑起眉毛。
  「我要把妳拆到連一根螺絲也不放過,撒滿這個房間!」
  她大吼一聲,襲向矢刳馬。
  矢刳馬用手臂的框架,擋下女子朝解剖台一蹬後使出的飛踢。她稍微將另一隻手臂向後拉,然後在下一個瞬間朝前方擊出。保護手的手套部分,「砰」的一聲擊中泥人魔偶女的腹部,將她打飛到擺滿福馬林瓶的架上。
  「我們走!」
  在嗆鼻的藥水味中,翼抓起我的手,帶著我跑離房間。啊哈哈哈!的愉悅笑聲自螺旋梯下方遠去。
  「呼~~真好玩!」
  翼也笑了,而且是發自內心展露生氣勃勃的笑容。她的眼神發亮,像是已經遺忘龍之峰似的。
  仰看著那樣的青梅竹馬,我反而感到身體益發沉重。我發麻的腦袋一隅想著,自己簡直就像奔跑在惡夢之中。
  「喝啊!」
  翼再次朝擋住去路的門一踢,門這次同樣也往內側倒下。
  這次的房間感覺像是一間豪華的會議室。
  房間的正中央擺了一張很長的桌子,上面鋪著兩張分別是紅色和黑色的桌巾,等距排放的燭台昏暗地照亮周遭。
  一名男子坐在上座。
  年紀看起來應該和我們相仿,然而他的體格、渾身散發的氣質,卻讓他顯得更加成熟。男子身穿黑西裝和白襯衫,皮帶在肩膀上繞成十字,刀柄從雙肩後方顯露出來。大概是想耍帥吧,他擱在桌上的手指間夾著電子香菸。
  「二郎。」
  翼驀地摟住我的肩膀,將我拉近。由於我幾乎像是被她抱住一般,一時慌張的我企圖將她推開,她卻動也不動。
  「你先離開,讓我們的魔王逃走。」
  「妳是在擔心龍之峰嗎?」
  「你少在那邊自己亂猜了。那女人的體力儘管在你之上,但是和武鬥派的魔王或是拿出真本事的我相比,根本孱弱不堪。她要是在一旁徘徊,我要怎麼心無旁鶩地和西方魔王作戰?」
  是這樣啊——真的嗎?
  「所以,你先找機會把她帶走。王位的後方應該有緊急出口。」
  「可是要怎麼做?我一個人大搖大擺地進去,一定馬上就會被發現。」
  「啥?你忘了自己是村民嗎?你放心,那傢伙認不出你來的。」
  「可是——」
  「啊啊真是的,麻煩死了。」
  滿腹不快地吐出這句話後,翼幾乎像是要勒緊似的抱住我的腦袋。
  「好吧,那我就賦予你特殊個性好了。」
  「個性?」
  「沒錯。」
  翼大大地深呼吸一口氣後開口。
  「……聽好了,你身上擁有一種只會對我們發動的特殊個性,那就是『隱形』。看不見也察覺不到,對我們而言簡直宛如魔法。我們之所以會輕易遭到黑衣人逮捕,都是這種個性害的。因為我們在被抓起來之前,根本就認不出那些人。」
  「連妳也是嗎?」
  「沒錯,就連我也是,因為我再怎麼說也是個性者。只不過你要小心,動作如果太醒目就會失去效果。因為和黑衣人不同,不只我看得見你,還有其他好幾個人也能認出你,所以你應該比其他人容易被辨識出來。」
  我的喉嚨不由得發出咕嚕的吞嚥聲。
  「畢竟春日那傢伙是個會做出這種蠢事的笨蛋,要是被他發現了不曉得會有什麼下場。你可千萬不要被他認出來喔。」
  「我要怎樣才能不被他認出來啊!」
  「只要行為低調、不急躁,保持平凡就好。只要保持平凡不起眼,我們就看不見你。」
  聽到保持平凡這句話,我反而覺得更加困難了。
  男子「砰」的一聲站起身,望向這邊。翼用手掌將我推往出口的方向,頭也不回地低語:
  「快去。」
  接著就拔出背後的恩布里歐,跳上桌子。
  「妳可真沒規矩啊,勇者。」
  西裝男子從背後拔出雙刀備戰,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
  「雖然妳一路把同伴當成犧牲打來到這裡,不過看來好像還少一個人呢。妳的性命就到此為止了。」
  「哈,真是笑死人了。勇者是為了打倒魔王而存在的,怎麼可能輸給你這個小小魔劍士。」
  翼用力踏響地板大步朝男子前進。
  我也同時前進,斜瞟一眼翼朝男子頭頂揮落恩布里歐後便離開房間,一鼓作氣地衝上螺旋梯。金屬互相激烈敲擊的鏘鏘聲響從下方傳來,然而不一會兒就和其他樓層一樣消失了。
  我在寂靜無聲的階梯盡頭調整呼吸。
  在我眼前的,是和之前樣式相同的木門。待呼吸平順之後,我伸手推門。門沒有上鎖,「嘰」的一聲徐徐開啟。
  「怎麼回事?」
  男人的說話聲響起。
  「……嘖,原來是風啊。這門真不牢固。」
  他如此抱怨道。
