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大辅]无可挑剔的恋爱喜剧03[台简]


本帖最后由 化物语 于 2017-5-27 14:52 编辑


无可挑剔的恋爱喜剧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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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铃木大辅
插画:肋兵器
译者:简廷而
图源:化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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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再重覆,让故事在此终结吧。
  即使世界被再度建构,优树与世界依然彼此吸引。
  世界逐渐融入学校生活,这次他们总算可以度过平稳的日子——
  原以为是这样,但世界的态度却暧昧不明,让优树觉得有些可疑。
  某天,优树从千代那里得知世界与世界的秘密。
  残酷的是,他必须做下决定的时刻已步步逼近。
  为了躲避九十九机关的追捕,他们使用各种方法逃亡,最后来到某座港口城市的修道院。想要实现小小『心愿』的两人,在那里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Contents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一章




  第九章

  神鸣泽世界没有再来学校上课。梅雨季迈入尾声,时序进入夏天。

  †

  『哥哥,你听过九十九机关吗?』

  见到哥哥摇头回应,桐岛春子松了口气。
  (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他们的魔爪还没伸过来,真是太好了。若自己一心想守护的哥哥遭到危害,那就本末倒置了。
  四月初时。
  春子彻底调查了刚转进私立丛云学园的白发女。
  一开始,她抱持着非常简单的想法。
  平时接近哥哥·桐岛优树的女生不在少数,反正这次不过也是其中之一。仔细调查后,一定能找出对方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后只要再施以威胁手段,或是塞点钱把对方赶跑,这次的作战就结束了——春子在心里如此盘算。
  (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够。)
  位于桐岛家的庭园里,春子正坐在树荫下的桌子前,看着报告深切反省。
  A4大小的档案里记载,神鸣泽世界这名女子令人摸不清的底细,以及更加令人感到畏惧的组织——九十九机关的危险性。
  (还真是令人头疼啊。)
  国小六年级的少女揉着眉头叹息。
  接下来该如何保持适当距离,与这颗不小心踩到的地雷共处呢?桐岛春子还无法决定。

  †

  「……所以哥哥,请你不要再跟那个白发女有牵扯了。」
  「我不要。」
  哥哥顽固地回答。
  「我是班代,她是班上的同学,因此我照顾她天经地义,不是吗?这不是旁人可以插嘴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春子不悦地鼓起脸颊,优树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此时的他正在桐岛家用地内的道场里,挥汗如雨地默默进行「※型」的练习。(译注:武道、武术的一种练习方式。)
  「可是,哥哥啊……」
  春子依然不肯罢休。
  「那个神鸣泽世界很明显跟一般人不一样,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应该再小心一点比较好啊?」
  「我当然有多加留意啊。」
  优树站稳马步,慢慢调整呼吸说道。
  「那家伙非常引人注目,又毫无社会经验。要正常地上学、融入环境,就需要花一点时间。因此下次我会准备得更周到,也会请小岩井同学帮忙。」
  「不是啦,哥哥!我不是指这件事啦……」
  「啊,我话先说在前面,你别再干那种事啰,春子?不要再把人家的鞋子藏起来,或是煽动周遭的人跟她敌对哦?第一次我就原谅你,但如果还有第二次,我绝对饶不了你哦?」
  「…………」
  春子叹了口气。
  哥哥就是这样。
  只要牵扯到白发女,他就会立刻变得盲目,原本明明很聪明。恋爱就是这么麻烦。
  没错,恋爱。
  真是令人憎恶的字眼!
  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心爱的优树哥哥,好像喜欢上了那个来路不明的白发女。世界真的要毁灭了。兄妹之间互相抱持的淡淡情感,才可以称作恋爱。
  (不过哥哥现在会这么悠哉地投入感情,也是没办法的事啦。)
  因为春子还没有告诉他。
  九十九机关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以及应该如何努力不要和那些人扯上关系——这些事情她都没有告诉哥哥。
  她不仅没有告诉优树这些情报,甚至从几天前开始,连九十九机关这个名词都没有提起。这方面的话题也尽量避口不谈,仿佛忌讳着诅咒。
  「那么,春子。」
  缓和情绪后,优树面带笑容看向春子。
  「你可以陪我练习一下吗?」
  「……好。」
  春子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
  她和优树一样,身上也穿着道服。
  两人开始做「型」的练习。
  动作和缓又流畅。与日本武道及中国拳法有着微妙差异,与其说是练习武道,更像在做武术表演练习的「※空手」,虽然乍看之下毫不华丽,然而——(编注:以假设的对手为目标,单人进行空手道技术的预定动作表演练习。)
  「春子。」
  「什么事?」
  「才一阵子没看你练习,你的功力又大增了呢。」
  「哥哥也是啊。你还是一样,看似随便挥舞,却符合原理规则。」
  正所谓从一件小事便可推知一切——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相较于师承正统门派的春子,优树属于自创流派。
  他非得这么做不可。
  因优树天生的素质,与既有的流派及理论性向不合,导致他被多位师父放弃,并对他说:「你还是走出自己的路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没办法教你了!」
  (被师父抛弃了还这么强,真令人伤脑筋。)
  不过也因为如此,让人安心不少。
  即使九十九机关跑来找哥哥麻烦,在面对五个、十个对手的情况下,也不会有问题。以这样的人数,他应该能够轻易反击。如果对方要取哥哥性命更好,这样子他便能毫不客气地对他们使出全力。
  总而言之,桐岛优树的实力就是如此高超。
  他的素质真的非常不可思议,简直就像直接略过进化过程,或者可以说是已经超乎一般常理——
  「照你这么说,春子也是啊。」
  优树笑着指出这一点。
  「你不仅能够稀松平常地和我空手过招,而且论奸诈程度,就连大人都比不上你呢。亏你还只是个小学生。」
  「这一点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春子装傻地说。
  「对哥哥的爱,可以让妹妹做出任何事呢。」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耶。」
  练习结束,两人互相敬礼。
  「不管怎么说……」
  哥哥一边擦汗一边苦笑说:
  「就只有这次,希望你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的意思是……」
  春子刻意以可怕的声调说:
  「你没打算停止和白发女牵扯就对了?」
  「是这样没错啦。」
  优树搔着头回答。
  「我知道你叫我不要和她有牵扯,有你的考量,但就只有这一次,好吗?」
  「之前针对小岩井来海时,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小岩井同学一点都不危险不是吗?当时你不是说调查完她的底细后,没有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不是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春子噘着嘴唇。
  优树于是乘胜追击。
  「反正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在这时候收手。即便不晓得原因为何,我就是想待在神鸣泽世界的身边,我没有办法丢下她不管。」
  「……哥哥。」
  「嗯?」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白发女?感觉好像你现在就想去跟她求婚呢。」
  「不不不,才没这回事呢。嗯。」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你真的非————常在意那个女的,对吧?」
  「没错,这点我承认。」
  「……呜呜呜~~~!」
  「你别生气嘛!」
  「我当然生气。春子对你这么好,还那么听你的话。就连现在,也像这样陪你一起练习。」
  见到眼眶泛泪、横眉竖目的妹妹,优树露出困扰的表情说:
  「我知道了,那就给你奖赏吧。」
  「奖赏?」
  「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悉听尊便,算是超级宠爱你的日子。怎么样?很不错的奖赏吧?」
  「超级宠爱我的日子……」
  春子的眼神瞬间恢复光彩。
  「真的吗?」
  「真的。」
  「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
  「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你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当然。」
  「可以抱抱我吗?」
  「小事一桩。」
  「吃饭的时候,可以喂我吗?」
  「如果你想要,我会努力。」
  「可以和你一起洗澡吗?」
  「我会考虑看看。」
  「可以跟你睡同一张床吗?」
  「反倒是我才想提出这个要求呢。」
  「那我可以跟你结婚吗?」
  「这就没办法了。」
  优树立刻回答。
  春子发出「呣呜呜」的低鸣,但很明显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已好转不少。
  「往后也请你继续当我的靠山吧。」
  优树低下头来。
  「这种时候能够依靠的,还是只有你了。虽然我是个任性的哥哥,但今后也请你多多关照。」
  「……真是拿你没办法。」
  春子苦笑着回答。
  在这样的情势下,她没办法拒绝。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春子永远都是哥哥的春子。所以不管什么事,都尽管吩咐吧?什么请求我都愿意帮忙。只要是为了哥哥,不论何时我都会尽心尽力、全力以赴。」
  春子把手放在胸口,诚恳地做出保证。

