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历史、幻想、同人】【未完结】东方·悱夜谭(第二十一章至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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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红瘾

灵梦在一条黑色隧道里走着,隧道没有光亮,看不到周围的事物,只能摸着墙壁小心前行。灵梦努力回想着自己如何来到这里,但记忆中只是闪过一片紫光,飞溅着红色液滴。
  朱漆香殿外,红袍巫女站在庭院一端,节杖托在手中,黑色长发垂在左肩。白衣贤者站在巫女对面,金发披散,伞杖擎在双手下。天空密布雷云,电风涌动。贤者向左慢慢走动,巫女则向右,两人以庭院中心作为圆心,绕过整整一圈,两人各自回归原位,圆圈化成一对阴阳鱼,首尾相交,阴阳衍生出四方,继而成卦象,将整座香殿括进阵中。
  灵梦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背后积云电闪雷鸣,俯视着巨大的四方结界,雷电的爆鸣震得双耳发痛。灵梦望向阵中的两人,见她们抬头看着天空,灵梦回头看去,闪着金色光芒的巨大物体从云中探出,那只是某种生物的一段身体,却大得足以令人恐惧,如一座山丘般震撼。贤者的伞杖崩碎,伞杆中露出一柄细长佩剑,巫女将节杖单手持住,向天空挥舞,两人站在阴阳鱼的眼睛上,方阵将天地连通,黑白红蓝四色雷光照射着阵角,引起大地剧烈震颤。
  “巫女……”灵梦听到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去,只看到漆黑的空间。突然,一只发光的眼睛在她面前睁开,灵梦惊得跌倒在地,眼睛大得像是湖泊,蓝色的瞳孔映出灵梦渺小的身影。
  “你是龙神……”灵梦问道,身体虽站起来,却不觉在那眼睛的威慑下瑟瑟发抖,它的视线似乎能一直透视到她的内心,仿佛她不过是手中的玩具。
  “快停下,龙神!”灵梦抱紧双肩跪在地上。
  “未见世事的巫女啊,来看看你的世界。”那个声音这样说道,灵梦抬起头从巨大的瞳孔中看去,崩塌的妖怪山、耸立的黑色高塔以及燃烧的魔渊,一幕幕景象在她眼前掠过,灵梦呆呆地看着逐渐毁灭的国度,不觉眼泪已夺眶而出,再无法抑止。
  “巫女啊,你以为自己可以超脱世外吗?”神问道“来看看你亵渎职责的代价,来,抬起头来!”
  灵梦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驾驭着,迫使她继续看下去,血液和尸骸充斥着她的视野,其中还有她所熟知的脸,有与她一同谈笑过的,有与她一同争吵过的,她不知自己为何失去了曾经玩世不恭的姿态,也许因为世道变了,也许因为自己变了。
  “不要……龙神……放开我……”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灵梦仍僵硬地跪坐着,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再也哭不出来,只剩下两行鲜血。
  “他们都因为你而死,因为你的失职!”龙神吼道,灵梦感觉束缚的力量被撤掉,身体软软地伏在地上。
  “错在我,与他人无关,求您……求您放过他们……”灵梦奋力支起身子,看着面前的巨眼。
  “去赎罪吧,救出被高塔囚禁的贤者,解救众生于水火之中……”龙神说道“来,站起来,幻想乡的第八十七任巫女……”
  大群魔兽聚集到妖精森林的雾湖边,向红魔馆发动进攻。红魔馆据说是最后的吸血鬼的居所,这栋洋馆四周树立高墙,时常笼罩遮蔽日光的红雾,充斥着古典和阴森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洋馆露台上站着一个女孩,不过十几岁模样,与周围的人相比略显幼齿,但却有些鲜红眼睛,以及偶尔露出嘴角的尖牙。女孩望着墙外的魔兽用爪子和牙齿撕扯铁栅门,女仆装扮的银发女子走上露台,向她曲膝行礼。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而继续看着墙外拥挤的场面。
  “大小姐,传送门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启。”女仆说道。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反击吧,我可不会把红魔馆拱手让人。”女孩说着摊开手掌,一把紫色长枪从掌中魔阵里滑出,长枪通明,仿佛是用光锻造而成的。
  “我是斯卡雷特家族的最后一代,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女孩将长枪指向兽群,魔兽们冲破铁门涌进庭院“赌上‘深红’之名,斯卡雷特家族向你们宣战!”
  红魔馆的人们陆续走上露台,红色发辫的门卫,身披白色斗篷的法师以及她作为使魔的小恶魔,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魔兽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远处有几人骑着怪兽走来,兽群立刻让开一条道。走在前面的骑士,乘着一头庞大的狮子,一身铜色重甲,手持一柄战戟,狮子头盔镶嵌石榴石眼睛,绿色焰纹披风在身后飞扬。他的身后是,跟着骑在马上的女子,马匹生有翠色鱼鳞,女子身穿绿焰长袍,附着轻甲,头戴鱼形盔,手持翡翠长杖,杖末束着羽毛。骑手之后是一辆车,由赤红的火马牵引,车体装饰精美浮雕,悬挂五彩锦缎。车在红魔馆门前停下,女骑手跳下坐骑,撩起车厢门帘。
  一名女子走出车厢,她戴着白色礼帽,装饰粉色丝带,身着深蓝长裙,卷曲的褐色短发披在肩上,手拿一把白色折扇。她伸手搭在女骑手手中,走下马车,身旁的魔兽都主动让出道路。女子站在红魔馆变形的铁门外,打开折扇,扇面上绘着一些怪异的折线,就像星图一样。
  “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对吗?”女子冲着露台上的蕾米喊道“我们在月都有幸见过一面!”
  “丰姬……”蕾米咬住嘴唇,嘴角露出一颗尖牙。
  “既然我们相识,蕾米莉亚!”丰姬喊道“我们可以和平地结束纷争,只要你打开红魔馆大门,我可以保证你们都不会受到伤害。月上人说到做到。”
  “说什么和谈,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扣开我家大门,还有什么好谈的!”蕾米喊了回来。
  “蕾米莉亚,没有必要用那么多的鲜血来挑战根本没有胜算的战斗!”丰姬喊道。
  “这种挑战我早就做过了,而且不止一次!”蕾米喊道“好好看看你的宠物们吧!”
  “蕾米莉亚,你理智地想想后果,你难道不会后悔吗?”丰姬喊道。
  “我只后悔月面之上没有刺穿你妹妹的心脏!”蕾米喊道,拿起魔枪刺在露台地上“用这支叫做昆古尼尔的枪!”
  “好吧。”丰姬叹口气,令道“温蒂妮、曼提柯尔,开始进攻。”
  “是,丰姬小姐。”两人得令,狮子铠的曼提柯尔率先冲向红魔馆,他手拿战戟踏上墙壁,三两步便登了上去。曼提柯尔挥起向蕾米砍来,红发门卫冲了上去,一掌打在戟面,推开战戟,借着惯性门卫连出数掌,掌掌瞄准心脏,曼提柯尔转动长戟边挡边退,瞅准一个空档,一戟撞开门卫右手,直刺心脏而来。
  “美玲,小心!”蕾米正跑到门卫身旁,持枪上挑,架住长戟。双方握紧武器,僵持住局面,此时美玲正要上前解围,一道水流冲来,贯穿石柱刺在墙上,温蒂妮乘水升上露台,长杖旋转水流,向蕾米打来,银发女仆闪身上前,用飞刀截断水柱。
  “帕秋莉大人,支援我!”女仆喊道,纵身从露台一角跃下。
  “咲夜,回来!”蕾米见状朝露台角落追去,温蒂妮手持长杖拦住她的去路,而美玲正与曼提柯尔打得难解难分。
  咲夜掏出银怀表,时间顿时静止,她抽出三把飞刀,直取丰姬的喉咙。咲夜正冲到丰姬面前,丰姬一扇绕过表链,将怀表紧紧卡住,另一手抓住咲夜持刀的手腕。丰姬外表看似柔弱不堪,不料力气竟大得超乎咲夜想象,咲夜被她所制住,双手动弹不得。
  “月时计对我无效的,小姐。”丰姬说道,扇子将怀表硬是提了起来“你似乎曾是月都的使者吧,月时计的主人。”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咲夜挣扎着想从丰姬手中挣脱。
  “不管失忆与否,月都的东西不能外流。”丰姬平静地说,折扇张开,扇面竟将银怀表切成碎片。丰姬快速向后一退,拉着咲夜前进一步,放开了手。
  时间结界消失了,一道火焰冲来,咲夜凭着本能反应伏倒在地,火焰燎开她的发辫。烈火在帕秋莉的操纵下撞到地面,又弹向丰姬,丰姬忙后退数步挥扇打散火焰,咲夜趁机跳回露台。
  温蒂妮挥舞翡翠长杖,召起数道水柱,水柱从地表下涌出,弯曲缠绕成螺旋形状,蕾米张开双臂,魔枪横在面前,一圈圈魔阵交叠着浮在天空,蕾米伸手指向温蒂妮,阵中立刻放射大量血红投枪,温蒂妮挺杖前指,血枪枪阵与水柱冲钻相互对撞。咲夜沿垂直墙壁冲向温蒂妮,曼提柯尔从旁边插入,长戟挑开咲夜的飞刀,美玲从后方攻来,曼提柯尔不得不抽身回防。美玲手中汇聚虹光元气,掌速越出越快,曼提柯尔躲闪不及,被掌力正中护心,铠甲顿时开裂,曼提柯尔被击退一步,长戟戳出,切伤美玲的右臂。帕秋莉正吟唱咒语,见美玲受伤,忙将手中魔书指向曼提柯尔,数道魔光从即时浮现的阵中放出,正中曼提柯尔,爆炸崩毁露台,气浪推他落下,曼提柯尔展开背后黑翼悬停空中,曼提柯尔撕掉烧毁的斗篷,正要发动反击,突听丰姬在庭院下达指令。
  “温蒂妮,曼提柯尔,撤离!”丰姬令道。
  两名武士当即闪现在庭院中,丰姬举起折扇,扇面星图泛出荧光。蕾米见势不妙,忙令帕秋莉张开防御结界,帕秋莉刚刚浮起魔书,丰姬用力挥下折扇,折扇穿过空气发出震颤的声响,强风席卷洋馆,冲击着帕秋莉的魔力屏障,魔书的纸页在冲力中破损,碎纸片顺势吹散,结界随之破碎。
  红魔馆地下室里,金色短发的女孩坐在孤零零的台阶上,紧抱着缝补过多次的玩具熊,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嘴角露出一颗尖牙。蕾米莉亚有一个异类的妹妹,名叫芙兰朵露,有着一对铁和魔石制造的怪异翅膀,虽说还是吸血鬼,也同样属于魔类,但天生拥有着破坏眼前一切的能力,这种能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魔类堕入恶魔时获得的能力。
  人类国度崛起后,吸血鬼作为人类多年的敌人被作为首要消灭的目标,斯卡雷特家族选择退隐到深山间,远离外界的纷争。金钱刺激着贸易,靠猎杀吸血鬼为生的赏金猎人横行了一百余年,直到吸血鬼几乎被压倒性数量的人类猎杀殆尽,费尽周折的猎人们找到了斯卡雷特家族隐居的地带。
  当夜二百多名猎人身披遁形衣聚集到斯卡雷特家族宅邸外的丛林,他们带着夜视镜,佩着水咒瓶,装备加咒的精钢锁甲和银制武器。午夜时分,猎人们躲过石像鬼守卫的监视,闯进屋门。
  屠杀开始了,在整栋宅邸里,猎人们攻击一切会动的物体,无论是动物还是吸血鬼,在刀剑面前一律平等。人们提着口袋,见到任何值钱的东西都塞进去,这是猎人们不成文的规定。蕾米和芙兰被母亲藏在地下室的一间壁橱内,母亲叮嘱她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无论发生什么……”芙兰喃喃说着。
  沾满血的银刀,拿在猎人健壮的手中,冰冷的月光照进漆黑的房间,将猎人的身影映在地上,像一头怪物般可怖。
  “杀了他们……”恐惧侵袭着内心,芙兰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一团。
  破碎的肢体遍地都是,将地板染成暗红的颜色,血腥味密布着房间,即便是吸血鬼,也没有一点嗜血的欲望,蕾米扶住墙呕吐不止,吐出一样鲜红的东西。
  “甜美的鲜血……”芙兰舔着嘴角。
  芙兰坐在石阶上,感受着红魔馆一阵阵地摇晃,一次比一次来得强烈,穹顶的沙土碎石也不断掉落。
  “姐姐骗人……说什么回来接芙兰一起走……”芙兰捶打着玩具熊“每次都把人家独自留下……”
  “讨厌!讨厌!讨厌死了!”芙兰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为什么要随意摆布人家,就像摆布玩具宠物那样!”
  玩具熊在火焰中化作灰烬,芙兰全身笼罩在烈火中,火焰越烧越旺,将她背上铁制的翼骨和五彩琉璃石统统熔化,取而代之的是两片赤红的火翼,像龙类的一样庞大。她伸手从火中抽出一柄大剑,大剑看似很重,她却单手提了起来,轻松地挥舞着,甩出一圈圈火苗。
  “嘻嘻……”芙兰笑着,火焰遮盖着她的脸,使她像怪物一般“大家都抛弃了芙兰……那就让芙兰自己玩吧……”
  炎剑劈开大门,剧烈的风涌进地下室里,芙兰笑得像个疯子,迎着狂风走进去。
  蕾米双手抓住魔枪,勉强没有倒下,红雾像厚厚的云层一样织起的盾牌,也被怪风撕得千疮百孔,一头巨大的红龙站在地上,刚好遮挡住露台,龙浑身上下的鳞片被烧得冒烟。蕾米回头看去,美玲挡在前面,衣服被烧灼破损,帕秋莉、咲夜和小恶魔则将双手摁在残破的魔书上。
  红魔馆被整齐地削去顶层,蕾米抓住魔枪慢慢站起来。红龙口中腾着热气,展翅冲开尘埃云扑向丰姬,曼提柯尔挡在丰姬面前,横戟拦住巨龙,红龙后爪侧滑,尾巴甩向曼提柯尔,曼提柯尔顶起长戟,力量将他推得滑出很远,曼提柯尔正一脚后蹬刹住,红龙飞爪抓来,钩住戟杆,张口喷出滚滚热浪,一旁的温蒂妮忙召出水来熄灭火焰。丰姬站在曼提柯尔身后毫无退意,一边轻遥扇子,一边观看曼提柯尔和龙的战斗。
  帕秋莉跪坐在地,双手高举按着浮空的魔书,情急之下,美玲也将手按在魔书上。蕾米知道这种状态无法维持太久,便转身想下达撤离的命令,却瞧见远处的芙兰从地下室走出来,咲夜、美玲和帕秋莉惊呆了,眼见手提火焰大剑的芙兰从身旁走过。
  “芙兰,这里太危险,退回去!”蕾米向她喊道,身后红龙被曼提柯尔一戟掀翻,重重倒在蕾米身旁,帕秋莉顿时咳出一口血。蕾米看着红龙,龙身上大片鳞甲都被长戟劈开,血流如注。
  “姐姐……”芙兰走到蕾米身旁,把剑扛在肩上“吸血鬼如果喝下同类的血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蕾米心不在焉的回答,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芙兰火红的翅膀上“也许会成为……”
  “芙兰想知道,姐姐的血是什么味道呢?”芙兰打断了蕾米的话,边说边舔着嘴角。
  炎剑被丢到一边,芙兰抓住蕾米的双手扑了上去,锐利的尖牙刺进蕾米的喉咙,血溅在芙兰脸上,顺着嘴角流下,如同鲜红的泪。蕾米睁大了眼睛,颤抖的手抽搐着伸向芙兰,搂在她脖子上,她被妹妹压倒在地上,倾斜的视野中,咲夜和美玲朝她们跑来,丰姬竖起折扇侧过脸。
“我的血……你真的想要吗……”蕾米在芙兰耳边小声问道,血水沿着她下颏迸溅的污迹不断滴落“你就……那么恨我吗……芙兰……”


第二十二章 城下

死神们聚集在围墙内打磨诛魂镰,这些镰刀最终在巡星塔的一间密室内被找到,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罐装剧毒被一起堆放着。妖梦坐在角落打磨长刀,火莲命崖魑将十八狱和巡星塔中暝夜的手下押来这里,崖魑得令刚刚离开,小町和冬梧从庭院回来了。
  “鸧枭死了,还有跟随他的人……”小町说道,妖梦停下手中的事,吃惊地看着小町和火莲。
  “那些凶手抓到了吗?”火莲问道,牙齿咬着嘴唇。
  “是的,我们在庭院的树丛中抓到他们,当时他们躲在阴影中企图击伤我们再越墙逃跑。”小町回答“我们的人只受了擦伤,阴影咒弓全部缴获。”
  “我们急需人手,放了他们。”火莲说道。
  “你不怕他们造反?还可能引起死神们的不满。”小町说“他们可是犯下了弑杀同伴的大罪,按法律杀无赦。”
  “那就让他们戴罪立功,你也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怨灵们已经开始搭建高台了,接下来就是进攻高墙和阎罗殿。”火莲说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的目的是尽一切可能守住巡星塔的冥王宝座。”
  “那好吧,若是他们有任何异心,我便处置他们,你不会有意见吧?”小町说着走开。
  “放心吧,我没有异议。”火莲答道,苦笑了一下。妖梦把佩刀收入刀鞘,站起来走向火莲,围墙外已经传来敲打的声响。
  “攻城器快要准备好了……”火莲从围墙下看着巨大的墙壁,自言自语。一名传令死神这时回来报告,火莲转头对妖梦说“妖梦小妹,这里很快就是是非之地了,你坐上兀鹫离开吧,兀鹫很聪明,记得回白玉楼的路。你本就是被我牵涉进来的,没必要与我们一起面对这场战争。”
  “火莲姐,你对刀的保养技术真的很好。”妖梦拿着楼观对火莲说“爷爷说过,善用刀剑的人也同样视刀剑如生命。”
  “是吗……快走吧,时间不多了。”火莲催促道。
  “所以我决定要你教我。”妖梦将楼观贴在胸前。
  “别开玩笑了,妖梦,这是战争,不是异变……可以的话,这种事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见到!”火莲抓住妖梦的手,想强行拉她离开。
  “这么危急的时候,你们又缺少战力,我怎么能逃走,我要留下!”妖梦倔强地反抗着。
  “不要任性,妖梦!”火莲吼道,突然一块巨石砸在高墙上,墙壁开出一个大洞,那石块镶嵌在洞中。
  “小町,启动火霆轮,准备反击!”火莲喊道,更多的巨石从天而降,妖梦挥起楼观,气刃将掉落的巨石斩成碎片。碎石雨从天而降,小町冒着碎石领众死神站在阎罗殿上启动殿顶上一颗满是奇异符号的青铜大球,球体浮起并开始旋转,带动周围的三个环带,黑红的闪电从球面放出,一道道电火直射围墙外的怨灵军,击碎搭建的投石器。
  “妖梦你听好,留下可以,不许乱来!”火莲说着,拿起反刃镰领着众死神奔上高墙,高墙上原来跟随暝夜的射手们正用阴影弓向下射击,更多的怨灵从被击碎的同胞身后冲了上来,抬着攀梯架上高墙,怨灵武士口中叼着佩刀,手脚并用登上攀梯。
  “把它们射下去!”火莲边喊边跑,死神射手一箭接一箭地射向怨灵,首排的怨灵举起重盾,下方则拿出长弩还击,冥铁大盾将射来的咒箭全部吸收掉,盾面微微发红,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冥咒无效!所有人换上投枪!”火莲喊道,死神们手持咒盾冲到高墙边,向下投掷长枪,长枪砸在大盾上,发出声声闷响,就是无法贯通冥铁制造的盾牌。眼看怨灵推上高墙,火莲冲上去双手摁在地上,顿时怨灵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阻挡了一样,无法攀爬,也无法向上射击。
  “长枪淬毒,马上,用侵蚀毒剂!”火莲对高墙上的死神喊道,然后向那些射手们下令“你们谁会制毒?一起去!”
  几名射手抓起长枪袋向庭院跑去,而这时小町、冬梧和妖梦全部奔上高墙,火莲汗流浃背,大量怨灵的反抗令她有些吃不消。小町手提镰杖唤出护法行刑者,闪身在高墙外,她浮在空中挥动镰杖,带动行刑者的大镰,斩碎气刃所及的一切怨灵,下面的怨灵纷纷举起弩枪还击,小町急忙闪现回高墙。火莲再也支撑不住,反被自己手中的力量推倒在地,冬梧冲到高墙边拿出自己的诛魂镰,镰刀生成回旋标的形状,四道弯刃围绕着中心圆环。
  “来啊,怨灵,爬上来!”冬梧出人意料地喊道,一股烟一样的黑影爬上他的诛魂镰,被小町砍碎的骸骨开始自发聚集,重聚成一个巨人模样的骷髅,踩在两架攀梯上,它的骨骼很粗壮,有着野兽的牙齿和利爪。
  “这就是冥咒尸骨傀儡!”冬梧挥动诛魂镰,镰刃处伸出四根细长虚无黑线,系住骷髅的手脚,巨大的骷髅立刻开始行动,它双腿弯曲,从高墙直接跳到地面,先是一把扯下挂在高墙上的几架攀梯,然后抓起一个怨灵,像小锤似地挥舞,抡飞沿途一切阻挡它的东西。怨灵将军乘着骨牛奔向巨人,旋转手中锤杖,砸断巨人的腿骨,转身扔出锤子,砸在其的头骨上,骨头立刻被开了个洞,地上的许多怨灵士兵扑到巨人身上,使它失去了重心,巨人被众多的怨灵撂倒。
  “这要怎么办,冬梧先生?”妖梦着急地问道。
  “既然重心不稳,就换个形体。”冬梧手中聚起紫光,随着他手上翻,一道魔阵在巨人骷髅下方生成,魔阵上绘着围绕十字标的骸骨咬尾蛇。骸骨在阵中发生变化,妖梦盯着那团蠕动的白色胶体,从中延伸出角和骨节,一条骸骨龙爬了出来,魔阵发射着耀眼紫光,驱离周围所有怨灵,紫光像是液体般填充进龙空空的骨架内,成为它的肉体。龙展开魔光构造的翅膀飞上天空,向怨灵吐出一团绿色液体,沾到液体的怨灵即刻被溶化,黏液又渐渐凝固起来,蠕动着生出一只只新的绿色蜥蜴骨架。
  怨灵将军发出一声长嚎,一群怨灵士兵举起盾牌长枪冲向骸骨蜥蜴群,蜥蜴们凭借灵活的动作绕过怨灵的长枪,跳到怨灵身上,张口咬碎怨灵的头骨,接着又跳向下一个猎物。怨灵将军乘着骨牛左冲右突,锤杖一路横扫,打碎这些跳来跳去的蜥蜴。锤杖放射着蓝光,怨灵将军一锤挥向天空中的龙,一把冰霜剑从锤子末端脱离,直奔骨龙,龙展翅闪开,连续喷出数团绿液,冰块包绕着将军的锤杖,将液体团一一击散,龙朝怨灵将军俯冲而来,伸出利爪,怨灵将军抡锤砸向骨龙下颌,锤子从利爪空隙划过,正中目标,骨龙重心偏移,顺势撞过冰锤,从肋骨到尾节尽数被锤子击碎,骨龙摔倒地上,落下一地骨片和断肢。冬梧将诛魂镰使劲插在地上,半是无奈,半是气恼。
  “长枪投掷!”火莲当即喊道,射手们举起之前的淬毒长枪瞄准怨灵将军掷下去,那怨灵将军挥锤打落数根,但枪雨过于密集,长枪击碎了它的铠甲,射在骨牛身上,骨牛一声怒吼,开始向军中奔跑,怨灵士兵忙让出一条通路,怨灵将军一锤砸在牛头上,击碎头盖,牛栽倒在地,那将军被抛落出去,见它就地一滚,便稳稳落地。被射中的牛,骨头已经开始溶化生烟了。
  怨灵将军举起锤杖指向高墙,沿它所指,一块投石器的巨石镶嵌在墙壁上,墙上众人顿感不妙。怨灵士兵们从军队后方抬出大块的钢铁零件,在雷击球的射程之外组装出一辆攻城锤车,怨灵们推起庞大的钢锤开始冲撞巨石。射手们不停地用影箭和投枪反击,但怨灵很快组织起防御阵列,箭和枪一时难以攻破冥铁大盾,不少人却被弩枪射伤。火莲见状,双手正对火霆轮,随着她手向上抬,火霆轮的底座从正殿顶端升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小町看着火莲凭空将青铜大球移向高墙。
  “用它攻击下面的怨灵!”火莲说着,青铜球底座重重落在墙上,压出一个深深的凹槽,小町忙上前启动青铜球。
  “火莲姐用的怪异能力也是冥咒吗?”妖梦在小町身旁问道。
  “不,那可是法术的能力。”小町回答,嘴角浮出笑意。
  青铜球发出数道黑红闪电,直接击穿冥铁重盾,在怨灵军队中引起爆炸,后面的士兵冲上来,扛起攻城锤继续撞击,闪电不断引发爆炸,怨灵士兵也在不断地填补空缺,死神们用碎石楔入墙壁缝隙,把大桶熔化药水和黏合剂倒在墙上,尽管如此,攻城锤还是在一点点将石块推开。
  “高墙撑不了多久,这堵墙最初并不是为了防御而建造的。”小町看着逐渐露出墙体的石块对在场的死神们说道“一旦墙体倒塌,我们就必须直面怨灵,但是我们的人数……”
  “只可惜蛊毒对怨灵几乎无效,况且我的尸骨傀儡看来也派不上多大用处了……”冬梧说,将诛魂镰拿在手中旋转“只要怨灵攻破高墙,就和他们拼命算了。”
  “若要到达巡星塔,怨灵们必会穿过正殿,我想借助地牢同他们周旋。”火莲说道“地牢有十八狱,而出口只有两个,一个通往正殿,一个通往巡星塔,入口通道直达十八狱底层,若前往巡星塔须得一层层再爬上来。”
  “怨灵那么多人,十八狱又难以通过,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冬梧问道。
  “把它们前进的路封住,这样十八狱就是巡星塔的必经之路,怨灵就不得不从入口进去。”火莲答道“地牢满是机关,足够供它们享受一番了。”
  “说得容易,我们也没有地牢机关的启动钥匙!”小町反驳道。
  “我有钥匙。”火莲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三道螺旋的玫红色魂印。
  “既然如此,也只能这么办。”小町同意了。
  “炸药已经堆放完毕了。”崖魑从正殿方向匆匆赶回来报告,小町看了看火莲问道“你不会早就想好这么做了吧?”
  “是的。”火莲答道“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为保巡星塔,阎罗正殿不得不舍弃。”
  “价格真是高昂!”小町不快地说着走开了。
  “但是,小町,我们也无其他退路可走了……”冬梧在一旁劝道。几人奔向正殿,这里四周都排上了几层炸药,除去那些封装完备的木箱,就是大小不一的各种瓶罐,一看便是临时调配的。小町、火莲和冬梧站在了阎罗殿前,三人对这座冥界标志性的大殿沉默片刻。
  “点火吧!”小町举起一根木棍,三人一同向其施放鬼火,不等多想,小町便将火把扔向炸药箱堆。
  阎罗殿在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垮塌了,腾起滚滚烟尘,大殿的废墟堆砌成一座高耸的小丘,笼罩着炸药混入的烈性腐蚀酸雾,其中的金属碎片和石块都开始冒泡溶解。火莲猛地举起右手,一片碎石堆被掀了起来,露出通向十八狱的地道。此时高墙上的死神已经开始往地牢撤离,镶嵌的巨石被攻城锤推出墙体,高墙失去支撑,逐渐开裂,沙土从墙洞内测剥落,接着墙体垂直地坍塌。
  “怨灵冲进来了!”撤离的死神惊慌地向小町报告,死神们站在十八狱的入口处,看着手提锤杖的怨灵跨过倒塌的墙体走进庭院。火莲一手冲远处凹槽的青铜球推去,铜球从高墙上滚落,球面放射着闪电,从毫无防备的怨灵军中碾了过去。
  怨灵将军举起锤杖一声咆哮,怨灵士兵们举着铁刀冲向死神,死神们纷纷斗篷遮身穿过毒雾躲入地牢通道,小町掀起斗篷护着妖梦,带她一齐冲了进去,临入道口时妖梦瞥见几个倒霉的怨灵碰到那酸雾,铠甲和骨骼俱被蚀出黑水。火莲用手摁住右手腕的印记,白袍的蒙面人从黑暗中现身在她背后,蒙面人只露着眼睛处的两只红光点,随着火莲的反刃镰在空中旋出一个圆圈,反刃镰的刃面上显出一行红色咒文。许多怨灵士兵沿着通道追入地牢,身上滴着黑液。火莲招呼其他人向深处跑。怨灵将军进到地牢中,带着大队士兵搜查地牢各处,其余的怨灵们也开始陆续进入地牢。
  麟将早苗扶上白鹿,自己也骑上鹿背。依姬的刀刺穿了早苗的肺部,虽然并不能立刻致命,但伤势依然危险。早苗神志不清,并开始高烧,肺部的伤使她呼吸困难。麟一手按在早苗的伤口上,手中释放着冰蓝色的幽光,这种元气力量能抑制住出血量,却无法愈伤,麟只能尽快带她回到人间之里。白鹿一路狂奔,过山跃涧如履平地。
  行至妖怪山下,不过一刻钟时间,麟一直在为早苗输入元气,此时已觉体力不支,麟慌忙停下白鹿,带着早苗翻身下来,两人刚一落地,四周便弥漫起大雾,麟只觉异常,突见她们周围分别坐着狐、鹰、蛇、马和蛙五头庞大的怪兽,白鹿低下头,用鹿角对着这些怪物。
  “不必紧张,孩子。”蛙开口说道,他的皮肤颜色与泥土一样“吾等只为救巫祝大人而来。”
  “吾等与巫祝大人初立契约,此事为吾等力之所及,故而不能袖手旁观。”白蛇说道。
  “拜托各位长老。”麟说着站起来退到一边。
  “开始仪式吧,诸位。”赤狐说着,通体花纹放出红光。神灵所坐的位置相互连接,构成五芒星的形状。
  “你们是象征巫术五行的神灵……”麟望着那巨大的五芒星阵。
  “没错,吾等为古时神界大战所幸存的凡神。”鹰说道,身体显出白色纹络。
  神灵们站在五芒星结点上,并唱着一支曲调古老的歌谣,麟在一旁仔细听着,却听不懂歌谣的语言,只是五芒星阵在神灵的歌唱中散发着某种气息,令人凝神静气。早苗笼罩在阵中五色光芒下,伤口渐渐愈合。见早苗伤势已无碍,神灵们转身隐退进浓雾。随后,雾气很快消散,两人又回到刚才的森林。
  “你……是谁?”早苗坐了起来,向伤口摸去,才发现伤已恢复如初。
  “初次见面,早苗小姐。”麟笑着向她问候。
  “你治好了我的伤吗?”早苗看着麟的脸问道,她此时还有些困意。
  “不,是小姐的守护神。”麟回答。
  “这样啊……”早苗摇晃着起身,看来失血的副作用还在“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的师父托我带你回人间之里。”麟回答道,取出八咫镜放在早苗手中“她似乎有话要对你说。”
  “真的吗……神奈子大人……她还活着……”早苗紧紧抱住八咫镜跪坐在地上,啜泣不已。
  “早苗小姐,请上来吧,我载你回去。”麟招呼白鹿坐下,降低骑乘的高度。
  “请问,神奈子大人……还好吗……”早苗哽咽着问道。
  “她受了很重的伤。”麟如实答道“她似乎受到过猛烈攻击。”
  “怎么会……”早苗捧着八咫镜呆住了。
  “早苗小姐,来吧,很快就到了。”麟向早苗伸出手,拉她站起来,替她拂去身上的泥土。
  “谢……谢你……”早苗低头小声说“我……该怎样称呼你呢?”
  “我叫冴月麟。”麟随意回答,扶早苗骑上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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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故事

