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速]乘著风与鲁特琴的旋律2[台/繁]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4-30 22:51 编辑


  乘著風與魯特琴的旋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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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健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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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譯者:周若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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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歷一行人抵達了地下七樓的城鎮。亞歷與公主們非常嚴肅地面對魔王軍的威脅,但同班的少女們卻似乎欠缺了一些真實感,認為事不關己。然而魔王軍當然不會把亞歷他們和少女分別看待,一樣對她們展開攻擊。亞歷和公主們竭盡所能,應付魔王軍的攻擊。在不斷遭到襲擊的過程中,同班的少女們總算出現危機意識,開始擔心「一直置身事外真的好嗎?」。此時擋住他們去路的新敵人,卻是一個任誰都料想不到的人物。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4-30 22:44 编辑


  『瑪麗她們啊,現在雖然被大家說像老鷹一樣敏銳啦、是弗雷斯蘭王國的守護者啦什麼的,但其實她們本來比亞歷還要普通呢。所以只要發生事情,她們就會驚慌失措。即使腦袋知道自己已經被捲入了戰爭,但她們的內心卻還沒有確切的感受。』


  第一章 地下八樓的弗麗達

  弗雷斯蘭王國首都林恩的地底下,是一片廣大的地下迷宮。然而這只是一種比喻,實際上迷宮並不在地底下。只是因為迷宮的入口是一個往下延伸的隧道,因此感覺上就像是位在地底一樣。迷宮真正的結構,是由隧道、階梯和傳送裝置所連結的十個封閉的小世界。地下七樓是荒野,地下八樓則是雪山。
  而弗麗達的身影,出現在地下八樓的雪原中。她和許多同伴一起走在大雪下不停的雪原上。她們走在路面鋪設平整的主要幹道上,因此在雪中依然可以騎乘馬匹。正在趕路的弗麗達一行人,策馬奔馳於雪地中。
  「大隊長,鎮上的人們反應果然很遲鈍。」
  騎在馬上的弗麗達讓馬兒靠向一旁中年男子所騎乘的馬,帶著嚴肅的表情向他報告。
  不久前,弗麗達離開隊伍,獨自前往幹道旁的一個城鎮。她的任務是前往比地下七樓還要深的樓層偵察,並傳達要當地居民撤退至地下七樓的指令。這是以戰爭為前提的重要任務。
  然而弗麗達抵達城鎮後,發現那裡雖被大雪覆蓋,卻是個毫無異狀的恬靜小鎮。大人們正在賣力採集著當地特有的稀少植物以及要送去地面上販售的冰,孩子們則在打雪仗。人們一如往常地過著生活,即使戰爭已經迫在眉睫,也沒有一絲危機意識。於是當弗麗達將撤退指令轉達鎮長後,他也沒什麼反應。
  「這就是魔王軍的企圖啊……」
  接受弗麗達報告的中年男子──相當於弗麗達上司的人物──一邊拂去沾在鬍鬚上的雪,一邊露出嚴肅的神情頷首。這正是他們所擔心的問題之一。
  魔王軍在宣戰之後,便立刻阻斷了地下七樓的通訊和物流系統,但事實上整座地下迷宮很可能都被阻斷了。由於弗麗達等人目前經過的所有城鎮、村落都是如此,因此整座地下迷宮都受到影響的可能性極高。也就是說,地下迷宮裡的每一個城鎮和村落,目前皆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然而,即使身陷這種狀態,居民們依舊沒有危機感;而這正是魔王軍的策略。
  早在魔王軍復活之前許久,魔族的激進派便開始頻繁地攻擊通訊網路與物流網絡。正因如此,通訊和物流網絡的一時中斷,對弗雷斯蘭人民來說早已習以為常,而且每次中斷總是很快就恢復正常,所以大多數的人對這件事都已經感到麻痺,毫無危機意識。當然,地下迷宮這兩百年來長期維持和平,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復活的魔王軍就是在這種狀況下,阻斷了整座地下迷宮的通訊和物流網絡,因此迷宮裡的多數人們,都將現在的狀況誤認為魔族一如往常的攻擊。平常略有耳聞的事情,在自己居住的地區也發生了。這樣很不方便,希望早點搶修──這就是他們的認知。只有典禮會場周邊那些已有大量避難民眾湧入的城鎮和村莊,才深刻體認到事態的嚴重性,至於其他的聚落,則幾乎都是在完全不知道魔王軍復活這件事的情況下,被孤立於敵陣的中央。
  在上述因素的影響下,就算弗麗達一行人告知了魔王軍復活的消息,並下達撤退指令,仍然沒有一個聚落立刻展開行動,每個人心裡都還牽掛著日常生活的一切。這樣一來,事態就會朝著魔王軍所希望的方向發展。弗麗達等人在跑了好幾個城鎮和村落之後,心中不禁湧上不祥的預感。
  「巴托拉爾,我們的對手是聰明到想得出這種策略的傢伙,要是不繃緊神經,我國可是會敗北的唷。」
  「我會銘記在心。」
  在這種狀況下,弗麗達一行人的任務具有重大的意義。這項任務的成敗,將會大大左右緊接而來的戰役。弗麗達將這項任務的重要性牢記在心。
  「那是?」
  就在此時,視力優異的弗麗達看見前方幹道上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個人身穿漆黑的鎧甲,臉上也戴著同樣漆黑的面具。由於那個人的裝扮實在太醒目,因此就算視線被紛飛的白雪所遮蔽,弗麗達也能輕易地看見他。
  「大隊長,前方有敵人!」
  弗麗達立刻判斷對方是敵軍。因為在這種地方,根本不可能出現做那種打扮的友軍;同時那名身著鎧甲的人,身後還跟著一群披著黑色斗篷的人。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握著武器,很明顯來意不善。
  「什麼!?敵人來襲!!」
  聽見長官對大家發出的警告,弗麗達迅速地拔出了劍。
  既然對方是聰明到想得出這種策略的傢伙,當然早就料想到我們會前來偵察。在消息傳達到各個聚落之前,先埋伏在這裡,打倒負責傳遞消息的人……我們的任務重大,相對而言,對方的任務也非常重要啊!
  弗麗達深深體認到,原來我方的行動一直都被掌握在對方的股掌之間。同時,她也明白接下來會是一場激戰。弗麗達一邊想著身在遠方的弟弟,一邊喃喃地說:
  「……亞歷……公主們就拜託你了……」
  接著,弗麗達便拿穩了劍,加快馬兒的速度。弗麗達所屬的親衛隊必須擋在前方,作為擅長遠距離攻擊的突擊部隊的盾牌。接下來,她便沒有多餘的時間想弟弟了。


  第二章 覺悟的差距

  地下七樓是一片無垠的荒野,也因此夜晚氣溫嚴寒,睡覺時必須生火取暖才行。因此,為了避免紮營處被敵方的追兵發現,他們必須慎重挑選可以隱藏火堆的地點。這一天,亞歷一行人所選擇的紮營地,是一處岩石窪地。
  「迪蘭先生,我重新施展好魔法了。」
  「辛苦你了,亞歷。還好有你在。」
  亞歷輕輕微笑,隔著火堆,在迪蘭的對面坐下。亞歷和迪蘭兩人現在正在守夜。由於他們等於是在敵陣中移動,因此睡覺時也必須小心謹慎。此外,守夜的另一個任務,則是保持火堆燃燒。這是因為天亮前氣溫還是很低,而火也能避免野獸接近的關係。無論是守夜或守護火堆,都是在敵陣中跋涉時非常重要的工作。
  順帶一提,在稍早之前,負責這項任務的是桑朵拉和烏洛波。當亞歷和迪蘭來和他們換班之後,他們便去休息了。由於這項任務非常重要,因此他們以輪班的方式來進行。
  「我在戰場上幫不了什麼忙,所以得趁現在多盡點力。」
  「你完全不用那樣想。戰鬥時最重要的就是體力,而隊伍中是否擁有這種魔法,將會影響所有人的體力。這對戰場是很有幫助的。」
  「聽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亞歷坐下後,將他的老師格拉斯送給他的魔杖放在一旁。亞歷剛剛就是使用這把魔杖施展魔法的。
  亞歷所施展的,是保護紮營區不受風雨侵襲的簡單魔法。亞歷身為見習王宮魔法師,主要的工作是隨侍在公主們身旁,因此他所學習的魔法,自然大多是與工作相關的魔法,而非戰鬥用的魔法。公主們在視察的時候,經常必須保護公主們不受風雨侵襲,因此施展這種魔法對亞歷來說可謂家常便飯。亞歷的魔法籠罩著整個營地,讓營地裡的一行人不受低溫和朝露等影響。託這個魔法的福,公主們和以前的同學們,現在都睡得香甜安穩。
  「但是想到接下來的狀況……我覺得我不能再說這種貪圖安逸的話了。」
  亞歷立刻收起笑容,注視著迪蘭。迪蘭一面將木柴放進火堆裡,一面看著亞歷。
  「什麼意思?」
  「我想,要是我不能變得更強,很可能會沒辦法徹底保護公主們和大家。畢竟敵人是魔王軍,要是沒做好萬全的準備……」
  自從和弗麗達分開之後,亞歷就一直在思考著這件事。經過在那之後的騷動,亞歷更是確信這件事有其必要,因此他選在和迪蘭兩人獨處,且可以嚴肅討論的此刻,切入這個話題。
  「所以,迪蘭先生,我想請您教我怎麼戰鬥。」
  「你的決心很棒,亞歷。的確正如你所說,要是你學會戰鬥,我們全部存活下來的機率就會提升。」
  迪蘭對於教亞歷怎麼戰鬥這件事並沒有異議。在新兵階段接受的訓練,他也都還記得,把這些傳授給亞歷,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況且亞歷其實已解決了對新兵來說最困難的課題──那就是不停地思考:什麼樣的方法,才是能讓我方存活下去、完成任務的最佳手段。正因為亞歷已經做到了這一點,他才會開口向迪蘭提出這個請求。迪蘭也相信,只要他好好地教導亞歷,亞歷必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士兵。
  「那麼……」
  聽見迪蘭正面的回應,亞歷露出雀躍的表情。然而迪蘭卻一臉遺憾地搖搖頭。
  「可是我是步兵,不是魔法師,沒辦法教你怎麼用魔法戰鬥。」
  迪蘭隸屬於步兵,而且是名為重裝步兵的兵種。重裝步兵必須穿戴厚重的鎧甲與盾牌,在戰場的最前線抵擋敵人的進攻,擔任步兵中最危險的任務。迪蘭是可以傳授步兵的戰鬥方法沒錯,但亞歷是魔法師,假如要有效率地讓亞歷變得更強,亞歷應該學習的是早就有底子的魔法,以及利用魔法戰鬥的方式。但是這對迪蘭來說有困難,因為對重裝步兵來說,魔法是一種要請別人施展在他們身上的東西,而非自己主動施展的東西。
  「不,沒關係。現在的我,需要學習的正是步兵的戰鬥方式。」
  「為什麼?」
  「學習新魔法需要讀書,但現在沒有書本。為了盡可能地變強,得學習迪蘭先生的戰鬥方式才行。」
  「這樣啊……」
  迪蘭明白了亞歷的意圖。
  ──亞歷很清楚在有限的環境下,自己要怎麼做,才能保護公主們。這傢伙說不定能成長得比我想像的還要多呢……
  假如亞歷想變得更強,學習魔法應該是最快的方法。然而現在卻無法這麼做。那麼,該怎麼做才能變得更強呢?面對這個問題,亞歷所導出的答案就是學習步兵的戰鬥方法。比起什麼都不做,等著敵人來襲,這樣絕對比較有利。此外,知道步兵的戰鬥方法之後,也可以明白未來該怎麼施展魔法,才不會對步兵造成妨礙。
  亞歷的選擇非常合情合理。
  想到這裡,迪蘭開心地揚起嘴角,大大地點頭。
  「好。畢竟我也受到你很多照顧,而且考慮到接下來的狀況,假如你能變得更強,對我來說也有很大的幫助。」
  「謝謝您,迪蘭先生!」
  亞歷眼睛發亮,向迪蘭道謝。這時,睡在亞歷身旁的人忽然坐起了身子。這個一邊整理凌亂的頭髮,一邊坐起身的人,是亞歷以前的同學,也是擔任巴托拉爾家女傭的少女──梅莉。
  「迪蘭大人,請問我可以和主人一起接受您的指導嗎?」
  梅莉從剛才就一直聽著兩人的對話。自認是巴托拉爾家唯一家臣的她,即使被亞歷命令去睡覺,也還是一直注意著亞歷的一舉一動。
  「小姐妳也要學?」
  「是的。」
  「梅莉小姐沒有必要參加戰鬥呀。」
  「不,主人。」
  亞歷並不打算讓梅莉參戰,因此試圖說服她打消念頭。因為戰鬥並不是傭人的工作。但是梅莉卻堅定地搖頭。
  「既然主人都上戰場了,我也必須擁有戰鬥的能力。因為要是我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是會成為主人的絆腳石的。」
  「這……」
  梅莉說得沒錯。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從得知。在抵達安全的場所之前,梅莉確實需要學會保護自己的能力。由於亞歷也很清楚這一點,因此他不再繼續反對。
  「真不愧是巴托拉爾家的傭人,妳也已經做好參戰的覺悟了啊。」
  「不敢當。」
  在這個時間點,迪蘭已經打算一併教導梅莉了。對現在的迪蘭來說,不論男女,只要是徹底做好覺悟的新兵,都是他迫切需要的。
  「……梅莉小姐,妳可以答應我,妳接下來所學的東西,只會用在自我防衛上嗎?」
  「不,除此之外,我也會為了保護公主殿下而使用。」
  「梅莉小姐……」
  亞歷雖然不希望梅莉冒險,但是聽到保護公主這個目的,他便無法拒絕。為了保護毫無防備能力的愛絲特,這的確是有必要的。
  「哈哈哈,你死心吧,亞歷。這個小姐非常清楚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唷。」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一起加油吧,梅莉小姐。」
  亞歷終於屈服。結果一切就像梅莉所說的,如同亞歷變強便能幫助大家一樣,梅莉變強,同樣能幫助大家。亞歷和梅莉想做的事情,其實是一樣的。
  「是!」
  得到敬愛的主人同意之後,梅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和她剛才充滿決心的表情不同,是一個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笑容。
  ──真是拗不過梅莉小姐……
  亞歷對如此誠心侍奉自己的梅莉感到歉疚。要說自己是不是一個值得她如此效忠的人,其實亞歷並沒有自信。
  「妳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個這麼棒的傭人了啊……真希望我妹妹也多學著點。」
  迪蘭望向睡在稍遠處的妹妹凱蒂,露出一抹苦笑。迪蘭也和亞歷一樣,認為梅莉是個優秀,得出乎意料的女孩。
  「最好的狀況,當然是根本不需要戰鬥啦。」
  讓傭人挺身參戰,可說是主人的能力不足吧。站在這個立場,同時也為了報答她的忠誠,亞歷重新作好心理準備,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事實上,原本梅莉也應該和凱蒂一樣,好好睡覺就好了。
  「假如情況允許的話囉。」
  迪蘭的意見則有些許不同。有時總會遇到不得不戰鬥的狀況,而是否能立刻察覺這個狀況並採取行動,將攸關生死。亞歷和梅莉都已經作好準備了,但妹妹她們卻還沒。正因如此,假如不早點把妹妹她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出現嚴重的問題──迪蘭這麼想。

  ◇

  迪蘭的新兵教育,從如何使用武器開始。迪蘭將自己在場時可以交給自己發揮的技術留待後述,而優先讓兩人學習即使和迪蘭在一起,也必須學會的技術。亞歷學習的是較易操控的短劍,梅莉學習的則是巴托拉爾家送給她的一把刻有家徽的短刀。迪蘭先簡略地說明武器的使用方式。
  「這樣啊,小姐妳因為工作的關係,很擅長磨刀嗎?」
  「是的,保養刀刃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
  「那好,有關保養刀刃的部分,我就省略了。亞歷,你之後再向小姐學習吧。」
  「我知道了。」
  「小姐,武器的刀刃和日常用品的刀刃,有著微妙的差異。在磨刀的時候,要是一味追求鋒利,而使得刀刃的強度降低,那可就麻煩了。」
  「具體來說,大概要磨到什麼程度呢?」
  「如果用妳熟悉的日常用品來比喻,大概是介於菜刀和柴刀之間吧,這樣妳懂了嗎?」
  「是。這兩種刀我都磨過。」
  「嚴格說來,其實還有一些細微的差異,不過妳慢慢就會明白了,目前先有這樣的概念就好。妳之後也要好好向亞歷說明喔。」
  「遵命。」
  由於他們還在守夜,無法練習需要做出大動作的技巧,因此最後課程就如同亞歷他們在皇立學院上課時一樣,以講述的方式進行。
  不過迪蘭因為很高興教到兩名相當優秀的學生,一不小心就激動得提高了聲量。於是隨著黎明接近,在他忘我的聲量下,蜜爾拉、艾莉莎、凱蒂、斐依塔娜、瑪麗逐一醒了過來。原本要在魔王大戰結束兩百週年紀念典禮上擔任志工的這五名女孩,不小心被捲入了這場騷動當中。
  「呼啊啊啊啊……早安,艾莉莎。」
  最後醒來的是蜜爾拉。她躺在地上,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後,對睡在她右側的艾莉莎打招呼。艾莉莎坐起身,俯望著蜜爾拉。已經戴上眼鏡的艾莉莎,看起來臉上已經毫無睡意。最早醒過來的她,是大家公認最膽小的一個。
  「早安。不過蜜爾拉,妳的表情好可怕喔。」
  「因為人家還很睏嘛……呼啊啊……對了,班長,妳哥哥從剛剛開始就那麼大聲地在說些什麼啊?」
  「他說的是妳最擅長的──如何使用武器唷。」
  躺在蜜爾拉左側的是凱蒂。個性認真又嚴謹的凱蒂,也已經梳妝打理好了。只不過她打理完畢之後,又鑽回了被窩裡。
  「為什麼?」
  蜜爾拉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眼,向凱蒂問道。不過回答這個問題的是斐依塔娜。斐依塔娜是女孩們當中唯一已經離開被窩的,她坐在蜜爾拉的腳旁,正在整理凌亂的頭髮。
  「因為亞歷克斯先生和梅莉小姐會一直和賽蕾絲殿下她們同行啊。」
  「這樣啊。畢竟公主殿下們趕著回到地面上嘛……」
  「公主殿下她們好令人擔心喔……」
  「畢竟敵軍一直在追她們啊……」
  公主們的目標,是盡早回到地面上。因為她們要告訴地面上的人們:魔王軍已經宣戰了,必須趕緊作好應戰準備。也正因如此,她們才必須在魔王軍的追趕下,靠自己的力量回到地面上,而非使用傳送裝置。亞歷等人當然也必須隨行。
  然而蜜爾拉等五名女孩則無須同行。根據目前的計劃,一旦抵達了比較安全的地方,她們就可以和公主一行人分開,留在那裡等待救援。因為她們都是沒有戰鬥能力的平民,假如和公主們一起回到地面上,反而更危險。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斐依塔娜吧。斐依塔娜是來自他國的留學生,是該國的王室成員,而且她在留學之前,曾經接受過以自我防衛為目的的戰鬥訓練。因此此刻只有她還在考慮自己的去向。
  「……我們可能算是很幸運了吧。」
  「嗯、嗯,可怕的事情已經太多了。我好想早一點回到床上睡覺。」
  被牽扯進與魔王軍的戰爭中,雖然是種不幸,但其實每個人都一樣。在這種不幸的狀況下,蜜爾拉等人得以在比較早的時期就遠離戰場。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五名女孩確實可稱之為幸運吧。可怕的事情很快就結束了。只要再忍耐一下,就能恢復原本的生活──這是女孩們心中共同的想法。而唯一的例外,當然還是身為他國王室一員的斐依塔娜。
  「蜜爾拉和艾莉莎說得沒錯唷,瑪麗。可怕的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了。」
  「凱蒂小姐……」
  其實在這五名女孩中,感受到最強烈恐懼的人,就是瑪麗了。她遠比膽小的艾莉莎還要害怕,而這是因為只有她已經開始感受到戰爭的本質──雖然那感覺還很模糊。
  瑪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凝視著放在自己枕邊的武器。那是祖父格拉斯買給她的手槍。這把手槍出自於名家之手,以弗雷斯蘭最高級的魔法技術製作而成。由於這把手槍的技術超越了目前市面上流通的產品好幾個世紀,因此光是子彈就要價不菲。
  在遭到魔王軍綁架的時候,她第一次使用了這把槍。雖然當時射擊的目標是和她一起被綁架的老師桑朵拉手上的繩索,但瑪麗至今仍無法忘記開槍那一瞬間的反作用力和槍聲,當然還有那股緊張的感覺。瑪麗伸手觸摸那把手槍。那冰涼的金屬觸感,使得開槍時的記憶鮮明地浮現腦海。

  ──要是當時我沒有打中桑朵拉老師的繩索……
  假如瑪麗沒有擊中綁住桑朵拉的繩索,勢必會使大家陷入更危險的狀況中。換句話說,瑪麗所擊發的一顆子彈,其實左右著眾人的性命。瑪麗想到這一點,便害怕得不得了。瑪麗並非像艾莉莎一樣懼怕著魔王軍,她害怕的是因為自己的失敗而傷害了朋友。瑪麗比艾莉莎更深一層地體認到戰爭的可怕,因此瑪麗嬌小的身軀不停地顫抖,宛如感受到了手槍的冰冷一般。
  「不要緊的,瑪麗。桑朵拉老師和哥哥會保護我們的。妳已經不用再開槍了唷。」
  凱蒂將手疊在瑪麗顫抖的手上。那股溫暖,稍稍減緩了手槍的冰冷。瑪麗抬起頭來望向凱蒂,與臉上掛著微笑的凱蒂四目相接。在兩人視線交會的瞬間,凱蒂更用力地握住瑪麗的手。
  「桑朵拉老師很強,我哥哥也不是無能的人,所以妳不用擔心唷。」
  「謝謝妳。妳說得對,我有點兒太膽怯了。我現在沒事了。」
  瑪麗恢復了笑容,但在這個笑容背後,她同時覺得──
  幸好當時子彈順利命中了繩索,幸好我順利守護了朋友們的生命,以及,希望再也不要遭遇到那麼可怕的事了。
  「沒錯,就是這樣。要是妳變得怯懦,我也會提不起勁兒呢。」
  「妳怎麼可以這樣說,凱蒂小姐!」
  瑪麗雖然嘴上這麼說,卻緊緊地握住了凱蒂的手。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7-4-30 22:45 编辑


  第三章 另一種敵人

  亞歷等人救出被魔王軍綁架的同學們之後,已經過了一星期。雖說當初是為了展開營救行動而不得不繞遠路,但此刻早已是他們預定抵達目的地的時間了。
  計劃之所以延宕,主要有兩個理由。第一是必須配合年幼的愛絲特和不習慣旅行的女孩們的腳程,第二則是必須躲避持續追蹤著公主們的魔王軍部隊。
  魔王軍在溪谷擄走公主們的行動失敗了,因此可以想見魔王軍一定在溪谷周邊配置了許多兵力。當然,從溪谷通往城鎮的路,勢必也在魔王軍的監視之下。這麼一來,選擇最短的路徑,無疑是送死。
  於是亞歷一行人決定先遠離溪谷,再改變方向,朝城鎮前進。當然,前往城鎮的路,也必須盡量挑選便於藏身的樹林或岩石區。
  綜合上述因素,本來只要花三、四天就能抵達城鎮,現在卻花了將近兩倍的時間。根據亞歷的估算,只要今天再努力一點,應該就能在傍晚之前抵達城鎮。
  「亞歷,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抵達熱鬧的地方啊?」
  「大概再半天,應該就能看見城鎮了。」
  「真的嗎!?那我們加油吧!!」
  地下七樓幾乎全由荒涼的平原構成。雖然偶爾也會看見樹林或岩石區,但放眼望去都是一片荒蕪。對於身為天生喜歡熱鬧的矮人族的烏洛波來說,這裡實在太寂寥了。不過只要再忍耐一天就好──烏洛波的眼睛閃閃發亮,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
  「……看他那個樣子,竟然比任何人還注意觀察周圍的狀況,真是不可思議呢……」
  「哈哈哈,榭伊菈殿下,習慣就好。」
  烏洛波撿起樹枝,一邊揮舞著一邊往前走。他那宛如樂團指揮一般的身影,看在他身後的榭伊菈眼裡,怎麼看都像是在玩。但即使是在這樣的狀態下,烏洛波仍能比任何人率先察知敵人的存在。多虧了他,亞歷一行人才得以成功躲過魔王軍的追擊。
  烏洛波在遇見亞歷之前,一直過著浪跡天涯的生活,因此旅行的經驗非常豐富。發現敵人、躲避敵人等危機處理能力,也相當優異。
  「欸、欸,小烏,那是什麼樹?」
  「那是栗樹唷。」
  「栗樹?」
  「就是會結栗子的樹呀。」
  「喔!那我知道!」
  現在也是一樣。將危險當作日常的烏洛波,看起來雖然只像在和愛絲特玩,但確實可以安心相信他。
  「和烏洛波比起來,哥哥好安靜喔。」
  凱蒂露出一個壞心的笑容,同時抬頭望向走在她身邊的哥哥。於是,迪蘭不愉快地皺起眉頭。
  「我只是在認真做事而已。」
  「真的嗎?哥哥不是從以前就很不擅長找東西嗎?每次只要什麼東西不見了,就立刻要大嫂幫忙找。」
  凱蒂開始洩迪蘭的底。雖說年紀差距很大,但兄妹畢竟是兄妹,知道迪蘭卸下士兵身分後的那一面的,就只有他的家人凱蒂了。
  「不、不要囉唆啦。」
  被凱蒂踩到痛處後,迪蘭不悅地轉過頭去。他的身旁是前上司桑朵拉。迪蘭身為一個大人,老實說,他希望能極力避免這種話題。這時桑朵拉出手相救。
  「呵呵呵,凱蒂,像我和迪蘭這種受過軍事訓練的人,雖然很習慣旅行,但那也並不是一般的旅行唷。所以我們無論如何都比不上旅行經驗豐富的烏洛波,妳就不要責怪迪蘭了。」
  平常總是面帶笑容的迪蘭,一旦在敵軍的勢力範圍內移動,也會變得比平常沉默。他的前上司桑朵拉也是一樣。軍人並不是永遠都在進行旅行──行軍的訓練,他們有任務,也必須進行戰鬥訓練,因此當然比不上純粹的旅人。
  「我就看在桑朵拉老師的面子上,原諒哥哥不擅長觀察周遭囉。」
  「我才沒有不擅長。」
  「真的嗎~?」
  「好了,凱蒂。」
  「對不起~桑朵拉老師~」
  「……妳根本就只打算聽中隊長的話吧?」
  「對呀。因為桑朵拉老師最帥氣了……」
  「妳雖然是我妹妹,但前途真是堪憂啊。」
  「沒禮貌!」
  多虧了凱蒂,迪蘭恢復了平常的態度。然而這也只是暫時性的。迪蘭很清楚目前的狀況,因此一旦凱蒂不再說話,他便會再度陷入沉默吧。事實上,最清楚身陷敵陣是多麼可怕的人,就是迪蘭。
  「從這個角度來看,或許我才是最應該遭到責備的人呢。」
  聽見迪蘭他們的對話,賽蕾絲露出苦笑。賽蕾絲雖是一名冰雪聰明又惹人憐愛的公主,但自小接受王室教養的她,體力相當差。除了愛絲特之外,體力最差的就是她了。此外,由於她幾乎都是搭乘馬車行動,完全沒有徒步旅行的經驗,所以光是走路就非常辛苦,沒有精神顧到其他的事。
  「如果要這麼說的話,應該是我不好,我不該讓公主必須徒步走在這種地方的。我的工作就是避免這種事發生啊。」
  對亞歷來說,讓賽蕾絲身陷必須徒步行走的狀態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大失敗。身為一名王宮魔法師,在這種狀況下,就算被追究責任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魔王復活是我們王室的責任──」
  「唉──你們很囉唆耶。姊姊努力走,要是走不動了,再由亞歷揹妳,這樣不就好了嗎?真是的……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什麼好爭執的啊……」
  對榭伊菈來說,雙方的說詞其實都不值一提。
  青梅竹馬遇到了困難,就伸出援手。亞歷和賽蕾絲之間,只要存在著青梅竹馬的關係就夠了。對榭伊菈來說,無論是公主或是王宮魔法師,都是多餘的稱呼。
  「榭伊菈殿下……」
  「榭伊菈……」
  亞歷和賽蕾絲同時睜大了雙眼,注視著榭伊菈,接著同時笑了出來。這不是公主和王宮魔法師,而是如榭伊菈所說的那種青梅竹馬才有的默契。
  「呵呵呵,榭伊菈,妳總是有辦法輕鬆解決難題呢。」
  「是姊姊你們把事情想得太難了啦。」
  「哈哈,榭伊菈殿下,我謹遵您的吩咐。」
  「我怎麼覺得好像漸漸被當成笨蛋了?」
  「怎麼會……我很尊敬您的,榭伊菈殿下。」
  「那就好……」
  「太好了呢,榭伊菈。呵呵呵……」
  面對兩人的笑容,榭伊菈突然感到一陣難為情,於是紅著臉快步走去。她追過了走在前方的桑朵拉等人,接著走近隊伍最前方的烏洛波他們。於是亞歷和賽蕾絲兩個人,就這樣被留在後方。
  「把事情想得太難……或許真的是這樣呢……」
  「要是我們一直分什麼公主啦、王宮魔法師啦,是無法達成目的的。」
  現在是緊急狀況,不應該拘泥於立場和名譽。必須暫時忘記這些,採取最快的方式回到地面上才行。
  「榭伊菈殿下也明白這一點,看來榭伊菈殿下也有所成長了呢。」
  「……榭伊菈的話,可能不是那個意思……」
  「您說什麼?」
  「不,沒什麼……亞歷,我會努力走的。就像榭伊菈說的,萬一走不動的話,就拜託你了。」
  「是,請包在我身上。」
  兩人對著彼此笑了笑,便配合彼此的步調繼續往前走去。奇妙的是,光是單純走在路上,兩人的背影看起來也很快樂。走在兩人後方殿後的女孩們眼中,看起來就是這種感覺。
  「那兩個人啊,果然有那種……特別的關係對吧?」
  蜜爾拉沒有什麼確切的根據,只是直覺地這麼認為。因為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從兩人的互動之中感受到一股特殊的情感。
  「既然這麼說,那榭伊菈殿下也是一樣啊。她對巴托拉爾先生抱有不少特殊的感情呢。」
  瑪麗則認為走到最前方的榭伊菈也抱有相同的感情。年輕女孩在面對喜歡的男生時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即使是瑪麗也知道。瑪麗個子雖小,但也是個女孩子。
  「可是,公主和王宮魔法師……那個……」
  艾莉莎擔心的是亞歷他們的未來。身分地位的差距,勢必會對他們的關係帶來阻礙。她對這一點表示擔心,眼鏡下的雙眼微微搖顫。
  「他們結合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吧。如果是我的祖國──耶拉魯達這種小國就算了……像弗雷斯蘭這麼大的國家,我想一定不可能。」
  斐依塔娜幾乎可以斷定兩人的未來。作為鄰國的戴加隆魔導帝國竟特地將第二王子送來,參加弗雷斯蘭王國所主辦的戰爭結束兩百週年紀念典禮。戴加隆魔導帝國距離弗雷斯蘭王國非常近,又適逢兩百週年這麼盛大的典禮,一般應該是由國王親自出席才對;然而戴加隆魔導帝國卻沒有這麼做。這意味著什麼呢?斐依塔娜所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兩國原本應該預定在典禮上宣佈來訪的第二王子──迪特利──與賽蕾絲的婚約。
  「那麼這就是兩人無法結合的戀情囉……如果再加上榭伊菈,就是三個人了……」
  蜜爾拉喃喃地說,同時望著走在前方的兩人的背影,以及走在更前面的榭伊菈的背影。他們之間的關係愈美好,蜜爾拉就感到愈難過。
  「即使如此,我也會站在主人這邊。」
  梅莉帶著認真的眼神斬釘截鐵地宣言,隨即加快腳步,追上亞歷。梅莉身為巴托拉爾家唯一的家臣,當然希望亞歷能擁有幸福的未來,因此她打算在亞歷的身邊,幫助他得到幸福。
  「……梅莉也很不好受呢……她明明知道自己喜歡的人,絕對不可能喜歡自己……」
  瑪麗目送梅莉追趕亞歷的身影,皺起眉頭,露出悲傷的表情。梅莉喜歡亞歷的心情,是瑪麗她們早就知道的事實。從就讀於皇立學院的時候開始,梅莉就一直喜歡著亞歷,然而亞歷身邊卻有三位和他關係緊密的公主,因此梅莉的感情幾乎不可能獲得回報。梅莉雖然很清楚這一點,卻仍然選擇待在亞歷的身邊服侍他。瑪麗會覺得難過,也是理所當然的。
  「……要是大家都能幸福就好了……」
  最後,艾莉莎這麼輕聲說。這句話雖是出自平常總是愛作夢的艾莉莎口中,但其實也是在場每一個女孩心中共同的願望。然而女孩們也明白,未來的事不可能盡如人意。

  ◇

  太陽的位置繞過頭頂,時間已是午後。亞歷等人為了稍事休息,正在尋找適合的空地。由於他們之前一直走在樹林中,因此無法直接停下來休憩。假如狀況允許,他們必須盡量找一個寬敞且可以生火,好好休息的地方。
  「啊……」
  忽然間,走在隊伍最前方的烏洛波停下了腳步。烏洛波張開雙臂,阻擋一行人前進,同時用銳利的眼神注視著樹林前方的樹叢。
  「怎麼了,烏洛波?」
  「不好了,亞歷……我們好像闖進棲息在這一帶的野獸的勢力範圍了。」
  在回答亞歷的同時,烏洛波仍繼續觀察周遭的狀況。他那敏銳的感官,確實感受到野獸接近的氣息。
  「烏洛波,你確定嗎?大小和數量呢?」
  一聽見烏洛波的話,迪蘭立刻趨前。站在最前線迎擊,是迪蘭的工作。迪蘭來到烏洛波的旁邊,迅速地拔出劍。
  「呼吸聲很大,我想八成是大型野獸。前面的樹叢裡有兩隻,不過牠們處於上風處,所以我猜我們背後還有一隻。牠們把闖進勢力範圍內的我們當作敵人,準備發動攻擊。」
  「中隊長,後面就拜託妳了!」
  「好,交給我吧。」
  桑朵拉拿穩武器往後退。從軍時期她最擅長的武器雖然是戰鬥用的長鞭,但是現在身上並沒有攜帶,因此此刻在她手中的是從被打倒的魔王軍身上奪來的劍。
  「烏洛波,面對大型野獸,情勢對你太不利了,你就退開吧。我妹妹她們就交給你了。」
  「我知道了。這裡就交給你囉,大鬍子。」
  「好。」
  烏洛波把最前面的位置交給迪蘭後,便帶著愛絲特回到隊伍的中央。短手短腳的烏洛波就算揮著短劍,對大型野獸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因此烏洛波的工作自然變成了保護沒有戰鬥能力的女孩們。
  「亞歷、梅莉,你們跟我一起站在最前面。」
  「是。但是,迪蘭先生,梅莉小姐也要嗎?」
  「是啊。以你一個人的力量,要對付大型野獸還是太勉強了。你和小姐兩人一組行動,絕對不可以試圖一個人戰鬥。」
  根據迪蘭的經驗,一個人要應戰兩隻大型野獸實在很困難,因此必須將其中一隻交給别人對付;但是假如交給等同新兵的亞歷,還是有些不安。這麼一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和同樣作好覺悟的梅莉組隊戰鬥。
  「我知道了。麻煩妳了,梅莉小姐。」
  「遵命,主人。」
  站在亞歷的立場,他盡可能地想避免讓梅莉上戰場。但是「假如一個人應戰,一定馬上就會被打倒」這個明確的理由,成功地壓抑了亞歷的這種心情。畢竟一旦亞歷倒下,梅莉還是會遭遇到危險。亞歷和梅莉分別拿著武器趨前,接著迪蘭對看起來頗緊張的兩人說:
  「你們兩個都冷靜點,只要照我教你們的去做就好。」
  「是。」
  「主人,我會守護您的視線死角。」
  「拜託妳了,梅莉小姐。」
  迪蘭教兩人的東西還不多,只有一些非常基本而理所當然的事,諸如永遠要意識到同伴的存在,互相保護對方、當敵人出現在面前時,很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因此另一個人必須注意來自背後及側面的攻擊等等。反正身為新兵的兩人目前還無法表現得那麼完美,現在只要能做到這些就夠了。兩人遵照迪蘭的教導,站在可以彼此保護的位置上;亞歷朝向前方,梅莉則對其他方向保持警戒,這樣一來應該就能應付來自各種方向的攻擊了。
  「欸,烏洛波,我們不用戰鬥沒關係嗎?」
  「榭伊菈要和我一起保護大家呀。有戰鬥能力的人全都跑到隊伍最前面和最後面,就等於是對敵人說『請攻擊中間吧』一樣。」
  「說、說得也是……」
  榭伊菈望著亞歷和他身旁的梅莉,露出焦急的表情。因為榭伊菈認為現在梅莉所做的事,本來應該是自己的任務才對。
  「公主殿下們和其他每個人,都只要想辦法保護好自己就好!絕對不要輕舉妄動!」
  位在隊伍中央的,有公主三姊妹、烏洛波以及擔任志工的學生女孩們;桑朵拉在他們的後方警戒著,最前方則是迪蘭、亞歷和梅莉。這可謂現狀下最好的佈陣方式了。
  「大家,敵人要來囉!」
  幸好敵人的攻擊,是在亞歷一行人剛準備好之後才展開的。由於他們全都是戰鬥的門外漢,萬一遭到了奇襲,可能從一開始就會陷入危險的狀況。這次完全是烏洛波的經驗救了大家。

  ◇

  從樹叢裡衝出來的,確實是烏洛波所推測的大型肉食猛獸。
  牠們的身體比狼大,但是比老虎小。這種野獸屬於貓科,身體又大,因此兼具了敏捷性與力量,可說是相當難以對付的對象。
  野獸共有四隻,前方兩隻,後方兩隻。後方的敵人數量比烏洛波預想的還要多,而這也證明了這些野獸擁有高度的智慧與殘暴的性情,因為牠們為了確實殲滅亞歷一行人,而堵住了他們的退路。
  「糟了!榭伊菈,這裡交給妳了!」
  烏洛波迅速地拔出短劍,跑向後方的桑朵拉。桑朵拉雖然很強,但是單憑一個人實在很難對付兩隻野獸。烏洛波已經沒有時間考慮自己手腳的長度了。而就在烏洛波抵達桑朵拉身旁的前一刻,最前方的敵人已經對亞歷等人展開攻擊了。
  「亞歷、小姐,不要輕忽大意喔!」
  迪蘭在這麼大喊的同時,前方的兩隻野獸便朝他們襲來。兩隻野獸分別攻擊迪蘭和亞歷。
  「是!開戰囉,梅莉小姐!」
  「包在我身上!」
  本來保護著亞歷死角的梅莉,現在來到了他的身旁,兩人用武器抵擋撲向他們的大型野獸。這時,亞歷和梅莉的武器──短劍和短刀──雙雙發出淡黃色的光芒。這是因為在決定兩人並肩作戰之後,亞歷立刻在武器上施展了提高攻擊力的魔法。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喝啊啊啊!!」
  野獸的咆哮聲和亞歷的吶喊聲重疊在一起。在此同時,野獸巨大的爪子也與亞歷的短劍激烈地碰撞。野獸的攻擊雖然強力,但多虧了亞歷優異的體力及事先施展在短劍上的魔法,他總算擋住了這一擊。
  「喝!」
  在攻擊亞歷的時候,野獸的動作出現了一瞬間的暫停,於是梅莉便趁隙用短刀刺向牠。梅莉瞄準的目標是牠為了攻擊亞歷而伸出的前腳;梅莉的動作比野獸抽回前腳的動作快了一步,於是劃傷了牠。
  『嘎噢噢!!』
  梅莉的力氣很小,而且才剛開始接受訓練,因此只造成了野獸淺淺的皮肉傷。不過野獸卻嚇了一跳,稍微往後方退開了一點。野獸重新站穩腳步後,彷彿想要討回梅莉弄傷自己的這筆帳似地張開了血盆大口,準備朝梅莉咬下。
  「危險,梅莉小姐!」
  野獸的第二波攻擊,依然被亞歷的短劍給擋了下來。亞歷手中那把接受魔法強化後的短劍,刺進了野獸為了咬梅莉而往前撲的身體。雖然這還構不成致命傷,但負傷的野獸立刻停下攻擊,遠遠地退開。兩次攻擊都失敗,令野獸認為雨人具有危險性,於是停止蠻力攻擊,開始觀察兩人的空隙。
  ──還好我學了劍術……假如剛剛使用的是魔法,那絕對會來不及……
  亞歷重新握緊短劍,對自己有戰鬥能力這件事感到安心。在缺乏能在前線戰鬥的人手的此刻,要是亞歷還拘泥於用魔法戰鬥,將會非常危險。面對這隻敏捷又強力的野獸,要是把梅莉放在前線,由亞歷進行魔法支援的話,兩人可能早就被打倒了。
  「謝謝您,主人!」
  「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也拜託妳囉,梅莉小姐!」
  「是,那當然!」
  兩人擺好備戰姿態,維持在能守護對方的位置上。若是以一對一的方式,絕對打不過敵人。透過剛才的兩次交鋒,他們兩人已經深刻地明白這一點。
  「你們兩個表現得很好!繼續保持下去!」
  迪蘭一邊壓制攻擊他的那隻野獸,一邊對亞歷和梅莉說。亞歷與梅莉雖然使野獸受了傷,但是沒有繼續追擊,而是持續地與野獸對峙。不可以忘記與同伴相互合作,也不可以太過自信──這是迪蘭教他們的戰法。經驗豐富的迪蘭已經讓他的敵手受了許多傷,只要亞歷和梅莉繼續奮鬥,這兩隻野獸應該都可以被打倒。
  「哇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你振作一點,烏洛波!你不是男生嗎!?」
  「跟那個沒關係啊啊啊!!」
  相對於驍勇善戰的亞歷他們,在隊伍最後戰鬥的烏洛波和桑朵拉,則陷入了苦戰。
  他們兩人也是一人負責對付一隻野獸,但問題出在短手短腳的烏洛波身上。對身高只有一公尺出頭的烏洛波來說,這隻野獸的大小,就像一般人類面對著熊或獅子一樣,只靠著一把短劍,是非常危險的。
  「又、又過來了啊啊啊啊啊啊!!」
  桑朵拉冷靜地應戰,一旁的烏洛波則拚命揮著短劍。烏洛波雖然是個經驗豐富的旅行者,但是戰鬥的經驗就沒那麼多了。在旅行中必須極力避開危險,一般而言,遇到大型野獸時,當然會躲開而不正面迎戰。但是現在卻不能這麼做。為了保護身後的女孩們,烏洛波只能拚命地揮動著短劍。
  『嘎啊啊啊啊啊!』
  「爪子!尖牙!」
  烏洛波靈活地操縱他的短劍,勉強持續抵擋野獸的攻擊。由於烏洛波的腕力不如對方,因此光是要擋住攻擊,就必須花上一番工夫。從剛才開始,野獸的爪子和牙便已經好幾次擦過烏洛波的衣服和頭髮,每次都讓他嚇得膽顫心驚。大型野獸可說是烏洛波最難應付的對手,相較之下,日前的魔王軍士兵或骷髏怪,還比較容易對付。
  「再撐一下就好,烏洛波!」
  桑朵拉靈巧地用劍砍向野獸。她用毫無累贅的動作閃避野獸的攻擊,同時趁隙展開連續攻擊。桑朵拉的攻擊讓野獸遍體鱗傷,耗損牠的體力,削弱牠的戰鬥意志。照這個情況,再過不久野獸就會被打倒或是逃走吧。桑朵拉驍勇的戰法,讓人不敢相信她其實有一隻眼睛戴著眼罩。
  「我、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哇!努力看看的!」
  再努力一下子,桑朵拉就會來救我了──烏洛波將這個想法當作心理上的支柱,繼續奮戰。烏洛波將他嬌小身體的體能發揮至極限,躲開大型野獸朝他伸來的銳爪以及血盆大口裡的尖牙。但是這卻讓野獸得以做出下一個動作。
  「糟了!?」
  野獸看起來像是要攻擊烏洛波,但事實上卻是從擺出防禦姿態的烏洛波頭上越過,衝向他身後的女孩們。原以為會遭到攻擊的烏洛波完全沒料到野獸會這麼做,而且野獸的跳躍力遠遠超出預期,因此烏洛波無力阻止野獸的跳躍,讓牠突破了防線。
  「姊姊,愛絲特交給妳了!」
  「好!」
  當野獸越過烏洛波的那一刻,榭伊菈與賽蕾絲立刻作出了反應。榭伊菈擺出格鬥技的備戰姿勢,賽蕾絲則站在愛絲特前面保護著她,同時將守護精靈從手環中叫出來。身穿純白鎧甲、以賽蕾絲之姿現身的守護精靈,拿出了巨大的盾牌與長槍,保護著賽蕾絲和愛絲特。
  「大家快過來這裡!」
  賽蕾絲想讓前同學們也受到守護精靈的保護,於是對她們喊道。女孩們對彼此點點頭後,便一起朝賽蕾絲和愛絲特的方向跑去。然而有一名女孩卻停留在原地。
  「斐依大人,快過來呀!」
  「我留下來幫榭伊菈殿下!大家不用管我,請先過去吧!」
  停下腳步的是斐依塔娜。由於她擁有使用精靈魔法的能力,因此她打算協助準備迎擊野獸的榭伊菈。斐依塔娜用與平常不同的敏捷動作靠近榭伊菈,使用名為精靈語的祖國儀式語言,對周遭的精靈說:
  『飄舞於空中的風之精靈呀!告知世界黎明到來的風呀!我是你們的朋友,請賜給我對抗敵人的力量!』
  精靈魔法必須結合精靈語歌曲以及傳統舞蹈才能施展。若置換為亞歷等人所使用的龍語魔法,那麼歌曲就相當於咒語,舞蹈就相當於手印。然而,無論是歌曲或是舞蹈,都是即興的表現;不同於必須透過固定的咒語和動作才能施展的龍語魔法,這是一種具有獨特風味的魔法。
  「謝謝妳,斐依塔娜大人!」?
  「敵人來了,榭伊菈殿下!」
  從烏洛波頭上躍過的野獸,一轉眼就來到了她們的面前,並且直接襲擊已經擺出格鬥技備戰姿勢的榭伊菈。
  「喝!!」
  榭伊菈朝野獸揮出右拳。在斐依塔娜的支援之下,精靈附在榭伊菈的拳上。棲息在荒野中的許許多多風之精靈,化為銳利的旋風,附在榭伊菈的拳頭,大幅增加其攻擊範圍與威力。
  『咕噢噢噢!』
  然而感官非常敏銳的野獸,立刻察覺到了異常。野獸判斷榭伊菈具有危險性,因此停下攻擊,壓低身體,嘗試用爬行的方式突破防線。野獸的目標是在另一頭、背對著野獸的女孩們。
  「想得美!!」
  榭伊菈揮空一拳之後,順勢將身體轉了半圈,用左腳踢出一記迴旋踢,可惜這一踢也只擦過野獸的毛皮。
  「糟了!!」
  榭伊菈察覺失敗後,便趕忙追上野獸。
  ──動物果然和人類不一樣!我平常就應該多到外面去磨練自己的能力才對!
  榭伊菈不甘心地咬著嘴唇,追趕著逐漸遠離的野獸。一直以來,她的格鬥技練習對手都是城裡的士兵或是亞歷;另外在前幾天,她也曾與骷髏怪以及魔王軍的士兵交戰,但是她從來沒有和非人形的生物戰鬥過。因此她錯估了間距,讓野獸有機可乘,穿越了防線。榭伊菈不得不咬著牙,悔恨自己的能力不足。
  『嘎啊啊啊啊!』
  野獸再次奮力一躍,襲擊正準備逃走的女孩們。野獸的尖牙瞄準的是艾莉莎,因為運動神經不發達的她,是落在隊伍最後的一個。
  「快逃,艾莉莎!」
  「咦?」
  聽見賽蕾絲的聲音,艾莉莎才發現自身的危機。她趕緊回頭,但這時野獸已經來到她的面前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莎,這裡!」
  艾莉莎生性膽小,光是看見野獸出現在面前,就已經嚇得動彈不得。將她從危機當中解救出來的,是在她身旁的蜜爾拉。平時就不會想太多的蜜爾拉,比起其他女孩要來得勇敢許多;她在千鈞一髮之際拉住艾莉莎的手,朝別的方向跑去。多虧蜜爾拉,野獸撲了個空,牙齒咬合時發出一聲巨響。那宛如用力將一把大剪刀合起的聲音,聽起來刺耳無比,讓在近距離聽見的艾莉莎簡直魂飛魄散。