  ……没错。
  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优树。
  不管是为了调查神鸣泽世界以及她周遭的人事物,导致五人行踪不明,还是九十九机关虽然尚未对哥哥伸出魔爪,却早已对舂子出手,她都没有告诉优树。
  (还真是令人头疼呢……)
  这名国小六年级的少女,揉着眉头叹息。
  对于这颗不小心踩到的地雷,接下来该如何保持适当距离与它共处呢?桐岛春子还无法做出决定。

  †

  另一方面,优树的情况——
  他没有如旁人看起来那么平静。
  由于妹妹的举止十分可疑,他于是理所当然地开始思考善后的对策。不过,此时还有另一件更让他挂心的事。
  (对于我的求婚,不知道她的答覆是什么……)
  在那一天的保健室里。
  也就是神鸣泽世界来上学的最后一天。
  优树向她求婚了。
  对优树来说,是十分自然的发展,但就其他人来看,都觉得这个举动太过突兀。他顺势说了出口——『神鸣泽世界小姐,请和我结婚吧』。
  (啊——我当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啊……)
  平时胆子算大的优树在回想起这件事时,依然忍不住干笑。
  当时怎么会说出那句话呢?
  (既然要求婚,就应该按部就班,确实地得到她的首肯才对。这一点我真的做错了。)
  优树如此自我反省。这样的内容要是被妹妹知道,她一定会相当愤慨吧。不过对于求婚这件事本身,他倒是一点都不后悔。
  难道不是这样吗?——优树心想。
  漂亮、身材又好、还像个小动物一样不断地勾起男人的保护欲、明明充满自信却是个爱哭包、加上感情丰富,脸上表情多变——这样的女子,有哪个男生会不爱上她?
  而且她不惜为了优树挺身而出。尽管她的立场比优树还要糟糕,依然以无所顾忌的态度对大家放话:「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我的朋友。」
  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人比她更适合娶回家的吗?地球上就不用说了,就算直到宇宙的尽头,也找不到比她更适合的对象。
  没错,优树一点都不后悔对她求婚。
  他发自内心深深地这么认为。