  而我就站在開啟的入口正面聽他這麼說。
  他的確沒看見也沒察覺到我的存在。
  這是當然的。
  因為我是村民,根本不需要為此感到驚訝。
  《西方魔王》——《舊世界的支配者》——春日一汰將黑斗篷往後一甩,轉身返回王位。越過他的肩膀,我看見龍之峰的身影。
  太好了。
  從外表看起來,她似乎沒有遭受不當的對待。此刻的她和被擄走時一樣穿著本校制服,服裝並不凌亂。
  啊,她注意到我了。
  我在嘴巴前豎起手指,示意她假裝不知情。儘管春日應該也聽不見我的聲音,我還是不想冒無謂的險。
  我緩緩地走向王位。
  「……如何?妳理解我說的話了嗎?還有,妳願意當我的女人了嗎?」
  我霎時停下腳步。
  他說什麼?
  呃……他剛才那句話,應該是要龍之峰當女王吧?
  只是這樣對吧?
  「你、你不是要打倒我,成為最強的魔王嗎?」
  「那當然只是藉口啊。我打算也在這個真實世界將國家據為己有,而屆時必須陪在我身旁的人就是妳。我至今見過不少其他魔王,卻沒有一個女人像妳這般心懷壯志又不合常軌。而且還——好、好可愛……」
  最後那句話雖然很小聲,但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傢伙搞什麼!
  說得一副把龍之峰當成女人看待似的!個性者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你們不是應該以磨練個性為優先嗎!甚至還因此享有特權!
  春日敷衍似地咳了幾聲後,冷不防地回過頭來。
  我不禁屏息。
  因為他幾乎就在我的眼前!我感覺到龍之峰也強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尖叫聲。幸好春日是面向我,要不然他見到龍之峰的表情,說不定會察覺出什麼。
  「總、總覺得這裡好吵。」
  說完,春日轉身面朝著門。
  我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他。
  雖然他看不見我,但要是撞上了,肯定會對謁見廳的正中央有電線桿一事起疑,或許還會因此認出我來。
  我盡可能躡手躡腳地接近王位,然後一面迅速確認狀況一面說:
  「妳不要出聲。他雖然聽不見我的聲音,可是妳不一樣。」
  龍之峰點頭。
  真可惡,那傢伙竟然用手銬將她的右手銬在王位上。王位則似乎被直接固定在地板上。
  「龍之峰,妳知道鑰匙在哪裡嗎?如果知道,就指給我看。」
  她點點頭,然後指著我的制服口袋。
  在這裡?
  不對,我想她的意思應該是指在春日的口袋裡。可是,那傢伙的衣服似乎沒有口袋,因為斗篷底下就是盔甲。
  我再一次環視四周。
  …………
  ……找到了。
  柱子的後方有桌椅,而那張椅子的椅背上掛著一件制服上衣。鑰匙可能就在那裡。
  「是在那裡嗎?」
  我指著那裡問道,龍之峰點頭。
  很好。
  沒問題的,這項任務很簡單。
  反正他看不見我,我只要冷靜地走到那裡取出鑰匙,解開龍之峰的手銬,然後悄悄地從逃生門逃出去就好。
  「妳等一下。」
  簡短地說完,我走向桌子。
  「……那些傢伙在下面搞什麼啊?不要干擾我啦。」
  春日咂舌一聲,又再次走回王位。我急忙翻找他的制服口袋。
  找到了。
  我本想回去,只可惜遲了一步,春日已經回到王位旁。在這種狀況下根本無法解鎖。
  不要心急。
  一定還有機會。翼應該就快打倒那名魔劍士,趕來這裡了。只要她一到,春日眼裡就會只有翼一人。雖然要在那種情況下逃離相當危險,但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春日有如臣子一般跪在龍之峰面前。
  「妳就接受我的心意吧,我從國中就開始等待這個機會了。為了這一天,我努力召集同伴,還擬出隨時都能攻占這座城堡的計畫。唯一沒料到的是,竟然會冒出那個該死的勇者。不過既然有下面那三人在,想必她應該無法安然脫身。」
  「……我覺得你太小看她了。」
  「是嗎?不過,就算萬一她真的來了,她應該也不是來救妳的吧。畢竟她是勇者,而妳是魔王。只要我和她單挑打到她心滿意足,她自然就會收手。反正誰也不會來救妳,妳就乖乖地告訴我妳的名字吧。」