三途川,连接生死两界的大河,在一条瀑布前截至,这条瀑布将同样轮回的任何一方,只有受冥界庇护的人,才能保持自我地通过这里。从远方飘来一条小船,船上坐着身穿正装的短发女孩。映姬,阎罗殿的主人,冥界的神,被属下死神们拼死护送到这条船上,她沿着三途川漂流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河流的尽头。映姬望着不远处的瀑布出神,冥界是她管理的地方,曾经她端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仲裁别人的命运,如今自己却像个囚犯一样被流放,现实从没有这样与她接近,然而一切她又不得不接受。
  从前,她几乎狂热地信仰秩序,她相信只要执行严格的规则,世界就不再有纷争和混乱,罪便是罪,无从狡辩,无所怜悯,有罪就要受到惩罚。她倒在船上,漂过寒冷的大川,岸边的彼岸花红得像血,她从死神那里听说过,这些鲜艳的花中,寄宿着留恋人世的灵魂,她以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但现在,哀嚎和悲恸萦绕在她耳边,让她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一路上,映姬疲惫不堪,中途小憩一会,不料手浸在冰冷的水中,又将她惊醒。她望着漆黑的河水,这水是浮不起东西来的,她乘坐死神们的船不止一次渡过三途川,却没有哪次让她如此恐惧,她看见了河水中漂浮的死魂,那些落水的魂魄,她害怕自己掉下去,沦落到同样的结局。映姬缩在船尾,寒风撕咬着她的肌肤,残忍地夺去她仅存的温暖和希望。
  “小町……”映姬像往常一样呼唤道,她自知是徒劳,但这样做似乎可以给她一点面对的勇气,尽管想到小町使她再次回忆起阎罗殿袭击的那天,死神们集体向怪物发动进攻,她远远地看到那负伤的怪物在打倒了所有死神后离开了三途川河岸,她坐在船上不敢动一下。对怪物恐惧至今令她瑟瑟发抖,虽然她更愿意相信是寒冷造成的。
  小船随水流向瀑布,映姬瞧见距瀑布不远处还有一只搁浅在岩石上的船,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人站在船头,袍衣一角衬饰金色花纹,形状酷似一条鱼。映姬壮着胆子用灵力划桨向搁浅的船靠拢,白衣人转头看到映姬,脚点水面落在三途川上,即刻消隐而去。映姬将小船划近那搁浅船只,只见船中躺着一名身穿白色宽袍的少女,黑色长发披散在身下,似乎正在睡着,映姬认出了少女。
  “灵梦……”映姬唤着少女的名字,轻推她的身体,就在手指触到少女的时候,映姬脑海中闪过一只巨大的眼睛,拖着发光的躯体,映姬惊诧至极,跌坐在船上,灵力失效,船开始向瀑布漂去,映姬忙握住船桨奋力划回去,桨激起水浪浇在她身上,衣服也被冰水浸透,映姬此刻顾不上这些,她好不容易将船靠过了去,又用灵力辅助自己把灵梦抱到船上,这才坐下来,任凭小船漂向瀑布。
  过去的映姬常常说着一些大道理,尤其是面对灵梦这些与幻想乡有莫大关系的人,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理念,并强迫他们去执行或遵守。映姬看着躺在船上一动不动的灵梦,一句话也不想说,若是往常的她准会把灵梦好好训斥一通吧,管她是睡着还是醒着。现在,她只想这样呆呆坐着,看着灵梦安静熟睡的脸。在临近瀑布时,映姬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打破了三途川千年的寂静,连彼岸花丛飘飞的魂魄都惊得躲进花蕾。她从未这样放声笑过,笑得腹部抽痛,映姬边笑边用右手遮着双眼,眼泪渐渐从指缝溢出。
  船驶进了瀑布尽头漆黑的虚空中。
  向日葵花田的大路上走过两个女性行者,一个是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光景的女孩,容貌分外可爱,头上生着一对长角,手脚上缠着铁制锁链,这是山鬼一族的特征,山鬼女孩边走边举起一个葫芦大口喝着。另一个身材高挑,面目清丽,穿着天蓝底色的长裙和装饰青叶的圆帽,一柄怪异的剑佩在腰间,那武器外形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细棍来得更贴切。两人正走着,剑士从女孩手中夺下葫芦,发现只倒出几滴来。
  “一路上为什么只有你有权拿着这个?”剑士不满地抱怨着,将葫芦塞回女孩手中。
  “没关系,酒还会再酿出来的,我的酒虫可不是白养的。”女孩满不在乎地把葫芦挂回腰间。
  “酿是酿的出,只是时间是问题。”剑士说道“翠香,这次出游算是泡汤了,先是地震,再是异变,然后是怪兽横行,不知是要发生什么。”
  “不过是些小角色,这次异变来势凶猛,或许会有更大的后台吧。”翠香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剑士“喏,天子,这次可算不得太慢吧?”
  “还可以……”天子说着接过葫芦“不知刚才那些野兽烤起来味道怎么样,真是有些浪费。”
  “听上去有点恶心,天上人的品位怎么老是这样怪异?”翠香不满地说着,天子只管呵呵地笑。
  山鬼是来自地下的种族,初出地下世界时以氏族部落的形式在诸山中落脚,这个时代持续了将近五百年,部落之间允许自由往来,并保持着和平共处的模式,与其征战四方,山鬼们似乎觉得一同饮酒反而更有意思。二千五百多年前,山鬼四大部族长老通过协商,合并各个部落,并称鬼族,四位长老结拜为异姓之亲,共同执政,也即最初四大鬼王。其中,以翠香的伊吹部最为庞大,也颇具威望,成为众鬼王之首。
  山鬼拥有感应大地和山脉的能力,天生长角是操纵大地的媒介,大地赋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身体和力量,以及他们共有的坦诚天性。山鬼是不会说谎的。传说山鬼是太古时代山神们的后裔,虽说同属古神的血脉,但鬼族与天上神国因来历和观念皆不想同,几乎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唯一例外的是天子。这个名居一族的少女在地上降生,因家族受天官封赏而在天国长大,却依然保有人的性情,被神族视为异类。几年前,天子窃走父亲的天剑绯想私自下界,不知何故,绯想剑魂从此只识天子这唯一主人。天子下界偶遇鬼王翠香,两人在山崖饮酒,因对酒的品位相投而一见如故,结为莫逆之交。
  一群狮蚁突然冲出花田,天子刚刚举起葫芦喝下几口,只得将葫芦还给翠香,拔出腰间的佩剑,手拿空空的剑柄,天子将剑柄平持,由热光组成的剑刃从柄中伸出。
  “刚刚消灭一批,又跟上一群,这些怪物真是缠人。”天子抱怨道。
  “这些和我们之前遇到的红狗不太一样,似乎更加强壮,也更威武。”翠香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些半兽半虫的怪物。
  “等我砍了它们,你大可尽情观赏。”天子一脚后撤,持剑正对这些狮蚁怪兽,怪兽们挪动着身后的虫足,把狮子的尖牙利爪对准了天子。
  “砍死了就没有细看的兴致了。”翠香说着走上前,与天子站在一线。
  一只狮蚁发出狮吼般的声音,虫足撑地发力,带动庞大的身躯一跃而起,扑向天子。天子翻身躲闪攻击,接着一剑直刺,刺穿狮蚁虫腹,不等狮蚁反击,天子纵身跳上其后背,双手握剑猛地一掰,狮蚁疼痛难忍,原地跳窜,试图把天子从背上掀下来,天子抓住佩剑,轻轻一跳便从狮蚁背上脱离,剑刃划过虫腹,划开坚硬的甲壳,狮蚁当场毙命。
  翠香正与一只狮蚁展开近身搏斗,很快另外有两只也加入战局,翠香挥起手腕上的锁链,链首的钝器砸在狮蚁头上,立刻将两头怪物锤在地上,天子快步冲来,挥剑砍翻一只意欲从后方偷袭翠香的狮蚁,翠香向刚刚被砸昏在地的狮蚁伸出手,将尘土从地上吸起,沙尘整个缚住狮蚁,凝成坚硬的石头,将两只狮蚁牢牢封锁进去。
  更多狮蚁攻来,两人挥舞着武器一路冲杀,撂倒大片怪物,两人想冲过花田来摆脱怪物纠缠,就在这时,空中有光线汇聚,接着一道耀眼白光从花田上空中直射向狮蚁兽群,瞬间贯通数只狮蚁的身体,幸存的狮蚁们落荒而逃。从花田走出手拿阳伞的女子,留着青色短发,一袭格纹衣裙。她用红色的眼睛看向翠香和天子,然后走了过来。
  “你们没破坏我的花田吧?”女子盯着面前两人,那眼神流露的愤怒使两人不觉发毛。
  “没有……”翠香笑着回答,表情略显生硬。
  “你们要去哪里?”女子问道,神情变得和缓了些。
  “我们外出时正遇到发生异变,所以想尽快赶回博丽的地界。”天子说道“幽香在这里做什么?”
  “这些怪物踏坏了我的花……”幽香说着,对地上的狮蚁死尸踹了一脚“正好我也有事要前往博丽附近,暂且与你们同行吧,也好打发路上的时间……”
  “那就一起吧。”翠香笑嘻嘻地说,拿起葫芦又喝起来。
  爱丽丝躺了整整一天,这一天她一直在半睡半醒中,缠绕的绷带得令身上的伤灼痛不已,她迷迷糊糊地,只感觉有人用温水毛巾擦拭她的脸。她觉得自己好累,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不堪,但她却不想睡去,梦中她一直看到母亲,亲切而温柔地冲自己笑着,她梦见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在庭院的花丛中仰望魔界天空那轮人造太阳。她害怕极了,害怕面对母亲,也害怕沉浸在这片虚无的梦境无法自拔。
  爱丽丝睁开眼睛,再一次地想要起身,四肢僵硬而酸痛,身上新换的睡袍也被汗水浸湿,魔理沙走过来扶住她,爱丽丝明白她是好意,但还是踉跄着脚步站起来,推开魔理沙的手,蹒跚着走向房门。
  “你要去哪里?”魔理沙急忙追出去。
  “我想一个人去透透空气,不要跟来。”爱丽丝扶着墙向走廊而去,正遇见一名有着兔耳的姑娘从走廊经过。
  “爱丽丝小姐,你现在还不能走动。”兔子姑娘有些为难地说。
  “没关系,铃仙。”爱丽丝草草说着,从她身旁经过。
  “魔理沙小姐,你看……这……”铃仙犹豫地问道。
  “先由着她吧,她大概有不少心事,睡了一天也说了一天的梦话。”魔理沙说着快步跟了上去。
  爱丽丝打开走廊尽头的门走进庭院,这里丛生着密密的竹子,长势比野生竹子好得多,大约是有人精心照料。爱丽丝在木阶上坐下,突听到上方有人说话。
  “人偶师,看来你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呢。”爱丽丝迎着声音看去,见一名白发的女子坐在房顶,长发绑成发辫,穿着红蓝相间的长衣,上面装饰着星图。白发女子说完跳下来,脚尖一点轻巧地落地。
  “永琳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兴致,我只是想透透空气。”爱丽丝说着要起身,永琳快步走来,右手突然按在她肩上。爱丽丝顿时感觉肩上一阵剧痛,跌坐回木阶,大滴汗水直落。
  “永琳,你这是……”魔理沙正赶到走廊门口,见爱丽丝一手按在肩上痛苦难耐。
  “说什么透透风,伤成这样还敢四处乱逛,后果会比这还要严重。”永琳斜着看了爱丽丝一眼,又转向魔理沙“还有你,怎么能让她离开?”
  “她只是……我想走一走对她也有好处吧……”魔理沙欲言又止。
  “爱丽丝,你不会是在想魔界吧?”永琳转身盯着爱丽丝,爱丽丝一时竟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看来我猜对了。”永琳说道“你既知事情危及,更要尽快恢复体力,不然的话,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累赘。当然,我知道恶魔在追杀你,快些恢复对你,对我们的永远亭,都是有益无害的。”
  “这只是忠告,听与不听全在你。”永琳走上台阶,身穿粉色长袍的黑发女子站在走廊中,看了她片刻,转身推开一旁的房门走进去。
  “还有,魔理沙,如果下次我再发现她不顾劝告随意乱跑的话,小心你的饮食里会混进奇怪的东西。”永琳回头瞟了魔理沙一眼,往黑发女子的房间走去。
  魔理沙愣了一下,无奈地一笑,在爱丽丝身边坐下,爱丽丝刻意地向边上挪出一些距离,脸埋在双臂间。
  “爱丽丝……”沉默持续了很久之后,魔理沙先开口说道“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爱丽丝微微抬起头说道,很快又把脸埋回去。
  “那我讲一个故事,你不会介意吧……”不经爱丽丝同意,魔理沙就开始讲道“从前呢,在人类的村子里,有一户人家,丈夫是当地有名的匠人,妻子则是一位魔法师,夫妻两人一起开了一家杂货店,专卖药剂和工具,日子过得富裕而快乐。后来,夫妻两人有了一个女儿,他们很高兴,也很喜欢这个小女孩。”
  爱丽丝抬起头,看着一旁讲故事的魔理沙,见她边说边仰头观望天空中那轮月亮,微笑着。
  “小女孩三岁那年,突然表现出一种奇异的天份,她可以凭空移动物体,可以用目光熄灭火焰。夫妻俩很高兴,没有哪个人类可以不经学习获得魔法的能力。孩子的母亲犹为自豪,她开始亲自教授小女孩基本的法术,尽管人们总在说她是怪物,她却是这对夫妻的骄傲。”魔理沙继续说着“但是,一切在那件事后都变了。一场实验事故引起的爆炸夺走了妻子的生命,而丈夫陷入了悲恸并将此事的责任归于魔法。”
  爱丽丝不由地双手捂住心口,在巫师帽阴影的遮挡下,她看不到魔理沙的表情,只是她的嘴角依然保持着一丝微笑。
  “这一切,小女孩都不懂。她依然如常地热爱魔法,热爱得就像玩具娃娃。父亲一次次的警告和打骂都没有改变她,生活变化越大,她越是觉得只能在魔法研究中能获得乐趣。父亲的忍耐到了极限,他将亲生女儿逐出家门,与她断绝了亲子关系。这让很多年后父亲去世时,女儿想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被允许。”
  “那天,下着雨,天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小女孩戴着帽子边哭边跑,路边的人们纷纷捡起石头砸她,说她是灾祸,是妖怪。这一年那个小女孩五岁……”
  爱丽丝靠得与魔理沙近了一些,魔理沙淡淡地笑着看看她,脱下外袍披在爱丽丝身上,然后继续讲道“男人的徒弟追上小女孩,带她离开村庄,去了他的故乡,在那片森林里,小女孩遇到一位法师,叫做魅魔,小女孩拜她为师,魅魔待她很好,无论什么都亲自耐心传授,魅魔教了她很多很多,小女孩长年住在她的家中,几乎重拾了往日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魅魔离开了森林,离开前她什么都没对女孩说,女孩在她的家门前等着,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她一直没有回来……女孩开始自己学习魔法,翻越那些晦涩难懂的大书,在森林遍布的妖魔口中逃命,她学会了如何创造适合自己的法术,学会了如何偷学别人的魔法,为了生活,她学会偷窃妖怪的战利品,之后这几乎成为她的癖好……许多年后,女孩才知道,她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女孩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诅咒着,觉得自己被骗了,被自己最爱的人,伤得体无完肤。可是慢慢地,女孩不再哭泣,她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既然一切如旧,只能是自己在变了……所以她站起来,擦干眼泪。”
  爱丽丝静静地听着,撩起头发,遮在脸颊上。
  “我的故事讲完了。”魔理沙起身长舒口气,打了个哆嗦“回去吧,爱丽丝,外面挺冷的,待得够久了。”
  “坐下来……”爱丽丝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小声说“再坐一会……听一听……我讲的故事……”
  “好啊……”魔理沙见状坐了回来,爱丽丝轻咳了一声。
  “魔界诞生自幻想乡最初的时代,由一位叫做神绮的大神掌管,神绮有一对双生女,像她们的母亲一样美丽聪慧,在长女成年礼之后,神绮将女儿托付给木妖的女王幽香,籍此想让她们在凡间历练。之后,神绮准备返回魔界,在路上,神绮见到一个人类的弃婴,躺在路边的襁褓中,那是个女婴,有着金色的头发,出生只有几天。神绮将女婴抱回了魔界,像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扶养长大,满足她一切的要求。”爱丽丝拉紧外袍继续讲道“小女孩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地厌倦平静的生活,她想离开魔界,游历外面的世界,神绮从不允许。直到有一天魔界发生了大事,外来的人来到那里,小女孩第一次见到凡间的魔法师,魔法师与小女孩交上朋友,并送予她一个水晶项坠作为纪念,项坠很美,雕刻成树叶和鸟羽的模样。”
  魔理沙听着听着,突感一阵剧烈的头晕袭来,她拉低帽子,以免被爱丽丝发现。
  “魔法师向小女孩展示了凡间的景象,并承诺她们一直都是朋友,天真的小女孩喜欢法师和她的故事,并开始向往着无法触及的凡间。有一天,在神绮不注意的时候,小女孩拿走了禁忌的书本,打开了魔界大门,但作为半魔半人的她无法停留在凡界太久,于是,女孩召唤了名为小丑的恶魔,以杀死七个自己灵魂碎片创造的分身作为祭品,强行化身凡人。”
  魔理沙感觉头晕越来越剧烈,只能勉强忍住不使自己倒下。
  “女孩在阵中待了整整一年,弄得浑身血腥污秽,终是活了下来,但已不复往日的天真烂漫,禁术改变了她的容貌,恶魔让她看到何为地狱,她站在凡间陌生的土地上不知所措。”爱丽丝边说边用外袍把自己裹得更紧。
  “于是,女孩想要去找她的法师朋友,但人们并不识得,她根据记忆找下去,最后在别人指点下,她找到了森林中的一处新的坟墓……装饰着紫藤……就在半年前建造……女孩伏在地上,放声大哭,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的朋友……或者都有,或者都辜负了……”爱丽丝缩在外袍下,声音变得断断续续。魔理沙一阵阵头晕,头脑中再次闪过一些新的陌生的图像,然而一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就像之前发生过的一样,只是这次耳边萦绕着一阵阵轻微的哭声,久久不散。
  “神绮出现在女孩背后,她告诉女孩这就是真实的凡人世界……生老病死……她问她是否愿意再回到魔界,女孩却告诉她说她永远不要回去……”爱丽丝颤抖着说“她说……她要作去一名法师,过着凡人的生活……她眼睁睁看着神绮叹息着离开……”
  爱丽丝说不下去,外袍下传出一阵阵啜泣声,紧紧抓着外袍。
  “没错……是我在……想回魔界……”爱丽丝语无伦次地说着“我想念母亲……”
  “总而言之,你要恢复身体,借助魔法只能恢复伤口,不能恢复体力……”魔理沙说道,偷偷看着躲在外袍下的爱丽丝,爱丽丝似乎有所发觉,快速把手抽回袍下。
  “我……饿了……去吃点东西吧……”爱丽丝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总算是说了句现实点的话,我也快饿死了。”魔理沙笑道,扶她站起来走上木阶,爱丽丝也微微笑了笑。
  “林巫……”在走廊中魔理沙默念道“是你在哭吗?”
  “或许吧……”林巫回答,声音有些沙哑。


本帖最后由 梓桑oak 于 2017-4-25 19:41 编辑




第二十四章 征服

燐驾着骸骨马车直奔人间之里,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骸骨马在燐的鞭策下飞速奔跑,穿过茂密的竹子,带动后面的车子剧烈颠簸,空将觉托在怀里,以免车子对她再造成更多影响。恋依然在熟睡,虽然从往常的情况来说也属于异常,但是现在谁也无心顾及这些。燐的车子临近人间之里,路旁行走的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惊恐地看着骸骨马车驶过,马车最终在人间之里的竹栅栏门前停了下来,燐刚下车便被门口守卫的人手持长枪拦在门外。
  “来者何人!”一个人类守卫喝道,长枪抵在燐的喉咙上,燐感到枪上附着了灭妖符。
  “守卫大哥,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来求医的。”燐为了不刺激守卫,尽量保持口气弱势“求大哥通融,让我们进入。”
  “你是猫妖?”守卫打量着燐的外貌以及她的马车,长枪贴得更紧“你是负责收集死尸回地下的猫妖?”
  “是……是的……”燐听他这样问,心中一惊。
  “随意盗走尸体,完全不顾逝者尊严,就是你这家伙干的!”守卫持枪向前走着,逼得燐连连后退,一直退到身后的骸骨马车,长枪的枪刃刺得她的皮肤灼痛。其余的守卫冲来,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燐!”空在车上大喊。
  “不要动!”燐喊道,空正扶着车栏要往下跳,一时僵住了。
  “事是我做的,罪也是我犯下的,与其他人无关!”燐对守卫们喊道“我只想救我家主人!”
  “觉族的末裔……”守卫看着躺在车上的觉和恋,还有她们的魔眼“还是一样有着怪物般的读心术,真让人不舒服……”
  “请不要这样评论她们……”燐咬着牙说道“她们有恩于我们,是我们必须守护的人……”
  许多长枪伸到车里,空张开翅膀将姐妹两人护在其中。众人僵持着,直到觉的咳声打破了沉寂,血从觉的嘴角流出,空顿时惊叫起来。
  “求你们,带她去见大夫,我们不进去也可以……只要你们肯救她……”燐自知不能再拖,向守卫们央求道,没有人回应她的请求。
  “你们不是与我有仇吗!”情急之下,燐喊道,觉倚在空肩上咳得厉害,空的衣服渗红了一片“只要你们肯救觉大人,我随你们发落!怎么样?”
  “什么?”一个守卫问道“你不会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猫妖说到做到,不屑于那些下三烂的伎俩。”燐回答。
  “那好吧,把觉族的小丫头带进去,交由慧音大人医治。”守卫说着,几人正要抬觉下车,只听燐大喊一声“你们,停下!”
  燐周围的守卫立刻拿枪指着她,在枪刃下,燐却慢慢跪在地上,向觉伏地叩拜三次。
  “火焰猫·燐,在此拜别我主!我主早年戎马,亲族曾几近覆灭,徒步携民众奔走四海,亦能于地下荒芜中重立国度。燐知我主天赋异禀,愿我主此生平安,重登高座!”燐高声说道“不肖仆从燐,本为族中弃子,受我主庇佑,苟活至今。燐跟随我主千年有余,今日闯下大祸,理应受咎,但燐未能偿我主之恩,实在无颜!燐请我主务必保重!”
  燐再次叩拜,然后穿过枪阵,小心翼翼地从一脸糊涂的空怀里抱起觉。
  “照顾好恋小姐,空。”燐叮嘱完,转身向竹门走去,守卫们跟在她身后,持枪指着燐的心脏。
  澜河城放下沉重的钢铁大门迎接返回的夜骑兵,昊骑着黑豹率领骑兵队伍进入城中,缪已在此等候,昊翻身跳下坐骑,向缪行礼。
  “昊将军,奔走一夜辛苦了。”缪弯腰扶起将军。
  “各位勇士,请到帐中歇息。”一旁的卫兵引骑兵队伍往军营中去,黑豹坐骑则带往兽栏。
  “昊将军,夜袭可有什么特别发现?”缪问道。
  “夜袭冬蔺时,我军只发现寻常的燃油、火药和投石机,除此之外是铁制兵器和从小人族那里缴获的少量炼金剂,夜骑兵已将所能燃烧的全部付之一炬。”昊报告说“夜袭时我军曾抓获燔燎指挥,但魔眼未读出任何特别信息。”
  “我知道了,昊将军忙碌一夜,先去休息吧。”缪说道。
  “是,末将告退。”昊行礼道,向军营方向走去。缪在城门下思索片刻,然后对一名卫兵吩咐道“去请泓将军来,立刻!”
  “是,大人稍等。”卫兵领命而去,缪走上城墙,站在一座炮台前,抚摸着冰凉的金属,这时泓急匆匆的赶来了。
  “缪大人,您有事见我?”泓行礼后问道。
  “昊将军夜袭冬蔺城,只发现有普通的攻城器械和武装,这些机械不要说有效,甚至可以称之为简陋,难不成燔燎还有隐藏的东西?”缪不安地说。
  “从收集的情报上看,燔燎从北方进军,每诛灭一族便吸取一些东西纳入他们的武装常纲,若说他们故意隐藏一些机密,也不是没有可能。”泓说道“既然我们从与他们交锋中吸取经验,他们必然也会从我们的作战中得到情报,现在僵持的局面已经打破,谁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你说得对……”缪转身看着面前这位身披紫铠的将军,他是觉族开国大将之一,比自己年长许多。
  “缪大人,您是琉薇城的铸造者,觉族最优秀的幻术师——”
  “但那不是将军!现在觉族需要的是强大的领袖,不是象征性的仪式角色!”缪打断了泓的话。
  “您相信我吗?”泓问道。
  “当然……一直都是的……”缪转过头,假装看着天上稀薄的云。
  “我知道您曾发誓与这座城共存亡,我也会作同样的誓言,这里将会是觉族命运的转折地。”泓说道“不过将来您也许会发现,有时候信念往往和指挥同样重要。”
  “我明白了……谢谢你……”缪慢慢地说着,风在城上吹动,吹起缪的浅色长发和泓的深蓝披风。
  “……泓大哥……”这是从缪口中说出的话,对着泓高大的背影“请……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曾经……恨过我吗……”
  “即为荆棘,唯有尽忠。”泓回答道,向城下走去“大人,您现在要做的是保存精力,以便能够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第二天凌晨,夜骑兵的岗哨急急赶回澜河城,城上警卫吹向号角,声音传遍整座澜河城,警报惊醒了城中所有人的同时,也把澜河置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射手们登上城墙,架好重弩。晶石炮全部开启,电光沿着炮管闪烁,准备好随时发射。荆棘武士在城下集结,他们披上精钢锻造的铠甲,站在冲锋的夜骑兵后方。缪和诸臣来到城墙上,数十名神庙的幻术师跟随而来,这些学者身穿长袍,手持增强法力的晶石杖,列队在射手身后。
  此时天还未亮,淡淡的晨雾浮在地平线上,觉族人先是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站在城上也能感觉到大地的震动。不久,人影从雾中透出,逐渐清晰,从澜河的城墙上看去,也要好一会才看到队伍的末尾,密密麻麻的人聚集到城下,他们并没有那些常规的刀剑矛枪,而是一个个背着皮革带缚住的巨大金属物件,即便是这样负重,他们仍是健步如飞。
  穿过密集的队伍,两名燔燎将领走来,一人身披重甲骑着巨牛,手提长柄重锤,另一人身穿大袍乘着大角鹿,摇晃坠着铜铃、羽毛和牙齿的手杖,随军飘扬的黑色旗帜上印着一头仰天咆哮的猛虎。在牛角号的沉闷的声音中,将领走到城下,燔燎士兵列成阵列,与夜袭时判若两支。
  “燔燎的勇士们,族中长者在我等尚且年幼时便教导我等,我族以战斗为无上荣光,战争不只是我们自己的荣耀,伟大的太古神灵,我们的缔造者时刻与我等并肩作战!”牛背上的将军举起锤杖喊道“我等以酒祭先神,换得勇气与力量。但此族人在我等最神圣的仪式之上挥动刀剑,燃起烈火,令我神震怒!”
  觉族的人们站在城墙上,听着那将军在城下高喊,泓提醒道“燔燎准备好了随时攻城,提高警惕!”
  “燔燎的战士们,我等本应与外邦会面与旷野,以求一战畅快,今外邦之人玷污我族先神,斩杀我等兄弟,令火与血肆意流淌,我等必让其付出等同的代价!”
  “我等明白!”士兵们齐声回答。
  乘骑大角鹿的巫师举起长杖,将一道闪电从空中抛向澜河城,缪立刻唤出一道晶壁,将闪电折返劈在地上。
  “燔燎,进攻!”牛背上的将军一声令下,燔燎士兵放下背上沉重的包裹,这些士兵开始变化,从人形的双手逐渐伸出利爪,皮毛覆盖全身,化作一只只高大而威猛的野兽,从城上可以看得出燔燎军阵是按照野兽的族群来排布的,起先两排是熊一样的巨兽,接着是状如山猪的怪物,再是敏捷快速的巨狼,依次排列下去。
  “打乱他们的阵型!”缪喊道“射手掩护!”
  巨熊纷纷捡起地上的金属器件,整个穿在身上,此时觉族人才看出这些武器的用途,它就是为巨熊打造的重铠,锋利的爪刃配在掌上,大块甲胄遮住熊的心脏,后背上有一台小型攻城锤,用金属管连接背部的机械。
  “那是小人族的专长,他们在吸纳学习一切遇到的新奇事物!”学者棽惊叹道。
  巨熊首先冲锋,用爪拍击城墙,这些怪物远比普通熊类巨大得多,站直的身高已及半座城墙,熊边拍击边用背上的攻城锤撞击城墙,墙体一直在震颤,让人几乎无法站立。
  “反击!”缪喊道,射手开始用架设的重晶铳瞄准甲缝开火,熊身体过于庞大,反而成了容易狙击的目标,枪林弹雨使得熊怒吼咆哮,除了疯狂地晃动城墙,别无他法,射手们抓住墙上的扶栏以免被震落下去,魔眼让他们无须过多的校准,射速更是迅猛。缪带头冲到城边,一手拿着晶石手杖,一手朝向城下。
  燔燎的山猪们已经佩戴好重铠和护盔,背部装载着大型弩炮,巨箭夹连成带子,坠在体侧。将军一声令下,山猪开始向城墙狂奔,带动弩炮向城上射击。幻术师们联合支起庞大的晶壁,那弩箭竟打穿晶石,钉在壁面。突然,巨熊调头朝向奔跑的巨猪,伸爪抓住山猪突出的獠牙,将其一个个翻倒在地。缪和众幻术师站在墙边,一手中托着透明的淡紫色光球,光球由交错旋转的环阵围绕。
  “这就是觉族的控心术。”燔燎的巫师骑着鹿走来“这里交给我,你去准备那些攻城机械。”
  “是,宰相大人。”将军说着夹紧牛肚,牛载他往军队后方去。
  巫师举起长杖,一边摇晃一边念念有词,巨熊兵已经撕烂山猪的喉管,开始朝燔燎军中杀来。巫师不慌不忙,用手杖指向奔来的百余头巨熊,幻术师手中的光球当即破碎,化作光尘,熊们发出震耳的吼叫,一个个再次狂奔向城墙。
  “后退,快!”泓忙喊道,一把先将缪拉了回来。熊们的攻城锤整齐地撞在城墙上,锤出一个个深深的圆坑,巨大的撼动将许多还未来得及后撤的射手与幻术师掀下城墙,巨熊张口将这些坠落的人咬成碎片。
  “是……破魔咒,而且附加了暗示……”缪匆忙从地上爬起来。
  “还击!用晶炮,最大火力!”泓大喊,射手们冲向重炮,拉动扳手,炮弹沿直线出镗,一发正中一只站立的熊,那野兽立刻被撂倒,半侧身体炸得粉碎。数发炮弹从城墙各处轰向巨熊兵,爆炸迫使熊向回逃窜,但炮弹射速明显更快,一轮炮击之后,地上满是巨熊破碎烧焦的尸骸。
  幸存的数十只巨熊兵逃回燔燎阵地,巫师令士兵全线后退,退到晶炮的攻击区外,就在这时,骑牛的将军回来了。从燔燎军后方,数发桶装投弹穿过浓烟直奔澜河城墙,木桶打在城墙上,溅出黑色的粘稠液体,城墙上冒起热气和白烟。
  “炼金的腐蚀剂……他们想要先破坏墙体结构。”泓说道,转而命令幻术师们“支起晶壁,保护城墙!”
  幻术师正赶到墙边,一桶桶药剂又抛射过来,这一次木桶落在城墙上,溅出水似的东西,泓一步跨到缪身前,幻术师们被这怪水溅了一身,竟使不出咒术。
  “净魔的符水,这样一来短时间内无法施术了。”泓抖抖湿透的衣服,从缪身前走开,缪愣愣地看着他回到指挥处。
  “启动晶炮,瞄准地面!”泓喊道,射手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开炮朝城下轰去,炮火激起浓重沙尘遮挡城下,厚厚的尘埃致使燔燎军几乎无法对视。
  “昊将军,出动夜骑兵!”泓在城墙上喊道。昊立刻骑上黑豹,澜河城放下吊桥,夜骑兵挥舞弯刀跨过护城河直奔燔燎军队,魔眼的透视能力在无法视物的尘暴中占据了绝对优势,昊先是率领小队人杀过军队,直奔攻城机械,其他夜骑兵则在军中制造混乱,燔燎的狼兵与夜骑兵在烟雾中开战,一个依靠感觉和气味,一个灵活又能视物,夜骑兵渐渐压倒巨狼,被斩杀的狼多得铺成地毯。昊挥刀砍向拖动投石机的牛怪,随行夜骑兵手拿晶铳对投石机一通扫射,将机轴尽数打断,昊正要撤离,突见骑牛将军挥锤砸来,黑豹侧跳一下,敏捷闪开,夜骑兵纷纷上前,将那将军团团围住,将军手提锤杖,连连砸开挥来的弯刀。烟雾渐散,昊明白不可久战,忙在一处空档抽身,挥手带领夜骑兵离开。
  随着身后一声轻微爆响,昊只觉身体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便栽下坐骑,一连串的声音在夜骑兵周围响起,昊看着夜骑兵一个个横在地上,不知攻击从哪里来,昊的魔眼被射穿,他看不到尘烟中发生的事。一个黑影落在他面前,这是他最后看到的东西,一双浅红色的眼睛,以及一把长管武器的黑镗。
  “缪!”泓猛地回头,看见缪后退两步,捂住胸口,她的魔眼被一颗金属子弹击穿,另一颗从她身体贯通,沾满血液的炙热子弹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音。缪跌坐在城墙一角,血喷涌出伤口。
  “是……什么武器?”缪疼痛难忍,拼命捂住伤口,问道。
  “缪,你……”泓在缪身旁跪下来,撕下一段披风捂住缪的伤口,血立刻浸湿了布片。
  “是什么……武器,有这么远的射程!”缪再次问道“为什么能……逃过觉族的眼睛……”
  “我不知道,这种金属武器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泓的神情有些慌张。
  “报告将军,夜骑兵全军覆没,昊将军阵亡!”士兵跑来通报道。
  “你说什么!”泓目瞪口呆。
  “告诉我……城下战场发生了什么……”缪抬头,看见无数只大鸟飞在天空,衔着包裹好的大块物件。
  “传令兵!”泓喊道,一名士兵立刻跑来“即时报告城下的状况,明白吗!”
  “是,将军!”传令兵立刻往城墙上赶去。学者棽快步跑来,用咒术为缪止血,泓看了缪一眼便往城边跑去。
  “荆棘武士,准备防御!”泓下令道,荆棘武士们抽出弯刀,登上城墙。射手重新架设好晶炮,幻术师们也走上前,似乎净魔水的效力已过。城下燔燎军却异常安静,所有士兵都重新列好阵列,连天上的巨鸟也无声地盘旋。
  巫师从军中后方骑鹿小跑而来,士兵让出一条通路,不断用土语高声呼喊一个名字,泓虽不识得妖族土语,但这个名字还是听过的。
  “戎雎!”
  由四条巨汉抬着走过战场,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并不高大,也算不上特别强壮,这个男人有着褐红的短发,身穿轻甲,头带金冠,左手握拳托腮坐在椅上。
  “燔燎王万岁!”巫师和将军一齐跪下,然后是周围的士兵,高声呼道。接着,野兽士兵们发出咆哮声,震得人耳膜刺痛。戎雎伸出一只手表示停止,巨汉将椅子放在地上,戎雎坐直身体,从腰间拔剑指向城墙。
  “陛下有令,用最快速度攻城!”将军喊道。
  巨熊兵咆哮着扛起铁制折梯冲过炮火攻击区,梯子末端锋利的长钩,倾斜着牢牢插进墙体中。狼兵沿着梯子构造的斜坡奔上城墙,巨鸟俯冲着将口中的爆炸物掷向墙壁,在剧烈的爆破中城墙碎石迸溅,爆破的冲击震裂了墙上装载的晶石炮管,狼穿过硝烟冲上城墙,而远处的枭兵们手持长管武器也在向城墙射击。荆棘武士挥舞新月刃冲上去,一边挡开子弹,一边劈向狼群,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在魔眼的锁定下,直击对手要害。射手后退到荆棘武士身后,用晶铳狙击蜂拥而来的狼群和巨鸟,幻术师们挥舞晶杖,借助咒力点断数根斜梯,但新的梯子很快被巨熊补上,巨熊甚至重叠着身躯布成阶梯,众幻术师也渐渐体力不支。
  缪挣扎着站起来,甩开阻止她的棽学者,她拾起自己的晶杖,一手紧捂伤口,向前走去,血滴从她衣服上一路滴落。
  “缪大人,退回去,不要乱来!”泓见缪走进军中,忙挥舞新月弯刀连砍数人,匆匆向缪赶去。缪手持晶杖,奋力挥开扑来的狼兵,在狼群中硬是打开一条通路。她站在城墙边向下看去,盯着坐在轿椅上的男人,男人也抬头看着她。荆棘武士自发地围在缪周围,砍翻一切攻过来的敌人。
  “缪!”泓喊道,却被狼群挡在其中,无法通过。缪与戎雎对视片刻,露出一丝微笑,她抬起双手,晶盾支撑在她面前,一簇簇水晶蔷薇从她身旁的地面探出。
  晶石高墙在城下的地面上升起,与澜河城相连,组成一座四方牢笼,围住整支燔燎军队。缪受伤的魔眼被她强制打开,血从眼瞳中溅出,潵得满地都是。
  “荆棘武士们听好!替我阻挡所有人进入……无论是谁……这是命令!”缪喊道,血染得她蓝色衣袍成了暗红“听明白了吗!”
  “遵命!大人!”荆棘武士们红着眼睛,几乎是扯着喉咙大吼道,新月刀刀刃映光,如一群银色鹰隼,啄向他们的敌人。泓从地上又拿起一把佩刀,挥舞着双刀冲向缪所在的地方,他呼喊的声音湮没进混乱的战场。
  一簇簇蔷薇不断长出,棘刺撕裂触及的一切血肉之躯,戎雎看着不断升高的晶墙,从轿椅跳下抽出佩剑挥向晶墙,气刃在晶石击出一个洞。蔷薇绽开花朵,锋利得像刀片,花朵张开尖锐的利齿,扑向所能逮到的一切动物,将它们撕成碎片。戎雎与缪再次对视,血从缪的嘴角流出来,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戎雎身上。荆棘盘绕着缪的身体,血将荆棘镀上红色,缪双手合掌,荆棘猛地缚紧她的身体,刺进血肉,同时催生出城下更多蔷薇,这些蔷薇张开利齿攻向戎雎。
  巫师冲到戎雎面前,支起血红色的盾面,缪与那巫师僵持着,蔷薇的利齿侵进巫师的防御。荆棘武士们将巨狼一只只砍下高墙,高空中的鸟兵们负载起大箱炸药冲向破碎的城墙下段。
  “把它们射下来!快!”泓看到这些巨鸟,大声令道,晶铳的子弹移向天空,击穿数只鸟的翅膀,但鸟的数量太多,更多的穿越弹雨撞向高墙。
  缪倒了下去,晶石也随之破碎,蔷薇利齿将巫师刺成筛子,却离戎雎仅有几寸,没能伤他分毫。泓旋转刀刃,强行冲破围绕他的巨狼。鸟群这时撞上一侧城墙,那段破损的部分。
  澜河的高墙在剧烈爆炸中垮塌,碎石四溅滚落,掩埋吞没一切波及之处,燔燎余军远远避开这座爆破坍塌的城墙。泓抱住奄奄一息的缪,用手臂撑起一块巨石板,勉强救下包括棽在内为数不多的人。
  “棽,你带缪大人返回琉薇城,城中兽栏还有黑豹坐骑。”泓将缪放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上,拔起石缝中一把弯刀。
  “泓将军……”棽抱起缪迟疑了。
  “还不走!”泓吼道,眼神与发怒的豹子一模一样。
  “是!大人!”棽带着缪翻过乱石往城中跑去。
  “兄弟们,谁愿意离开,我决不阻拦。”泓背对着幸存者说道,他面前是戎雎和无数的妖军。仅剩的两名荆棘武士和一名射手,从碎石间搜寻着捡起弯刀,同泓站在一起。斜阳西垂,刃卷血光。
  “诸神可见,觉族不灭!”泓举起弯刀冲向戎雎。