  「呀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叫了,快跑啊,艾莉莎!!」
  艾莉莎雖然逃過一劫,但危機還是沒有解除。野獸迅速地改變了方向,再次逼近艾莉莎。聽見蜜爾拉的聲音,艾莉莎回過神來,邊哭邊拔腿狂奔。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啦!!」
  「加油,艾莉莎!要是想回家,就拿出全力跑!」
  蜜爾拉領著艾莉莎不斷往前跑。蜜爾拉看起來似乎覺得挺開心,並不只是因為她平時不會想太多,更是連對於面臨生命危險的認知都太貧乏的緣故。
  「蜜爾拉!艾莉莎!」
  「不好了!得趕快想點辦法!」
  凱蒂和瑪麗已經平安無事地抵達賽蕾絲身邊。那裡有皇家的守護精靈在,因此她們的人身安全可說暫時無虞。然而她們擔心的是往另一個方向跑的蜜爾拉和艾莉莎。
  「蜜爾拉!艾莉莎!妳們不能往那裡跑啦!快回來!」
  蜜爾拉和艾莉莎離大家所在的位置愈來愈遠,而現在她們聽從凱蒂的指示,漸漸地改變方向。然而一改變行進方向,她們和野獸之間的距離也就逐漸縮小,因此她們必須更拚命地狂奔才行。
  「……再這樣下去,她們兩人會被吃掉的……」
  榭伊菈和烏洛波正朝拚命逃竄的兩人跑去,然而她們兩人和野獸之間的距離愈來愈小。體認到朋友陷入危機的瑪麗,將手伸向掛在後腰的槍套,並用顫抖的手將手槍取出。
  ──萬一我射偏了,她們就會……可是,要是我不開槍,就救不了她們了……
  瑪麗雙手拿著槍,但顫抖的手卻停不下來。瑪麗非常害怕,因為寄託在子彈上的人命,讓她無法動彈。這種感覺,就像被魔王軍綁架的那天一樣。
  『守護這片土地的大地精靈呀!足以撼動世界的巨大力量呀!請奪走那隻野獸的自由!』
  瑪麗最終還是沒有開槍。因為在她開槍之前,斐依塔娜就施展了精靈魔法。斐依塔娜操縱大地精靈,打亂地形,讓緊追在蜜爾拉與艾莉莎身後的野獸跌倒。兩人趁隙往同伴的方向跑去,同時烏洛波和榭伊菈則迎向正準備爬起來的野獸。
  就這樣,蜜爾拉與艾莉莎總算與眾人會合了。賽蕾絲和愛絲特立刻上前迎接她們。
  「妳們兩個沒事吧?」
  「沒事沒事。雖然千鈞一髮。謝謝妳的關心,賽蕾絲殿下。」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怕喔~~~」
  「乖乖,艾莉莎已經很努力了。」
  看見蜜爾拉安心的模樣,賽蕾絲露出了笑容。相反地,艾莉莎放聲大哭,愛絲特則輕撫著她的頭。而瑪麗只是默默地注視著自己手中的槍。
  ──假如斐依塔娜大人沒有使用精靈魔法……
  瑪麗無法確定,在剛才的狀況下,自己是否有勇氣開槍。而就算開了槍,也不知道能不能命中,最後會是什麼結果,當然也無從得知。光是想像這一點,瑪麗就害怕得不得了。
  「……瑪麗,趕快把那種恐怖的東西收起來吧。」
  「凱蒂同學……」
  凱蒂將手疊在瑪麗的手上,將她的手往下壓,讓她把槍放下。接著,凱蒂對一臉緊張的瑪麗笑了笑。
  「妳看,哥哥他們幫我們把野獸趕走了呢。」
  「啊……」
  這是因為迪蘭趕走了那隻野獸的關係。剛才和迪蘭戰鬥的那隻野獸,似乎是獸群的首領,而當牠負傷逃走後,剩下的三隻也宛如退潮一般迅速逃開了。如今威脅已經遠離,一行人全都平安無事,瑪麗的手槍已經沒有出場的必要了。
  「……欸,凱蒂同學。」
  瑪麗將手槍收進槍套後,便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於是她胸中那股沉重苦悶的感覺,也隨著氣息一同離開了身體。
  「什麼?」
  「我深深地覺得,我們真的不適合加入戰鬥呢。」
  「呵呵呵,那當然啊。我們都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嘛。」
  凱蒂一邊這麼說,一邊輪流環視好友們的臉龐。
  蜜爾拉雖是鍛冶師的女兒,精通武器,但卻沒辦法戰鬥。艾莉莎雖學過魔法,但是從她口中發出的永遠不是咒語,而是哭聲。瑪麗雖擁有高級的護身用手槍,卻連一發子彈都不敢擊發。而凱蒂自己,平常雖老愛兇哥哥,但最後還是只能靠他保護。
  「雖然很遺憾,但我們還是早點抵達一個安全的地方,和亞歷他們分開比較好唷。因為我們不只會身陷危險,更會對亞歷他們造成麻煩,不是嗎?」
  「對呀……我們真的不適合參加戰鬥呢……」
  目前為止,她們已經被捲入好幾場戰鬥了。而以結果來看,她們所導出的結論就是她們不適合戰鬥。瑪麗和凱蒂深切地這麼覺得,而坐在另一頭大哭的艾莉莎以及坐在地上傻笑的蜜爾拉,應該也有相同的感受。


  第四章 初訪的城鎮

  距離典禮會場最近的城鎮,大約花四天就能抵達。然而由於在第一天就遭到魔王軍的襲擊,因此亞歷一行人便遠遠偏離了原本的路。最後他們抵達城鎮的時刻,已經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四天,也就是第八天的傍晚。
  「……總覺得大家看起來好像很激動?」
  烏洛波雖然一直希望到充滿活力的地方,可是充滿了這個城鎮的活力,卻和他預想的不一樣。路上熙來攘往,人們臉上掛著緊張的神情,話語帶刺。大量的物資、群眾和馬匹塞滿了幹道,城鎮的外圍已經搭起了路障。發現事實與預期出現落差的烏洛波只能遺憾地垂下雙肩。
  「在為戰爭做準備的時候,每個地方都是一樣的。」
  相反地,這對迪蘭來說則是相當熟悉的景象。多年來,他為了排解國境紛爭或驅趕魔物,經常置身於這種氛圍當中。
  每個人都想要爭取時間,忙碌地跑來跑去,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替別人著想。由於工作進度一旦落後,便會影響眾人的生死,所以無論如何都會演變成這種狀況。
  「那也就是說,魔王軍還沒抵達這個城鎮囉?」
  亞歷看著眼前的景象,雖然感到遺憾,但同時也感到安心。因為這裡的居民們正在準備應戰,就代表著魔王軍還沒來到這裡。
  「沒錯,看起來好像還不用擔心。」
  他們一行人抵達城鎮後,並沒有馬上進去,因為在讓公主進入城鎮之前,必須先確定城鎮裡的狀況才行。最差的狀況,很可能是整座城鎮都已經被魔王軍攻陷了,因此先由亞歷、烏洛波和迪蘭三個人前往偵察。
  「那我去叫賽蕾絲她們過來囉。」
  性急的烏洛波立刻準備沿著原路折返。賽蕾絲等人現在正躲在鎮外一處由城鎮看不見的岩石後面。烏洛波想要盡快讓她們進入城鎮,畢竟她們已經一個星期以上沒有好好休息了。
  「等一下,我們先跟軍隊會合再說。」
  「為什麼?」
  「以防萬一啊,烏洛波。畢竟這是戰爭呀。」
  「這樣啊……說得也是喔……」
  「走囉,你們兩個。」
  在迪蘭的帶領下,亞歷和烏洛波走進了城鎮。這是在魔王軍復活之後,他們第一個造訪的城鎮,因此縱使是一片焦躁忙亂,他們也難掩安心的情緒。

  ◇

  這個名為托爾亞蘭的城鎮,是在魔王大戰結束後才打造的。
  由於當時地下七樓是魔王大戰中最主要的決戰之地,因此這裡成為了人們前往各地戰場進行巡禮或觀光的景點之一。因此,幾個古戰場之間皆有妥善鋪設的道路作為連結,而在古戰場的中間,則建設了扮演中繼站角色的城鎮,托爾亞蘭就是其中之一。
  此外,隨著時間的經過,除了巡禮和觀光之外的產業,也逐漸有所發展。
  人們原本以為這一樓層全是荒地,沒有任何物產,在魔王大戰結束一段時間以後,才發現這裡其實可以採到優質的石材。這些石材多用在建築或雕刻,評價極高,因此漸漸普及。這裡出產的石材後來之所以遠近馳名,是因為弗雷斯蘭王宮改建時,也大量使用了這些石材的關係。到了現在,這個地區的石材已經成為出口至外國的熱門商品。此外,也有許多雕刻家為了這些石材而搬來這裡定居。此處的教堂和神殿中的雕刻之所以如此精美,正是受到上述背景的影響。
  另外,此地的農業也很興盛。過去人們認為這片排水能力太好的荒地應該難以發展農業,但弗雷斯蘭王室持續對研究投注資金,最後終於找出了某些可在這種土質栽培的根莖類與豆類品種。於是此地的農業與畜牧業,便以這些作物為中心逐漸普及。
  托爾亞蘭正是明顯反映出地下七樓這些歷史背景的城鎮。這裡的人口大約兩千五百多人,主要產業為石材的採掘及加工,城鎮裡也有許多雕刻家的工作室。托爾亞蘭的另一個角色,則是巡禮和觀光的旅店聚集處。城鎮四周滿是栽種根莖類及豆類的田地。在地下七樓能做的事,這個城鎮全都能做,因此托爾亞蘭可謂地下七樓產業的縮影。

  ◇

  然而,現在的托爾亞蘭卻絲毫嗅不到石材或雕刻之都的氣息。路邊擠滿了避難的民眾,神情嚴肅的士兵們快步地往來穿梭於主幹道上。他們不但要替魔王軍復活所帶來的戰爭做準備,更有來自典禮會場的數千名民眾前來避難。托爾亞蘭突然被迫面臨兩個大問題,因此疲於奔命。
  「……這麼多傷患……醫院根本收容不了啊……」
  「……欸,艾莉莎,戰爭就是這樣,對不對……?」
  「呃、嗯……」
  艾莉莎本以為只要抵達城鎮,就不會再遇到可怕的事了;而蜜爾拉也天真地以為只要抵達城鎮,萬事就解決了。然而當兩人抵達城鎮後,映入眼簾的景象竟與她們的想像有著天壤之別。
  雖說這個城鎮的居民早已預想到,可能有許多參加典禮的觀光客會來,因此囤積了一些物資,但是突然湧入的避難民眾竟比當地的人口還多,遠遠超過了這個城鎮所能容納的上限。旅館爆滿,路上擠滿了人;糧食採取配給的方式發放,治安明顯變差。人們只顧著自己,不斷地與旁人爭吵,吵架的怒吼聲不絕於耳。
  除此之外,他們還必須加強防禦,以抵擋魔王軍的進攻。士兵們努力投入備戰,但是從未見過魔王軍的居民們,還無法確切理解現實,不願意提供物資。不僅如此,居民們的態度與前來避難的民眾之間有著很大的落差,這也是造成紛爭的主因。
  「欸,蜜爾拉。我們要留在這個城鎮嗎?」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這個城鎮的氣氛和她們生長的故鄉實在差太多了。先不論膽小的艾莉莎,就連平常大而化之的蜜爾拉,也感受到了明顯的差距。
  留在這個城鎮,真的安全嗎?真的不會有問題嗎?她們兩人一直以來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突然令她們感到不安。
  「艾莉莎──!蜜爾拉──!趕快過來──!不然我要把妳們丟在那裡囉──!」
  正當兩人因為看見城鎮的狀況而驚訝得停下腳步時,走在前方的凱蒂對她們兩人大喊。凱蒂現在所在的位置,恰好在主幹道前面所搭起的路障附近。
  她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異樣感。
  看見自己的朋友站在路障的附近,她們兩人一時無法接受。屬於戰場的東西,和屬於日常生活的東西,此刻竟然出現在同一處。這種感覺就像作夢一樣,完全沒有邏輯。
  「喂──!!妳們聽得見對吧──!?不要發呆了,趕快過來──!!大家要走了喔──!?」
  「蜜爾拉,班長在叫我們了,我們趕快走吧。」
  「嗯,走吧。班長生起氣來很可怕的。」
  聽到凱蒂第二次大喊,兩人才總算移動腳步往前走。
  「而且,班長和瑪麗一定會想出好辦法的。」
  「對呀,只要交給她們兩個,一定會沒事的。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兩人壓抑著在心中萌芽的不安情緒,跑向在前方等著她們的凱蒂。

  ◇

  托爾亞蘭是地下七樓最大的城鎮。這是因為教堂──也就是戰爭罹難者慰靈碑就在附近的關係,造訪此地的觀光客以及巡禮者非常多,此外與石材相關的產業也相當發達。正因如此,這裡也成為了王國軍隊的駐紮地。城鎮外的碉堡,是駐紮部隊的據點,平常有四百名士兵配置在此;然而現在已經爆增至將近千名。這是因為當初被派往典禮維安的王國士兵,全都來到了碉堡的緣故。
  現在,王國軍隊正傾全力建造防衛基地。由於目前已經確定魔王軍一定會從下方樓層上來,所以必須準備迎擊敵人用的柵欄和陷阱。
  在此同時,王國軍隊也在附近的傳送裝置配置了人力。很遺憾地,正如亞歷他們所預想的,這個城鎮的傳送裝置和通訊裝置也都無法使用;現在物流管道已經中斷,資訊也完全無法傳遞。然而,沒有人能保證魔王軍是不是也處於同樣的狀態。萬一魔王軍使用了傳送裝置進行夾擊,將會造成極大的損害,因此必須優先在傳送裝置附近作好警戒。
  所幸,駐紮部隊和典禮的維安部隊所抱持的危機意識,幾乎沒有落差。這是因為當初有一半的駐紮部隊被安排到典禮協助維安,正因如此,他們很清楚魔王軍來襲是千真萬確的現實;而其他沒有參與維安的駐紮部隊,也感受到了這份危機。因此,碉堡裡面雖然瀰漫著緊張的氣氛,但是卻沒有出現任何爭執,所有的士兵都團結一致,為戰爭做準備。在壞消息接連不斷的此刻,這是唯一的好消息。這個城鎮的駐紮部隊,可說是王國軍隊當中唯一清楚掌握狀況的部隊。
  「……目前的狀況就是這樣。我們雖然已經開始準備應戰,但是人力和物資都嚴重不足。在魔王軍開始進軍之前,我們必須將人力和物資全部集中到這裡來。」
  負責指揮駐紮部隊的,是為了維安任務而從地面來到這裡的王國軍隊將軍。在形式上,現在維安部隊和駐紮部隊已經合併;除了方便統一指揮調度外,另一個原因則是駐紮部隊的司令官,已在日前的戰爭中戰死。
  由於將軍與賽蕾絲和亞歷見過面,因此爽快地邀請一行人進入司令部。此刻,他正在向賽蕾絲說明狀況。
  「亞歷,魔王軍的規模如何?」
  「根據兩百年前的紀錄,魔王軍在『千陣荒野』中投注的兵力大約有五萬名。最差的狀況,就是他們會以同樣規模的兵力展開攻擊。」
  「五萬名……」
  聽見亞歷所說明的魔王軍兵力,賽蕾絲不由得臉色一沉。要和數量如此龐大的敵人作戰,這裡的戰力實在太過貧乏。將軍也持相同的意見,他並沒有自信能以一千多名士兵應付魔王軍的全力攻擊。
  「以每一個士兵單獨的戰鬥力來說,魔王軍士兵就已經遠遠超越我軍士兵。我們可以想像,屆時遭受的攻擊將是兵力數量的好幾倍強度。」
  「這也就是說,假如魔王軍趁著一開始進行小規模戰鬥的這段時間,聚集了大量的兵力,那麼我們弗雷斯蘭王國將會敗北……」
  「正如您所言。就算將這個樓層的兵力全部集結,頂多也只超過兩千人而已。」
  假設將地下七樓的兵力全部集中到托爾亞蘭,並事先在魔王軍的行進路線上佈陣,進行防衛戰──在確實打造了防衛陣地、做好充分準備的狀況下,就能守住這個城鎮,抵抗好幾倍的兵力。這麼一來,兩千名士兵能應付的敵軍數量,大約為一萬至兩萬名。要是敵軍超過兩萬,那麼幾乎可以肯定會落敗。魔王軍的每一個士兵戰鬥力都非常強,因此實際上很可能只需要一半的兵力,就足以攻下這個城鎮。也就是說,只要魔王軍以超過一萬的兵力發動攻擊,就能夠輕鬆地攻陷此地。
  若是魔王軍的兵力規模和兩百年前一樣,那麼光是先遣部隊就派出一萬名士兵,也不是不可能的。話雖如此,魔王軍也應該不會無視戰力的消耗,傾全力發動攻擊,因此應該可以撐一陣子。只是等到敵軍的主力部隊陸續到達,他們必定就能不費吹灰之力便攻陷這裡了。
  「我們必須盡快前往上方的樓層和地面,請求援軍支援才行。」
  「是啊……必須加快速度……」
  聽見亞歷這麼說,賽蕾絲帶著認真的表情點點頭。
  為了打破這個危急的情況,就必須有人到上方樓層去請求援軍。雖然傳令兵已經前往上方的樓層,但是這項任務其實應該由賽蕾絲她們負責。除了上方樓層和地面上的王國軍隊之外,想要請鄰近國家也派兵增援,就必須由賽蕾絲親自率先回到地面才行。
  「一切就拜託您了,公主殿下。」
  不只是將軍,對於留在這裡的士兵們而言,賽蕾絲可能帶來的援軍,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大家對賽蕾絲的期待以及她所肩負的責任,可謂重大無比。

  ◇

  在互相交換完資訊,並對王國軍隊作出指示後,賽蕾絲和亞歷便移動至休息用的房間。和他們一起來到這裡的夥伴們,已經聚集在這個房裡,等著他們回來;他們要在這裡討論接下來的行動。
  「歡迎回來,賽蕾絲姊姊。」
  「我回來了,愛絲特。」
  「亞歷也辛苦了。」
  「謝謝您,榭伊菈殿下。」
  在榭伊菈和愛絲特的帶領之下,亞歷和賽蕾絲走向坐在桌前等著他們的夥伴。這時,大家一起站起來迎接他們。
  「請大家不要這麼拘謹。」
  賽蕾絲立刻要大家坐下,自己也坐在一個空的位子上。因為賽蕾絲有太多事要告訴她們了。
  「賽蕾絲殿下,有關移動方法,最後的決定是什麼呢?」
  賽蕾絲才剛坐下,桑朵拉就切入了這個話題。桑朵拉開口時,亞歷和榭伊菈都還沒坐下,由此可見桑朵拉有多麼重視這件事。
  「關於這個……他們說沒辦法準備太多的馬匹。」
  桑朵拉所說的『移動方法』,指的就是賽蕾絲等人該如何回到地面上。
  賽蕾絲對國家來說非常重要,同時在向國外請求援軍這種戰略意義上,也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理所當然地,她們的移動方式必須非常謹慎。
  「這麼一來,如果要士兵同行護衛的話,就必須用徒步的了。」
  「可是哥哥,那麼多人一起悠哉地慢慢走,沒關係嗎?」
  凱蒂對陷入沉思的迪蘭問道。
  在無法使用傳送裝置的現況中,能讓賽蕾絲她們以最快速度移動的,就是騎馬了。而她們又需要護衛同行,因此有幾個人擔任護衛工作,就需要幾匹馬。也就是說,如果有五十名護衛,就必須準備五十匹馬。
  然而,此刻這個城鎮裡並沒有足以提供護衛騎乘的馬匹。現在無論是馱馬或是戰馬,所有的馬匹都被用在戰爭的準備上,協助建築工程和搬運貨物。此外,日前已經從托爾亞蘭出發的迪特利一行人,也帶走了許多馬匹。在這個時間點上,倘若再把幾十匹馬帶走,那麼迎擊魔王軍的準備工作將會被迫大幅延宕。
  既然如此,就必須捨棄馬匹,以徒步方式移動;但是這個方案也有很大的問題。這麼多人一起行動,不但格外顯眼,要是被騎馬的敵人追逐,也無法逃脫。此外,由於徒步移動所需的時間比騎馬還要多,因此在移動過程中必須隨時確保數十人份的糧食和水。萬一在中途需要搭船,也必須確保足夠的座位。
  每當面臨這種問題,勢必就會浪費許多時間。而凱蒂所擔心的,就是這種時間上的浪費,是不是會招來致命的結果。
  「當然有關係。公主殿下們沒有時間可以慢慢移動了。」
  抵達地面的時間延遲多久,魔王軍就會多進軍多久。平均來說,一天可以移動的距離大約是二十公里。假如那是魔王軍前線推進的距離,那麼一大群人以徒步移動,實在不符合現實。
  「最差的狀況,也應該要以騎馬移動為前提吧。如果沒有用比魔王軍進軍速度快好幾倍的速度移動,那麼很可能在抵達地面的時候,魔王軍就來到背後了。」
  桑朵拉替迪蘭的話作了補充。她的想法也和迪蘭一樣,假如不使用比徒步行走還要快的方法移動,就喪失了趕赴地面上的意義了。此外,桑朵拉雖然沒有明說,但事實上,以徒步方式平安抵達地面的機率,幾乎等於零。因為這並不是單純的移動,而是必須一邊躲避魔王軍的攻擊,一邊前進。
  「那應該怎麼辦才好呢?如果騎馬的話,就不能帶著護衛了不是嗎?」
  烏洛波的這句話裡總括了所有的問題。一定要騎馬,但騎馬又沒有辦法攜帶護衛,因此必須想出一個代替護衛保護公主們的方法。
  「好麻煩喔。根本不用什麼護衛,我們自己走不就好了嗎?」
  「榭伊菈殿下,那怎麼行──」
  聽見榭伊菈的意見,亞歷皺起了眉頭。然而下一秒鐘,亞歷便發現榭伊菈的意見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
  「──不,等一下,那樣說不定比較好。」
  「亞歷?」
  話雖然是榭伊菈自己說出口的,但她本來預期一定會遭到反對,因此看見亞歷的反應,榭伊菈反而訝異地瞪大了雙眼。
  「就請公主殿下們變裝成旅人,騎馬移動吧。一起行動的人數愈少,所能移動的距離就愈長,這麼一來應該就能降低遭到敵軍追擊的風險了。」
  「原來如此,故意壓低人數,進行強行軍啊……的確是個有意思的辦法呢。」
  一般而言,騎馬行軍的距離是徒步行軍的三倍至四倍,亦即一天可前進七十至八十公里。而只要人數愈少,可推進的距離就愈長;人數較少的部隊,經常有一天移動一百公里以上的例子。以這個速度,就不用擔心遭到敵軍的追擊了。當然也不能排除敵軍使用傳送裝置搶先一步抵達的可能性,而這個問題,就用變裝的方式,讓對方看不出她們是公主來矇混過去。
  換言之,亞歷的想法,就是利用速度和變裝來取代護衛的功能。
  「中隊長,您意下如何?」
  「這個主意不錯。只要人數少,也就不難挑選出體力較好的馬匹了。雖然有一些地方需要注意,但我是贊成這個意見的唷。」
  「都是您的功勞唷,榭伊菈殿下。」
  獲得迪蘭和桑朵拉的支持後,亞歷對坐在他身旁的榭伊菈笑著說。榭伊菈的想法突破了盲點,使得問題迎刃而解。在這個攸關眾人性命的局面,受到誇獎也是天經地義的。
  「是、是嗎?」
  「是的。」
  不過榭伊菈其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她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正好很接近答案罷了。但是受到亞歷的誇獎,她沒有理由不高興;而且這是平常比較少受到誇獎的知性部分。榭伊菈感到開心但又有點難為情,於是她望著亞歷的笑容,羞紅了臉。
  「剩下的問題,就是小姐們了。」
  公主們接下來的行動已經決定,因此亞歷轉移了話題。這時,亞歷的視線從榭伊菈身上移開,而榭伊菈雖然覺得遺憾,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因為榭伊菈每次看見亞歷的笑容,心情總是難以平靜。
  「我們?」
  「是的。也就是要決定小姐們要跟我們同行到什麼時候。」
  依照本來的計劃,瑪麗等人是打算跟著亞歷他們,直到抵達一個安全的地方。
  長距離的移動對女孩們來說非常辛苦,因此若不像公主她們因為身分的關係而不得不這麼做,女孩們當然不需要同行。另外,不與公主們同行,對她們的生命安全也比較有保障。在中途和女孩們分開,對每個人都好。
  「是呀,這裡已經算是安全了吧。」
  瑪麗頷首,對亞歷的意見表示贊同。
  若把焦點放在如何躲避魔王軍,那麼這個城鎮應該算得上安全了。這個城鎮很大,又有軍隊駐守,甚至還有碉堡。只要魔王軍還沒開始大舉進攻,此處遭到攻擊的機率可說微乎其微。因此只要瑪麗等人留在這裡,便幾乎不會有被魔王軍攻擊的危險。
  「欸,蜜爾拉……」
  「沒關係的,瑪麗她們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嗯……」
  艾莉莎對瀰漫在這個城鎮裡的氣氛感到畏懼。而和艾莉莎一起看見這個景象的蜜爾拉,也開始漸漸理解自己所身處的狀況了。兩人抱著不安的心情,在一旁觀察事情的發展。
  「可是,亞歷,我們能不能再和你們一起行動一段時間呢?這個城鎮,該怎麼說呢,大家都很匆忙……或是說很可怕……」
  最後,兩人心裡的想法,由凱蒂說了出來。而迪蘭也跟著附和。
  「我也要拜託你,亞歷。這個城鎮的治安很差,雖然以目前的狀況來看,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但要把我妹妹她們留在這裡,實在很難令人放心。」
  「的確……說得也是……」
  迪蘭未來也會繼續和亞歷等人同行,而留在這一層樓的女孩們,則由桑朵拉負責照顧。桑朵拉雖然很值得信賴,但畢竟這是一塊陌生的土地,城鎮裡又瀰漫著一股不安穩的氣氛。畢竟要和家人分開,迪蘭真正的心聲,其實是希望能把她們送到可以更放心的地方。
  「如果只是去附近的城鎮,或許可以借一下這裡的馬匹,大家暫時還是一起行動吧。」
  最終,亞歷作出了這樣的結論。
  王國軍隊必須從鄰近的城鎮運送物資過來,因此若把馬匹借給亞歷等人,就可以由他們將馬帶到那些城鎮去,這對他們來說並沒有損失。此外,也可以將傳令的任務交付給亞歷他們。
  亞歷還有另一件掛心的事──那就是女孩們曾經被魔王軍綁架的事。魔王軍綁架她們的目的為何,亞歷也只能用猜想的,但不能排除她們再度被當成目標的可能性。為了避免這件事發生,他希望盡可能地讓女孩們遠離前線。
  「賽蕾絲殿下,這樣可以嗎?」
  「沒關係。這樣一來,我們也可以比較安心。」
  賽蕾絲立刻表示同意。賽蕾絲認為都是因為自己,才害得無辜的女孩們被捲入危險當中。她們之所以被綁架,應該也是因為如此。所以賽蕾絲認為應該盡量幫助她們遠離危險。
  「看來沒事了呢,艾莉莎。」
  「太好了……」
  事情依照蜜爾拉和艾莉莎所希望的方向發展,因此兩人不約而同地拍著自己的胸口。但是就在下一秒鐘,兩人又再次全身緊繃。
  『抱歉打斷各位的談話!』
  伴隨著宏亮的聲音,門口傳來激烈的敲門聲。由於剛才大家都很專心地討論,因此有不少人被嚇了一跳,所有人的視線自然地移向了門口。
  「沒關係,快進來吧。」
  『失禮了!』
  賽蕾絲從講話聲和敲門聲判斷出事情的緊急性,因此立刻允許他進入。一名神情緊張的王國軍士兵衝進房裡,他的表情僵硬,並不只是因為見到公主們而感到緊張,而是還有其他原因。他省略了求見公主時應有的繁文縟節,直接說出了這個原因。
  「報告!我們接到消息,地下八樓的偵察部隊遭到殲滅了!」
  「你說什麼!?」
  聽見這個消息,亞歷猛地站了起來,椅子往後倒下。
  前往地下八樓的偵察部隊,是由親衛隊與王國軍隊的突擊部隊組成的,當中也包括了亞歷的姊姊弗麗達。偵察部隊被殲滅,就表示弗麗達也喪生了。
  這個報告除了戰略上的意義之外,更對在場的每一個人造成極大的衝擊。

  ◇

  前往地下八樓的偵察部隊,目的地是通往地下九樓的隧道。同時,他們另一個任務,則是將往上方樓層撤退的命令傳達給沿途經過的聚落。他們就這樣在地下八樓前進了一段時間後,遇到了一支魔王軍的部隊。他們雖在這場首戰中取得了勝利,但卻在接下來的埋伏中吃下敗仗。原來首戰的勝利,是敵軍故意讓偵察部隊心生輕忽的陷阱。
  生還者只有一個人。他想盡辦法逃到最近的城鎮,傳達了突擊偵察部隊全數滅亡的消息。而這個消息,又在傳令兵的快馬之下傳來了托爾亞蘭。伴隨著消息送達的,還有刻著巴托拉爾家家徽的短劍。
  「……沒錯……這是姊姊的短劍……」
  亞歷接過短劍,愕然地喃喃低語。他的聲音以及拿著短劍的手都在顫抖,使短劍在劍鞘中發出細微的聲響。
  那把短劍原本是亞歷的父親,也就是前任巴托拉爾卿所使用的武器。而他過世之後,弗麗達就將它帶在身邊,當作護身符。如今這把短劍,伴隨著偵察部隊遭到殲滅的消息,被送到了亞歷的手中。於是,亞歷的腦海中不由得出現極為負面的想像。
  「據說生還者對城鎮居民傳達了偵察部隊被殲滅的消息,並把短劍交給對方後,就斷氣了。因此,我們無從得知更進一步的消息。」
  從偵察部隊離開城鎮到生還者返回的時間來推測,兩軍交戰的地點應該距離城鎮很遠,確切的位置也不得而知,而且更不能排除魔王軍還在該處埋伏的可能性。根據以上種種因素,城鎮居民無法前去探查狀況,只能決定把生還者帶回來的消息以及這把短劍送至後方。
  「姊姊……」
  亞歷拿著短劍,沉痛地佇立在原地。
  前來傳達消息的士兵看見亞歷難過的模樣,露出了遺憾的表情,接著低頭鞠躬,默默地離開了房間。但是此刻的亞歷,卻連這名士兵離開房間的動作,都無暇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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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面具騎士

  地下十樓有一座被針葉樹覆蓋的山。這座山上有許多斷崖,往來山頂與山麓十分不易。如果是一般人,勢必需要登山專家的帶領才行。正因如此,人們幾乎完全沒有開發這一樓層。針葉樹雖然可供採伐,但是卻難以運送;假如要砍伐木材,還有其他更方便的樓層,所以這裡才乏人問津。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讓人們對這一層樓敬而遠之的原因──那就是聳立於高峻山頂上的雄偉城堡。這座城的大小,與地面上的弗雷斯蘭王宮差不多,也一樣美麗;然而它的顔色卻和弗雷斯蘭王宮恰恰相反,是一片漆黑。這座城堡是由火山黑石建造而成的。因為這座城的關係,弗雷斯蘭的人們一直以來都刻意避免使用該樓層。而以結果來說,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
  伯爾凱歐斯城。
  這就是眾所周知的魔王城,也就是魔王軍的根據地。
  「偵察部隊果然下來了……話說回來,他們移動的速度比想像中還要快很多呢。」
  位在魔王城最高樓層的謁見大廳裡,響起了這座城的主人──魔王蓋耶斯的聲音。他的聲音相當沉穩,而他那張神態犀利的臉上,流露出從容不迫的表情。此時,他正在接受有關戰況的報告。不過由於目前尚未真正開戰,因此狀況仍在他預想的範圍內。
  「偵察部隊的主要成員,是王宮親衛隊以及王國軍隊中專門負責特殊任務的突擊部隊。」
  「他們竟然派出身為心腹的親衛隊,還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特殊部隊來探查我們的底細啊。看來他們已經有所覺悟了呢。」
  「不用擔心。我已經在他們達成目標前就殲滅他們了。」
  正在向魔王報告的,是一名黑衣騎士。臉上戴著面具的這名騎士,與蓋耶斯不同,只是用淡淡的語氣敘述著。面具下的那雙眼睛,散發出冷靜的光芒。假如說蓋耶斯是火,那麼騎士就是冰,兩人給人的印象正好相反。
  「你的本領真是讓我驚豔啊。能不能透露一下秘訣呢?」
  蓋耶斯對騎士笑著說。自稱魔王的蓋耶斯鮮少誇讚別人,但騎士聞言依舊面不改色,只是繼續淡淡地說:
  「你覺得驚豔,會讓我很困擾。問題應該在於開始撤退的居民吧。」
  「你是說居民一旦開始移動,資訊就會流傳出去嗎?」
  知道魔王復活的地下七樓與八樓居民,已經開始往上層撤退避難。這群人的數量龐大,即使是有能力使用傳送裝置搶先一步的魔王軍,也很難阻止他們所有人的移動。而居民的移動,也意味著資訊的傳遞。殲滅敵軍的傳令兵很簡單,但是要阻止透過居民擴散出去的資訊,則困難至極。
  「我會想辦法。我想盡量讓這個對我方有利的狀況維持下去。」
  面對騎士指出的問題,蓋耶斯表示他打算提出對策。生活在這個地下迷宮的弗雷斯蘭人民,還有人不知道魔王軍復活的消息,他們以為這只是習以為常的魔族恐怖攻擊。雖然隨著時間的經過,他們總有一天會察覺異狀,但沒有道理放任居民移動,縮短他們察覺所需的時間。
  「那就交給你了,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太難了。」
  騎士把對策交給蓋耶斯去思考。對沒有什麼下屬要領導的騎士來說,這是他比較不擅長的領域。
  「嗯。這樣的話……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好。什麼事?」
  黑衣騎士的表情在這時才出現些微的變化。話雖如此,那也只是非常細微的變化,像是對蓋耶斯所提出的要求感到有點興趣而已。
  「就是之前曾經提過很多次的『關鍵』。我想要你把它找出來。」
  「我記得你不是說過,你已經掌握線索了嗎?這個任務不能交給你的手下嗎?」
  「環境不適合。交給你去處理比較確實。」
  「這樣啊……」
  無論是從正面或負面的意義來說,魔王軍的士兵外表大多很顯眼,因此不適合在人類的地盤上執行要求隱密性的任務。反過來說,也就是『關鍵』就存在於那樣的地方。
  「我會把線索準備好,到時候會送到你手上。」
  「現在是可以那麽悠哉的時候嗎?」
  「沒問題。反正那個『關鍵』要到很久以後才會派上用場。」
  「我知道了。我會放在心上的。」
  黑衣騎士允諾蓋耶斯的請求之後,便轉過身去。蓋耶斯察覺到騎士準備離開,於是叫住了他。
  「你要離開了嗎?」
  「話已經講完了。」
  「我還有話要說。」
  「什麼話?」
  「我已經納悶很久了,我到底該怎麼稱呼你才好?」
  黑衣騎士雖然是魔王軍的幫手,但是在魔王軍之中,卻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稱呼。這就是蓋耶斯一直以來放在心上的事。
  「……隨你高興怎麼叫。」
  但是對騎士來說,叫什麼名字一點也不重要。從他決定投身於戰爭的那一天起,他就捨棄了自己原本的名字。騎士不等蓋耶斯回應,便再次轉過身。
  「那麼……再見了,復仇者。」
  「……」
  在蓋耶斯說出「復仇者」的瞬間,黑衣騎士停下了腳步。但那也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他隨即邁開腳步,消失在連接謁見廳與外面的昏暗通道中。


  ◇

  黑衣騎士離開後,還有一個人也跟在他身後離開。那個人個子很嬌小,披著一件連帽斗篷,兜帽從頭上蓋下。斗篷和騎士的鎧甲一樣,是黑色的。
  「……沒想到區區一名人類,竟然能讓我的同伴這麼仰慕啊。」
  蓋耶斯目送著兩人離去,喃喃地感嘆道。
  追在騎士身後的這個穿著斗篷的人,是魔族的一員。他那獨特的耳朵形狀完全不像人類,就算戴著兜帽也看得出來他是魔族。而他跑著追上騎士的身影,看起來非常拚命,彷彿很擔心自己被丟在這裡。他那追上前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跟在討厭的人身後。身為一名對於人類抱有複雜感情的魔族來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說是相當罕見。
  「……蓋耶斯殿下,您忘記您自己也是人類了嗎?」
  此時,有個穩重的聲音笑著對蓋耶斯說。這個人不只是聲音,就連容貌也很穩重,穿著打扮高雅而有氣質。「上流社會的年輕紳士」──或許就是形容此人最貼切的文字了吧。他是蓋耶斯從小到大的好友,更是蓋耶斯多年來的得力助手,因此他是少數可以公開取笑蓋耶斯的人之一。
  「我修正一下好了,沒想到跟魔族相處的時間這麼短,竟然就能讓他們這麼仰慕啊。」
  「原來如此,這麼說倒是沒錯。」
  其實蓋耶斯也和黑衣騎士一樣,本來是人類,因此當初不支持他的魔族並不在少數。然而漫長的時間讓魔族忘記了蓋耶斯的出身。對魔族而言,蓋耶斯是一個值得讓他們不必在乎其出身的人。
  「那個人是被留在地面上的魔族後裔,騎士先生──不,現在應該要稱呼他復仇者先生吧……據說從他第一次和魔族接觸的時候,他們就一起行動了。」
  「所以他們相處了很久啊。」
  蓋耶斯輕輕地笑了笑,在專屬他的王座坐下。這時,一名相當紳士的手下推著餐車走了過來,餐車上放著紅茶。
  「是的。聽說那個人一開始也很討厭復仇者先生,但是為了重振家道中落的家族,於是把一切都賭在他身上了。」
  那位紳士手下用穩重的語氣說,同時熟練地沖泡紅茶。不只紅茶,這名手下的興趣就是沖泡各種茶,因此喝茶便成了蓋耶斯每天的例行公事。
  「嗯……結果他賭贏了,於是得到了一個有能力的上司啊。」
  「這個故事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如果魔族想和人類建立關係,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了。」
  「哈哈哈,你說得對。」
  一開始只是想要利用對方,最後卻對對方產生了信賴──魔族和蓋耶斯之間的關係正是如此。過去曾被逼到絕境的魔族,把一切賭在蓋耶斯身上,而結果就是形成了魔王軍,以及這座地下迷宮。
  「不過,背叛人類……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倒好紅茶,將茶杯遞給蓋耶斯後,紳士望向騎士離開的那條通道,喃喃低語。蓋耶斯輕啜一口紅茶之後,回答道:
  「……心中真正湧上深切的感觸,要等到開戰之後。現在應該還只是專注於眼前任務的階段吧。」
  「這麼說來,蓋耶斯殿下也有背叛人類的經驗呢。」
  「你不也是嗎?卡萊爾。」
  「您說得沒錯……」
  卡萊爾──這就是這名年輕紳士的名字。蓋耶斯之所以能保持年輕的外貌,是因為他所擁有的魔力。然而卡萊爾至今仍能保持年輕外表,則不是因為魔力。他早在很久以前就放棄了人類的身分。卡萊爾是吸血鬼,而且是屬於等級較高的吸血鬼王。
  「可是我對那種變化沒什麼感覺。」
  「我不是指身體上的變化。是當你決定投身魔王軍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感覺也很模糊。畢竟我投靠魔王軍,是因為我的容身之處只剩下這裡而已了。」
  卡萊爾變成吸血鬼,並非出於自願,但是人類世界卻對他非常嚴苛。假如不加入魔王軍,他就沒有容身之處了。對卡萊爾來說,其實是人類背叛他。
  「容身之處啊……結果到最後,每個人都是為了這個而戰鬥啊。」
  「即使過了兩百年也還是一樣嗎?」
  「沒錯。」
  蓋耶斯點點頭,接著將茶杯裡剩下的紅茶一飮而盡。沖泡紅茶的茶葉,是兩百年前留下的,但是味道卻依然新鮮。茶葉也和魔王城一同度過了兩百年的時間。
  「過去在弗雷斯蘭,倒是有幾個令人懷念的老面孔……」
  「克羅佛德和雪爾耶斯塔……另外還有幾個……過了兩百年,他們的血脈似乎也被繼承下來了呢。不過,即使面孔長得很像,也不一定志同道合。還是別過度期待吧。」
  「就算他們和我們志同道合,我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等待。」
  「那當然……我們也差不多該開始行動了。」
  「悉聽尊便。」
  喝茶的時間就這樣告一段落。
  而就在此刻,傳說中的魔王軍也正式展開行動了。


  第六章 亞歷與榭伊菈

  抵達托爾亞蘭的那一夜,只有亞歷一個人度過了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佔據亞歷心頭的,是身為強行偵察部隊的一員,前往了地下八樓的姊姊弗麗達。
  前線傳來了強行偵察部隊被殲滅的消息,同時帶回了弗麗達從不離身的短劍。根據這些因素,可以判斷弗麗達還活著的可能性極低,但是亞歷卻無法接受。他從來沒想過弗麗達會死,他的理智和感情正在相反的兩端吶喊。
  弗麗達還活著。不可能。弗麗達死了。不可能。
  這兩種想法在亞歷的腦海中無限迴圈,讓他幾乎徹夜未眠。事實上他必須好好休息,為明天做準備。他們已經決定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前往下一個城鎮,假如睡眠不足,便無法好好地保護公主們。亞歷明明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卻無法停止思考,無法將弗麗達的事趕出腦海。因為弗麗達是他唯一的姊姊,也是他僅存的血親。
  而他不能去找弗麗達的事實,使得他的思緒更加混亂。因為他答應了弗麗達──弗麗達不在的時候,亞歷必須保護公主們。這是亞歷與弗麗達之間的約定,也是巴托拉爾家的使命。
  「……姊姊……」
  亞歷坐在床上,凝視著手中的短劍。那是刻著巴托拉爾家的家徽、弗麗達非常喜愛的短劍。一直盯著它看也無濟於事,弗麗達不會因此而回來,亞歷也不會入眠。可是現在的亞歷,卻沒有辦法不這麼做。