  †

  「请您回去吧。」
  这一天,女仆依旧以冷淡的态度回应。
  八月的某一天。
  神鸣泽家门口玄关处,在炽热太阳无情地照射下,简直热到让人发昏。
  「不管您来几次都一样,我是不会让您与我们家主人见面的。」
  「拜托你帮帮忙,我从七月开始就没有见到她了。」
  「现在是暑假,当然不会和班上同学见面。」
  「不不不,我和她的交情不一样,所以还请你通融,让我和她见面。」
  「请您回去吧。」
  「唉呀唉呀,你别这么说嘛。」
  两人今天仍然重覆一样的对话。
  从前阵子到现在,每天都上演相同的剧码。对于优树与千代来说,已经快要变成每天的例行作业了。
  「同样的话我快说一百遍了。」
  女仆的笑容仍旧十分完美,她淡淡地复述同样的台词。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我们家主人不管在身体,还是心灵方面,本来就很脆弱。」
  「是的,这点我很清楚。」
  「而且个性非常害羞。」
  「我当然也知道。」
  「您却不加思索、事前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前兆及铺陈,突然做出求婚这种暴行。」
  「呃、是。关于这件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总而言之,这全都是您自己造成的。」
  「你说的是。」
  「所以您还是回去吧。」
  「关于这点还请你通融。」
  蝉鸣声不断传来。
  蚊子叮咬双臂。
  身上的汗水不断渗出,周遭一点微风都没有。
  「到底要怎么做您才会懂呢?」
  千代面带微笑,侧着头询问。
  她虽然身着长裙加上长袖的女仆服,整个人包得密不透风,却连一滴汗也没有,一副清爽的模样。
  「每次、每次,我都如此恳切,并有礼貌地把您赶回去。您还是每天、每天、每天、每天,出现在这里。」
  「呃、真是不好意思。」
  「您该不会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吧?」
  「不,我当然听得懂,但依然希望你能通融一下。」
  「我已经说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还是有办法,不是吗?」
  「又开始兜圈子了。」
  「就是说啊,所以要不要趁现在一口气改变这种鬼打墙的状况啊?」
  「…………」
  千代不发一语,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优树也不说话,依旧微笑以对。
  四周的蝉鸣声不断,蚊子这次开始叮咬脖子处。
  「若是平常的情况……」
  优树再度开口。
  「你就会不由分说地直接赶我回去吧。」
  「是的,没错。就像足球的盘球那样,把您踢回去。」
  「不过千代小姐真的很强耶,看起来不像只会一点防身术的人。」
  「不不不,我只是个小角色。」
  「不不不,我一看就知道了。其实我还满会看人的呢。」
  「不不不,一定是您看走眼了。」
  「好了,先把这个话题摆一边。」
  优树收起讨好对方的笑容说:
  「我在想啊,为什么今天你没有二话不说就把我赶回去呢?难不成你觉得差不多可以让我跟她见面了吧?我的心中抱持这个小小的期待。」
  「因为我也快受够了。」
  千代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
  「我在想,我们也应该做个了断。也就是说,我要展开盘球以外的动作。只要能让您断个一、两根骨头,说不定您就能安静一阵子。我心中也抱着这样的小小期待。」
  「不不不……」
  下个瞬间——
  女仆的笑脸从优树的视野里消失。
  就在此时,他的身体被弹飞了五公尺,不对,是十公尺。他不停滚动,发出唰唰唰的声音,并穿越大门来到马路上,直到撞到对面屋子的外墙才停下来。
  「……好痛!」
  跌成倒栽葱的优树发出呻吟,接着一边哀号一边侧身跳起。
  随后——
  现场卷起一阵疾风,一记飞踢出现在优树刚刚所待的位置。只见黑色乐福鞋配上白色丝袜的纤细双腿,正咻咻咻地快速挥舞。
  「等一下!等一下!」
  优树发出惨叫。
  等双方保持了一段距离后,他举起双手说:
  「请你不要这样,我是说真的。这么做真的没有什么意义。」
  「…………」
  千代看着优树,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
  「您居然躲过了我刚刚的攻击,我刚才并没有手下留情呢。」
  千代一步步逼近,优树也跟着不断后退。
  不知何时,蝉鸣声停止,路上没有任何人影。
  「优树先生,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呃……即使你这样问,我也……」
  「看来您并非一般人,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根本不像人类。」
  「我是人类没错啦,只是个普通人啊。」
  「如果是一般人,在最初的那记踢击就应该没命了,您却安然无恙。」
  「不不不不……」
  优树冒着冷汗后退。
  他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不管是千代突然发动突袭,还是她那超乎想像的身手,以及虽然她嘴上说只是要打断一、两根骨头,却整个人杀气腾腾。
  「就我来看……」
  千代谨慎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一边靠近优树一边开口:
  「您真的很不寻常,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即使你这么说……」
  「如果您只是刚好就读我们家主人转学进去的学校就算了。但您不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和不擅与人沟通的主人变得这么要好,还向她求婚。甚至连我想要致您于死的踢击,都轻易地闪过。我认为这所有的一切,无法用『巧合』一词解释。」
  先不论是不是巧合,总之算是运气好吧——优树心想。他在当下做出判断决定往后跳开,因此受到第一击时,威力已锐减不少,但其实他到现在依然冷汗直流。毕竟那道踢击的威力,不用说能够把内脏踢破,就连身体都能直接贯穿呢。
  但他还是努力地保住了一条小命。
  若说这样的他很不寻常,也的确如此啦——