第二十五章 炎魔

翠香一行三人穿过森林向博丽家的方向行进,途中路过爱丽丝的宅邸,幽香在此停留片刻,见屋内无人便继续跟随翠香和天子前往博丽家。
  “幽香,你找爱丽丝有急事吗?”翠香好奇地问道。
  “没有,只是些琐事而已。”幽香回答“最近滋事的东西太多,连呆在家里也不太平。”
  “这些怪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天子说道“来自天空的冲击几乎摧毁了妖怪山。”
  “这次的情形与十年前颇有些相似,也是同样的怪物四处乱窜,只是没有这次数量庞大罢了。”翠香说着,拿出葫芦喝着。
  “这次不同,完全不同。”幽香说道“山鬼来自大地,你应该更清楚异变的强度。”
  “是这样没错。”翠香边喝边说“地脉已经开始崩解,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原因在影响地脉,似乎大地在彼此分离。”
  “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连长居于此的我们也不了解。”天子说道“神国有一团青色云层,浮在矖琨殿上,只有传说中提到那里藏着支持天国的圣物,至于到底是什么却无人知晓。”
  “要来点吗,幽香?”翠香拿着酒葫芦问道。
  “不了,我对烈酒没什么兴趣。”幽香推辞道,天子便接过葫芦。
  “很久以前,我曾从紫那里听说,龙神命世间能工巧匠在一口巨大的熔炉中煅出五条大锁,这些锁链连接着幻想乡神人冥魔四界,另有一条穿过虚海通向月面。”幽香说道“由于熔炉热力难抵,故设在空旷寒冷的地下荒原,这口熔炉即是如今旧地狱的废弃建筑。觉族在重建地灵殿时为取暖再次引燃冷却五百多年的熔炉,直至今日。”
  “不知这异常是否来自锁链。”天子喝了口酒说道“如今四方大乱,紫仍不见踪影,博丽家也无动静。”
  “此事来得蹊跷,只好自己动手。”幽香说着,转动着挂在手腕上的阳伞“说不定从中还能钓到意想不到的大鱼。”
  “也对,现在想太多也无益。”天子喝光了葫芦,交还给翠香。
  穿过森林,登上石阶,抵达博丽家的庭院,三人站在庭院石砖落叶上望着那座香殿。古旧的香殿依然屹立在那里,如千年前一样,三人穿过香殿走了进去,内室漆黑无光,没有人点亮蜡烛或油灯,天子抽出长剑绯想,剑身发出的亮光虽照不到多大地面,也足够她们穿过走廊了。三人借着剑光前行,总觉这阴森环境有些不对劲,翠香脱下鞋子,赤脚走动试探四周的房间,正走过大半走廊,翠香突然停下脚步。
  “这里有心跳的震动,有两个生物在里面。”翠香转向左手边的房门小声说。
  “是什么,人吗?”天子小声问道。
  “不清楚,但心律听来不像是人类。”翠香回答。
  “打开来看看。”幽香说着抓住门把手,猛地拉开房门。
  一只野兽般的东西窜了出来,幽香抡起伞杖砸在野兽腹部,将它掀翻在地,伞杖杖尖指着它的头。幽香刚击倒那野兽,耳边掠过一阵风,有什么东西脚踏她的肩膀跳了过去,天子一把抓住那东西,只觉其体格并不算大,怪物在她手中四肢乱舞,发出猫一样的咕噜声。
  “橙?”天子将长剑举过去,剑光照出黑猫的脸,衔着一颗黑色宝珠。
  “那么这只就是九尾狐狸蓝吧?”幽香说着,移开阳伞,野兽站起来,借着微光现出九条尾巴。
  “对不起,幽香大人,我失礼了。”狐狸说道,发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们为何在这里?”天子边问边放下手中的黑猫,猫将宝珠放在地上。
  “我们一直被人追杀,难免要谨慎些。”黑猫开口道,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为什么要变作动物呢?”翠香抱起橙,天子拾起那颗珠子。
  “因为妖力用尽,被打回了原型。紫大人托梦要我们来此寻找一样东西,并交还给灵梦。”蓝回答“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却恰逢你们到来,我们一直以为追杀的人又来了。”
  “等一下,托梦是怎么回事?”翠香不解地问道。
  “我们同紫大人失去了联系,前日白玉楼遭到来历不明的人袭击,紫大人和幽幽子大人竟不敌袭击者,但紫大人受了重伤,前往虚空避难……”蓝的声音有些压抑“我们想要阻拦袭击者来争取时间,但被来袭的三人轻易击倒,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醒来时已身在凡间。”
  “紫要你们找的是这个?”天子在剑光下细细观察这颗李子大小的珠子“这是什么?”
  “这是阴阳玉,博丽家祖传的宝物,象征着月亮。”橙插话道。
  “灵梦她人在哪里?”幽香问道。
  “紫大人在梦中说,是在迷途竹林永远亭。”蓝回答道。
  “永远亭?似乎是出了什么事。”翠香说道,有些焦虑。
  “我们现在就去永远亭!”幽香说着向面外走去。
  术者随其种族而不同,因驾驭灵力、魔力、妖力等等诸种能力各异,而有巫术、魔法、妖术等等术式与之相应。妖术,源自妖族的古老法术,有操纵天地阴气的能力,其中有些术师用此阴气捕获低等妖兽作为使令驱役,受主人影响,少数使役兽将获得灵性,成为新的妖族,蓝与橙便是这样。相传大贤者紫初时为人类,曾被妖族所救,妖族传授她密术,紫修习多年后俘获一只金色九尾狐狸,取名蓝。紫赋予狐狸灵性,后那狐狸竟修成人形,并选择一只妖猫作为使令,即是橙。紫久居虚空,难免寂寞,便将蓝与橙视作亲眷,由于早年经历,紫称其宅邸为迷途之家。
  美玲和咲夜分别抓住芙兰的手,硬是将她拉开,咲夜慌忙抱起蕾米,用手帕捂住她脖子上的伤口,芙兰的牙齿在她喉咙上留下四个深深的牙洞,血从中涌出,染得蕾米白色衣裙前襟鲜红。
  “你在做什么,芙兰小姐!”美玲摇着芙兰的肩喊道,但回答她的却是芙兰神经质般的笑声。
  “全部杀掉就好。”芙兰再次露出尖牙,一口咬住美玲的右臂,美玲咬牙抓住芙兰的肩,硬是将她推开,尖牙撕下她一片皮肉,血沿着芙兰的牙齿和嘴角流着,芙兰边笑边咀嚼着嘴里的东西,朝她走过来。
  美玲不断后退,一直退到咲夜身旁,咲夜捂住蕾米的伤口,帕秋莉忙施术止血,小恶魔接过魔书,强制启动红龙,龙扑了上去,同曼提柯尔和温蒂妮再次扭打在一起。
  “不要……与芙兰动手……”血稍止住,蕾米便叮嘱道“封印……失效……她现在……”
  “是一头不折不扣的……恶魔!”蕾米用尽力气喊道。
  芙兰展开身后大得惊人的翅膀,身上笼罩火焰,向咲夜和蕾米冲来,美玲挡在咲夜面前,芙兰伸出右手,指尖火焰聚成利爪,美玲左手抓住芙兰的焰爪,右手按向其肩膀,将芙兰翻倒在地,她想要将芙兰制服,强行带她撤离。然而,芙兰的反应出乎美玲意料,芙兰左手突击,美玲忙侧身闪开,避开要害却被划伤腰间,美玲忙跳向后方。芙兰捡起火焰大剑向美玲俯冲过来。
  “芙兰小姐,醒醒,我是美玲啊,那个时常背你出去玩的美玲啊!”美玲喊道,想起骑在肩上欢快笑着的芙兰,眼泪不禁落下。
  “美玲,没用的,闪开!”咲夜抱起蕾米,冲她喊道。
  红龙被曼提柯尔的长戟砍得连连后退,坚硬的鳞甲完全无法承受这样轮番的进攻,红龙血沫横飞,而小恶魔也支撑到了极点,魔书几乎抽干了她本就不多的魔力,小恶魔跪倒在地上。芙兰挥剑劈来,美玲紧盯着芙兰的动作,一脚踢在她的手腕上,力量将沉重的大剑击飞,芙兰一爪抓来,正中美玲左肩,劈开两道长长的伤口,像刀砍般深。芙兰接着伸出另一只手,美玲瞪大眼睛看着她张开的手掌。
  “危险!美玲!”帕秋莉拼命撞向美玲,将她推离原地,正对着芙兰手心的地面,凭空发生一场小规模的爆炸,炸出一个不大的深坑,仿佛是一颗坠落的流星,威力十分骇人。
  “她现在谁也不认得,只会听从本能。”帕秋莉说着伸手对着静止的红龙。巨龙猛然跃起,一尾打中冲来的曼提柯尔,将他抡飞向栅栏门,重重撞上去。曼提柯尔当即爬起来,挥起长戟直刺龙的颅骨,一道绿光自长戟尖端延伸,贯通了龙的头部,那红龙即刻化作空气消散,帕秋莉破损的魔书燃起火焰,焚为一堆灰烬。
  “别发愣,快逃!”咲夜抱着蕾米此时已抵达楼梯,回身大喊道,美玲忙架起精疲力竭的帕秋莉同小恶魔一起冲向楼梯,在那里她回头看着门外露台上的芙兰。芙兰扇动着她赤红的双翼,一手提着大剑莱瓦丁,脸上露着狰狞的笑容,鲜红的眼睛像猎鹰盯着草丛中的兔子一样看向楼梯边的美玲。
  “你带帕秋莉先走!”美玲将帕秋莉推给一旁的小恶魔,独自奔向芙兰。
  “美玲大人!”小恶魔喊道,美玲已经冲向露台,小恶魔只得匆匆带不省人事的主人帕秋莉前往地下室传送门。
  “芙兰小姐!告诉我,这真的是你吗?”美玲站在露台上问道,芙兰只管笑着,拍打翅膀降落在地。
  “你们谁是这军队的主人?”芙兰扛着大剑问道,毫不理会美玲的质问。
  “我就是,你有何要求?”丰姬坐在马车前端,摇着折扇问,扇面遮挡在她面前,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你们的队伍最近似乎有不少战事?”芙兰问道。
  “是的,至少现在如此。”丰姬收起折扇,面对着芙兰。
  “我可以加入你们吗?”芙兰舔着嘴角问道“会有很多活生生的猎物可以吃掉吧?”
  美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露台直接跳下,走近芙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美玲问道,她此时已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她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
  “因为我觉得开心。”芙兰回头望着美玲,那血红的眼睛像一头饥饿的狮子“我觉得血肉很甜很美味,当然,你的也一样。”
  美玲下意识地捂住手臂上的伤口,芙兰朝她走来,绕着她慢慢走动,火焰的热气燎得她肌肤刺痛。
  “你们曾经希望软禁我对吧……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芙兰用她尖锐的指甲托着美玲的脸“在那个黑暗的地牢,孤独地等待一千多年,没错,一千多年!”
  “我再也不要回到那里去了!你们都在骗我!全部都是!”美玲看着芙兰的眼睛,像火焰一样通红炙热“既然你们想要软禁我,那好啊,我来打破这个禁锢怎样?”
  “芙兰,不是这样的,不是……”美玲的声音已经变得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落在芙兰的手中,冒着蒸汽,发出滋滋的声音。
  “啊,对了,美玲,泪是咸涩的,对吗?”芙兰舔着手指说道“你知道吗,每一天我都是这样渡过的,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无助地哭泣,就是这样!”
  “浸过太多眼泪,心也会跟着一起变的,变得一样苦涩。”芙兰再一次触摸美玲的脸,指甲与火一样炽热,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受够了!”
  “姐姐说她封印着我的灵魂,这是对我好。她觉得她能够改变我的命运。痴人说梦!我的命运凭什么要由她来决定!”芙兰说道“因为她是姐姐……哼,为何我有着火焰与恶魔的力量?”
  “同父异母!我知道的,每个人都把我当成白痴!”芙兰贴近美玲的脸说道。
  “相信我,芙兰,不是这样的。蕾米小姐也不会这样想。”美玲重复道,她已经想不起该说什么来应对芙兰。
  “相信?”芙兰笑起来,仿佛是一个有趣的笑话“我相信了姐姐,姐姐把我囚禁着!我相信了咲夜,咲夜从不跟我说一句话!我相信了帕秋莉,她除了给我累赘的翅膀还有什么?你要我相信谁!”
  “还有我……”美玲已经止不住眼泪,泪水决口般涌出眼眶。
  “哦?是,没错,还有你,你除了向姐姐提出那些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要求还做过什么?我不是一样被软禁着,像个囚犯似地!”芙兰伸手将一道火焰从美玲身旁掷向红魔馆大门,咲夜刚推开门,那道火焰正中咲夜,使她狠狠撞在身后的墙上,咲夜捂住剧痛的腹部,勉强能够站起来。
  “咲夜!”美玲慌了,回头正看见芙兰冲着自己笑着,像恶作剧的孩子似地得意地笑着。
  “美玲,牢骚我也发够了,现在我给你十秒钟带咲夜离开,算是我的仁慈吧,记住,只有十秒哦。”
  “芙兰,你……”美玲哑口无言。
  “一……”芙兰说道。
  “别这样,芙兰……”美玲看到咲夜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跪倒在地。
  “二……”芙兰继续说道。
  “芙兰!”美玲看着眼前的恶魔,天真无邪的面孔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以及血红嘴唇的一抹微笑。
  “三……”芙兰嘴角带着笑意冲美玲作出数数的手势。
  美玲没有选择了,她快速冲进大门,抱起咲夜向地下室跑去,她回头看着芙兰,隐约看到她似乎已数到了七。美玲知道时间不多,便一个箭步扑向墙壁,随即发力点跳,径直落进传送门中,身后涌来猛烈的爆炸冲击。
  芙兰伸出两只手,猛地纂紧,整栋红魔馆顿时在剧烈大爆炸中化作一片火海,碎屑四处飘散。芙兰回头看着丰姬,火光在地上照映出一个舞动的庞大怪物。
  “考虑得怎么样?”芙兰问道。
  “你的话还真是多呢。”丰姬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从中想要什么好处呢?”
  “杀戮和鲜血。”芙兰回答“来换我的力量和忠诚,如何?”
  “成交。”丰姬打开折扇轻轻摇着,跳下马车走到红魔馆的废墟前,一条铜色锁链在她的扇子指引下抬出地表,一直延伸到雾湖中。
  “红魔馆下还藏着这种东西?”芙兰看着锁链,似乎挺有兴趣。
  “这只能说是宅邸的风水不好。”丰姬用力挥起扇子掀出风刃,轻易斩断了那条巨型锁链,锁链落回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我想你们大概从不费心研究这些吧。”
  “我可没有兴趣。”芙兰说着随丰姬的军队一同离开。
  “丰姬小姐。”温蒂妮凑到丰姬耳边说道“如此相信这样一个外人不太稳妥吧。”
  “没关系,温蒂妮。”丰姬坐上马车回答“我们还不至于弱到害怕这样一个小丫头,况且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背逆我们。”
  “因为她是个疯子。”丰姬说道“虽然疯子做事无常,但还是有规律可循的,那就是本能。由于害怕再次受到伤害而去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使得行为完全没有了约束。”
  “就像野兽一样的……丑陋。”丰姬说着走进车厢。


第二十六章 变数

怨灵涌进昏暗狭窄的地牢,致使这里拥挤不堪,怨灵将军站在大通道中,举起锤杖扫过各个小道,怨灵立刻分兵出三队冲进这些小通道,从地牢的构造来说,总有一队能够快速找到楼梯,将军和其他士兵则站在原地等待消息。
  左队怨灵穿过小道,正看见一条石阶楼梯立在一条胡同中,怨灵领军立刻率众部下冲了过去,哪知领军径直穿过石阶,不等反应,那领军便掉落脚下的无底深井,领军突然消失,怨灵部众不知发生何事,但大队士兵一时难以停止,队首士兵纷纷坠入井中,士兵停下脚步,坠落声久久回荡,不绝于耳。突然,陷阱上方的天顶下落,将其下所有怨灵压得粉身碎骨。
  几声闷响传遍地牢各处,将军大吃一惊,自觉情况不妙,此时右队领军遣人回来,报告了楼梯位置。将军立刻下令进军,由于害怕机关,将军走在中军,一路挥动锤杖造出一根根冰柱来支撑天顶。穿过阶梯,怨灵们走上十七层,这里陈设与底层相同,只是灰尘和苔藓要少些,将军唯恐再遇到此前的状况,先是召出一根冰柱作为预警,接着指派三名怨灵前往侦查。
  三名怨灵探子穿过左中右三条过道,只听得一阵刀枪碰撞声,冥铁利刃从墙体穿出,将三名怨灵皆穿成漏斗。将军惊骇不已,忙派出一名士兵往下层查看入口,那士兵很快回来,告知将军入口已被巨石门封住,无路可回。
  怨灵将军举锤指向中路,怨灵们举起武器冲了进入,将军带头抡起锤杖,打断许多地刺利刃,怨灵们强挤进入,以数量优势突破刀阵,直奔右侧楼梯。怨灵们一鼓作气,竟沿中路强行推进至第十狱,其间经过滚石、重锤、暗箭、飞刀、陷阱和旋转刀阵六层机关,抵达第十层时怨灵死伤不计其数,连那将军的冥铁重铠也被击碎大块甲片,将军再次举锤命令突进,怨灵们没有反抗,立刻排起阵列继续冲击中路。
  怨灵军队刚开进到中段,一股冷气伴随着大量机械运转声喷出天顶,冷气刺激着怨灵的动作与灵活性,但这股冷气却夹杂了大量液滴汽雾,液滴在怨灵铠甲上凝成厚厚的冰霜,将它们的关节部件一起冻结,怨灵奋力前进,无奈身上厚重的冰层阻碍了活动,冥铁刀刃也结了冻,根本无法砸开冰层,反而使本来刚韧的冥铁变得脆而易碎。将军明白死神是想在这里把它们变成冰雕,此地不可久留!怨灵将军忙号召队伍拼命前进,军队终于通过冰阵,每个怨灵身上都结了一层厚冰,沉重而且缓慢,怨灵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它们爬上第九狱。
  来到第九狱的怨灵没有强突中路,冰冻的副作用此时令它们胆寒,这些被冻得硬脆的铁甲骨骼一经钝击就会破碎,怨灵将军依然选择一名士兵试探中路。怨灵的侦察兵小心穿过中路,并没有发现机关启动的迹象,将军认定此路安全,便率军队行进穿过,正大队士兵再次走到中段位置,天顶响起机械声,怨灵大感不妙,纷纷想要回撤,但身上的冰限制了它们的行进速度,大量雾气从天顶喷出,怨灵士兵在浓雾中挣扎,铠甲骨骼均被烧蚀出黑水,这与死神们炸毁阎罗殿时使用的腐蚀毒剂如出一辙。
  怨灵们慌乱起来,拼命往中路尽头逃窜,黑水液滴四处散落,滴在地上冒起白烟,终于,强壮的怨灵士兵挤过军队逃出浓雾,包括将军在内,身上的冥铁铠甲几乎都化成了水,当然一同溶化的还有冻结的冰块。怨灵在中路外重新集结,死里逃生的将军指挥它们继续前往下一层。
  怨灵抵达了第八狱,这层陈设较其他来说的确很特别,到处是刑具骸骨,数量远多于其他层,怨灵士兵浑身滴着黑水,手中冥铁刀宽刃,实在不适合强突,怨灵将军在军队中行走着,走到中路前举起沾满黑水的锤杖。怨灵队伍再次冲锋,没有犹豫,大队士兵涌进中间小道。墙上悬挂的骷髅动了起来,这些骷髅一个个跳到地上,捡起墙上的大砍刀劈向那些怨灵士兵,怨灵由于毒雾影响,无力与之抗衡,大刀切肉一般在军中如入无人之境,骷髅们很快冲散怨灵军队。将军命令军队只管前进,怨灵士兵快步奔跑,绕过左侧爬上楼梯,甩掉身后追兵,骷髅在楼梯口停下,而后返回各自原来的位置。
  面对接下来的第七狱,经历过十几轮机关,几小时前围城的大军如今只剩下数百名士兵苟延残喘,虽受重创怨灵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士兵继续奔跑前进。火焰溢出墙壁,接触这些烈火的士兵俱被烧成灰烬,将军用锤杖化出冰甲,覆盖着整支残兵,勉强通过炙热的火阵,爬上楼梯抵达第六层,将军下令绕向左路,谁料墙壁自行打开机关口向怨灵们喷射熔岩般的高温液体,机关仿佛追踪着它们一般。炙热的液体极其粘稠,士兵走在里面拔不出双脚,此时,连冰甲也无法承受长时间高温浸泡,冰块迅速消融。怨灵将军举起重锤,口中发出风啸一样的声音,锤杖指向小道出口,士兵奋力前进,拖着烧毁的士兵骨骸扑在路上,造出一条骨骼搭建的桥,幸存的怨灵们踏上骨桥,穿过第六狱,此时怨灵仅剩下二百余名士兵。
  怨灵军队直逼出口,死神们则聚集在地牢控制空间中,火莲的死神护法在空中创造出十八狱的立体构造,标示出怨灵的位置。怨灵用兵器攀附在墙的方法突破第五狱的风暴区域,人数骤降至一百多名,眼看死神的胜利在望,火莲将最后三道机关统统开启,主攻区域锁定中路通道,然后将空间开口在第一狱的出口处。
  “如此看来怨灵即便通过十八狱,也难逃覆灭的结局。”冬梧走上阶梯,手持诛魂镰站在出口俯视着下方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
  “这种时候最忌讳轻敌大意,很容易坏事的。”火莲说着指向第四狱,怨灵残军闯过第四狱雷暴机关,一百多名怨灵直奔上层而来。
  怨灵将军将锤杖抛在第四狱,用锤杖释放的冰雾来吸引雷电机关,使仅剩的怨灵大多逃过雷电轰击,失去锤杖的怨灵也等于失去法术保护,站在第三狱光线构造的大网前,这位怨灵大将没发什么命令,而是拿出两块成对令牌,交给体格最小的怨灵,接着一百多名怨灵围成圈状,更有甚者爬上圈顶,将那小个子包在其中,在风暴吼叫般的声音下,这支残军冲进阵中,冥铁光华的表面反射开大量热光。
  “第三狱被攻破!”火莲大声警告道“都做好抵御怨灵反扑的准备!”
  十几名破损负伤的怨灵士兵逃出光线机关,成功登上第二狱。这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明显机关,于是一名怨灵士兵自发走向中间小道,在它迈出几步之后一场小规模的爆炸顷刻将它炸得粉碎,这里遍布地雷。怨灵士兵将持有令牌的小个子留在通道外,开始穿过通道,它们之间拉开间隔,触发隐藏的地雷,很快怨灵的残骸以节点的形式布成一条通路。小个怨灵沿着这些残骸节点跳过中间通道,开始爬上通往第一狱的楼梯。
  死神们已经守在第一狱石门旁,那怨灵士兵爬上第一狱正撞见看守的死神,怨灵却不慌张,只是拿出令牌分开插在地上。
  “破坏令牌!快!”火莲突然大喊道,同时掷出反刃镰,妖梦从未见过火莲这样慌张过,阴影箭、鬼火、诛魂镰统统飞向地上的令牌。然而一道结界出现在令牌之间,将死神们的攻势拦下,怨灵士兵被数柄飞来的诛魂镰砍得粉碎,骨片一地散落。结界之中浮出一道大门,由虚无的法力铸成,透过那扇门,妖梦看到此生最难忘的东西。
  怨灵,非常众多的怨灵,列队站在门的另一边。与之前看到的军队截然不同的是,这支队伍皆身披精铠,士兵装备有明显职务划分,包括着重甲的步兵、乘骑喷烟骨马的轻骑兵以及背负着小型箭塔的骸骨巨兽,甚至还有装备着重炮的部队。这是怨灵的精锐军队!
  “全部撤退!往巡星塔!”火莲喊道,此时怨灵发动了进攻,施术的重投枪从死神们身旁掠过,枪刃落地即引发爆炸,骑兵们率先发动冲击,骨马踏着整齐步调载着手举马刀的骑手向阶梯攻来,死神们一边要撤退往石门,一边拿诛魂镰挡开投掷的兵器,殿后的死神同骑兵短兵相接,马刀的力量令他们也难以招架,火莲启动石门,放死神尽快通过,骑兵们见状,砍倒数名死神直奔石门而来。
  崖魑挥舞镰杖杀入骑阵,火莲一惊,忙用镰杖指向石门,暂时将石门停住。崖魑拖住先锋骑兵,同它们战作一团,不得脱身,众多骑兵挥起马刀将崖魑砍在地上。
  “火莲大人快走!”崖魑喊道,手中冥咒咒力聚成一颗黑色球形物体。
  “别乱来,听到没有!崖魑!”火莲放开石门要冲上去,小町连忙抓住火莲,几名死神一齐上前,硬是拖着她穿过石门。
  “放开我,小町!放开!”火莲徒劳地挣扎着,沉重的石门砰然落地,阻挡住冲锋赶来的骑兵。石门另一边传来一声巨响,烟雾从石门缝隙中溢出,火莲瘫软地跪坐在地,望着浓烟四溢的大门。
  “火莲姐……”妖梦走到火莲身边,火莲却抓住反刃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怨灵……一定会进攻巡星塔的……”火莲转头对小町说道,语气有些发颤,不再似以往那般平静。
  “所有人驻守巡星塔冥王宝座!”小町喊道,带领众死神沿高塔墙壁奔上露台,跳进房间。
  “走吧,妖梦。”火莲拉住妖梦的手,不等她说什么,火莲已带她一起跳上垂直的高塔,妖梦见火莲仅轻点墙壁,便径直跳上露台。
  石门在震响中被撞开,重装步兵扛着巨大的金属攻城锤冲出地牢,一头骸骨鹿驮着手拿长杖的怨灵巫师走出军队,军队树立着黑色旗帜,在焰纹和幽魂圈中套着一头咆哮的虎。骑兵立在地牢外,火炮部队拖着庞大的重型大炮来到塔前,炮口对着冥王宝座上的露台。
  “启动结界!”冬梧一声令下,一名死神拉动宝座旁的横杆,一个泛着蓝光的钟形罩顿时扣在巡星塔外。
  身穿红焰黑袍、头戴金冠的怨灵骑着一只骸骨大虎走到巫师身边,那怨灵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钟形结界,炮兵于是开始轰击防御结界,炮火隆隆作响,震得整座高塔也在摇晃。死神射手从露台向外射击,阴影箭四处乱飞,有几支射在两名怨灵首领一旁的地上,首领们却并不为所动,那金冠怨灵持剑再指高塔,口中喷出一团白雾,发出阵阵风啸。怨灵改变攻势,重步兵举起大盾挡在炮前,骸骨巨兽搭载的狙击手也开始用弩枪射击结界,密集火力很快致使结界出现开裂,裂缝不断延伸。
  “他是戎雎,原燔燎王朝的皇帝,拥有凶兽穷奇的血脉……”火莲站在露台前望着不远处的怨灵王说道“……是个十足的战争狂人!”
  “它们不计代价地执着夺取冥王殿是为了什么……如果说只为夺取冥王宝座也太过头了……火莲你知道什么吗……”小町问道,却见火莲将目光停在泫霖池上,小町猛然醒悟,一把扯住火莲的袍袖“泫霖池……难道它们知道了轮回井?它们真正想要的是泫霖池下的轮回井!”
  “那个纵横四方的妖兽王朝如今再次拥有征服一切的力量,却没有消受的机会……”火莲说着离开露台“它们现在最想得到的大概就是是肉体了。然后,那个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地狱再度降临……”
  “现在消灭那山大王不就好了!”冬梧回头说了一句,继而对射手们命令道“全部给我狙击那黑袍怪物!”
  “没用的,冬梧……”火莲淡淡地说。
  几十支阴影箭飞向怨灵戎雎,戎雎并不躲闪,反而持剑对箭支挥去,强力的气刃打碎阴影箭,劈向巡星塔结界,将裂缝开出十字伤痕。
  “戎雎很强大……他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妖兽!”火莲在众死神沉默的气氛中说道。
  “火莲大人!结界碎了!”露台边的死神大喊,在火力围攻下防御罩也支撑不住,重炮穿透屏障一齐轰击露台,在那里开出大洞,空气弥漫着窒息的浓烟和刺鼻的硫磺味。巫师手举法杖,凭空造出一道赤红光芒的斜坡,骑兵踏着这斜坡冲上高塔。
  “给我把它们全砍下去!”小町挥舞镰杖冲向骑兵队,死神们一拥而上,砍下数名骑手。怨灵骑兵一手拿马刀,一手从鞍上解下另一件武器,六管晶铳。晶石器瞄准骑兵面前的死神,中心晶石浮起六块配石,促使配石迅速旋转发光。
  “闪开!危险!”火莲冲上去推开前阵几名死神,晶铳射出数发魔力连弹,火力相当猛烈,火莲躲闪不及被一发子弹擦伤腰侧,顾不上伤口,火莲伸手锁定引爆大量飞行的子弹,尽管如此,过于密集的弹雨还是令十几名射手当即倒地。
  骑兵们趁机登上高塔,在死神队伍中挥舞马刀肆意砍杀,小町掷出镰杖伐下数名企图登塔的骑兵,但怨灵骑兵仍源源不断地涌进冥王殿,冬梧放出回旋镰刀去砍伐骨马的腿部,妖梦抽出双刀同四名骑兵周旋,火莲用反刃镰支起防御,护住身后受伤的死神。高塔下开始新一轮炮击,墙壁又被开出几个大洞,更多怨灵骑兵冲上高塔,后面跟随着奔跑的重甲步兵,手握大枪挺进房间。怨灵将死神们团团包围,并不断缩小圈子,刀枪弹药接连攻入圆心,死神们几次想要突破围圈,均被阻挡了回去。
  “该死的怨灵,给我退下!”小町大喊一声,手提镰杖一阵乱舞,那死神护法从她背后显现,护法旋转着大镰竟从乱军中打开一个缺口,小町一跃而起,挥动诛魂镰跳进泫霖池中。死神们一时愣住了,与他们一起惊呆的还有众多怨灵。
  诛魂镰刃发出耀眼白光,正砍在泫霖池底,发出声声脆响,水被小町的气势排开,露出池底圆形的无色琉璃石,在诛魂镰的冲击下,琉璃石顷刻崩成无数碎片,随流水一并涌出池子。小町从头到脚被池水浸透,一动不动站在池中,而她身后的护法神一碰到那池水便立刻消隐无踪了。
  怨灵们发出一阵哀嚎,火莲趁机将反刃镰沿地面划过,一块载着大量怨灵骑兵的地板从高塔滚落地面,死神们方才回过神来,群起涌向残墙洞口,将大批骑兵打落下去,余下残兵也很快被涌上前的死神扫荡干净。
  妖梦远远望着还站在泫霖池中的小町,见她双手捧起诛魂镰,接着猛地握紧举起,镰刃对着自己的喉咙刺下。那个瞬间,一柄小刀撞向诛魂镰,力量很大,只一下便弹开小町手握的镰杖。小町随手捡起小刀,才发现刀子缭绕灵气,刃尖被震碎,妖梦在距她十几步外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
  “你这是要做什么,小町!”妖梦跑到泫霖池边,见小町盯着满地琉璃碎片发呆,怨灵骑兵此时展开新一轮冲锋,死神只剩下十几人苦苦支撑,根本无法阻挡强大的六管晶铳,其间又有两人被射杀,火莲手摁地面用妖术阻挡住骑军,敌军数量太多火莲顾此失彼,重炮穿过术阵对高塔狂轰滥炸,怨灵像是宣泄愤怒般疯狂进攻,大有夷平冥宫的趋势。
  “我亲手毁了世传的冥王宝物……丢了冥宫宝座,还有何脸面见映姬大人……”小町喃喃说着,跪在池水中,水漫到她的肩部,绷带被水浸开,溢出暗红的脓血。妖梦默不作声地跳进池子,抓住她的手要拉她起来。
  “别管我,妖梦!”小町喊道。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啊!”妖梦开口道“大家都为这里拼上性命,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大家怎么办?”
  “大家……”小町抬头看着满地怨灵骨骸和死神尸体,流进泫霖池水的血泛出圈圈红迹。
  “下令撤离冥宫吧,小町,我们输了,不撤走所有人都会死!”妖梦喊道“至少有人在的话还有反攻机会呀!”
  “撤离?兀鹫塔远在巡星塔后方,怎么撤离!妖梦,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小町急道,巡星塔在炮火轰击中已经开始摇晃震颤。
  “巡星塔要倒塌了,小心!”火莲喊道,怨灵骑兵纷纷收起浸血马刀调头冲下斜坡。
  “兀鹫,谁能呼唤兀鹫?”冬梧忙问众人道,幸存的几名死神中鸦雀无声。高塔的墙壁扭曲坍塌,砖石四处掉落。
  “若从这里冲出巡星塔,运气好可以逃生!”火莲指着墙体的大洞喊道,此时的巡星塔被自身重量折成数段坠落。慌乱中,妖梦看到先前那只反魂蝶飞出衣袋,振动着翅膀的蝴蝶停在她掌心。
  “幽幽子大人,您曾用蝴蝶救我一命,请您救救大家吧……”妖梦双手托着妖蝶祈求道。塔体横向下坠,一时根本无法站立,死神们用镰刀钉在墙上勉强稳住。妖梦背贴后墙看到一旁的小町抓着镰杖向自己伸出手,反魂蝶已脱离掌心飞入空中。
  虚空中涌出一群妖蝶,围绕着这只反魂蝶,如同一阵旋风卷起的花瓣,妖梦看到飞舞的蝶群引来巨大的枝干,撑开虚空通道。
  而尽头是白玉楼。