  ◇

  這一天,賽蕾絲直到深夜,才將所有的公務處理完畢。賽蕾絲並不只是公主,更是此刻在病榻上的國王的代理人。因此,在這個即將成為與魔王軍交戰的最前線城鎮,有許多案件必須經過她的判斷才能決定。
  「我得趕快過去才行……依照亞歷的個性,他一定到現在都還在擔心弗麗達……」
  以公主的身分處理完公務之後,賽蕾絲便直奔亞歷的房間。
  賽蕾絲和亞歷是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因此亞歷此刻的心情,賽蕾絲可說是瞭若指掌。方才,賽蕾絲在優先處理完需要亞歷幫忙的大案件之後,就讓亞歷先退下休息了。但是賽蕾絲知道,亞歷一定直到現在都還沒好好休息。換成賽蕾絲,假如榭伊菈或愛絲特像弗麗達一樣斷了音訊,她一定也會和亞歷一樣。況且弗麗達同時也是賽蕾絲很要好的朋友,因此亞歷的痛苦,賽蕾絲完全明白。
  賽蕾絲想替亞歷打氣,想分擔他悲痛的情緒。
  對賽蕾絲來說,亞歷是一個具有特別意義的人。即使他們完全沒有可能結合,她也不可能丟著痛苦的亞歷不管。賽蕾絲在內心強烈情感的驅使下,走向亞歷的房間。
  「那是……」
  然而,就在賽蕾絲快要抵達亞歷被分配到的房間時,她停下了腳步。因為亞歷的房門前,正佇立著一名少女。
  「榭伊菈……」
  那頭金髮,即使從遠處眺望也十分顯眼,再加上纖細的身材以及那套色彩鮮艷的禮服──那正是榭伊菈伊拉‧瑪伊拉‧弗雷斯蘭,也就是賽蕾絲的妹妹,榭伊菈公主。
  榭伊菈站在亞歷的房門口,舉起右手,卻動也不動。那樣子看起來像是舉起手準備敲門,但手卻停在半空中。另外,榭伊菈注視著亞歷的房門,並沒有發現賽蕾絲的存在。光是這樣,賽蕾絲就完全明白了榭伊菈的心情。
  「……妳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呢,榭伊菈……」
  賽蕾絲凝望著妹妹的背影,喃喃自語道。
  榭伊菈當然很清楚亞歷現在的心情非常低落,可是榭伊菈的個性缺少了一點率直,又有一點逞強,因此光是來到亞歷的房門前,想必就已經花上不少時間。而她平常隱藏起來的纖細,以及對賽蕾絲的顧慮,則讓她此刻仍在煩惱著到底要不要敲門。
  「……妳就敲門吧,沒關係的,榭伊菈。不用顧慮什麼,因為亞歷現在正需要幫助,而妳也想幫助他啊……」
  賽蕾絲溫柔地瞇起雙眼,躲在一旁的柱子後面。賽蕾絲決定將亞歷交給榭伊菈。
  賽蕾絲也很擔心亞歷,尤其是她對亞歷懷抱的情感早已超過了青梅竹馬的程度,因此更是擔心。然而無論賽蕾絲對亞歷的感情有多深,他們都不可能結合,因為只要一回到地面上,賽蕾絲就必須和迪特利結婚。所以,擔任亞歷心靈支柱的,應該是榭伊菈而非賽蕾絲。只要賽蕾絲和迪特利結婚,讓弗雷斯蘭在國際社會上的發言變得更有力,就能大幅放寬榭伊菈結婚對象的條件。而賽蕾絲能夠結婚,就代表著亞歷順利地保護了公主們。只要湊齊這個功績和名門巴托拉爾家這兩張牌,那麼讓亞歷和結婚對象條件放寬的榭伊菈結婚,絕非難事。此外,迪特利的個性與戴加隆的狀況,也很可能會成為促成此事的助力。
  如果是榭伊菈,便能和亞歷結合。而如果是亞歷,便能安心地將榭伊菈託付給他;反之亦然。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在亞歷痛苦的時候,能成為他的支柱的,就應該是榭伊菈才行。為了更美好的未來,他們兩人之間的羈絆應該變得更深才行。
  「……來,拿出勇氣……」
  如果要說實話,賽蕾絲現在就想衝進房裡,成為亞歷的助力。但是為了讓賽蕾絲所重視的人們獲得最大的幸福,她除了抽身,別無他法。因為這個時代不允許所有的人都擁有幸福的結局。
  取而代之地,賽蕾絲開始祈禱著。她希望榭伊菈能夠鼓起勇氣,敲下亞歷的房門;希望亞歷和榭伊菈之間的羈絆,能夠變得更緊密。

  在此同時,她那清澈的眼眸正泛著淚光。

  ◇

  榭伊菈在亞歷的房門口猶豫了將近三十分鐘,才總算敲了門。
  起初,榭伊菈其實是在門口等賽蕾絲來。榭伊菈雖然擔心亞歷,但是她認為安慰亞歷是賽蕾絲的責任。榭伊菈明白姊姊的心情,因此一直以來都只打算聲援亞歷和賽蕾絲的關係。然而再怎麼等,賽蕾絲都沒出現。於是榭伊菈判斷賽蕾絲可能是因為工作太忙而分身乏術,所以決定自己安慰亞歷。假如賽蕾絲沒有出現,這便是她必須做的事。
  但是,就在她舉起手準備敲門的時候,她的手卻動不了。亞歷在等待的會不會是賽蕾絲?萬一被亞歷拒絕了怎麼辦?我真的能成為亞歷的慰藉嗎?再加上對於此刻不在場的賽蕾絲所感到的罪惡感,榭伊菈的頭腦被各式各樣的擔心所佔據。
  最後促使榭伊菈採取行動的,是房裡傳來的聲響。那是木頭和金屬互相擠壓時發出的聲音,也就是打開木窗時會發出的特有聲響。這個聲音告訴了榭伊菈,亞歷回房之後,其實一直都醒著。我必須成為亞歷的助力──這份心意,讓榭伊菈決定採取行動。最後,榭伊菈略顯顧慮地敲了敲亞歷的房門。
  『是。』
  房裡的亞歷立刻應門。榭伊菈聽見亞歷的回應,頓時感到安心,於是對著房門喊道:
  「是我唷。」
  『榭伊菈殿下!?』
  伴隨著一陣慌張的腳步聲,房門打開了。房門和窗戶不同,開啟時很順暢,並沒有發出聲音。開啟的房門後面,出現了亞歷的身影。
  「怎麼了嗎?這種時間來找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沒有啦。我只是對明天之後的事有些疑慮,所以想來請教亞歷一下。」
  榭伊菈說出她早就想好的藉口,同時觀察亞歷的表情。
  ──果然沒什麼精神……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亞歷看起來比平常還沒有活力,很明顯可以看出他的心情。這就像榭伊菈失去了賽蕾絲或愛絲特一樣。
  「我知道了。那我們到別的地方去……」
  雖說是青梅竹馬,但榭伊菈畢竟是一國的公主,三更半夜讓她進到房間裡,可能會產生許多問題,所以亞歷想要換個地方談話。
  「在這裡就好了,亞歷。」
  但是榭伊菈很快地打斷亞歷的話。因為她其實是為了替亞歷打氣而來的,要是在人多的地方,亞歷反而不會說出真心話,如此一來便無法達成目的。站在榭伊菈的立場,她必須在亞歷的房間裡說話。
  「可是,這怎麼可以……」
  「這種時間,到人多的地方反而會啟人疑竇吧。」
  「……您說得也是。」
  最後,亞歷決定聽從榭伊菈的意見。兩人單獨在三更半夜談話,不管在哪裡都會引起謠言;既然如此,在沒有人的地方談話,反而不會被人說三道四。榭伊菈說得沒錯。
  「請進,公主殿下。」
  「打擾你了,亞歷。」
  亞歷退後一步,讓出路來,榭伊菈便走進亞歷的房裡。這個房間原本是士兵的宿舍,因此並不大。房裡的家具也不多,只有床、書桌和一個大型收納箱。榭伊菈的正前方,也就是房間最裡面的窗戶大大敞開著,可以看見窗外的星空。榭伊菈不經意地走向窗邊,這時她發現放在床上的東西。
  ──那是……
  床上放著一把收在劍鞘裡的短劍,短劍上刻著巴托拉爾家的家徽。那是傳令兵帶回來的、原屬於弗麗達的東西。榭伊菈的腦海中浮現亞歷手拿著弗麗達的短劍,仰望著星空的身影。這幅景象,喚起了榭伊菈心中想要幫助亞歷的強烈使命感;同時,這份使命感也讓她本來裹足不前的心情煙消雲散。
  「公主殿下,請坐在那張椅子上。」
  「謝謝你,亞歷。」
  榭伊菈依照亞歷的指示,在與書桌成套的椅子上坐下。亞歷看見榭伊菈坐下後,自己也與她面對面地坐在床邊。於是,弗麗達的短劍便被亞歷的身體遮住,看不見了。
  「那麼,您是說有什麼問題嗎?」
  「對、對啊。我有問題想問你。」
  榭伊菈趕忙絞盡腦汁思考。她只是憑著一股衝動來到這裡的,事實上並沒有什麼問題。
  「亞歷,未來將有一段漫長的旅行等著我們,對不對?」
  榭伊菈苦思之後,決定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畢竟拐彎抹角不是她的個性。若無其事地安慰人,是賽蕾絲才擅長的做法,榭伊菈沒有辦法取代賽蕾絲。
  「沒錯。只要傳送裝置和通訊網路還沒恢復正常,公主殿下們就必須靠自己的力量,盡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地面上。」
  地下七樓的通訊和物流仍處於中斷的狀態。亞歷他們認為這是因為魔王軍掌控了通訊和物流網絡;假使真是如此,那麼在短時間內恢復的可能性便非常低。
  如此一來,公主們就必須透過騎馬或徒步的方式,順著陸路逐層往上移動。這是一段非常艱辛且漫長的旅程。
  「在這段旅程中,亞歷也會陪著我們,對吧?」
  「當然。」
  亞歷堅定地點點頭。亞歷打算將公主們平安無事地送回地面上。
  「因為這是王宮魔法師的使命。」
  「……只有這樣嗎?」
  「咦?」
  「亞歷為了我們賭上生命,只因為這是王宮魔法師的使命?」
  「當然不是……」
  亞歷搖搖頭。在這個狀況下,其實他必須回答一切都只是因為使命才對。然而一想到即將來臨的漫長旅程,如果回答只是因為使命,將會給榭伊菈帶來不安。因此,亞歷在很清楚這樣是不行的狀況下,不得不坦承他真正的心意。
  「……榭伊菈殿下您們一直以來都和我很親近,所以我衷心希望三位永遠都能平安無事。」
  亞歷願意為榭伊菈她們賭上性命,有好幾個原因。最主要的,當然是因為她們是他的青梅竹馬。
  「另外,國王陛下日前也曾對我說:『我的女兒們就拜託你了。』身為巴托拉爾家的一員,沒有比聽到這句話更令人高興的了。」
  「父王竟然說過那種話……」
  「另外……」
  亞歷轉過頭去,拿起身後的短劍。
  「另外,我也答應了姊姊。在姊姊回來之前,我一定會保護公主們。」
  亞歷望著手裡的短劍。這時,亞歷的耳邊彷彿又聽見了當初和弗麗達分開時,他們所立下誓約。
  『不要緊的,亞歷。你一定辦得到。你要代替我好好地保護公主們唷?』
  站在青梅竹馬的立場,亞歷想要守護這三姊妹。身為巴托拉爾家的一員,亞歷也想完成國王的期待。而姊姊弗麗達不在的此刻,亞歷也必須代替她扮演好這個角色──因為這是他和弗麗達的約定。

  所以亞歷要守護公主三姊妹。既然亞歷身為亞歷,這就是必然的。
  「謝謝你,亞歷。我好高興喔。」
  榭伊菈道謝的聲音,聽起來近得令人吃驚。亞歷嚇了一跳,趕緊抬起頭來。
  「公主殿下!?」
  這時,亞歷才發現榭伊菈的臉,就在自己的面前。她不知不覺中來到床邊,坐在亞歷的身旁。
  「亞歷,我很高興能聽見你的心意。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會陪我們到最後對不對?」
  「那當然,公主殿下。」
  「既然如此,亞歷,我想要你說出來。把那些亞歷一個人承受的悲傷情緒說出來……」
  榭伊菈語畢,便將手輕輕地放在亞歷的手上,還有弗麗達的短劍上。
  「公主殿下……」
  這一瞬間,亞歷才終於明白榭伊菈來房間找他的目的是什麼。
  ──原來榭伊菈殿下是特地來鼓勵我的啊……
  榭伊菈的心意以及她手心的溫度,溫暖了亞歷低落的心情。榭伊菈的這份心意,讓亞歷非常高興。
  「謝謝您……但是,我不能這麼依賴公主殿下。」
  亞歷是王宮魔法師,榭伊菈是公主。他們之間,並不是可以互相訴說煩惱的關係。
  「亞歷,我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回到地面上。」
  榭伊菈將雙手疊在亞歷的手上,加強了語氣。
  「既然如此,互相分擔彼此的痛苦,怎麼會是依賴呢?這是團隊合作啊。畢竟可以讓人商量煩惱的祭司,現在沒有跟我們在一起嘛。」
  現在已經不是強調什麼公主、王宮魔法師的時候了。此時此刻,他們必須互相填補彼此的弱點,無論如何都必須想辦法回到地面上。
  「公主殿下……」
  這時,亞歷深深感受到榭伊菈無論是身為一個人,或是身為一個公主,都有所成長。榭伊菈從小就比較隨心所欲,而且經常被優秀的賽蕾絲的光芒所掩蓋。然而一旦面臨這種充滿危機的狀況,平常藏在內心的人格便浮出表面,展現出這個年紀的公主應有的一面。
  ──我明知道榭伊菈殿下很容易受到誤解啊……
  身邊有個太過優秀的姊姊,很自然地,表達自己的方式就會變得比較不坦率吧。但是榭伊菈在不夠率直的背後,仍然有所成長,而且成長得比亞歷所預想的還要多。對於這一點,亞歷覺得很高興,同時也感到有點寂寞。因為身為她的青梅竹馬,亞歷其實希望她永遠當個隨心所欲的女孩。
  「我的頭腦沒有像姊姊那麼聰明,所以大概沒有辦法幫亞歷解決煩惱。而且,在得到我的幫助之前,亞歷一定就自己先把煩惱給解決了。」
  榭伊菈露出一抹亞歷從來沒見過的微笑。她的眼神充滿溫柔與感情,揚起的嘴角柔和而穩重──那不是他的青梅竹馬榭伊菈,而是榭伊菈伊拉公主的笑容。
  「不過呢,亞歷……就算是你沒有辦法對任何人說的話,也可以告訴我。我是你的青梅竹馬,而且我又不像姊姊有那麼大的責任。」
  榭伊菈輕握了一下亞歷的手,微微地瞇起眼睛。亞歷需要一個能夠聽他說些喪氣話的對象,而我做得到,我也想做到──她的心中抱著這種堅定的想法。
  「所以,告訴我吧,亞歷。不要一個人孤軍奮戰,你的同伴就在這裡。」
  「公主殿下……」
  榭伊菈的心意,確實地傳達給了亞歷。
  ──榭伊菈殿下想要給我可以當『亞歷』的時間啊……
  榭伊菈想要分擔的,不是見習王宮魔法師,也不是巴托拉爾家的子嗣,而是他以一名少年『亞歷』的身分所背負的重擔。也就是說,榭伊菈身為一名成熟的大人或是公主,判斷亞歷需要這個名為『榭伊菈』的青梅竹馬。
  「……謝謝您,榭伊菈殿下……」
  榭伊菈允許亞歷當一個普通的少年。亞歷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才發現自己真的獨自背負了太多的重擔。
  ──仔細想想,我還讓梅莉小姐和我一起戰鬥呢……這也是一樣的道理吧……
  萬一亞歷倒下了,無論如何梅莉都會遭遇危險,所以他決定請梅莉一起戰鬥。而榭伊菈也是一樣;假如亞歷一個人拚過頭,反而成為榭伊菈她們的絆腳石,那麼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在那之前,先對榭伊菈說說話,應該也不壞。剛才榭伊菈所說的團隊合作,就是這麼一回事。
  「公主殿下……您可以聽我說說話嗎?」
  於是亞歷決定向榭伊菈吐露心事。
  「當然可以啦。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的呀……」
  榭伊菈很開心自己能幫上亞歷的忙。

  ◇

  亞歷把心中的各種煩惱一五一十地對榭伊菈傾訴。
  他的煩惱非常多──對於弗麗達可能已經喪命所感到的恐懼、對於自己可能要獨自活下去所感到的不安、巴托拉爾家不明確的未來、即將到來的戰爭的腳步聲、不得不加速進行的旅程、對於以自己的實力不知能否守護公主們而感到的焦慮。
  榭伊菈只是默默地聽著。在這段期間她所做的,只有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亞歷,另外就是應聲附和了。對於亞歷的煩惱,她既沒有能力解決,也無法給予建議。
  但是亞歷在對榭伊菈傾訴煩惱的過程中,感到心情一點一滴地變得輕鬆了。那感覺就彷彿一條緊繃得幾乎快斷掉的線,稍微放鬆了一些。雖然無法獲得解決問題的答案,但是卻有個可以理解那些煩惱、互相分擔的對象。多虧了榭伊菈,亞歷開始覺得自己似乎能夠順利度過這個難關。
  「……對不起,讓您聽了那麼多丟臉的心事……」
  一直掛著陰鬱表情訴說的亞歷,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可以露出笑容了。這一切都歸功於榭伊菈願意聽他傾訴。
  「還有,謝謝您,榭伊菈殿下。」
  「不會。我真的只是聽你說而已,真抱歉。」
  面對亞歷的感謝,榭伊菈羞紅了臉。她真的只是一直聆聽,完全沒有給亞歷任何建議。她只是和亞歷一起擔心、一起害怕、一起焦慮而已。只做了這些,亞歷卻向她道謝,這令榭伊菈感到非常難為情。
  「可是……對了。」
  這時,榭伊菈發現自己可以給亞歷一個建議,而且她想趁現在告訴亞歷。當榭伊菈再次開口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剛才聽亞歷傾訴時的心情。
  「亞歷,你要記得一件事。」
  「是的,什麼事呢?」
  亞歷也感受到了榭伊菈的變化,於是恢復到剛才的氣氛。兩人再次近距離地互相凝視。接著,榭伊菈用清楚的語調逐字逐句地說:
  「從現在起,一直到回到地面上為止,我和亞歷都是生命共同體,不論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沒有你的幫助,我就不可能回到地面上。所以,當你難過的時候,一定要想到我,然後要像今天一樣,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訴我。」
  光只是由亞歷單方面地幫助榭伊菈她們,一行人是無法平安回到地面上的。站在榭伊菈的立場,她也應該想辦法讓亞歷能夠努力。而榭伊菈所能做的,或許只有聽他說說話而已,但是這麼做的結果一定會比什麼都不做還要來得好。
  「……榭伊菈殿下……謝謝您……」
  亞歷對榭伊菈表達深深的感謝,甚至忍不住熱淚盈眶。
  因為弗麗達行蹤不明的關係,亞歷受到了強烈的打擊,於是拚命地告訴自己必須努力。然而榭伊菈告訴亞歷,其實他並不需要自己一個人努力。這句話拯救了亞歷。
  亞歷覺得,只要榭伊菈還在身邊,他就可以繼續努力下去。此外,直接對他這麼說的人雖然只有榭伊菈,但是和榭伊菈擁有相同心情的人,一定還有不少。我要借助這些人的力量,努力達到最好的結果──亞歷重新下定了決心。
  「今天的公主殿下,展現出了前所未見的公主風範呢。」
  或許是因為整理好心情了吧,亞歷雖然還在擔心弗麗達,但總算能露出像平常一樣的笑容了。同時,他覺得能這樣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我做了很不像我的事……我好不適合這種事……」
  亞歷恢復原本的態度之後,榭伊菈也恢復了本來的個性──逞強、不坦率又容易害羞。榭伊菈一想到自己剛才的言行舉止,就不由得滿臉通紅,趕緊撇過頭去。
  「才沒有那種事。您又溫柔,又聰明……能夠侍奉您,我感到非常光榮。」
  「是、是嗎?」
  榭伊菈紅著臉,用眼角餘光偷偷地瞄著亞歷。確認了亞歷並不是在調侃自己之後,榭伊菈忍不住低下頭,臉又變得更紅了。聽到自己最喜歡的人這麼明確地肯定自己,讓榭伊菈開心得不得了。
  ──說不定……現在的我,可以鼓起勇氣傳達我的心情……
  亞歷和榭伊菈之間的氛圍,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與沉穩。那是一種既非青梅竹馬,亦非公主與王宮魔法師的奇妙氛圍。這種氛圍,讓榭伊菈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可以往前更推進一步。
  榭伊菈再次偷瞄亞歷。她的視線不經意地停留在亞歷的雙唇上,接著,她的腦海中浮現了她和亞歷接吻的幻想畫面。
  ……可是……這樣不但很對不起姊姊……而且好像是趁虛而入,真討厭……
  最後,榭伊菈還是打消了拉近關係的念頭。最大的理由固然是覺得對不起賽蕾絲,但榭伊菈本身其實也很害怕兩人之間的關係改變。萬一被亞歷拒絕,她不知道以後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亞歷。一恢復為平常的個性,她果然還是很膽小。
  ──我能鼓起勇氣傳達心意的那一天,究竟會不會到來呢……
  現在的榭伊菈所能做的,就是把臉頰靠在亞歷身上,並握緊亞歷的手,如此而已。
  「公主殿下為什麼一直以來都隱藏著今天這種面貌呢?」
  「我沒有隱藏啊,我只是很不適合那樣。而且反正我也贏不了賽蕾絲姊姊……」
  「榭伊菈殿下是榭伊菈殿下,跟賽蕾絲殿下不同。」
  「會這麽想的人並不多啊。所以……我只要在亞歷心情低落的時候展現那一面就夠了。」
  以結果來說,榭伊菈的判斷可說是正確的。即使榭伊菈在這時對亞歷表白,站在亞歷的立場,他也只能拒絕。和公主發展戀情,是個遠遠超乎榭伊菈想像的嚴重問題。他們兩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好好地維持表面上的關係,同時默默地傳達自己的心意而已。而多虧了榭伊菈的膽怯,以結果來說,也確實變成了這樣。所以他們兩人的關係,在允許的範圍內有了大幅的進展。
  「還有啊,我跟姊姊不一樣,我很沒有耐性,所以在面對討厭的人時,實在很難維持那種樣子。我覺得我一定會在中途忍不住揍對方。」
  「我會小心不要被您揍的。」
  「我才不會揍亞歷呢。就是因為我不討厭你,所以才可以展現出那一面啊。」
  「練習格鬥技的時候呢?」
  「我會把你揍得落花流水。」
  「我會加油的。」
  兩人肩並著肩,一起笑了出來。由於已經是深夜,因此他們壓低了笑聲,但他們絕沒有壓抑情感上的連結,兩人的笑聲和身體搖晃的動作幾乎一模一樣。更重要的是,現在他們兩人已經對彼此敞開心胸,毫無防備。
  「對了,亞歷,你開始學劍術了對吧?」
  「是啊。不過現在還完全不行。」
  「以後就讓我來當你的練習對手吧。這樣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
  「我知道了。謝謝您。」
  「嗯。」
  雖然他們就像平常一樣說著平常的對話,但就是有什麼不同。而那種不同讓他們感到很快樂。兩人一起享受著這種感覺,天南地北地閒聊。
  託榭伊菈的福,漸漸地,亞歷開始感到了睡意。就在這時──
  「亞歷!」
  房門突然被打開,某個人衝了進來。
  「咦!?愛絲特殿下!?」
  衝進房裡的是榭伊菈的妹妹愛絲特,但不知為何,她的身高異常地高。年幼的愛絲特,身高本來只到亞歷的胸口下方而已,但現在卻跟亞歷一樣高,甚至似乎比亞歷還高。一頭霧水的亞歷仔細一看,只見她的身體莫名地長,而且腳上穿的是烏洛波的鞋子。
  ──原來如此,衣服下面,是愛絲特騎在烏洛波的肩上啊……
  就在亞歷明白愛絲特為什麼突然變高的時候,她中氣十足地宣佈她之所以想辦法讓自己變高的理由。
  「亞歷,在弗麗達回來之前,就由我來充當亞歷的姊姊!」
  不只是榭伊菈,就連愛絲特和烏洛波,也在擔心著亞歷,於是他們兩人便決定攜手合作,想替亞歷打氣。只是兩人因為花了太多時間改造這件可以讓兩個人穿的衣服,所以才拖到這麼晚才來找亞歷。
  「謝謝您。」
  亞歷對愛絲特和烏洛波的心意感到非常開心,同時再次感謝榭伊菈。因為如果榭伊菈沒有早一步來找亞歷,說不定亞歷看見因為擔心自己而來的兩人,還會感到困擾呢。
  「亞歷,不管你有什麼煩惱,都可以來找愛絲特姊姊商量。」
  「好的,到時候就麻煩您了。」
  「嘿嘿嘿……咦?榭伊菈姊姊?」
  達成讓亞歷露出笑容的目的之後,愛絲特的注意力便轉向其他的地方。這時,她才留意到與亞歷並肩坐著、僵硬不動的榭伊菈。榭伊菈的雙眼睜大,注視著愛絲特。
  「愛絲特,我們好像被榭伊菈搶先一步了呢。」
  「什麼嘛……早知道就邀姊姊一起了。」
  「……」
  面對烏洛波和愛絲特的對話,榭伊菈還是沒反應,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他們兩人。因為兩人在榭伊菈毫無防備地展現出自我的時候突然衝進來,使得榭伊菈嚇了一大跳,頓時陷入無法思考的狀態。
  「榭伊菈殿下?」
  「……」
  亞歷轉頭望向榭伊菈,榭伊菈的視線對上了亞歷的眼睛,這時她的思考才恢復運作。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怎麼了!?」
  榭伊菈一把將亞歷推開,滿臉通紅地低下頭。自己毫無防備的一面被除了亞歷以外的人看見,讓榭伊菈害羞得無以復加。
  「……啊哈~我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呀~~~?」
  愛絲特身上的衣服,腹部有個可以看到外面的小洞,而烏洛波的眼睛正在內側閃閃發亮。於是榭伊菈驚慌失措地找藉口:
  「才、才沒有那種事呢!我也只是來安慰亞歷的!你們也來了,我反而很高興呢!」
  「真的嗎~?」
  烏洛波的眼睛散發出一種彷彿發現獵物般的邪惡喜悅。
  「當然啊!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嗯。好吧,我就姑且相信妳好了。唔呼呼呼~」
  不過烏洛波這次立刻就退讓了。畢竟亞歷因為擔心弗麗達而心情低落是事實,因此他不想在亞歷面前太過胡鬧。況且,反正他已經掌握了可以調侃榭伊菈的資訊,只要在亞歷不在場的地方調侃她就好。
  「小烏,那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榭伊菈她──」
  「不要說明────!!」
  然而年僅十歲的愛絲特,雙眼散發出好奇的光芒,因此榭伊菈又花了一些時間,才總算鎮定下來。




  第七章 追兵

  最後,他們決定採取以最少人數進行的強行軍,來護送三名公主回到地面上。這是因為許多人一起行動,會浪費很多時間的關係。在這個分秒必爭的時刻,他們必須盡可能地追求快速移動。只是在追求速度的同時,也會出現護衛人數變少的缺點。當然也可以主張因為移動速度快,因此很安全,但他們仍必須在可能的範圍內盡量擬定對策。
  為了彌補護衛人數不足的缺點,公主們必須變裝成看不出是公主的模樣。由於他們將在地下七樓的荒野中移動,為了抵擋風砂,她們穿上了附有兜帽的斗篷。等到抵達七樓以上的樓層後,可能會遇到不需要穿斗篷的環境,屆時就必須連衣服一起換掉。
  與公主同行的共有四人,首先是巴托拉爾家的三個人──亞歷、烏洛波和梅莉;剩下的一名,則是王國士兵迪蘭。其他的女孩們在抵達後方比較安全的城鎮後,就會和他們分道揚鑣;而教師桑朵拉則會陪著女孩們。
  在這當中,難以決定去向的人是斐依塔娜。由於她是南方的耶拉魯達王室成員,站在弗雷斯蘭的立場,其實應該盡早將她送回地面上才對。可是與公主三姊妹相較之下,送回斐依塔娜又顯得不那麼急切。因此她和女孩們一起留在城鎮裡,應該比較安全,而假如她們能追上先走一步的迪特利等人,和他們會合,也是一個不錯的選項。只是,無論在心情上或是在政治考量上,這都需要非常縝密的判斷,因此斐依塔娜決定等到真的必須和這些同學們分開時,再作最後的決定。

  ◇

  從托爾亞蘭出發的時候,亞歷一行人共有十三人,他們分別騎馬或搭乘運貨馬車移動。
  領頭的是兩匹馬,分別由迪蘭和亞歷騎乘;不過亞歷的馬上還坐著烏洛波。緊接著在他們後方的,是三位公主的馬。賽蕾絲和榭伊菈各自騎著一匹馬,而愛絲特則與梅莉共乘一匹馬,由梅莉駕馭。這五匹馬是隊伍的基本成員,最後將由這個形式繼續移動。
  班上的同學們現在還與他們同行,因此這五匹馬的後方,還跟著一輛運貨馬車和一匹馬。拉著運貨馬車的是兩匹中型馬,由斐依塔娜操縱韁繩。車斗上坐著瑪麗、艾莉莎、蜜爾拉和凱蒂四名女孩。而隊伍的最後,則是獨自騎著馬的桑朵拉。
  將經驗豐富的人安排在隊伍的最前方與最後方,中間夾著非戰鬥人員。六匹馬和一輛運貨馬車,就以最妥善的配置隊形,朝下一個城鎮移動。
  「欸,斐依,妳也和我們一起留下來嘛。比起莫名地趕路,留下來不是比較好嗎?而且我們在一起也比較快樂嘛。」
  「不要這樣說啦,蜜爾拉同學。斐依塔娜大人有她的立場啊。」
  瑪麗把從車斗探出身子朝駕駛座喊話的蜜爾拉拉回來,同時反駁她。坐在一旁的凱蒂,也對瑪麗的話表示贊同。
  「蜜爾拉,瑪麗說得沒錯唷。耶拉魯達是弗雷斯蘭的友邦,與魔王軍之間的戰爭一旦爆發,就會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斐依他們國家那種又唱歌又跳舞的軍隊,感覺好像不太強耶。」
  「喂,蜜爾拉!這樣很沒禮貌耶!?」
  「呵呵呵,沒關係的,瑪麗同學。其實我也常這麼覺得。」
  「妳看吧。」
  「什麼『妳看吧』!」
  斐依塔娜的祖國耶拉魯達,非常重視人類與這世上的精靈之間的連結。而歌曲和舞蹈,是他們與精靈們對話的方式,因此同樣受到重視。當然,他們的士兵們也很擅長唱歌跳舞,一般而言,他們身上的裝備也都很輕巧,以避免妨礙歌唱與舞蹈的進行。
  斐依塔娜一直在離開祖國之前,都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然而來到弗雷斯蘭留學後,她就改變了想法。與他國士兵相比,耶拉魯達的士兵由於擁有精靈魔法,因此瞬間攻擊力和防禦力都很優秀,但在遇到奇襲或是面對長期抗戰時,便十分不利。要對抗奇襲和長期抗戰,就必須仰賴重裝武器和防具──也就是蜜爾拉所說的「比較強」的感覺。
  「斐依大人,萬一戰爭爆發了,耶拉魯達也會參戰嗎?」
  「我想恐怕會吧。」
  艾莉莎語帶顧忌地問道,而斐依塔娜則點點頭,用平常的穩重口氣回答。於是艾莉莎便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地,揚起了嘴角。
  「不過耶拉魯達位在遠方,要是不盡早決定,可能會來得太遲。」
  「所以斐依大人才想要趕快回國對吧。」
  「正是如此。」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魔王軍的復活,對全世界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威脅。而親眼見證了魔王軍復活的斐依塔娜,認為耶拉魯達必須盡快決定參戰。因為假如耶拉魯達參戰得太遲,很可能會帶來世界性的危機。
  「可是啊,這件事也不一定要斐依親自去做吧?況且又很危險。請亞歷他們送一封信去妳的國家不就好了嗎?」
  「而且傳送裝置也有可能恢復對吧?」
  「就是因為有這些可能性,所以我還在猶豫呀。」
  蜜爾拉只是單純地想和斐依塔娜在一起。艾莉莎希望大家都能藉由傳送裝置平安返家。瑪麗和凱蒂雖然因為顧慮斐依塔娜立場而沒有說出口,但她們的想法其實也和大家一樣。
  斐依塔娜身為王室成員,當然希望能愈早回到地面上愈好,可是站在她個人的立場,她其實很擔心這些朋友們,這就是她還沒作出結論的原因。

  ◇

  女孩們閒聊的內容,也傳入了前方的人耳中。其中有一個人聽著她們的對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就是王國軍隊的士兵迪蘭。
  「……真是悠哉啊。」
  迪蘭往身後瞥了一眼,接著深深嘆了口氣。女孩們的言論實在令他高興不起來,他露出苦澀的表情。
  「這也是沒辦法的呀。她們……都只是普通的女孩子。」
  亞歷雖然知道迪蘭想說什麼,但他還是幫女孩們辯解了一下。就連亞歷本身,都是在實際與魔王軍交手幾次之後,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要女孩們立刻理解,實在是太過苛求了。
  「你們家的小姐──梅莉,不也一樣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嗎?」
  「梅莉小姐比較特別,她從在學院就讀的時候,就是個會先想到結果,再付諸行動的成熟大人。」
  「這……好像真的是這樣吧……可惡。」
  迪蘭憤怒的對象,其實並不是女孩們,而是不得不丟下她們離開的現實。迪蘭真正想做的,其實是把妹妹凱蒂和其他女孩一起帶回地面上。可是在種種因素下,現在卻無法這麼做。
  凱蒂她們太過缺乏自覺了。她們完全不明白自己此刻正置身於戰爭當中,以為只要離開最前線的托爾亞蘭,抵達後方的城鎮,一切似乎就結束了。她們認為那樣就安全了。然而現實狀況當然沒有這麼簡單,一旦戰爭爆發,『某人能保證的安全』這種東西,比一張紙屑還沒價值。在戰爭裡,安全是要靠自己贏來的;而戰爭現在已經開始了。即使肉眼看不見,但在檯面下,戰爭已經是現在進行式。長年在戰場上生活的迪蘭,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因此迪蘭完全不打算帶著凱蒂她們一同行動,因為帶著還沒有作好「自己的安全要靠自己贏來」這種覺悟的人上戰場,簡直等同於自殺行為。相較之下,將她們安置在附近比較安全的城鎮,反而更令人放心。丟下她們,其實不一定不安全。
  迪蘭想要將妹妹平安無事地送回地面上、想要守護妹妹的朋友們、想要把瑪麗送到格拉斯身邊,領取獎金。
  迪蘭想把女孩們帶回去的理由有很多,但是他決定全部放棄,把女孩們留下來。這就是使迪蘭焦躁的原因。
  「要是那些傢伙們更有自覺一點,我就可以帶她們一起走了……唉,真是氣死人了。」
  「只有這一點是沒辦法的啊,畢竟這也不是教得來、學得會的。所以,大鬍子,與其在這裡嘆氣,我們更應該趕快回到地面上,帶一大票援軍來接她們啊。」
  老是調侃著別人玩的烏洛波,在這個時候卻收起了那一面,對迪蘭表現出體貼。因為烏洛波很清楚,這並不是可以開玩笑的話題。
  「烏洛波……我想起來了,你的實際年齡其實和你的外表不一樣嘛。」
  聽見烏洛波的話,迪蘭的表情緩和了下來,搔搔頭,露出苦笑。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烏洛波安慰。
  「我的年紀就和我的外表一樣喔。只是對大鬍子你們這些人類來說有點難懂就是了。」
  「說得也是……你說得沒錯,烏洛波,與其嘆息,還不如趕快行動。」
  「所以等我們到了城鎮,你要請我喝一杯唷。」
  「唉,你還真會算耶。這就是所謂的表裡一致嗎?」
  「沒錯♪」
  這個話題雖然就這樣結束了,但是以回到地面為目標的人們和繼續留在這裡的女孩們之間,在心態上有著明顯的差距。這樣的差距,將成為下一個危機的導火線,只是此刻還沒有人發現。

  ◇

  為了回到地面上,亞歷等人所選擇的方法,是以移動速度為優先,以最少的人數行動為基本,並透過變裝來瞞過使用傳送裝置搶先一步的敵人。面對一般的敵軍,這樣的戰術應該可以獲得預期的效果,然而凡事總有例外。現在追趕著亞歷一行人的部隊,就是那個例外。這支部隊非常奇妙,他們看不見位在遠方的亞歷一行人的身影,也並非循著他們的腳印追蹤,但是卻能準確地跟在他們後面。
  「停下來了……也就是說,那些傢伙在岩石區的另一面休息囉?」
  指揮這支部隊的,是一名個子特別嬌小的人物。由於身上披著斗篷,又將斗篷上的兜帽戴在頭上,因此看不出體型,但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出其身材的嬌小。此外,從兜帽的陰影下傳出的聲音,語氣雖然強硬,但音調卻很高。因此可以判斷出此人應該是個年輕女性,而且以年齡來看,甚至以「少女」稱呼也不為過。
  「全軍下馬!」
  這個個子嬌小的人物將手裡的透明圓球收進口袋後,便命令下屬們下馬,同時自己也下了馬。只是因為她的身材太過嬌小,因此下馬時幾乎是用跳的;也正因如此,她戴在頭上的兜帽被掀了開來,露出了臉。

  「把馬栓好!從這裡開始要用徒步的方式接近!」
  在兜帽下露出的臉,果然是一名少女。她的年紀大約十三、四歲,一雙充滿自信的大眼令人印象深刻。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的大耳朵和尾巴。她的耳朵和尾巴形狀都像狗一樣,而且那些都不是裝飾品,而是她天生身體的一部分。她屬於被稱為獸人族的魔族,而她所率領的部隊,也是由魔族所組成的。換言之,她們正是魔王軍的部隊。
  「海因潔爾副隊長,斗篷。」
  「麻煩你了。」
  被稱為海因潔爾的這名魔族女孩,很快地脫下披在身上的斗篷,交給在她身旁的手下。這整支部隊都披著相同的漆黑斗篷,然而對動作較大的她來說,斗篷有些礙手礙腳,因此她通常只會在正式場合和騎馬的時候披上。她穿在斗篷下的,是一套同為黑色的軍用戰鬥服,而且是配合她的身材而特別訂做的特製品。
  「全軍保持適當的距離跟上!不用勉強維持隊形!以隱密行動為優先!」
  海因潔爾簡單俐落地對部下發號施令後,便帶頭往前走。接著,披著斗篷的部下們,便毫無怨言地遵照她的指示行動。
  這支部隊的士兵們全是驍勇善戰的戰士,他們的身材高大,和海因潔爾相比,差距簡直就像大人和小孩一般。然而部隊中沒有任何人違抗她,全部忠實地遵守她的命令。當然,他們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她和這支部隊已經共同歷經了許多苦難,所以才自然形成這樣的狀態。
  「絕對不要忘記自己被分配到的任務!不要做出讓隊長失望的事!聽清楚了嗎!」
  『是!』
  他們之所以能如此團結一致,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那就是現在不在場的隊長。自從由這名隊長率領,這支部隊便戰無不勝,因此在魔王軍裡獲得了特別的地位。由此可知該部隊的團結意識以及對隊長的信賴,都是非常堅定的。他們在一次次的勝利中逐漸成長,成為一支名符其實的精銳部隊。
  「……雖然隊長不在,任務又這麼困難,但這是我們以騎士團身分出擊的第一戰。我們不會辜負您的期待的,隊長!」
  在這支部隊中變化最大的,說不定正是海因潔爾自己。她當初其實只是想要利用隊長往上爬,藉此振興家道中落的老家。但是到了現在,她已經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這個名為海因潔爾‧特利克希‧勞倫斯的嬌小女孩,身為一名為了同伴與隊長而戰鬥的戰士,已有著令人刮目相看的成長。

  ◇

  對海因潔爾所率領的部隊正默默接近自己一事毫不知情的亞歷一行人,此刻已經下了馬,正在享用午餐。根據預定行程,在走完今天預定的一半路程之後,就可以吃午餐。
  規模和托爾亞蘭差不多大的城鎮,位在托爾亞蘭的南方。若以騎馬方式行進,約需花費兩天的時間。亞歷等人決定先把女孩們送到那裡。
  他們這一天的目的地,是位在該城鎮與托爾亞蘭中間的旅館小鎮。從托爾亞蘭到這個小鎮,大約距離八十公里。一般來說,以馬匹長距離移動,一天可以移動的距離就是八十公里左右,因此在這個時代,人們很自然地配合這個距離打造旅館小鎮。
  亞歷等人吃午餐的地點,是距離旅館小鎮約四十公里的一處岩石區。岩石可以擋風,是個很適合休息的地點。一行人在這裡下馬,圍成一圈坐著用餐。
  「妳怎麼了,艾莉莎?」
  「沒事,沒什麼。我覺得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但應該是風聲吧。」
  第一個注意到海因潔爾部隊的,是艾莉莎。生性膽小的她對聲音相當敏感,平常只要聽到什麼聲音,就會立刻轉過頭去。此時也是一樣,她聽見岩石的方向傳來聲音,於是轉過頭去,但是什麼都沒看見。於是她判斷那可能是小石頭被風吹落所發出的聲音,繼續用餐。
  ──魔王軍……?怎麼可能……一定是我太神經質了。等等又會被大家笑……
  有那麼一瞬間,艾莉莎的腦海中閃過那可能是魔王軍的想法,但由於這裡是比正準備應戰的托爾亞蘭還要後方、更安全的地區,因此她認為根本不可能。另外,一路上除了亞歷他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在幹道上來來往往,所以假如有敵人,那些人應該早就遇襲了才對。
  「艾莉莎,妳不吃的話,那個給我。」
  「不、不行啦,蜜爾拉!那是我特地想要留下來最後再吃的!」
  「是嗎?」
  「別這樣啦,蜜爾拉,好難看喔……」
  「沒辦法啊。我和瑪麗又不一樣,我正在發育呢。」
  「妳說什麼!?」
  「好啦好啦,冷靜點,瑪麗。」
  身邊的朋友,更是將艾莉莎這種輕率的想法推了一把。艾莉莎很難想像,魔王軍的攻擊怎麼可能闖入朋友們所營造出來的這種日常空間。這是包括艾莉莎在內的每一個女孩共同的感覺,就算換成別人發現同樣的聲響,一定也會有和艾莉莎相同的想法吧。因為正如迪蘭所害怕的,她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處在戰爭當中。就這樣,亞歷一行人便錯失了事前察覺敵方奇襲的機會。