  名字?他居然連龍之峰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就要人家嫁給他!都是因為個性者只憑個性的種類和人往來,才會發生這種怪事。
  「我不要。」
  龍之峰斷然拒絕。
  春日站起身,龐大身軀將影子落在龍之峰身上。他俯視王位,才見他大大地嘆了口氣,隨即從容地舉起手來。
  當明白他打算做什麼的瞬間,我立刻不假思索地闖入兩人之間。
  我的肩膀發出「啪」的乾癟聲響。
  朝龍之峰揮去的那巴掌,打中了我的上臂。我因此腳步踉蹌,同時心中湧現怒氣。他居然想用這種力道打龍之峰!
  「你是誰?」
  他認出我了?
  哇啊,好可怕……我第一次嚇到雙腿發抖。原來這就是魔王的威嚴啊……
  可惡,好大的蠻力……我的手臂都麻了。
  「佐——村民A同學!」
  痛死我了……居然連這種時候都不叫我的名字,你們這些個性者還真是貫徹始終。
  春日嗤鼻一笑。
  「村民A?妳不叫他的名字,是不希望他的本質顯露出來,被我們認出嗎?不過妳是白費心思了,因為我已經逮到他了!」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龍之峰不叫我的名字是有原因的嗎……?
  「我知道你是誰,你就是那隻後來才大搖大擺地出現,利用村民身分對我的女人出手的糞金龜。居然特地闖到我眼前,我看你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一股劇烈的疼痛從我的下巴直竄頭頂,天地翻轉了好幾圈,之後「鏗」的一聲傳來,我就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了。
  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我才試圖站起來,脖子就被扭向不正常的方向,整個世界在我眼前旋轉。
  渾身發疼的我滾落地面,王位映入眼簾。
  龍之峰似乎在叫喊著什麼。
  笨蛋,不要哭啦。
  妳不要亂動,不然妳漂亮的手腕會磨傷的。
  ——嗚喔!
  我感覺到鋼筋刺進了我的腹部。
  我心想那條鋼筋一定刺穿了我的背,將背脊和內臟全噴撒到了牆上,然而事實上只是春日的指尖陷了進去,我的內臟平安無事。
  之後,我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速度不快卻撼動全身的衝擊力接連襲來,我漸漸覺得自己就快變成一盤散沙。搖晃,一波又一波的搖晃!
  「——住手!不要再打了!」
  龍之峰的呼聲從遠方傳來。晃動停止了。
  「吵死人了。居然為了這種垃圾拚命求情,妳難道沒有身為魔王的尊嚴嗎?真是令人失望。」
  啪的一聲,掌摑臉頰的聲音響起。
  剎那間,時間在我的體內靜止。某樣東西凍結了。
  「——二郎!」
  我聽見謁見廳的門發出巨響,倒在地上。
  「啥?」
  「你……你這傢伙!你對我的二郎做了什麼!我要殺了你!」
  「少囉嗦!有本事妳就試試看啊,該死的勇者!」
  春日用只能以魔王來形容的邪惡語調大笑,隨後就聽見激烈的打鬥聲傳來。整座城堡好像都在搖晃。
  透過幾乎睜不開的雙眼,我看見了。
  翼遭到對方的壓制。儘管她避開了攻勢,卻只能不斷防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翼。
  這個男人真的很強。
  但是……
  雖然我連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走路都不曉得,我還是相信自己,勉強走到了桌子旁。我要設法抓起椅子。我一定抓起來了。
  接下來,我要拖著椅子走回去。
  啊……耳鳴聲又變大了,一直「嘰——」的響個沒完,吵死人了。四周景象一片模糊,我彷彿走在濃霧之中。
  不過,我知道自己該走去哪裡。唯獨沉迷於「遊戲」的那個聲音,穿過耳鳴聲傳了過來。
  我站在春日的正後方。翼吃驚地瞪大眼睛。
  ……他沒有發現我。
  我又再度獲得《隱形》的個性了。
  我緩緩地舉起椅子。
  「——佐東同學,不可以!」