第二十七章 秘密

地牢的铁制栅栏门一扇扇打开,通向最深处的房间,一名女子手提油灯跟在持枪的守卫身后走向通道口,她有着雪白的长发,身穿蓝色长裙。通道的墙上挂着几盏油灯,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那守卫同这里的看守说了几句话,看守起身拿出一串黄铜钥匙,将其中一把插进石壁上的钥匙孔中,石壁缓缓转动,露出里面的房间,女子径直走了进入,守卫忙跟上她。这些房间关押着的囚犯全都不成人形,空气中散布着腐臭和潮湿的霉味。
  “慧音大人,您一定要放她出来吗,她可是犯了重罪的。”守卫跟在女子身后问道。
  “我们看来确是大罪不假,但非常时期存有偏见可是很危险的。”慧音回答“她这么做也只是生存所迫,那炉火不是只能用尸气点燃吗?”
  “大人,她可是妖类。”守卫说道。
  “这样说的话,我不也是半妖吗?”慧音反问。
  守卫无话可说,两人在一间牢房前停下,守卫不情愿地掏出钥匙打开沉重的铁门,慧音忙提着灯走进去,在油灯跳动的灯光下,燐靠着墙壁坐着,身穿单薄的袍子,遍是血痕。
  “时辰到了吗?”燐看了慧音一眼便转过头去,琥珀色的眼睛无神地看着满是尘土的地面。
  “我是来接你出去的,十分抱歉。”慧音放下油灯,撩起燐的袍子,露出大块瘀伤。
  “你们对她动了刑?”慧音看着燐的手臂问道“不是说过要先请示长老们的,怎么能乱用刑罚!”
  “是……慧音大人,我们会记着的。”守卫答道。
  “算了……”慧音扶起燐,小心挪她出来“还是先到上面去,伤口在这种地方容易并发。”
  “请问……”燐在慧音耳边问道“觉大人,她还好吗?”
  “她的病因源于心病,与最近的遭遇有关。”慧音回答“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我会尽力的。”
  “大人……求您……救她……”慧音听到燐强忍住眼泪的声音“她……已经……经历太多……太多了……”
  “我知道了。”慧音说道,背起燐走向地牢出口。
  白鹿穿过枫叶林,直奔山下而去,麟坐在前面驱驾白鹿,早苗则坐在后面,看着周围飞快掠过的树木。
  “还有多久才能回到人间之里?”早苗问道,呼啸的风声消弱了她的声音。
  “就快了,现在已经下到妖怪山山脚。”麟回答“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不必担心。”
  “好的……”早苗小声说。
  风吹起着早苗的长发,柳枝一样飘舞摇摆,她喜欢风吹在皮肤凉飕飕的感觉,一如许多年来的那些日子,她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仰视着高高地站在香殿上的两位神,风吹起长袍和衣裙,夹杂着古老典雅的味道。她不知为何会喜欢这样的感觉,整个人却坐呆在那里,接受着天空高悬的太阳照耀。
  麟的白鹿已抵达低地连绵的森林,白鹿四蹄几乎离地悬空,灵巧地窜过山涧。早苗记得自己成为巫祝的那天,自己跪拜在神奈子面前,她原是天上的神,在诸神为争夺大地而混战时,不满天神的软弱冷漠而选择留在凡间,成为掌管风、湖和山脉的神祗。早苗并非选择了她作师父,而是诹访子根本不愿传授她巫术,早苗不知哪里得罪过这位大神,只是那时每每遇到巫术相关的话题,她便沉默地走开,一个人坐在树上发呆。至少有一点她是肯定的,诹访子并不讨厌她,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她,极少的情况下,与她独处一室的诹访子,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她根本听不懂究竟说的是什么,但诹访子一直用一种近乎矛盾的眼神看着她。
  白鹿背上的震动打乱了早苗的思绪,早苗抬头见白鹿已跑进竹林,临近人间之里的大门。麟要白鹿慢下来以免撞到行人,白鹿在地上连跳两次,跳过路上的水坑沟壑,停在竹门外。
  “早苗小姐,人间之里到了。”麟跳下来牵着白鹿走到竹门边,守卫依旧持枪拦在门前。
  “劳烦诸位大人开门,我今日因故外出去接一位朋友,回来迟了些。”麟对守卫说道“而这位小姐想必诸位也是熟知的,请放我们进去。”
  “这不是守矢家的早苗小姐吗?下官失敬。”守卫见是巫祝早苗,唤人打开竹门,送两人进城。
  “请告诉我她在哪里?”刚进入竹门时早苗正要跳下鹿背,麟忙拉她回去。
  “要穿过几条街道,在慧音小姐的住所。”麟说着骑上白鹿向城边竹林方向奔去,由于路上行人太多,麟不得不抓紧缰绳,以免白鹿误撞他人,白鹿很快跑进竹林中,停在一处庭院前,早苗慌慌张张跑进去,麟吩咐白鹿自己去寻找地方歇息后,也走进庭院。
  妹红坐在一丛竹子边的石凳上擦拭佩刀,见麟走进庭院,远远向她打了个招呼,麟回礼后走进回廊,她记得神奈子的房间在回廊深处,接近后院。麟记得八咫镜在早苗手中,她应该已经找到神奈子了,麟便朝那房间走去。
  早苗打开房门,见那房间只点了一盏油灯,神奈子身上多处缠着绷带,倚靠在堆起的枕头和软垫上,呼吸声很沉,听到开门声,神奈子抬头看着门边的早苗。
  “你平安回来……就好……就好……”神奈子侧过身向早苗伸出手,声音有些间续,早苗快步跑去,抓住她伸来的手,皮肤冰冷干燥。
  “神奈子大人……”早苗跪坐在床边,头伏在被子上哭泣不止,麟正走到门边,见状便小心关上房门,返回庭院中去。
  “孩子,是我们把你扯进这场纷争……”神奈子努力支起身子说道“那些恶魔的目标原是我们这些旧神……但奇怪的是,若不是我拼命与他们对抗,或许不至伤及如此……”
  “您说什么……”早苗抬起头,泪眼看着神奈子苍白的脸迟疑地说“他们……他们可是……”
  “我知道了,从出事那天就知道了……”神奈子闭上眼睛,仰头靠着软垫长叹口气道“神也是生命,是生命就要遵循生死规律,这是天理,不可强求。只是,她走得还是早了些……”
  早苗在床边沉默地听着。
  “我在香殿受到三名黑衣人轮番袭击,他们很强,强到即使选择一人决斗我也未必能赢过,说来真是讽刺……我曾是天国的战神呵……”神奈子笑道,伴着几声咳嗽“不过他们却并不想恋战,只是要驱赶这里的住民。”
  “为什么?”早苗惊异地问道“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因为我后来从逃脱的神灵那里得知,被拘捕的神灵全部在山下释放了,并被警告不许靠近。”神奈子说道“至于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言归正传,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早苗……”神奈子奋力坐起来,看着满脸泪痕的早苗,用袍袖拭替她擦拭“这些话你可能无法完全接受,但要好好听我说完,明白吗?”
  “是,神奈子大人……”早苗郑重地回答。
  “事情发生在一万年前,大地还处在蛮荒的时代,在那个时代神族分成了两支,天上神国的天神与地界的凡神……”神奈子说道“那个时代,没有现在人们祭拜的龙神。天国的神祗始终向往地界凡神辽阔的土地疆域,于是神国发兵远征地界,即神话时代的天地战争。”
  “这场战争天神们摧枯拉朽,吞并了无数凡神土地,直到抵达泄矢国,一万年前人类建立的最大帝国,当然,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就是诹访子。”神奈子接着讲到“泄矢国是凡界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度,又有无数凡神投靠于诹访子帐下,神国对她几乎无从下手,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们只能请出位居战神之位的我,来挑战几近击败天上国的诹访子。”
  “那场战斗,我们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从地上打到天空,使尽了各种力量,巨大的天柱和石手相互贯穿,天空狂风肆虐,雷电交加。最后,我赢得了胜利。天神们要接手泄矢国,将诹访子流放到荒野,这无疑是死刑,神失去信仰会逐渐衰弱死亡的。”神奈子侧脸看了看一旁听得呆呆的早苗“就在那时,我见到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神,失去神力的诹访子一直没有离开,她留在田地里看着人们收走那一年的庄稼,看着河水渐渐干涸,看着大地在龟裂,饥渴而死的人骨遍布荒野……泄矢国曾是人类最兴盛的地方,如今却是名副其实的地狱。我知道……那时她哭了,不止一次,坐在炙热的太阳下哭得像个孩子……”
  “战争能帮你得到无数你不曾拥有的东西,无数你不该拥有的东西,知道我们征服了天地的伟大天神们在做什么?”神奈子看着早苗说道,早苗疑惑地摇了摇头“孩子,他们在打仗,自相残杀,以夺得最好最多的土地,这就是抢夺者的逻辑,瓜分。他们忘了,这些土地原本都是荒原,是经人手拓荒成田地,因此,良田一样会变回荒原,只要无人照料。这就是泄矢国面临的灾难,天神没有空闲来管理它。”
  “有一天,我看到了诹访子,独自游荡在干涸的河床上,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她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有好些瘀伤,我以为她不过是摔了一跤,但我错了。”神奈子转头盯着天花板,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着那情景“她怀了孕,怀上了人类的孩子,我看着她独自坐在树荫下乘凉,轻抚着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她一直微笑着,笑得很开心,那神情像极了一个人类的母亲,直到那天起,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她,嫉妒一个有权活得像人类的神。”
  “我接她到我的住所,这样怀孕的她能够过得舒适些。当然……没人在意这件事,天神们已自顾不暇,谁会管一个失去神力的凡神呢?”神奈子闭着眼睛深吸口气,说道“几个月过去了,诹访子生下了那个孩子,是个女孩,她很漂亮……红润的脸颊……白皙的皮肤……诹访子将她放在篮子里,连同一块翡翠青蛙的护符,一起放了进去……”
  “您说……什么……”早苗吃惊地看着神奈子,神奈子却继续闭着眼睛讲下去。
  “我看到诹访子把篮子放在一户人家门口,然后就跑开了。那一天,孩子在篮子里嚎啕大哭,终于下雨了,白蛇在雨中竖起身子,跳着祭祀的舞蹈,池塘里挤满了鸣唱的蛙。倾盆大雨,我远远站在高处,看着诹访子在雨中边跑边哭……她一直没有回头,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改变主意吧……”神奈子睁开眼,看着惊呆了的早苗“孩子,你应该明白了吧,你的血脉,你的家族,还有头发上佩戴的翡翠青蛙。一万年过去了,诹访子始终记得,这是她心中的悔……”
  “所以,她最后说她……爱我……”早苗坐直了身子,眼泪已经浸湿了上衣的领口。
  “她一直想把你当做她无法相认的女儿,但她又不想这样做,她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她想让自己的孩子像人类一样活得自由自在,所以她才会不敢与你相认,也从不传授你巫术。”神奈子说道“这本应是她告诉你的,这一切的真相。”
  “我抛弃了战神的地位,选择了凡神,选择替她夺回那只属于她的泄矢国,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却将泄矢国的皇位送给了我,并将神庙大半的供奉交予我,当时,我真的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好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了。”神奈子看着天花板说道“她半神半人的女儿的降生,填补了司雨凡神与人类之间的断层,也因此拯救了泄矢国,这大概就是她全部的愿望吧。诹访子,真的不简单呢。”
  “神奈子大人……我……”早苗伏在神奈子的膝上,抓紧被单放声大哭,连同对诹访子的悲伤一起宣泄出来。
  “哭吧,孩子,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神奈子抚摸着早苗的长发,慢慢说道。
  庭院中妹红仍坐在树下,啜饮着杯中的淡酒,麟也坐在石凳上,手拿一把二胡,弦音悠长而富于变化,如长空逐风下,云海翻腾。早苗走出回廊,来到庭院中,神奈子的话还时时在耳边回响,早苗机械式地走到了树下,坐了下来,妹红拿起酒壶倒出一杯放在早苗面前。
  “静月宏宫望,银河落绣裳,提灯翻袖舞,念醉拭栏霜。”麟轻声念道,拨动弦弓,曲音转而轻和,深如湖泽,幽若映月。早苗端起酒杯,一口饮下,仰视着天上那轮巨大的月亮,上面沟壑纵横也清晰可见,早苗双手掩面哭泣,长袍裙裾随其颤动不止。
  洪荒星曜立诸王,黄胄罩袍芒。彪蹄伐涛诛麓,天境陷云堂。
  金铁创,饿骸丧,旱田荒。驭风明鸟,烟霭觉深,落隐泷江。
  神奈子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捧着八咫镜,在手掌中翻动,水滴不断落在清澈的镜面,从光滑的银质上滑落。
  “诹访子啊,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泉下有知,你也可心安了吧……”神奈子自言自语道“早苗很聪明,她明白你的心思,不会心生怨恨的,关于这点……我可担保的……”
  “当初我们来到幻想乡本是度日的,凡神的时代即将落幕,但是,早苗改变了一切,她的到来给了我们活着的希望……”神奈子慢慢挪动身体平躺下来“我们曾经想过要她来支撑起凡神新的纪元,说什么神不弃信仰之人……呵呵……不对么……渐渐地我们发现,其实这都不重要了,我们仅仅是希望她过得幸福而已……”
  “早苗,就是我们的全部吧……诹访子……”


第二十八章 初见

妖梦站在白玉楼庭园中,望着倾斜的西行妖树,她这样站着已有数个钟头,脚下铺满落叶碎枝,一根怪异的白色断锁横在地上,一端没入大地。死神们沉默地坐在木阶上,情绪十分低落。反魂蝶们停在西行妖断裂的枝叶上,淡淡的绯红色泽像是妖树绽放的花蕾,妖梦凝视着这些蝴蝶,然后闭上眼睛安静地思索着。
  反魂蝶是冥界招引魂魄的使者,这些象征死亡的生物由白玉楼楼主幽幽子所饲养,而白玉楼本是凡间西行寺供奉神树的地方,这棵树便是如今的西行妖。幽幽子的父亲曾是人类之中赫赫有名的伏魔师,在西行寺一棵古树下圆寂,古树吸纳其尸身法力,竟通得灵性妖术,自称为西行妖,妖树许以登天,蛊惑那些阳寿临近伏魔师们在此圆寂,借机大肆汲取灵力,迅速成长。
  西行先师圆寂,留下一名七岁幼女名,即幽幽子。幽幽子天生对冥咒有着极强天赋,被认为是死神转世。因冥咒实在过于危险,伏魔师们不得不将她锁在后院,那里她唯一的玩伴是大她六岁的年轻侍卫妖忌。幽幽子十五岁时,终于通过西行寺伏魔师长老们的考核,获准离开西行寺,从未见过外界的幽幽子自此开始了长老们要求的除魔旅途,而她向长老们要一人作为护卫,便是魂魄一族的妖忌,出于妖忌同她一起长大,长老们答应了幽幽子的要求。。
  妖忌出是魂魄氏的旁支,此家族为西行寺服务数百年,素以刀法精湛闻名于世,无奈妖忌出自旁支,无权习得魂魄家族真传,但妖忌也是个性好强,悟性颇高,陪同幽幽子一齐软禁后院时,凭自己所见冥咒悟出一套刀法,后称其“未来永劫”。妖忌十三岁时被长老们选择看护西行寺后院,并在其后背刺上环锁鹰纹,用此誓约刻印确保他绝对的忠诚。
  两个孩子在不见天日的西行寺后院中一起长大,幽幽子虽以兄长相称,但妖忌依然尊她为小姐,不越雷池一步。两人一路上打听作乱的妖怪,幽幽子往往会要求妖忌不要杀死受重创的妖怪,而是向他们询问前因后果,倒也劝化了不少,妖忌对此十分不解,却也只能由她任性。这天,两人走到一片枫叶林地,林边天地荒芜,荒草遍野,两人决定去周围的村子询问一下。
  “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想请问您那枫叶林发生了什么?”走到一处村寨,妖忌向坐在门边抽烟的老人打听道。
  “孩子,你们莫不是要上山吧……老朽劝你们不要过去,那里有妖怪出没……”老人回答。
  “妖怪?”两人相顾一下,又问道什么样的妖怪?”
  “这里的妖怪可厉害着呐,前些日子与一百多个灭妖师在山下打了起来,据说那妖怪负伤逃进林子,追进去的灭妖师都没能出来。”老人说道。
  “我们知道了,谢谢您。”幽幽子向老人鞠躬谢道。
  “孩子,千万别上山。”老人再次叮嘱。
  “是,我们知道了。”妖忌回答,和幽幽子一起离开村寨。
  “小姐,林子太过危险,你等在这里,我去去便回。”两人又回到枫叶林边,妖忌说着要走进去。
  “一起去!”幽幽子忙拉住他的衣服“正因为危险才需要同伴吧……”
  时值深秋,天气转冷,寒风渐起。枫叶红得像浸过鲜血,在阴森黑暗的林中看上去触目惊心。妖忌一手拔出佩刀,一手拉住身旁的幽幽子,小心穿过林地。两人越走越深,渐渐接近中央地带,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吼叫,声音尖利,令人毛骨悚然,一团黑影乘风袭来,风卷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
  妖忌推开幽幽子,一步蹿上空中,刀刃缭绕灵气,一刀正劈中黑影后背,那影子当即落地,从中跳出一只高大的金色九尾狐狸,狐狸张开利齿直奔幽幽子,妖忌忙拉住它的一条尾巴,狐狸张口朝妖忌喷出一团烟雾,一团紫黑物体撞向它的脖子,烟雾射偏了。幽幽子唤出团团尸气,随她手势指挥,一群死魂涌出尸气攻向那狐狸,狐狸张开九条尾巴,织成防御结界,妖忌趁机闪向一侧,刀刃在他手中旋起烈风,那一刀劈在结界之上,令结界当即破碎,大量死魂涌进结界,触须将狐狸捆得动弹不得。
  幽幽子双手合掌走近狐狸,正要撤去狐狸嘴巴上的束缚,有人走到这林地中央。幽幽子和妖忌顺脚步声看去,却还没等反应过来,一把长刀刺进幽幽子的胸口,正中心脏。用刀的是一名有着金色长发的女子,身上缠满血迹斑斑的绷带,妖忌慌忙扑向那女子,金发女子迅速抽刀而出,跳到几步之外。妖忌抱着不省人事的幽幽子,咬牙瞥向一旁的金发女子,当即持刀攻去,那女子与他兵刃相交十几回合,体力不支,想抽身而出,妖忌的刀刃却接连封住她的退路,越挥越快,刀刀直取要害。此时,一群死魂冲上前来,隔开两人,幽幽子坐在地上,一手捂住伤口,死魂围绕着那金发女子旋转着喷吐寒气。寒气很快抽干了金发女子的体力,女子昏倒在地,妖忌举刀要取她性命,幽幽子忙上前抓住他的刀。
  “小姐,你没事吧?”妖忌问道。
  “没事,死魂救了我一命,它们释放了束魂咒。”幽幽子移开遮住伤口的手,伤口已经愈合如初。
  “为何不杀了这妖怪?”妖忌移开佩刀问道。
  “凡事有因才有果,总要问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作评断吧?”幽幽子说着扶起那女子,和妖忌一起将她移到树下,然后幽幽子起身去解开捆绑狐狸的死魂。
  “你们是灭妖师吗?”狐狸龇着牙问道,幽幽子只顾埋头解开打结的触须,没有理会狐狸,狐狸挣扎着四肢企图站起来。
  “不要乱动!结都变成死结了!”幽幽子从腰带间解下一把折扇,对着狐狸的鼻子狠狠拍了一下,狐狸这才老实下来,一只爪子搭在鼻子上。
  解开绳节的狐狸站在幽幽子和妖忌面前,高度直抵半棵老树,狐狸走近那金发女子,用尾巴裹在她身下,狐狸伏卧在地上。
  “你们真的不是灭妖师一类吗?”
  “不是,我们是伏魔师,我叫幽幽子,这位是妖忌大哥。”幽幽子介绍道“我们来自西行寺,一路平定作乱的妖怪。”
  “幽幽子……”狐狸说道“这位是我的主人,而我是她的使役兽。”
  “请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被一百多名灭妖师围剿?”妖忌问道。
  “说来惭愧,主人是妖类,而灭妖师又是以猎杀妖类赚取赏金为生,被人盯上也是难免的。”狐狸回答。
  “这种地方待得越久越不安全,山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有可能会有新的灭妖师来这里。”幽幽子说道。
  “你说……还会有……灭妖师?”女子从狐狸的尾巴上勉强支起身体,长发披散在肩上。
  “您醒了,主人?”狐狸问道。
  “我没事……没事……”女子摆摆手准备站起来,幽幽子把她按了回去。
  “看样子无论如何,要把伤治好才行。”幽幽子又转向那狐狸问道“你会变化吗?”
  “会的……”狐狸说着甩动九条尾巴,径直化作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
  “那就好,我们去弄些衣服,你们伪装一下再下山,说不定山下有眼线,他们虽不敢攻山,却很会欺凌伤者。”幽幽子说着拉妖忌跑开了。
  “下山啊……这小丫头……还真有意思……”等幽幽子走远了,金发女子靠着树干喃喃说道。
  “主人,要相信他们吗?”狐狸问道。
  “是福是祸且由命吧,我……倒愿意再相信一次人类……”女子说道。
  “主人,这次我们就是相信人类才会落得如此呢……”狐狸提醒道。
  “人类并非都是贪婪丑恶的……就像我们妖类不也有为害一方的渣滓么?”女子笑了笑回答。
  “小姐,她们向我们刻意隐瞒了什么。”在下山的路上,妖忌说道“一只普通的妖怪怎会有如此众多的灭妖师追踪而来,她定是妖族的大人物,这样风险会很大,若是陷阱……”
  “从那只狐狸的反应来看,她们确实是走到穷途末路了,我不知道她们做过什么,但我觉得还是救命要紧。”幽幽子回答,继续向前走着。
  “若是她们恩将仇报呢,你总要好好考虑一下吧?”妖忌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自己心安理得吧,妖忌大哥。”幽幽子回头冲妖忌笑道。
  傍晚时分,幽幽子和妖忌赶回枫叶林中央地带,狐狸已经等在那里,幽幽子递上一个包裹,狐狸打开包裹,里面是几件衣物,一些干粮和药品。
  “总之快些出发……村子里已经在商量再次集结灭妖师了。”幽幽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那就今夜下山吧……事不宜迟。”金发女子从树后缓步绕出说道。
  金发女子换上幽幽子带来的农家装束,裹上头巾,遮住金发。幽幽子和妖忌也换上一样的服装,三人骑上九尾狐狸直奔山下而去,在临近山脚时,众人正瞧见火光,狐狸立刻调头,窜进树丛,从后山绕道逃走了。
  第二天清晨,在距枫叶林有段距离的小镇上,四个农家百姓坐在街头客店吃着热腾腾的早点,路上时不时有人在议论着昨晚枫叶林的灭妖师们扑了个空从街上走过,四人相顾而笑。由于金发女子伤势仍然严重,妖忌以西行寺的名义从驿站租下两匹马,幽幽子和妖忌各乘一匹,载着妖族两人前往远些的城市。几天后,四人抵达一座边远小城,城外便是人类的边界,幽幽子在一家旅店要了两间房间,但身上的钱已不多了,妖忌不顾幽幽子反对,宿在门外走廊的角落。
  当晚入夜时分,幽幽子提议散步,妖忌跟她一起来到旅馆后院,金发女子和狐狸坐在院中石桌前,见两人走来,女子起身请两人坐下。女子披着外衣,已是夜晚便解开头巾,匝住长发,依然不住地咳着,气色却比初见时好了不少。
  “幽幽子小姐,我们几天前多有得罪,今想起来实在惭愧。”金发女子说道。
  “哪里,能帮上忙我们也很高兴的。”幽幽子笑着说道“只要你的身体能快些恢复就好。”
  “幽幽子小姐,请容我冒犯地问一句。”女子说“我们初见时非亲非故,又是人与妖两族,小姐为何要救我们?”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些呀……”幽幽子正吃着桌上的点心,笑得颇显尴尬,妖忌在一旁不知作何,只是用右手捂着额头。
  “我想妖族和人类不过是身体有些不同吧,其他不一样吗?”幽幽子想了想说道。
  “是啊,一样的……一样……”金发女子喃喃地重复道,轻咳了几下。
  “其实,我并不是普通的妖怪。”金发女子抬起头,表情严肃地对面前两人说道“我是妖族贤者紫,而这位是我的使役蓝。”
  “你是……妖族……贤者……”妖忌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面露微笑的金发女子,转头看向身旁只顾吃着点心的幽幽子,幽幽子则是一脸的茫然。
  “紫……是谁?”幽幽子拿起茶杯,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问道。
  “小姐,她是大结界的创造者呐……”妖忌小声对幽幽子说,然后又问紫道“为何那些灭妖师要追踪你?”
  “这次是我犯的错……”紫笑了笑,说道“我在人类城镇闲逛时喝了些酒,无意透漏出自己的身份,结果真的被一些钱迷心窍的亡命徒盯上了,虽然是再寻常不过事,但是这次他们在我的酒里下了东西,妖力被限制了很久,也无法打开虚空通道了。”
  “今夜妖力渐愈,我们也要回家了,当日之恩没齿难忘,各位请保重。”紫站起来向幽幽子和妖忌行礼道。
  “哪里,你们也是。”幽幽子说道“你们何时返程呢,明天吗?”
  “今夜吧,这里已是人类边界,主人的妖力正在恢复,尚不足以打开虚空门,我们必须尽快前往妖族的地带。”蓝回答道。
  “我知道了,路上小心。”幽幽子说道。
  “你们也要保重,幽幽子、妖忌,他日若有所需,我必会倾力相助。”蓝化作狐狸的样子,载起紫跃上天空,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幽幽子和妖忌坐回石凳上,看着云中若隐若现的月亮,沉默好一会,妖忌开口道“小姐,夜里天寒,还是回房间的好。”
  “也对,回去吧,妖忌大哥。”幽幽子扶着石桌站起身,跟妖忌往旅馆后门走去。
  妖梦睁开眼,依旧站在原处,反魂蝶们停在妖树枝干上休息,一只蝴蝶突然从倒下的树干上飞来,妖梦伸出右手,让蝴蝶停在她的指尖,蝴蝶振动着双翅洒落一小股晶莹的鳞粉,淡红的半透明翅膀散发着幽光,呈现出水晶的质地色泽,妖梦认得这只反魂蝶,是它带着自己来回于各个地方。妖梦轻轻拨弄蝴蝶的触须,反魂蝶乖乖停在她的手指上任她抚摸,妖梦再次闭上眼睛。
  漆黑虚无的空间内,妖梦走近一只巨大的蓝色独眼,又一次从那瞳孔看进去。