  ◇

  幾乎在海因潔爾下達攻擊命令的同時,烏洛波便察覺了敵軍的接近。
  「亞歷,有敵人!」
  「全軍展開攻擊!」
  接到命令之後,海因潔爾的部隊便同時從岩石區──也就是艾莉莎的正後方──現身。包括海因潔爾自己在內,共有五個人;每個人手上都拿著武器,直直地朝亞歷一行人衝來。
  「共有五個人,從岩石區的方向過來!」
  確認對方是敵人後,烏洛波便扔掉了手裡的食物,立刻跳了起來。緊接著在烏洛波之後有所動作的,是桑朵拉和迪蘭。擁有從軍經驗的兩人,反應果然很快。兩人迅速站起身,各自拿起武器。
  「亞歷克斯,你們帶大家逃走!迪蘭,跟我來!」
  「瞭解,中隊長!」
  桑朵拉對稍微遲了一秒才站起來的亞歷和梅莉作出指示後,便帶著迪蘭迎向敵軍。
  「《MAGICSHELD MODIFIER MASSEFFECT》!」
  亞歷對所有同伴施展了防禦魔法,當作他的回覆。亞歷一行人由於要騎馬進行長距離移動,因此身上只穿著簡單的防具,以求輕便。此刻的他們非常需要魔法的輔助。
  「太好了,亞歷!」
  受到最大恩惠的,應屬身為重裝步兵的迪蘭了吧。他帶著長槍和大盾往前走去,身上的防具受到亞歷的魔法強化之後,雖然沒有像在戰場最前線所使用的重鎧甲那麼堅固,但也已經足夠讓他的工作更順利了。
  「迪蘭,你沒忘記我們的合作方式吧!?」
  桑朵拉站在迪蘭的身後,拿穩自己的武器。她手裡的武器並不是劍,而是她最擅長的戰鬥用長鞭。這是他們稍早繞到軍方基地時取得的。桑朵拉將捲成一圈的長鞭鬆開,用力往地上一揮,於是劃破空氣般的銳利聲響,以及長鞭抽打地面所發出的鈍物聲,頓時響徹四周。這一鞭同時吸引了敵我雙方的注意力。
  「那當然!中隊長,攻擊就拜託妳了!」
  迪蘭防止敵方接近,桑朵拉進行攻擊──這是兩人從好幾年前就搭配過無數次的戰法,因此雙方的身體都很自然地記住了那種節奏。
  「大家快逃到馬那裡去!」
  將來自正面的敵人交給兩人後,亞歷、烏洛波和梅莉三個人,便開始引導公主們和女孩們逃開。公主們聽從亞歷的指令,立刻開始移動,問題在於班上的女同學們。由於敵人在她們毫無準備的狀態下展開攻擊,因此她們嚇得動彈不得。只有斐依塔娜一個人例外;因為只有身為外國公主的她,一直保持著隨時可能遭到敵襲的心理準備。
  「大家趕快站起來!不趕快逃走,魔王軍就要來了喔!」
  「我不要,我不要再遇到這麼恐怖的事了啦!!」
  狀況最差的,果然還是艾莉莎。她待在原地動也不動,只是用力地搖頭,把頭髮都甩亂了。敵人三番兩次的襲擊,將好不容易安心的她再次拉回恐懼的深淵。天生膽小的她,已經瀕臨心理上的極限了。
  「回家!我要回家!」
  艾莉莎很想回家。她想回到自己的房間,鑽進被窩裡。這麼一來,爸媽就會一臉擔心地來看她,並且告訴她恐怖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我們會回家的,艾莉莎!我們會回家!所以趕快站起來,跟我們一起走!」
  這時,烏洛波拉起了艾莉莎的手,試圖將艾莉莎拉著跑向馬匹。但是因為體型差距的關係,艾莉莎依然坐在地上不動。
  「不要!我要在這裡等迪特利殿下來救我!我不要再面對可怕的事情了!!」
  「迪特利又不在這裡!艾莉莎要靠自己逃才行啊!」
  「才沒那種事!王子殿下一定會來救我的!我不用再害怕了!」
  「振作點兒,艾莉莎!」
  下一瞬間,艾莉莎的臉頰發出聲響──因為烏洛波的小手用力地打在她的臉上。接著,烏洛波又用力拉起一臉茫然的艾莉莎。
  「既然要逃,就跟我一起逃啊!不要獨自一個人往內心裡逃!那裡除了寂寞,什麼也沒有!」
  「小、小烏……?」
  艾莉莎的雙眼總算捕捉到烏洛波的身影。那是一直想要逃避現實的她,總算看清的現實人類身影。
  「來,艾莉莎!站起來!」
  「唔、嗯……」
  烏洛波的手又拉了一下。這時,艾莉莎才總算站了起來。艾莉莎現在依然害怕得不得了,可是在她的心裡,一直迴盪著烏洛波的那句「一起逃吧!」這句話,以及烏洛波那小巧的手所傳來的溫暖。這帶給了艾莉莎一個新的想法,這個想法類似一種使命感,也就是艾莉莎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係,害烏洛波遭遇到危險。就是這種想法促使她的雙腳開始移動。那必定是在她心中萌芽的小小勇氣。
  「烏洛波,馬車就交給你了!」
  「我知道了,亞歷!艾莉莎,快上馬車!」
  「那小烏你呢!?」
  「妳剛剛不是也聽見了嗎?我要駕駛馬車啊!」
  當烏洛波抵達馬車時,其他的人都已經到了。賽蕾絲和榭伊菈已經乘坐在自己的馬上,其他的女孩則坐在馬車的車斗,準備逃走。
  「大家合力把艾莉莎拉上去!」
  烏洛波把艾莉莎交給車斗上的女孩們,自己迅速地爬上駕駛座,執起韁繩。烏洛波把韁繩往後輕輕一拉,對馬匹下達指示後,便對警戒著周遭的亞歷喊道:
  「亞歷,我們準備好了!接下來要往哪裡逃!?」
  「往旅館小鎮──」
  正當亞歷指示了烏洛波逃走後的目的地時,通往旅館小鎮的南方道路上又湧現了敵軍的身影。通往南方的道路上有四名敵兵,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海因潔爾所率領的士兵,其實共有八個人。
  「不行,那條路不通!往西邊逃,烏洛波!」
  亞歷等人所走的路,是一條南北貫穿該地區的幹道;而這條路正好在這個岩石區,與一條東西向的幹道交錯。在這個尚未完全開發的地區,道路通常會在岩石區等地形較明顯的地方交叉,這樣一來繪製地圖就比較方便,也比較不易遇難。
  通往南邊的道路被擋住了,於是亞歷瞬間作出逃往西邊的指示。畢竟不可能再回到北邊,而遭到魔王軍襲擊的典禮會場則在東北方。因此,他很自然地判斷應該往西邊逃。
  「往西邊是吧!?我知道了!!」
  烏洛波拉緊韁繩,讓馬匹往前奔跑。經常旅行的他也很習慣駕馭馬匹,運貨馬車立刻開始轉彎。
  「不要讓運貨馬車逃走!把穿著制服的女孩子抓起來!」
  聽見海因潔爾的命令,南邊的四名士兵便立刻有所動作。海因潔爾等五人正在和迪蘭與桑朵拉戰鬥,因此無法出手。桑朵拉的鞭擊極為靈活,非常有效地阻擋了試圖前進的海因潔爾等人。而假使他們嘗試對桑朵拉發動攻擊,則會被迪蘭用長槍和大盾給擋下。只要花些時間,他們或許可以突破兩人的防守,但此刻能夠馬上去阻止亞歷他們逃走的,就只有從南側過來的四個人了。
  「公主們請和烏洛波他們一起離開!」
  「亞歷呢!?」
  「我在這裡阻擋敵人!!」
  亞歷拔出短劍,迎向衝向他們的四名敵兵。敵兵已經來到眼前,亞歷沒有時間使用魔法。
  「我陪您,主人!」
  「拜託妳了,梅莉小姐!!」
  梅莉拔出短刀來,站在亞歷的身旁。亞歷和梅莉依照迪蘭的教導,採取互相保護對方的陣式。
  ──可是,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雖然已經抵達敵人面前,但情勢卻非常不妙。亞歷他們只有兩個人,對方有四個人,而且亞歷和梅莉的能力等於只是新兵。要是這樣直接交手,他們很明顯會落敗。亞歷他們迫切需要一個能扭轉劣勢的手段。
  「……嗯?」
  就在這時,亞歷的視線停留在朝他們逼近的敵兵腳上。他們每踏出一步,那強力的腳步就會將覆蓋著整片荒野的沙塵揚起。亞歷看見這幅景象後,便立刻舉起短劍揮舞,同時大聲喊道:
  「斐依塔娜大人!沙子!」
  亞歷一邊這麼大喊,一邊朝帶頭的魔王軍士兵揮出短劍。短劍上巴托拉爾的家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襲向敵兵。然而才剛學習劍術不久的亞歷,並沒有命中敵人。敵兵用劍巧妙地撥開亞歷的短劍,同時揮劍朝亞歷展開反擊。
  「主人!」
  但是這一擊立刻被梅莉的短刀擋下,往旁邊一偏,最後只擦過了亞歷外套的下襬。敵人的攻擊當然沒有停下來;另外三名敵兵當中,有兩個人攻擊亞歷,一人攻擊梅莉。就在這個時候──
  『橫渡天空的風之精靈,溫柔撼動世界的力量呀。請解放你神秘的力量,揚起覆蓋地面的沙塵!』
  一陣強風突然從亞歷和梅莉的背後吹來,將覆蓋於地面的沙塵吹起,並落在敵兵身上。
  「哇啊啊!?」
  「眼、眼睛!?」
  如此一來,敵軍的視線便遭到遮蔽,只能佇立於原地。這陣疾風正是斐依塔娜的精靈魔法所造成的。
  「梅莉小姐,劍拜託妳了!」
  「是!」
  亞歷趁著這個空隙予以反擊。他將手裡的短劍交給梅莉,接著拿出揹在背後的魔杖。
  「《SONIC WAVE》!」
  亞歷從自己所學的攻擊魔法當中,挑選出最適合眼前狀況的魔法,吟唱出咒語。這是一種能夠發射出音速衝擊波的魔法,雖然單以威力而言,這種魔法比不上其他魔法,但它除了可以避免波及亞歷本身以及梅莉,同時還有另一個特殊的效果。那就是伴隨著強烈的衝擊波一同襲向目標的爆裂聲響。
  「唔、唔啊……」
  「……什、什麼……耳朵聽不見了……」
  衝擊波將敵兵炸飛,爆破聲對他們的耳朵造成強烈的衝擊,暫時奪走了他們的聽覺。倒下的敵兵雖然受到一些損傷,但是還沒有到無法動彈的地步,然而由於視覺和聽覺都暫時被奪走,因此他們只能待在原地,什麼都不能做。
  「就是現在,桑朵拉老師!我們逃走吧!」
  在四名敵兵被迫停下動作的當下,亞歷立刻決定撤退。烏洛波所駕駛的馬車已經轉換方向了,如果要逃,就得趁現在。亞歷帶著梅莉一起往後跑向運貨馬車附近,分別跳上自己的馬。
  「迪蘭,要撤退囉!」
  「可是我們在這裡撤退的話──」
  「不要緊,公主殿下們會想辦法!」
  於是迪蘭和桑朵拉也開始後退。當然,海因潔爾等人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放過他們,但賽蕾絲從手環中呼叫出守護精靈,阻擋了想要追擊迪蘭和桑朵拉的海因潔爾一行人的去路。此外,守護精靈的背後,還有一道由斐依塔娜的精靈魔法所變出的烈焰之牆。
  「煩死了,怎麼一個接著一個來啊!」
  在守護精靈和火焰之牆幫他們爭取時間的過程中,迪蘭和桑朵拉順利地撤退了。就在十幾秒後,守護精靈與火焰之牆消失時,亞歷一行人已經往西邊逃走了。海因潔爾等人雖然追了上去,但是跑了幾公尺之後就停了下來,因為那已經是追不上的距離了。
  「……呼……順利讓他們逃走了啊……」
  敵人逃走了,海因潔爾卻反而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她輕輕地吐了一口氣,露出了笑容。
  「任務達成了。大家辛苦了。隊長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海因潔爾笑著將自己的劍收回劍鞘中,此時,八名部下也全都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們的目的,正是讓亞歷他們將行進的方向轉向西邊。雖然還有另外幾個目的,但最大的目標就是轉換方向。海因潔爾他們既不能太過強硬,做出妨礙亞歷一行人轉換方向的事,又不能讓亞歷發現自己試圖誘導他們轉換方向。
  「……這樣一來,那些傢伙就追不上走在前面的戴加隆王子了……雖然這個任務很困難,但我們還是順利達成,真是太好了……」
  事實上,戴加隆的王子迪特利就投宿在前方的旅館小鎮。要是讓亞歷他們繼續前進,雙方就得以會合了。但是海因潔爾他們的隊長並不希望這件事發生,所以才派他們來加以阻撓。
  「我們回去吧。雖然應該不用我再提醒,但直到平安歸隊之前,都不能太大意。留意野生魔物。重新列隊!」
  結束了任務的海因潔爾等人,消失在來時的岩石區中。他們才剛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任務,但是隊伍卻沒有一絲混亂。

  ◇

  相對地,從岩石區逃脫的亞歷一行人,卻是一片悽慘。雖然大家都沒有受什麼嚴重的傷,但每個人都疲憊不堪。此外,因為全力狂奔了一段時間,馬兒的體力也快要不堪負荷。要是不休息一陣子,便很難再繼續移動。而最大的問題,其實是學院女孩們的精神狀態。
  在溪谷遭到綁架,之後被亞歷等人救出,又在樹林裡被野獸攻擊,而現在又遇到魔王軍的襲擊。累積下來,這已經是女孩們所經歷的第四次戰鬥。對這些沒有任何覺悟的普通女孩子來說,這已經是極限了。
  「哥哥,我們還要多久才能抵達安全的地方?」
  「後天應該就會到了,再忍耐一下。」
  按照原定計劃,本來應該是明天抵達的。但是由於路線大幅變更的關係,所以明天是不可能到達的。
  「再忍耐一下……你之前也這麼說啊!可是根本就不只一下嘛!」
  「這次一定會的。凱蒂,真的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迪蘭安撫著歇斯底里的妹妹。事實上,無論是現在或是未來,迪蘭都沒有辦法保證安全。可是假如不這麼說,凱蒂激動的心情便無法平靜下來。她現在的心理狀態,根本無法接受什麼要有自覺之類的話。
  「真的嗎?不會再發生什麼事了?」
  「是啊。不要緊的,凱蒂。包在哥哥身上。」
  「哥哥!!哥哥!!」
  最後,凱蒂抱著迪蘭放聲大哭。平常總是表現出剛強一面的凱蒂,畢竟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遇到這麼多次可怕的事情,會想嚎啕大哭也是理所當然的。迪蘭輕輕地撫著她的背,除了為自己無法好好保護妹妹而咬牙切齒之外,也莫可奈何。
  不同於大哭的凱蒂,蜜爾拉雖然自己站著,但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她輕輕地揮著手中護身用的武器──戰鬥用的大型戰鎚,對身旁的榭伊菈吐露心聲。
  「榭伊菈。」
  「嗯?」
  「我以前和妳同一組練習的時候,還以為戰鬥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可是事實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遇上了真正的戰鬥時,我根本派不上用場。」
  蜜爾拉和榭伊菈過去一起在學院就讀的時候,為了磨練彼此的戰鬥技巧,平常總是一起練習。但是蜜爾拉卻絲毫沒有發揮那些技能,只是不斷地逃跑而已。
  「我們以前不是一直嘲笑士兵們很不會使用武器嗎……但是真正重要的,其實不是那個對吧?」
  「先不論擅不擅長操縱武器,士兵們都是很強的唷。經歷過這些事情之後,我終於明白了。」
  無論是榭伊菈或是蜜爾拉,以戰鬥技巧來說,都遠比王國軍隊的士兵要來得優異。然而因為兩人不懂在戰場上應有的態度,所以無法發揮,浪費了那些技巧。而士兵們因為知道在戰場上應該怎麼做,所以即使技術不如榭伊菈她們,也能夠應戰。簡而言之,榭伊菈和蜜爾拉其實只是個只知道怎麼使用武器的門外漢罷了。
  「那些士兵們到底是怎麼做的啊?」
  「我也不知道……但迪蘭和桑朵拉老師應該知道。」
  「那榭伊菈又是怎麼做的?」
  「我?我不知道啊。」
  「可是妳做到了不是嗎?妳每次都沒有逃走……在面對野獸的時候還想要參戰。」
  「可是最後失敗了呀。」
  「那只是因為妳不知道跟野獸戰鬥時的技巧而已呀。所以妳當時的感覺怎麼樣?」
  「嗯──當時我根本沒有時間思考,只是全心全力應付眼前的狀況。」
  「榭伊菈好厲害喔。像我就完全不行了……」
  蜜爾拉一直以來都自詡為戰士,但現在她終於明白以前的那些只不過像是遊戲一樣,因此感到消沉。到頭來,自己光是要當好武器店的女兒,就已經分身乏術了──這是蜜爾拉此生第一次嚐到的巨大挫折。
  這時的斐依塔娜,正一邊聽著蜜爾拉的嘆息,一邊注視著艾莉莎。斐依塔娜很擔心艾莉莎,因為艾莉莎從以前就是出了名的膽小,這次的戰鬥必定也讓她飽受驚嚇。
  「謝謝妳,斐依大人。我稍微冷靜一點了。」
  「這樣啊……太好了,艾莉莎同學。」
  但是出乎意料地,艾莉莎卻相當冷靜。艾莉莎喝下斐依塔娜遞給她的茶,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對於遭受襲擊這件事,艾莉莎看起來固然也感到害怕,但是她卻沒有像凱蒂那樣方寸大亂,也沒有像蜜爾拉那樣唉聲嘆氣。此刻的她,完全看不出來在戰鬥中激動地大哭大喊的模樣。其實在烏洛波帶著艾莉莎跑向運貨馬車的時候,她就停止哭喊了。
  「咦……?」
  斐依塔娜一想起這件事,才發現艾莉莎一邊喝著茶,眼神一邊注視著某處。艾莉莎的視線停留在烏洛波嬌小的背上。烏洛波坐在離她們稍遠的地方,正比手畫腳地和愛絲特說著什麼。艾莉莎一直凝視著烏洛波。
  ──他們兩人在逃走的時候,或許發生了什麼事吧……
  斐依塔娜在頭腦裡將艾莉莎注視著烏洛波,以及艾莉莎恢復鎮定的這兩件事連結在一起。幸虧如此,斐依塔娜才稍微放心了一點。因為她一直很擔心,艾莉莎會不會只是外表看起來稍微鎮定了一些,但內心卻是完全崩潰的狀態。
  「那個,斐依大人。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一回神,艾莉莎的視線已經移到斐依塔娜身上。當斐依塔娜與自己四目相接,艾莉莎便語帶顧慮地說。
  「是,沒問題的,艾莉莎同學。」
  「那麼……那個……」
  艾莉莎喝下一口茶,彷彿下定決心似地開了口。
  「斐依大人,妳有沒有和妳一起戰鬥的夥伴呢?」
  「是,我有。就是現在在場的大家。等我回國之後,我的全國國民也都會是。」
  「我也是嗎?」
  「是呀。我們不是朋友嗎?我想和大家一起平安無事地回家。」
  「……朋友……一起回家……」
  聽見斐依塔娜的回答,艾莉莎再次望向烏洛波的背影。接著她沉默了下來,彷彿在思忖著什麼。斐依塔娜雖然無法得知艾莉莎在想些什麼,但卻能感受到艾莉莎的內心似乎出現了某種變化。斐依塔娜之所以會這麼覺得,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此刻的艾莉莎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平常那種膽小懦弱的氣息。
  和艾莉莎相較之下,同樣陷入沉思的瑪麗,則處於完全緊繃的狀態。彷彿艾莉莎的膽小轉移到瑪麗身上似地,瑪麗一臉蒼白,身體不住地顫抖。她將防身用的手槍緊緊地抱在懷裡。在這次的襲擊中,這把槍依然沒有擊發的機會。對瑪麗來說,這把手槍是一種危險和力量的象徵,但同時也能讓她感受到自己與祖父格拉斯之間的連結。她對這個東西抱著複雜的情感。
  「……我還是沒能擊發……雖然最後平安無事地結束了……」
  瑪麗將視線落在自己的胸口,手槍反射出黯淡的光芒。目前為止只擊發過一次的這把手槍,一直維持著剛製造完成時的光澤。
  瑪麗很害怕使用手槍,因為具有強大力量的手槍,只要一發子彈,就能奪走人的性命。因此當瑪麗面臨必須拔槍的局面時,無論她開槍與否,都會有人喪命。開槍,死的是敵人;不開槍,死的是自己或同伴。除此之外,還包括射偏或誤擊等狀況,最後形成各種不同的結果。但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會有人喪命,這就是瑪麗所害怕的。而瑪麗最害怕的,就是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害朋友送命。
  在此之前,只是湊巧沒有人死去。在被魔王軍綁架的時候,瑪麗順利地打中了繩索,但之後就再也沒拔槍了。即使如此,一行人也還是勉強度過了難關;但這一切只是因為運氣好而已,沒有人能保證未來還是一樣。而且,假如瑪麗拔了槍,之前的幾場戰鬥或許就能變得更輕鬆也說不定。亞歷和迪蘭身上的幾道傷痕,或許正是因為瑪麗什麼都沒做才造成的。萬一那些傷都不是小傷怎麼辦?瑪麗很害怕這一點,因此她只能把手槍抱在胸口,不斷地發抖。
  「瑪麗小姐,請放下手槍。戰鬥已經結束了。」
  「梅莉……」
  梅莉將手放在瑪麗顫抖的肩上。但即使如此,瑪麗還是沒有放下手槍,顫抖也還是停不下來。
  「……梅莉,妳為什麼有勇氣戰鬥呢?妳不怕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害得巴托拉爾先生受傷甚至送命嗎?」
  瑪麗很想知道,她的前同學梅莉,為什麼可以和亞歷他們一起戰鬥,而她又是如何戰勝恐懼的。
  「我很害怕。我一直都怕得不得了。」
  「那為什麼?」
  「那是因為……」
  在回答瑪麗的疑問時,梅莉瞬間猶豫了一下,因為那是她本來不太願意告訴別人的部分。但是瑪麗此刻的眼神非常認真,所以梅莉最後決定對她坦白。
  「……就算我不戰鬥,主人也會戰鬥,而且還會保護在一旁的我。我所侍奉的亞歷克斯‧巴托拉爾大人,就是這樣的人。既然如此──」
  梅莉淡淡地回答瑪麗的問題,但是她的雙眼卻散發出堅定的光芒;而那份光芒的根源,正是瑪麗想知道的答案。
  「我想永遠待在主人的身邊侍奉他,既然如此,我就必須戰鬥。為了不讓主人為了我而受傷,我就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不需要主人的保護。」
  梅莉清楚地斷言。這就是梅莉戰鬥的理由,也是讓梅莉的雙眼散發光芒的力量。
  「如果我一直那麼弱,就沒辦法繼續待在主人的身旁了。因為我的任性,很可能會讓主人遭遇到危險。身為巴托拉爾家唯一的家臣,我必須避免成為主人的絆腳石。」
  「梅莉,妳想永遠待在巴托拉爾先生的身邊,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所以作出使用武器的覺悟……」
  梅莉溫柔地瞇起雙眼。
  梅莉想待在亞歷的身邊。但是假如梅莉太弱,就會讓亞歷遭遇到危險。所以梅莉必須變強。雖然不一定要變得像亞歷一樣強,但至少要到不需要亞歷保護的程度。因為梅莉不可以成為亞歷的絆腳石。
  不同於只是單純被捲進戰鬥裡的瑪麗,梅莉擁有相當充分的理由投入戰鬥,因此梅莉認為,瑪麗會害怕也是無可厚非的。其實梅莉也是非常害怕的。
  「……為了自己……」
  瑪麗用梅莉的話重新問自己。
  ──我沒有戰鬥的理由……真的是這樣嗎……?
  沒有理由戰鬥的人,就算害怕也沒關係。瑪麗很能認同梅莉的話,但是在這個時候,瑪麗還不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沒有任何理由戰鬥。

  ◇

  賽蕾絲遠遠看著女孩們,感到一陣心痛。看著這些過去的同學們被逼到絕境的樣子,賽蕾絲覺得很難受。更何況她們什麼罪都沒有,她們只是想幫忙自己的朋友賽蕾絲,所以才志願擔任志工的。當然,也有一部分因素是為了拿到學院的學分,但是她們為了友情而投入志工行列的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得盡快把大家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賽蕾絲露出悲傷陰鬱的表情。看見朋友們痛苦的模樣,是對她來說最痛苦的事。這時,亞歷回應了她的輕聲低語。
  「問題在於該怎麼做,才能得到那樣的結果吧。」
  「是呀……」
  賽蕾絲正在和亞歷商討接下來該怎麼做。但在討論到一半的時候,賽蕾絲的視線被女孩們的身影所吸引,因此中斷了談話。賽蕾絲重新整理好情緒,轉向亞歷。
  「最快的方法,就是折回東邊……亞歷你覺得呢?」
  由於遭到魔王軍的埋伏,亞歷一行人不得不往西邊繞遠路,因此他們現在必須思考該如何前往本來的目的地。
  「我認為往東邊──折回來時的幹道,是很危險的。因為魔王軍說不定還在那裡埋伏。」
  「可是,假如繼續往西邊前進,不是就繞遠路了嗎?而且魔王軍沒有追上來這一點,也相當可疑。」
  賽蕾絲心中的最佳作法,其實是立刻折回原路,繼續南下。因為那是最短的路徑,也是能最快讓她的朋友們安心的路徑。但是由於沒人能擔保魔王軍已經離開了,因此折返是很危險的。
  在不能往東走的情況下,自然地就只能往西走了。再繼續往西邊走下去,將會遇到另一條路,屆時只要沿著那條路南下即可。不過這樣就變成大幅繞遠路了。本來預定只要花兩天就能從托爾亞蘭抵達下一個城鎮,但這樣一來就變成必須花上三天了。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使賽蕾絲感到不安的因素,那就是魔王軍沒有追上來的這件事。以當時的狀況而言,魔王軍追上來可說是天經地義的,但是現在卻完全沒看到敵軍的影子。即使如此,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應該繼續逃走,但賽蕾絲一直對這件事感到不解。前方會不會還有別的埋伏呢──賽蕾絲這麼懷疑。
  「另一個辦法,就是從這裡離開幹道,直接南下……」
  不走幹道南下,可以把三天的路程縮短成兩天半。亞歷看著地圖,提出這個替代方案。但亞歷的這個提案,受到了桑朵拉的反對。
  「我不建議這麼做唷,亞歷克斯。」
  「為什麼呢?」
  「你看看大家,那些孩子們都已經瀕臨極限了。不走幹道或許真的比較近一些,可是會讓大家感到不安唷。」
  「說得也是……」
  桑朵拉的意思,亞歷也明白。
  平常認真的凱蒂抱著迪蘭大哭,總是開朗的蜜爾拉也失去了笑容,艾莉莎坐在那兒動也不動,而一直很堅強的瑪麗卻正被梅莉安撫著。
  要是將處於這種狀態的女孩們帶往沒有幹道的荒野,會有什麼後果呢?亞歷一點也不想嘗試。
  「沒辦法。雖然多少會繞點路,我們還是繼續往西邊前進吧。」
  賽蕾絲最後這麼決定。她當然希望能夠趕路,但畢竟沒辦法強迫那些身為她朋友的同學們。
  「所以,亞歷……」
  「我知道。我會先去觀察一下前方,再來回報的。」
  赛蕾絲的話遺沒講完,亞歷就察知了她的意圖,朝她點點頭。
  假設要繼續往西邊走,還是必須小心有沒有其他的埋伏。敵軍毫無理由地沒有追上來,亞歷一行人所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這一點了。
  ──而且那些魔王軍的目標竟然是大家……看來一定要小心了……
  一開始,亞歷以為剛才那支魔王軍的目標是公主三姊妹,但是敵軍的指揮官,卻命令手下們襲擊擔任志工的女孩們。從這點看來,剛才的襲擊極可能具有某種特別的意圖。在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排除還有其他埋伏的可能性,而且需要警戒。
  「拜託你了,亞歷。」
  賽蕾絲強調似地這麼說,注視著亞歷的雙眼。這個動作,讓亞歷明白賽蕾絲正和他擔心著相同的事。所以亞歷用力地點點頭。
  「好的……桑朵拉老師,大家就拜託您了。」
  「好,交給我吧。」
  在迪蘭因為照顧凱蒂而分身乏術的現在,也不能請桑朵拉一起前去偵察,因此亞歷呼喚了他的好搭檔。
  「烏洛波!」
  「什麼事?」
  烏洛波正在稍遠處陪著愛絲特。愛絲特雖是一國的公主,但畢竟年紀還小,因此也和擔任志工的女孩們一樣,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我要到前面去看一下,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亞歷雖然對愛絲特感到抱歉,但還是要求烏洛波同行。對危險非常敏感的烏洛波,是進行偵察任務時必要的人才。
  「好啊。走吧!」
  烏洛波一口答應亞歷的要求。烏洛波也對周遭的安全性感到憂慮。
  「……亞歷,小烏,你們要去哪裡?」
  愛絲特拉住了亞歷和烏洛波斗篷的下襬,同時帶著不安的表情仰望著兩人。對愛絲特來說,他們兩人正是當自己感到害怕的時候,最希望能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我們只是去前面看一下狀況而已。」
  「……你們不會再受傷吧?」
  「嗯,不會唷。就是因為不想受傷,所以才要先去前面看一下危不危險啊。」
  烏洛波對滿臉擔心的愛絲特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不過光只是這樣,還是無法安撫愛絲特的情緒。
  「真的嗎?你們一定會平安回來?」
  「是的。我向您保證。」
  亞歷蹲在烏洛波身旁,對愛絲特頷首。
  「那……就好……」
  愛絲特總算接受,同時點點頭,但她的表情還是一樣悶悶不樂,不願意放開兩人的斗篷。愛絲特的頭腦和心,意見是不一致的。這時,賽蕾絲察覺了愛絲特的狀況,於是對她喊道:
  「愛絲特,過來這裡。我們聊聊天吧?」
  「姊姊……」
  愛絲特瞬間變得很想去找賽蕾絲,可是因為她的手還抓著斗篷,所以一下子就停下了腳步。愛絲特迷惘地抬頭望著亞歷和烏洛波。
  「愛絲特殿下,賽蕾絲殿下在笑對不對?如果真的有危險的話,賽蕾絲殿下不可能會露出那樣的表情。所以您不用擔心。」
  「愛絲特,妳和賽蕾絲聊天等我們嘛。我們一下子就回來了。」
  「啊,嗯……我知道了。」
  於是愛絲特總算放開兩人的斗篷,跑向賽蕾絲。
  亞歷站起身,望向她們,正好與賽蕾絲四目相接。於是賽蕾絲瞇起眼睛露出微笑,對亞歷點點頭。亞歷也點了點頭,接著立刻轉過身。
  ──小心喔,亞歷……
  ──謝謝您,賽蕾絲殿下。
  賽蕾絲和愛絲特很快就開始聊天,而亞歷和烏洛波也立刻動身。雖然這個道別不是什麼特別的言語,又顯得很乾脆,但對他們兩人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欸,亞歷。」
  「什麼?」
  「亞歷你為什麼──」
  不和賽蕾絲結婚啊?
  烏洛波本想這麼問。烏洛波可以感覺到亞歷和賽蕾絲之間,存在著某種特別的東西。在他的感覺裡,這樣的兩個人結合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烏洛波還沒問完,忽然有隻白色的小鳥飛來停在亞歷的頭上。那是亞歷特別為賽蕾絲製作的,以機械和魔法為動力的小鳥──佛雷伊斯。
  「──啊──沒事。好像是我搞錯了。」
  「這樣啊。」
  看見佛雷伊斯的瞬間,烏洛波便想起了兩人之間錯綜複雜的狀況。他們兩人始終無法坦率地表現出自己的心意,即使是剛剛也一樣。賽蕾絲想和亞歷一起去,亞歷也希望賽蕾絲同行,但是沒有辦法做到,於是只好讓佛雷伊斯代替她。問身處這種狀況下的亞歷:「你不和賽蕾絲結婚嗎?」是一件殘酷的事。因此烏洛波決定收起這個問題,轉而談論其他的話題。
  「對了,愛絲特也真不愧是公主呢。」
  「怎麼說?」
  「她剛才問我,她該怎麼做,才能幫上亞歷和大家的忙呢?以她的年紀而言,你不覺得很了不起嗎?」
  「是呀……雖然可能只是個模糊的感覺,但愛絲特殿下應該也體認到了戰爭吧。所以她才會覺得自己應該也要做些什麼才行。」
  「我小的時候很笨呢。」
  「我也是呀。我們也得向愛絲特殿下學習才行。」
  「嗯。我們仔細地完成偵察任務吧。」
  就這樣,亞歷和烏洛波便動身前往偵察了。
  留下來的是桑朵拉、迪蘭和女孩們。女孩們的年紀都差不多,但是在這個情況下,卻出現了極端的兩種反應──也就是已經覺悟和尚未覺悟。尚未覺悟的人,即使是在已經躲過敵人攻擊的此刻,依然無法振作。
  對這些以志工身分來到地下七樓的女孩們來說,戰爭是在和自己毫無關聯的地方發生的事情。所以她們無法振作。正因為她們認為戰爭和自己無關,所以才不知道,現在已是不得不振作的時刻了。


  第八章 格拉斯的失算

  就在亞歷等人為了回到地面上而奮戰的時候,地面上的王宮裡,格拉斯正被迫處理這一連串混亂的狀況。
  此刻,弗雷斯蘭王國正面臨著魔王軍復活這個前所未聞的狀況。
  然而能作為證據的,就只有謁見廳中一直散發著藍色光芒的水晶,突然發出紅光,接著再也不發光的這個現象。這個水晶顯示著施加於魔王城和魔王軍的封印狀態;根據文獻記載,只要水晶出現變化,就代表封印被解除了。
  雖然除此之外就沒有更確切的證據了,但是自從水晶告知魔王軍復活之後,通訊網路和傳送裝置就一直處於不通的狀態。由於這種現象並不尋常,因此弗雷斯蘭王國不得不以認定魔王軍復活為前提而採取行動。因此,為了防止魔王軍來到地面,弗雷斯蘭王國已經優先做了許多準備。
  此外,除了魔王軍這個大問題之外,還有許多小問題存在。
  特地前來參加典禮的外國顯要們,現在還在地下迷宮裡。他們必須確保這些外國顯要的安全,並且盡快將他們救出。假如不這麼做的話,其他國家很可能會以無法確保顯要們的安全為由,拒絕出兵援助。所以,除了魔王軍的問題,同時也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再者,弗雷斯蘭的國王現在臥病在床,代替他處理國政的賽蕾絲公主,則在地下迷宮裡行蹤不明,使得弗雷斯蘭王國陷入無人處理國政的窘境。
  因此,被託付留守的宰相格拉斯,便不得不獨力處理弗雷斯蘭王國的一切事務。換言之,也就是同時兼任國王和宰相兩職。因為如此,格拉斯的忙亂程度非同小可,距離典禮當天已經過了一週以上,他至今都沒有回家一趟。格拉斯雖然已年過七十,但在處理事情時,卻精力充沛得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年紀。
  而今天,格拉斯的辦公室裡,同樣地傳出他的聲音。
  「地下迷宮出入口的狀況如何?」
  「根據王宮魔法師團傳來的報告,封印仍處於穩定的狀態。」
  剛得知魔王軍復活的消息時,格拉斯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王都林恩發布戒嚴令,同時封鎖地下迷宮的出入口。
  發布戒嚴令的目的,除了讓軍隊管理王都,以減緩魔王軍復活的謠言擴散,暫時避免群眾陷入恐慌之外,還能讓軍隊後續的行動進行得更迅速。
  所謂軍隊的行動,就是封鎖地下迷宮的出入口。格拉斯將留在王都的大部分王國軍隊移動至地下迷宮的出入口,加以封鎖,不讓裡面的任何人出來。這是為了不讓任何一名魔王軍士兵來到地面上而採取的處置。
  在王國軍隊固守出入口的同時,王宮魔法師團全數出動,進行儀式魔法,以魔法的力量封印出入口,因此目前只有少數擁有特殊護符的人才能進出。此外,連接地面上與地面下的傳送裝置的魔力,也被他們阻斷了。雖然傳送裝置和通訊網路本來就處於不通的狀態,但為了避免傳送裝置被魔王軍利用,所以還是決定先這麼做。
  在這些處置下,至少在出入口的封印解除之前,魔王軍是無法來到地面上的。多虧了這樣,地面至少在短時間內不會成為戰場。
  「城鎮上的情況如何?」
  「國民的恐慌情況已經漸漸沉靜下來。立刻頒布戒嚴令以及封印出入口的決定,似乎成功地壓制了市民的緊張。」
  「可是相反地,有家人或朋友在地下迷宮裡的人們,不安的情緒反而擴散得更快。這些人的反彈,可能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嗯……這不是個好方向……」
  格拉斯聽完部下的報告,這麼低語,並且開始思考對策。站在被託付國政的立場,最理想的狀況,應該是投入合理且有效的人力對抗魔王軍;但在此同時,卻又不得不考慮國民的情感。因為倘若失去了國民的支持,在迎戰魔王軍之前,國家可能就已經潰散了。
  「……宣佈我們即將派遣調查隊前往調查的消息,同時擴大宣傳我們要招募志願兵。」
  事前宣佈即將派遣調查隊的消息,可以讓國民知道國家有在做事。此外,擴大招募志願兵,則能讓國民們體認來自魔王軍的威脅是千真萬確的。目的是營造出一股「現在不是擔心家人和朋友的時候」這樣的輿論。
  「但是,宰相閣下,這麼做恐怕會再次掀起恐慌……」
  「雖然多少有點風險,但是我們必須避免想要營救家人和朋友的輿論形成。萬一下個月我們就被輿論逼得不得不解除出入口的封印,你想狀況會變成怎麼樣?」
  「……我明白了。我立刻宣佈。」
  「如果有其他可以宣示備戰狀態的方法,也隨時公佈。現在雖然靠著封印暫時確保了安全,可是想要得到輿論的理解卻很難啊。」
  「是,我會謹記在心。」
  假如國民始終處在無法理解戰爭威脅的狀態下,那麼要求解除封印,讓本國國民逃走的聲浪一定會日漸擴大。而在解除出入口封印的瞬間,魔王軍就會有如雪崩一般湧出地面。既然現在用封印隔絕了國民與威脅,那麼就應該盡量透過各種方法加速國民的理解。
  格拉斯的辦公室裡,一整天都在重複著這樣的對話;而每一個對話,都是左右國家未來的重要決定。每解決一個問題,官員們就從辦公室飛奔而出。相反地,帶著問題衝進辦公室的人也不少。乍看之下雖然很難體會,但是格拉斯的辦公室,儼然處於攸關國家存亡的戰爭之中。
  「對了,耶利歐特怎麼了?我已經下令要他來找我了……」
  在繁忙的公務中,格拉斯開始尋找一名部下,但他並不在辦公室裡。格拉斯打算將一個重要的任務交付給這個人,因此一直在等著他出現。
  「耶利歐特先生幾天前就因為前去與地方領主磋商,所以不在城內。」
  「我知道這件事,因為那是我交代給他的工作。我是在說他怎麼還沒回來。」
  「目前還沒接到他回來的消息。」
  「……看來我太過依賴耶利歐特的才幹了……」
  格拉斯忍不住對自己的失敗咕噥了幾句。
  耶利歐特是格拉斯的部下當中最優秀的男子。無論交給他什麼任務,都能得到超乎預期的成果,而且效率比誰都高。因此在這個非常時期,耶利歐特的存在便顯得更重要,格拉斯交給他的工作也不斷增加。他被交代的任務,除了與地方領主的協商之外,還有前往地下一樓進行簡單的調查等等。太過倚重他的結果,便造成了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身邊的情形。這可說是格拉斯的失敗。
  「打擾了!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格拉斯閣下!」
  就在這個時候,耶利歐特衝進了辦公室。他一如往常地打扮得相當俐落,同時戴著充滿個性的單片眼鏡,但卻罕見地氣喘吁吁。因為他一返抵王宮,就跳下馬車,跑來這裡。
  「沒關係。事情處理得如何?」
  「有些領主以公主們不在為由,不太願意協助,但我用戰後一定會厚待他們當作條件,最後終於得到他們的首肯了。」
  「這些愚蠢的傢伙……這樣就好。做得好,耶利歐特。」
  「是。」
  耶利歐特在這件事情上也留下了超出格拉斯所預想的成果,格拉斯本來以為或許還需要花一些時間才能統整全國。然而聽完這個報告後,格拉斯的部下當中有人不認為這是個好的結果。
  「恕我僭越,請問做出這種承諾,真的沒問題嗎?格拉斯閣下。」
  「……你也跟他們一樣愚蠢嗎?看來你還沒認清我們面對的敵人是魔王軍吧。現在沒有時間拘泥於戰爭結束以後的事!現在可是連這場戰爭會不會結束都不知道喔!?」
  「怎麼會……」
  「而且……就算我們打贏了魔王軍,我國的發展將會停滯五十年以上,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厚待任何人。最差的狀況,弗雷斯蘭甚至可能被同盟國瓜分,分開統治。如果只要給出承諾,就能讓地方領主願意有所行動,那不管多少承諾我都給!」
  「失、失禮了!我不知道閣下已經想到這麼遠了!」
  部下們立刻修正自己的說法,低頭道歉,但是格拉斯卻仍然面露不悅。地方上的領主們和屬下官員們,直到現在都還沒理解他們面臨的是貨真價實的戰爭。原來缺乏危機意識,並不只是國民的問題啊。必須特別留意,絕不能讓這種認知上的遲緩,招來致命的結果──格拉斯再度將這個想法銘記在心。
  「……看來把這項任務交給你,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啊,耶利歐特。」
  「這是我的榮幸。那麼,格拉斯閣下,我這次的任務是?」
  「對了。我怎麼會忘了工作呢,真是本末倒置。」
  格拉斯不禁感到始終保持冷靜的耶利歐特真的很值得信賴,接著娓娓道出把他叫來辦公室的原因。
  「我想派你擔任調查隊的指揮官。」
  「所謂的調查隊,想必是調查地下迷宮的調查隊囉?」
  「沒錯。」
  「您第二次命令我負責這個工作,可見這次並不是單純的調查?」
  耶利歐特在魔王軍復活之後,便曾在格拉斯的命令之下進入地下迷宮;當時的目的,只是在地下一樓靠近地面處進行簡單的調查。而現在格拉斯又再次指派耶利歐特相同的任務。既然如此,想必這次的任務應該有什麼不同於上次的意圖──耶利歐特這麼推理。
  「沒錯。你要負責指揮的,是混在調查隊裡的一支部隊。這支部隊有一個特殊的任務。」
  「特殊任務是?」
  「救出被困在地下迷宮裡的各國顯要。」
  「公主殿下們呢?」
  「可以排在第二順位沒關係。」
  「……遵命。」
  耶利歐特在這個階段就明白了格拉斯的意圖,但是其他官員們果然還是無法立刻理解。
  「恕我僭越,救出公主殿下們,不是應該比什麼都優先嗎!?」
  他們擔心的是公主們的安危,他們認為應該優先救出弗雷斯蘭的王室成員才對。
  「我的意思並不是不把公主殿下們帶回來!我相信公主殿下們應該都和各國顯要在一起吧!但如果不是如此,那麼比公主殿下們更應該優先救出的,就是各國顯要!」
  「我們明白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就得不到各國的協助了!但是這樣一來,公主殿下們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官員們也很清楚格拉斯的話是正確的。但是身為弗雷斯蘭王國的國民,他們很難作出對公主們見死不救的決定,因為他們也擁有與王室共同走過兩百年的榮耀。
  「這麼說聽起來也許很殘酷,但是就算公主殿下們不在,我們還是可以參戰;可是少了各國的支援,我們就沒有能力戰鬥了!公主殿下們一定也會理解的!」
  格拉斯的表情非常嚴肅。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驚險的判斷。
  派遣調查隊,是為了國家。在通訊網路和物流網絡都中斷的現在,為了得知地下迷宮與魔王軍的資訊,派出調查隊是必定要做的事。此外,調查隊所收集回來的資訊,也可以當作說服國民的證據,因此調查隊扮演的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角色。
  而偷偷在調查隊裡安插一支救出各國顯要的救助隊,也是必要的。假如不救出各國顯要,那麼接下來的戰爭將會困難重重。不難想像,屆時一定會有國家以該國要人尚未獲救為由,而遲遲不願派出援軍。
  在上述背景之下,救助隊首先被要求的就是速度,因此不能派出大批人馬。如此一來,便會出現無法救出所有人的狀況。萬一面臨被迫在公主們和各國顯要們之間擇一救援的場面,優先救出的應該是各國顯要。因為就算不勉強救出公主們──例如將她們留在地下迷宮內的王國軍隊基地──戰爭還是可以繼續進行的。
  考慮到這些因素,救助隊的存在就必須保密。一旦被國民知道救助隊優先救出的是各國顯要而非公主或國民,將會引起極大的反彈。尤其是備受國民敬重的王室被視為次要,將會使國民對格拉斯產生不信任,造成國政窒礙難行,最終甚至導致國家失守。
  站在格拉斯的立場,只要能守護國家,那麼就應該以本國的利益為優先考量。但是對方也有對方的立場,如果只考慮本國的利益,便無法守護國家。所以格拉斯思考著該怎麼做才能守護國家,而這就是他思考後的結果。
  「戰爭結束後要怎麽懲處我,都沒有關係!反正我已經是年逾七十的老人了!無論是判我牢獄之刑或死罪,我都已經有所覺悟!假使到時候還有可以懲處我的國家存在,那正是我最大的希望!」
  「格拉斯閣下……」
  格拉斯的這番話,展現出他即使捨棄生命,也要守護這個國家的決心。在場的人們聽見後,原本騷動不安的辦公室,頓時變得一片寂靜。就在這時,官員們之間的氣氛改變了。
  「我知道了,閣下。我也會作出覺悟。」
  「我也是!」
  「沒錯,我們一起努力吧!我們要保護弗雷斯蘭!」
  贊同格拉斯意見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出現,最後成為了在場所有人的共識。這樣的共識,想必也將感染整座王宮。
  ──這就是格拉斯閣下掌握人心的手腕啊……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在一片群情激憤當中,唯有耶利歐特還保持著冷靜的態度。只有他沒有被格拉斯的話打動,他只是鎮定地注視著辦公室裡的狀況。不過那也只有一轉眼的時間,耶利歐特立刻再向格拉斯問道:
  「閣下,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喔,耶利歐特。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什麼問題?」
  格拉斯反問道,而耶利歐特稍微瞇起了他冷靜的雙眼,使得他的表情變得更犀利。耶利歐特用只有格拉斯聽得見的聲量低聲說:
  「……要營救的顯要之間的順序呢?」
  營救的順序──這是對耶利歐特來說最重要的問題。
  進入地下迷宮的救助隊,基本上會以能夠救出所有顯要的人數組成,但救助隊的人數可能會因為魔王軍的攻擊而減少,而當所有外國顯要都聚集在一起之後,要特別加強對誰的護衛,也是一個問題。
  第一優先保護的,應該是戴加隆魔導帝國的迪特利王子,這點耶利歐特也很清楚,不過在這之後的優先順序,耶利歐特就只能模糊地推測了。因此耶利歐特才想向格拉斯確認這件事。
  「你就依照這封指令書的指示去做吧。有關你這次任務的詳情都寫在裡面了,當然,也包括了你剛才的問題。」
  格拉斯從懷裡取出一封書信,遞給耶利歐特。耶利歐特很自然地伸手準備接過,但格拉斯卻輕輕將書信收了回來,沒有立刻交給耶利歐特。
  「閣下?」
  「不過,你在處置這封指令書的時候,必須格外謹慎。這裡面的內容很可能會引起國際間的紛爭,所以你看完之後,就立刻把它燒毀。」
  拯救顯要的順序是絕對不能洩漏給他國的消息,更何況這封書信還記載著更多機密的內容。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應該用口頭告知為佳,但這樣不但費時,也有可能被人偷聽。正因為是這種內容,格拉斯才會再三囑咐之後,才把指令書交給耶利歐特。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執行任務。」
  耶利歐特接過指令書後,並沒有開封,而是收進了懷裡。
  ──這裡面到底寫了些什麼呢?看來目的似乎不只是救人而已呢……
  接著,耶利歐特便立刻轉身,準備離去。他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再打開指令書。
  「拜託你了,耶利歐特。」
  迅速地執行任務,正是格拉斯所期待的。格拉斯滿意地望著耶利歐特離去的背影,然而這份滿意的心情,卻只維持了一下子而已。
  「打、打擾了,老爺!」
  「戈頓,我不是叫你不要來這裡嗎?」
  正當耶利歐特準備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有個人忽然出現在門口,令耶利歐特不得不往後退開。格拉斯一看見那個人,便露出不悅的表情。他是長年侍奉格拉斯家的總管。
  「我知道!但這是緊急事態!」
  緊急事態。
  聽見這句話,耶利歐特停下了腳步。他握著辦公室的門把,轉頭望向格拉斯和戈頓。映入他眼簾的,是臉色鐵青的格拉斯,以及縮著身子站在格拉斯面前的老管家。
  「有什麼緊急事態!?」
  「這個……」
  格拉斯因為工作受到打擾而慍怒,名為戈頓的老管家則畏縮不已。然而他不能繼續畏縮下去,因為此刻發生的問題實在太嚴重了。他下定了決心,將緊急事態的內容告訴格拉斯。
  「……在典禮期間,瑪格麗特小姐說要去朋友家住,和朋友一起去熱鬧的城鎮上玩……」
  「我知道。我記得我還叫她玩得盡興一點。」
  當時格拉斯不准瑪麗去參加典禮,並交代她典禮當天必須待在家或是王宮裡。但是看見瑪麗那麼遺憾的模樣,最後同意她和朋友們在地面上到處遊玩。
  「怎麼了嗎?」
  「瑪格麗特小姐本來應該回來的時間已經過了,但是她卻沒有回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才發現瑪格麗特小姐好像在地下迷宮裡!」
  「你、你說什麼!?」
  格拉斯瞬間臉色大變。他的表情因為驚愕而扭曲,面無血色。只有在這個時候,平時充滿霸氣的格拉斯,看起來才像一個普通的七十歲老人。即使是大名鼎鼎的宰相格拉斯,遇到與他心愛的孫女相關的問題,也是難以承受的。因為他之所以想守護這個國家,其實有很大的部分是為了瑪麗。
  原本鬧哄哄的辦公室,如今再度被寂靜所包圍。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格拉斯那張表情驚惶的臉上。
  ──那麼……您打算怎麼做呢,格拉斯閣下?
  正因如此,此時完全沒有人發現耶利歐特的嘴角揚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第九章 覺悟的差距之二