  噗咻咻!
  疾风再度卷起。
  紧接着向前突进。
  千代摇曳着裙子,使出踢击、肘击与膝击。对于这些光是碰到一下,人头就可能落地的攻击,优树在千钧一发之际顺利闪过。这次并非突袭,两人之间也隔着一段距离。即使如此,依然是道令人心惊胆颤的连击。
  真的要感谢妹妹。
  至今和她做武道练习已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没有这项暖身运动,优树早就命丧黄泉了。
  (求求你饶了我吧!)
  由于没有时间哀嚎,他只好在心里狂吼。
  (我只是想要见她而已啊!)
  踢击。
  突刺。
  掌打。
  贯手。
  踢击。
  踢击。
  踢击。
  肘击、膝击、踢击、突刺、踢击、掌打、踢击、贯手、踢击、突刺、肘击、膝击、踢击、踢击、肘击、膝击、踢击、突刺、掌打、踢击、贯手、踢击、突刺、贯手、踢击、突刺、肘击、膝击、贯手、踢击、突刺、肘击、膝击、突刺、掌打、踢击、贯手、踢击、膝击、突刺、掌打、踢击、贯手、踢击贯手踢击突刺肘击突刺掌打踢击贯手踢击贯手踢击突刺肘击突刺掌打。
  ……事实上这一波攻击的时间没有很长。
  但是对优树来说,却像无限一般漫长。
  他不断地闪躲、交手。最后,魔鬼女仆的动作总算停了下来。
  「……我认输了。」
  千代与优树保持适当距离,站得直挺挺地对优树说道。
  她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呼吸也一点都不紊乱。
  「我出了这么多招,居然一击都没有打中,看来是我错看您了。」
  「你、过奖、了。」
  优树单膝跪在地上,喘着气回应。虽然是对方先举白旗投降,但优树毫无赢得胜利的感觉。
  如果对方拿出真本事,最后的局势应该会倒过来——优树环顾周遭的墙壁及柏油路面,全都像是受到爆破般坑坑洞洞,令他再度冷汗直流。怎么觉得这一带的世界观特别奇怪?再说,环境毁损成这样,要由谁来赔偿啊?
  「我还能够活着、真是、奇迹呢。」
  优树努力地调整呼吸。
  「所以呢?这次的测验,我合格了吗?」
  「什么测验?」
  「该怎么说呢……」
  优树无奈地笑着说:
  「通常在赌上性命的对决之后,双方互相承认对方的实力,说一些『你还真不是盖的呢』、『你也是啊』这类话,才是正统的王道发展不是吗?」
  「原来您是这么想的啊。」
  「是啊。」
  「所以您才没有反击?」
  「差不多就是这样。」
  「您也想得太简单了吧,我真是傻眼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实际上不就是这样吗?千代小姐,我觉得我的想法应该没错。」
  「您的根据是什么?」
  「因为你每天都出来见我啊。」
  优树收起对战姿势,一边走近千代一边说:
  「你之前不是说我老是学不乖,还是天天跑来吗?其实千代小姐也一样啊,依然愿意天天出来见我。」
  「…………」
  「如果你不肯见我,完全不露面,也不跟我应对,我就不会像这样天天来。到时我就会想想别的办法。但你没有那么做,我才想说应该还有机会。」
  「…………」
  「所以……我合格了吗?我够资格不被赶回去吗?」
  「……您的……」
  面带笑容的千代吐出这一句话。
  「您的这一点,我真的很不喜欢。」
  「可是你认同我了?」
  「呼嗯。」
  千代叹了口气。
  紧接着陷入沉思。
  「……虽然不太想认同,但由于逼不得已,也只好勉强认同。您的确有那个资格,可以继续前来关心我们家主人的『事情』。」
  「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如果往后您做出什么令人失望的事,到时候我可是会毫不留情地取下您的脑袋哦,到时还请多多见谅。但您不用担心,我会替您准备好坟墓的。」
  她露出微笑。
  是个看了会让人背脊发凉的完美笑容。
  可是优树已经习惯了。再说老是被对方踩在脚下也不是办法,于是他试着小小地反击一下。
  「千代小姐真的很不适合这样耶。」
  「?不适合什么?」
  「你很不适合装成坏人,或是故意被人家讨厌的角色。其实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因为你其实是个大好人啊。」
  「…………」
  千代顿时睁大眼睛,但也只有一瞬间。
  接着她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成功了!——优树在心里窃笑。原本只是想赌赌看,把至今一直怀疑的看法丢出去,看来还真的被他说中了呢。这下终于扳回一城了。
  真是神奇,原本女仆脸上假惺惺的笑脸,现在看起来分外可爱。想必她也有苦衷吧。与二十多岁外表不符的老成感,加上异常熟练的武艺,以及她与主人两人相依唯命地过生活——虽然不会刻意去问这方面的事,但想必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您的这些玩笑话,我姑且不当一回事。」
  她只有在那短短的数秒露出破绽。
  然后立刻恢复之前完美的笑容,催促优树:
  「站在这里谈也不是办法,请进来吧。既然您的价值已获得认同,就让我泡杯茶给您喝吧。我们有珍藏的伯爵茶哦。」
  「真是太谢谢你了。」
  优树也露出会心的笑容回应。
  毕竟他终于将了厚脸皮女仆一军。就像一点都不亲近人的野猫,好不容易愿意来到自己的腿上。优树拼了命闪避她的攻击,这下总算有了回馈。
  而且,终于可以见到她——
  见到神鸣泽世界。在受到优树的求婚后,一直让他的心悬在半空中的人,这下终于可以听到她的答覆了——
  「不过话说回来,优树先生。」
  正在开门的千代转过头来说。
  「在谈别的事以前,有件事情我必须先跟您说。」
  「好的,什么事情尽管说。」
  优树充满自信地点头回答。
  「我看得出来她有许多难言之隐,不过包含这些事情在内,我全部接受。我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才向她求婚的,因此就算现在再听到什么,也不会感到吃惊。」
  「那真是太好了。」
  千代以笑容点头回应。
  「真不愧是优树先生,有您这么可靠的对象,我也能够安心地把主人托付给您了。」
  「尽管放马过来,别客气……所以?你要先跟我说的是什么事情呢?」
  优树问道。
  千代露出至今为止最完美的笑容回答:
  「我们家主人啊……其实是神明哦。」
  「…………什么?」