第二十九章 选择

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文独自坐在长椅上,陪伴她的只有昏暗油灯下晃动的影子,以及周围嗡嗡作响的飞虫。不久前,文驾着羽立一瘸一拐走出天狗营地,正遇到荷取来到大门外,方才能够送羽立回到医馆。文的额头压在交叉的手指上,羽立因剧痛而煞白的脸不时浮现在眼前,让她心痛不止。长夜将尽,天空依然漆黑,唯独那轮诡异的月亮悬在高空,文恨透了这漫漫无边的黑夜。
  脚步声从楼梯道传来,越来越近,文抬起头看着远处黑暗的出口。荷取手提着布包穿过走廊,见文安安静静地坐着,荷取走上前,顺手将布包放在椅子上。
  “文,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总要休息吧,况且你还有伤,身体会吃不消的。”荷取在文身旁蹲下说道。
  “谢谢你,荷取。”文面无表情地回答,眼睛一直盯着地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文。”荷取说道“不如等伤好以后我们去找其他人吧,灵梦或者魔理沙都可以。”
  “我感觉人们似乎都在避讳看到的事实,分明就发生在眼前为何会无动于衷呢?”文用右手托着前额,不住摇头“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人们大概是觉得自保为上吧,毕竟事发过于突然。”荷取站起来打开先前的布包,露出三个铁制饭盒“我带来些吃的,文,多少吃点东西,对你的伤有好处的。”
  “好的,我知道了。”文回答道,接过荷取递上的饭盒。
  “羽立怎么样了?”荷取问道。
  “她现在睡下了,之前发生的事已经折腾得她精疲力竭了。”文端着热乎乎的饭盒说道“医师说过她伤到筋骨,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平静一下也好吧……”荷取小声回答,然后对文说道“我去看看椛的状况,很快就回来。”
  “好的……荷取。”文说着,荷取再次包好布包,放在长椅里侧,便快步往楼上去了。
  文揭开铁饭盒的盖子,里面是顶着烧鱼和黄瓜的米饭,文拿起筷子,慢慢夹起一块米饭放进嘴里。
  天狗帝都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小贩挑着新鲜的水果蔬菜在巷间穿梭,吆喝叫卖。冬日的清晨,凛冽寒风徐徐吹过,卷起升腾蒸汽水雾,一名十几岁模样的年轻姑娘走上街道,她有着漆黑的披肩发,身穿旧棉长袍,手提一个包裹和纸卷。姑娘穿过蒸汽缭绕的阴暗街巷,阳光映出她遮在黑发下姣好的面容,双颊在冬风中冻得通红。
  不知何时起,天狗们流行起敞篷的马车,常常有身裹裘绒厚衣的官人搂着涂脂抹粉的娇艳女子,坐在舒适的车上从大街穿过,姑娘站在街边等待这些招摇过市的车辆,瞥见小巷角落里躲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想来是被近来战事弄得家破流离的孤儿。姑娘想起曾经的自己,在六岁那年,曾随四名传教的老僧下山,她原本不过是想有饭可吃,有屋可回罢了,老僧们却待她如亲生女般,这是她所未想到的。僧人们来自人类聚居的寺院,他们自然知道人类容不下异族的小女孩,于是老僧们在妖怪山红枫林中建起一个木屋。这些僧人皆是饱学之士,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于她,其中包括天文、诗歌、绘画和医术,小女孩也常跟从他们下山化缘。七年后的秋天,老僧们辞别已出落成美丽姑娘的小女孩,纷纷下山返回人间之里的寺院,姑娘泪流满面,跪在满地枫叶中目送已步履蹒跚的年迈僧侣们下山而去,她终是不能前往人类居所的,或者向往人类的生活。
  凛冬之时,姑娘抱着一些字画往市场上去,希望卖些银钱来买平日所需的油盐米粮。集市上的人们比大街要少许多,姑娘自然明白又是征兵告示惹得祸,士兵队伍在沿途各个村子抓走年轻壮丁,派往一个陌生的战场。天狗们常称其为仙界,隔着茫茫虚海,就在那天空高悬的月亮上。一千多年后,又逢战事,且不论其是否符合道义,天狗国度不过恢复元气六百年而已,对于一个拥有上千年寿命的种族来说,可是远远不够的。
  姑娘在地上铺上一块粗布,摊开几张纸卷,将字画展开在布上,然后等待着买主。她不用吆喝叫卖,只在一旁坐着看书,买主通常不会很快到来的,因为穷人们只关心肚子,尤其是兵荒马乱的年代,而富人们不常来逛集市,来的又多是些华釉土胚的纨绔。不过,她虽身份低微,字画倒还是小有名气的,之前几次统统卖空不说,赚得的钱也不少,究其原因,她总觉得是浓重的人类风格所致,毕竟天狗与人类不常往来,自然物以稀为贵了。果不其然,几名衣着华贵的官人来到集市,只是他们似乎并不来闲逛的,官人们跟在一名女子身后,女子留着白色长发,发间右侧悬着白色绒羽和血石珠,身上穿着缀饰红叶的白袍长裙,姿态优雅而高贵。几人走过集市,那女子突然看到坐在画摊前读书的姑娘,停在她的摊前。
  “小姑娘,你的字画卖价多少呢?”女子弯腰捡起一张摊在地上的画,单墨绘成的枫叶,落叶淡墨衬底,细描脉络,轻巧灵活。
  “大人,画卖十块。”文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怎么在意看画的女子。
  “十块,略贵了些吧。”女子笑着说道“这笔法似乎是人类所用,过于缥缈轻柔,不似天狗一族专注细微,真实而刚硬。”
  “人有所好,画有所钟,不过是观念不同罢了。”文合上书,站起来说道“或取眼前所见,或取心中所想,前者可谓现实,后者可谓幻想,谁又能说清两者间究竟哪一个不需要呢?”
  “小姑娘,你似乎挺喜欢人类的风格吧。”女子问道,把手中的画放回地上,又拿起另一幅,画中孤山高耸入云,草木葱茏,若隐若现。
  “不过是借鉴来用,谈不上特别的喜欢。”文回答道“天下至理,未必因地合宜,取其所需而自用才是上策。”
  “魁峰纵揽融空色,雾海遥观世间颜。”女子随口念道,文却即刻接了下句“没麓茸茅生砾隙,穹高仰望叹登攀。”
  女子看了文片刻,然后对身旁的官人道“拿些银币来,这些画我全买下。”
  “是,大人。”官人随即掏出一只红布金丝棉袋捧上,女子拿出一摞铜币,放在文的摊布上,一共八十块,然后卷起三卷字画抱在怀里。
  “大人,您给的太多了。”文拿起多余的五十银币正要追上去,女子回头对她说道“五十铜币若能换得一人,似乎并不算多。”
  “小姑娘,文官科考,不如去试试吧。”女子笑着转过头离开了,文仍是一头雾水地愣愣站着。
  走廊长椅上,文把饭盒放在一边,盖上盖子。她走到窗边的椅子前坐下。空空的走廊,回荡着她自己的脚步声,冷风吹在她后背上,刺痛着血红的乌鸦,文把脸埋在臂弯中,任凭窗外吹拂的风掀起她的黑发。
  “可怜的乌鸦小姐,来吧,来追随我吧。”血乌鸦在她眼前跳来跳去,拍打着鲜红的翅膀,它的背后映出一张黄蜂的脸,大如车轮。
  “你会遭报应的,恶魔,总有一天你要为罪行付出代价!”她对着巨大的黄蜂说。
  “小小的乌鸦啊,你没有这个能耐,永远都没有。”两只长满尖刺的钩爪伸出黑暗,抓住血乌鸦,把它撕裂,抛在地上。
  “不……”文浑身颤抖,看着地上的大滩血迹和抖动的羽毛残骸。
  “你早已输了,乌鸦小姐,再没有退路了。”黄蜂张开两片大颚朝文扑来,在她面前是一片漆黑无底的深渊。
  黑发姑娘再次抱着两卷画来卖,这次她的身旁却跟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有着雪白的长发,生着妖兽似的毛茸茸的耳朵,这是白狼天狗的特征。姑娘穿过拥挤的人群,小女孩揉着冻红的鼻子小跑跟着她的脚步。姑娘是认得这个孩子的,她曾许多次穿过街道,都看到过流浪儿满街乱跑,做着各种恶作剧把戏,唯独她孤零零地坐在巷子角落木箱上。就像七年前自己做的那样。
  一个月前的早上,姑娘正撞见一群孩子用石块投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小孩们一边笑一边唱着一支不成调的歌,词语充满嘲讽蔑视的意味。姑娘跑过去大声呵斥,没费什么功夫就吓走了那群顽童,然后,她拉起小女孩,拍去她外衣上的雪和尘土,那件旧外衣有不少磨损裂口,领口不知为何被扯坏了,歪斜地套在小女孩身上,露出肩上一大块瘀伤。
  姑娘没说什么,只是牵起小女孩的手,小女孩呆呆地看着姑娘,任凭姑娘领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家小铺子里,在这里吃饭的多是来城里办事的农夫商人之流,而店家与姑娘熟识,姑娘点了一碗热汤荞麦面,端到小女孩面前,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来,吃吧。”姑娘把筷子递到她手中,小女孩拿着筷子咽着口水,饥饿最终将所有顾虑抛在脑后,小女孩抱着汤碗狼吞虎咽。姑娘一手托着脸颊坐在旁边,看着埋头吃面的小女孩,心里全然不是滋味,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仅能做到这样一件事而已。回到街上,姑娘将小女孩留在遇到她的巷子口,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就是不松手。
  “听我说,小妹妹,我只能做这么多了。”姑娘蹲下身子对小女孩说道,她摸了摸小女孩通红的脸颊,推开小女孩的手,走进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不敢回头,尤其不敢面对那双眼睛,无助的眼睛。
  但她总要生活的,总要想办法拜托目前的窘境,她把积蓄全部拿出来,在无数学生的白眼下,入帝都的泰槿大学堂为生,准备那年的文官科考。这样一来,生活成了问题,虽然学堂供给一顿饮食,但其他花费也是很高的,姑娘为学堂抄了好多天的书,才算是填补了费用空缺。
  入学堂后姑娘需得每天早出晚归,来往于山上山下,而每次进城她往往快跑地穿过途径的巷子,她知道那里有双眼睛或许不止一次地注视着自己,姑娘害怕极了,害怕被它注视,也害怕它的消失。一连几天,只要她安静下来,那双眼睛便始终纠缠着她,让她没有片刻的安生,弄得神心俱疲。一个下雪的日子,雪直到中午也未停歇,姑娘一如往常拿着饭盒,却迟迟不肯动筷子,她把饭盒放进随身的麻布提袋中,裹住揣在怀里,往那条巷子的角落跑去。
  单薄的鞋子踩在厚雪中浸湿,冰冷灼痛,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巷子角落,她看到木箱上的小女孩,靠着墙角缩在一块旧床布下瑟瑟发抖,她的样子简直像变了个人,头发粘着暗色污迹,从破碎外衣下露出一只干瘦的手。姑娘慢慢走过去,伸手放在小女孩脸上,手指沿着暗色的痕迹向上摸去,在她的头发下有一处新的伤口。
  “有人……欺负你吗?”姑娘低声问道,声音在她胸口阵阵颤动,小女孩从躲藏的床布下发出抽泣声。姑娘掀开床布,把小女孩抱到下层木箱上,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小女孩战栗不止,身体冷如冰块,赤裸双脚上的大片冻疮已凝成血块,姑娘顿时感觉胃里翻腾,也只好强行忍耐住,抱起小女孩快步往先前那家小铺跑去。
  热乎乎的炉火边,姑娘用毛巾蘸温水擦拭着小女孩的身子,小女孩坐在澡盆中,冲下来的肥皂水泛着淡淡的红色。黑发的老板娘掀开布帘,提进一桶试好的热水,看到小女孩浑身上下的紫青瘀伤,不由得叹口气,把一小盒伤药递给姑娘。
  “这药可是挺贵的,我付不起钱呀……”姑娘拿着药盒,回头看着老板娘。
  “你的情况我们自然是知道,但既然你要救这孩子,就算我们的心意吧。”老板娘说着蹲下来查看小女孩的伤口。
  “可是,太太,您也是辛苦劳动的生意人,我怎么能……”姑娘正说着,老板娘打断她的话“都是活在下层的穷苦人,就不要计较这些了。我能在帝都开上一家小铺,也是多亏了大伙的帮助,乌鸦啊、白狼啊,在官家面前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是白狼天狗的孩子吧……”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加了些热水在澡盆里,小女孩向后撤去,避开发烫的水流。
  “有些疼吗,待会涂上药会好些。”老板娘说着提起水桶。
  “建国时天魔主就宣布了废除族制偏见,明文上甚至允许异血部族的通婚,如今五百多年过去了,近来又解除鸦狼两部入住帝都的禁令,为何这世道还是一样的残酷呢?”姑娘用毛巾擦干小女孩身上的肥皂水,又用衣袖迅速擦去脸上的水。
  “上面不过是安抚我们这些受苦人罢了,这么多年,我们对天魔宫的意旨早就不抱希望了。”老板娘笑笑说道“不过,既然朝中愿意招募鸦部文官,或许是个好兆头吧。”
  姑娘替小女孩穿上一套干净衣服,这也是老板娘送的,姑娘过意不去,一直坚持付钱,老板娘半是反对半是玩笑地说“若不是看在这孩子的面上,连热水钱也要付的!”
  姑娘尴尬地笑了笑,收起钱袋,然后打开麻布包拿出饭盒,放在小女孩手里。
  “把它吃了,我晚上来接你,要乖乖听太太的话。”姑娘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笑着说,小女孩点点头。
  “太太,麻烦您了。”姑娘向老板娘深鞠一躬道。
  “好,好,你去忙你的,放心吧。”老板娘走到姑娘身边,把一个小袋子塞到她手里小声说“你这样不吃东西,身体会垮的,这几个糙米团拿着。”
  “谢谢……您……”姑娘忍着眼睛里热而刺痛的感觉,再次向老板娘鞠躬道谢,匆匆转身跑出巷子,脸上不断游动的东西在冬风里渐渐冷却。
  这天是过节的,学堂下午休假。姑娘第一次带着小女孩来到集市,她铺开画摊,摆上两卷摊开的画来卖。姑娘正准备拿出书来读,却听小女孩大喊一声“卖画喽!便宜又好看嘞!”
  姑娘顿时直感头大,哪有这种卖菜似的道理,想来倒也不妨碍,姑娘索性由她闹去。谁料小女孩的几嗓子,倒引来不少路过的人,似乎看热闹的更多些。
  “这画卖多少钱?”一个行商模样的人拿起一幅静水枫叶的画。
  “十二块!”小女孩立刻回答,姑娘一听忙站起来说道“卖价十块!”
  “过节打折!”小女孩毫不犹豫来了一句,行商卷起画,付给小女孩十块铜币,姑娘看着拿着十块钱一脸欢快的小女孩,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雪积压在山路上,走起来咯吱作响,姑娘牵着小女孩的手往回走着,夜渐深了,天上没有月亮,漆黑的路间一盏旧灯笼散发白色微光,短短的蜡烛缭绕着细细的黑烟,不时在夹杂细雪的冬风中跳动,晃得地上影子变化不定。小女孩跟着姑娘,步态颠簸,路边积雪中露出一块凸岩,小女孩坐了上去,任凭姑娘怎样拉她就是不肯起来。
  “现在天已经黑了,再不回家下起大雪可就不好了。”姑娘松开手,转身劝着小女孩说。
  “可是……可是人家确实很累啊……”小女孩抱怨着说道。
  “那么,谁说只要吃过一碗热汤面就会有十二分力气的呢?”姑娘笑道。
  “真的……很累……”小女孩犹豫着不肯起身。
  “你看,下雪了吧……”姑娘摊开手掌,灯光映出鹅毛般的雪片开始缓缓飘落。
  “这种时候下雪,简直是欺负人嘛……”小女孩抬头看着越来越密集的雪片带着哭腔喊道。
  “呵呵……”姑娘看着小女孩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她走到小女孩身旁弯下身子。
  “来,我背你好了……”姑娘向小女孩伸出手说。
  “这样……不好吧……”小女孩正吞吞吐吐,姑娘只管背起她,把灯笼递到她手中,小女孩的身体并不重,只是有些摇晃的重心颇显奇怪。姑娘撑开随身的油纸伞,往山上走去。
  提灯在小女孩手中摇摆,一路上小女孩起初还是有说有笑,渐渐地声音变得稀少,很快只有均匀的呼吸,姑娘回头看去,见小女孩伏在自己肩头睡得正熟,两手抓着灯笼提杆。姑娘生怕惊醒了她,小屋就在不远处,她缓步走上湿滑陈旧的石阶,往枫叶林深处走着。雪越下越大,林子里一片静寂,只剩下雪枭偶尔的鸣叫,以及姑娘脚下积雪的声响。


第三十章 蝶舞

这天的西行寺像是在举行一场重要的祭祀仪式,寺院外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伏魔师们手持法杖站在门前,以防外人进入。禅师们手端黄铜水盆,将水洒在寺院各处,禅师口中念念有词,穿过众多香炉的青烟。
  “魂魄家家主大人到!”门外一队人开到西行寺前,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家臣先一步站在门阶上,向八人抬起的华贵轿撵行礼,跟在后面的是魂魄家族的侍卫,他们同样有着族中独特的白发,这是隶属于旁系血亲的证据。妖忌也跟在队伍中,他身穿着同样的长袍,人群里毫不起眼。很明显,这场祭祀仪式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年轻的侍卫多少会在脸上露出一丝的骄傲,除了妖忌,他很明白仪式意味着什么,也正因此他非得参加不可,哪怕是动用非常手段。
  一个月前,西行寺院深处的妖树终于吞噬了过量的死人魂魄,巨大的灵力让妖树陷入疯狂,树枝像捕食的章鱼触手般伸出高墙,意图抓捕更多的猎物,粗大的树根撼动了整座寺院的大地,致使覆盖的地砖开裂,发出阵阵响雷似的轰鸣声,伏魔师和寺中侍卫全部投入对妖树的战斗,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人们终于压制住狂暴的妖树,用符印将怪物牢牢锁在地上,但这只是暂时的,妖树已有灵性,而咒力则会渐渐流逝,面对抖动枝干的妖树,长老们召开了会议商讨如何永绝后患,于是有人提到了幽幽子。
  长老们终于达成了共识:作为西行先师唯一的女儿,幽幽子同妖树的联系极其密切,西行寺家族的血脉就流淌在树与人之间,并给予此人共享妖树力量的权利,幽幽子可怕的能力正来源于此。因此,只要切断这条联系,树就会自然枯萎,而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幽幽子的命。
  准备仪式将持续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禅师们会不停诵读经文,以减少解开封印时妖树的暴戾行动。妖忌在侍卫队伍中看去,希望寻找幽幽子的身影,但他只看到高台上诵经的那群禅师,看样子今天长老们不准备让幽幽子随意行动,妖忌心中已有打算。
  妖树作乱时,妖忌参加了对那怪物的讨伐行动,在那之后,魂魄一族的家主们召开了大会,选出参加仪式的侍卫,妖忌早就知道了会议的目的,就在大战之后,他见到了前来告知内幕的紫,由于西行寺受到层层结界守护,紫无法通过虚空潜进寺院,只能与妖忌策划怎样营救出幽幽子,而这批侍卫选拔正是其中的第一关。
  妖忌落榜了,不知为何,替代他的是嫡系子弟,妖忌自知这是家族长辈的安排,尽管他知道后果,但真相迫使他向那嫡子发起挑战,一对一的决斗,赢者将获得进入西行寺的权利。人们惊异地看着站起来的妖忌,这种公然的反抗从未发生过,妖忌看到上层座席上的一位大人轻蔑地看着他,又看着他的父亲,这位大人正是那嫡子的父亲,魂魄家族的家主,于是,决斗开始了,而且换了新的赌注:胜者可活,败者唯死。
  妖忌明白这话的意思,倘若他输,家法处置,而倘若他赢,作为家主的长子,那个少爷自然不必赔命。此时性命攸关,妖忌却不害怕,将生命交付于刀剑对他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决斗开始了,妖忌持刀静立,对方挥刀直刺他心脏而来,妖忌一闪向侧,那刀刃却转向奔他喉咙劈来,妖忌反手刀柄猛然一挡,一个滑步闪向那少爷背后,刀背打在他手腕上,镶嵌宝石的华丽佩刀脱手飞出,妖忌一步跨回原地。
  周围先是鸦雀无声,然后一群族人欢呼起来,这些族人或站在外围,或席地而坐,还有未成年的孩子,场面热闹得像是竞技场。魂魄家主抬起右手,示意停止喧哗,他看了一眼回到场下的纨绔儿子,一手握住腰间的宝刀。
  “不错,不错。”妖忌听到家主击掌说道,家主走下席位,长靴踏在地上悄无声息“敢不敢再跟我打赌,年轻人。”
  妖忌单膝跪在地上,听到他的话,抬头看着眼前春风满面的男人,留着白色长发和精修的胡须,长袍随他走动自行浮在身周,哪怕空中没有风。
  “大人,我不能。”妖忌低头回答。
  “为什么不能?怕什么,年轻人,刚刚不过是让你们认真起来的玩笑话。”家主道“站起来,与我一战,若你赢了,便有幸可细观我族至宝‘白楼’。”
  妖忌惊呆了,白楼刀是魂魄家族世传宝物,听说此刀为冥神所赐,非凡人工匠打造,如此至宝只有家主候选者能握观其貌,当然这些人多是嫡系血脉。
  “我怎敢与家主过招,岂非冲撞家主?”妖忌跪在地上说道。
  “全当论剑罢,能接三招即是你赢,如何?”不等妖忌答话,家主已拔出佩刀,妖忌知道家主有意为之,当下的凶险境地已无从躲避了。
  “悉听尊便,大人。”妖忌回答道,站起来也拿起佩刀,妖忌看了父亲一眼,见他在角落的席上汗流浃背,妖忌轻叹了口气,持刀而立。
  “很好,年轻人。”家主说着,一步瞬身至妖忌身前,刀身冲妖忌刺来,妖忌猛地一闪,家主迅速回身一刀,刀刃竟带起三道烈风,妖忌忙横刀伐去,打散三道气刃,身侧的袍子被余风撕破,妖忌见那刀法平淡,气力却很大,便知那家主用意。此时,家主第二次攻来,气刃顺着刀子流动,在地上划出深痕,妖忌脚点地面跃上空中,旋起刀刃冲家主的佩刀挥去,家主持刀劈开,两把缭绕气刃的刀子相互碰撞,顿时风卷全场,妖忌顺风落地,家主被推得后退几步,突然妖忌已持刀闪在眼前,家主慌忙提到砍去,哪知妖忌的佩刀已再次笼罩刃风,两柄佩刀猛烈撞击,发出扣击金属的巨响,妖忌一脚横过,直接刹住惯性前移的身体,家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佩刀,已经被砸得有些卷刃。
  “大人,晚辈失礼,实在有罪!”妖忌持刀跪地,家主方才回过神来,只听妖忌说道“晚辈自知有罪,不敢领受近观白楼殊荣,请大人恩准。”
  “准!”家主匆匆回答,妖忌听罢接着说道“请家主应允晚辈加入祭祀的侍卫队伍。”
  “好,准了。既然人员已定,那么会议结束。”家主说着走出大厅。
  “晚辈谢过大人!”妖忌在他身后拜道。
  幽幽子站在镜子前,身上丝织浴袍还湿漉漉的,透出白皙的肤色,侍女梳着她的披肩短发,斋戒、沐浴,幽幽子机械地接受他人的安排,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反抗过,当然也没有反抗的必要,长老们用一个红珊瑚项圈封住她所有的法力,封印会持续三天时间,足够等到她完成所有仪式流程了。幽幽子此刻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试着抽动嘴角笑一笑,但还是失败了,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没有哭的理由,除了可怜自己。自己很可怜吗?她这样问道,眼前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眼泪一滴滴从脸颊上掉落。
  侍女们用锦帕小心擦去幽幽子脸上的泪痕,她们褪去她的浴袍,替她穿上贴身衣物,再披上青色长袍。幽幽子跪坐在席子上,任由侍女为她上妆,戴上金器首饰。幽幽子平日不爱涂脂抹粉,也不喜欢佩戴首饰,与其说这是爱好所致,倒不如说她小时候没有怎么接触过这一类的东西,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妖忌大哥。她想见他一面,她不期望他来救她,她也不希望他来,这样做会使他身陷险境,但她只想能再见他一面,再喊他一声大哥,再与他说笑几句。她回想着那些在外冒险的日子,那些遇见紫的日子。她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她喜欢妖忌,也喜欢紫,他们在她心中有着不可取代的位置。
  内院白玉楼外站着面无表情的侍卫,他们向她行礼,用最高的敬语来称呼她,她知道这不过是形式而已,其实现在的她在这些人眼里和即将被宰杀血祭的山羊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她这只羊价值更高一些罢了。她又一次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那身姿不似凡人,即便涂上胭脂水粉,戴上配饰辎重,也掩饰不住天然的气息。若不是祭祀的场合,她大概会被当成是新婚的大家小姐吧。
  “大人,请前往祖祠。”家臣走进门厅向她叩拜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请回吧。”幽幽子僵硬地回答道。
  “是,属下告退。”家臣再次叩拜,退了出去。幽幽子站起身来,一旁的侍女忙上前为她穿上鞋子,身后的则托起她的长袍下摆,以免沾上泥土和灰尘。
  紫来到一座高山上,从这里能够俯视整个西行寺,寺院灯火通明,到处是站岗的人,而且看守内院的还是伏魔师与侍卫中的精英。九尾狐狸蓝走到她身后,蓝保持着狐狸的模样坐在地上,九条尾巴像开屏的孔雀似地竖起来,分外好看。
  “紫大人,西行寺看守实在太多,况且今天魂魄家主已经入住,贸然行动太过危险了。”蓝提醒道,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顾不得了,明天只能从寺外硬闯进去,希望妖忌的接应会理想些。”紫看了西行寺最后一眼,转身向森林里走去。
  “大人,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值得这样吗?”蓝跟上去问道。
  “你觉得芸芸众生都不值珍惜对吗?”紫回头问道。
  “难道不对吗,大人?他们降生在世上,然后渡过短暂的一生,再从世上销声匿迹,从此哪里都寻不到他们的身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蓝说道。
  “对呢,蓝,的确是这样没错……”紫转过头背对着金色的狐狸“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做了很多错事,犯下那么多罪孽,血腥味早就浸透了我的身体……我的魂魄……再也洗不清,抹不掉了……”
  “大人……”蓝犹豫着问道,她惊讶地发现大贤者紫竟然在哭。
  “请……让我任性一次吧,唯独这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蓝……”紫再次回头看着狐狸,月光顺着她金色的长发流下,遮住了她的容颜。
  妖忌在内院墙外坐了整整一夜,他没有回供给侍卫们歇息的房间,这一夜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即不睡觉,也不思考,所有的意志全部用来保持精神上的警觉。他知道幽幽子也是一夜未眠,无论那夜寺中是否有需要她参加的仪式,这一夜注定了非常难熬。
  清晨时,他回到侍卫们的住所,加入了开始整顿的队伍,他知道那个时刻即将来到,时间推着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妖忌深吸了一口气,跟随队伍一齐往内院中进发。
  伏魔师鱼贯而入,队伍站在侍卫旁边,妖忌紧张地环顾四周,思考着进攻的方向,他时刻急着调整呼吸,保持最佳的行动状态。长老们坐在轿椅上,被仆人们抬进内院,后面跟着魂魄家主和西行寺其他家臣们,禅师围在妖树周围,念了一天一夜的经文,这棵参天老树终于安静下来,仿佛也等待着人们的裁决。妖忌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他此刻只在乎祭坛上发生的情况,由于距离过远,想通过人群看到前方并不容易,况且他的身高也比较是问题。那个时刻终于到了,禅师们停止了诵经,让开一条路使一名家臣通过祭坛,家臣跪在长老们面前道“各位大人,幽幽子小姐到!”
  妖忌感觉心脏的跳动几乎达到了极限,他从人缝中看到幽幽子向祭坛上走来,侍女们捧着她的长袍下摆。幽幽子向侍卫那里匆匆看了一眼,似乎在寻找什么,但终是无功而返。她面向妖树跪了下来,魂魄家主站起身,走到幽幽子身旁,一名随身家奴单膝跪地,捧上一个檀木托盘,托盘锦缎上放着一柄略短的佩刀,漆黑的刀柄看上去极其朴素。
  “小姐,仪式开始了。”家主说道,一旁的侍女撩开幽幽子的头发,露出她的后颈。
  “小姐,莫要害怕,这是冥刀白楼,可渡魂升天的法器。”家主握住刀柄,抽出白楼刀。
  “您不需要有所顾虑,大人。”幽幽子自己伏身在地,对魂魄家主说道,家主举起冥刀,刀身缠绕灵气,状如白烟。
  这时侍卫队伍中冲出一人,那人直跳向道旁树木,接着转向持刀的家主。妖忌抽出佩刀向白楼刀砍去,刀力撞开白楼,妖忌挡在幽幽子身前。
  “妖忌,你想造反不成!”家主定了定神,大声呵斥。
  “您不能杀她,她有何罪!”妖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血统就是罪,要怪就怪她的父亲,造出这样一只怪物!”家主持刀指向妖忌“躲开,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妖忌大哥,让开吧,他们要的是我,你没必要犯下大错……”幽幽子跪在地上,从妖忌身后扯住他的左臂衣袖。
  “说什么胡话!”妖忌紧盯着眼前的魂魄家主大吼道“自己的命就要自己珍惜!”
  “让开,妖忌大哥,求你让开!”幽幽子的额头贴着妖忌的衣服,妖忌猛地甩开她的手,扑向持刀攻来的魂魄家主。
  “杀死叛者,赏银万两!”一名家臣喊道,侍卫和伏魔师们一拥而上,将妖忌团团包围,妖忌正与魂魄家主激战,不得脱身,伏魔师纷纷将长杖戳向妖忌,杖尖汇聚缚灵咒语,妖忌慌忙闪避诅咒,侍卫们趁机舞刀围上来。妖忌一路拨开阻挡的兵器,灵气刃风四溢,纵使他刀法如何了得,还是难以对抗几百人的队伍,何况这几百人是侍卫与伏魔师的精英,其中还有一个首领。几名家臣趁机上前抓住包围圈外的幽幽子,将她强按在地,用绳子捆住双手,拖向妖树下。
  “妖怪,有妖怪打来了!”正要回身去救幽幽子的妖忌,突听外围有人慌张大喊,紫骑在狐狸背上冲进包围圈,借着九尾狐狸的奔跑气势,紫挥舞长刀一路砍杀进来,白袍溅上斑斑血迹,妖忌趁乱正要追赶家臣,魂魄家主挥舞白楼刀刺来,妖忌顿时怒冲血脉,完全放出气刃,竟一刀挑飞白楼,将那家主斩伤在地。
  “妖忌,去救幽幽子!”紫大喊道,长刀挥起蓝色幽火,阻挡住一群伏魔师的脚步,妖忌向幽幽子瞬身而去。几名家臣正拿起佩刀朝被摁在地上的幽幽子挥去,妖忌冲上去挑开刀刃,家臣们见状纷纷丢掉佩刀落荒而逃。妖忌切断幽幽子手腕的绳子,紫正骑乘九尾狐狸跑来,树下聚集越来越多的灭妖师和侍卫,妖忌拉起幽幽子,用手臂挡她在身后,紫驱使狐狸走到两人前面,用长刀指着聚拢的人群。
  “勾结妖类,为害地方,妖忌,你实在让我们失望。”一位长老厉声说道“想当年你起誓不对小姐有非分之想,看样子是把誓言都抛到脑后去了吧!”
  “我没有违背誓言,大人。”妖忌回答“背上的鹰纹还在就是证据。”
  “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紫的长刀指向长老们“满口所谓替天行道,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且不说祭祀一事,这树本就是你们贪图名利金钱,妄将死魂献于它才弄得这般田地。”
  “妖怪,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一名伏魔师将手杖指向紫吼道。
  “妖类?好吧,我只能说我近似于妖类。”紫笑道“我是缔造这世界的贤者,你们这些有理智的人类应该清楚与我为敌的后果吧。”
  “虚张声势的妖怪!不得放肆!”伏魔师们纷乱地大喊道。
  就在紫与伏魔师争执时,幽幽子回头看着妖树,只见树的枝干轻微地抖动,而此时并没有风在吹拂,幽幽子脸色一变,不顾妖忌阻拦冲到人群面前。
  “妖树再次苏醒了,快逃啊!”幽幽子冲人们喊道,却只得到了一片怒视的目光作为回应。
  “这种骗小孩的伎俩拿来……”一名伏魔师还未喊完,一条木质触肢拖起一名侍卫抛到空中,几条藤枝缠绕住他,三两口撕碎吞了下去。“西行妖复苏了!”有人大喊道,伏魔师和侍卫慌忙拿起武器,触肢铺天盖地涌来,长老和家臣们慌不择路,在护卫下撤向内院围墙外,慌乱中,几名侍卫架起受伤的魂魄家主,狼狈逃往门外。
  “保护好幽幽子!”紫冲妖忌喊道,右手提起长刀,左手抽出伞杖,驱策狐狸冲入妖树挥舞的触肢间。
  “小姐,你也快离开这里!”妖忌双手持刀斩断数个触肢,从中劈开一条通路。
  “我逃不出去,这里根本没法走路。”幽幽子急道。
  “那就用瞬身术!”妖忌大吼道,触肢越涌越多,妖忌也无法完全招架。
  “长老们封住了我的法力!”幽幽子说道,妖忌一步跨到她面前,劈开张口扑来的两个触肢。
  “见鬼!”妖忌咬着牙说道,双手释放刀子的灵气,就在这时紫和蓝被从树心处抛了出来,妖忌连忙拉开幽幽子,蓝重重摔在地上,然后紫落在蓝的背上,伞杖和长刀旋转着钉在地上。更多触肢涌出树心,妖忌挥刀放出一道气刃,以扇面斩断所及之处的枝干,气刃一路伐去,命中树心。
  待灵气散尽,妖树仍纹丝不动,紫从狐狸背上爬起来,从蠕动的触肢间挣扎着站起来,拔起地上的长刀,妖忌闪现在妖树树冠上,佩刀汇聚大量灵气,妖忌一刀砍在妖树粗枝上,佩刀被震得崩碎了,藤蔓枝条抡向妖忌,将他狠狠地砸在地上。树根处涌出更多尖牙利齿的触肢,利齿一齐扑向跪坐在角落的幽幽子,紫冲到幽幽子身前,长刀斩断数个触肢,更多的绕过刀刃,尖牙刺进紫的身体,长刀被触肢打飞。妖忌勉强爬起来,摸索着寻找可用的武器,他看到一柄地上钉着的刀子,没有来得及被魂魄家主取走的白楼刀,妖忌借着身体摇晃的惯性,抓起白楼刀直取妖树根须,灵力从刀刃放射着耀眼白光,排开盘绕过来的枝叶,妖忌挥断触肢,将紫和幽幽子护在身后,白楼刀像无底洞一样抽着他的灵力,化作白光释放出来。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枝叶,白光渐渐湮没进蜂拥的触肢中。
  坚韧的根须触肢退却了,紫倒了下去,触肢松开她的喉咙,妖忌被抛到地上,利齿从他浑身撕裂的伤口上移开。发生了什么?两人都迟疑地看着渐渐后退的枝叶。一滴炽热的液体滴到紫的手心里,两滴、三滴……,液体下雨一般滴落。
  “不要……”紫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拼命挪动身子向身侧看去。
  幽幽子跪坐在地上,手中握着长刀,血从她的喉咙开始,沿着刀刃末端滴下,紫手心里已聚成了一捧。
  “小姐!”妖忌向幽幽子身边爬来,遍体的裂伤让他不得不缓慢移动,妖忌伸出右手,向幽幽子靠近。
  长刀从幽幽子手中滑落,血涌出她喉咙上的伤口,覆盖了赤红的珊瑚项圈,幽幽子看着拼命靠近的两人,忧伤苍白的脸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
  幽幽子是这样传达的,依然是她惯用的风格,紫持起长刀支撑着跪在幽幽子身旁,呆呆地看着她空洞的视野。妖忌慢慢立起身体,左手抓住幽幽子渐冷的手指,右手抚着她的脸,替她合上眼睛。大群的反魂蝶从妖树中涌出,环绕着地上的幽幽子,大地在轰鸣声中开始下陷。
  “妖忌,快放开她的手,会被拖进冥界!”紫慌忙冲妖忌喊道,妖忌却对此没有反应,他捧起幽幽子的手,避开血迹轻吻着,反魂蝶将两人围在中央,随着下陷的妖树,连同白玉楼和内院庭院一齐沉入地下。紫抱住蓝的脖子飞上天空才没被一齐拖进地底,下沉的妖树在地面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妖梦再次睁开双眼,她随即放开手中的反魂蝶,妖蝶飞向冥空,带起停在树干上其他的蝴蝶,环绕飞舞的蝴蝶一齐打开了一道虚空门。
  “走吧,各位。”妖梦招呼木阶上坐着的死神们道“反魂蝶会指给我们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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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荆棘