  從托爾亞蘭出發,騎馬沿著幹道往南方前進兩天,便能抵達一個叫作梅爾雅特的城鎮。此刻,亞歷一行人也平安順利地抵達了這裡,只是花了三天半左右。這是因為他們遇到魔王軍的襲擊,被迫離開了最近的一條路,結果白白浪費了一天半的時間。
  梅爾雅特這個城鎮的規模雖和托爾亞蘭差不多,但主要產業偏向農業,因此城鎮裡有許多農地,面積也比托爾亞蘭來得大。不過這裡的人口數量只有兩千幾百人,和托爾亞蘭相差無幾,因此顯得人比較稀疏。另外,由於面積廣大,高樓層的建築物也比較少,放眼望去多是簡樸的房舍。以結論來說,這個城鎮給人的印象,就是在文化上似乎稍微落後了一些,就像一處位於窮鄉僻壤的大型農村一般。
  「欸,亞歷,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蜜爾拉從運貨馬車的車斗探出身子,對走在馬旁邊的亞歷說。
  自從三天前遭到魔王軍部隊的襲擊之後,蜜爾拉就一直顯得無精打采,但是在抵達這個城鎮的時候,她的精神便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因為這個農村特有的悠閒氛圍,療癒了她的心。
  「我們要去位在市場的士兵休息所。」
  「嗯──正好,我肚子餓了呢。」
  蜜爾拉揚起一抹笑容,坐回車斗內。這時換凱蒂從車斗探出頭來。
  「亞歷,我們不去那邊那個碉堡嗎?」
  凱蒂指向城外的一座碉堡。梅爾雅特的規模與托爾亞蘭相同,因此這裡也配置了三百名王國軍的士兵,而城鎮外的碉堡正是他們的基地。
  「我們會去,但是是在市場的休息所之後。」
  「為什麼呢?」
  現在換艾莉莎提出問題。她從凱蒂的身旁探出頭來。
  「因為要把這輛馬車送去。我們借馬車的時候,是以這個作為交換條件的。」
  「喔,原來是這樣啊。」
  女孩們所搭乘的運貨馬車,預定會載滿這個城鎮的農作物──大多是豆類或根莖類──回到托爾亞蘭。亞歷等人之所以能夠借到運貨馬車,其實是因為這輛馬車本來就預定要來到這個城鎮。
  「班長,馬車之旅很快就要結束了唷?」
  「如果說這是旅行,我就搭更舒適的馬車了。」
  「哈哈哈哈。」
  就在凱蒂和艾莉莎開朗地大笑時,瑪麗的聲音從她們的背後傳來。
  「凱蒂同學,這樣很危險,快坐下來啦。」
  「哈哈,瑪麗,看來妳也恢復精神了嘛?」
  「不用妳雞婆。」
  瑪麗因為個子比較嬌小,再加上好好地坐在車斗內,因此從亞歷的位置看不見她,但是她的聲音確實已經恢復原來的氣勢了。亞歷對這個現象感到安心,同時緩緩地將視線移向愈來愈近的市場。
  ──大家都恢復精神,真是太好了……果然大家還是要這樣才行啊……
  能夠把過去的同學,也就是這些女孩們平安無事地帶來這個城鎮,亞歷打從心底感到高興。一時完全意志消沉的她們,大概從可以看見這個城鎮的時候開始,就慢慢地恢復了精神。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是看來她們已經可以像以前一樣對話了。
  而將她們平安送達這個城鎮後,亞歷就完成了一個工作。這個名為梅爾雅特的城鎮,治安看起來並不像位於戰場最前線的托爾亞蘭那麼壞。因此,等確認過碉堡那邊沒什麼問題之後,她們和桑朵拉便會一起留在這裡。短時間內見不到女孩們,雖然讓人覺得有點寂寞,可是只要想到她們再也不用面對恐怖的戰場,心裡便輕鬆不少,甚至可說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亞歷順利完成了任務。
  這兩件事情,讓亞歷的心情變得很好。亞歷對弗麗達的擔心至今仍然未減,不過女孩們恢復精神的事實,以及自己順利將她們帶來這裡的事實,讓亞歷更有信心能遵守與弗麗達的約定。多虧如此,亞歷不再像之前那麼消沉了。
  除了亞歷之外,還有人也因為女孩們的現狀而感到安心──那就是賽蕾絲和榭伊菈,曾和這些擔任志工的女孩們在學院一同求學的兩名公主。
  「這些日子以來讓大家這麼不自由,真的很抱歉。」
  賽蕾絲向馬車探頭,對以前的同學們道歉。賽蕾絲認為,害女孩們被捲入戰爭、被魔王軍綁架,以及被迫長時間過著無法自由行動的生活,都是她的責任。
  「別這樣說,賽蕾絲殿下。」
  然而女孩們的想法卻不是這樣。在女孩們中扮演領袖角色的瑪麗從馬車裡探出頭來,代表大家對賽蕾絲說:
  「又不是公主殿下們讓魔王軍復活的不是嗎?我們每個人都是受害者。而且公主又帶我們來到了這個安全的城鎮……您沒有必要道歉呀。」
  讓魔王軍復活的並不是賽蕾絲她們,賽蕾絲她們也和世世代代的王室一樣,守護著封印。而魔王軍復活的當下,國王在王宮裡,公主們則身在典禮會場,他們當中並沒有人去解除封印。即使身負守護國家的重責大任,但公主們也是受害者──這就是這些以前是同學的女孩們的共識。
  當然,她們會這樣想,還受到了其他因素的影響。畢竟她們是過去曾在同一間教室上課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她們已經抵達了安全的城鎮。友情和安心,正是讓女孩們的情緒穩定下來的主因。
  「而且,公主殿下們接下來還要繼續旅行……要是我們還抱怨,未免也太自私了……」
  艾莉莎替瑪麗作了這樣的補充。
  生性膽小的艾莉莎,對於她一直到今天為止所遭遇的恐怖回憶,確實有很多不滿,但她並不打算以此為由來責備公主們。將艾莉莎等人送至安全的地方後,公主們還必須繼續以回到地面為目標的旅程,而這段旅程有多麼可怕,現在的艾莉莎非常清楚。此外,艾莉莎也明白她們很努力地想善盡身為王室的責任。因此艾莉莎完全沒有怪罪賽蕾絲她們的意思。好厲害喔,好勇敢喔,好辛苦喔──這才是艾莉莎此刻心中真正的感覺。
  「大家都想得太複雜了啦。我們不是朋友嗎?吵架不會有任何好處的。笑一笑!對吧,榭伊菈?」
  蜜爾拉的想法遠比其他人還要單純。所謂的朋友,不是用來吵架的對象,而是要相互友好對待的對象。身分和立場,對蜜爾拉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蜜爾拉……聽到妳這麼說,我好高興喔。畢竟這種情況,大家就算生氣也不為過啊。」
  榭伊菈的臉頰微微泛紅,露出了笑容。所謂的朋友竟是如此美好,她過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深刻的體認。而且,接下來再也不用讓這些朋友再度面臨危險的這一點,也確實讓榭伊菈總算可以放心。
  「真的嗎?那等我們回到地面上之後,妳要請客唷。這樣我就原諒妳。」
  「我知道了,我會請客的。」
  「蜜爾拉,不可以勒索公主殿下!」
  聽見蜜爾拉如此大膽地對公主提出要求,凱蒂吊起眼睛斥責道。可是蜜爾拉卻絲毫沒有悔過的意思,只是吐出舌頭,微微一笑。
  「嘿嘿嘿……抱歉。」
  「真是的……啊,公主殿下,您不用顧慮我們沒關係,我們已經得到非常好的對待了。最重要的是,這個國家就拜託您們了。」
  凱蒂看著蜜爾拉,輕輕地嘆了口氣,最後把談話做了個總結。
  凱蒂等人也知道自己只會礙手礙腳,所以她們不可以再給公主們添麻煩。公主們有重大的使命在身,現在應該是用笑容歡送公主們離去的時候。
  「大家……真的很謝謝大家。」
  「我們會好好努力的,妳們放心地等吧。」
  賽蕾絲及榭伊菈對馬車上的女孩們一鞠躬,露出了微笑。由於兩人都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因此她們的笑容非常燦爛。
  「斐依大人,大家都恢復精神了,真是太好了對吧?」
  「是呀……大家還是比較適合笑臉。」
  當然,並肩坐在駕駛座上的愛絲特和斐依塔娜也一樣,在場的每個人都露出了笑容。雖然有很多問題,但一行人總算達成了最初的目的,所以大家都很開心。
  ──一定沒問題的。接下來我也會順利地將公主殿下們送回地面上的……
  亞歷望著笑盈盈的女孩們,再次下定決心。
  這時,亞歷感覺到一道視線,於是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結果,他和馬車另一側、騎在馬上的榭伊菈四目相接。
  ──榭伊菈殿下……?
  榭伊菈在想些什麼,亞歷不得而知,但是自從和榭伊菈眼神交會之後,亞歷就覺得心情變得更平靜了。而這種心情上的變化也會反映在表情上,因此亞歷望著榭伊菈的眼神非常地溫柔。
  「……這、這種……為什麼……」
  榭伊菈紅著臉,不由自主地別過頭去,彷彿逃走一般。
  在此之前,榭伊菈一直想要支持賽蕾絲。榭伊菈當然知道有很多難題,但她仍希望亞歷和賽蕾絲能夠得到幸福。
  ──可是,為什麼我……會這麼高興呢……?
  在出發的前一天,也就是榭伊菈聽亞歷宣洩了心中的苦惱之後,榭伊菈的心情就出現了某種微妙的變化。我想幫亞歷的忙,我想成為亞歷的助力──這樣的心情愈來愈強烈。結果,只要亞歷像現在這樣對榭伊菈笑,她就會高興得腦中一片空白。
  然而,每次看見亞歷的笑容,榭伊菈在冷靜下來後,總是後悔不已。因為她覺得自己似乎奪走了亞歷應該要對賽蕾絲展現的笑容,自己似乎做了什麼骯髒的事。
  ──我一定……弄錯了什麼……我不小心做了某種不該做的事……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可是榭伊菈對亞歷的感情有增無減,完全無法壓抑。榭伊菈就是因為感受到罪惡感,才只好轉過頭去。
  而賽蕾絲則在稍遠處看著榭伊菈。身為姊姊的賽蕾絲,完全瞭解榭伊菈的苦惱。
  「……沒關係的,榭伊菈……因為這樣大家才能得到幸福……」
  那一夜之後,亞歷和榭伊菈對彼此的感覺出現了微妙的變化。那變化非常微小,賽蕾絲也是因為和他們相處多年,才有辦法察覺。但是這個細微的變化,卻大大改變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在賽蕾絲的眼中,兩人的關係只差一步,就會變成某種確切的關係了。只要再出現一個契機,榭伊菈應該就能打破亞歷的忠誠心,兩人就能獲得幸福。
  ──妳完全不需要煩惱唷……妳就代替我獲得幸福吧,榭伊菈……
  賽蕾絲沒有一絲悔恨。對賽蕾絲來說,亞歷和榭伊菈都是很重要的人,只要這兩個人能夠結合,對賽蕾絲來說就是值得高興的事。此外,賽蕾絲不管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和亞歷結合,所以她只能把心意寄託在榭伊菈身上。
  亞歷和榭伊菈之間的距離縮短,相對地亞歷和賽蕾絲之間的距離就會變大。總有一天,亞歷的身邊會沒有賽蕾絲的容身之處。這樣也沒關係,這樣一來,一切一定都會很順利的。
  「妳在哭嗎,姊姊?」
  「沒有啊,愛絲特。只是好像有沙子跑進我眼睛裡了。」
  「沒關係嗎?看起來好像很痛耶?」
  「嗯,沒關係。好像已經不見了。」
  「這樣啊。太好了呢,姊姊。」
  「對呀……」
  所以賽蕾絲不斷告訴自己。
  我沒有哭,只是沙子跑進眼睛裡而已。

  ◇

  將運貨馬車送到位在市場的士兵休息所之後,亞歷一行人便前往聳立在城鎮外的碉堡。他們將在那裡確認這個城鎮的狀況,並決定接下來的去向。
  「……恕我冒昧,公主殿下,請問魔王軍復活的消息,是真的嗎?」
  負責指揮碉堡的大隊長,將亞歷等人邀請進入會議室。在自我介紹之後,他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問題。亞歷等人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因為傳令兵應該早就抵達梅爾雅特了啊。
  「難道你們還沒接到傳令兵的消息!?」
  亞歷忍不住插嘴反問道。聽見大隊長的問題,亞歷想像的是傳令兵被魔王軍抓住,所以才沒有辦法傳達消息。但是大隊長趕忙搖搖頭:
  「不是那樣的。傳令兵早在一個星期前就抵達了。只是……魔王軍復活這個消息實在太突然了,大家很難相信……我們以為是激進派魔族和往常一樣的攻擊行動被誇大了,或是有什麼誤會……」
  大隊長一臉抱歉地聳聳肩,但是因為這件事而責備他,似乎又太苛刻了。
  這是一個每天生活都沒什麼變化的祥和農村,在習慣了這種步調緩慢的日子的狀況下,突然接到魔王軍復活的消息,就算通訊網路和傳送裝置無法使用,也很難立刻相信吧。而且在這一星期以來,這裡也感覺不到任何魔王軍的動靜。會覺得可能是弄錯了或是在開玩笑,其實也不能怪他們。
  在這種狀況下,托爾亞蘭再三傳來派遣士兵以及運送物資的要求,然而大隊長身為梅爾雅特的軍方最高指揮官,必須守護這個城鎮。這附近有許多野生的魔物,而且對方要求的物資十分龐大,一個不小心甚至可能會影響城鎮的經濟。大隊長與鎮長的協商,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以結果來說,梅爾雅特的反應太遲鈍了。這是因為他們沒有認清現實,無法作出決斷所造成的。
  「很遺憾,魔王軍復活是事實。所以我們必須盡快回到地面上,向各國求援才行。」
  「什麼!!」
  聽見自己所敬愛的賽蕾絲公主親口清楚地這麼說,大隊長總算接受了魔王軍復活的事實。而由於這個事實太過重大,因此他臉色大變。在場的其他梅爾雅特士兵也一樣,每個人都驚慌失措,會議室頓時陷入一片騷動。在眾人理解了現實之後,會議室裡的氣氛也變得像托爾亞蘭一樣,但此時魔王軍復活早已超過十天了。
  「大隊長,請您立刻和鎮長商量,請鎮長加快提供物資的速度!」
  「立刻派人去找鎮長!告訴他我們想要立刻展開協議!」
  賽蕾絲與大隊長繼續對士兵們作出指示,亞歷則在一旁看著。這時,迪蘭忽然用手肘碰了碰亞歷。
  「……這狀況很不妙喔……亞歷……」
  亞歷抬頭望向迪蘭,迪蘭正在擦拭著額上的汗水,並一臉焦急地對亞歷低語。
  「這恐怕就是地下迷宮裡所有城鎮和村莊的現實。」
  「現實?」
  「是啊。對戰爭已經開始的現狀毫無自覺,就算接到傳令兵傳來的消息也不相信,甚至在心中某個角落認為『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蠢事』。所以他們什麼都不做,就像凱蒂她們一樣。」
  「那……」
  亞歷漸漸明白了迪蘭的意思,於是自然而然地繃起了臉孔。
  對戰爭反應遲鈍的,不只是梅爾雅特,地下迷宮裡的所有城鎮都一樣,光聽到傳令兵帶來的消息,都只是半信半疑,沒有任何行動。
  任誰都料想不到持續了兩百年的封印會解除,每個人都相信明天還是會一如往常。此外,更因為激進派魔族長期以來的攻擊,讓大家對通訊與物流網絡的中斷也習以為常。
  換言之,每個人都還緊抱著自己所習慣的日常。只要再忍耐一下,一定就能恢復原來的生活,一定是這樣的──這正是迪蘭所指出的凱蒂她們的想法。
  「這裡是因為公主們親自到訪,所以還好,但其他的城鎮,公主們就不會去了。光是接到傳令兵所傳達的資訊和命令,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半信半疑,不知該如何是好吧。再這樣下去,士兵和物資是到不了托爾亞蘭的。如此一來,要在托爾亞蘭築起防衛線,迎擊魔王軍,也成了紙上談兵。要是不想點辦法,托爾亞蘭一定會輕易地被攻陷!」
  通訊斷絕所造成的問題,原來比亞歷想像的還要嚴重。
  亞歷他們本來認為,就算通訊網路被阻斷,只要傳令兵確實傳達了資訊,每個城鎮和村莊就一定會同時開始行動。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就像這個城鎮一樣,恐怕其他的城鎮與村莊,也都還沒依照命令行動。
  亞歷一行人在移動過程中會經過的城鎮和村莊,都可以由亞歷他們親自告知真正的危機就在眼前。畢竟全國無人不知的『賽蕾絲蒂娜公主』,具有很強的說服力。然而真正棘手的問題,其實是該如何讓其他城鎮村莊認識到這個危機。
  「魔王軍那些傢伙非常清楚資訊這種東西的性質,以及資訊在戰爭中將可成為武器的這一點。我們已經慢很多步了!」
  「……托爾亞蘭應該有典禮的紀錄影像!我們可以大量複製它,再派傳令兵發送給各個城鎮!」
  依照原訂計劃,典禮的實況影像會透過魔法力量被記錄下來,再藉由通訊網路傳送至各地。因此,當天襲擊典禮會場的巨魔像和骷髏怪的影像,應該也有被記錄下來。
  只要複製這些影像,派傳令兵送到各地,那麼公主們去不了的那些城鎮,應該也可以感受到危機。這就是亞歷的意圖。
  「這想法不錯。不過,我們應該告訴托爾亞蘭,應該先想想除此之外的資訊傳遞方式,再付諸實行!」
  「是!」
  亞歷把迪蘭留在原處,獨自走向正在談話的賽蕾絲與大隊長。他將狀況轉達兩人後,便和負責通訊的士兵一起著手撰寫傳令文書。
  「……問題的癥結,還是在缺乏危機意識啊……可惡……」
  無論是不得不將妹妹等人留在這裡,或是與魔王軍之間的戰爭。
  所有的狀況都有著相同的問題。
  那就是危機意識的欠缺。
  在這座地下迷宮裡,最深刻體認這件事的,恐怕就是迪蘭了吧。然而迪蘭卻對這個問題束手無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著焦急的心情,祈禱事態漸趨好轉。

  ◇

  在亞歷等人忙著工作的時候,五名少女正在碉堡的一間房間裡進行討論。在場的包括凱蒂、瑪麗、艾莉莎、蜜爾拉等四名平民,以及外國公主斐依塔娜。她們圍成一圈,坐在這個讓她們休息的房間正中央,罕見地認真討論著。由於討論的議題是她們未來的去向,因此她們的態度也難以輕鬆。
  「……我們會被留在這個城鎮對不對?」
  「嗯。這是大家一起決定的,對吧。」
  聽見瑪麗的話,蜜爾拉點點頭。蜜爾拉並沒有想太多,只是把先前決定的事重複一次而已。但她似乎對瑪麗為什麼突然說出這種話感到不解,因此帶著疑惑的眼神凝視著瑪麗。
  「留在這裡就安全了,不會再遇到可怕的事,然後視情況往更安全的後方移動。」
  「不過妳看起來不太開心耶,瑪麗。」
  凱蒂指出瑪麗的臉色不好看,但其實她自己的表情也說不上開朗。
  「其實……在這個房裡休息了一下,心情穩定下來之後……我突然變得沒有信心了。」
  「對什麼沒有信心?」
  「留在這個城鎮真的就安全了嗎?」
  面對凱蒂的問題,瑪麗坦率地表明自己的心情。其實瑪麗對於留在這個城鎮的決定開始感到不安。
  從典禮那天開始,不習慣旅行的她們,已經度過了超過十天的旅程,途中還屢次遭受敵人侵襲,甚至還被綁架。無論是使用武器或是參與戰鬥,都令她們恐懼。她們一心一意想逃離那些恐怖的事情,所以來到了這個城鎮。
  正因為抱著這種心情,因此這個城鎮祥和的氛圍,對瑪麗來說是種極大的慰藉。當她坐在這間房裡的床上時,「已經沒事了」的感覺,幾乎令她落淚。
  然而用過餐、放心地假寐一陣之後,新的不安卻開始在瑪麗的心中萌芽。多虧了充分休息,瑪麗的心終於找回了原本的從容,也開始有餘力去觀察周遭的狀況了。正因為恢復了冷靜思考的能力,瑪麗才會開始感到不安。
  就算留在這個城鎮,也不一定是安全的。
  這種感覺開始在瑪麗的心中擴散。
  「我也有同感呢,瑪麗。」
  凱蒂立刻點點頭。正因為她也有著同樣的感受,所以才沒辦法展現出開朗的表情。
  「大家覺得呢?大家真的覺得留在這個城鎮就安全了嗎?」
  瑪麗環視大家,徵求大家的意見。這時艾莉莎立刻舉起了手。
  「瑪麗,妳的意思是相較於和公主殿下們同行嗎?」
  只要還在地下迷宮,就沒有根本的解決之道。

  公主殿下們是魔王軍覬覦的目標,因此只要跟她們一起旅行,就會遭遇魔王軍的襲擊。
  但是話說回來,即使留在城鎮裡,最終還是逃不過魔王軍的攻擊。
  雖然暫時可以留在城鎮裡,但最後還是必須移動。另外,魔王軍和來自地面的援軍何者先抵達,將是影響危險性的關鍵因素。現在的她們,只能期待援軍先到。
  「嗯,對呀。」
  「……比起和公主殿下們一起回到地面,留在這裡比較安全……是這樣沒錯吧,斐依大人?」
  「是的。目前是這樣沒錯,但問題在於那之後的狀況。」
  「端看魔王軍和援軍何者比較快,對吧?」
  「我覺得……魔王軍應該會比較快。而且這個城鎮根本沒辦法抵擋魔王軍的攻擊。」
  「為什麼?」
  「因為……呃,這只是我的感覺而已啦。我覺得這個城鎮好像不適合戰爭。跟這裡比起,上一個城鎮,呃……托爾、亞蘭?我覺得說不定那裡還比較安全呢。」
  這個城鎮的氣氛令蜜爾拉感到不安。剛抵達這裡的時候,她也因為這裡的和平氛圍而鬆了口氣,但是靜下來仔細想想,會發現這個城鎮太過祥和了。
  假如這個城鎮突然遭受魔王軍攻擊,會怎麼樣?
  從這個角度來看,蜜爾拉認為這個城鎮太沒有防備了。相較之下,雖然治安差了一點,但她們最先抵達的城鎮托爾亞蘭,感覺上似乎還比較安全。因為在那裡,人們已經做好應戰的準備和心理準備了。
  「真難得蜜爾拉會這麼認真地思考呢。」
  「班長,妳好過分喔……有必要的時候,我也是會好好思考的啊。」
  「抱歉抱歉。不過,我覺得妳說的話一點也沒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哥哥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說了什麼?」
  「哥哥說:『妳們啊,完全不明白我們此刻正置身於戰爭當中。』這個說法用在我們現在討論的城鎮上,不也一樣嗎?」
  正因為清楚知道這是戰爭,所以托爾亞蘭才會那麼慌亂。
  正因為不明白這是戰爭,所以梅爾雅特才會這麼和平。
  看見兩者之間的差異,女孩們開始間接地自覺到,自己過去的想法實在太過天真。
  「還有,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的是,之前襲擊我們的魔王軍的女生……她是不是叫屬下攻擊我們?」
  艾莉莎記得很清楚,當魔王軍部隊在幹道襲擊他們一行人的時候,她們打算坐上運貨馬車逃走,而那個看起來像是指揮官的少女,竟然試圖阻擋馬車。
  「攻擊的目標是我們?不會吧……這難道不是巧合嗎?」
  瑪麗認為這是艾莉莎想太多了。瑪麗覺得,當時那個指揮官之所以這麼說,應該只是為了不想放過任何一個人吧。
  「瑪麗,我們被綁架也是巧合嗎?」
  「這……」
  但是聽見凱蒂接下來的疑問,瑪麗也愈來愈沒有自信了。
  綁架並沒有特別的意圖;在幹道的攻擊,也只是在過程中自然形成的結果。
  抑或是敵軍一開始就基於某種原因,而將瑪麗等人視為特定的目標?
  是兩個偶然,還是一個必然呢?
  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所以瑪麗也無法導出確切的結論。
  「……我覺得就當作有這種可能性,或許會比較好喔。畢竟敵軍就算以我們為目標,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
  斐依塔娜一邊這麼說,一邊露出苦笑。
  耶拉魯達雖是小國,但斐依塔娜畢竟也是這個國家的三公主;蜜爾拉是知名鍛冶工房亞拜因家的獨生女;瑪麗是眾所周知的宰相格拉斯的孫女。此外,就算不論出身,大家也都知道她們五人是公主們的好朋友。
  綁架這五名少女,將她們當作某種條件交換的籌碼,也並非絕無可能。不過,機率也僅止於「並非絕無可能」而已。
  「也就是說,魔王軍也可能不是因為戰爭,而是單純為了抓我們,而來到這個城鎮?」
  魔王軍有可能並非單純在進軍的過程中,湊巧攻擊到她們身處的城鎮,而是以她們為目標而特地攻擊這個城鎮。這對蜜爾拉來說完全是想都沒想過的事,因此她張大了眼,驚訝無比。這時瑪麗點了點頭。
  「……我們必須及早移動到瞭解戰爭現實的城鎮才行。」
  這個城鎮毫無防備,無法保障她們的人身安全;話雖如此,她們也不想回到成為戰場最前線的托爾亞蘭;自己接近戰場,是一種愚蠢的行為。既然如此,就只能繼續往前,直到找到一個做好應戰準備的城鎮為止。瑪麗作出了這個結論,但遭到了斐依塔娜的反對。
  「我不建議這麼做。我想這整座地下迷宮的城鎮,狀況應該都和這裡差不多吧。」
  斐依塔娜認為,這裡根本沒有瑪麗口中那種『瞭解戰爭現實的城鎮』。畢竟和平的日子持續了兩百年以上,想必沒有一個城鎮會對戰爭有所準備吧。狀況稍微好一點的地方,也頂多只是對野生魔物有所防備而已。此外,他們一定也和這個城鎮的居民一樣,根本不相信魔王軍復活了。在這樣的狀況下,實在不可能有城鎮能抵擋魔王軍的攻擊,阻止小規模部隊進入。
  「……那,也就是說,就算我們不是魔王軍的目標,魔王軍也會一下子就進攻到這裡了嗎……」
  艾莉莎戰戰兢兢地作出結論。
  「啊……」
  「對呀,妳說得沒錯,艾莉莎!就是這樣!」
  瑪麗和凱蒂的臉色變得和艾莉莎一樣蒼白。
  「什麼意思?」
  還不明白的只有蜜爾拉一個人。
  「也就是說,只要魔王軍正式開始進攻,毫無準備的城鎮不是一轉眼就會被佔領嗎?所以一旦托爾亞蘭淪陷了,下一個──」
  「就是這裡!」
  蜜爾拉也理解了狀況。
  因為每個城鎮和村莊都沒有做好應戰的準備,所以很快就會被魔王軍佔領。正因如此,現在才應該後退一步,將兵力和物資集中到托爾亞蘭才行;但是又因為各地都還沒理解現況,所以遲遲不行動。這個事實所意味的,就是魔王軍將會馬不停蹄地直接攻向托爾亞蘭,而托爾亞蘭也會瞬間被攻佔。接下來被攻佔的,就是梅爾雅特。而倘若事情發展至此,會有什麼結果,蜜爾拉也馬上就明白了。
  「所以我們留在這裡也沒用,不是嗎!我、我們必須往更後逃才行!」
  「可是我們要逃到哪兒去?地下迷宮裡可是根本沒有做好應戰準備的城鎮唷?」
  她們想要盡可能地遠離前線,同時又因為可能遭到魔王軍鎖定,而想要躲在一個足以抵擋攻擊的城鎮──這就是她們應該去的地方。然而,地下迷宮裡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地方;她們無處可逃。
  「……既然如此,我們只能想辦法盡快回到地面上了……」
  提出解決對策的是艾莉莎。大家聽見她戰戰兢兢的發言,紛紛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因為沒有一個人料想得到,這個結論竟然是由艾莉莎的口中說出的。
  「……妳明白嗎,艾莉莎?要想辦法回到地面上,就表示還會遇到很多可怕的事情唷?而我們就是因為太害怕,所以哥哥才叫我們留在這個城鎮的唷?」
  「我知道!只要一想到還有可能遇到那種事,我的腳就會發抖!可是如果只是一直在這裡害怕,魔王軍就會攻來了!所以就算害怕,我們也要回到地面上去!」
  「艾莉莎……」
  如果一直待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危險永遠都會在。不能像乍看之下和平安祥的梅爾雅特,而必須像人心惶惶的托爾亞蘭那樣才行。必須像那樣在緊張惶恐的心情下,自己保護自己,回到地面上。這便是膽小的艾莉莎在持續的恐懼當中所導出的結論。
  「我們一起走吧!大家和我一起逃吧!不可以在這種地方往內心裡逃!再怎麼等,王子殿下也不會來救我們的!」
  在幹道上被魔王軍襲擊時,烏洛波對艾莉莎所說的話,深深地刻在艾莉莎的心中。艾莉莎認為這非常重要,所以把這段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她最重視的朋友們。

  ◇

  工作結束後,獨處的賽蕾絲還在繼續煩惱。
  她必須思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最大的問題,當然還是魔王軍復活、戰爭,以及國家未來的命運。
  扮演防衛線角色的托爾亞蘭,無論兵員或物資都極度缺乏,但是地下迷宮各地聚落的反應卻相當遲鈍,導致托爾亞蘭得不到支援。此外,迪特利等人──外國的顯要們──應該早一步離開了梅爾雅特,而他們的安全,又該如何保護呢?而真的回到地面上後,該如何統整佈署本國的備戰狀態?該怎麼向他國求援?屆時所需的物資和土地該如何確保?種種的問題,堆積如山。
  在私人方面,賽蕾絲同樣有著許許多多的煩惱。好朋友弗麗達前去偵察,卻行蹤不明;父親奧斯特拉爾身在遙遠的地面之上,臥病在床,至今不知情況如何。現在必須將兩個妹妹平安無事地送回地面上,而留在這裡的朋友們也很令人擔心。
  這些問題的共通點,就是再怎麼煩惱,也得不出結論。話雖如此,這些又全是不得不煩惱的問題。賽蕾絲所肩負的責任非常重大。她沒有說洩氣話的權利,而且必須獨自背負這個重擔;而她必須走的路,卻又無限漫長。對一個還沒長大成人的少女來說,這樣殘酷的命運也很罕見吧。但是賽蕾絲在這樣的狀況下,依然默默地繼續往前走。這是因為她正好擁有一種非常珍貴的資質──亦即身為公主所必須具備的資質。
  但即使是這樣的她,也無法永遠扮演公主的角色。當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還是會顯露出她那顆脆弱的少女心──就像現在。
  賽蕾絲穿過碉堡的走廊,走到露台,眺望著星星和月亮。以機械和魔法為動力的白色小鳥佛雷伊斯,正停在她的手上。她輕輕撫摸佛雷伊斯後,將它拋向空中。
  佛雷伊斯輕輕地振翅,便往高空飛去。佛雷伊斯不是一般的鳥,因此即使在夜裡也能自由地飛翔。賽蕾絲仰望著在星空下飛舞的佛雷伊斯,開始輕柔地歌唱。


  ◇

  最先引起亞歷注意的,是已經入夜了,卻從頭頂傳來的鳥兒振翅聲。當時亞歷剛從城鎮收集完情報回來,正要走進碉堡的門口。
  「是佛雷伊斯啊……」
  當佛雷伊斯在碉堡上空盤旋的時候,亞歷正好經過它的下方。擅長乘風飛翔的佛雷伊斯,振翅的次數其實不多,假如它以平常的方式飛翔,亞歷可能就不會察覺了吧。但是佛雷伊斯卻故意降低高度,飛過亞歷的附近,所以亞歷才注意到它的存在。畢竟是自己製作的東西,亞歷不可能聽錯它那獨特的振翅聲。亞歷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尋找佛雷伊斯的振翅聲。
  「歌……?」
  然而這時亞歷傳入耳中的,卻不是佛雷伊斯的振翅聲,而是從碉堡上方傳來的,一陣高昂而清澈的女性歌聲。那歌聲固然沒有專家斐依塔娜那麼好聽,卻充滿了感情。歌詞和旋律都很耳熟,那是亞歷再熟悉不過的歌。
  「原來是賽蕾絲殿下在唱歌呀……」
  聲音的主人是賽蕾絲。比起佛雷伊斯的振翅聲,亞歷更不可能聽錯賽蕾絲的歌聲。因為那是他不知聽過幾次、不知一起合唱過幾次的歌聲。
  ──但是,這……
  此時,亞歷覺得她的歌聲聽起來帶有一絲哀戚。賽蕾絲現在心裡很難過,同時很痛苦──亞歷沒有花太多時間,就導出了這個結論。
  「你做得很好唷,佛雷伊斯。」
  亞歷加快腳步走向碉堡。亞歷隱約明白了佛雷伊斯剛才為什麼要特地降低高度;他認為,佛雷伊斯想要將賽蕾絲苦悶的心情傳達給別人。佛雷伊斯會依照賽蕾絲的意思行動,因此就算是她下意識的想法,佛雷伊斯也會試圖替她實現。
  「……妳其實不用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一切呀,公主殿下……」
  佇立於碉堡最上層露台的人影,映入了亞歷的眼簾。那是一名獨自對著夜空歌唱的長髮少女。

  ◇

  四季不停旅行的少年,倏然停下腳步,仰望天空,從自由翱翔於空中的鳥兒身上,看見自己的人生。隨風振翅,停在靜止的樹梢讓羽翼歇息,終與另一隻鳥兒邂逅,從此並肩飛翔,無論至何方──這就是賽蕾絲所唱的歌曲。
  亞歷站在露台的入口,聽著賽蕾絲唱歌。這是賽蕾絲對他唱過無數次的歌曲,因此對亞歷來說充滿了回憶。然而她的歌聲果然帶著悲傷,讓亞歷情不自禁地覺得不能對她置之不理。
  賽蕾絲唱完後,盤旋於天空中的佛雷伊斯便下降至她的身邊。然而佛雷伊斯並沒有停在賽蕾絲伸出的手上,而是飛向她身後,降落在站在露台入口的亞歷頭上。
  「亞歷……原來你在啊,怎麼不早點出聲呢?」
  追著佛雷伊斯而轉頭過來的賽蕾絲,這時才發現亞歷的存在。但是她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疑惑,只是露出溫柔的微笑。因為在他們這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之間,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我覺得不能打擾您呀。」
  亞歷走向賽蕾絲,這時佛雷伊斯才從亞歷的頭上飛到賽蕾絲的手上。佛雷伊斯回到賽蕾絲的手上之後,輕輕地振了振翅,接著便收起翅膀。
  「這首歌就算被你打斷,也沒有關係吧。」
  「……我不想打擾的不是歌曲。」
  亞歷走到賽蕾絲身邊後,露出一絲苦笑。亞歷不想打擾的,其實是賽蕾絲在歌聲的背後,偷偷地將那些複雜的感情趕出心裡的行為。只要她的宣洩已經足夠了,即使是歌唱到一半,亞歷也一定會出聲叫她的。
  「亞歷……?」
  「公主殿下,如果有什麼難過的事,我可以聽您說。或許那些都不是我能解決的問題,但比起一個人承受,把它說出來,心情會輕鬆很多的。」
  而現在亞歷之所以對賽蕾絲說話,是因為他覺得光靠唱歌,並沒有辦法讓賽蕾絲充分地宣洩;是因為在月光和星光照射下的賽蕾絲,此刻看起來還是很悲傷。
  「你真是瞭解我呢,亞歷……」
  賽蕾絲的嘴角微微地上揚。但就在下一秒鐘,她卻又一臉遺憾似地輕輕皺起眉,搖了搖頭。在這段時間裡,她一直撫摸著佛雷伊斯。
  「……可是,我不能這麼依賴你。因為現在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正如亞歷所預料的,賽蕾絲的心中確實有許多苦悶。可是賽蕾絲是公主,而亞歷是王宮魔法師,賽蕾絲已經不能像過去兩人只是青梅竹馬的時候一樣,完全地依賴亞歷。所以賽蕾絲儘管對亞歷的話感到高興,也只能拒絕。賽蕾絲垂下了視線,因為不得不拒絕亞歷,對賽蕾絲來說絕非快樂的事。
  「哈哈哈……其實前些日子,我也說過一樣的話。」
  「咦……?」
  聽見亞歷笑聲的那一瞬間,賽蕾絲抬起了頭。賽蕾絲深感意外,因為她原以為自己會讓亞歷不高興。
  「前陣子我因為姊姊的事,還有其他很多事情心情低落的時候,榭伊菈殿下來找我……她說她願意聽我說話。」
  「榭伊菈……」
  賽蕾絲立刻明白亞歷指的是在托爾亞蘭的那一夜。賽蕾絲的心揪了一下。看著亞歷面帶笑容地談論榭伊菈,對賽蕾絲來說是很痛苦的一件事。縱使她認為那樣才是應該的。
  「可是我卻拒絕了,而且我說的台詞,就和賽蕾絲殿下剛才所說的一樣……於是,榭伊菈這麼對我說──」
  亞歷想起了榭伊菈。因為亞歷真的打從心底感謝榭伊菈,所以他認為自己也應該對賽蕾絲這麼做。
  「『現在不是在乎身分的時候,而是必須同心協力盡早回到地面上的時候。既然如此,互相分擔彼此的痛苦,就是一種團隊合作。畢竟可以讓人商量煩惱的祭司,現在沒有跟我們在一起。』」
  「那孩子竟然說出這種話……」
  賽蕾絲感到託異,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榭伊菈已經成長為一名稱職的公主了。而且,她也作出了比賽蕾絲更深一層的覺悟。榭伊菈很清楚該怎麼做,才能讓大家最快、最確實地回到地面上。當然,這當中也包含了許多她對亞歷的戀慕之情,但這番話裡很明顯並不只有這樣的情愫。
  「……現在我的想法也和榭伊菈殿下一樣。現在是大家互相支持,一起努力回到地面的時刻。所以請您說出來吧,賽蕾絲殿下。現在換我來當別人的支柱了。」
  亞歷這麼想。
  就像榭伊菈成為亞歷的支柱一樣,亞歷也要成為賽蕾絲的支柱,接著再換賽蕾絲成為另一個人的支柱。每個人都成為彼此的支柱,就是能最快、最確實地回到地面上的方法。毫無疑問地,現在的確是需要這麼做的緊急狀態,不是分什麼公主、王宮魔法師的時候了。
  「而且,我早就已經知道太多賽蕾絲殿下的秘密了,事到如今再多知道幾個,也沒有差別。」
  「哎呀……」
  賽蕾絲紅著臉,睜大了眼睛,接著輕輕地笑了出來。她的笑聲宛如鳥囀一般,聽起來很愉快。
  「呵呵……既然如此……那你願意聽我說嗎,亞歷……?」
  「是,我很樂意。」
  於是,兩人便開心地笑了起來。
  也許就在他們相視而笑的這一瞬間,賽蕾絲就沒有必要把煩惱說出來了。因為她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亞歷是她的支柱。
  「那麼,亞歷,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我說完為止,請你像以前一樣叫我。」
  賽蕾絲揚起一抹微笑後,抬頭望向亞歷。相反地,亞歷則輕輕地皺眉,露出為難的表情。「這……」
  「我現在要說的,是不能對一個單純的王宮魔法師說的事情唷?」
  這時賽蕾絲往上揚起的雙眼閃閃發亮,散發出調侃的味道。那就和她與亞歷還是青梅竹馬關係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既然您這麼說了。」
  感受到這一點的亞歷,下定決心似地點了點頭。現在的狀況,的確需要這麼做。
  從小玩在一起的兩人,長大後,便被公主和王宮魔法師這樣的立場給隔開了。然而因為魔王軍復活的關係,兩人竟然在無心的狀況下恢復了青梅竹馬的關係。為了應付眼前嚴峻的情況,必須忘記彼此的身分,互相支持,就是這麼一回事。換言之,以往因為環境不允許而被迫中斷的青梅竹馬關係,現在又因為環境而獲得允許了。