  桐岛优树,十七岁。
  立刻又被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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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神鸣泽世界不开心。
  而且是相当不开心。
  「千代。」
  「什么事?主人。」
  「你被开除了。」
  神鸣泽家的接待室里——
  在天鹅绒沙发上跷着腿的银发少女高声宣告。
  「立刻打包行李离开这里!」
  她不断抖着腿,食指也在扶手上咚咚咚地敲个不停,看起来完全不打算掩饰她暴躁的情绪。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不!五秒!而且这次我一定要……」
  「因为发生这种状况……」
  千代打断气到发抖的主人,带着笑容说: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优树先生。接下来就交给您了,请多保重。」
  接着便急忙退场。
  由于发生了这样的状况,让优树察觉到两件事。
  透露神鸣泽世界是神明一事,完全是暴虐女仆的自作主张。
  从神鸣泽世界生气的样子看来,她似乎真的是神明。
  「那个臭女仆……!」
  此时的世界已经超越愤怒的境地,整张脸惨白。
  「我绝对不原谅她……好死不死偏偏跑去告诉优树……不过在追究这件事之前……不,现在先不管这个。虽然不管,但是……」
  绝望、困惑、焦躁。
  其他还交织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此时世界的表情就像是难以形容的大理石纹样。虽然她至今也对千代发过脾气很多次,但这次的状况不同于以往。也和之前与全班为敌,向大家放话时的情形不同。
  「呃……我说优树啊。」
  神鸣泽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她低着头,只有视线稍微往上凝视优树。
  「千代她啊,其实脑筋有点问题。」
  「…………」
  「所以她说的话,你不用当真。」
  「…………」
  「比起她说的话,阁下一定比较相信我的话。没错,比较相信我。嗯,所以……千代跟你说的事情,全部都是骗人……」
  「…………」
  世界很明显地感到害怕。
  害怕什么?
  这就不晓得了。不,其实可以猜得到,不过优树不清楚确切的内容就是了。虽然他的实力足以受到千代认同,但毕竟他不是神明。
  只不过有件事情可以确定,世界的确在畏惧什么。明知谎言立刻就会被拆穿,她仍执意为此扯谎。
  「…………」
  优树一直注视着她。
  自始自终都直直地、却又不让她感到压力地看着她。
  「…………」
  世界停止辩解,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该怎么说呢——」
  优树抚摸下巴,搔搔脸颊。
  接着开口说道。
  「总之,我想先跟你说……」
  「什、什么事?」
  「老实说,我只是想听你对于求婚的回覆而已。」
  啪叽啪叽。
  世界眨着眼睛。
  「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听到答覆,我的心就不会一直悬在半空。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回答,其他的事情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
  世界的表情瞬间变得悲伤、痛苦。
  优树赶紧打圆场。
  「唉呀,我这么说可能会招致你的误解。我所谓的『不重要』,是指不论如何,我全部都接受。不管你是神还是恶魔,最终来说都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就是了。」
  「全部接受……?」
  「嗯,因为我喜欢神鸣泽啊。」
  「————!?」
  世界的脸庞瞬间「轰~」地染红。
  说出这句话的优树也跟着羞红了脸。
  「呃,抱歉,我好像说得太直接了。这算是我的缺点啦。」
  「~~~~!~~~~!」
  「所以拜托你不要那么慌张啦。你先冷静下来吧?不要像条金鱼一样,嘴巴一直不停开阖。来!深呼吸!吸——吐——吸——吐——……你也试着做做看吧?」
  「……吸——吐——吸——吐——」
  世界很直率地跟着做。
  她跟着优树的节奏,不断深呼吸。此时,房间里只有两人配合对方速度的呼吸声。
  「总之呢……」
  优树继续说:
  「我只是想要表达这个意思,那我换一个话题。」
  「唔、唔呣。」
  「我这么做不是在逼问你,但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也没来学校。」
  「……这种问题阁下还敢问我?」