传送门中飞溅出大量烟尘和碎片,小恶魔忙将门关闭掉,红魔馆的人们狼狈地逃到永远亭的竹林外,这里是能够接纳她们的最安全的地方。美玲把咲夜放在地上,走到迷途竹林的开口处,很多好奇观望的兔子在她靠近过来前,便蹦跳着逃开了,美玲双手合掌,向竹林郑重鞠躬行礼。
  “永琳小姐,我们现在走投无路,拜托您施以援手。”美玲向竹林深处喊道。
  没过多久,一小丛竹子移开来,打开一条通道,铃仙走出竹林,向美玲还礼,道“师父有请各位。”
  “谢谢你,铃。”美玲先向铃仙道谢,然后抱起蕾米,小恶魔则搀起帕秋莉,咲夜挣扎着要站起来,铃仙跑过来架起她摇晃的身体,一行人走进竹林。
  通道一直向里延伸,由于没有灯光,略显的光线昏暗,铃仙走在队伍前面,带领众人绕过一条条盘曲的道路,美玲小心地避开不时跳到脚边的兔子,紧跟着铃仙的脚步,唯恐在这迷宫似的地方落队,最终她们抵达了永远亭的地界。
  “红魔馆的诸位,里面已经收拾好房间,铃仙会替你们安置好一切。”永琳已经站在大回廊外,脸上始终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十分感谢,永琳大人。”美玲向永琳示意感谢,由于蕾米躺在怀里,美玲不敢有过大的动作。
  “她的伤口是恶魔造成的,这种伤口处在要害,必须立刻处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永琳走近蕾米,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说道。
  “拜托您。”美玲向永琳浅鞠一躬,匆匆随铃仙走进回廊。
  永琳在外面站了片刻后,也走进回廊内,她刚刚踏进门槛,迎面见黑发的少女站在转角处,永琳向那少女走去。
  “辉夜小姐,为何站在这里?”永琳向少女问道。
  “永琳,月都的高层加入了幻月的阵营。”辉夜说道“这是否说明月都的军队也在幻月领导下呢?”
  “可能性最大的是幻月击败了月都,依照我们的常识,月都人是不屑与地上人来往的,除非暴力挟持。”永琳答道。
  “月都竟然也会战败,真是出乎意料。”辉夜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已经加紧了岗哨和防御,足以应对万一情况,辉夜小姐,无需担心。”永琳笑道。
  “我考虑的不是这个,永琳,我想我们应该和人间之里结盟,这样整个竹林迷宫就是一个整体了。”辉夜说道。
  “一旦需要,我会优先考虑这个选择的,那么,小姐,我先走了。”永琳说着绕过转角。
  “好的,永琳。”辉夜小声说着,打开走道旁的一扇门。
  凛冽冬风从琉薇城上空呼啸,几名守卫照常站在晶石城墙上,俯瞰着远方沦为燔燎军营的土地。城中士气十分低落,觉明白状况缘由,也不对其加以斥责,只是默默地准备撤离的工作。觉族的百姓们打点好行李,集结到琉薇城中,在少量荆棘武士和守卫军护卫下,开始陆往南方撤离。鹿车穿过琉薇城后门,缓缓向南方山脉前进,第一批上路的族人是妇孺与孩童,族人们向着高耸的晶石城墙投下最后一眼,然后跪下来长拜三次,就像虔诚的朝圣者一样,觉站在城墙上沉默地目睹着整个过程。
  “姐姐……”恋走上高墙,小声唤道,她穿着浅黛色的衣裙,身旁跟着荆棘武士苳。
  “恋,我已经吩咐仆人替你打点行李,你随下一批族人一起离开。”觉说着转过身来“南方山脉有我们废弃的要塞,那是最初族中的长辈建立的临时据点,那里森林繁茂,足以提供隐蔽。”
  “姐姐,你要……做什么?”恋盯着觉问道,眼泪徘徊在她蓝色的瞳孔前。
  “我不能离开,琉薇城必须有人负责。”觉面无表情地回答。
  “如果姐姐执意留下来,我也要留下!”恋固执地喊道“我是你的妹妹,我也有这个责任!”
  “不要让我为难,恋。”觉用她浅色的眼睛看着恋那张满是焦虑和忧伤的脸,毫不犹豫地说“你还未见过世界,还差得很远!”
  “苳!”觉向那荆棘武士命令道“带上恋小姐追随撤离的族人,即刻前往南方的要塞,无论用何种方式!”
  “是!大人!”苳单膝跪地道。
  “恋小姐,属下失礼了!”起身的苳抓住身旁的恋,恋还没来得及反应,苳便强行拉着她往城下走去。
  “放开我,苳!放开!”恋用手捶打着荆棘武士的手臂,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些温和有礼的战士是如此地强壮,力气好大,大得她根本无法挣脱。
  你还未见过世界……
  恋跪在地上,抱住苳的手臂,徒劳地用手撬着自己腕上牢固如钢钳般的手指,大滴的泪沿着她的脸颊流下。
  “姐姐……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恋语无伦次地乞求道。
  “再见了,恋,我心爱的妹妹。”觉望着跪在地上的恋,开口说道“我们觉族有着读心的魔眼,因此不需要他人的怜悯。”
  苳匆忙抱起情绪几近崩溃的恋,往城下跑去,第二批撤离的族人已经陆续踏上前往南方的旅途。
  “传令下去,集结城中所有的队伍!”觉向一旁的守卫说道,守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集结起城中两千多人的队伍,觉走下城墙看着眼前士气低落的军队。
  “我们走到了末路,外来的人们肆意践踏我们世代经营的土地,他们杀死我们至爱的人,烧毁我们熟悉的城市,抢走我们积蓄的财产。”觉向这支最后的军队说道“还有什么能够超越这些罪恶吗?没错,我们都看到了。野兽和恶魔们手拿着沾满鲜血的残衣在我们面前摇摆,他们大口饮着鲜血,撕咬骨头上的碎肉,在曾经庄严神圣的殿堂中寻欢作乐,那么我们究竟是什么?”
  “我们是人!是自称为觉族的人,我们的先人们建造了无与伦比的城市,直到现在我们耳边、我们心中还萦绕着神庙中吟诵的乐音,那座空空的大神庙就耸立在眼前,也许不久之后就在我们的回忆中!”觉冲着军人们喊道,两千多人鸦雀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略显稚嫩的文弱女孩,这个身材瘦小的首领。
  “我们输了!输给了一群毫无人性的野兽,不止你们,不止我,是觉族的每一个人,都失去了很多很多,而且再也寻不回来了。”觉的眼中闪着些许泛红的光,而她面前的人们也是一样“现在它们来了,要夺走我们最后的东西,或者,要我们自己拱手相让,没有其他选择……”
  “回答我,同样是灭亡,你们怎么选择!”觉向军士们喊道,战士们没有回答,而是抽出身佩的新月刃,将刀子横向举起,阴沉的天空下,刀刃拼成一面明晃晃的镜子。
  “很好!”觉握住自己宛如花簇美丽的浅色长发,毫不犹豫地抽刀截断,而后面对着愤怒的战士们喊道“把仇恨抛和怒火抛向那些肆意妄为的强盗,为我们守护的族人创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蔷薇凋零,荆棘依在!”
  下午时分,士兵报告燔燎军已行至占领曦城。曦城没有驻军,而燔燎已直逼琉薇,这些都在觉的计算之内,然而士兵也带来了出乎她意料的消息。觉跟着报信的士兵来到关押燔燎囚徒的地牢,这些是夜袭那晚活捉来的俘虏,觉族一直没能从他们头脑中取得任何有用的信息,但现在不同了。这些囚徒似乎从一种催眠状态苏醒过来,一改往日的狂躁不安,觉记得押送他们的那天,士兵不得不用铁锁牢牢将他们捆住才避免其挣脱。而现在,这些妖类显得慌乱而惊恐,觉小心靠近铁栅栏,向囚徒们伸出手。
  很快觉就缩回了手,士兵上前问道“大人,您……看到了什么?”
  “他们使用了炼金剂,一种燥狂效果的药剂,这种药剂会扰乱任何读心术,而他们把药剂孱在酒里分发给士兵。”觉看着眼前恐惧万状的囚徒们说道。
  “大人,那么我们的魔眼就此失去了优势吗?”士兵问道。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只有力量和头脑可用了。”觉说道“传令下去,修缮城墙,准备面对燔燎的进攻。”
  “大人,至于要塞那里没有问题吧?”士兵问道。
  “要塞可供族人在找到去处前作短暂停留,它隐藏在山林中,不在向南进军的道路上,燔燎应该还不会想到那个地方。”觉慢慢地说,转身向地牢口走去。
  走出地牢的觉再次回到城墙上,望着远方的山脉,阴沉的重云,刺骨的冬风,觉的长袍在寒风里飘飞,她轻轻倚在城墙冰冷的晶石上,抚摸着五百多年的墙面,风在坚硬的壁面蚀出道道印痕,觉感到眼泪的溢出,炙热的液滴从脸庞划过,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但此时此刻,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紧绷的精神得到了片刻的释放。觉手扶着墙面滑坐在地上,轻声抽泣。
  天稍明亮,琉薇城的城墙上已经整齐地站满了人,无论是荆棘武士、士兵还是幻术师,所有人都披上坚固的紫晶铠甲,觉也不例外。她穿着母亲曾经的铠甲,这套铠甲是在她接任觉族族长时,族中名匠为她量身打造的,融合了长衣的优雅与甲胄的防御,像幻术师的外袍那样轻便,上面铸刻着符文。战士们全部扛着重晶铳,城墙角落摞满晶石配件,几名幻术师调整着城墙的晶石仪,没人开口说话。
  远处的道路上,渐渐涌出一个个漆黑身影,巨熊们咆哮着开始了攻城冲锋,燔燎军终于见到了琉薇城,它们的野心与战争,都将在此迎来答案。
  “炮击,准备!”觉举起晶石手杖,然后指向巨熊兵们,大声喊道“进攻!”
  琉薇的晶石墙释放出耀眼的紫光,这些光线令冲锋的巨熊如遇烈日般顷刻蒸发,异光一直波及到紧跟熊兵的狼群,在地上烧出一片焦土,燔燎军一时阵型大乱,暂时停止了进攻。觉族的战士手托魔眼,眼瞳集中在晶石仪的球状部件上,这正是琉薇城巨大火力的机关。片刻混乱之后,燔燎军中恢复平静,远处搭起一台台投石机,士兵们开始装载大桶药剂。
  “注意,支起防御结界!”觉一声令下,一道晶石墙从琉薇城前树立起来,投石机掷出大桶弹药,打在晶石墙上爆裂,药剂溅得满墙都是,唯独没有攻破防护。燔燎军队后方飞出大群巨鸟,巨鸟口衔炸药包裹冲向晶石墙,轮番抛出炸药攻击法力构造的墙面,墙体在爆破中倒塌,只见觉举起晶杖指向铺天鸟群。
  “最大火力射击!”觉喊道,无数重晶铳的子弹射向高空,将还来不及躲闪的鸟妖打成漏斗。
  觉族士气大振,战士们再次扳动晶石仪的扳手,琉薇的晶石墙放射出数道光线,直射燔燎军中,光线如长枪一样扫过战场,斩杀所及的一切生物,击碎远处阵地的机械,燔燎再次后退。觉站在城上,看着庞大的燔燎军队在退却,虽然从局面上看没有什么不妥,但经历告诉她其中有诈。觉命令战士们再次制造出晶石防御,她紧盯着远处的燔燎军,观察其中的异动。
  不出所料,一颗颗发光的东西飞向琉薇城,那东西很像火炮的弹药,但却有着长长的金属外壳,尾巴拖着燃烧的火舌,以极快的速度奔向晶石墙,顷刻之间,厚重的法力墙被炸得粉碎,燃着的碎片到处散落,紧接着又一批弹头喷射过来,觉连忙冲到阵前支起防御阵,爆炸又一次将晶石击碎,而弹头却接连不断地飞来。更多的战士冲上前,法力防御一次次被摧毁,又很快被重塑。战场陷入了僵局,两方不断地攻防拉锯,这样一直持续了两个多钟头,燔燎或许是弹药不足,暂时停止了攻击,而觉族战士们也精疲力竭,觉靠在城墙边,始终盯着燔燎军,它们所在地超过了琉薇城的射程,觉族无法还击。
  就在这时,觉发现城下地面有微小的隆起波动,那些细小的痕迹一直从燔燎军中延伸而来。炸药!这是觉的第一反应,她举起晶石杖指向其中一条,一道紫焰直奔地面,随着一声巨响,沙土从地下迸溅而出,随之溅出的还有少许碎肉。
  “地下,燔燎从地下进攻了!”觉用晶杖指着地面,战士们扛起重晶铳扫射着地上一条条痕迹,但是爆炸还是发生了,一道火光从琉薇城西面腾起,晶石城墙在轰鸣声中开出一个大缺口,晶石仪在爆炸中被震裂了,杠杆从上面断裂下来。
  “退入城中,伏击燔燎军!”觉见城墙不保,忙率领军队往城中分散。燔燎涌进琉薇城,直奔各个街道巷子,它们手举火把燃油,四处肆意纵火。突然间,几名燔燎士兵扑地倒下,士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更多的人被射杀。觉族的战士隐匿在街道屋舍里,手持远程晶铳,从事先开出的墙洞狙击敌人。
  一名将军打扮的燔燎族人骑着银豹冲进战场,他用土语一声大吼,后方军士拖着一门门重炮来到内城下,开始向城中民房聚集处炮击,四处散落的燃油在炮火碎片里猛烈燃烧,很快在冬风助力下大火一发不可收拾,繁华的琉薇城此时是一片火海,烧焦的建筑在烈焰中倒塌,不时传出重压和高温下岩石炸裂的声音。
  “兄弟们,让这些野兽们血债血偿!”火海中传出觉族人的声音,在荆棘武士的带领下一群呐喊的战士挥舞新月刃杀进燔燎军中,然后又是一群从侧翼插入,觉则挥舞着晶杖领导一群人,从后方直击燔燎脆弱的支援部队,燔燎阵型被冲乱,竟只能任凭觉族战士们肆意地包围砍杀。双眼血红的战士们,用手中锋利的刀刃,把心中的仇恨与愤怒统统发泄出来,燔燎从未在短兵相接时遇到如此疯狂的场面,猛烈的使它们实在无法招架,它们既无法逃脱,也不能击退对方,被砍死的妖兵很快尸横遍地。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觉汇聚法力的晶杖折断了,她扔掉断裂的手杖,从腰部甲片附着的刀鞘中抽出新月刃,她的力气并不大,却只瞄准敌人脆弱的咽喉,跟随她的荆棘武士们从乱军中砍出一条通路,觉族战士们从燔燎军中脱身,暂退到不远处的大神庙外,燔燎紧追反扑,双方又一次混战在一起,燔燎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任觉族军士再怎么勇猛也无法应对如此众多的敌人,加之力战过久,体力因此大耗,战局的天平开始倾斜。
  有人撞开大神庙的门,战士们涌了进去,两千人陷在燔燎大军中,如今只剩下不多的几百人突围而出,紫晶铠甲被砍得破碎开裂,觉也受了伤,铠甲贯穿数支羽箭,被血染得鲜红,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燔燎军被觉族重创,死伤人数近半,那骑着银豹的将军被荆棘武士劈下坐骑,死在乱军中。由于害怕觉族在极端状况下的报复行动,士兵们退到远处,与大神庙保持一定距离。
  夜已经深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觉族战士在神庙中装配起六管重晶铳,把这种沉重的武器架在身上,向燔燎军发动进攻,旋转的晶管带来极快的射速,猛烈火力之下,妖兵应声倒地,觉带领荆棘武士们手持弯刀,从射手们身后冲出,人们的精力渐渐接近了极限,觉感到持刀的双手阵阵发麻,急促地呼吸致使胸口灼痛难耐。由于重晶铳很快过热卡镗,战士们纷纷丢掉晶铳,抽出弯刀一齐冲了上来,燔燎军在攻势下被截成两半,首尾不能相顾。
  但是,燔燎军很快从慌乱中恢复了秩序,截开的队伍相互散开,露出往城外的通路。戎雎骑在一只大虎的身上走进琉薇城,而他的身边还跟着一支不小的斗篷遮面、乘骑灰狼的黑衣队伍,以及几名身穿南方部族服饰的人。觉停了下来,族人们手持弯刀站着,眼看黑衣人从坐骑上把一个被捆住手脚的人推在地上,她还活着,银白的头发和黛色衣裙,皆染满鲜血。然后,黑衣人们解下更多俘虏,全是仍然活着的觉族族人,足有一百多名妇孺。
  “签下这份协约,这些人就能活,朕将允许你们迁往他处。”戎雎乘虎上前,用生硬的觉族族语说道。
  “你对我的族人们做了什么?”觉问道,握着刀柄的右手不住抖动。
  “有人告诉了我们觉族的隐蔽要塞,于是我们杀死了大多数反抗的人。”戎雎看了看身旁的南方臣民,抽出佩剑搁在那银发少女的脖子上,剑尖上移,挑去她嘴里塞着的布团。
  “姐姐……”女孩强忍着眼泪,蓝色的眼瞳看着身穿血甲的觉“不能签……”
  “来,盖下王印吧,觉族最后的族人都在这里。”戎雎说道“只有这次,燔燎将遵守诺言。”
  觉看着对面的妖王,魔眼快速读取他的内心,没有阻碍和谎言,这次是真的。觉将视线移向紧缚在地的族人们,残存的人们多是妇孺孩童,或是啜泣,或是颤抖,或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他们命运的裁决人,她最后看着自己的妹妹,恋浑身的鲜血刺激着她剧痛的心脏,像刀割一样难耐。
  新月弯刀铛地一声刺在地上,觉伸手向腰部的甲片,刀鞘甲片从铠衣上脱落,燔燎射手举起兵器瞄向觉,戎雎抬手以示停止。觉从腰甲上拿起用金属锁链悬挂的方形蔷薇纹章金印,指尖上的幽火熔断了锁链,燔燎的大臣捧上檀木托盘,上面有写好的协约和融化的热松香。觉族的人们沉默了,人们看着觉手中的金印停在空中,觉慢慢地看完整张协约。
  “姐姐,求求你!不要签!不可以!”恋伏在地上嘶哑地大喊,淡褐色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地上。
  “作决定吧,觉族的王。”戎雎对觉说道。
  阴谋也好,侵略也罢,倘若是觉族覆灭,那么一切又有何意?
  金印无声地落在协约的松香上,大臣举起协约,用觉族族语高声念着上面的文字,燔燎士兵们高声欢呼着涌进琉薇残破的城市,从觉族的族人们身旁跑过,那副样子就像是回到久别故乡的游者。
  戎雎从觉身旁走过,带着他的大臣,说笑着跟了上去,金印从觉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黎明的光线从东方渐渐浮起,觉抬头望着天空厚重的阴云,以及远处高塔缠绕的火焰黑烟,鲜艳的火花如凋落的花瓣,在风中胡乱飘飞。恋挣扎着挪向她的姐姐,觉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剃刀似的刺骨冬风刮切皮肤的痛楚,她感到周围的族人们跪在她的脚边,她听到的每一声哭泣都在撕扯着自己的灵魂。
  “岁末花开,年复一年……”觉只是喃喃地说着。
  恋坐在觉的床边一直坐到夜里,觉仍然高烧,浑身滚烫,不时地咳血。恋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任谁也拉不走她。燐操劳过度,已经伏在桌边熟睡了,留下空在值班,而这时的空,也睡着了。这一夜很寂静,寂静的可怕,就在午夜之后,觉的呼吸变得困难而急促,她微微睁开双眼,摸索着将手伸向床边的恋。
“妹妹……”觉像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反复地唤着,声音里夹带着胸腔的啰音,暗色的血随着每一句话,从她的嘴角溢出,沾湿了她的衣服和枕头,干涩的指尖触摸着恋的脸颊,恋一言不发,一行眼泪顺着觉的手指流淌下来。觉就这样看着床边的恋,手从恋的肩上滑落下去,悬垂在床边。
  肆风薇曳落晶凉,艳孤香,负青疮,早绽初苏,独秀立瑶芳。仍记昔年霜冽犷,凋瓣叶,碎荆装。
怒炎重霭覆宫墙,血残钢,耀钩光,羲晓舒胧,天地混阴阳。褪甲轻袍携聿望,犹记否?抚刀尝。
  恋呆呆地坐着,直到第二天早上,面对床边哭泣的燐和空、闻讯赶来的慧音以及来来往往的人们,恋始终面无表情地坐着。当人们想把觉冰冷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时,只能慢慢掰开她的手指,指关节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响声。恋一直不吃不睡地坐着,任凭人们如何相劝,直到两天后的下午,身穿黑衣的燐和空回到房间,燐憔悴的样子似乎能被一阵风吹倒一样,她看着眼前消瘦的恋,跪下来轻声说道“觉大人不在了,但我们会留下,我们会一直陪着您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对吗?”
  恋没有回答,燐跪着身子挪过去,用微红的眼睛看着恋那双无神的蓝色眼瞳,燐说道“我们知道您很难过,但您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恋依然没有回答,燐凑得更近一些,说道“恋小姐,觉大人若是知道您这样,也会伤心的,您……”
  燐停了下来,她望着毫无反应的恋,猛地抓住恋的衣袖,手指紧紧攥住衣服的褶皱,一旁的空吓坏了,连忙伸手拉住燐。
  “恋小姐,求求您,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折磨我们了……”燐歇斯底里地吼道,泪水大滴地流下“您想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您想哭也好,想发泄愤怒也好……只要您肯说句话……”
  “我们失去了觉大人,不能再失去您了……”燐哭泣得不能自已,伏在恋的膝上,恋伸手抚摸着她毛茸茸的耳朵。
  那一夜,疲劳的燐直到很晚才沉沉睡去,她躺在床角落的空身上,眼角还挂着泪痕。恋却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风从长夜的天空灌进房间,恋望着那轮巨大的月亮,用觉族族语轻声念出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文字“先神可鉴,自吾血融于大地,吾将手持利刃,身着戎装,化身无形城墙,无论炼狱血池,亦或穷途末路,永不背逆。”
  “吾名为荆棘。”
  燐被恋的声音惊醒了,她用还不清醒的眼睛审视着窗边的白发少女,风吹起雪白的头发和黛色的衣裙,吹落她挂在腮边的泪滴。燐听得她面向自己说道:
“大梦初醒呢……”


第三十二章 月都

映姬好不容易爬上河岸,穿过三途川的小船直接坠进玄武川里,激流打碎了本就不牢固的冥界船只,连她也被冲往下游,幸得有灵力庇护方才没有受伤。映姬站在河岸边绞着湿透的衣服,但她没能停留太久,一名头戴鸟饰盔的紫甲武士发现了她,即刻朝她冲来,那武士手提尖锐的长矛,直刺她的心脏,映姬侧身躲闪,无奈她不是战斗的行家,不但没能避开矛尖,反倒脚下一滑,扑倒在地,矛刃刺伤她的左臂一侧。武士旋转矛杆,插向地面,映姬快速翻身,避开致命的攻击,灵力聚集在她手中,化成一柄灵气剑。
  武士持矛向后撤去,拂开身披的绿色焰纹斗篷,映姬也在后退,边退边将灵气剑双手持住,剑尖指向武士。趁对方没有识破,映姬扭头就跑,失去悔悟棒的她实在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映姬冲进河边的森林,向山坡下跑去,这里通向什么地方,她压根就没有想过,武士在茂密的森林枝杈间跳跃,紧紧跟踪着映姬,就像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猫。逃跑途中,映姬突然看到面前一道深深的沟壑,若是掉下去,即便没有被摔死,也只能困在里面等死,映姬犹豫了,停下了脚步,武士跳下树枝,轻盈地落在映姬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想要杀我!”映姬惊慌失措,剑在手中颤动摇晃。
  “你是冥王,没有错,排除一切靠近这片森林的可疑者是我的任务。”武士回答道,长矛横在他手中,矛尖指向映姬“若无目的,堂堂冥王怎会出现在如此荒山野岭中。”
  映姬回头看着那道沟壑,猛见长矛刺来,映姬别无选择,转身跳向对面,矛刃划伤了她的肩膀,映姬扑向对面的泥土,紧抱住一块凸起的岩石,灵气剑掉落进深壑中,荧光消失在漆黑的洞穴里,碰撞声音一直在回荡,映姬倒抽了一口冷气,拼命向上爬去,武士一步飞跳过来,映姬窜上地面,接着摔倒在地,武士趁机挥矛刺穿了她的右腿,映姬扣紧泥土,奋力向前爬着。
  “救命!”映姬大声呼喊道。
  “有人吗,救命!”映姬呼喊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武士持矛追来,映姬再次化出灵气剑,剑架住长矛刃部的凹槽,映姬借机腾出一只手放出鬼火,武士抽身闪开,长矛偏离了原位,映姬忙就地翻身脱离武士的进攻范围,却见那武士不再追赶,而是伸手指向映姬,一道灰白光线射向映姬伏身的地面,映姬奋力站起身来,受伤的腿部使她失去平衡,踉跄数步撞在一棵树上,那光线扫过地面,将泥土化为坚硬的石块。
  “石化光!”映姬惊恐地看着地上蔓延开来的石面。
  “我是梦魇将军麾下的巴西利斯克。”武士说着持长矛向映姬冲来,就在这时,一道末端连接着钝器的锁链投向那武士,砸在他的矛杆上,突如其来的力量迫使他向后退去。翠香从坡上的树丛中跳出来,身周环绕着沙尘,沙子在她手中凝成石块,朝对方掷了过去,武士挥矛横扫,打碎飞石,但翠香已冲到他面前,双手抬升起凝成石块的地面,硬石被分解成了沙子,翠香手托沙尘连连攻向武士,沙子一接触甲胄就聚成石块,然后再次崩解,而那武士则陷入了被动的境地,沙尘无法被长矛阻拦,变化的石块却能不断地命中,武士后翻闪出一段距离,用长矛指向翠香。
  一道灰白光线从矛尖射出,直奔翠香而去,由于事发过快,映姬还没来得及喊出警告的话,只见簇簇藤蔓生出地面,挡在翠香面前,那光线照射在藤条上,把它们变成石头。幽香乘着一道青藤从高处降下,落在惊魂未定的映姬身边。此时,天子从武士身后的树间冲出,长剑劈向武士,武士猛地后撤,绯想剑砸在矛杆上,火星迸溅,天子连挥出数剑,剑尖瞄准武士的心脏,武士被逼推至林地边缘,三人一齐站在他和映姬之间,幽香率先向他冲去,挥起伞杖正打在武士的腹甲上,武士被她抡得撞向一棵大树,树干应声断裂,武士落在地上动弹不得。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恶魔,不久之后我会去拜访她。”幽香举起阳伞指着武士大声呵斥道“或者,让她来拜见我也可以!滚!”
  武士连滚带爬地逃进树丛,一手捂住铠甲被击碎的腹部,翠香转身走向映姬,扶她起来,蓝和橙从高坡上走下来,坐在地上。
  “你们……怎么走到一起了?”映姬好奇地问道,她尝试站起来,但腿部的伤弄得她连站也站不稳,映姬坐回地上,翠香打开酒葫芦,把酒倒在她的伤口上冲洗着。
  “可能疼了点,不过很有效的。”翠香对映姬说道,映姬一边点头,一边咬着嘴唇,大滴汗水顺着她的脸颈滴下来,翠香处理好伤口,又用布条替她裹好。
  “你们要去哪里?”映姬抬头看着这些人问道,她的确还不习惯对别人讲出说教以外的话,语气有些生硬。
  “我们要去永远亭,紫托梦要蓝把阴阳玉带给灵梦。”天子回答道,顺手捡起翠香搁在地上的葫芦。
  “灵梦在永远亭吗?”映姬立刻问道。
  “或许吧,我们也还在路上。”天子答道,她对映姬的反应有些惊奇,敞开的葫芦正举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我从冥界带来了灵梦的魂魄。”映姬张开手掌,一股半透明的云状物体漂浮在她掌心,借着月光看起来就像腾起的蒸汽。
  “魂魄不能脱离身体太久,我们必须立刻启程。”一直沉默的幽香开口说道,她转向坐在一旁的蓝“她不能用走路,你来载她。”
  “我是紫大人的使役,只能负载主人。”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幽香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径直朝狐狸走过去,橙吓了一跳,闪到一旁弓起身子。
  “我听说对于不听话的狗要好好教训才能拿来出售,不然会乱咬人的。”幽香托起狐狸的嘴巴,狐狸龇起尖牙望着她。
  “要我跟你上一课吗,连主人都保护不了的狗!”幽香轻蔑地看着狐狸。
  “幽香,我来背她就好,不要……”天子上前拉开幽香,谁知幽香打断她的话,轻声说“没关系,由我来吧。”
  天子和翠香吃惊地看着眼前出人意料的状况,顿时目瞪口呆,幽香放开狐狸,走过去小心背起默不作声的映姬,从呆住的两人身边走过,往永远亭的方向走去。
  “还不快跟上。”幽香回头向身后的人们提醒道,继续向前走着。
  高高的塔楼上,依姬坐在房间的窗前,她的上身只穿着内衣,用水擦拭着右肩的伤口,伤口呈现出烧焦的模样,灼痛难忍,依姬想用巫术来治愈伤口,却发现灵力流动混乱,无法控制,那柄致伤她的木剑被丢在地上,剑身同样烧得漆黑,依姬为伤口涂上药粉,用绷带紧紧包裹住。
  现在,疲惫不堪的依姬靠在座椅上休息,受伤的右臂自然地垂下,这样可以渐缓伤口的疼痛,虽然有不少魔渊的术士们可以替她疗伤,但她却不愿这样做,尤其是要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依姬拾起那柄烧黑的木剑,反复细细端详,然后又把它丟回地上。
  “雷击桃木……”依姬自嘲似地笑道“可以辟邪除灵的东西,确实是降灵术的致命克星呵。”
  依姬保持着仰坐的姿势,看着天空中那轮巨大的月亮。这是幻月提出的想法,至于她的理由,依姬也不清楚,但不管幻月做了什么,总有利于她吧,依姬是这样想的。依姬回想着月都沦陷的那天,一只模样奇怪的银白船穿越虚空漂浮在城市上空,这只长形船看起来是金属制造的,却没有金属的光泽,然而表面很光滑。船体既没有他们通常使用的虚空船那样的舵,也没有提供动力的能极帆,而且它的体积实在太大,大得只能用城堡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身为月都祭司的依姬站在神殿之外望着这个庞大的不速之客,在他们隔绝城市的无形球状罩下,青铜炮从钢铁建筑周围的地下机关里抬升起来,方体炮口张开,露出其中用于喷射的凹槽。大批青铜魔像聚集到神殿外空旷的地方,这些四足怪蟹般的魔导机甲是月都最自豪的造物,它们浑身上下都隐藏着各式各样的武装器械,外壳以合金浇筑,圆形头壳下搭载着可旋转的重型热能魔光炮,正是这些可怕武器在两百多年前妖冥两族合力攻上月都时,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依姬看着聚集而来的军队,自从辉夜被流放地界,她就成为了月都实质上的领袖,依姬已经指挥过两次月面战争,在她眼里,这艘外来的怪船与之前来自地界的军队没有什么区别,月都人一向不屑于地界简陋的装备和技术,在他们世代的观念中地界的凡人,不过是粗鲁、蛮荒、不开化和头脑简单的集合体而已。月都人历来研究如何脱离凡俗的约束,他们认为自己是太古神灵的后裔,理所应当地要拉开与这些野蛮人的差距,他们几乎成功了,在他们的世界里,人的寿命远长于地界任何物种,他们种植自己独特的作物,饮用流淌在圣河里的水,两千多年的时间,他们一直沉浸在无上的神圣与荣耀感中,俯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
  “虽然敌人非我们所知,但我们不会输。”依姬自信地向族人们承诺,没有人怀疑她的话,也没人敢质疑她,在月都的观念中,大祭司的话就是法律,是要绝对服从的,除非他背叛了月都。自驱动式虚空船舰队从月都各处飞抵神殿上空,看着二百多艘巨型战舰,依姬的自信也达到了顶峰。没错,不可能输的,我们有成百上千的舰队,有能破坏一切的武器,有超越凡人的智慧,有这世上最尊贵的血统,没有什么能够与我们匹敌!
  我们即是神!
  “传令下去,集火攻击,最大火力!”依姬向传令官吩咐道,传令官领命而去,炮口、弹仓、集光镜全部对准天空中漂浮的庞然大物,一瞬间所有武器对天空喷吐着光束,耀眼光芒笼罩着漆黑的虚空,当一轮攻击停息下来,光线从空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人们惊异地发现那船完好无损地停在原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可能!”依姬心中想着“弹道没有错误,那么船上还有防护罩吗?”
  “准备,连续攻击!”依姬喊道,她的想法很正确,防护罩是有能量限制的,任这船储量再怎么庞大,也经不起如此炮击规模三番五次的进攻。
  无数魔光炮不断地向高空轰击,光亮强得好似在天上形成了一轮新的太阳,巨大的能量干扰了周围的大气,蒸汽和尘埃云在球形罩外涌动,一名将军上前提醒道“大人,已经连攻八次,如此攻击下去,只怕球形罩也难保!”
  “停止!”依姬向军队喊道,魔光炮停止了轰击,尘埃云在虚空间翻腾,看不清外面的状况,就在人们等待云层散开时,那船穿过云雾驶向球形罩。
  依姬惊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在月都的历史典籍中也没有看到过,哪里错了?但是依姬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那艘船已经停在球形罩上空,魔像兵团朝船体发射出聚焦光束,炙热的光线却像通过水中一样偏折,射向一旁。
  “这是空间扭曲……”丰姬突然走上神殿对依姬说道。
  “制造如此巨大规模又稳定的扭曲空间,怎么可能?”依姬面露惊恐地看着她的姐姐,丰姬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仰视悬停在罩顶的船。
  船光滑的底部打开一道舱门,放出柱状光束,在光线引导下有什么东西缓缓降落,很小很小,小得像一颗樱桃,但却从中放出耀眼的白光,空气在它周围扭曲,似乎这个怪东西有着极高的温度。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依姬永生难忘,那炙热无比的小球缓慢地落在结界构造的球罩上,随着一道白焰,小球穿过结界的一瞬间开始加速,先是打穿合金加固的地板,然后直穿地壳,熔岩从空洞中喷出,迅速湮没途径的魔像,然后将它们的机械足熔化又凝固住。虚空船队开始向上攀升,企图拦截漂浮的船,然而从熔岩空洞中突然爆裂出一股强大的吸力,虚空船在这股力量中被拉扯着,船体逐渐崩解,如同被卷入了一道漩涡之中,吸力捕捉住开阔处的魔像,却在神殿四周失去效力,被那股怪异力量拉扯的东西,统统卷入中心,地面塌陷出不小的深坑,紧接着那风洞炸裂,喷射的气流带起强风,将波及处的人们向后抛出,依姬拔出佩刀钉在地上,一把抓住她的姐姐,两人才不至撞到神殿的金属立柱。
  气流渐渐停息,一切归于平静,整个过程只有十几秒的时间,而月都几乎全部的军队已灰飞烟灭,怪船穿过结界,平稳降落在深坑上方,船底完全将其遮住。依姬发现它并没有破坏结界,而是直接穿了过来,好像幻影一般,但眼前的现实提醒告诉她这不是幻象。一个人从船中走出来,直接穿过船的墙壁,那个人从外表上看去,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留着金色的长发,身穿白底长衣,少女朝依姬走来,站在她的面前。
  “祭司大人,我叫幻月,来自魔界,初次见面。”少女以魔界的曲膝礼向依姬行礼道。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占领月都吗,凡人?”依姬毫不客气地问道。
  “不,你们不必担心我们会侵略月都,月都的一切照常运行,只是我们需要月都的力量。”幻月抬起头,同依姬面对面地说。
  “如果我拒绝呢?”依姬问道。
  “你不能这么做,你们是太古神灵的后裔,就要负起神灵们的责任。”幻月回答。
  这个答案有些超乎意料,而且幻月毫无气焰的说话口气也把她弄得有些糊涂了,依姬试探性地问道“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龙神即将苏醒,介时从地界到月面一切与它有关的生物都逃不过泯灭的结局……你肯相信吗?”幻月犹豫着说道。
  “你需要什么?”依姬问道,她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而且月上人并不信仰龙神。
  “我们需要月都强大的魔导科技。”幻月直接了当地回答。
  “我答应你。”依姬说道“但我不会交出月都的一寸土地。”
  “我说过了,我们不会索要属于你们的东西,我们只是迫切需要同盟,作为回报,我们将接受月都一切适当的要求。”幻月笑了笑说道。
  “我希望你遵守承诺,月上人是世上最高贵的种族,不会容忍欺骗。”依姬说道。
  “我们会的,而这是契约凭证,若同意便请大人收下吧。”幻月将一张卷轴递上,依姬接过去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细看后,将卷轴收起来交给一旁的仆人。依姬仍然有一个疑问,她走近了幻月问道“既然你们有轻易征服月都的力量,为何需要同盟?”
  “因为这艘船还没有完工,而它将会面对最可怕的敌人,我们不能轻易动用。”幻月回头看了一眼着陆的船说道“况且我们尽量避免造成大规模的伤亡和不稳定的局面,破坏不是我们的目的。”
  “包括之前,我们攻击的目标不仅是为解除月都的魔导机械军,还有龙脉。”幻月伸手向着地上那深坑的位置,在其旁侧展开环阵,透视显现出半埋在熔岩流中一截断裂的黑色锁链“这些巨锁是龙神为圈束地界而铸造的工具,月都正建在其中一条上,它穿过虚海直通海底龙宫。”
  依姬盯着锁链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幻月向她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祭司大人?”
  “我叫依姬。”依姬简单地回答。
  “那么,依姬小姐,作为月都的领袖,你将一样有权统御同盟的军队。”幻月说罢,再次向依姬行礼。
  “幻月小姐,请入神殿细谈。”依姬还礼道,让出通往神殿的长阶。