  ◇

  最先看見亞歷和賽蕾絲在露台說話的是愛絲特。她發現後,便拉住和她走在一起的榭伊菈的手,告訴她這件事。
  「榭伊菈姊姊!妳看妳看!那個那個!」
  「亞歷和姊姊……」
  榭伊菈朝愛絲特所指的方向一看,便立刻發現正在談笑的兩人;同時也察覺了他們那不同於平常的特別笑容。那一瞬間,榭伊菈的心忽然一陣揪痛。那明明是榭伊菈所希望的,但是看見亞歷和賽蕾絲對彼此的笑容,卻讓她很難受。
  ──這明明是我所希望的……為什麼……
  自從單獨和亞歷兩人說話的那一夜起,榭伊菈的心就產生了變化。
  她平常的言行舉止看起來雖然任性,但事實上,她是一個很為姊妹著想的女孩。她總是費盡心思讓賽蕾絲和愛絲特能獲得幸福,尤其是賽蕾絲與亞歷的關係。但是經過那一夜之後,她的這種心情裡便混雜了另一種心情──那就是想要以一個女性的身分,被亞歷愛、被亞歷需要的心情。這樣的心情,讓榭伊菈感到很痛苦。她既希望姊姊得到幸福,又期待亞歷能愛自己。這兩種互相矛盾的情緒,在她的心中產生衝突,進而變成一種痛楚。看著他們兩人,這股痛楚便愈來愈強烈。榭伊菈終究難以忍受,於是轉過身去。
  「妳怎麼了,榭伊菈姊姊?」
  「沒事。我們走吧,愛絲特。」
  榭伊菈牽起愛絲特的手,開始往前走。榭伊菈無法再繼續看下去了,而且她很厭惡無法率直地替兩人祝福的自己。為了導正這個錯誤,她不能去打擾他們。
  「咦?我們不去找亞歷和賽蕾絲姊姊嗎?」
  但是愛絲特不明白。年紀還小的她,不但對政治一竅不通,更無法理解戀愛和感情的事。因此對愛絲特來說,她完全沒有理由不去找亞歷和賽蕾絲攀談。
  「對呀,我們不要去打擾他們。」
  愛絲特一直想去找他們兩人,但榭伊菈硬是把她給拉走,接著用說教似的口吻對她說明原因。然而愛絲特還是歪著頭表示不解。
  「為什麼?」
  「因為亞歷和姊姊不能結婚,而且以後他們會變得更忙,所以我們要趁現在讓他們多相處一下呀。」
  「才沒那種事呢!我最喜歡他們兩個了!他們兩個一定會結婚的!」
  「對呀,妳說得對。如果可以那樣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呢……」
  就在這時,忽然有水滴在愛絲特的臉上。愛絲特驚訝地抬起頭,只見榭伊菈的臉頰上泛著一道光芒。
  「姊姊……妳在哭、嗎……?」
  「抱歉,愛絲特,妳還不懂對吧。可是總有一天妳會明白的,現在就先讓他們獨處吧……妳最乖了……」
  榭伊菈和愛絲特視線交會之後,便蹲了下來,抱住她瘦小的身體。就算心意相通,卻絕對無法結合的兩人。兩人的遭遇明明如此令人哀傷,榭伊菈卻從旁喜歡上了亞歷。各種複雜的情緒交錯在一起,讓榭伊菈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
  ──姊姊……?
  年幼的愛絲特完全聽不懂榭伊菈所說的話,只知道榭伊菈在哭。而她的眼淚告訴了愛絲特,她所說的話絕對沒有一絲虛假。
  「嗯、嗯……我知道了。所以妳不要再哭了,榭伊菈姊姊……」
  「謝謝妳,愛絲特……對不起……」
  愛絲特關愛家人的心,也絲毫不輸姊姊們,因此她真心不想讓榭伊菈繼續哭下去。所以愛絲特把她所感受到的疑問蓋上蓋子,收在心裡。

  ◇

  賽蕾絲把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煩惱一一告訴亞歷。
  大部分的煩惱果然都和復活的魔王軍有關。包括不得不丟下住在地下迷宮裡的國民的狀況、外國顯要的安危、回到地面後與各國之間的交涉、即將展開的大規模戰爭,以及國家和人民的未來。如果要詳細列舉出來,根本沒完沒了。
  此外,賽蕾絲也有許多私人的煩惱。父親奧斯特拉爾還在遠方的病榻上,不知道他的安危。另外,她也必須把妹妹們平安無事地送回地面上才行。在這個城鎮就要分開的朋友們,也很令她擔心。
  而無論於公於私都讓她極為煩惱的,則是在地下八樓失蹤的偵察部隊。因為自己下的命令,使得許多士兵無法歸來,連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弗麗達也一起行蹤不明。而亞歷也被迫與姊姊分離。賽蕾絲雖然很想相信弗麗達還活著,但她同時也明白這樣的想法太不切實際。賽蕾絲認為自己的決定害了許多人喪命,因此非常後侮,被深深的罪惡感譴責。
  「對不起,亞歷。都是因為我,才害得弗麗達……」
  「那不是賽蕾絲的錯。在那個狀況下,姊姊加入偵察部隊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而且當時也別無他法了。」
  亞歷因為弗麗達的事而感到心痛,但是他完全沒有打算為此責怪賽蕾絲。每個人都知道賽蕾絲是弗麗達最要好的朋友,尤其是亞歷又和雙方都很親近,當然比誰都清楚。所以亞歷絲毫不懷疑賽蕾絲一定和自己一樣心痛。
  「但那還是我下的命令,是我該負責。」
  賽蕾絲仍然認為自己對此事有責任。讓許多人陷入危險的責任是非常重大的,賽蕾絲為此懊悔不已。
  「或許吧。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不能輸了這場戰爭啊。現在我們應該把心力集中在該如何解決這場戰爭才對。」
  亞歷也認為身為王室的賽蕾絲是有責任的,不過關於這個責任該怎麼負,亞歷則與賽蕾絲持不同意見。
  「可是……」
  「我不是叫妳忘記失敗,我們必須從失敗當中學習的東西也很多,但是現在應該暫時把懊悔放在一旁,盡全力解決,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亞歷……是啊,亞歷你說得沒錯。這並不是個簡單到可以在毫無失敗的狀況下解決的問題。因為懊悔而停下腳步這種事,得等到解決之後再說……」
  面對失敗的時候,只要從失敗中學習就好,後悔留到以後再說。現在是緊急狀況,很明顯地,經驗不足的賽蕾絲假如每遭遇一次失敗就停下腳步,將會陷入更艱難的狀態。
  等到世界恢復和平之後,再一一仔細檢視失敗,預防再次發生。而假如有人怪罪賽蕾絲,到時候也只能虛心接受。此刻必須集中精神,努力前進。
  若不這麼做,一個後悔將衍生出更多後悔,導致弗雷斯蘭王國滅亡。為了有意義地後悔,同時為了贖罪,當務之急是先收拾眼前的事態。
  就這樣,賽蕾絲總算明白自己應該怎麼負責任了。她眼神裡的悲傷神色,也稍微被抹去了一些。亞歷察覺了這一點,於是對賽蕾絲輕輕一笑。
  「話雖這麼說,可是賽蕾絲人這麼善良,最後還是會因為某些因素而感到懊悔。所以,到時候妳一定要再找我,像今天一樣說給我聽,至少不要一個人獨自後悔就好。」
  「好……謝謝你,亞歷……」
  賽蕾絲再次點點頭,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她不是因為悲傷難過而哭,而是喜極而泣。世上有一個人這麼懂我—賽蕾絲因為這件事而感到開心,於是眼淚不停地滑落。賽蕾絲努力地朝著亞歷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亞歷,還好有你在……」
  「不……我只是因為之前別人對我這樣說的時候,感到很高興,所以……那並不是我的想法,我只是把那些話複述一次而已……」
  面對賽蕾絲真摯的感謝,亞歷覺得很難為情,於是趕忙吐實。
  亞歷所說的話,全都是從榭伊菈那裡現學現賣的。亞歷只不過是把榭伊菈的話加以消化後,用自己的方式傳達給賽蕾絲而已。換言之,拯救了賽蕾絲的,其實是榭伊菈。
  「不,沒那回事。對於枯萎的麥子來說,只要有水就很開心了,而那是誰的水並不重要。在我有需要的時候,滿足我的需求的,就是亞歷呀。」
  「賽蕾絲……」
  亞歷更難為情了。同時,亞歷想起前幾天榭伊菈也表現得同樣難為情,因此亞歷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當時榭伊菈的心情。
  亞歷覺得,若是得到賽蕾絲、榭伊菈和愛絲特的感謝,那麼不論遇到什麼困難,彷彿都能繼續努力下去。亞歷心想,榭伊菈的感覺可能也差不多吧。這種心情,讓亞歷想起了國王奧斯特拉爾在典禮前夕對他說的話。
  ──陛下……您當時所說的話,就是這個意思吧。
  當時,奧斯特拉爾說他不能將心愛的女兒託付給太完美的人,所以才拜託亞歷和弗麗達照顧三姊妹。現在,亞歷終於明白了這番話的意義。
  當面對軟弱的亞歷時,一個完美的公主或許只會鼓勵他,要他堅強;但是榭伊菈卻沒有這麼做。她能體諒亞歷的軟弱,並且告訴他那樣也無妨。也就是說,正因為榭伊菈並不是一位完美無瑕的公主,所以才能成為亞歷的支柱。
  而現在的情形恰好相反,亞歷的不完美,也成為了軟弱的賽蕾絲的支柱。那雖然不是一個完美正確的王宮魔法師應有的樣子,但亞歷認為那是一個人活在世上所必須擁有的東西。
  亞歷和女孩們各自的不完美,正好完美地互相支持著彼此,未來一定也會是這樣。亞歷他們每個人輪流扮演著支持的一方與被支持的一方,往地面上前進。有時候亞歷也會成為榭伊菈的支柱,有時候賽蕾絲可能也會支持亞歷。他們互相需要對方,絕對不是只有單方面付出。而這或許就是奧斯特拉爾那句「我的女兒們就拜託你了」的真意。此刻的亞歷完全理解了他話中的意涵。因此亞歷覺得,只要是為了她們三姊妹,自己就算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好了,公主殿下,您差不多該回房了。明天必須一大早就出發才行呢。」
  亞歷認為恢復王宮魔法師身分的時候到了。他們兩人各自所應完成的任務實在太多,以青梅竹馬的身分相處的時間,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是呀,我該回房去了。」
  賽蕾絲輕輕地吐了口氣,揚起微笑。雖然很遺憾,但亞歷說得沒錯。賽蕾絲率直地聽從亞歷的話,走向露台的出入口;亞歷則留在露台上,目送著賽蕾絲的背影離去。
  「欸,亞歷。」
  賽蕾絲在露台的出入口停下腳步,接著朝亞歷回過頭來。
  「什麼事?」
  亞歷說,同時直視著賽蕾絲的雙眼。賽蕾絲的眼眸在星光與月光的照耀下,微微地搖曳。
  「……不,沒什麼。晚安,亞歷……」
  然而最後賽蕾絲還是什麼都沒說,便離去了。
  亞歷並不知道賽蕾絲本來想說什麼,但是那微微搖曳的雙眼,已將她複雜的心情傳達給亞歷。
  「晚安,公主殿下……」
  亞歷一直佇立在露台,直到賽蕾絲的背影完全消失。接著,亞歷就像賽蕾絲剛才所做的一樣,仰望著星星和月亮。星星宛如撒了滿天的寶石一樣閃閃發光,月亮則在黑夜中清楚地繪出一道圓。今晚的夜空美得令人屏息。亞歷眺望著這片夜空,喃喃低語似地開始輕聲唱起了歌。沒有任何人聽見的這首歌,與賽蕾絲剛才唱的,是同一首歌曲。


  第十章 女孩們的覺悟

  翌日一早,吃完早餐後,亞歷一行人就按照預定計劃,出發前往下一個城鎮。所幸一早就沒什麼風,是個適合長途跋涉的天氣。急著趕路的亞歷一行人,當然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他們的目的地是從梅爾雅特出發,騎馬往南走五天左右才能抵達的城鎮──朗多爾克。朗多爾克位於通往地下六樓的階梯旁,是這一層樓的交通樞紐。
  準備出發的,有公主三姊妹、巴托拉爾家的三個人,再加上王國士兵迪蘭,一共七人。桑朵拉和剩下的女孩們,將要留在梅爾雅特,因此現在就是和她們六個人告別的時候了。
  「迪蘭先生,既然沒有運貨馬車了,我們的移動速度應該可以大幅提升吧?」
  「如果以全速前進的話,當然可以大幅提升沒錯,但是考慮到整體的移動距離,這樣馬匹是沒辦法負荷的。我們沒辦法保證接下來停留的每個地方,是不是都有馬可以替換,而且萬一在馬匹沒有體力時,遇到敵人來襲怎麼辦?」
  「啊……」
  「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現在先不要急,應該在合理的範圍內加速就好。你要記得,在行軍的時候,這種平均分配速度的感覺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了。」
  「迪蘭大人,相較之下,體力和水,應該以何者為優先呢?」
  「好問題,小姐。這時應該以水為優先。也就是說,之後還可以獲得的體力與之後沒辦法獲得的水相比,應該選擇的是水。」
  「那麼,視狀況而言,應該選擇的也不一定是水囉?」
  「沒錯……話說回來,小姐妳可以成為一名很棒的士兵唷。」
  「不敢當。」
  亞歷和梅莉正一邊將行李放在馬上,一邊聽迪蘭說明。亞歷和梅莉的新兵教育直到現在還在持續進行,只要一有空檔,就會接受迪蘭的指導。他們兩人還有太多東西必須學習。
  「迪蘭先生,那我呢?」
  「比起士兵,你的資質比較適合當騎士或魔法師。不夠靈巧但意志堅強的人,比較適合那樣的角色。而像小姐這種什麼都會又很機靈的人,才比較適合當士兵。」
  「主人不適合當士兵,真是太理想了。主人和我適任的角色沒有重複,那麼當我們共同行動的時候,一定可以成為絕佳的武器。」
  「……迪蘭先生,我覺得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不是?這個小姐為什麼要當女傭啊……」
  「我對我的工作感到自豪。」
  「你有個好部下──不,好家臣唷。真令人羨慕呢,亞歷。」
  「亞歷!」
  就在他們完成出發前的準備,新兵教育也告一段落的時候,四名男女從碉堡的宿舍中走出來。充滿活力地跑在最前頭的,是剛剛呼喚亞歷名字的愛絲特。她的身後跟著烏洛波。烏洛波正邊走邊啃著早餐剩下的麵包,所以比平常安靜很多。而在烏洛波身後的,則是賽蕾絲及榭伊菈;她們兩人正一邊談笑著,一邊朝這裡走來。在陽光照耀下的兩名公主,從遠處就非常引人注目,亞歷的視線也自然地轉向她們兩人。
  「公主殿下們也到了啊。」
  「……主人……」
  亞歷彷彿感到刺眼似地望著兩名公主,而梅莉從他的模樣感受到一種特別的情愫,於是微微垂下肩,輕輕地嘆息。本來放在梅莉身上的注意力,一眨眼就被兩人給吸引過去了。擁有「青梅竹馬」和「公主」這兩張強力王牌的兩人,是梅莉絕對贏不了的。雖然這是梅莉早就心知肚明的事,但是當她親眼看見的時候,仍不免感到心痛。梅莉將眼神從亞歷身上移開,垂下視線,同時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沒辦法的事。
  「亞歷,我的馬是哪一匹?」
  「愛絲特殿下要和梅莉小姐一起騎馬,所以是這一匹唷。」
  「哇……好大喔……」
  愛絲特握住亞歷的手,眼睛閃閃發亮。愛絲特就像是個穿著衣服、會走路的好奇心,最喜歡騎馬移動了。今天也是從一大早就興致高昂,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快出發。
  「抱歉讓你久等了,亞歷。」
  「不,今天開始就要正式開始長途移動了,公主殿下確實做好準備,我才比較安心。」
  賽蕾絲一如往常地微笑,她的表情中已經沒有昨晚的軟弱。發現這一點後,亞歷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於是也像平常一樣對她微笑。兩人都沒提起昨晚的事,但是兩人望著彼此的眼神,卻比平常還要溫柔。
  「烏洛波,你不可以無時無刻都在吃東西啦。」
  「唔咦?呼咕嚕噗,皮噗波?」
  「不要再吃了!」
  榭伊菈本來氣勢十足地和烏洛波說話,但看見相視而笑的亞歷和賽蕾絲,氣勢便稍微減低了一點。
  ──他們兩人果然是很特別的啊……
  在昨晚亞歷和賽蕾絲的對話當中,榭伊菈扮演著重要的核心角色,但是榭伊菈本人當然不知情。因此只看到表面的榭伊菈,覺得自己似乎不是亞歷必定需要的人,因而垂下了肩膀。
  「榭伊菈殿下,您身體不舒服嗎?您的臉色不太好看呢。」
  但是對亞歷來說,卻不是那麼一回事。榭伊菈也是亞歷非常重視的青梅竹馬,同時也是他所敬愛的公主。因此他立刻注意到榭伊菈無精打采的模樣,一臉擔心地走向她。
  「咦,啊,呃……不、不要緊,我沒事。可能只是睡姿不良吧。」
  就在她覺得自己應該不在亞歷的注意範圍內的這個時候,亞歷的問題就彷彿一場奇襲。榭伊菈嚇了一跳,不禁提高了聲量。不過她還是想辦法擠出一個藉口,接著用笑容帶過。
  「這樣啊。如果真的不舒服的話,請跟我說,我會想辦法的。」
  亞歷從榭伊菈的態度中感受到些許的不自然,但既然她本人都說是睡姿不良了,亞歷便毫不懷疑地接受了這個說法。畢竟榭伊菈也是個青春期的少女,不難想像她可能會想避開討論睡姿的話題吧。
  「好、好的……謝謝你。」
  成功轉移了話題,讓榭伊菈大大鬆了一口氣。但相反地,她的心跳卻不斷加速。雖然只是一段短短的對話,卻讓榭伊菈感受到自己沒有被亞歷忘記。這讓她在感到開心的同時,也對方才過度擔心的自己感到難為情。
  ──我為什麼會忘記這麼理所當然的事呢……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我才會喜歡他的呀……
  就在榭伊菈對自己膚淺的想法感到羞赧時,亞歷離開她的身邊,走向馬匹。亞歷還有很多工作,榭伊菈覺得自己不能再妨礙他,於是默默地目送亞歷的背影離去。

  ◇

  亞歷走向五匹馬,依序確認馬鞍和行李。準備前往下個城鎮的,包括亞歷在內,一共是七個人。而馬之所以只有五匹,是因為愛絲特和烏洛波將和別人共乘一匹馬的緣故;愛絲特與梅莉共乘,烏洛波則和亞歷共乘。
  「好,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就在亞歷完成所有檢查的時候,將要繼續留在這個城鎮的五名女孩和桑朵拉,來到碉堡的中庭替亞歷等人送行。最先發現她們的烏洛波對亞歷說:
  「亞歷,瑪麗她們好像來替我們送行了。可是……她們看起來怪怪的耶。」
  「咦?」
  烏洛波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疑惑。感到不解的亞歷抬起頭來一看,於是立刻明白了烏洛波的疑惑。因為往中庭走來的不只是她們六個人,她們每個人還各牽著一匹馬。亞歷大吃一驚,趕忙跑向她們。
  「小姐,這些馬是怎麼回事?」
  「因為我們有需要,所以就買來了呀。」
  瑪麗一邊回答亞歷的問題,一邊將馬拴在一旁的柵欄上。其他的五人也同樣這麼做,於是現在聚集在碉堡中庭的馬,共有十一匹。
  「雖然這些馬並不便宜,可是別看我們這樣,我們畢竟也是千金小姐,而且蜜爾拉的亞拜因這個姓氏,也幫了大忙呢。」
  她們購買馬匹的資金,是瑪麗和斐依塔娜將她們身上昂貴的裝飾品賣掉所籌來的。雖然還是不夠,但這時亞拜因這個名字的信用,便發揮了效果。因為這個城鎮裡也有販售亞拜因製造的武器的店家,而老闆正好認識蜜爾拉。她們向這位老闆借了錢,補足了不夠的部分。
  另外,托爾亞蘭因為已經進入備戰狀態,因此馬匹的價格飆漲,讓人買不下手,不過這個城鎮的馬匹價格倒是還沒受到戰爭的影響,因此她們得以買齊了六匹。
  「不,我不是問這個……妳們為什麼要買馬?」
  「關於這一點,我們有事想跟你們商量。」
  這時,瑪麗露出嚴肅的表情,而其餘的四人也帶著相同的表情,站在她的身旁。只有桑朵拉例外,她站在離她們稍遠的地方,看著事情的發展。
  「其實我們也想和公主殿下們同行。」
  瑪麗等人的要求,遠遠超出了亞歷他們的預期,因此每個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畢竟當初是她們自己決定要留在梅爾雅特的。
  「妳在胡說什麼!!跟公主殿下們同行究竟意味著什麼,妳們到底懂不懂啊!?」
  首先作出反應的是迪蘭。迪蘭很擔心女孩們──尤其是他的妹妹凱蒂──的安危,因此率先表示反對。帶著這些沒有覺悟的女孩們,對任何人來說都只有負面的影響,顯然是一種自殺行為。
  「我們知道,哥哥!!那表示又會遇到可怕的事情對吧!?」
  然而凱蒂卻毫不畏懼地對她的哥哥說。
  除了與魔王軍的戰爭、追兵的襲擊之外,還可能遭到住在地下迷宮的魔物攻擊,也就是當初讓女孩們無法承受的恐怖將再次襲來。然而她們是在作出了覺悟之後,才站在這裡的。
  「那為什麼要這麼做!?妳們不是很清楚,那對妳們來說實在太勉強了嗎!?」
  「我們很清楚。但是自從我們來到這個城鎮之後,我們明白了一件事。」
  迪蘭的怒斥令艾莉莎感到害怕,但她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逃走,反而直視著迪蘭,陳述自己的意見。
  「……那就是,只要我們還待在地下迷宮一天,就不可能平安無事。」
  此刻的艾莉莎知道,假如不承受某種程度的恐懼,就無法避開真正的恐怖。有的時候,冒險是為了保護自己。
  「我們看到這個城鎮,便明白了。這個城鎮雖然和平,但是跟托爾亞蘭相比,這裡實在是太沒有戒心。戰爭都迫在眉睫了,他們卻還什麼都不懂。」
  「所以,我們也發現了我們自己是多麼毫無防備;我們什麼都沒做,只是一直在等著別人保護我們。像這個城鎮一樣,過去的我們什麼也不懂。」
  「哥哥,昨天我們大家一起思考要怎麼樣才能保護自己,於是我們發現,就算一直待在這個城鎮,也無法平安無事地等到哥哥你們帶援軍來。就算我們移動到其他城鎮,一定也是一樣。既然如此,我們乾脆一起忍耐恐懼,回到地面上吧!」
  不只是艾莉莎,現在連瑪麗、蜜爾拉以及凱蒂,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如果想在戰爭中活下來,就必須靠自己保護自己。現在的她們似乎有些改變,已經不是昨天以前的那種脆弱女孩了。
  「就算是這樣,妳們以為我們能帶著妳們走嗎!?妳們只會妨礙我們保護公主殿下們!!」
  「我們不需要保護。就算發生戰鬥,也請當作我們不在場。我們會自己保護自己。因為我們就是打算這麼做,才決定離開城鎮的。」
  「太亂來了!!妳們可能會因此而死喔!?」
  「哥哥你一定也知道吧!就算我們留在這個城鎮也一樣危險!為了活下去,我們只有離開一途!」
  「我們也不想那麼輕易就死啊。所以,迪蘭哥哥,我們也想向你學習要怎麼戰鬥才不會死。就像你教亞歷和梅莉那樣。」
  女孩們已經作好覺悟了。
  為了活下去,只能靠自己戰鬥。

  ◇

  聽女孩們說到這裡,亞歷已經幾乎決定要帶她們同行了。
  因為只要還待在地下迷宮裡,就不可能平安無事,因此在清楚知道有危險的狀況下,我們作出覺悟,決心回到地面。迪蘭等人為了守護公主們,已經分身乏術,所以我們要自己保護自己。
  女孩們的說詞首尾一貫,而且也和亞歷的想法一致。亞歷也和女孩們一樣,認為這就是確保她們安全唯一的方法。
  但光是這樣還是不夠,有一件事亞歷必須確認。
  「……小姐,那樣的話,就表示妳們必須親手打倒敵人,請問妳們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亞歷注視著眼前的瑪麗──特別是她掛在腰間的手槍。
  亞歷知道瑪麗很害怕戰鬥。她害怕開槍,害怕傷害敵人,害怕無法保護同伴。瑪麗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女孩。
  「老實說,我到現在都還是害怕得不得了,我害怕我的錯誤會拖累大家。可是,如果什麼都不做,敵人總有一天會來。畢竟我們已經身處在戰爭當中了呀。」
  瑪麗一邊說,一邊望著站在亞歷身後的梅莉,同時回想著梅莉曾經對她說的話。梅莉是這麼說的:既然亞歷已經投身戰場,那麼為了不拖累亞歷,她也只能戰鬥了。很遺憾地,瑪麗她們也身在戰爭中。既然如此,她們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瑪麗從腰間的槍套中拿出手槍,遞向亞歷。
  「如果有必要,我會開槍。我會……打倒敵人給你看!」
  那一瞬間,瑪麗看見亞歷身後的梅莉露出了微笑。瑪麗覺得梅莉的笑容是在為自己打氣,不禁感到勇氣百倍。
  「這樣啊……」
  亞歷點點頭,環視眾人。他發現瑪麗以外的三個人,也就是凱蒂、艾莉莎和蜜爾拉的眼神中,也有著和瑪麗一樣的覺悟。亞歷清楚地感受到,此刻瑪麗所表達的,正是女孩們的共識。
  「我知道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沒有理由反對。就讓公主殿下們決定吧。」
  「謝謝你,巴托拉爾先生!」
  「太好了!亞歷果然明理!」
  「太好了,艾莉莎!」
  「亞歷克斯,我們會努力的!」
  聽見亞歷的回答,瑪麗等人的表情瞬間一亮。她們知道未來充滿了艱辛,但因為她們也同時明白,這是全員平安回家的唯一方法,所以能得到亞歷的支持,她們非常開心。
  「等等,亞歷!這麼輕易就決定,沒問題嗎!?這些傢伙完全是沒經驗的門外漢耶!?」
  「迪蘭先生,如果要這麼說的話,我和梅莉也是門外漢呀。況且我們現在急切需要瞭解狀況的夥伴,哪怕只多一個也好。」
  瑪麗她們的確是戰鬥的門外漢,現在光是想辦法活下去,就已經焦頭爛額了吧。然而以後卻未必如此,只要在往地面前進的路上累積經驗,或許她們也能成長為值得倚賴的夥伴。
  「就算是這樣──」
  「迪蘭先生,我和桑朵拉小姐也要拜託你同意。我和桑朵拉小姐會協助她們四個人的。」
  「迪蘭,這幾個孩子的覺悟是真的唷。而我也會在一旁看著,在她們獨當一面之前,我絕對不會讓她們亂來的。」
  當初女孩們曾找斐依塔娜商量,斐依塔娜知道她們的決心,因此一開始就站在她們那邊。桑朵拉一開始和迪蘭一樣持反對意見,但後來在女孩們堅定地表達了決心之後,桑朵拉便改變了想法,決定支持她們。
  「連斐依塔娜大人和中隊長都……」
  迪蘭開始猶豫了。事實上,迪蘭也很想帶妹妹她們一起走,因為看來她們已經充分具備了必要的覺悟。只是同時也有許多不安──魔王軍真的會等到她們擁有足夠的戰鬥能力後才進攻嗎?雖然她們說可以當作她們不在場,但怎麼可能做得到?
  「……迪蘭先生,我們大家一起行動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公主殿下……」
  最後,賽蕾絲決定帶女孩們一起走。
  賽蕾絲當然也感到不安,基本上她就和迪蘭一樣,主要擔心的是女孩們的安危。可是在兵員嚴重不足的現況下,和作出覺悟的女孩們同心協力一起回到地面上,絕對不是個壞決定。例如,光是加入輪班守夜,便能大幅減輕亞歷和迪蘭的負擔。
  「哥哥,拜託你。」
  「呼……知道了知道了……妳們贏了。」
  迪蘭最終還是屈服了。要是堅決反對,逼得女孩們自己行動,情況反而更糟。所以還不如把她們留在身邊,好好地教導她們戰鬥知識──這就是迪蘭最後的結論。
  「謝謝你,哥哥!」
  凱蒂眼眶泛淚,開心地說。這對兄妹雖然經常拌嘴,但當然還是能在一起最安心。畢竟凱蒂還是很愛迪蘭的。迪蘭當然也一樣高興,不過他沒有忘記做最後的叮囑:
  「不過!!一旦我判斷妳們沒有上戰場的資質,到時候我就會毫不留情地把妳們留在某個城鎮喔!?」
  「那樣也沒關係!謝謝你,哥哥!」
  「我們一起加油吧,艾莉莎。」
  「嗯,大家一起同心協力逃回地面上吧!」
  「大家不可以太得意忘形喔。我們的第一個工作,就是不要給公主殿下們添麻煩。」
  女孩們再次歡欣鼓舞。現在的她們並不是在胡鬧,而是抱著堅定的心情,同時正確地理解自己應該做的事。換句話說,她們已經站在成為戰士的起點了。
  就這樣,女孩們與亞歷一行人共同踏上了旅程。

  ◇

  桑朵拉和斐依塔娜兩人原本就受過訓練,因此可以列入戰力;但剩下的四個人:瑪麗、凱蒂、艾莉莎、蜜爾拉,卻只能說是絆腳石。目前的狀態正好是桑朵拉和斐依塔娜的正數,被另外四個人的負數所抵銷。也就是說,這六個人對公主一行人來說,既沒加分,也沒有扣分。
  但是她們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因此瑪麗等四人在半路上或是在紮營的時候,都會利用時間向桑朵拉或迪蘭學習身為戰士的知識。而亞歷和梅莉也參與其中。正確地說,應該是這四人加入了亞歷和梅莉原本就在做的事才對。
  就像一行人決定休息片刻的現在。趁著梅莉和桑朵拉準備午餐的時候,迪蘭與女孩們面對面坐下,進行戰鬥方法教學。
  「亞歷和梅莉的戰鬥能力都是半吊子水準,所以我叫他們以兩人為一組行動……但是妳們連一半都沒有,所以妳們四人一組,大概才能勉強抵抗一個敵人吧。」
  「雖然這是事實,但實際聽到還真令人不開心。」
  聽見迪蘭毫不掩飾的說法,瑪麗不滿地輕輕鼓起腮幫子。
  「如果妳們想雪恥,那就好好記住我現在說的話。這樣一來,妳們就可以順利地活到雪恥的那一天了。」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到底該怎麼做呢?」
  因為迪蘭說的確實是事實,因此瑪麗馬上就屈服了。當然,她心裡想的是總有一天會雪恥。看著不服輸的瑪麗,迪蘭露出苦笑,繼續說道:
  「妳們就聽斐依塔娜大人的指揮,以五人為一組行動。絕對不可以分開行動喔。」
  「由我指揮嗎?不是桑朵拉小姐?」
  斐依塔娜對迪蘭的指示大感意外,瞪大了眼,指著身後正在準備餐點的桑朵拉。
  「是啊,中隊長雖然會和妳們一起行動,但她的工作是徹底支援妳們。」
  「請、請問……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呢?」
  艾莉莎怯生生地舉手發問。迪蘭的眼神一轉向她,她便縮起了脖子。艾莉莎還是一樣很不擅長與男性接觸。
  「艾莉莎,敵人一眼就能看出妳是新兵,所以自然會集中攻擊妳的弱點。膽量不夠大、默契不夠好、缺乏判斷力──就是這些。妳們知道敵人會怎麼做嗎?」
  「我──!我知道我知道!」
  相對於艾莉莎,蜜爾拉則活力充沛地舉起了手。迪蘭將視線投向她,她的態度也沒有任何改變。她是個和畏縮這種感情無緣的女孩。
  「好,蜜爾拉,妳說說看。」
  「嚇她!追著她跑!」
  「……妳答對了。對妳來說還真難得呢。」
  迪蘭聽見蜜爾拉回答的正確答案,不禁瞪大了雙眼。打倒新兵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他們分散,然後各個擊破。每一個新兵的能力都在平均以下,只要讓他們落單,就能輕易打倒。迪蘭原本很驚訝蜜爾拉竟然知道這一點,但聽見她接下來的話,便不由自主地垂下了雙肩。
  「嘿嘿嘿,因為我經常這樣對艾莉莎呀……」
  「……蜜爾拉……妳真是……」
  老是被蜜爾拉欺負的艾莉莎羞紅了臉,發出抗議。蜜爾拉不以為意地繼續笑著。迪蘭弄清楚蜜爾拉為什麼知道新兵的弱點後,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重新整理好情緒。
  「……總、總之,既然敵人會千方百計打散妳們,妳們就需要一個幫手來阻止敵人。所以指揮的任務就交給斐依塔娜大人,妳們要聽中隊長的話也無所謂,但原則上必須按照斐依塔娜的指示行動。明白了嗎?」
  「哥哥,也就是說──最值得倚賴的雖然是桑朵拉老師,但因為她很忙,沒辦法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所以我們要聽第二值得倚賴的斐依大人的話,對吧?」
  擅長處理事情的凱蒂作出了結論。迪蘭對妹妹點點頭。
  「嗯,差不多是這樣吧。等妳們都可以獨當一面之後,就可以使用別的戰術了,但現在就這麼做。沒問題吧?」
  『是──』
  女孩們本來很容易對迪蘭所說的話有所反彈,但自從決定和公主們同行,一起回到地面之後,便開始專心地聽他說話。因為她們全都清楚地知道,這是為了活下去所必須做的。

  ◇

  接著,迪蘭的課程內容進入了每個女孩個別的戰法。
  瑪麗的手槍、艾莉莎的魔法、斐依塔娜的精靈魔法,都適合遠距離攻擊。因此基本的戰術,就是讓她們盡量遠離敵人,由遠處進行攻擊,再由使用大錘的蜜爾拉和拿著劍與盾的凱蒂來阻止敵人接近。
  以這樣的戰術為前提,迪蘭一一對她們講解各自的戰法。女孩們很認真地聆聽,沒有半句怨言。
  「……要是她們在學院裡聽課的時候,也那麼認真就好了……」
  看見她們認真的模樣,一旁的桑朵拉忍不住苦笑。餐點早就準備好了,但女孩們卻依然坐在迪蘭面前不肯動。在學院的時候,只要午休鐘聲一響,她們就會飛奔至學生餐廳,因此眼前的景象對桑朵拉來說簡直難以置信。這時,本來在一旁研究地圖的亞歷察覺了桑朵拉的嘆息,於是抬起頭來,對她笑著說:
  「因為大家都知道,現在學的東西,會直接影響接下來的結果嘛。」
  「在學院上的課也是一樣啊?」
  「因為在學院就算不及格,也有補救教學呀。」
  「說得也是……戰鬥是沒有補救教學的呢……」
  桑朵拉的眼神中帶有一絲悲傷。這些平凡的女孩們本來不需要做這些事,只是因為當志工,就被迫參與戰鬥。不同於自願的桑朵拉、迪蘭和亞歷,這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
  「嗯──……」
  在桑朵拉帶著複雜的眼神望著女孩們的時候,她的身旁還有另一個人,也帶著複雜的眼神看著女孩們。那就是三姊妹的么妹──愛絲特公主。
  「妳怎麼了,愛絲特?」
  在愛絲特身邊的賽蕾絲注意到她似乎在沉思著什麼,便開口問道。於是愛絲特開始比手畫腳地開始說明:
  「那個,姊姊。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應該學些什麼呢?」
  「什麼什麼?愛絲特也要戰鬥嗎?」
  烏洛波插嘴。這時愛絲特大大地搖了搖頭。
  「不是。如果我也參加戰鬥,會給大家帶來困擾,所以我要做些別的。」
  愛絲特很清楚自己並不適合戰鬥。還在發育的她,個子很小,光是揮動武器就很困難;此外她雖然是么妹,但也是一位公主,具有這種身分的她假如上了戰場,會發生什麼事,就連年幼的她也明白。
  「別的事是指什麼?」
  「那個那個。」
  愛絲特指著做完午餐後正在收拾廚具的梅莉,以及她旁邊的包包。
  「我可以幫忙做飯或療傷。」
  愛絲特注視著的,其實是梅莉的廚具和放在包包裡的治療工具。愛絲特看見女孩們認真學習的態度,受到激勵,於是也想學習烹飪和治療傷患。這樣一來,愛絲特就算沒辦法上戰場,也能幫上亞歷他們的忙。
  「嗯,很有趣呀。我贊成唷。」
  聽見愛絲特的想法,榭伊菈爽快地表示贊同。
  「真的嗎!?可以嗎!?」
  愛絲特本以為一定會遭到反對,因此跑向榭伊菈,向她確認。榭伊菈再次大大地頷首:
  「對啊。不過,妳要好好學,要真的幫上忙才行喔。可以吧?」
  「我知道了,我會加油!」
  愛絲特得到榭伊菈的支持,開心地露出燦爛的笑容。然而這時卻出現了一個持反對意見的人──那就是擔任王宮魔法師的亞歷。
  「但是,我不能請愛絲特殿下做那種事啊……」
  站在亞歷的立場,他非得反對這個請求不可。雖然他可以理解愛絲特的心情,可是讓公主幫忙煮飯、治療傷者,可是前所未聞的。
  「亞歷,讓她做吧。愛絲特也想幫忙啊。」
  烏洛波也是贊成的。因為這樣比較有趣。
  「亞歷……」
  愛絲特抬頭凝視著他,眼神裡充滿認真。
  「可是……」
  亞歷還是沒辦法作出決定。最後讓亞歷下定決心的,是榭伊菈的這番話。
  「拜託啦,亞歷。現在不是說什麼公主不公主的時候,大家要互相幫忙。不是嗎?」
  她這麼對亞歷說,眼神變得稍微和緩了一些。這讓亞歷想起了他和榭伊菈兩人獨處談話的那一夜,同時也讓亞歷作出了決定。
  「說得也是……我知道了。愛絲特殿下,無論是烹飪或是治療傷患,都是不允許出錯的工作。請您一定要認真學習,確實地將它學會。」
  亞歷冷靜一想,發現目前有許多工作都集中在梅莉身上。要是不減輕她的負擔,接下來的旅程將會出現問題。愛絲特學習烹飪和治療傷患,應該會很有幫助。就像那個夜裡榭伊菈所說的,現在是大家必須互助合作的時刻。
  「我知道了,亞歷!我會好好做的!賽蕾絲姊姊,妳也覺得可以嗎?」
  「當然呀,愛絲特。對了,乾脆我也一起學好了。」
  「哇,就這麼辦!賽蕾絲姊姊!」
  就這樣,每個人都開始在考慮未來的狀況下展開行動。這雖然只是一小步,但它所帶來的巨大影響,總有一天必定能看見。亞歷一邊這麼期盼,同時在心中立誓,自己也要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

  梅莉雖然對亞歷的判斷沒有怨言,但她認為即使愛絲特不來幫忙,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做得很好。此外,日後假如這件事曝光了,還可能會傷害巴托拉爾家的名譽。這才是梅莉所擔心的。因此在吃完午餐後,梅莉便對正在研究地圖的亞歷說:
  「……主人,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事?」
  亞歷放下地圖,望向梅莉,只見她一臉認真地站在那兒。於是亞歷把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背挺直,好好地轉身朝向她。梅莉依然維持從一開始就端正站好的姿勢,因此現在兩人呈現嚴肅地面對面的狀態。
  「我是指愛絲特殿下的事。就算不用愛絲特殿下特地做那些事,我也可以勝任啊。」
  愛絲特現在正和賽蕾絲一起向桑朵拉學習如何包紮傷口。梅莉雖然也很擅長這些事,但以前曾待過軍隊的桑朵拉比她更熟練,而且現在正好有空,所以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愛絲特的老師。
  「對呀。梅莉小姐什麼都會,我相信任何事情只要拜託妳,妳也都願意做。就算愛絲特殿下不來幫忙也沒關係。」
  「那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明明可能會傷害巴托拉爾家的名譽……」
  「梅莉小姐,這是因為假如沒有妳,會讓我很困擾啊。」
  「咦……」
  梅莉聽見亞歷的話,驚訝得僵住了。亞歷的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特別是梅莉對亞歷抱有特殊的情感,因此這句特別的話更是不可忽視。
  「梅莉小姐真的什麼都會,不管是烹飪、療傷、準備行李或打包旅行用品等等。不但如此,妳還為了保護我而加入戰鬥。自從魔王軍復活以來,梅莉小姐就成為一個從早到晚不可或缺的人。」
  「身為巴托拉爾家的傭人,我感到非常光榮。」
  「我很高興妳這麼說,真的。可是妳也需要休息啊。要是一直處於這種比誰都早起、比誰都晚睡的狀態下繼續長途跋涉,妳會倒下來的。」
  亞歷一直很在意,從魔王軍復活至今的兩個星期以來,梅莉就一直不停地工作。而那是因為沒有人的生活能力比梅莉強。這段日子,梅莉的負擔一直不斷增加,事實上就連亞歷現在手中的地圖,都是梅莉幫他找出來的。
  亞歷認為,必須減輕梅莉的負擔,不能一直倚賴梅莉的善意和忠誠,否則梅莉總有一天會倒下。梅莉很有能力,但她不是萬能的。
  「……主人……原來您知道啊……?」
  梅莉一直以為對亞歷來說,自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她以為亞歷的注意力都放在賽蕾絲、榭伊菈和愛絲特身上,應該沒有注意自己吧。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亞歷很注意梅莉,也知道她工作有多麼辛苦、負擔有多重。
  在亞歷的心中,梅莉所佔的位置並不小,這一點讓梅莉非常開心,讓她覺得平日的忠心似乎獲得了回報,並且未來也願意繼續努力。她高興得幾乎快要流下眼淚,但是她忍住了淚水,因為一個能幹的傭人,是不可以哭泣、讓主人為難的。
  「嗯。所以我一直想要替妳減輕負擔,這和愛絲特殿下的事情無關。而把妳的一部分工作交給愛絲特殿下,我也覺得沒關係。」
  「主人,我是傭人,是消耗品。您沒有必要擔心我的負擔多重,因為我還有替代品。」
  忠心可以獲得回報,但是她身為一個女孩的心意卻不能。既然無法得到回報,那麼乾脆為了亞歷犧牲自己,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吧──梅莉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想的。
  「哈哈哈,才沒有人能取代梅莉小姐呢。妳這麼辛苦地為我工作,我還說妳是消耗品,這樣會遭天譴的。」
  但是亞歷卻不這麼期望。對亞歷來說,要割捨曾經一起度過學院生活的梅莉,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那就等於把回憶割捨一樣。
  「主人……」
  梅莉對這一點感到開心,但同時也感到難過。被亞歷需要,讓她感到很開心,但是不能成為他心中特別的女孩,只能像這樣一直待在他身邊,則令她難過。
  「而且,我可沒興趣把我的性命交給消耗品唷。所以梅莉小姐如果不能永遠在我身邊工作,我會很困擾的。」
  「……性命……永遠…………」
  梅莉忍不住屏息。因為亞歷此刻的這番話,等於是宣告了梅莉在亞歷心中佔有特別的地位。當然,那並不是屬於女孩的那種特別地位。可是亞歷能託付性命的女孩子,只有梅莉一個人──這是公主們和其他女孩們都無法勝任的特別角色。
  能夠守護亞歷背後的只有梅莉。同生共死。
  那對亞歷來說可能只是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可是對梅莉來說卻有著重大的意義。因此梅莉花了非常大的力氣,才能維持平時的表情。
  「怎麼樣?妳願意永遠在我們家工作嗎?」
  「那當然,主人。我將永遠是巴托拉爾家忠實的家臣,直到我年老力衰,無法行動為止。」
  就算亞歷的心永遠不會朝向自己,但這個角色卻是永遠專屬於自己的。這是一個非屬貴族的市井少女所能期盼的最棒角色。這份確信,成為了促使梅莉前進的動力。

  ◇

  身為教師的桑朵拉果然很擅長教學,還不到三十分鐘,愛絲特就已經學會基本的包紮方法了。愛絲特為了立刻展開實際訓練,便四處尋找受傷的人;但是當然沒有這麼湊巧的事,最後她走向亞歷。
  「欸,亞歷,你可不可以借我練習包紮?我不會妨礙你的工作。」
  「是、是沒關係啦……」
  愛絲特手拿著膏藥貼布,眼神發亮地逼近。亞歷沒辦法拒絕她,只好點點頭。
  「太好了!那你坐下,不要動喔,亞歷!」
  「我知道了。」
  亞歷照著愛絲特的話坐下,再次翻開地圖,仔細端詳。因為他必須把接下來會經過的路以及較容易遇襲的地點,全都事先記在腦子裡才行。
  「好──」
  愛絲特用咬字不清的聲音喊道,將膏藥貼在亞歷毫髮無傷的額頭上,接著又在膏藥上纏上繃帶。只不過因為愛絲特還不夠熟練,所以老是纏不好。她沒辦法照著桑朵拉所教的方式包紮,於是重來了好幾次。
  「……呃,先纏幾圈之後,再慢慢往上面移動……」
  愛絲特口中喃喃唸著桑朵拉教她的包紮法,耐性十足地不斷嘗試。反覆了幾次之後,她總算能順利包紮完成了。
  「嗯、嗯,果然還是要用亞歷練習才行呢~」
  愛絲特用繃帶把亞歷眉毛上方的部分覆蓋住後,滿意地點點頭。
  「太棒了,愛絲特殿下。」
  「您包得很好呢,愛絲特殿下。」
  愛絲特的包紮處置非常得宜,就連梅莉和亞歷都覺得很滿意。