  「我也有自觉,不过希望你能多包涵。」
  「呣唔……」
  世界微微噘起嘴唇。
  由她的表现来看,应该已经多少恢复正常了。
  「老实说……」
  她再度忸忸怩怩地说:
  「我完全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状况,所以在心理上还没有准备好在这种情况下与阁下见面。要不是那个臭女仆自作主张,我现在应该还茧居在房间里。」
  她眼睛朝上凝视优树问道:
  「你知道多少了?」
  「什么意思?」
  「你应该从千代那里听到不少我的事情,我想知道她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这个嘛——」
  优树尽量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在与世界会面前的这段时间,被开除的那名女仆对优树说了不少事情。
  包括世界是神明。
  以及她与外界隔绝,一直孤独地活过来。
  还有长达千年的漫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守护着世界。
  由于独自一人完成这项任务,因此身体变得非常虚弱。
  ……虽然这些事情无法立刻就让人相信,不过似乎颇值得相信。应该说,他也只能相信了。
  如此一来,对于她为何拥有美若天仙的外表与气质、如此欠缺沟通能力,一到外面,完全像个小孩子一样,对所有事情都感到新鲜,这些事就通通能够理解了。
  「那个臭女仆果然全都告诉你了。」
  世界忍不住咂舌。
  「抱歉,优树。原本这些事情并没有打算让阁下知道,还请阁下见谅。」
  「我没放在心上啦。」
  优树摇着头说:
  「我反倒想问你『为什么?』,这些事情告诉我也没关系啊。」
  「……阁下说得还真轻松啊。」
  「我自认能够想像得到。」
  优树打断世界说道。
  「你是独自守护这个世界的神明吧?所以遇到很多麻烦事也很正常。而且这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也会有很多可疑的家伙围绕着你,因此才会有像千代小姐这样的人在身边守护你,不是吗?」
  「呃、唔呣,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不管你是神还是恶魔,你就是你啊。你的全部我都接受。」
  「……你说得十分简单啊。」
  「如果你听起来是这样的感觉,真是抱歉。我这个人只会开门见山地表达。」
  「唔呣。」
  世界露出苦笑。
  其中不含什么恶意,就像饲主看到没有调教好的小狗飞扑到客人身上,一直舔客人脸颊时,露出的苦笑。
  「我怎么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世界说着,并把茶杯放到嘴边。
  这是遭开除的女仆最后泡的伯爵茶……不对,这恐怕不是最后一次。
  「至今我想了很多。自从被你求婚之后,我真的思考了许多事情。」
  「嗯,这么做也是正常的啦。」
  优树老实地点点头。
  「我也有想到,这样的我真的没问题吗?而且,我们交往的时间也未免太短了吧?」
  「嗯,这点我也可以了解。」
  「我甚至是神明呢。神明真的可以结婚吗?再加上阁下这么年轻,我却已经是个老太婆。光是想到这一点,就令人踌躇不决。虽然这些事情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
  「嗯,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然后,想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后,头脑愈来愈混乱。搞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一筹莫展,所以我才没有办法和你见面。」
  「嗯,原来如此。」
  「这也是我没办法去学校上课的原因之一,不过还有其他理由就是了。」
  「嗯,我想也是。」
  随声附和的优树依然坐立难安。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错,世界的表情也很温柔,似乎可以对她的回覆抱持期待。
  但如果她真的是神明,两人在一起的门槛肯定会提高不少。光是现在的问题就已经堆积如山。
  「再说,所谓的婚姻生活该怎么做呢?我们该在哪里建房子居住呢?我们就这样生孩子,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吗?可是我是神明,此身分不允许我随心所欲地生活。」
  「这些事情我们两个今后再好好一起讨论就行了——话说回来……」
  优树差不多到达极限了。
  他搔搔头,看着天花板的纹理说:
  「那个,神鸣泽啊。」
  「嗯?」
  「我一直在等你的回覆,已经等到快受不了了。虽然这样子催促你,我有点过意不去,不过还请你多见谅。」
  「……?」
  「所以,你的回覆是什么?」
  「什么回覆?」
  「你这样问我,我很难回答耶。不,就是说,那个……上次求婚的回答。」
  「…………」
  世界整个人愣住。
  其实想要愣住的是优树才对。
  这种状况还真是令人焦急,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刚刚说的都很正经啊?
  「阁下问我回覆是吧?」
  世界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应该早就答覆你啦。」
  「咦?」
  「难道不是吗?我当时不是有说『好的,请多多指教』吗?」
  「…………」
  这次轮到优树愣在那里。
  他立刻慌张地翻找记忆。原来如此,当时她确实这么回答,而且优树也朝着肯定的方向解读。
  没错,当时她的确这样回应。
  「不,可是,神鸣泽同学……」
  「嗯?」
  「当时你的确这么回答,可是你好像很困惑,感觉没有想太多就直接答应。当时的你,难道没有因那件事感到困扰吗?」
  「唔呣,你说的没错。」
  「而且,你后来还像逃跑般直接跑回家。」
  「唔呣,当时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真是太丢脸了。」
  「……因为发生了这些状况,因此就我的立场来说,我一直认为我的求婚还没有得到回覆。」
  「话虽如此,但我也不记得自己说过『我不愿意』之类的话啊。」
  「啊——嗯,经你这么一说,是这样没错。」
  优树侧着头。
  世界也侧着头。
  「我说优树啊。」
  「哦。」
  「看来我们两个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
  「嗯,我也觉得。」
  「顺带一提,今天阁下这样跑来,我还以你是特地来谈论结婚的具体事项。可是就像我刚刚所说,我是神明,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我也有我的立场,所以对于能够回应你的期待到什么程度,我真的很不安——」
  「咦?原来你的意思是这样?」
  「咦?难道我的意思不是这样吗?」
  优树侧着头。
  世界也侧着头。
  「我说优树啊。」
  「哦。」
  「要穿什么样的婚纱、蜜月旅行要去哪里、要生几个小孩……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呢。」
  「嗯。」
  「我还想说,说不定你今天会当场要求亲热,但我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害我紧张了好一阵子。」
  「嗯。」
  「没想到阁下都没有在想这些事情?」
  「是啊,因为我一直认为还没有得到求婚的回覆嘛。」
  「这么说……」
  世界依然呆在那里。
  冷静地问道:
  「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冲太快了吧……?」
  「不,这不是你的错。」
  优树急忙打圆场。
  「归根究柢,这全部都是我造成的。是我笨,选在那种地方、那种时机向你求婚。情况又愈演愈复杂,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是认真的。」
  「…………」
  优树的解释并没有发挥效用。
  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呆愣在一旁的世界,脸颊红了起来。
  而且愈变愈红。原本的肤色遭到驱逐,整张脸瞬间红得跟苹果一样。
  「好唔啊……」
  原本茫然的表情整个皱成一团。
  世界接着在沙发上抱住膝盖。
  并把一旁用来盖腿的毯子拿来,把身体包得圆圆的。
  「好……」
  从毯子里可以听见嘶哑的声音。
  「好丢脸……实在太丢脸了……」
  「呃——神鸣泽?同学?」
  「我的人生毁了啦。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我无法活下去了啦。我想就这样消失,变成海里的碎藻!」
  「唔~嗯……」
  这下还真是伤脑筋啊——优树心想。
  如果她变成了海里的碎藻,求婚不就泡汤了吗?
  「好,那就这样吧。」
  优树喃喃自语。
  接着抓住毛毯,一口气掀了开来。
  「————!?」
  失去防护罩后,泪眼汪汪的世界再也无法躲藏。
  优树直接抱住她。
  「 」
  世界整个人僵在那里。
  被优树抱在怀里,神鸣泽世界的时间完全停止。她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不,是无法动弹。
  原本就通红的脸颊,此时超越极限,更加羞红。
  「优……」
  时间再次转动。
  她用颤抖的双唇,努力地发出声音。
  「优、优、优、优、优、优、优……」
  「该怎么说呢……」
  优树打断世界解释:
  「你要是消失,我会很伤脑筋。所以像这样子抱住你,你就不会跑走了。」
  「…………!」
  「啊,抱歉。怎么说出口之后,突然觉得好害羞哦。」
  优树的脸也愈来愈红。
  他看起来非常害羞,但紧抱着世界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我先跟你说哦。结婚的事情,我不是随便说说的。」
  「…………」
  「我现在还是一名高中生,认识你也只有一小段时间,可是我是真心的。我没有打算撤回之前说过的话。」
  「…………」
  「还有,我就趁这机会一起告诉你好了,我一定会拼上性命守护你。虽然婚纱、蜜月旅行或是生小孩的事我都还没有计划,但我想要永远与你幸福地在一起。」
  「…………」
  「不过,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所以还没有认真考虑具体来说该怎么做之类的。可是包含这些在内,我都想要与你携手走下去。」
  「…………」
  「我就是这么喜欢你。这种想法便自然而然地出现,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呢。」
  「…………」
  当优树确认怀里的世界已经平静下来后,轻轻地放开她。
  世界依然红着脸,以茫然的表情看着优树,那对泪眼汪汪的双阵好不容易才对准焦点。
  「所以我现在再对你说一次——神鸣泽世界小姐,请和我结婚吧。」
  「…………!」
  世界以双手掩面。
  不断摇晃着头。
  「呃——你的意思是……不愿意是吗?」
  世界再度激动地摇头。
  「我……」
  她好不容易挤出含泪的声音说:
  「我好开心……太开心了……高兴到快要疯了。优树,我高兴到快要疯了。」
  「是吗?真是……太好了。嗯,真是太好了。」
  「我一路活到现在,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么幸福。我……真的真的……没想到……」
  世界微微啜泣。
  在吸了一下鼻子后,她端正坐姿说:
  「优树,我也再回答一次。」
  世界绽放出笑容。
  宛如令人怜爱的满天星,也像是一大朵玫瑰。