第三十三章 宁静

文站在椛的床边,抱着那个包裹,羽立披着一件外衣在荷取的搀扶下走进椛的房间,羽立坚持要亲自过来一趟,她自称妖怪的身体恢复很快,但是对椛的担忧的成分或许更多一些。羽立扶着床边横栏,坐在文替她准备好的椅子上,椛身下垫着软垫坐在床上,精神状况比夜里好了很多。文把包裹放在床上摊开,露出其中的三件武器。
  “伊凛大人送来的宝物,是交给我们的。”文对羽立说道“从实用上说,人手一件更好一些,所以挑一件吧。”
  “什么……我来挑……”羽立有些不好意思。
  “来吧,选一个喜欢的,刀子代表火焰,羽扇是风暴,面具则指雷电。”
  “刀更配椛一些……”羽立说着绕开了那柄佩刀。
  “我有佩刀用的,不用刻意避开。”椛说道。
  “不,是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才能发挥它们的力量。”文说道“这不是谦让的时候,因为我们都将面对可怕的敌人。”
  “我从同伴那里听说,博丽家已被攻击了,灵梦至今下落不明。”荷取说道“据说她受了重伤,有人在迷途竹林看到了疑似魔理沙的身影,或许灵梦也在那里。”
  “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束手就擒。”羽立说着拿起那把青羽羽扇,文点了点头,在众人中羽立的妖术是最精通的,这点毫无疑问。
  “那么椛,这把刀就是你的了。”文说着拿起佩刀放在椛的手里,椛拔出刀刃,借着油灯的光亮端详着,刀身两面上皆铸有一道红色凹槽,槽上用天狗土语铸造出咒文。
  文拿起了最后的朱漆黑纹面具,把这护身符样的东西挂在腰侧,收起包裹的布料。
  “看样子我也需要收拾一下我的道具,你们向山上出发时不会不带我吧。”荷取笑着说道。
  “不会不会,我们怎么会忘了带杰出的机械师呢?”椛也笑了起来,轻抚手中佩刀的刀刃。
  “羽立,我来扶你回房间吧,你和椛都要好好休息才能考虑其他的事。”荷取站起来,小心搀羽立走向门外。文在椛的床边坐下,身上的伤依然让她行动不便。
  “不要担心,文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椛似乎看出了文的心思,安慰她似地说道。
  “也对呢……”文抬头看着椛,笑了起来“你想吃点什么呢,说起来你有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一直靠补充妖力来维持的。”
  “热汤面,文姐姐,太喜欢你的手艺了。”椛说道,收起了佩刀,文替她拿在手里。
  “放在枕头下面吧……”椛对文说道。
  “把这个……放在枕头下?”文有些不解地问。
  “沾点人气总是好的吧,听说这些流传的宝物是有灵性的。”椛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吧,随你喜欢吧。”文无奈地把佩刀塞在椛的枕头与软垫下面,说道“我也要去问问羽立想要点什么,她大概也饿坏了。”
  “或许会是豆包吧,羽立姐最喜欢的。”椛开玩笑地说。
  “是一定会点豆包,而且还要豆馅满到溢出来的那种,她的爱好一直那么奇怪。”文嘟囔着冲椛做了个手势,走了出去。
  幽香背着映姬走进永远亭的走廊,永琳在一旁指引着众人走向一片门,永琳推开木门,把手中的油灯放在桌上。魔理沙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爱丽丝则坐在角落的长椅上,之前一直在打着瞌睡,众人进来的声音刚刚把她惊醒了。永琳上前对魔理沙解释了一番,然后魔理沙小心扶起一旁还有些迷糊的爱丽丝,让到一边。
  幽香让映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蓝走上前衔着阴阳玉放在映姬手中,映姬张开手掌放出那道魂魄,魂魄像是感应到了阴阳玉似地游了过去,环绕着黑色的珠子,珠子发出暗色幽光,其中半球转化成白色,眼睛一样的黑色小球游离在这白色半球里,相反的白色小球则出现在黑色一半中。映姬推开金属床上覆盖的透明隔离盖,白色的汽雾从里面升腾起,舱内液体下降,渐渐露出里面的景象,灵梦一动不动躺在舱室里,嘴巴上扣着呼吸机,身上接着密密麻麻的感应线路,连通金属床的主体机械。
  阴阳玉被映姬放在灵梦的胸口,魂魄从珠子上脱离,徘徊在身体周围,映姬双手合掌,念起一段诡异的冥咒,随着她咒语的呼唤,身披黑白袍的两名护法从虚无中现身,一名身挂大刀,头生弯曲长角,另一名手披头散发,手握乌木卷轴。那白袍护法展开纸卷,浮空显现出一连串太古冥语书写的字句,这些字一层层地转变,直至最终横向移动,停在一个名字上。
  “消除!”映姬用古语向护法令道,那卷上的名字当即消散,魂魄回归灵梦体内,映姬刚松口气,突然间黑白护法身上腾起蓝焰,火焰极其猛烈,将护法化作灰尘,映姬抓住胸口的衣襟跪在地上,大口地吐出黑血,黑红色的脉线沿着她全身一次次闪过,魔理沙慌忙推开众人跑过去抓住映姬的手。
  “魔力崩坏,要大量灌输法力,不然会没命的!”魔理沙对身后不知所措的人们喊道,天子、翠香连忙跟上去将灵力输进映姬么身体,映姬的身体像无底洞一样吸聚周围的力量,眼看三人有些支持不住,爱丽丝和幽香一起加入进来,五个人的灵力强行压制住映姬波动的脉络,将毒血压向体外,映姬咳出一大口黑红的污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天子问道,转向魔理沙“刚刚人不是好好的吗?”
  “不,冥王的力量来自于冥界积聚的阴气,若不是冥界异动不会产生这样严重的反噬效果。”幽香走过去扶起映姬说道。
  “她的法力就这样被毁了……”魔理沙慢慢地说道。
  “如此一来,冥界将再无魂魄轮回,各位,一切都没有了回头路,好自为之吧。”幽香提醒众人道。
  “没有回头路?”爱丽丝回头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轮回不再,一旦死亡的话就会魂飞魄散的。”幽香平静地解释。
  永琳走到灵梦的床边,移开呼吸机,开始撤去各种感应线路,排空舱内的无色液体,魔理沙见状站起来,看着永琳的工作。
  “她现在已无生命危险,只需要静养伤口以免复发。”察觉到魔理沙的目光,永琳自己解释道。
  “这么多天的照顾,真的谢谢你。”魔理沙向永琳道谢说。
  “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啊。”永琳边忙边说,待她收拾起地上的魔导仪器,对在场的人们说道“如果需要铺位的话,隔壁有几间收拾好的房间。”
  说完,永琳抱着一堆仪器走了出去。
  灵梦模糊地感觉躺在冰冷的水中,这水很浅,而且是静止的,她睁开眼静看着周围漆黑的世界,单薄的袍子早已被浸得湿漉漉的,灵梦搓着双手哈气来取暖,茫茫的黑暗水似乎看不到尽头,赤裸的双脚踩在坚硬的石子河床上疼痛难忍,但她还是走了下去,她想离开这里。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一直过着独自一人的生活,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记不太清了,只是有一人她绝对不会忘记,那就是紫,人们口中所说的妖怪贤者,但这些都不重要,在她孩提孤独的记忆里,只有紫时常陪她说话,陪她吃饭,陪她玩,紫在她的意识里也许不仅仅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姐而已,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她视作了唯一的亲人。
  我从哪里来,究竟是谁呢?灵梦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是博丽家名叫灵梦的孩子,还是看守幻想乡的巫女灵梦呢?她没有关于其他亲人的记忆,也没有人对她提起他们,他们在她的梦境中更是从未曾出现过,作为大结界的巫女,她天生就拥有不可想象的力量,她可以轻易击败任何敌人,可以左右整个凡间的走向,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女皇,她可以获得近乎无穷的寿命,这些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并且为此不惜任何代价,而她轻易地得到了一切,除了小时候时常穷困的生活养成对钱的偏爱以外,无上权力对于她来说毫无吸引力,强大力量她也没有什么兴趣。
  我为什么活着?她面对自己问道,多年以来她一直想要的或许只是这个答案。为了守护你所珍视的人。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回答了她,灵梦抬头望去,只看到漆黑空旷的天地。没错,守护,每一代巫女都是做着同样的事,她们是否真的都为了大结界呢,不,不对,她们为何没有追求永恒的生命呢?她们都有珍爱的人活在这个世界,所以选择了守护,所以选择了放弃。
  年轻的巫女啊,你终于来到了这里。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着。谁,你是谁,为什么要躲藏,为什么我看不到?她在冰冷的石块间四处张望,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你在拒绝?为什么?那个声音在问。不要,不要纠缠我,你想做什么?时间不多了,不要逃避,巫女,做你该做的事。陌生的声音厉声说道。
  灵梦看到眼前漆黑的世界在迅速消失,她站在一个光线略暗的通道里,墙上安装的蓝色水晶灯散发着微微跳动的冷光,灵梦沿着通道一路走进去,绕过一条转角,她先是看到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孩躺在地上,然后注意到锁在女孩手脚上的铁索,连接着金属质地的牢房,女孩的金发遮住她的容貌,灵梦小心走过去,撩开女孩长长的卷发,那张苍白的睡脸她总感到有些眼熟。
  “她……是紫……”灵梦端详许久,突然反应过来。
  “或者说她就是紫真正的本体,梅莉·赫恩。”陌生的声音对她说道。
  “她为何被关在这里,你们为何不救她。”灵梦伸手想触摸女孩的脸颊,却发现手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去,才知原来这只是一片幻影。
  “那里不是我们所能涉及的地方,她在恶魔们手中,超出了我们的能力。”另一个陌生声音说道。
  “告诉我她在哪里!由我去救她!”灵梦对着天空喊道“你们现身出来,让我们谈一谈!”
  灵梦眼前的地牢消失了,她又回到冰冷漆黑的浅水中,四名身披白袍的人相继走出黑暗,他们的袍子一角上都绣着一只游动的金色鱼纹。
  “龙神大人派我们来向你告知这些,大人希望你能带领幻想乡的人们重新聚集起来,击退闯入那个世界的敌人。”一名白衣人说道,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大人相信你,因为你是博丽的巫女,是这世界最强大的守护者。”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说。
  “你珍视的人被关押在黑塔的底层,这是我们知道的全部。”一个男孩的声音说。
  “巫女,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干扰你的思想。”最后一名白衣人说着,伸手唤出一道法阵,阵心浮出白色大理石的浮雕大门。
  “去吧,巫女,回到你的世界去。”石门自动地打开,其中放出刺眼的白色光芒,灵梦毫不犹豫地走进门中。
  魔理沙走到庭院深处,见爱丽丝坐在一处水泉边,竹管削成引水渠,清水缓缓流进水池,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灵梦怎么样了?”看到魔理沙走来,爱丽丝问道。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置好了,接下来她只需要静养和照料。”魔理沙答道,在爱丽丝身旁坐下。
  “我知道你牵挂着魔界,你的身体恢复得也挺快,我们随时可以出发。”魔理沙说道。
  “你看出来了……”爱丽丝小声说道“但是我们离开了,灵梦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可以帮忙。”翠香从池水上方的树上探下头来,爱丽丝吓了一大跳,当即从池边弹了起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爱丽丝惊魂未定地问道,顺便不满地瞥了身边笑个不停的魔理沙。
  “我一直坐在树上喝酒,你们都没有发现吗?”翠香说着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
  “那灵梦就交给你啦,记得她醒了告诉她我把她的香火钱全数接管了,想要就来追吧。”魔理沙冲着树上的翠香做了个手势,翠香笑着回应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转达的。”翠香转身坐回树枝上,合上酒葫芦的盖子。
  “不过你们要小心,这次实在危险。”翠香认真地提醒道。
  “我明白,谢谢关心了。”魔理沙回答道。
  “还有一件事,我忘记说了,幽香之前似乎有些事要找爱丽丝呢?”翠香突然对爱丽丝说。
  “幽香?找我?”爱丽丝的反应颇有些惊讶,又重复询问了一遍。
  “对呀,她曾去你的宅邸找过你呢,看起来像是要紧事。”翠香倚在树干上说道。
  “走吧,魔理沙,我们现在就去找幽香问问。”爱丽丝拉着魔理沙的衣服,扯着她一起往回走。
  “那么,再见,翠香。”魔理沙匆匆说道,跟着爱丽丝一起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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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启程

山崖的一块凸起的平坦岩石上坐着金发的女孩,赤红色的巨大恶魔翅膀在静止时轻微地颤动,看上去很是违和。女孩抱着双臂,手指尖锐的指甲嵌进白皙的肌肤,因为抓得太紧的缘故,有少许的血液顺着指尖流了出来,女孩皱起眉头,似乎很痛苦,汗水大滴大滴地从她的脸上滴到石缝泥土中。
  “我……不要成为恶魔!”她脱口喊道。
  “为什么不要呢,你难道还想回到狭小阴暗的房间去吗,你还想与过去一样独自一人对着墙壁哭泣吗?”从她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即便如此,也不能伤害大家,绝对不能!”她大喊道,泪水从眼睛里溢出来。
  “她们怎样对待你,你比谁都明白,对吗?她们讨厌你,因为你是一个不稳定的存在,是的,就是这样。”她笑了起来,带着嘲讽的意味。
  “你是一头怪物!”她咧嘴笑着,露出嘴角锐利的尖牙。
  “不,不是这样,姐姐不会抛弃我,美玲、咲夜还有帕秋莉,大家不会的!”她的情绪变得很激动,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洒落到地上。
  “事实就在眼前,何必自欺欺人呢,小怪物?”她嘲笑道,泪痕和汗水依然留在脸上。
  “我不是怪物……不是……不是!”她跪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你是,因为你的身体里不止吸血鬼的血液,你有恶魔的血统,你就是最后的炎魔!”她抬起头对着天空喊道,赤红的双翼展开来,撩起炙热的火焰,火焰沿着土地迸落,引燃大片石生草木,她站在燃烧的烈火中,发出刺耳的笑声。
  一阵风吹向火焰,把芙兰引发的炙焰全部吹熄,芙兰回头望去,见丰姬走上山崖,手中拿着打开的白色折扇,丰姬表情平静,仿佛没有注意到眼前那可怕的恶魔。
  “事情都解决了?”丰姬问道,就像与一个熟识的老友聊天一样。
  “解决了,她想要逃出来,刚刚被我压制住了。”芙兰说道,口气有些抱怨的意味“这个小丫头经常逃脱我的束缚,真是麻烦!你有没有类似于结果掉她这种一劳永逸的方法?”
  “当然没有,而且不可能有的,你们本就同生一体。”丰姬无奈地叹了口气。
  “谁和她是一体!”芙兰怒道“我可不是那种懦弱的小鬼!”
  “随便你吧,反正我只关心你能为我提供的战斗力。”丰姬说着转身往回走,芙兰在原地吃吃地笑着。
  “对了,告诉你一声,我们将前往迷途竹林永远亭,不要迷路或者掉队了。”丰姬头也不回地说着“我想去问候一下故人,然后再前往虚海龙宫。”
  “还有,有情报反映,你的姐姐和仆人们也在那里哦。”丰姬说罢下山离开了。
  “迷途竹林啊……”芙兰嘟囔着,舔了舔嘴角。
  爱丽丝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坐在一大簇竹子边的幽香,她正兴致盎然地摆弄着生长往生的竹枝,见爱丽丝和魔理沙两人走过来,幽香挪了挪身子,腾出石凳上一块空地。
  “翠香或是天子已经告诉你了吧?”幽香正埋头忙着翻看青翠的竹叶,随口问道。
  “翠香说你曾去我家找过我,有什么事吗?”爱丽丝问道。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亲自登门了,我可不是那种闲来无事爱四处串门蹭吃喝的家伙。”幽香边说边拿起地上的一把小铲刮擦着竹根附近的土壤,魔理沙在一旁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担心魔界吗,爱丽丝?”幽香突然抬头看着爱丽丝问道“我和你母亲可是旧识了,她的麻烦我不好不插手。”
  “你要去魔界吗,幽香?”爱丽丝问道,声音略显急切。
  “你作出决定了?谁都不像你那么理所应当。”幽香转头继续欣赏她的竹子。
  “我一定要去的。”爱丽丝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就做准备吧,收拾必要物品,越快越好。”幽香看了爱丽丝一眼,又转向魔理沙“你也要一起来,没有否定的选项。”
  “你不说我也会去的,何况我可一点也不放心她的反应神经。”魔理沙说着指了指身边的爱丽丝,转身快步往屋子里走去。
  “魔理沙,你……给我回来!”爱丽丝在她身后喊道。
  “我要去收拾东西了,待会就回来。”魔理沙回头露齿一笑,跑进回廊中。
  “我也回去收拾一下,幽香,谢谢你。”爱丽丝对幽香鞠躬行礼道。
  “不用这么郑重,爱丽丝,说起来我也是有责任的。”幽香放下小铲,转身面对爱丽丝“我也有些非去不可的理由。”
  一刻钟后,魔理沙跟爱丽丝来到刚刚的庭院,魔理沙换上了新的黑色长裙,外面穿着一件黑披肩,爱丽丝则穿着与往常类似的衣裙,重新戴上她醒目的红发带,腰间挂着神绮的那本魔道禁书。幽香已经坐在石凳上,手握伞杖,永琳站在旁边,向两人递上两只木制小盒子。
  “这种药剂用药酒调配的,对筋骨瘀伤和体力不济有些作用,算是我的心意吧。”永琳说着打开一个盒子,拿出其中一只装着琥珀色透明液体的玻璃试管向两人展示了一下,把盒子递了过去。
  “谢谢你,永琳小姐。”两人接过去,一齐向永琳行礼道谢。
  “请一路保重吧,三位。”永琳还礼道,转身离开了。
  “我们从地上走,天空如今太过显眼,你们也不想招来恶魔吧。”幽香说着站起来,往大门方向走去,铃仙已等在她们将要穿过的走廊口。
  铃仙带领三人离开竹林迷宫便辞别返回,三人就此向着魔法森林的方向前进,魔法森林正是有恶魔武士把守的地方,那里有通向魔界的通道,确切地说,魔法森林的通道正是凡界通往魔界的唯一路径,十年前魔物闯入凡界的时候,有人舍命将魔界大门牢牢封住,只有能承受巨大灵压的人才能来回往返,这个人曾是魔理沙的师父,魅魔。
  在去往森林的路上,幽香一行遇到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从远处山坡望去,他们穿着破烂的长袍,不少身上还沾着大片血迹,但他们的精神都很疲惫,走路也略显颠簸不稳,三人停在山坡上注视着人们越走越近。
  “妖梦!是你吗?”魔理沙走下山坡喊道,眼前的白发少女浑身是泥土和灰尘,身后跟随着飘忽的白色魂魄,一只反魂蝶停在她的肩上。
  “魔理沙!幽香!还有爱丽丝!”妖梦慌张地跑了过来,几次差点扑倒在地。
  “你……那里发生了什么?”魔理沙端详着面前的妖梦,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着实让魔理沙惊讶,爱丽丝和幽香也走下山坡,人们渐渐聚拢过来,幽香注意到除了妖梦和小町,在这些落魄的死神中有一个她所熟识的人,一丝惊讶从她脸上露出,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好久不见,艾丽。”幽香朝站在不起眼角落的死神走了过去,妖梦回过头看着边缘处的火莲。
  “幽香大人……”火莲对幽香单膝跪地说道。
  “火莲姐……怎么回事?”妖梦不解地问道。
  “火莲啊……你还真是起了个不错的名字。”幽香站在火莲面前“你就那么想避开我么,竟然还效忠于一个陌生人?”
  “当年一别已有十年了,虽然从我们的寿命看去不长,但你不辞而别,是否有些过分了呢?”幽香蹲在火莲身边说道“不过,看上去你的新主人待你倒不薄呢。”
  “那年不辞而别是我的错,是我自私的选择,幽香大人,但我实在无法接受那种战斗,我再也不想经历了。”火莲小声回答,幽香突然抓住火莲的右手手腕拉她站起来,然后猛地把她撂在地上,那力量吓得妖梦打了个寒噤。
  “你这白痴!我当年怎么会救你这种家伙,你就是因为不愿面对现实才会落得像今天这样!不是那个自作主张的小鬼,也不会发生那些事了!若非迫不得已你以为我会愿意那种事发生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幽香歇斯底里地吼道,火莲躺在地上听着她发泄,看着她咽回将要流出的眼泪。
  “对不起,幽香大人……”火莲哭了,再也压制不住积聚在心里的悲伤与痛苦,一并随着眼泪流宣泄出来。
  “火莲姐……你还好吧?”妖梦走上前伸手拉她起来,火莲金色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没错,我的名字叫做艾丽,火莲只是我加入死神时的化名而已……”火莲说道,用手擦干脸上的泪水“若是熟知两千五百年前的燔燎妖族的话,你们或许就会听过夜枭这个名字……”
  “我曾隶属于燔燎的暗杀部队夜枭,被称为‘锐喙’的顶尖刺客,杀人如麻呢……之后,我从燔燎叛逃了,幽香大人收留了我,我留在她原先的宅邸梦幻馆,做了那里的门卫。”妖梦正要说什么,小町扯了扯她的衣袖。
  “十年前,魔界发生战乱,魔兽四处横行,在那场劫难后,梦幻馆曾经的人们几乎解散,我也在那时离开,然后遇到了映姬大人,她问我是否愿意作一名死神,我告诉她可以,但不要过高的职位,于是映姬大人安排我在冥河渡魂,不过,她还是给了我操纵十八狱的权利。”艾丽说着把一旁的反刃镰从地上提起来“而这柄镰杖也是映姬大人命人按照我曾经的武器模样打造的,便于切削投掷的战法。”
  “映姬现在就在永远亭中,她受了重创,我们离开时依然昏睡不醒。”魔理沙对死神们说道“那是魔力反噬的结果,而且来势凶猛。”
  “你说什么!”小町冲到魔理沙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映姬大人情况现在很危险吗?”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很严重的,她的魔力脉络全部被破坏了。”魔理沙回答,她感到小町的手指抓得很紧,肌肤有些疼痛。
  “是我……是我的错……”小町松开魔理沙,有些失神地后退好几步“我砸毁了轮回井,映姬大人自然承受不住冥界的力量了。”
  “这不怪你,小町,那也是形势所逼的。”冬梧安慰她说。
  “不,不论怎么说,是我害她成这样的,这是事实啊!”小町匆忙地往永远亭方向走去。
  “走吧,各位,我们也去永远亭。”冬梧招呼死神们跟上小町的脚步,艾丽却站着不动,冬梧奇怪地回头看着她。
  “我……不能跟你们回去……,冬梧,请你代我向映姬大人道歉,火莲……对不住她……”艾丽对冬梧说完,扭头反向跑去,冬梧没有追赶,而是走向艾丽钉在地上的反刃镰,拔起镰杖递到幽香手中。
  “请你把这个还给她,替我转告她,我们不会怪她的,她没有错,也没有必要为此自责,所有人不过是在完成自己的责任,只要她想,死神们随时欢迎她的归来。”
  “我会的,请你放心。”幽香接过镰杖说道,冬梧点点头,往迷途竹林赶去。
  “妖梦,你不跟随死神们去迷途竹林吗?”魔理沙问道,呆呆的妖梦这才反应过来。
  “可是,火莲姐这边……”妖梦拿不定主意了。
  “放心吧,艾丽不会有什么事的,她的承受能力远比你想象的强得多,与其担心她,不如先思考下你的处境。”幽香手提反刃镰说道。
  “我们要前往的是魔界,情况有可能很混乱。”爱丽丝说道。
  “你是跟随死神们一起来的,死神们或许还需要你的帮助吧。”幽香提醒道。
  妖梦摊开手掌,反魂蝶落在她手心中,接着蝴蝶飞起来,往迷途竹林飞去,妖梦看着越飞越远的蝴蝶,连忙快步跟上去。
  “谢谢你们,请保重。”妖梦边跑边回头喊道。
  “你们也是……”幽香微笑着低声说,三人调头往艾丽所在的方向走去。
  房门被人轻敲几下,依姬被惊醒了,拖着疼痛不已的手臂,依姬慢慢地套上外衣走过去打开房们,门外站着的竟是幻月,依姬猛然一惊,但理智还是提醒她镇定下来,她看着对方,没有感觉到一丝异样,幻月平静的脸上始终带着她独特的忧伤感。见依姬开门,幻月微笑着向她打着招呼。
  “请进。”依姬机械地说着,尽管不情愿,她还是希望保持自己的涵养形象,幻月走进来,依姬问道“要热茶吗,还是来杯红酒。”
  “不了,谢谢。”幻月说道“我有些事对你说,说完就走。”
  “那么匆忙,是什么急事?”依姬搬出桌旁的一把椅子,放在幻月一边,自己则坐回原处,顺便遮住地上的那把烧焦木剑。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所有军部的指挥权就交由你来管理,这是我的令牌。”幻月把一块铸造精美纹饰的青铜牌放在桌上推给依姬。
  “你……这是做什么?”依姬不知幻月葫芦里卖什么药,她的常识警告她此事或许不简单。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所有事物都要交由你来处理,实在对不起。”幻月说道“目前的策划、情报和一些琐碎事务我都已经整理分类,堆在小桌上,所以书案上若有文书,就是新的了。”
  “还有,通往月都的移形阵已经建好,就位于镜塔地下,可在塔周围的地表启动。”依姬刚想说什么,幻月继续说道。
  “你……是说……”依姬的疑惑越来越重,她实在不明白这个状况。她在月都曾数次想要争得大祭司之位,那个位置被当年如日中天的辉夜占据着,直到数十年后辉夜被流放她才得以如愿,依姬很清楚等级与权力之中的意义,但眼前这个人竟然如此轻易地交出兵权,是否其中有诈?
  “恕我难以从命。”依姬向幻月开口道,她准备推辞这个任务,依姬解开衣扣露出绷带绑紧的右肩,绷带已经渗血“这是雷击木的伤口,这种状态我实在难以应对压力。”
  “这……”幻月为难了,她思索了片刻说“这样吧,兵权还是由你统领,那些细碎的文件若是不重要就交给梦月好了,她虽然是外行,不过仅仅是帮忙的话应该还可以应付的。”
  话被推了回来,依姬彻底糊涂了,她奇怪地看着幻月,好像她巴不得从这个位置解脱一样。依姬按捺不住,脱口问道“你那么轻易地转让权力,难道不怕有人起异吗?”
  话一出口依姬便后悔了,幻月正准备离开,一时僵在那里,两人对视着陷入沉默,思考着不同的事,依姬观察着幻月的神态,试图寻找任何异样,但幻月的表情除了从吃惊转为平静,再没有变化。难道她在做戏吗?依姬狐疑地望着她,不,不是这样,这个反应并不算得奇怪,可究竟为什么?
  “不会的。”幻月开口笑道,打破了僵局“她必定明白此事的意义,不会想要使用这种手段。”
  “依姬小姐,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倘若我此次一去不回的话,希望你能接替我的工作,直到这场噩梦终结。”幻月说完走出去,带上房门。
  依姬坐回到她的椅子上,事发实在过于突然,她刚刚有有时间反应过来。世上竟会有这种不合套路的傻瓜,简直毫无逻辑可言!依姬在心中骂道,她迅速打开房门冲进走廊,追着幻月跑去。
  “我答应你!”依姬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塔上窗前对幻月的背影喊道“月上人会遵守他们的诺言,所以,你……”
  “……也要亲自兑现你的承诺,在此之前,不许违约!”
  幻月回头看着站在二层塔楼上的依姬,并没有回应她的话,依姬只听得她说“舍妹深居简出,劳烦你费心了!”
  芬里尔等在下山的路边,手牵两匹赤躯黑鬃的壮硕战马,幻月和芬里尔各自骑上一匹朝山下奔去。


第三十五章 侍从

美玲走进蕾米的房间,咲夜坐在床前,身上还缠着烧伤落下的绷带,美玲走到她身边问道“需要换班吗,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咲夜摇摇头,美玲看着床上熟睡的蕾米,她的脖子上缠着层层绷带,还好芙兰的尖牙还没有长到刺伤气管。美玲悄悄退出房间,坐在门边的长椅上。
  美玲在来到红魔馆之前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她自己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她在人类的一个偏僻山村里长大,人们待她很好,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褐色的头发渐渐变成鲜艳的红色,人们驱逐了她,因为村巫说她是妖怪,会召开祸患的凶兆,她一路哭着离开了村子,十几岁年纪的她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回来了。
  之后她就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尽量避开人类的聚居地,原本她并不相信妖怪的断言,但随着时间过去,她渐渐接受了这个说法。许多年过去了,她一直保持着十几岁的模样,当然,人类是绝对不可能的。美玲离开村子在翻过一座大山时,曾遇到一位白发老者,老者径直提出收她为徒的要求,美玲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自己本就无处可去,便答应下来。老者传授给她一种非同寻常的要诀,这就是元气,不同于灵、法的又一种能力,配以空手的招式而变化无穷。说来奇怪,在美玲掌握元气之后不久,老者便不辞而别,美玲再没有见过他。
  几年的时间,美玲周游整个幻想乡的土地,见过许多奇异的国度,一路独行的她,将元气创造出新的招式,她用这股力量降伏过无数恶妖怪兽,直到有一天清晨她来到雾湖,在昨日原本空荡荡的河岸上多了一座洋馆,她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好奇心驱使她推开巨大的铁门走进庭院,一股强烈地血腥气冲击着她的鼻子,她推开洋馆的大门,遍地是斑斑的血迹,美玲强忍着恶心走进大厅,漆黑阴冷又散发着尸臭的空气令她毛骨悚然,美玲捡起地上一盏破碎的油灯,用火石点燃,接着微弱的灯光,美玲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楼梯上。
  “你是谁?”那个身影问道,沙哑冰冷的声音有一丝孩子般的稚嫩“是追踪而来的猎人吗?”
  美玲提高油灯,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那是一个生着黑翼的女孩子,白色的内裙沾满血污,一个看上去小一些的金发女孩,恐惧地缩在她身后,双手搂着她的手臂。
  “你不害怕吗,在这样的地方?”美玲问道。
  “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女孩怒视着美玲说道“我劝你快些离开,如果你不想变成地上那些人的样子。”
  “我不是猎人。”美玲回答“我只是路过的行者。”
  “出去!”女孩呵斥道,随即站起来,金发的小女孩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放手,女孩用手划开空气抽出一柄长枪朝美玲掷来,美玲提手运气,一掌打向枪杆,将枪拨开去。
  “我不需要外人帮助,尤其是人类!”女孩喊道,接连投掷数柄长枪,美玲一路侧闪,躲开飞来的魔枪。
  “等等,请先听我说完……”美玲边躲边喊“我不是人类啊!”
  “胡说!你身上明明有人类的气味,而且没有妖气!”女孩气喘吁吁,伸手放出大群影蝙蝠,美玲用右脚脚尖在地上快速划出一道半弧,瞬间踢向蝙蝠群,蝙蝠被她掀起的风力吹飞,纷纷落地化作尘埃。女孩一下坐回阶梯上,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若不是我体力不济,你……”女孩指着美玲说道,身后的小女孩只管紧抱着她。
  “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们或许需要帮助……”美玲说道,向楼梯走来。
  “不要过来!”女孩警告道,美玲闻声退了回去。
  “好的,我不过来,但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美玲伸出双手作出停战的手势,向后退去。
  “是人类!他们在夜晚攻进了我们的家!”女孩说着哭了起来,她咬着牙试图控制住情绪,她的努力明显失败了,眼泪沿着她沾着血迹的脸上流下来。
  “你们是刚到这里吗?”美玲问道。
  “是的。”女孩只顾擦着眼泪,草草回答。
  “这样吧,我来作你们的门卫……”美玲刚说出口,女孩立刻站了起来。
  “不行!谁会要一个陌生人看门呐!”女孩驳道。
  “那我替你收拾屋子?”美玲又问。
  “不行!出去!”女孩指着门喊道,美玲识相地走了出去,女孩又坐回到楼梯上。
  女孩一直忙到夜里,忙着将屋子里洗不褪血迹的东西深埋在院子里的泥土中,她回到空荡荡的大厅里,金发的小女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蜷缩着躺在还没清理的地毯上睡着了,女孩浑身酸痛,像是快散架一样,她走上楼上露台想吹吹风来清凉一下,可是她夜视的眼睛却意外地望见门外有一个人,起先她大吃一惊,以为又有人找到了她隐藏在浓雾中的宅邸,待她细看之后,竟是白天那妖怪姑娘。女孩小心翼翼走出屋子,悄悄靠近大门,打开一道小缝。
  美玲站着靠在墙上睡得正香,女孩突然想起她白天说过的话。真是不靠谱的家伙!女孩生气地关上大门回去睡觉,不再搭理她。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清晨女孩从地毯上坐起来,她做得第一件事是走上露台,美玲正在门外打她那套自创的拳法,女孩顿感无话可说,她走下楼梯,忙着继续清理房间去了,心里的沉重感也让她对此没有多少兴趣。
  时间一天天过去,除了去森林采些野果喝些水充饥以外,美玲几乎天天守在这座洋馆门外,而观看她练拳也几乎成了女孩每天清晨的保留节目,这一天女孩破天荒地打开大门。
  “要不要进来吃早茶?”女孩问道。
  “好啊。”美玲自然地回答,收起摆开的架势。
  于是,楼上的今天餐厅里多了一个人,女孩从厨房端上点心和红茶,递给美玲一只杯子,给她沏上热茶。金发的小女孩从楼上走下来,揉着眼睛,在她看到坐在桌前的美玲时,好奇地凑了上来。与美玲第一次见她时的恐惧不同,小女孩似乎从之前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她在美玲身旁慢慢绕着步,抓着她的衣服爬到她背上。
  “她似乎挺喜欢你咧。”女孩说着坐在桌前。
  “是啊……”美玲伸手抚摸着小女孩漂亮的金色头发,问道“她是你的妹妹吗?”
  “对,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女孩叹口气说“她叫芙兰朵露,昵称芙兰。”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美玲,姑且算是妖怪吧。”美玲说道。
  “姑且?妖怪?”女孩奇怪地问“世上还有你这种妖怪吗?”
  “或许有吧,反正不是人类的,我也没见过类似的种族存在。”美玲回答“人类怎么可能活个几百年呐。”
  “也对啊,你还真是特别。”女孩喝了口茶说“我们是现界的吸血鬼,被那里的人类逼到这里,那天晚上,我打开了通往异界的移形阵,就连这栋房子一起般来这里。”
  “那些猎人们呢?”美玲问道。
  “不知道,或许是穿过虚空时被卷走了吧。”女孩喝干茶杯,又沏上热茶,然后再给美玲倒满杯子。
  “谢谢你。”美玲说道,芙兰从她身上下来,坐在一旁一点一点啃着块饼干。
  “那天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宅子里,还那么想留下来?”女孩终于切入了正题“这栋阴森的宅子你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最初可能有些吧……”美玲思索了一下说“不过我一直四海为家,也无所谓了。”
  “四海为家?你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女孩面露惊异地问道。
  “不是不是,我是碰巧在这里停留了几天。”美玲摆摆手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女孩小声嘀咕着。
  “你不是想留下来作门卫吗,反正这宅子也就我们两人居住,很是寂寞的,多一个人也好。”女孩说道。
  “谢谢你肯收留我。”美玲站起来,鞠躬谢道。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芙兰吧,可是她希望你留下的。”女孩避开美玲的目光说道“还有,我叫蕾米莉亚,你是门卫,要称呼我大小姐,明白吗?”
  “明白,大小姐。”美玲笑着答道。
  铃仙坐在庭院的木阶上,一旁坐着身穿粉衣的小女孩是兔妖们的首领,帝。兔妖对于月亮都有一种近乎痴迷的感情,他们总是一起坐直身子仰视着天空高悬的那轮明月。今天也是一样,铃仙和帝仰望着巨大的月轮,相对无言。这种沉默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帝站起来悄悄走到出神的铃仙背后,在她耳边猛地击掌,铃仙吓了一跳,慌乱中被自己绊了一下,当即栽倒在地。帝咯咯地笑着,对自己恶作剧的结果很满意。
  “怎么样,铃仙,又一次上套了!”帝得意地笑道。铃仙慢慢爬起来,捂着摔疼的鼻子,眼角挂着泪珠。
  “'过分,这次实在太过分了!”铃仙抗议道,由于捂着鼻子,说话声音嗡声嗡气的。
  “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呀?”帝问道,她边说边拍掉耳朵绒毛上趴着的一只甲虫。
  “月都的兔子们,和我的联系断了。”铃仙回答,她又一次仰视天上的月亮,仿佛能看到月都的情景。
  帝停止了笑声。铃仙是来自月都的兔妖,想必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心里也很不好受吧,帝心想。兔妖在二千多年前因燔燎王朝南下时意见不和,分裂成为主张归降和隐居的两派,其中居于少数的隐居派兔妖们成功打开了通往月面的传送门,于是他们携亲移居月面,这是后来月都的雏形。燔燎灭亡五百年后,人类在东部兴盛起来,他们在流经竹林的玄武川边建立了国度,取国号为蓬莱,蓬莱国吸引了大批的人来此定居,土地很快扩张至东临魔法森林,北抵雾湖,向西延伸至妖怪山下枫叶林的大国。
  蓬莱国由两个人类部族建立,一个部族是如今人类的先祖,另一个则据说有着太古大神的血脉,图腾为月亮,族人多为白发,又称月人。人类以藤原氏为皇族,而月人则自立蓬莱巫教,向皇室称臣,蓬莱巫教精于制药和巫术,他们有关于灵药蓬莱丹的传说,相传此药服下可长生不死,与天地齐寿,因而巫教倍受皇家眷顾。受皇家影响,蓬莱国大行丹药炼制和巫法修行,此状况一直持续一千年左右,世风渐趋奢靡颓废,在后三百年间尤其严重,蓬莱国经历皇位交替数百代,虽未曾有人获得长生,寿命却比常人高出许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因素支撑着蓬莱人的幻想,那就是巫教居于泷月宫的祭神圣女辉夜姬和占星师永琳,两人皆有近千年寿命而容颜不老,可视其巫法深厚。蓬莱的末代皇帝荒淫奢靡,国中一连两年天旱无雨,河水日渐枯竭,巫术也难以补救,皇帝前往巫教九耀玄殿祭天,第一次见到身披紫纱衣、美若天仙的辉夜,那皇帝竟心生欲念,下达命令要取辉夜为妻,辉夜于是提出五道题目,若是皇帝能办到便嫁与他为妻,高傲的皇帝爽快地答应了。题目由密函封存,交予皇帝本人,其中涉及天地阴阳,神怪异兽,莫说取得,见都无人见过,那皇帝久思成疾,竟就此一命呜呼。
  巫教此时却在忙着不同的事,他们受天外大神指引,正筹划登上月面净土建立仙境,就在皇帝驾崩当夜,九耀玄殿连通月面带起整片宫阙飞升而去,月人随之一同带走了蓬莱国几乎全部的巫师人力与珍贵典籍。蓬莱国皇子们开始了持续十几年的皇位争夺后,国家分裂成三个番国,其中军力最弱小的西北番王因外族势力入侵而覆灭,之后东南两国相持数年,南番王归降,合并国土后称再次以蓬莱命名,国家又生存十多年才彻底消亡。
  月人巫教登录月面之后,见到了在此生存长达一千五百年的兔妖部族,月人以强大的巫术和机械同兔妖开战,战争持续五天五夜,以月人压倒性的胜利告终,从此以后,月面上的兔妖们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月兔,沦为蓬莱人的奴仆、宠物,甚至某些仪式的活祭。蓬莱人施放出巫火吞噬了兔妖们建造的木质楼阁和妖术培植的林木作物,他们带来金属铸造的机关魔像和怪异庞大的虚空舰船,建起高大的熔金炉和宏伟的神殿,用钢铁创造出城市和街道,他们以月上人自称,摒弃了旧时代的巫教,他们为那座新兴城市取名月都,月都将来一直扩建到城邦一样的规模。
  铃仙从发呆的状态下回过神来,帝也警惕地竖起耳朵,远处竹林中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发出隆隆声响,铃仙拉起帝的手慌忙向走廊门口跑去,她刚刚把帝推上木阶,身体突然动弹不得了。
  “快去,告诉师父,有人突破竹林迷宫侵入永远亭了!”铃仙冲帝喊道,奋力想向前迈步,但身体却凝固一般僵住不动。
  “铃仙!怎么啦!”帝着急了,伸手去拉她。
  “我……动不了,你快去呀!”铃仙喊道,她明白这种状况只意味着一件事。
  三匹赤红马牵引着车子冲进庭院,铃仙汗流浃背,僵硬地站着,帝松开手扭头跑进走廊。踏着木板的脚步声从铃仙身后传来,她听到靴子走在石砖地面上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见到主人为何要逃呢,我曾经的小兔子呦。”丰姬慢慢走了上来,手中的扇子指着背对她的铃仙。