  由於愛絲特還在練習中,現在的成果當然比不上桑朵拉或梅莉,但站在處理傷口的角度來看,已經算是及格了。只要能做到這種程度,剩下就是時間的問題了。只要慢慢累積經驗,一定能包紮得愈來愈好。
  「呵呵呵。要是你受傷了,就馬上來找我喔,亞歷。」
  「是,到時候就麻煩您了。」
  「不過話說回來,愛絲特殿下,為什麼要找主人練習呢?」
  梅莉對剛才愛絲特所說的『果然還是要用亞歷練習』這句話感到好奇。
  「咦?因為假如亞歷受傷的話,我就要立刻幫他治療,所以當然要用亞歷來練習啊?」
  愛絲特歪著頭,彷彿對梅莉的問題感到不可思議。
  亞歷受傷,大家都會困擾;我治好亞歷,大家就會高興。
  愛絲特頭腦裡的邏輯,就是這麼單純。
  「──有什麼錯嗎?」
  「沒、沒這回事。您的想法非常棒。」
  愛絲特抬頭望向面露擔心神色的梅莉。梅莉趕緊搖搖頭,露出笑容。梅莉很羨慕愛絲特那種直接了當的感情表達方式。
  「亞歷,愛絲特好像覺得只有亞歷會受傷呢。」
  在一旁看著愛絲特練習的烏洛波,一臉壞心地笑著說。於是亞歷苦笑著點點頭。
  「好像是呢。看來我得變得更強才行了……」
  亞歷很清楚地知道,身為公主們的護衛,自己的實力還不夠。所以他至少要變得更強,至少要強到不需要愛絲特擔心。
  話雖如此,他也不可能一夕之間變強,現在只能用小心謹慎的態度和智慧來彌補自己的不足。就在亞歷再次將視線落在地圖上的時候──
  「嗯……?」
  亞歷在地圖上發現一個令人想弄清楚的東西。亞歷一行人所走的這條幹道,在前面不遠處會繞過一個山丘;而山丘的最頂部,有一個小型的傳送裝置。那是提供給這附近的旅館小鎮和聚落,用於物流以及通訊的。這個地方無論是往前走或往回走,都必須花上好幾天才能抵達大城鎮,因此才設置了小型的傳送裝置。
  「你怎麼了,亞歷?」
  烏洛波發現亞歷緊盯著地圖,不發一語,於是也湊過來看著地圖。於是亞歷指著山丘,告訴他狀況。
  「這裡有傳送裝置唷。所以我在想,說不定……」
  「……魔王軍?」
  烏洛波刻意壓低了聲量。因為愛絲特就在附近,而這種內容並不適合大聲討論。
  「……也許有可能。所以我想去看看。」
  亞歷等屬於弗雷斯蘭王國的人,都無法使用傳送裝置,但是魔王軍也許可以使用。他們至今已經好幾次在意想不到的時間點遭受攻擊,因此那樣的可能性極高。而且,魔王軍也有理由搶先一步攻擊公主們。亞歷覺得把這裡調查清楚比較好。
  「公主殿下。」
  亞歷朝賽蕾絲喚道。於是原本正在和桑朵拉說話的賽蕾絲,便立刻中斷對話,迅速地走向亞歷。
  「怎麼了?」
  「前面好像有傳送裝置,我想去觀察一下。」
  「……傳送裝置……」
  聽見這句話,賽蕾絲的表情立刻大變。賽蕾絲立刻就明白亞歷的想法了。亞歷想去觀察的其實不是傳送裝置,而是那附近是否有魔王軍集結。所以賽蕾絲露出嚴肅的表情頷首。
  「小心點,亞歷。」
  「是。公主殿下們請做好出發的準備。」
  「我知道了。」
  亞歷打算只派少數人去觀察狀況,而根據探查的結果,可能會出現必須立刻逃走的狀況,因此需要他們先做好準備。
  「亞歷,你又要去哪裡了嗎?」
  「對啊。就跟上次一樣,我只是去看一下狀況就回來了。」
  「你會回來吧?」
  「對啊。我上次也平安無事地回來了,不是嗎?」
  「嗯……是沒錯啦……」
  愛絲特從亞歷和賽蕾絲的對話中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氛,因此擔心會不會真的需要繃帶。愛絲特雖然已經練習過了,可是完全不希望真的有機會用上。
  「妳不用擔心,愛絲特。亞歷不是去戰鬥,只是從遠處悄悄地看一下而已。」
  「真的嗎?你會好好逃回來嗎?」
  「會啊。亞歷捉迷藏的實力,妳不是最清楚嗎?而且那裡又不一定有敵人。」
  「這樣啊……嗯,我知道了。你要小心喔!」?
  在賽蕾絲的說服下,愛絲特屈服了。
  ──太好了,賽蕾絲殿下。
  ──你要平安地回來唷,亞歷……
  亞歷和賽蕾絲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便開始分頭做自己的工作。
  決定前往偵察的亞歷,首先挑選了兩個人與他同行。亞歷一個人太危險了,必須有人當他的後盾。
  「烏洛波,梅莉,跟我走!」
  「來了。」
  聽見亞歷的要求,烏洛波毫不遲疑地答應。烏洛波用小跑步跑向亞歷,但是梅莉卻沒有馬上行動。因為她本來打算和賽蕾絲一起做出發的準備。
  「主人,要是我跟主人一起去,可能就會來不及準備出發……」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現在我想把這裡交給大家,我希望妳陪我去。」
  梅莉的確太優秀了。即使是在這個局面,也是兩邊都需要她。
  ──這樣啊……這就是主人剛才所說的減輕負擔嗎……也就是依靠夥伴們……
  但是,無論梅莉再怎麼優秀,也不可能同時完成所有的事情,有些時候還是必須交給其他人。此刻的梅莉深深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我知道了。我和您一起去。」
  「太好了。拜託妳了,梅莉小姐。」
  「是。」
  若是平時就算了,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因此守護巴托拉爾家名譽的方法,和平時不一樣。現在必須和同伴們攜手合作,平安回到地面上。在那之前,應該先將傭人的自尊封印起來才行──梅莉將這一點深深地刻在心頭。




  第十一章 熟悉的敵人

  有傳送裝置的山丘,位在距離他們休息的地點不遠處。但是亞歷他們必須留意是否有敵軍埋伏,因此決定不走幹道,而是穿過幹道旁的雜木林,繞一大圈之後,再前往山丘。最後,他們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抵達山丘。
  「亞歷,陷阱設好了。」
  「謝謝你,烏洛波。」
  亞歷等人抵達山丘後,第一件事就是設置陷阱。萬一傳送裝置有敵人,他們必須立刻逃走,那麼在逃走的路上預先設置這種陷阱,是很有效的。因為時間不夠的關係,烏洛波設置的,只是在地上拉起繩索這種簡單的陷阱。然而由於屆時敵人應該只會注意亞歷等人,所以即使是這種單純的陷阱,成效也很值得期待。慣於旅行的烏洛波,經常利用這種陷阱來捕捉動物,多虧了他,地上一下子就佈滿了陷阱。
  「……主人,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動靜。」
  在烏洛波設置陷阱的時候,亞歷和梅莉便前去觀察山丘的狀況。這時利用的是梅莉的眼睛。亞歷對她的雙眼施加魔法,提升她的視力,請她觀察山丘的狀況。這三個人當中,就屬梅莉的視力最好。
  結果,梅莉確實感覺到了動靜。這裡因為受到雜木林的阻礙,只能看見傳送裝置建築物的一部分,但是梅莉看了一會兒之後,發現她的視線範圍內似乎有什麼東西掠過。
  「不知道是魔王軍還是附近的野獸……」
  「也可能是當地居民來檢查傳送裝置啊。」
  「怎麼辦,亞歷?」
  「我們去看看吧。不過我們得比之前更謹慎才行。」
  亞歷毫不猶豫地作出了判斷,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請梅莉先觀察的意義,只在於「如果在這裡就得到結論,那就是賺到了」而已。目前看起來的確有人在那裡,若要接近,勢必就得採取比以往更謹慎的態度。

  ◇

  這座山丘並不高,因此只要穿過雜木林,約走十分鐘,就能抵達傳送裝置建築物的所在地。亞歷他們從側面接近,躲在樹叢裡,偷偷地觀察建築物的正面,也就是出入口附近的狀況。
  「……是魔王軍……而且是上次的那支部隊……」
  一群披著相同黑色斗篷的人,映入了亞歷的眼簾。他們正是前些日子見過的、由獸人少女──她的名字叫作海因潔爾,但是亞歷並不知道──所率領的那支部隊。他們似乎在這裡休息,圍著獸人少女,有人在進食,有人在睡覺,有人在和同伴說話,每個士兵都在做自己的事。
  「……主人,他們的人數變得比之前多了。」
  梅莉指出他們與上次的相異之處。聽梅莉這麼一說,亞歷便數了數。對方的人數,發現人數的確增加了。
  「……真的……部下的人數增加了一個……」
  「……是那個傢伙吧。那個揹著大劍的傢伙。上次襲擊我們的時候,沒有看到那個傢伙。」
  烏洛波伸手指著的,是一個氣質明顯和其他人不同的人。那個人雖然也穿著和部隊成員相同的黑色斗篷,但卻揹著一把和其他人不同的大劍。另外,那個人獨自坐在距離其他人稍遠的地方,看起來像是被夥伴們孤立一般。亞歷對這支部隊的印象,就是團隊默契非常好,因此那個落單的人,讓亞歷覺得不太對勁。
  「……主人,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們立刻回去,大家一起離開幹道,迂迴地繞遠路。我們雖然不知道這支部隊的任務是什麼,但大家絕對不會想再見到他們。」
  「……是啊。」
  一旦公主三姊妹等人按照預定的路線前進,就會經過山丘的山腳下。從這個位置可以將山丘下的狀況盡收眼底,因此非常危險。
  ──這樣啊,那個劍士……是在那裡監視幹道的啊……
  亞歷意識到幹道的位置後,便推測出那個揹著大劍的落單士兵在做什麼。而這個行為,也等於告訴了亞歷這支部隊的目的為何。
  會經過幹道的不只亞歷他們,雖然人數不多,但還是有人、馬往來。然而敵軍卻待在這裡不動,可見他們的目的絕非任意攻擊,以妨礙交通。他們有個特殊的目標,於是在這裡等著那個目標經過。
  「……要走囉,你們兩個,小心不要發出聲音。」
  「……好。」
  「……我會銘記在心。」
  這支部隊最有可能的目標,當然就是公主三姊妹。大致理解敵人目的後,亞歷便決定趕緊回到公主們的身邊。要是拖拖拉拉,就只會愈來愈危險。
  然而就在亞歷等人準備離開前,魔王軍的部隊突然開始忙了起來。最先有動作的是獸人少女,她指著亞歷等人的方向,大聲地喊道:
  「有敵人!藏在那片樹叢後面!」
  於是敵軍們的視線一起轉向亞歷等人的方向。他們各自手拿著武器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擺出備戰姿勢,瞪著亞歷等人所在的樹叢。
  「糟了,我們被發現了,亞歷!」
  「梅莉小姐!」
  「是!」
  亞歷等人一得知自己被發現後,便立刻逃走。現在再繼續躲藏,也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們必須即刻離開這個地方。

  ◇

  率領魔王軍部隊的獸人少女,名叫海因潔爾。剛才最先察覺到敵人接近的就是她。
  「有敵人!藏在那片樹叢後面!」
  海因潔爾可以精準地知道敵人的所在位置。她將手中水晶製的圓球收進口袋後,便對部下們發出警告,於是部下們便立刻採取行動。不過,聽見她的聲音而有動作的人,不只有部下。敵人也因為她的聲音察覺了危險,而放棄躲藏,全力逃走。海因潔爾的一雙大眼注視著他們的背影──王宮魔法師少年、他的傭人少女,以及矮人族少年。敵人是海因潔爾很眼熟的三個人。
  「敵方有三個人!新來的,帶四個人去追!不要讓他們跟公主們會合!」
  海因潔爾即刻派出追兵。她派了四名部下給剛才負責監視幹道的劍士,要他們去追趕敵人。劍士默默地遵循她的命令,率領四名士兵衝向樹叢。
  「剩下的人跟我走!在剛剛那些傢伙跟公主們會合之前,我們先展開攻擊!」
  海因潔爾丟著腳邊的行李不管,便跳上了馬。現在是分秒必爭的時刻,沒有多餘的時間整理行李。
  ──我還以為他們都是門外漢呢,沒想到他們表現得比我想像的還好嘛!
  海因潔爾等人最初的計劃,是等敵人經過幹道的時候,再發動攻擊。然而出乎意料地,敵人竟然先跑來這裡進行偵察了。要是讓前來偵察的敵人就這樣回去,公主們很可能就會往別的方向逃走。這樣很傷腦筋,所以海因潔爾打算在敵人會合之前,先對公主們展開攻擊。
  「現在包括我在內只有五個人!可以稍微認真一點沒關係!走!」
  海因潔爾騎上馬後,便帶著四名部下,從有傳送裝置的山丘一口氣往下衝。騎馬沿著幹道前進,只要幾分鐘,就能抵達公主們所在的地點,因此海因潔爾必定能比敵人的偵察兵還要早碰到公主們。

  ◇

  這時,海因潔爾口中的偵察兵──也就是亞歷等人,還差一點點就可以跑下山丘,來到平地了。所幸亞歷判斷逃走的時機較早,所以追兵還沒追上來。只是追兵的腳程比亞歷他們還要快,雙方的距離正逐漸縮短。沒有人知道在亞歷等人逃到他們藏馬匹的地方之前,究竟會不會被追上。
  「亞歷,穿過那些樹中間!然後立刻往右!」
  「我知道了!走吧,梅莉小姐!」
  「是!」
  亞歷聽著跨坐在他肩上的烏洛波的指示跑下山丘,而緊追不捨的敵軍,就在梅莉的後方三十公尺左右。然而在亞歷等人跑下山丘的時候,敵我的距離已經縮短至二十五公尺了。
  「到了!亞歷,現在直直地往那棵樹跑!」
  下坡已經到盡頭了,但眼前還是一片雜木林。亞歷在樹木之間竄逃,於是追兵分成左右兩路,打算包夾他們。
  「哇啊啊啊啊啊!?」
  「哇啊!!」
  就在這時,往左右兩邊跑的追兵,分別被事先設置在樹林裡的繩索給絆倒了。由於他們是在以全速狂奔下坡的時候被絆住,因此兩名士兵重重地跌在地上。那激烈的衝擊讓兩名士兵當場昏倒,動也不動。
  「太好了,亞歷!解決兩個人了!」
  「還有一個人!《SLEEP CLOUD》!」
  正當其中一名士兵的注意力被倒地的兩人吸引時,亞歷施展的魔法朝他飛去。被具有強烈催眠效果的魔法雲籠罩的士兵,立刻失去意識,當場倒地。由於這只是初階魔法,因此士兵可能很快就會清醒過來,但也足以爭取一些時間了。如此一來,追兵便只剩下兩個人。
  「漂亮,亞歷!」
  然而他們沒辦法高興太久。顯然亞歷他們經過的路線,就是沒有陷阱的路線,因此剩下兩名追兵開始繞過陷阱,繼續追逐他們。
  「主人!!」
  梅莉從亞歷的手中接過魔杖,抱著魔杖開始狂奔。當烏洛波坐在亞歷肩上的時候,魔杖就由梅莉保管。亞歷也立刻追上。
  「我要加速囉,烏洛波!」
  「拜託你了!」
  追兵和他們的距離已經不到二十公尺了,而且其中一名追兵──也就是揹著大劍的士兵更是加快了速度。因為同伴減少的關係,比起團隊合作,現在更重視個人力量的發揮。
  「亞歷,那傢伙跑得好快喔!這樣下去,我們會被追上的!」
  「沒辦法,烏洛波、梅莉小姐,我們就在這裡應戰吧!」
  再繼續逃下去,能不被追上的機率也很低;就算逃到了他們藏著馬的地點,萬一馬匹在起跑前就被殺掉,更是得不償失。既然如此,他們只能選擇停下來,在這裡戰鬥。亞歷作出這樣的判斷之後,便停下了腳步。
  「來了!」
  在亞歷完全停下腳步之前,烏洛波就先從亞歷的肩上跳下。烏洛波在空中轉了一圈,漂亮地用雙腳著地。當他抬起頭來時,手上已經握著他愛用的短劍。那是長期旅行在外的吟遊詩人特有的華麗身手。
  「主人!」
  「拜託妳了!」
  亞歷轉身,拔出弗麗達的短劍,梅莉也站到他的身旁,拿出短刀。這是迪蘭教他們的陣式。
  亞歷本來希望能在事前先使用魔法,但兩名敵兵已經近在眼前。一人拔出大劍,另一人則拿穩了劍和盾,看起來亞歷根本沒有機會可以施展魔法。
  「用雙手拿劍的那個人交給我!烏洛波和梅莉小姐對付另一個人!」
  亞歷拿穩短劍往前衝去,手持大劍的士兵鎖定亞歷,高舉起劍朝他揮出。
  「主人,那怎麼行!!」
  亞歷的想法是,在亞歷對付拿著大劍的士兵時,烏洛波和梅莉先打倒另一名士兵,接著再由三人合力打倒拿著大劍的士兵。但是梅莉反對這個策略,因為這樣一來,只有亞歷必須面對極高的風險。
  「要是用別的戰法,我們一定會輸!」
  亞歷認為這是他們唯一的取勝方法。從剛才跑步時的身手看來,手持大劍的士兵很明顯遠比另一名士兵強,就算亞歷和梅莉兩人聯手,也不一定打得過,因此他們勢必需要烏洛波的協助;但是單靠烏洛波一個人,想要迅速打倒另一名士兵是有難度的。既然如此,就只能趁著亞歷對付手持大劍的士兵時,先由兩人合力打倒另一名士兵了。亞歷是這麼判斷的。
  「我知道了!加油,亞歷!上吧,梅莉!」
  「是、是的!」
  就在拿著大劍的士兵砍向亞歷的前一秒,另一名士兵也趁隙對亞歷進行攻擊。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烏洛波和梅莉繞到亞歷的身旁,準備打倒另一名士兵。
  ──那麼大的劍,在揮出的時候一定會出現空隙!
  亞歷將動作往內收,開始等待對方的空隙。亞歷的劍技還不夠成熟,因此最可行的方法,就是故意讓對手攻擊自己,再趁隙反擊。以短劍的攻擊速度而言,成功的可能性不是零。
  然而先出現空隙的卻是亞歷。
  「來吧!」
  「喝啊啊啊啊啊!」
  手拿大劍的士兵朝著擺出防禦姿勢的亞歷揮劍。就在這時,斗篷的兜帽被士兵往前衝時的風掀了開來,露出了五官。那一瞬間,亞歷頓時完全無法動彈。
  「姊姊!?」
  從兜帽裡露出的臉,正是亞歷的姊姊弗麗達。她的臉上不帶任何感情,宛如戴著一張面具。弗麗達的五官,身為弟弟的亞歷絕不可能認錯。因為這個出乎意料的發展而大感驚訝的亞歷,不禁啞然失聲,同時停下了動作。這確實是一件令人不得不驚訝的事。
  「哇啊!!」
  弗麗達的一擊,使得亞歷往後方彈開。若說讓亞歷嚇一跳的是弗麗達,那麼救了亞歷一命的,也是弗麗達。正因為亞歷站著不動,因此亞歷的短劍並不是將大劍撥開,而是直接擋下了大劍的一擊。假如這把短劍是一般的劍,那麼亞歷早就連人帶劍被斬成兩半了吧。但是亞歷手中的短劍是弗麗達的短劍,也就是她繼承自父親的傳家之寶。幸虧如此,這把短劍才能擋下弗麗達那把大劍的攻擊,亞歷也只是一屁股跌坐在地而已。
  「姊姊!!原來妳沒事!?不、不對,更重要的是,妳為什麼變成魔王軍了!?」
  亞歷的危機還沒結束。弗麗達重新舉起揮下的大劍,再次將劍鋒對準亞歷。然而因為弗麗達的突然出現而陷入混亂的亞歷,只是坐在地上盯著弗麗達看。
  「姊姊!妳回答我啊,姊姊!」
  亞歷拚命地呼喚她。那整齊的五官、充滿光澤的頭髮、纖細的手指,以及手指上的戒指。如果真要這麼仔細檢視,就連她走路的模樣,也都在告訴亞歷她就是弗麗達。可是不知為何,弗麗達並沒有回應亞歷的呼喚,而且即使看見亞歷,也沒有任何反應,宛如一尊空有著弗麗達外表的人偶一般。
  「妳到底怎麼了,姊姊!!魔王軍對妳做了什麼嗎!?」
  就算弗麗達沒有任何反應,亞歷仍然忍不住繼續呼喚她。弗麗達是亞歷唯一的血親,而且自從她失蹤後,亞歷就一直掛心著她。如今弗麗達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管她呈現什麼樣的狀態,亞歷都沒辦法停止呼喚她。弗麗達手上的武器,早就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主人!」
  因此,如果這時候梅莉沒有把亞歷撞開,亞歷一定已經被弗麗達一刀斬成兩半了。
  「梅、梅莉小姐?」
  「請振作點,主人!!要是您死掉了,就沒辦法救弗麗達大人了唷!?」
  梅莉搖晃著亞歷的身體對他說,接著把亞歷擋在背後,面對著弗麗達。梅莉的左手臂被鮮血染紅,那是她代替亞歷所受的傷。傷口流出的血從她的指尖滴下,在地面上繪出斑斑血跡。直到亞歷看見自己的衣服也沾染了梅莉的鮮血,他才總算想起自己還身在戰鬥中。
  ──對呀!不管姊姊處於什麼狀態,在雙方都拿著武器的狀況下,是不會有結果的!
  弗麗達還活著。雖然那宛如人偶似的狀態令人費解,但要是再繼續這樣呼喚下去,面對她的梅莉可能就不只是受傷而已了。在和弗麗達對話之前,還有必須做的事情。
  「梅莉小姐!」
  回過神來的亞歷迅速地彈起身,用全身的力量,朝已經高高舉起大劍、準備往梅莉砍下的弗麗達撞去。
  如果弗麗達用的是她擅長的細劍,亞歷可能在衝撞之前就被刺傷了。但是現在弗麗達使用的,是以她的體格來說很難揮動的雙手劍。在展開攻擊動作之後就沒有辦法改變目標,因此弗麗達毫無防備地被亞歷給撞開了。
  「主人!?」
  弗麗達因為這一擊而失去了平衡,也因此梅莉才得以從劍下逃過一劫。
  「妳去幫烏洛波!按照原定計劃!」
  亞歷就這樣緊緊抓住了弗麗達。雖然弗麗達使用的不是她最擅長的細劍,但在面對弗麗達這個高手時,用劍來戰鬥是非常不利的。相較之下,肉搏戰還比較有勝算。或許肉搏戰也不一定能取勝,但至少可以在烏洛波和梅莉打倒另一名士兵之前,爭取一點時間。要是現在鬆手讓弗麗達自由,就幾乎不可能有勝算了。現在是亞歷發揮能力的時候了。
  「是、是的!」
  梅莉看著獨自與弗麗達奮戰的亞歷,一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但最後仍依照亞歷的指示,跑向烏洛波。因為在兩人身體緊貼的肉搏戰中,梅莉很難出手相助,而且烏洛波也很明顯地陷入了苦戰。
  「哇啊啊啊啊!梅莉!」
  烏洛波正揮動著他愛用的短劍,拚命地抵擋敵兵的攻擊。雙方的劍技雖然相差不遠,但問題在於體格的差異。當雙方能力相當的時候,腕力和體格就是決定戰況的關鍵了。從梅莉去救亞歷的時候開始,烏洛波就一直只能防禦。
  「對不起,小烏!」
  「得、得救了!」
  梅莉一和烏洛波會合,就將短刀伸向敵兵,同時慢慢移動位置,試圖繞到敵軍的背後。敵軍必須分心對梅莉的行動保持警戒,因此動作很明顯地變得遲緩。戰場上的優勢開始倒向烏洛波與梅莉這邊。
  「姊姊!!」
  「……」
  亞歷一邊與弗麗達扭打,一邊不停地呼喚她,但弗麗達依然沒有反應。宛如戴著面具一般面無表情,眼中不帶一絲感情,而且沉默不語,彷彿只是有著弗麗達外形的人偶一般。
  「是我啊,我是妳弟弟亞歷啊!妳認不出來嗎!?」
  亞歷用雙臂抱住弗麗達的身體,試圖將她推倒在地。但是弗麗達不讓亞歷得逞,因此不斷反擊,無言地用大劍的柄重擊亞歷的背。
  「……」
  「姊姊、姊姊!!」
  但亞歷忍住了。現在一旦放開弗麗達,亞歷他們就輸了。此外,為了讓弗麗達恢復本來的樣子,亞歷也不能放開她。
  「妳這個無法溝通的傢伙!!」
  亞歷對弗麗達的感情,賦予他雙臂莫大的力量。亞歷硬是把弗麗達給抱起來,試著用自己的體重把她壓倒。於是弗麗達就這樣被推倒了。她雖然是一流的戰士,但以體重來說,畢竟還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一陣重物撞擊地面的聲音,再加上彷彿連骨頭都被搖晃的激烈衝擊──倒在地面那一瞬間的衝擊力之強,就連壓在弗麗達身上的亞歷都差點兒暈了過去。當然,被夾在亞歷和地面中間的弗麗達所受到的衝擊力道更強,因此當亞歷起身的時候,弗麗達還無法動彈。
  「就是現在!」
  亞歷沒有放過這個好機會,朝弗麗達的手猛力一打。這是為了讓弗麗達放開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大劍。
  「唔!?」
  「姊姊!?」
  沒想到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亞歷朝弗麗達的手打下的那一瞬間,始終面無表情的弗麗達竟然貌似痛苦地皺起五官。但那也只是一眨眼的事,她隨即又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
  更奇妙的是,就在弗麗達恢復面無表情的前|秒,還握在她手裡的大劍竟然散發出淡淡的紫色光芒。
  ──該不會……是這把劍……?
  亞歷看見這個現象,腦中模糊地猜想到弗麗達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不會是強行偵察部隊敗北,弗麗達被敵軍抓住後,便被這把大劍上的魔力所操縱,被迫成為魔王軍的一員,替他們工作呢──亞歷從弗麗達表現出的樣子如此想像。
  「……」
  「唔,姊姊!!」
  但亞歷沒有時間可以繼續思考。因為倒地的衝擊而暫時無法動彈的弗麗達,已經恢復了意識,為了掙脫而激烈地掙扎,亞歷則拚命地試圖壓制她。
  「唔哇!?」
  亞歷的優勢就此結束。弗麗達稍微掙脫了緊貼著她的亞歷,接著弓起膝蓋,朝亞歷的腹部用力一踢。亞歷頓時無法呼吸,於是鬆開了緊抱著弗麗達的雙手。弗麗達不放過這個機會,立刻從亞歷的手中掙脫。戰鬥的時間一拉長,雙方在身為戰士的經驗上,差距就變得明顯了。
  「……」
  「……真不愧是姊姊……果然很強……」
  弗麗達與亞歷拉開距離後,再次用雙手拿起大劍,並將劍鋒對準亞歷。此時亞歷還沒站起來,假如弗麗達就這麼襲來,亞歷將陷入危險。
  「讓你久等了,亞歷。」
  「主人。」
  不過就在弗麗達展開攻擊的前一刻,烏洛波和梅莉便趕了過來,站在亞歷面前保護他。兩人已經設法使另一名士兵倒地不起,因此趕緊前來幫助亞歷。
  「謝謝你們!」
  亞歷撿起掉在附近的短劍,站了起來,但是弗麗達一直到這個時候都沒有發動攻擊。相反地,她竟然走向剛才被烏洛波他們打倒的士兵,將他擋在身後,保護著他。剛才和烏洛波與梅莉戰鬥的士兵,被烏洛波斬斷了腳筋,因此處於無法動彈的狀態。比起繼續和亞歷他們戰鬥,弗麗達反而優先選擇了保護自己的同伴。
  ──即使變成了敵人,姊姊果然還是姊姊啊……
  看見弗麗達這種充分流露出她的個性的舉動,讓亞歷出乎意料同時滿心感動。雖然不知道弗麗達現在處於什麼樣的狀況,但是那彷彿戴著面具的表情下,確實藏著原本的弗麗達。直到此刻,亞歷才確切感受到弗麗達還活著的事實。
  「哇啊……真的是弗麗達大姊耶……亞歷,我們該怎麼辦?」
  「當然是把姊姊帶回去囉。」
  「可是,主人,其他三名敵軍已經快要站起來了。」
  「不妙……」
  在弗麗達後方遠處,方才倒地的三名敵軍士兵已經撐起上身,準備再次發動攻擊。此刻的弗麗達看起來沒有展開攻擊的打算,但是等那三個人過來後,就不一定了。四對三,不管是論人數或論實力,亞歷他們都處於劣勢。
  「亞歷,我們快逃吧。」
  在得知敵人的數量即將增加的時候,烏洛波便立刻判斷逃走才是上策。在這個狀況下,是很難把弗麗達帶走的。就算硬是戰鬥並抓住弗麗達,也沒辦法帶她走,因為後頭還有三個敵人。那麼先將弗麗達綁起來,等打倒所有敵人後,再把她帶回去──烏洛波認為這也是不可能的。現在這個狀況,只能逃走了。雖然弗麗達有可能追上來,但總比敵軍會合後變成四個人要好得多。
  「可是!」
  亞歷當然明白這道理,但是身為弟弟的他,實在不忍心丟下好不容易重逢的弗麗達。而且弗麗達已經成為魔王軍的手下,亞歷真的無法拋下弗麗達。如此抗拒的不是亞歷的理智,而是感情。
  「主人,您的心情我完全瞭解。但是現在我們不撤退,成功把弗麗達大人帶回去的可能性就會變成零了。」
  「梅莉小姐……」
  梅莉的話觸動了亞歷的感情。
  為了確實地將弗麗達帶回,現在就必須逃走──梅莉的這番話打動了亞歷的心。而迫使亞歷下定決心的,則是梅莉滿是鮮血的左手臂。那是她為了亞歷和弗麗達而受的傷。假如只因為亞歷的任性而留在這裡,那樣的傷可能會遍及梅莉的全身。
  「我知道了,撤退吧。」
  亞歷緊咬著嘴唇,決定逃走。弗麗達固然重要,但是夥伴的生命也一樣重要。再加上少了他們三人,公主們不知是否平安。想到這些,亞歷知道他們不可能再留在這裡,於是抱著沉痛的心情,決定撤退。
  最後,弗麗達並沒有追上來,她沒有離開那名受傷倒地的同伴。就算變成了魔王軍,弗麗達還是弗麗達。看見姊姊那和以前一模一樣的身影,讓亞歷不由得心揪。


  第十二章 覺悟的成果

  女孩們在進行出發的準備時,迪蘭也沒有去幫忙。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站在那兒四處張望,忙東忙西的只有女孩們和桑朵拉。過了一段時間,就在出發的準備進行得差不多的時候,其中一個女孩──凱蒂,走向了迪蘭。她有話要對迪蘭說。
  「辛苦了,哥哥。我們馬上就整理好了。」
  「聽妳說這種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呢。」
  「因為以前我不知道哥哥做的事情有什麼意義嘛。」
  在抵達梅爾雅特之前,迪蘭只要這麼做,凱蒂她們就會予以責難,因為在她們的眼中,迪蘭看起來就像是在偷懶似的。然而現在的她們不但不再責怪迪蘭,反而很感謝他。
  正確來說,迪蘭並不是什麼都沒做,他其實是站在視野良好的地方,觀察四周是否有敵人或野獸接近。這個任務乍看之下彷彿很輕鬆,但是要長時間保持高度的注意力,其實是非常困難的。攻擊方只要在發動攻擊的時候集中注意力就好,但防禦方卻不是如此。尤其是人數較少的現在,這種工作幾乎都落在迪蘭一個人身上。而現在,凱蒂她們終於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了。
  「不過,現在我對這個世界上的事,好像比較瞭解一點了。」
  「不過對我這個哥哥來說,這有點遺憾就是了。」
  「……呵呵,對呀。」
  明白自己置身在戰場中的自覺萌芽,就代表著天真無邪的少女時代已經結束。對迪蘭來說,也就表示凱蒂不再是單純的妹妹了。身為哥哥,他還是希望妹妹能永遠都是天真可愛的妹妹。相對地,凱蒂也有同樣的感受,因此兩人相視而笑。覺得更安心了,同時卻又感到寂寞,這是只有他們兄妹倆才瞭解的特別感情。
  就在這時──
  「大家看那裡!佛雷伊斯回來了!」
  艾莉莎突然指向東南方的天空,大聲地喊道。迪蘭轉過頭去一看,的確有一隻白色的小鳥正朝著他們飛來。
  「糟了,敵人來襲!」
  迪蘭的臉色驟變。佛雷伊斯──以機械和魔法為動力的小鳥──是賽蕾絲交給亞歷的東西。他們事先已經說好,如果亞歷等人遭遇危險,就會讓佛雷伊斯飛回來傳達訊息。正因為如此,所以當艾莉莎看見佛雷伊斯的時候,便立刻高聲警告眾人。
  「凱蒂,妳先退下!」
  「哥哥你呢!?」
  「不用管我!斐依塔娜大人,凱蒂她們就拜託妳了!」
  「我知道了!」
  凱蒂乖乖地聽迪蘭的指示,回到斐依塔娜她們的身邊。她們已經說好,遇到緊急狀況時,就要聽從斐依塔娜的指揮,以五人為一組行動。
  「迪蘭。」
  當凱蒂退到後方之後,桑朵拉便立刻來到迪蘭的身旁。桑朵拉的手中已經拿著武器──也就是她愛用的戰鬥用長鞭。
  「中隊長,妳覺得敵人會從樹林還是從幹道出現?」
  「我覺得應該會從幹道來。亞歷他們之所以派佛雷伊斯飛回來,應該是因為被敵人發現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敵人就知道他們的埋伏被發現了,所以應該會迅速地進攻吧。」
  亞歷他們所遭遇的危險雖然不見得是遇到敵軍,但是以狀況來說,他們必須先這樣設想。佛雷伊斯是從亞歷他們前去的東南方,穿越雜木林飛來的。假如亞歷他們是在那裡遇到了敵人,那麼敵人位在傳送裝置附近的可能性就很高。而鋪設好的幹道一直通到傳送裝置所在的位置,因此要來這裡,比起穿過雜木林,直接騎馬走幹道當然快多了。因此桑朵拉認為,假如亞歷他們遇見的是敵軍,那麼敵軍應該會從南方的幹道出現。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應戰囉。」
  「是啊。就算撤退,敵軍也會追上來,所以我們要找個容易戰鬥的地方迎擊!」
  在桑朵拉和迪蘭轉頭望向南方的幹道時,道路上已經出現五個騎著馬的人影。騎在馬上的是很眼熟的黑斗篷部隊,那的確是魔王軍的部隊沒錯。現在逃走也一定會被追上,如果被追到事先和亞歷他們說好的會合地點,便失去逃走的意義了。
  「往西邊的岩石區逃!讓對方沒辦法騎馬!」
  「聽到了嗎,大家!快往岩石區移動!」
  在桑朵拉和迪蘭的帶領之下,公主三姊妹以及由斐依塔娜率領的皇立學院女孩們,也開始移動。公主們已經有與敵人戰鬥的經驗,但學院的女孩們卻是第一次應戰,因此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緊張的神色。
  「艾莉莎,敵人要來了耶。」
  「要是能順利發揮我們所學的東西就好了……」
  總是樂天的蜜爾拉,在這個時候也不禁顯得緊張,緊緊地握住她愛用的大錘。蜜爾拉之所以對艾莉莎說話,只是想要轉移注意力,而不是為了體貼膽小的艾莉莎。但不可思議的是,艾莉莎竟然比蜜爾拉顯得冷靜許多。她並不是因為被逼到絕境,所以才下定決心。支持著她的,是一股不得不自己做的強烈使命感。話說回來,由於艾莉莎本來就很膽小,所以其實也和蜜爾拉差不了多少。
  而比蜜爾拉還要緊張的,則是瑪麗。瑪麗雙手拿著手槍,露出嚴肅的表情。凱蒂一臉擔心地朝瑪麗問道:
  「瑪麗,妳沒事吧?」
  由於親哥哥就在身邊的關係,因此凱蒂其實是一行人中最冷靜的。幸虧如此,她才有餘力去關心朋友;而她最擔心的,就是瑪麗。瑪麗雖然乍看之下是個強勢又任性的大小姐,但事實上她是個非常敏感又容易受傷的女孩。
  「是,我沒事。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敵人還是會來。就算我們一直等,危險也不會消失。如果大家想要平安回家,就只有戰鬥一途。我很清楚。」
  瑪麗這麼說,同時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這時,瑪麗想到的是一個不在這裡的朋友。
  ──梅莉……我雖然還沒有辦法做到像妳一樣,但我一定會鼓起勇氣給妳看的,就算我的勇氣只是妳的幾分之一……
  一直到去年為止,梅莉都和瑪麗一起在學院就讀。梅莉為了和投身戰場的主人一起向前,自願拿起了武器。而瑪麗也為了和朋友們共同平安回到地面上,而自願拿起了武器。路是梅莉告訴她的;而瑪麗打算也走上同一條路,追在梅莉身後。現在雖然已經落後很多,但總有一天一定會追上的──瑪麗是個不服輸的女孩。
  「大家請依照練習時的隊形排好。」
  負責指揮四人行動的是斐依塔娜。對她來說,這雖然不是第一次戰鬥,但是被託付了四個第一次上戰場的人,卻讓她心生一抹不安。斐依塔娜很擔心自己的領導能力,是否能好好地引導她們四人,也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具有擔任指揮者的器量。幸好到現在為止,四人都願意聽從斐依塔娜的指示,於是她們開始排好隊形。
  站在前排的是蜜爾拉和凱蒂;她們兩人比較擅長肉搏戰。她們的工作是不讓敵人靠近另外三人。
  而站在後排的,則是斐依塔娜和艾莉莎。雖然魔法的性質不同,但她們兩人都是魔法師,因此負責擔任遠距離攻擊和支援的角色。
  而瑪麗則站在由這四個人構成的四角形正中央。她拿著祖父送她的手槍,負責攻擊。這把槍帶有魔法,可說是當今最先進技術的集大成,因此瑪麗的攻擊力是五人當中最強的。但是相反地,最容易被敵人當作目標的也是她。因此迪蘭教女孩們的戰鬥方法,就是把瑪麗排在中央,保護她不受敵人攻擊。
  ──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國的王室。希望我能有領導大家的能力……
  斐依塔娜的領導能力是否能發揮,攸關女孩們的安危。斐依塔娜不由得在心中祈禱,希望自己具備王室應有的領導能力。

  ◇

  在戰鬥中,訓練有素的戰馬是非常危險的。假如被馬匹巨大的軀體衝撞,相當於新兵的女孩們,必定會名符其實地被踢得潰不成軍。為了避免這種情形,就必須由迪蘭那種重裝步兵,或是具有遠距離攻擊能力的兵種來支援,但很不巧,他們一行人當中非常欠缺這樣的角色。因此一行人決定逃往地面崎嶇不平的岩石區,讓魔王軍無法繼續騎馬。於是魔王軍的士兵們只好下馬,用自己的雙腳來追趕他們。
  追上來的魔王軍包括海因潔爾和她的四名部下,一共五人。而準備迎擊的公主一行人,則包括公主三姊妹、學院的五名女學生、迪蘭以及桑朵拉,一共十人。但是所謂的十人只是一個數字,假如考慮到每一個人的能力,要抵擋五名精銳的魔王軍士兵,狀況其實是很嚴峻的。戰鬥力能與敵方士兵匹敵的,就只有迪蘭和桑朵拉兩人而已。
  海因潔爾很清楚公主一行人的狀況,因此她派兩名擅長肉搏戰的部下去對付迪蘭和桑朵拉,再派另外兩人襲擊女學生們。這個佈陣的目的,就是先把等同於烏合之眾的女學生們擊潰,再慢慢地解決迪蘭和桑朵拉。而海因潔爾自己的攻擊目標,則是公主三姊妹。海因潔爾將自己嬌小身軀的體能發揮至極限,完全不受崎嶇的岩石地面所影響,飛快地衝到公主們的面前。
  「今天也要請公主們受點傷囉!」
  身為獸人一族的海因潔爾,體內藏有狼的力量,運動能力極高,因此斐依塔娜在她靠近之前所施展的精靈魔法,並沒能將她打倒。海因潔爾踩在腳下的石頭上,奮力一躍。同時,她以充滿躍動感的動作,揮出手裡的長劍,刺向賽蕾絲。
  「想得美!」
  「唔!?」
  然而在海因潔爾的劍命中賽蕾絲之前,劍的軌跡便大大地偏離了。因為榭伊菈以她修長的腳所使出的迴旋踢,踢中了海因潔爾拿著劍的右臂。
  「……絕不掉以輕心,又沒有任何空隙。魔王軍每個人都像妳一樣嗎?」
  海因潔爾以輕巧的動作暫時拉開距離,此時榭伊菈趁隙站在賽蕾絲前方保護著她。於是榭伊菈和海因潔爾這兩名少女,便呈現了面對面的狀態。
  「他們比我更強。我只是副隊長,妳可以想像隊長比我更強。」
  「嘿,那還真令人期待呢。」
  榭伊菈從容不迫地笑著說,但這時的她其實已經完全明白,自己的實力遠遠不及眼前的這個女孩──海因潔爾。不只是身為士兵的實力,單純論戰鬥技術,榭伊菈也覺得自己比不上她。現在就算拋棄尊嚴,也要想辦法獲勝──榭伊菈立刻作出這樣的判斷。
  「姊姊,請幫助我。」
  「榭伊菈……我知道了。」
  榭伊菈那嚴肅的語調以及沒有回頭的背影,都告訴了不熟悉戰鬥的賽蕾絲,對手是多麼地難以對付。賽蕾絲將注意力集中在父親給她的手環上,解放平時藏在手環裡的守護精靈。守護精靈以穿著純白鎧甲的賽蕾絲的形象出現,將賽蕾絲留在後方,無聲無息地降落在榭伊菈的身旁。
  「出現這個……就有點麻煩了呢。」
  一看見守護精靈,海因潔爾臉上的自信就消失了。在此同時,她右手拿著劍,左手也拿出了短劍。她所屬的獸人一族代代相傳著模仿狼的戰鬥方式──狼的前腳有爪子,因此雙手都拿著武器,這是獸人的基本戰法。而有些獸人嘴裡甚至會啣著短刀,以模仿狼的尖牙,但是這種獸人現在已經愈來愈少了。海因潔爾本來也是用這種方式戰鬥的,但由於這樣在指揮時會遇到許多問題,因此除非必要,她不會使用短刀。雙手持劍的海因潔爾放低了姿勢。由於旁人總是嘲笑她身材嬌小,所以她平常鮮少這麼做,但是這種壓低姿勢的狀態,正是獸人一族傳統的攻擊姿勢。
  「接招吧!」
  海因潔爾壓低身體,用與原本相差無幾,不,比原本還要快的速度往前衝。那耳朵和尾巴隨風擺動的樣子,的確令人聯想到疾速狂奔的狼。
  「好快!」
  「榭伊菈,讓我來!」
  為了迎擊急速迫近的海因潔爾,賽蕾絲所操縱的守護精靈往前站出。
  守護精靈就算受到攻擊,也只是耗損魔力而已,並不會真的受傷;而當魔力用罄,守護精靈就會回到手環中,在手環裡等待魔力恢復。
  因此,積極地使用守護精靈,就是正確的戰術。擋在前方的守護精靈用右手的長槍刺向海因潔爾。
  「哼,這種戰鬥技巧,簡直跟外行人沒兩樣!守護精靈在妳手上真是浪費了!」
  然而海因潔爾輕鬆地閃避長槍的攻擊,同時反過來對守護精靈展開連續攻擊。守護精靈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但由於操縱它的賽蕾絲是個不懂戰鬥的外行人,因此無法完全發揮它的能力。只要想像一個身強體壯的魁梧男子胡亂地揮舞著手腳的模樣,應該就可以理解了。
  「託它的福,我就不用接受那個攻擊了!」
  「哎呀!」
  下一瞬間,榭伊菈的攻擊便擦過海因潔爾的鼻頭。海因潔爾雖然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榭伊菈的攻擊,但是也因為這樣,她不得不中斷自己的攻擊。這時,海因潔爾在心中修正了她對公主們的評價。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看來她們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笨啊……
  看見海因潔爾拉開距離,賽蕾絲便再次讓守護精靈站到榭伊菈的前方。賽蕾絲知道自己並不適合參與戰鬥,所以她把攻擊的工作交給榭伊菈,同時不讓守護精靈攻擊,而是將守護精靈的力量全部用於守護榭伊菈。賽蕾絲認為,想要打贏海因潔爾,這就是最好的方法,而且榭伊菈也不會受傷。
  「不要站得太前面,榭伊菈。」
  「好。」
  「……我要修正我剛才的說法。妳們這兩個外行人,還滿努力的嘛。」
  「我們比妳想像的還要努力唷。」
  「哼,或許是吧。」
  從賽蕾絲她們的態度,海因潔爾察覺到她們竟棘手得令人意外,不過她那悠哉的態度依然沒有改變。因為她很清楚,這場戰鬥的勝負並不是取決於自己一個人的。