  「好的,请多多指教。」

  于是,他们两人就……
  正式结婚了。

  †

  接下来的发展出现急速的变化。
  首先,被开除的女仆又回到了职场。她以悠哉的神情向两人表达祝贺之意,把主人有如雨点般的说教当成耳边风。要不就是尽情地煽动、嘲弄结为连理的两人。不过在做这些事之余,她也没有忘记好好地理解目前的状况。也就是——
  他们不可能完成法律上的婚姻。
  即使如此,事实上,法律上的婚姻也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千代将赌上性命守护优树与世界两人的关系。
  另外,对于今后的生活,她也不断对两人提出疑问。优树与世界对于结婚的想法太过天真,这一点遭到千代彻底炮轰,两人只能持续防御。实际上,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优树自己也知道这次求婚的行为过于鲁莽轻率,因此会处于不利的形势当中也无可厚非。
  就算身处有如沙包不断挨揍的状态中,依旧有个好消息出现。
  还是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
  「其实呢……优树。」
  世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就是我的身体啊……状况已经比之前好一些了。」
  其实才不只是好一些。
  她竟然在优树面前站了起来,展示快步行走的模样。
  世界没有使用拐杖,简直就像个健康的正常人。
  优树惊讶得张大眼睛,千代于是向他说明。这一阵子,神鸣泽世界花了很多时间在做大规模复健。甚至请了最有水准的医疗人员,不惜花费高额经费,再加上不断努力,最终成功地恢复健康。
  「你真是了不起耶,我太开心了!」
  优树以最棒的笑容予以祝福。
  「如此一来,你就能正常地去学校上课,也可以像一般人到处玩耍、尽情享受人生……啊——!原来如此,既然已经恢复健康,你当然会先计划蜜月旅行要去哪里吧。嗯,就去吧!蜜月旅行。最近找个时间,我们一定要去哦!」
  听到优树如此主张,世界涨红着脸往他的胫骨踹了一脚。