第三十六章 师者

永琳赶到庭院中,与她一同赶来的还有天子和翠香,丰姬移开手中的折扇,铃仙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就像体力透支似地。丰姬转头看着永琳,折扇打开在手中。
  “几百年不见,你的能力得更优秀了,丰姬。”永琳褪下背在肩上的长弓拿在手里,一手探向身后的箭壶。
  “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呢,永琳师父。”丰姬轻摇扇子说道“你似乎一直在躲着月都吧,这地方让我好找。”
  “我们脱离了月都,也就无须劳动月都人费心了,我们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永琳说道,一旁的翠香不安地看向她。
  “似乎不是这样啊,师父。”丰姬将扇子再度指着倒在地上的铃仙“师父实在太仁慈了,我怕有些罪犯会借机利用师父的慈悲而坏了师父的名声。”
  “呵,很好,你还真是细心呐。”永琳伸手拦住正要上前的翠香,自己朝丰姬走去“不过,这个罪犯到底犯了什么错,合不合法典呢?”
  “她可是个逃兵哦。”丰姬说道,铃仙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在第一次月面战争的时候,抛弃了同伴逃走……”
  “不是你们枪杀了她的同伴吗?”永琳突然反问道“她不愿让同伴成为冲锋的牺牲品,你们有那么多重装机械,竟然让血肉之躯充当前锋,战法听来挺野蛮的。”
  “机械可是很贵的,修起来麻烦死了,还是兔子们好用一些,用不着费心修理,而且数量颇多。”丰姬笑道“顺带一提,这是合乎法典的,我们这个时代的法典。”
  “月都还是和千年前一样没有半点改变,也难怪会被人打得惨败吧。”永琳说道“这样说来,两年前我曾帮助守卫月都,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还是与师父说话最有意思了。”丰姬用折扇遮着嘴巴笑着,如同深闺中的小姐。
  “既然喜欢直爽,就实话实说吧,你来做什么?”永琳问道,箭已经离开箭壶,夹在她的手指间。
  “那我就直说好啦。”丰姬拿开折扇,如剑一般平持手中“我此次想取永远亭下的东西。”
  “龙脉。”永琳抽出箭矢搭在弓上,箭尖瞄准丰姬。
  “说了半天还是要暴力解决,师父,你也被地上的凡人感染了吗?”丰姬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举起折扇。天子抽出绯想剑率先攻来,翠香从侧面夹击,丰姬不慌不忙地挥起扇子,拨开天子的剑刃,又架住翠香的锁链,就在这时一个火红身影飞出竹林,影子直扑天子而去,天子忙跳起后撤,一柄火焰大剑同她的绯想剑刃相撞,火花四溅,丰姬趁机一扇挥向翠香,风力竟将翠香掀往一边。
  红色身影收起浑身烈火,芙兰从火焰中走出,手握火焰大剑,只见她一手扶住剑刃,火焰从刃面褪去,露出金属质的剑身。
  “具象解印!”天子惊道,芙兰迎面挥剑劈来,天子硬接下芙兰的剑刃,炙热的压力砸得她虎口开裂,血顺着手腕流了出来。
  “芙兰,为何你会加入他们!”翠香喊道,她快步疾奔,两道锁链缠绕沙尘甩向芙兰,芙兰挥起大剑莱瓦丁,火焰环绕剑刃轨迹形成不可逾越的屏障,弹开翠香的链锤,天子跳入空中,二指手印在前,默念咒语,刹时一块符文石从天而降,芙兰翻身闪开,符石直坠地面发出巨大声响,石块深嵌进地面。
  一支箭朝分神的丰姬射来,丰姬挥起折扇打落箭矢,箭矢缠绕过灵力,贯通力极强,丰姬展开扇子冲永琳而去,永琳一步点地向后撤去,同时又搭一箭,箭矢从她手中放出,丰姬猛然急转,箭头擦过她的衣服边缘,撕出一道缺口,丰姬挥扇劈来,永琳抽出一支箭矢来抵挡,不料扇刃带起强风,推得她后退数步。
  “翠香闪开!”天子喊道,更多符石从空中落下,翠香扑身跳出波及区域,石块砸在芙兰周围的地面,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形成一道岩石牢房,翠香见状双手推向石牢,石块相互连接将芙兰包锁入岩石中。
  天子落在地上,见永琳与丰姬激战渐入白热,正要前往助阵,翠香却朝她奔来,推她从原地闪开,符石牢发生猛烈爆炸,芙兰浑身笼罩烈焰化作一只可怕的炎魔,火红巨翼带起滚滚热浪,炎魔冲向天子与翠香,两人慌忙跳往一旁,热焰爪深爪在地上,炎魔回身击出大剑,天子横剑架挡,却承受不住那力量,刃风切伤了她的手臂和右肩,绯想剑脱手而出,翠香一跃而起,右手直指炎魔后背,火焰被排开一处空地,露出芙兰的身体,炎魔展翅翻身,尾巴甩向翠香,将她砸在地上。
  同丰姬近身作战,永琳略感无力,正要抽身再射一箭,不料丰姬已有所警觉,扇子正切在箭壶背带上,箭矢散落一地,永琳左手汇聚灵力,再次后撤远处,无形箭矢从长弓上射出,丰姬一路紧追,挥舞折扇连连化解气箭,箭头砸在折扇上发出阵阵爆破声。
  翠香抓紧地面强制刹住炎魔双翼的风力,进而疾步奔炎魔而来,随着脚下一跃,翠香空手打在炎魔头上,震力从她手部传遍炎魔全身,火焰被震散,芙兰从中跌了出来,芙兰展开双翼,左手猛地撑地,继而弹向空中,大剑照翠香砍来,翠香躲闪不及,被芙兰砍中手臂,当即在剑刃惯性下跌落地上,芙兰冲她张开手掌。
  丰姬一路打落飞矢,直冲到永琳面前,永琳却不慌张,一手举向空中,一道银光从高空直射丰姬,光线强得她睁不开眼睛,突然她察觉刃风袭来,本能地闪向一旁,一道气箭擦着她的肩部划过,血从伤口处溅了出来。
  “无论月上人获得了什么能力,总归都还是蓬莱人,蓬莱丹能保你们不老,却不会使你们成为不死之身。”永琳对丰姬说道,灵气箭再次搭上长弓。
  “师父,您应该不会单纯地认为月上人完全依赖自身的力量吧?”丰姬汇聚起一团灵光压在伤口上,伤口随之渐渐愈合。
  “你是指那些陈旧的魔导兵器吗?”永琳闪身到丰姬身后说道,灵气箭近距离地射向丰姬,丰姬侧闪躲闪,勉强闪开气箭,谁料竟还有两支箭矢同时从相反的方向奔来,丰姬大吃一惊,挥起扇子,顿时一道流水自地下涌出,在丰姬身周化作盾牌,灵气箭穿透水流直射进去。
  芙兰引发了一场剧烈的爆炸,爆炸规模很小,只锁定了翠香所在的位置,但威力却很强烈,热浪激起的气浪扫过地上的草木皆顷刻化为灰烬。烟雾渐散,却见天子手持绯想剑跪在地上,剑刃支起的结界阻挡了大量爆破冲击,绯想剑刺入地面,天子双手握着剑柄,身上已燎出斑斑点点的烧伤,翠香奋力站起来,眼看着结界破碎崩落,天子重重倒在她的面前。
  丰姬撤去水流障壁,灵气箭钉在两块凸起的岩石上,她向下挥动扇子,岩石立刻退回地面。永琳搭箭引弓,丰姬则张开折扇,扇面现出一张星图。
  “我该说是你变了呢,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你呢,我不明白,丰姬,到底哪一个才是正确的?”永琳问道,她编起的白色发辫散开了,长发披散在长衣上,垂在腰间。
  “都是,或者都不是,要看您从哪个角度来审视了,师父。”丰姬回答“我还是我,只是有些时候不得不露出另外的一面。”
  翠香抓紧锁链冲向芙兰,缠绕沙尘的链锤一次次砸向她,又一次次被火焰剑刃拨了回来,翠香挥舞着锁链渐渐逼近浑身烈火的炎魔,鬼力尚不足以震碎对方的炙热铠甲,爆炸的伤口流出的血染红她的双手,翠香源源不断汲取着大地的力量来弥补体力衰退,即便如此也无法撼动这头强大的恶魔。翠香愈来愈感觉不支,芙兰却显得越来越兴奋,沉重的莱瓦丁在她手中挥得像木棍。翠香眼见败落,便摧动全身鬼力使出法像,化作巨大的山神,在大地给予的强大气力下,翠香对芙兰展开又一轮强攻。
  丰姬用扇子摧动灵力风暴,这是她斩断红魔馆的招式,强风冲永琳而去,永琳迅速闪开,风沿着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永琳伸手推向丰姬,一道无形力量正打在丰姬身上,丰姬跌出好远,震力使她不停地干咳,永琳跳在空中背对着满月,那股力量带着银色光华直射丰姬,丰姬侧翻躲闪,划出一道烈风又抛向永琳,两股法力在空中碰撞爆炸,丰姬感觉手中阵麻,放开手中折扇,永琳落在她面前,搭箭指着她的额头。
  芙兰两手接住翠香的拳头,山神一步前跨挥起另一只拳砸向芙兰,芙兰灵活地闪过砸击,在空中褪去焰甲,落在翠香肩上,借着深红魔翼的升力,芙兰拖着莱瓦丁一路狂奔,直冲翠香的长角,翠香追不上她奔走的速度,山神在强化力量的同时也严重渐弱了她的行动能力,芙兰舞动莱瓦丁,剑身烧得炽红铮亮,她一剑劈在翠香一只角上,剑并没有砍断长角,芙兰于是掷出长剑,巨大的剑刃又砸向翠香的另一只角,翠香体力几近透支,再经不住这沉重的钝击,她收起法像摔落在地。
  折扇斩伤永琳的肩部,直伤动脉,大量的血透过她的长袍渗出大块红斑,倒在地上的丰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永琳身后的真身。
  “师父,您谨慎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大意了。”丰姬说道,移开星图折扇“您忘了,这是巫术双生重影。”
  “真是……失策……”永琳却笑道,她猛然回身伸手直指丰姬,丰姬伸手径直抓住她的手腕。
  “师父,月汐银镯是原九耀玄殿的法器,相传可操纵剧烈的月神力,不过……”丰姬用力扯下永琳手腕上的银镯“即便是您的话,也应该物归原主吧。”
  丰姬将银镯戴在了自己手上,挥手推向永琳,银色光华随力量一同猛击在永琳胸口,血在巨力之下从永琳口中吐出,永琳被丰姬的月神力抛向地面,手指抓着青砖留下三道血印。
  芙兰落在翠香面前,抓住翠香的双手,一口咬在她的肩上,翠香无力地推着芙兰,试图从她手中挣脱,芙兰饥渴地大口吞咽着血液,然后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翠香扔在地上,朝一旁的天子走去。翠香抓紧腕环上的锁链,拼命掷向芙兰,锁链缠绕住芙兰的脚踝。
  “你……不能……伤害她!”翠香一字一顿地说道,芙兰盯住翠香的锁链,锁链被炸断了,翠香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唤出一只石爪,再次抓住芙兰的脚,芙兰回头望着她,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
  “翠香,你要知道,四大鬼王的时代早就结束了。”芙兰扭碎石爪朝翠香走去“那个击败燔燎王朝的鬼王早就已经死了,被她自己害死的,死在她曾经的伊吹山间。”
  翠香呆住了,芙兰的话刺激着她的精神,尘封记忆中斗篷下的人影,涂漆的铁鳞甲衣,狂奔的三目怪牛背上的骑军,一片兵戈间杀声震天,恍惚中难以捉摸。是要留恋于过去吗,还是继续笑着活下去?翠香问自己。
  “我……做错了吗?”翠香脱口道。
  “是的,你错了,你错在沉浸在虚无的幻想中度日,你逃避不掉现实,即使有你那壶醉心的美酒。”芙兰答道,照着翠香的肩部狠狠踢了一脚,翠香颤抖着抱住受伤剧痛的右肩蜷缩在地。
  “真是狼狈呀,伊吹长老。”芙兰大声嘲笑道,声音像尖啸的猎鹰。
  丰姬朝躺在地上的永琳走去,永琳捂住胸口,血沿着她的肩部越渗越多,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的一滩血迹中,看到丰姬跪坐在身边,永琳喘息着说道“丰姬,你曾是我最聪明的学生,你……战胜了我,却输给了自己。”
  “师父,有些事情,有些痛苦,抛弃月都的您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所以我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丰姬随手捡起地上的礼帽,拍打着除掉灰尘。
  “好……很好……很好……”永琳咳着血说道“我不能明白你,你也不能理解我,那么你要做什么呢,要取我的性命吗,孩子?”
  “我已经达到目的了,不会再伤害您的。”丰姬戴上帽子站起来说道“而我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您会明白的。”
  “或许我要祝福你……能等到那一天……”永琳笑道,呼吸越来越沉。
  “丰姬,不要动!”丰姬正要离开,一个声音在丰姬身后传来,丰姬回过头,见黑发长裙的女子手持一节漂亮的树枝节杖指着她。
  “哎呀,我忘记还有一个人在呢。”丰姬略惊讶的表情很快变作微笑,她眯起的眼睛在笑容之中透出淡淡的寒意“辉夜啊,好久不见。”
  “丰姬,你若眼中还有我这师父……不许伤害她……”永琳冲丰姬喊道,过度用力加重了她的伤势,她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我不会的,因为辉夜没有威胁。”丰姬说着转身走开,一只巨大的火凤凰突然从天而降,利喙啄向她的心脏,丰姬被撞得措手不及,此时芙兰箭步冲到丰姬面前,对着凤凰用力挥剑砍去,凤凰扑翼闪开刃锋,落在树上化作人形。
  “遗憾的是,丰姬小姐,蓬莱人可不是月都的特产。”火羽散落下,妹红现身而出,手握凤纹佩刀。


第三十七章 重逢

妖梦随着残存的死神一起前往迷途竹林,在即将进入竹林深处时,冬梧伸手示意队伍停下,他独自走到竹枝后,慢慢向里望去,然后冬梧迅速退回原地,做了个手势表示众人暂时退后。
  “迷途竹林出事了,入口处被一群来历不明的士兵包围,他们有同样的焰纹标志。”冬梧说道。
  “那时袭击白玉楼的人,他身上也有焰纹,是蓝焰。”妖梦说道。
  “现在我只看到一个绿焰武士,是个女人。”冬梧说着转向小町“要不要直接冲过去?”
  “有多少人在那里?”小町问道。
  “不清楚,人数不少,但很分散。”冬梧回答“从模样上看只是些普通士兵。”
  “这样看来,映姬大人也陷在永远亭中……”小町看着眼前的死神残兵咬着牙说“大家还能不能再战?”
  “没有问题,我们跑来这里不就是要接映姬大人吗?”其中一名死神说道。
  “你只管下令就好,我没有意见。”另一名死神说。
  小町转向冬梧,冬梧道“既然没有选别的择,那就冲过去好了。”
  “我也会一起参战的。”妖梦已经拔开佩刀的鞘。
  “那就硬闯进去,诸位,千万小心!”小町提起诛魂镰站起身说道。连带妖梦,十个人抄起兵器直奔迷途竹林外的驻军,在突然袭击之下,毫无防备的军队陷入一团混乱,死神们横冲直撞杀入乱军中。
  “没有命令,不得后退,违者杀无赦!”一个将军似的人在军中高喊,军队稳住阵脚,将死神团团围在其中,曼提柯尔手持战戟冲进包围圈,身下骑着一头巨大的狮子,冬梧旋转诛魂镰,口念咒语唤出一群阴影冥兵,冥兵身披坚甲手持长刀环绕在死神周围,隔开逼近的军团。
  “此地不可久留,强行突破!”小町大喊道,死神挥起镰杖,在冥兵开路之下直冲入口处的士兵,曼提柯尔持戟奔来,小町转身挥起镰杖朝他掷去,曼提柯尔弹飞镰杖直扑小町,妖梦高高跃起双手持刀劈向恶魔,曼提柯尔提戟架住妖梦汇聚灵力的刀锋,小町接住镰杖趁机伐来,正切在狮子爪上,曼提柯尔就地一滚,避开倒下的巨狮,此时温蒂妮驱策马怪坐骑跳进战场,冬梧横镰拦住她的去路,士兵打退企图攻破包围的死神,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妖梦和小町与曼提柯尔交锋过热时,冬梧与温蒂妮陷入苦战,冬梧的灵力大多用在维持冥兵的形体上,温蒂妮接连不断的流水轰炸令他招架不住,小町一手压向手腕的印记想召唤出护法死神,但她只感觉到手腕上一阵麻痛,灵魂涡旋印记在她的指尖下褪掉了。
  “你们给我退下!恶魔!”小町彻底被激怒了,诛魂镰在她手中舞得生风,刃气劈倒四周众多士兵,曼提柯尔横戟而立,也不免被气流推出几步远,趁对手一时没有回神,死神们跃上恶魔士兵的头顶,借着这踏板直接跳进已经被破坏的竹林迷宫中。
  正午耀眼的阳光穿过叶隙落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微风吹起树冠上层的枝叶沙沙作响,在这平和宁静的天地中,一名形容枯槁的金发女子坐在树下,深色的血迹从远处树丛一直延伸过来,女子奄奄一息地斜靠着树干,而她的面前则站着另一名红裙青发的女子,手拿一把阳伞。
  “你为何落魄如此?”青发女子问道。
  “报应……而已……”金发女子睁开眼睛,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你想活下去呢?还是要走得没有痛苦?我都能满足你。”青发女子说道。
  “杀了我吧……这样就……解脱了……”金发女子倚着树干,深吸口气说道。
  “你是燔燎的人吧,为何被同僚追杀?”青发女子问。
  “我……为什么要……'回答呢?”金发女子无力地轻声笑道,从胸口处移开沾满粘稠凝血的手。
  “随便你,说不说是你的自由。”青发女子说道,收起撑开的阳伞。
  “你为何……要救我出来呢?他们是……燔燎的夜枭刺客……”金发女子问道,声音渐弱。
  “真是个怪人,明明身体都已经这样了,还问一些无聊透顶的问题。”青发女子抱怨道,走上前伸手按在她的伤口处,青藤从青发女子手中生出,覆盖在伤口上止住流血,然后青发女子从地上唤出一棵开着十字白花的异草,摘下异草的长条叶子,在花蕊的露珠中蘸了几下。
  “若吃下它,你就能活下去。”青发女子手捧叶子说道,金发女子犹豫了片刻,用手指笨拙地捡起细小的叶片,放入口中。
  “这是生在星树淼泉的草木,拥有极强的生命力。”青发女子说道“好好珍惜你的生命,燔燎称得上人的本就不多了。”
  “你为何要救我?”金发女子再次问道。
  “为何呢?大概是那些禽兽蛮夷踏坏了我的花田吧。”青发女子眯着眼睛,悠悠地说。
  “请问你是那位木妖的女王吗?”金发女子看着对方的脸问道。
  “你觉得呢,原夜枭刺客的‘锐喙’小姐?”青发女子半是玩笑地说道。
  “请……不要提起那个名字,我不再是燔燎杀戮的屠刀了。”金发女子立刻说道,侧过头去。
  “我听说燔燎把族中的孤儿们收容起来集中训练数年,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青发女子边说边瞥向一旁的金发女子“他们分成两人一组,杀死一起长大的对方,然后再让他们三人一组刺杀自己的教官,或者被教官杀掉……”
  “不要再说了,不要……”金发女子伸手捂住耳朵,由于体力的缘故,她不能作出更多的反抗。
  “这些你全部都做过吧……”青发女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说道。
  “够了,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提它……”金发女子双手抱头哭着重复道,剧烈地反应使她干咳不止。
  “你要知道,锐喙小姐,逃避改变不了什么……”青发女子托着她的下颏迫使她抬起头,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血和泪混在了一起“这世上没有人能救赎你,那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若要救赎自己,就去弥补过错,明白吗?”
  “我……曾经在接到屠杀城池的任务时,遇到了一件事……”金发女子哽咽着说道“我曾经麻木地以为这些事是理所应当的,我告诉自己强者追逐弱者,就像虎会捕食孱弱的鹿,而我受命处理的任务也是如此,理所应当地……”
  “当城中为数不多的战士全部战死时,惊惧的百姓就只是令人宰割的羊……但是……”金发女子似乎在拼命强迫自己去回忆那时的场景“那一次和往常都不一样,我看到一个银发的小女孩捡起染血的弯刀,她用自己的族语喊着什么,并且环顾着自己的族人……在这之后……”
  “她一个人手持双刀冲进夜枭的军队,那实在太过疯狂,太疯狂了……”金发女子说道,嗓音带着哭腔的扭曲“愤怒、憎恨、信仰……她……还很年轻,但与我那时……又极其相似……”
  “你们杀了她吗?”青发女子松开她,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有跟随他们,他们俘虏并带走了她,还有幸存的族人……”金发女子回答,身体颤抖着跪在地上。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青发女子厉声问道。
  “艾丽,这是脱离燔燎后我使用的名字……”金发女子啜泣着答道。
  “我是木妖女王,梦幻馆的主人,幽香。”青发女子说道“艾丽,从今天起你就是梦幻馆的守卫,再不是什么刺客锐喙了,听明白了吗,回答我?”
  “是,幽香大人……”艾丽回答。
  “大声点,我听不清楚!”幽香吼道。
  “是的,大人!”艾丽伏身向她拜道。
  幽香一行走进魔法森林,她们追上艾丽时,她正倚着树干站着发呆,注意到她们靠近,艾丽匆忙揉揉眼睛走过来。
  “拿着,别再把它丢下,它可是你的战友。”幽香把手中的反刃镰杖扔给艾丽,艾丽稳稳接住。
  “幽香大人……我……”艾丽迟疑着,话没说出口。
  “啰啰嗦嗦地像什么样子啊。”幽香不耐烦地说道“要跟来就跟来,否则就退回去。”
  “我也要去,不只因为大人……”艾丽立刻回答道。
  “我明白,不用说了……”幽香打断了艾丽的话,走上前去,在她耳边说“因为……我对即将见到的她也感到了畏惧,不是恐惧,是谴责,对自己的谴责,不敢面对她……”
  “这是我们的过错……”艾丽小声说道“也应该由我们来了结……”
  “没错……不过……”幽香叹口气,从艾丽身旁走开“我们对此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你不要擅自行事……”
  “是,我知道了,大人。”艾丽答道。
  “我们出发吧,一直向前穿过森林,那座山丘就是了。”艾丽为魔理沙跟爱丽丝指了指方向。
  一路上四人都没有遭遇到魔兽或恶魔武士的袭击,这实在很奇怪,几天前还是到处窜动的野兽们,如今却不见了踪影,连幽香也搞不清楚原因,只能保持着警惕以免受到暗中偷袭,四人已接近森林边缘,前方通往一座山丘,幽香停下脚步,蹲下身观察着地上的泥土。
  “马蹄印……有人比我们先到了……”幽香起身远眺前方。
  “赶快走吧,时间不等人,我们要不要飞过去?”魔理沙急切地问道。
  “我想他们的主子还真的亲自驾临了。”幽香自顾自地说着,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她就在那里,走吧……”艾丽靠过去,扯了扯幽香的衣袖。
  “啊……好的……出发吧……”幽香心神不宁地说,这样子真不像她素日的果决。
  穿过森林,四人几乎是一路奔上山去,幽香在最前方,凭借她的身法穿过崎岖的路段,艾丽紧随其后,这下可苦了魔理沙与爱丽丝两人,她们体力实在无法和面前两位前辈比拟,而这两位前辈们也没有要等她们的意思,幽香率先登上山顶,在洞口处见两名武士把守,一旁还站着蓝焰袍的芬里尔,幽香径直冲过去,武士们见到有人擅闯洞门,当即抽出兵刃叉住入口,幽香轻身一跃,正从刀刃间闪过,芬里尔见势不妙,箭步冲向幽香后背,艾丽挥杖打翻守卫,从侧面攻向芬里尔,芬里尔自知对手难缠,也不与艾丽计较,他纵身跳上岩壁,沿垂直墙体急追而去,艾丽则手向地面,借着斥力辅助加速,一路挥舞镰杖追打芬里尔。
  魔理沙唤出法杖载着爱丽丝飞上山顶,两人正见到恶魔武士从地上爬起,武士也发现了两人,爱丽丝唤出三只人偶,魔理沙手持炙焰法杖,武士其中一人身着披翼白甲和马头盔,手持一杆长枪,另一人穿着铜色虫面重铠,单手提起长锤。白甲武士一枪撑地,直接跃入高空,展开白衣扑向爱丽丝,虫铠武士抡起重锤朝魔理沙打来。爱丽丝操纵人偶竖起银盾,挡住枪刃刺击,魔理沙则灵活地一跳,重锤陷在地里,魔理沙当即跳上锤子,炎杖打在武士肩上,肩甲开裂,武士大吼一声,将重锤直接提了起来,魔理沙站立不住,被抛了出去。
  爱丽丝双手拉动操偶线,人偶手举重银枪朝白甲武士奔去,武士再次飞上天空躲闪,爱丽丝见魔理沙杖尖撑地稳稳下落,便挥线指向那使锤的虫铠武士,人偶一路疾驰将那武士撞个踉跄,重铠在突刺枪击下尽数崩裂,白甲武士见状一枪朝爱丽丝背后刺去,魔理沙将魔力压向法杖,一道魔光直射那飞天的恶魔,爆炸气浪击碎白甲,恶魔从山顶坠落下去。
  艾丽终于在通道深处拦住芬里尔,幽香趁机通过,直奔前方开阔的大厅,艾丽手按反刃镰刃口,刃口化为红色,同时镰刃刃尖从她手中直坠地面,仿佛这镰杖重量飙升了一般,芬里尔手持双刃,步调快如闪电,艾丽将力场冲入周围空气,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芬里尔停不下脚步,惯性力量直接推他撞上屏障,但他却并未被弹飞开去,芬里尔脚蹬地面,硬是刹住反冲力量,艾丽此时已挥起反刃镰杖,刀口鲜红如血,刃锋直逼芬里尔而去,芬里尔扑身后滑,躲过沉重的镰刃,镰刀所经之地皆开始风化侵蚀。
  “死神索命,天人亦枉,血荼所触,断魂离殇……”芬里尔说道“诛魂镰果然名不虚传,触者必死……”
  艾丽摇摇晃晃地举起镰杖,漆黑的妖力从她身体中溢出,爬满双手和镰杖,原本沉重到难以操纵的镰杖,艾丽突然像挥动木棍一样使用自如。
  “原来如此,用斥力来帮助抬起镰杖,这东西真的很适合你……”芬里尔不觉感叹,话音刚落,艾丽已朝他奔来,双刀和镰杖相撞,芬里尔一跃而起,从艾丽上方翻身而过,艾丽掷出镰杖,镰刃刺入大地,正阻挡住芬里尔去路。芬里尔脚蹬杖杆借机折返扑向艾丽,艾丽一道妖力打去,芬里尔挥刀击散妖气,不料镰杖从下方滑来,芬里尔猛地跳上洞顶,双刀固定住身体,然后窜向通道,艾丽已有防备,她一手提起地上的镰杖,一手放出吸力,芬里尔刚刚落地,便被她拉扯得不断后退,艾丽放开手中吸力,持杖照芬里尔刺来,芬里尔边挡边退,由于艾丽的干扰他不能穿过通道,艾丽也无力再扯他回来,两人对战渐趋激烈,兵刃连连碰撞,挥砍越来越凌厉,都在试图尽快击倒对方。
  幽香冲进大厅,这里的石门已被毁坏,一道巨大晶柱展现在她眼前,晶柱周围丛生着五彩斑斓的花朵,但奇异的是这花田竟然是水晶质地的,五色水晶从地下生长出来,形成了花田和巨树的模样。幽香走进大厅穿过丛生的水晶树林,直奔中心的大晶柱。她见到了那个令自己内心矛盾不已的身影,幻月站在晶柱下,用手抚摸着光滑的外壁,她似乎在思考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你在做什么,小丫头!”幽香说着走上前去,幻月回过头看到了幽香,并没有过于吃惊,而是将目光移向一旁,好像刻意在回避她。
  “您到底还是来了,和我预料的一样。”幻月说道。
  “告诉我,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呢?”幽香站在幻月面前平静地问道“你究竟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告诉我为什么?”
  “我不会说的,因为在事实自己浮出水面之前,没有人会相信。”幻月说道。
  幽香一个耳光打在幻月脸上,幻月跌撞在坚硬的晶柱上,她只是用手擦着嘴角的血迹,什么都没说,红色眼瞳间隐约闪烁点点映光。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幽香那只手僵硬地举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若明白,就不会在这里阻拦我了。”幻月答道。
  “白痴丫头,你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幽香抓住幻月的衣领吼道。
  “再没有退路了,这就是事实。”幻月抬头看着幽香通红的眼睛。
  “可恶!”幽香的右手用力砸在晶柱上“我这一生……做过最愚蠢的事,就是无视了你告诉我的那些声音……”
  “那么多年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幽香紧盯着幻月的眼睛,似乎期望从这无声的反应中听到答案“是我害你经历那些噩梦……”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您,您是除了梦月之外唯一相信我的人,我伤害了太多的人,犯下那么多过错,可您依然愿意相信我……”幻月闭上眼睛小声说道,仿佛在回忆一些事情“谢谢您……”
  “但是,唯独这一次,我一定要去做,我们都没有多少时间了。”片刻之后,幻月睁开双眼坚决地回答。
  “如果你一味固执己见,我就强行绑你回去,听到没有!”幽香威胁道。
  “我不会妥协的,请不要再逼我……”幻月此时的语气却像央求一样软弱。
  幽香向后退去,伞杖崩开骨架,青藤从里面生出,化作一根藤杖,幽香用手杖指着幻月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无所顾忌了,不知深浅的小丫头,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对不起……我……真的……”幻月语无伦次地说着,双手合掌唤出了咒刃火炎鞭。
  就在魔理沙击落白甲武士时,浑身重铠的虫武士大吼一声站立起来,崩碎的甲片从他身上甩落,武士举起重锤朝爱丽丝砸去,爱丽丝操纵着人偶举起银盾抵挡,随着一声震耳的鸣金巨响,盾牌在重锤的钝击下开裂破碎,爱丽丝被震力击得连连后退,魔理沙快步冲到她面前,炎杖燎起热焰,直戳向那虫武士。
  武士抡起重锤与炎杖相撞,力量将魔理沙推得重心不稳,爱丽丝从她背后闪出,提线人偶亮出三柄重银枪,朝武士疾驰突刺而来,武士挥锤一连砸来两柄银枪,第三柄枪尖抵住武士的护心甲,那武士持锤竟向人偶砸去,爱丽丝慌忙令人偶后撤,魔理沙从侧方冲出,放出一道魔光轰向虫武士。
  “小心,魔理沙,他是大地诺姆,四元素之一,不会如此轻易战败。”林巫警告的声音突然传进魔理沙的耳中,魔理沙一惊,连忙拉起爱丽丝逃开,两人刚转身跑出两步,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异响,魔理沙匆忙中回头望去,见那虫武士跨出烟雾,一手持锤,一手掌中托起一团散发着橘色光芒的热光。
  “不要回头,魔理沙,那是魔咒阎星,只管逃!”林巫对她喊道。
  魔理沙拉着爱丽丝朝下山路奔去,身后先是一股猛烈气浪吹来,接着是震荡得让人无法站立的大地震,走在后面的爱丽丝脚下岩石当即震裂粉碎,魔理沙紧紧抓住惊慌失措的爱丽丝,两人从悬崖上跌了下去。




大结界建立五百年,统一的妖兽燔燎王朝南下,意欲跨过觉族土地,在经过商议之后,觉族将族人暂迁南方山脉避祸,向燔燎王朝宣战,并在都城琉薇重创燔燎大军。由于族人隐匿的要塞遭到告密,燔燎以觉族人质要挟,迫使时任女王的觉签下契约,自此觉族移居废弃的地灵殿,并禁止妖类涉足地下。两千五百年后,觉的妹妹,作为觉族最后的血裔的恋,念出了当年荆棘武士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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