  那究竟是誰的聲音呢?
  意識猶如收訊不良的收音機般逐漸化成碎片的我,將椅子使勁砸向《西方魔王》的後腦杓。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3-17 21:50 编辑


  6

  我的教育旅行在第二天就宣告結束了。
  儘管沒有骨折,卻因為全身毆傷而被送醫住院。等我回到家,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情。
  春日一汰自從被黑衣人帶往某處之後就沒了消息。
  其他個性者無論敵我,所有人都未受責難。
  也許是因為考量到同時將那麼多個性者逮捕關入設施,會對社會造成巨大的影響和衝擊吧。
  然後不知為何,我也沒有遭受處分。
  好像是因為我攻擊春日的事情,沒有被張揚出去。
  由於在春日占領TUP的魔王城時,謁見廳裡的監視器便已停止運作,黑衣人又因為管轄權的問題無法加以監視,再加上春日本身也辨認不出我,因此知道實情的人就只有翼和龍之峰。
  自那之後,我就沒有再見到龍之峰。
  聽矢刳馬說,在我昏迷不醒的那兩天,龍之峰一直不眠不休地陪在我身旁,但是自從我出院返家後,她始終沒有來探望我。
  或許她覺得自己也有責任吧,但那並不是龍之峰的錯。
  我可以如此斷言。
  而且說不定,是學校禁止她接近我。因為從我回家之後,不只是龍之峰,就連塚耶和矢刳馬也沒有和我聯絡。
  …………
  ……說到這裡,結果原來龍之峰並沒有打算在古都殲滅人類啊。
  我還以為她絕對會配合旅行設下某種圈套,一直小心謹慎地提防,沒想到卻是自尋煩惱、白累一場。
  ……不過還是遇上其他麻煩就是了。
  雖然無法篤定她是因為第二天就退出旅行才沒有下手,但總之幸好除了我以外大家都平安無事。聽說班上其他同學都順利完成旅行了。
  至於龍之峰等人則是陪我提前結束……真是對不起她們啊。
  春日那傢伙真是的……實在有夠亂來。
  儘管我很好奇學校現在的狀況,也很想知道龍之峰她們怎麼樣了,可是不管我怎麼拐彎抹角地試探翼,她都不肯回答。
  木村和齊藤也是一樣。
  不過他們會不肯透露,或許是每次他們來,翼都一定會出現的關係。
  原來她是來監視的!
  ……算了,畢竟發生了那種事情,總是得花點時間一切才能復原,我就忍耐到下星期吧。
  雖然現在還是全身疼痛,但總算可以自己一個人洗澡,到了下星期應該就能上學了。
  屆時,一切又會恢復成以前那樣。一定會。
  個性者們最討厭的平凡生活又將歸來。
  ——我如此說服自己,彷彿只要這麼做,我的願望就會成真。
  然而,這只是自欺欺人。
  如果只要祈禱,心願就會實現,我早就成為個性者了。
  我的內心深處早就明白這一點。
  「——二郎!」
  二樓的窗戶猛然開啟,翼闖了進來。恩布里歐的劍柄撞到窗框,發出悶鈍的聲響。
  翼的表情苦澀,好像隨時都快哭出來。
  「不好了!魔王那傢伙有可能會被取消個性者的資格!」

  ……瞧,我說得沒錯吧?

  《——最終集待續》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3-17 21:50 编辑


  後記

  各位好久不見了。
  現在已經完全入秋了呢──我想是吧。只不過我在寫這篇後記的當下,仍正值可怕的酷暑!好熱啊!
  我在上一集的後記中曾經寫道,因為二〇一四年過得不太順遂,相信今年一定能一切順利……但是很可惜,目前為止並沒有好轉的跡象。
  而且冷氣還時常故障!
  雖然我想應該是壽命快到了,但是如果要換台新的,我得先把像九龍城一樣堆滿書和玩具的房間整理乾淨才行……想到這裡我就怯步。

  回歸正題。
  在魔王女孩與村民A的第十集中,他們一行人即將前去教育旅行。
  前進西方!
  由於這個世界和我們居住的地方近似,因此教育旅行的目的地是「古都」。那裡有「古都府」也有「古都市」。
  理所當然的,西方也有個性者,而且也有魔王。正因為如此,本集將掀起大騷動!究竟佐東是否能夠順利完成教育旅行呢!
  或是沒辦法呢!
  希望各位會喜歡這次的故事。

  然後──長久以來承蒙愛護的《魔王女孩與村民A》即將在下一集,也就是第十一集走入結局。
  雖然漫畫版也將先一步劃上句點(註:日本出版資訊),還是希望大家能夠繼續支持小說版最後一集!

  二〇一五年 八月 ゆうきりん
  ※本作品純屬虛構,與實際地區、個人、法人、公司、團體無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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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啥 勳爵
感谢大大录入,上次看这本小说是很久之前了呢,总有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而且我还是更喜欢台版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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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win5733 王爵
感謝大大收錄 這輕小說還真是懷念 作者寫的真是很慢 

7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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