  ◇

  海因潔爾之所以還能一派從容,是因為她確信四名手下一定可以獲勝。只要他們四人來增援,那麼無論賽蕾絲和榭伊菈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結果。
  唯一可能成為問題釣,就是經驗豐富的士兵──迪蘭和桑朵拉了。為了對付他們,海因潔爾派了部隊中最擅長白刃戰的兩名士兵去迎擊。但即使如此,迪蘭和桑朵拉的優勢依然難以動搖。面對有著十年以上的從軍經驗,始終在最前線戰鬥的迪蘭,以及擔任迪蘭的上司,有天才之稱的桑朵拉,就算是最精銳的魔王軍士兵,也不得不陷入苦戰。
  「迪蘭,從左側攻擊!你的對手在護著他的膝蓋!」
  「瞭解,中隊長!」
  桑朵拉恢復她身為戰士的一面,平時的溫柔已經完全消失。她一邊揮著攻擊範圍廣的戰鬥用長鞭,一邊對身旁的迪蘭作出指示。即使一隻眼睛看不見,桑朵拉對戰場的觀察依然敏銳,迪蘭一直遵照她確切的指示進行戰鬥。
  「哼!」
  迪蘭用大型的盾牌保護著自己,同時揮出長劍。他聽從桑朵拉的指示,將攻擊的重點偏向左側,於是敵兵的動作果然變得遲緩。
  ──真不愧是中隊長,就像以前一樣,很擅長找出對手的弱點……
  敵兵很明顯地一直在護著左膝;迪蘭直覺認為,他的左膝上可能有舊傷。自從迪蘭開始集中攻擊敵兵的左半邊,敵兵的動作雖然只出現了些微的變化,但是在雙方都是熟練戰士的戰鬥中,這個微小的差距就能影響結果。敵兵用重裝甲和大型盾牌防護,因此迪蘭的攻擊都沒有什麼用,使得戰情陷入缺乏致命一擊的膠著狀態。然而在發現了這個弱點之後,迪蘭便立刻掌握了優勢。
  「這樣如何!?」
  桑朵拉依然對面前的敵人窮追不捨。桑朵拉的長鞭在空中畫出美麗的曲線,襲向敵兵,使敵兵光是忙著防禦就分身乏術。敵兵使用的雖然也是攻擊範圍較大的長槍,但桑朵拉的長鞭攻擊範圍更大,因此桑朵拉得以在敵兵的攻擊範圍之外,單方面持續地攻擊敵兵。
  長鞭的缺點在於攻擊力太弱,因此對桑朵拉來說,最頭痛的就是重視防禦的重裝步兵,不過現在重裝步兵是由迪蘭對付。這場戰鬥的勝利,應該可以歸功於桑朵拉一開始就分配好對手的戰略吧。
  「沒時間慢慢來囉,迪蘭!趁那些孩子還撐得住的時候趕快解決!」
  「我們加快速度吧,中隊長!」
  即使戰況朝向桑朵拉和迪蘭一面倒,但他們兩人仍然心急如焚。因為他們擔心著在距離他們稍遠處,同樣正在應戰兩名敵兵的女孩們。一旦女孩們輸了,桑朵拉他們這邊或公主那邊的敵人就會增加,這麼一來,他們很可能會接連敗陣,最後全軍覆沒。更重要的是,女孩們的生命安全也很令人擔憂。因此桑朵拉和迪蘭必須盡早打倒眼前的敵人,前去支援女孩們才行。

  ◇

  這場戰役的決勝關鍵,就握在以志工身分參加典禮,卻無端被捲入魔王軍之戰的五名少女手中。
  她們為了生存下去,自己選擇了拿起武器,然而那也只是幾天前的事情。她們使用武器的能力,只有在皇立學院中學過的一些自我防衛技巧。之後向迪蘭和桑朵拉學習的,則是在戰場上應抱持的態度。目前的她們,就連新兵的標準能力都達不到。
  而她們所面對的,則是兩名魔王軍的精銳士兵;一名是手拿著劍和盾的武裝步兵,另一名則是手拿著弓箭的弓兵。五比二,在數字上雖然對女孩們比較有利,但她們每個人的實力都遠遠不如敵兵。站在客觀的角度來說,女孩們的勝算極低,可說是在場所有人的共識。
  「蜜爾拉,快站起來!我一個人沒辦法……哇!?」
  與敵方前鋒一樣裝備著劍和盾的凱蒂,正拚命地防禦著敵人的攻擊。她在戰場上選擇了和哥哥一樣的劍和盾,只是比哥哥的小了一圈。她的腕力只能操縱這種大小的武器,而且已經非常吃力。話雖如此,以第一次上戰場的表現來說,她已經非常努力了。凱蒂不時發出尖叫,同時繼續抵抗著敵人的攻擊。
  「對不起,凱蒂!!」
  在她身旁奮戰的則是蜜爾拉。跌坐在地的她,用她的戰錘作為支撐,趕緊站了起來。凱蒂的個性認真,因此勉強還能跟上敵人的攻擊步調,但是只靠她一個人,絕對撐不了多久。她需要蜜爾拉的協助。蜜爾拉站起來之後,用雙手揮舞著那把大戰錘。敵兵一發現蜜爾拉的動作,就減緩了攻擊;而凱蒂立刻趁機發動攻勢。
  「噠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的呼喊聲重疊在一起,各自的武器──戰錘和長劍,同時襲向敵兵。然而兩人的攻擊都被擋下了。敵兵躲過了戰錘的攻擊,同時用盾牌擋住了長劍。在技術上不如敵方的兩人,根本無法命中敵人。
  不過,負責攻擊的不只她們兩人。事實上,凱蒂和蜜爾拉的攻擊,目的只是在轉移敵人的注意力,真正負責攻擊的,是第三個人。
  「交給我!」
  在這短促的一句話後,一聲宛如用力打鼓似的低沉巨響,傳遍了岩石區。聲音的主人是瑪麗,而巨響則是她手中的手槍擊發時的聲音。
  瑪麗的手槍無論是輕便性或是威力,都遠遠超過這個時代標準的手槍。手槍子彈的價格非常昂貴,不過相對地,它擁有比攻擊魔法更強的威力,同時比弓箭更容易使用。
  子彈在凱蒂和蜜爾拉展開攻擊的下一秒,便飛向了敵兵。幾乎在手槍擊發的同時,耳邊傳來一聲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響。子彈命中了敵兵鎧甲的右肩,把那個部分的鎧甲給擊飛了。
  「打中了!!可是只有鎧甲!?」
  「請這樣繼續保持下去,瑪麗同學!」
  「好,我知道了!」
  聽見斐依塔娜的指示,瑪麗再次舉起了手槍。剛才的攻擊雖然命中了敵人,但只破壞了對方的鎧甲。用手槍擊中不停移動的敵人,是非常困難的。然而,知道有人會進行這種攻擊這件事本身,就可以讓敵人充滿危機感,大幅限制他的行動。正因如此,另一名敵兵正準備朝瑪麗展開攻擊。這名敵兵的武器是大型的長弓,他站在擔任前鋒的士兵身後,打算朝瑪麗射出弓箭。
  「艾莉莎同學,替瑪麗同學施展防禦魔法!」
  「《MISSILE PROTECTION》!」

  最後,弓箭並沒有射中瑪麗。因為在弓箭抵達的前一刻,艾莉莎所施展的防禦魔法保護了瑪麗,弓箭因為魔法的關係而改變了方向,飛向空無一人的地方去。但是弓箭劃過空中的聲音傳入了瑪麗的耳中,讓她不由得感到背脊發涼。
  『飛過穹蒼的風之精靈呀!讓鳥兒在空中飛舞的精靈呀!請匯集你強大的力量,撕裂我們的敵人!』
  她們並非一直處於劣勢。斐依塔娜結合了歌曲和舞蹈,施展了精靈魔法。在她的請求之下,風之精靈製造出了真空之刃。刀刃宛如迴力鏢似地畫出一道曲線,襲向弓兵。敵兵早就預料到會有反擊,因此這次依然沒有命中,然而這次的攻擊卻成功地擾亂了弓兵的射擊姿勢,迫使他的攻擊中斷。
  「大家表現得很好!我們再一次!」
  女孩們聽從斐依塔娜的指揮,重新整隊。
  女孩們一直以這種方式應戰。凱蒂與蜜爾拉抵擋正面的敵人,瑪麗進行攻擊,艾莉莎和斐依塔娜支援所有的人。她們五人各自的能力都遠不及敵人,因此唯有保持這樣的互助合作,才有機會獲勝。而只要她們不輸,這整場戰鬥就有可能獲勝。正因為清楚知道這一點,她們才拚命地想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到這裡為止還好……接下來才是問題……
  雖然不斷遇到危險的局面,但她們仍努力地繼續撐了下來。但是負責指揮的斐依塔娜,卻有一個非常大的擔憂──那就是當敵兵採取強攻的時候。假如敵兵抱著多少受點傷也沒關係的覺悟,進行強攻,那麼她們是否能抵擋得了攻擊呢?斐依塔娜認為很難。而這樣的擔憂,很快地化成了現實。
  「誰有時間跟妳們這些小丫頭耗啊!」
  因為女孩們出乎意料地頑強而感到不耐的敵方士兵,猛然展開了突擊。敵兵在閃過蜜爾拉的攻擊後,便用盾牌將凱蒂往後推,硬是往前推進。敵兵的目標是瑪麗,他意圖破壞瑪麗手中的手槍。
  「危險,瑪麗同學!」
  由於斐依塔娜早就料想到這種狀況,因此她立即察覺到瑪麗的危險,並試圖施展精靈魔法來阻止士兵前進。
  『撼動大地的──』
  然而斐依塔娜的精靈魔法沒能成功地施展。因為突然飛來的箭,打斷了精靈語歌曲和傳統舞蹈。
  「呀啊!?」
  大型長弓所發射出的箭,擦過了斐依塔娜的側腹。傷口雖然不深,但疼痛和驚訝,使得斐依塔娜的精靈魔法被迫中斷。一旦步兵展開突擊,魔法師必定會想辦法阻止,而弓兵早就看穿了這一點,於是一開始就鎖定了斐依塔娜攻擊。
  「吃我這招,臭丫頭!!」
  士兵的劍已經來到瑪麗的面前。
  「這招怎麼樣!?」
  瑪麗連續擊發兩發子彈,但只有一發命中,而且只打中了敵兵的左手臂,沒能成功阻止對方的前進。於是,瑪麗呈現毫無防備地站在敵兵面前的狀態。
  「瑪麗,這邊!」
  就在大家都來不及採取行動的時候,艾莉莎衝向瑪麗身邊,奮力地拉扯瑪麗的手臂。艾莉莎的力氣雖小,但由於瑪麗的個子很嬌小,所以立刻被艾莉莎拉到一旁。幸虧如此,敵兵的劍頓時揮空,劍鋒順勢刺進了地面。
  「做得好,艾莉莎!!」
  下一瞬間,蜜爾拉便飛撲向背對著自己的敵兵。敵兵的防禦出現漏洞的機會並不多,由於已經沒有時間將戰錘舉起,因此蜜爾拉便斷然放下武器,採取緊貼敵人的肉搏戰。
  「這、這是在做什麼啊,這傢伙!?」
  「因為我們都是外行人,所以你就大意了對吧!?我也很擅長這個唷!!」
  身為一名戰士,蜜爾拉的確還不成氣候,然而雙方的身體一旦像這樣緊貼著,勝負的關鍵就在於格鬥技的技巧,而戰士經驗的不足便不成問題了。蜜爾拉的格鬥技能力,其實優於一般的士兵。因為在就讀皇立學院中學部的時候,她一直擔任被譽為格鬥技天才的榭伊菈練習的對手。
  「唔、咕、可惡!?」
  蜜爾拉纖細的手臂深深陷進敵兵的脖子。敵兵身體的其他部位都有鎧甲保護,唯有脖子是毫無防備的。蜜爾拉的手臂壓迫著敵兵的氣管和血管,阻斷空氣和血液的流通。這樣下去,再過不久敵兵就會失去意識,於是敵兵開始胡亂地揮劍,想攻擊蜜爾拉,不讓她得逞。
  「嘿──!!」
  敵兵的劍還沒有傷到蜜爾拉,艾莉莎的魔杖就打在他的手臂上。這一擊使得士兵手一鬆,放掉了劍,蜜爾拉也不用擔心被劍傷到了。
  「糟了!沒想到這些傢伙比我們想像的更有膽量!」
  弓兵察覺同伴的危機後,立刻扔下弓箭,往前衝過來。因為同伴和蜜爾拉陷入纏鬥,所以他無法使用弓箭。弓兵從後腰拔出短劍,朝蜜爾拉砍了過來。
  「你想對蜜爾拉做什麼!」
  但是短劍還沒碰到蜜爾拉,凱蒂就擋在弓兵的前方。她用盾牌對著朝她攻擊的弓兵,用全身的力氣衝撞他。因為在這個危急的狀況下,凱蒂沒有自信能用劍擋住弓兵。
  「哇啊啊!?」
  而這一記衝撞,讓往前傾的弓兵像是受到反擊一般地彈開。凱蒂因為反作用力而一屁股跌尘在地上,而眼前的弓兵則仰倒在地。凱蒂本身受到很大的衝擊,但被盾牌衝撞的弓兵所遭受的撞擊力道更大。但這一擊還沒能讓弓兵暈倒,他搖搖頭,像是試圖讓因為衝擊而模糊的視線恢復正常,同時拚命地撐起身子。
  「煩死了!!」
  「唔!」
  結果他的嘗試並沒有成功。就在弓兵想要坐起來的時候,瑪麗便用手槍的握柄朝他的額頭重擊。額頭這一擊的力道讓弓兵往後一仰,於是後腦勺便用力地撞上了岩石;前後兩次的重擊,終於讓他失去了意識。
  「你也差不多放棄吧!」
  「唔、唔啊……」
  就在這個時候,蜜爾拉也把士兵給勒昏了。兩名士兵就這樣先後失去意識,女孩們在首戰獲得了勝利。

  ◇

  明明是烏合之眾的女孩們,竟然打倒了兩名部下。這個出乎意料的結果,讓海因潔爾一瞬間分了心。
  「怎麼可能!?竟然被那麼弱的傢伙──哇!?」
  榭伊菈沒有放過這一瞬間,立刻朝海因潔爾揮出一拳。因為部下倒地而分散了注意力的海因潔爾,胸口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拳。但是這一拳還沒辦法打倒海因潔爾,她只是一時喘不過氣,同時往後跳開,拉開與榭伊菈之間的距離。
  「姊姊!」
  「好!!」
  賽蕾絲所操縱的守護精靈,朝想往後撤退的海因潔爾展開了追擊。然而海因潔爾的動作比守護精靈的長槍還要快,一個後空翻,她就跳出了長槍的攻擊範圍之外。
  「《ENERGY BOLT》!」
  出乎預料的事情再度發生,就在海因潔爾著地時,一發攻擊魔法向她射來。
  「唔,糟了!」
  那是一種初階的攻擊魔法,而且施展的人也還不夠熟練,假如是平常的她,一定可以輕鬆躲開。可是在著地的那一瞬間遭到攻擊,實在很難迴避,因此海因潔爾決定放棄躲避,改為縮起身子防禦。
  魔法幾乎就在她著地的那一瞬間命中。魔法命中的是她的右手臂,但因為她身上的防具有防禦魔法的效果,因此並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不過她的手臂卻因此而麻痺,無法動彈。
  「公主殿下!」
  「亞歷!你沒事啊!!」
  施展這個攻擊魔法的是亞歷。從岩石後方現身的亞歷,和烏洛波、梅莉一起跑向公主們的身邊。
  ──剛才去偵察的傢伙們回來啦……雖然不甘心,但看來得在這裡撤退了!
  海因潔爾看見亞歷他們三個人平安回來之後,便立刻決定撤退。自己的同伴有兩人倒下,敵方又來了三名援兵,很明顯幾乎沒有勝算。
  決意撤退後,海因潔爾的動作非常迅速。她從懷裡拿出一顆小圓球,扔向桑朵拉和迪蘭。迪蘭用大盾擋住了圓球,但就在那一瞬間,圓球突然猛烈地噴出紅色的煙霧。迪蘭和桑朵拉被煙霧所包圍,視線完全被遮蔽。當然,一直待在煙霧裡是很危險的,因此兩人便停下戰鬥,試圖逃向煙霧之外。
  這麼一來,原本與迪蘭他們戰鬥的兩名士兵就獲得自由了。奇妙的是,他們完全沒有交談,卻不約而同地一起跑向斐依塔娜所率領的五名女孩;海因潔爾也同樣朝那個方向移動。
  「大家退開!!」
  在斐依塔娜的指示下,女孩們往後退開,遠離海因潔爾等人。但是海因潔爾他們卻完全無視於逐漸遠離的女孩們,直接衝向留在當場的兩名士兵。
  海因潔爾等人的目的,原本就是救出同伴後立即撤退。剛才那片紅色煙霧的意義,除了遮蔽敵人的視線之外,同時也是撤退的暗號。海因潔爾和同伴們會合後,便再次丟出一顆圓球。這次圓球冒出的是白煙,而且範圍比方才的紅色煙霧更廣,完全將海因潔爾等人的身影給掩蓋住了。
  「亞歷,那些傢伙要逃走了唷!!怎麼辦!?」
  「……讓他們走吧。就算追上去,也不會有任何好處的。」
  正如烏洛波所說的,敵人的目的應該只是撤退。不過亞歷卻選擇就這樣目送他們離去。
  這些敵兵只是魔王軍的一小部分,就算打倒了這幾個人,魔王軍也會立刻補上,馬上就恢復原狀。這和大規模戰鬥的追擊戰,在意義上有著根本的不同。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冒險去追趕他們了。事實上,該趁著這個機會逃走的,應該是亞歷他們才對。
  亞歷等人就這樣站在遠處望著煙霧。雖然看樣子敵人應該是會逃走,但為了以防萬一,亞歷等人還是保持著警戒,等待時間過去。數十秒後,一陣風把白煙給吹散,而那個地方也已經沒有人了。魔王軍的部隊果然帶著倒下的同伴逃走了。
  「……他們走了耶,艾莉莎。」
  「嗯、嗯……好像是耶……」
  敵人離開了。然而蜜爾拉和艾莉莎卻仍緊握著武器,注視著白煙散去後的那個地方。她們內心的緊繃還沒有鬆開。
  「他們有沒有躲在哪裡?」
  「看起來……應該沒有。」
  瑪麗也握著手槍,觀察著四周的狀況。就算聽見斐依塔娜說敵人已經不見了,她還是沒有把槍放下來的意思。
  「哥哥,現在是什麼狀況?」
  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的凱蒂,朝就在她身邊的迪蘭問道。於是迪蘭聳聳肩,苦笑著說:
  「什麼什麼狀況……敵人逃走了,妳們獲勝了呀。」
  替這場戰鬥帶來勝利的,毫無疑問就是凱蒂她們這五名少女。雖然中間經歷了很多危急的狀況,最後更只是用人數上的優勢,在一陣亂鬥中取勝。不過這正打破了原本的平衡,改變了戰況,而結果就是此刻的情形。
  雖然那絕不是一場高明的戰鬥,但毋庸置疑地,正是因為這些等同於門外漢的女孩們,拚命地忍耐著恐懼,努力地奮戰,他們才得以享有這場勝利。
  「贏了……我們贏了……?」
  「艾莉莎,班長說我們贏了耶。」
  「好像是耶……」
  「真的嗎?」
  「是的。我們五個人做到了唷。」
  因為這是四名女孩們生平第一場戰鬥,從未完整經歷過戰鬥的她們,此刻仍覺得戰鬥彷彿還在進行。但是隨著時間的經過,再加上聽見迪蘭和桑朵拉所說的話,她們才總算確定自己已經勝利了。
  她們的感情直到此刻才宣洩出來。贏得勝利的成就感以及平安活下來的安心感──這兩種感情混雜在一起,在她們四人的心中形成了一股無上的喜悅。
  「太、太好了啊啊啊啊啊!!我們做到了!!」
  「魔王軍活該!!誰教你因為我們是新手,就看不起我們!!」
  「……太好了……太好了……平安地結束了……大家都沒事……」
  「……是啊……我們贏了呢……」
  她們四個人有著四種不同的表達方式,但唯一共同的,就是每個人都笑著流淚。她們雖然已經做好投身戰場的覺悟,但內心仍是平凡的少女,因此在她們心中,存活下來的安心感,遠遠高於勝利的喜悅。

  ◇

  亞歷一行人因為擔心魔王軍會帶援兵回來,因此在目送魔王軍部隊撤退之後,替傷者簡單地包紮完,便立刻騎馬離開了。從遭到攻擊的地點騎馬狂奔了一個小時以上,亞歷一行人才停下來。因為戰鬥和騎馬移動的關係,眾人的體力已經達到極限,必須稍事休息。
  下馬後,亞歷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梅莉治療。雖然傷者不只梅莉一個人,但是她的傷勢最嚴重,亞歷認為剛才在戰鬥結束後所進行的緊急處置還不夠,於是決定在這裡好好地進行治療。
  「梅莉小姐,會痛嗎?」
  「不會,其實沒有那麼痛。您不用擔心。」
  幸好梅莉的刀傷並不深,只是傷口的範圍較大,實際的傷勢比表面上看起來要輕得多。因此在懂得神聖魔法的愛絲特施以簡單的治療魔法、塗藥,再纏上繃帶之後,就完成治療了。
  「不過,妳的左手暫時不能亂動喔。要是留下疤痕就糟了。」
  「主人,可是這樣我就不能工作了……」
  「沒關係,我會幫妳做。」
  亞歷把布折成三角形,將兩端綁起來,掛在梅莉的脖子上,再將梅莉纏著繃帶的左手放進去,將手臂吊著。在這段期間裡,如果手臂亂動,傷口就無法完全癒合,因此亞歷希望梅莉暫時保持這樣的狀態。
  「亞歷,梅莉借我一下!我要再替她施一些魔法!」
  愛絲特笑容滿面地跑向兩人。愛絲特替包括梅莉在內的每個傷者療傷,表現得非常活躍。想幫上更多忙的她,為了再次替傷勢相對比較嚴重的梅莉進行治療,因此從剛才就一直在等著機會了。
  「愛絲特殿下,拜託您了。」
  「嗯!」
  由於亞歷本來就不希望梅莉再工作,因此決定將梅莉交給愛絲特。因為在面對愛絲特的時候,即使是梅莉這種工作狂,也沒辦法工作吧。
  「主人!?」
  但梅莉卻感到傷腦筋。因為梅莉認為治療已經足夠了,她想要回到工作崗位。
  「沒關係,去吧,梅莉小姐。讓愛絲特殿下練習嘛。」
  「我會幫妳把傷治好唷──梅莉──很快就好囉──」
  「……是,那就麻煩您了,愛絲特殿下。」
  但是當亞歷從梅莉背後將她推向愛絲特後,梅莉便無法拒絕愛絲特那充滿使命感的幼小眼神,於是便決定讓她練習了。
  「……賽蕾絲殿下、榭伊菈殿下,請問……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處理完梅莉的事情之後,亞歷便對她們兩人說。這時正好附近沒有別人在,正是跟她們提這件事的好時機。
  「好啊。」
  「怎麼了,亞歷?」
  看見亞歷極為嚴肅的表情,兩人立刻走向亞歷。在這個時候,她們已經知道亞歷要說的事情非常重要。
  「……其實,在剛才的戰鬥中……」
  亞歷壓低聲量,輕聲地說。這件事他不想讓其他的人聽見。
  「……我姊姊在敵軍的部隊裡。」
  「弗麗達她……」
  「你說什麼!?」
  賽蕾絲和榭伊菈同時大吃一驚,不過相對於只是睜大了雙眼,說不出話來的賽蕾絲,榭伊菈表現出的情緒就誇張了點。這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眾人,頓時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不、不好意思嚇到大家了,這是少女的特殊狀況……」
  榭伊菈趕忙向眾人道歉,於是大家便移開了視線。因為榭伊菈高聲怪叫,其實是很常見的事。等確認了眾人收回視線後,賽蕾絲便對亞歷反問道:
  「亞歷,你確定嗎?」
  「是的。我不清楚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姊姊確實和魔王軍一起攻擊了我們。」
  接著,亞歷對兩人說明了方才那場戰鬥的始末。那個人千真萬確就是弗麗達,絕不是認錯或是單純長得很像的人;她身上穿戴的是魔王軍的武器和防具,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對她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亞歷就這樣將每個細節依序告訴她們。
  亞歷說完後,兩人便各自針對她們感到疑惑的地方表達意見。
  「那把大劍很可疑呢……」
  「亞歷,我的想法可能很膚淺,但是……弗麗達會不會是被那把劍的魔法或什麼給操縱了?」
  「我也是這麼想,但因為沒有證據,所以也還不能斷言……也有可能是因為夥伴被抓去當成人質,因此遭到威脅……」
  亞歷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唯一的血親──姊姊弗麗達,此刻正在魔王軍的手中。這對亞歷來說是一個極為重大的問題,因此除了身為當事者的烏洛波和梅莉之外,他只能對賽蕾絲和榭伊菈說。
  「是呀……」
  賽蕾絲的表情也變得和亞歷一樣陰鬱。無論如何,弗麗達和偵察部隊的事,都是賽蕾絲的責任;此外,弗麗達更是賽蕾絲的好友。弗麗達變成了魔王軍的手下,對賽蕾絲來說也是一個重大的問題。
  「亞歷、姊姊,你們兩個都太陰沉了啦。我們要正向思考呀。」
  但榭伊菈的反應卻和兩人不同。她聽完了亞歷的話之後,情緒並沒有太低落,雙眼的神采一點也沒有減少。
  ──要是我不振作一點……
  其實榭伊菈也非常擔心弗麗達,對她而言,弗麗達也是很親近的青梅竹馬。但是假如連榭伊菈也變得消沉,就沒有人能替亞歷和賽蕾絲打氣了。因此榭伊菈努力地揚起嘴角,對兩人笑著說:
  「我們應該對弗麗達還活著的事感到高興呀!只要她還活著,我們總有一天可以把她帶回來;而且偵察部隊的其他成員說不定也還活著呢。我們沒有必要這麼低落呀,我們本來不是以為偵察部隊被殲滅了嗎?相較之下,這個狀況不是好多了嗎?對不對?」
  「公主殿下……」
  聽完榭伊菈的話,亞歷瞬間感到悲傷沉重的心情輕鬆了不少。這就和亞歷和榭伊菈兩人單獨談話的那個晚上,亞歷所感覺到的一樣。而就在同時,亞歷也發現了,榭伊菈其實是在壓抑她的擔憂吧。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亞歷便認為自己也應該努力打起精神才行。
  ──這麼說來,梅莉小姐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亞歷望向在不遠處接受愛絲特治療的梅莉。在梅莉手臂受傷的那一刻,她說,為了救弗麗達,我們應該逃走。這句話的意思,或許和榭伊菈所說的一樣吧。既然兩人都說了相同的話,那麼或許真的應該樂觀一點吧──亞歷心想。
  「榭伊菈,妳真是堅強……我好羨慕妳……」
  賽蕾絲也揚起了笑容。賽蕾絲一直以為榭伊菈是個心思細膩又容易受傷的女孩,但如今她已經有所成長,甚至能在賽蕾絲他們情緒低落的時候鼓勵他們。賽蕾絲很羨慕那宛如太陽一般正向又堅強的妹妹,因為此刻的她無法替亞歷打氣。
  「我之前就說過了,你們兩個老是把事情想得太難了啦。要多看人生的光明面呀。」
  「是,您說得沒錯,公主殿下。」
  「我會時時提醒自己的。謝謝妳,榭伊菈。」
  「知、知道就好了。嗯。」
  亞歷和賽蕾絲一起對榭伊菈露出微笑,結果榭伊菈卻紅著臉,低下了頭。因為從兩人找回笑容的那一刻起,榭伊菈表現堅強的時間也隨之告終了。

  ◇

  進入休息時間,從馬背上下來之後,學院的女孩們心中那條緊繃的弦也立刻鬆開了。她們肩並著肩當場坐在地上,看來短時間內似乎站不起來。
  「好、好累喔……」
  這句話雖然出自蜜爾拉的口中,但也是女孩們共同的感想。雖然所有的人都平安無事地活下來了,但她們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心力,緊張的心情更難以言喻。
  「……我們贏了耶……我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
  而凱蒂的這句話,也是女孩們共同的感想。在戰鬥剛結束的時候,她們除了興奮之外,同時也感到鬆了一口氣;然而現在冷靜下來想想,身為普通女孩的自己,竟然戰勝了傳說中的魔王軍──這個事實的確很難令人置信。
  「……我們在回到地面的路途上,一定還會反覆經歷這樣的事吧。」
  瑪麗注視著從腰間取下、放在一旁的槍套,並這麼說。瑪麗雖然害怕得不得了,但在這一天,為了讓自己活下來,也為了保護朋友,於是她自願開了槍。而未來也一定會再次開槍吧。魔王軍總有一天會往地面上進攻,只要她們還身處在地下迷宮一天,就沒有可說是安全的地方。
  「雖然我沒有信心每次都能成功……可是我們也只能盡力了,對吧?就算一直幻想著別人會保護我們,也一點都不安全啊……」
  艾莉莎一邊這麼低語,一邊注視著烏洛波的背影。烏洛波正手忙腳亂地代替梅莉準備晚餐,因為他很不會做菜。他的模樣在旁人的眼中或許很不可靠,但是對艾莉莎而言卻並非如此。在前往梅爾雅特的路上,他們曾在幹道上遭遇魔王軍的襲擊;當時烏洛波對她說的話,至今仍鮮明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
  『迪特利又不在這裡!艾莉莎要靠自己逃才行啊!』
  『既然要逃,就跟我一起逃啊!不要獨自一個人往內心裡逃!那裡除了寂寞,什麼也沒有!』
  烏洛波的這番話對艾莉莎造成了莫大的衝擊,而這些話同時也為現在的艾莉莎帶來勇氣,支持著她。多虧了這番話,艾莉莎才下定決心,即使害怕,也要和大家一起回到地面上。
  ──可是,有一點烏洛波說錯了……因為王子殿下已經來了啊……
  當時烏洛波告訴艾莉莎:再怎麼等,迪特利──王子殿下也不會來救妳。但是現在靜下來一想,其實王子殿下當時已經來救艾莉莎了──一位身高只有一公尺左右的小小王子殿下。
  「艾莉莎,妳怎麼了?妳的臉好紅喔。是因為努力過頭,所以發燒了嗎?」
  「啊,呃、呃,嗯。應該是吧。」
  但是現在的艾莉莎還沒有勇氣將手伸向那位小王子殿下。畢竟艾莉莎本來就對這種事很膽怯,因此在面對好朋友凱蒂對她表示關心時,也沒能坦白地說出心裡的話。
  「如果不敢相信我們獲勝了,如果沒有信心下次還能不能表現得這麼好,那麼我們只能繼續學習,直到我們敢相信、有信心為止。我們所需要的知識,迪蘭先生和桑朵拉小姐一定會教我們的。」
  最後,斐依塔娜將四個女孩的話作出了結論。
  她們之所以這麼累,是因為戰鬥中有太多無謂的動作;她們之所以無法相信自己獲勝,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實力不足;而她們之所以沒有信心未來也能表現得一樣好,則是因為清楚感受到她們和魔王軍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這些問題其實有一個共通的解決辦法,那就是只要她們變強就好了。相反地,除此之外,也就沒有其他解決方法了。
  「對呀,斐依大人說得沒錯。我們要向哥哥和桑朵拉老師多學一點才行呢。」
  「我好討厭聽課喔……」
  「假如妳不好好聽,到時候又要上補救教學了唷,蜜爾拉。」
  「我才不想上這一科的補救教學呢……沒辦法,只好加油了……」
  凱蒂、蜜爾拉、艾莉莎已經明白,除了自己變強外,沒有辦法能讓她們回到地面上了。
  在她們之中,只有瑪麗一個人始終注視著自己的手槍。斐依塔娜見狀,不禁感到擔心,於是決定和瑪麗說說話。因為斐依塔娜很清楚,自從魔王軍復活之後,瑪麗就受到極大的震撼。
  「瑪麗同學。」
  「斐依塔娜大人,不用擔心我。」
  不過,聽見斐依塔娜的聲音而抬起頭的瑪麗,臉上沒有一絲懦弱。以前在地面上那個好強女孩的眼神,已經回來了。瑪麗也知道,扳機必須由她自己扣下;假使不這麼做,她就追不上已經在前面的梅莉了。
  「想要得到別人保護的這種想法,打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必須一直走在最前面才行,這是海德曼家的人天生的宿命。」
  現在的瑪麗與梅莉之間有著很大的差距,若想要追上梅莉,瑪麗必須付出極大的努力。但是瑪麗願意挑戰,因為她知道,這麼做對每個人都有好處。
  「喔,瑪麗,妳總算恢復精神了啊。」
  「瑪麗是千金小姐,所以意外地柔弱呢。」
  「『意外』這兩個字是多餘的!」
  「我知道了。瑪麗是因為哥哥說她『個子最小』,所以內心受創。」
  「凱蒂同學!」
  「哎呀呀,呵呵呵呵……」
  蜜爾拉、艾莉莎、瑪麗、凱蒂、斐依塔娜。
  以往在地面上時的神情,已經回到這五個女孩的臉上了。那開朗、活潑、健康的模樣,乍看之下或許讓人覺得場合似乎不太對,但這樣的想法並不正確。因為她們已經知道該怎麼樣才能活著回家,該怎麼樣才能守護朋友。
  「斐依大人,瑪麗雖然嘴上那樣說,可是其實她為了長高,每天都偷偷喝牛奶呢。」
  「看來她真的受創很深呢……」
  「艾莉莎同學!斐依塔娜大人!妳們夠了喔!」
  「好了啦,妳們兩個。瑪麗也知道那只是無謂的掙扎啊。」
  「喂。」
  「很好呀,瑪麗,就是這樣。總覺得我也充滿了幹勁呢!」
  就這樣,女孩們對於自己身在戰爭之中有了自覺,跨出了成為戰士的第一步。




  第十三章 出擊

  這天,魔王蓋耶斯所居住的城堡──伯爾凱歐斯城裡,集結了遠遠超過十萬名以上的魔族。由於魔族人數實在太過龐大,城堡中庭無法全數容納,因此城門外也擠滿了魔族。此外,不僅人數眾多,就連種族也非常多樣,從人型魔族到具有變形能力的魔族,各種外型的魔物都聚集在此。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親耳聆聽魔王蓋耶斯接下來即將發表的演說。
  「看著這幅光景,實在很難相信從那一場戰役至今,已經過了兩百年。」
  從謁見廳的窗口往外眺望的卡萊爾,因為集結人數的龐大而忍不住屏息。他過去也曾看過同樣的場景,而那已是兩百年前的事。由於眼前的景象與當時實在太相似了,因此卡萊爾對已經過了兩百年這個事實感到難以置信。
  「消逝的只有時間,問題還是完全沒解決。不是嗎?」
  跟卡萊爾相比,魔王蓋耶斯沒有絲毫感慨。就算和卡萊爾看見一樣的景象,蓋耶斯也只望著未來。卡萊爾認為有著這種性格的蓋耶斯太過認真了,但同時也認為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很遺憾,您說得沒錯。這半個月來我們得到的消息,全都印證了這一點。」
  「為了生存下去,我們只能前進了。就像兩百年前一樣……」
  「蓋耶斯殿下……」
  能夠看清未來的蓋耶斯所選擇的,是與兩百年前相同的手段。蓋耶斯一定對那件事感到很不甘心吧──卡萊爾看著蓋耶斯神情嚴肅的側臉這麼想。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
  蓋耶斯停止這段對話,從王座站了起來。卡萊爾見狀,便打開通往面向中庭的露台玻璃窗。擠滿中庭的魔族們的喧囂,一口氣湧進了謁見廳。而就在下一秒鐘,魔族歡聲雷動──看見蓋耶斯走出露台的魔族,紛紛用高聲的歡呼迎接他。不過魔族們喊出的究竟是什麼,蓋耶斯根本聽不出來,因為在場的人實在太多了,而每個人都聲嘶力竭地高喊。
  然而就在露台上的蓋耶斯舉起右手的瞬間,中庭立刻被一片寂靜所包圍,可見每個人都注意著蓋耶斯的一舉手一投足。接著,蓋耶斯放下右手,開口對聚集在中庭的魔族們說道:
  「好久不見了,我的子民們。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吧。」
  蓋耶斯的聲音透過魔法而擴大,響遍整個中庭;而這個聲音也同時在中庭以外的地方被播送。蓋耶斯此刻正對聚集於魔王城的所有人進行演說。
  「然而,對我們來說雖然只有一個月,但據說在世上已經過了兩百年的時間。也就是說,林恩‧克羅佛德所施加的封印,讓我們跨越了兩百年的時光。」
  蓋耶斯說到兩百年的時候,魔族的人們顯得有些激動,不過並沒有演變成太大的騷動。因為他們早已明白自己身處於兩百年後的世界。
  「但是這兩百年的時間,並沒有站在我們這邊。即使到了這個時代,我們所身處的環境依然沒有任何改變,我們還是這個世界裡的異類。時間什麼都沒做,只是經過了兩百這個數字而已。既然如此,我們應該選擇的路,也就和兩百年前一樣。」
  高呼聲愈來愈熱烈,而蓋耶斯用流露出堅定意志的話語,繼續對人民訴說:
  「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敵人也會攻來,但是我們沒有必要沉默地被殲滅。拿起武器,站起來吧!我們必須戰鬥!我們要驅逐敵人,取回我們的國家!我們要攻入那些邪惡之人的國度,救回我們被帶走的同胞們!為了讓我們在這個世界繼續生存下去!!」
  魔族人民再次歡聲雷動,聲音宛如波浪一般,包覆整座魔王城。這股波浪乃是魔族人民的意志,更是一種意圖改變世界的強大力量。
  「我以汝等賦予我的這個充滿榮耀的名字──魔王蓋耶斯‧巴魯‧古拉德‧波爾凱歐斯宣示!!為了奪回被剝奪的一切,我們魔王軍現在開始朝地面進軍!!」
  就在蓋耶斯高聲宣佈的瞬間,籠罩著全城的情緒被一股強大的意志匯集,以彷彿能撼動地下十樓的氣勢向外蔓延。

  ◇

  就這樣,魔王軍的主力部隊從地下十樓的伯爾凱歐斯城出發了。

  被後世稱之為第二次魔王大戰的大規模戰爭,也在此時揭幕。




  人物介紹

  梅莉
  梅莉‧修拜卡。去年之前與瑪麗等人一同就讀於學院,但因為家裡的經濟因素,成為了巴托拉爾家的傭人。多才多藝,學院的老師們至今仍惋惜她的才華。自認是亞歷唯一的家臣,對亞歷順從且忠心耿耿,但這份忠誠有時也會變成一種頑固。以刻有巴托拉爾家徽的短刀,在亞歷的背後守護著他。

  瑪麗
  瑪格麗特‧海德曼。暱稱為瑪麗。亞歷之所以稱呼她為小姐,是因為她是亞歷的老師,也就是宰相格拉斯的孫女。她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名符其實的千金小姐。正因如此,無論什麼事情,她都想拿第一,但她的個性其實很善感且溫柔。對於自己身形嬌小一事抱有自卑感。以祖父送她的手槍為武器進行戰鬥。

  凱蒂
  凱蒂‧克萊法。個性認真、嚴守規矩,最擅長統籌事情。這樣的個性在學院中受到青睞,因此擔任班長。暱稱也就是班長。她的個性嚴謹,是因為哥哥迪蘭的個性太懶散的關係。她總是在一旁催促著哥哥,但兄妹倆感情很好。戰鬥時和哥哥一樣使用劍和盾,擔任防禦的工作。

  斐依塔娜
  斐依塔娜‧夏瑪納‧耶拉魯達。弗雷斯蘭南方小國耶拉魯達的三公主。為了加深兩國友好關係,來到弗雷斯蘭留學,卻被捲入戰爭。個性溫和,總是從容不迫,但是一旦面臨危機,就會展現出王室成員的特質,扮演指揮官的角色,領導她的朋友,也就是女孩們。擅長歌唱與舞蹈,能使用精靈魔法。

  蜜爾拉
  蜜爾拉‧亞拜因。王都鍛冶名店師傅亞拜因的獨生女。頭腦雖然不太靈光,相對地個性開朗率直、沒有心機,人緣極佳。榭伊菈就讀學院時,她是與榭伊菈一同磨練武藝的好友。擅用的武器是戰錘。不但體力很好,令人意外的是手也很巧,保養武器的功力是專家等級。

  艾莉莎
  艾莉莎‧雷拉姆。出身於代代相傳的魔法師世家,因此艾莉莎也擁有魔法師的資質。然而由於個性內向懦弱,這項才華至今仍被埋沒。喜歡美麗的外貌,過去曾是迪特利的粉絲。但是自從被捲入戰爭後,她的嗜好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化。特徵是戴著鏡片很厚的眼鏡。


  後記

  各位好久不見,我是作者健速。託各位的福,本書的第一集獲得了好評,第二集也順利出版了。本作未來也會定期刊行,敬請各位讀者繼續支持。

  接著來談談第二集的內容。這一集描述的,是一群平凡的女孩子被捲入戰爭後,如何決定投入戰場的心路歷程。以志工的身分前往地下七樓的瑪麗一行人,和我們一樣只是普通人,遇到戰爭時,會感到害怕且不知所措。而這些女孩們,在旅行的過程中漸漸地學會面對戰爭這個現實。
  另一方面,魔王軍也正式開始有所動作。下一集,他們將開始進軍。公主一行人在背後有魔王軍主力大軍逼近的狀況下,以地面為目標,努力前進。而擋在他們前方的,則是魔王軍的先遣部隊。光是這兩個威脅就已經夠令人頭疼了,而弗雷斯蘭王國與其他國家之間錯綜複雜的利害關係,更是使得事態陷入愈加混亂的局面。

  讀完第一集和第二集的讀者們或許已經隱約感覺到,這部作品的主角們表現得並不突出。這是因為他們只是平凡的少年、少女,需要戰場經驗豐富的迪蘭與桑朵拉的協助,才能有所成長。主角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開始變得活躍吧。
  是不是應該讓主角們表現得更耀眼一點呢?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只要一開始就給他們強力的武器和防具,或將他們設定為擁有特殊血統的人物或是天才,那麼要讓他們表現得更好,也並非不可能。但是一個角色的能力一旦太強,同時也表示這個角色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助。正因為脆弱,才需要與他人互助合作,雙方的信賴關係也將受到考驗──這正是我在這部作品中最想傳達的部分。因此,我決定不將這部作品裡的角色們設定得太強。關於這一點,希望看完這一集的各位讀者能夠理解。
  而究竟有多少讀者重視這一點呢?我已經決定不去在意。即使看不到,我也相信一定有許多讀者這麼想,並且抱著這樣的心情繼續寫下去。希望各位讀者能夠繼續見證亞歷一行人的成長和冒險故事。
  另外,這一集的頁數與前一集相較之下大幅減少,只有三百多頁。未來每一集的頁數也差不多是這樣,請各位將第一集視為例外。
  第一集的頁數之所以超過四百五十頁,主要的原因有二。(編註:中文版頁數為四百三十二頁。)
  第一個原因,是趁著主角們在地面上時必須先交代的事情太多了。一旦進入了地下迷宮,便無法敘述亞歷等人在地面上的故事;可是這些情節也不能事後全用回想的場景來處理,因此我必須讓主角們先做完一些事情,再進入地下迷宮。
  另一個原因,則是故事只能在該處告一個段落。當初的另一個選項,是以魔王復活作為分界,將故事分成兩段;然而一旦這麼做,便會造成第一集裡什麼都沒發生的窘境。假如再多加上一些故事所需的插曲,將魔王復活前的故事分成兩集,第三集開始魔王才復活的話,那麼故事的進展就會變得極為緩慢,這樣也不妥。
  基於上述種種因素,最後決定──乾脆把魔王復活前的故事全都寫在第一集裡,厚一點也沒關係。以結果來說,其實是可以接受較多頁數的『桜ノ杜ぶんこ』救了我。如果本作透過其他出版社出版,第一集很可能會被拆成三本吧。
  不過頁數的問題也只出現在第一集,接下來的故事都將會是三百頁左右的份量。這樣說或許有點奇怪,但請各位讀者放心(笑)。

  大概是這樣吧。最後請容我致上謝辭。
  在此深深感謝在這本書出版過程中予以協助的編輯部的各位、從第一集就替這部作品繪製充滿魅力的插圖的アカバネ老師,以及拿起這本書的各位讀者們。未來我也會繼續努力,以期不負各位的期待,也請各位繼續不吝支持。
  那麼,我們第三集的後記──話雖如此,但下次也可能是在其他出版社的作品見到各位呢(笑)──再見了。

  二〇一三年 四月二十六日 健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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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2

10000
世道變了 騎士
' 凛冽 发表于 2017-5-3 17:17 标题是繁体,用简体搜索不到的。 '


原来如此 感谢帮助

7 年前 0 回復

凛冽 子爵
' 世道變了 发表于 2017-5-2 20:13 这个第一卷哪里有看的么?轻国好像搜了没有? '


标题是繁体,用简体搜索不到的。

7 年前 0 回復

世道變了 騎士
这个第一卷哪里有看的么?轻国好像搜了没有?

7 年前 0 回復

巴吉纳 勳爵
健速老师的这部作品,已经等了好几年,终于有台版了吗?

7 年前 0 回復

kvx2009 子爵
我记得是公司倒闭了?
贱速,你就认命吧,老老实实把三坪写到40卷,大家都开心

7 年前 0 回復

dass 侯爵
' 天涯常客 发表于 2017-5-1 09:11 这个没被腰斩??当年还可惜了一番呢!!! '


確實被腰斬了
不過腰斬的原因出在文庫倒閉 旗下小說通通強制完結
小說本身已經出到第九卷
作者也試圖去其他文庫看看能不能續寫
希望能有好消息吧

7 年前 0 回復

永恒星光 公爵
日版都是不是腰斩了?

7 年前 0 回復

天空む城 王爵
我的天,记得几年前看过翻译君翻译的第一卷,当时感觉还挺不错的,13年的书啊。。

7 年前 0 回復

eve556613339 皇帝
感謝錄入
都快忘記之前的劇情是怎樣了

7 年前 0 回復

EustiaMax 平民
我去,还以为被腰斩了,突然就出现第2卷了

7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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