  †

  关于结婚,或是说婚约的报告,优树原本打算等到适当时机再说,但没想到这个计划还没实行,就直接被识破了。
  桐岛春子的优秀程度,完全超越了年纪。她的第六感相当敏锐,哥哥的一点怪异举止立刻被她给看穿。在她的追究下,优树只好全盘招供。之后的事发经过令人惨不忍睹,因此详情就先省略。
  优树与妹妹的纷争到现在依旧持续进行,因此他除了要准备结婚的事情外,还得忙着应付妹妹。

  †

  在忙东忙西之下,优树错过了问话的时机。
  结果所谓的神明,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做些什么事情来守护这个世界?
  这些问题优树当然都有提出来过,却没有得到答案。状况实在太过顺利,而且他十分忙碌,生活又很和平,在没有得到答案的情况下,只有时间在幸福之中不断流逝。
  因此——
  虽然他嘴上说愿意拼命守护世界,但实际上一直到冬天来临前,都没有发生什么需要他赌上性命的事件。





  第十一章

  时序来到十二月。
  「早啊!神鸣泽!」
  「呀——呀——世界!早安——!」
  一打开教室门,四处便传来同学们打招呼的声音。
  三年A班教室里——
  神鸣泽世界接受大家的问候,满脸笑容地回应。
  「唉呀,早安、早安。」
  对于每个和她打招呼的同学,她都认真地回应。
  不过,她的眼睛立刻变得『泪眼汪汪』。
  「呜呜……谢、谢谢大家这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哦!终于出现了,神鸣泽容易受感动的体质。」
  「没有见到这一幕,总觉得一天就没有开始呢——」
  「反正她泪眼汪汪的模样也很可爱,倒是无所谓啦——」
  嘈杂嘈杂,热闹热闹。
  叽叽喳喳,嘻嘻呵呵。
  班上同学们全都围绕着这位银发同学,故意开玩笑闹她。
  这不是在做梦。
  而是真实呈现在眼前的景象。
  「看来她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呢。」
  小岩井来海走到平静的优树身旁笑着说:
  「原本还担心她能不能融入大家呢,能够看到她现在这个模样真是太好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
  优树频频点头。他目光所及之处,世界正和同学们谈天说笑,模样非常自然,简直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当然,这一切并非理所当然。
  这全都是神鸣泽世界凭自己的努力赢得的。
  「神鸣泽同学差不多是在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时改变的吧?」
  来海如此证实。
  神鸣泽世界的确改变了。
  从夏天的那天——也就是答应优树的求婚后,她就有了明显的变化。任何人一看就知道。
  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也不为过。
  「感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优树如此形容。
  「从今年春天开始,我一直在她离最近的地方看着她,没想到她居然会变得这么开朗。仔细想想,还真厉害耶。」
  「就只有说话的样子跟以前一样啦。」
  来海也同意优树的看法。
  「她也不再戴假发跟帽子,而是正大光明地露出银色头发。」
  「就是说啊。」
  「她的伤势及病情也都康复,现在整个人超有活力,也能正常地上体育课。」
  「嗯,没想到她的运动神经挺不错的。」
  「还会跟人家开玩笑。」
  「嗯,没想到她十分淘气。」
  「不过她的感觉神经还是和一般人相差很多就是了。」
  「也是啦,这点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变。」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都只是不久前的事。我怎么觉得都快忘光以前的事了呢。」
  时间过得真快啊——来海如此哀叹。
  「总之,她开始笑了。真的比以前多了许多笑容。」
  「嗯,她笑起来真的很可爱。」
  「……这点我不否认啦。不过你从刚刚开始是怎样?表现得好像在晒恩爱。」
  「不不不。」
  优树笑着蒙混过去。
  当然,他并没有让班上同学知道求婚的事,更不用说神鸣泽世界的秘密。
  虽然总有一天仍然得开诚布公,但现在时候未到。
  「话说回来,优树同学。」
  「什么事?」
  「神鸣泽同学这样的改变,是谁造成的啊?」
  「我也不晓得。」
  「她在暑假这段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某人对她做了什么?」
  「唔呣,就是说啊,真是一团谜呢。」
  来海半眯着眼问:
  「你和神鸣泽同学是不是在交往?」
  「这个问题我不回应。」
  「你这样的回覆,等于回答『没错』哦。」
  「这个问题我不回应。」
  「快给我从实招来!」
  「这个问题我不——」
  「优树!」
  此时救兵刚好出现。
  世界从同学们的包围中向优树挥手。优树于是把半眯着眼的来海抛在背后,快步跑向他的未婚妻。
  没错。
  他也是被大家接受的其中一人。就在世界被接纳的同时,化解了不少对优树的误解,因此他也成功地融入大家。只要成功抓住契机,接下来事情便会如台风过后的晴空,顺利发展。
  至于是什么契机?当然不用说——就是世界为了优树挺身而出,使班上同学慑服事件。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起事件,大概就不会有今日和乐融融的景象。
  其他还有许多原因吧。比如说千代在暗中使了什么花招,也不是不可能。或是春子从这件事情收手,也造成一些影响。
  不管怎么说,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
  幸福终于到来了。
  一路走到今天,期盼已久、始终无法获得的幸福,终于顺利到手了——
  「优树?」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转头一看,世界正以疑惑的神情问道。
  「你怎么啦?表情看起来怪怪的?」
  「……是吗?我的表情这么奇怪啊?」
  「是啊,就像吃到香烟巧克力里有一团盐巴。」
  「什么跟什么啊。」
  优树笑了出来。
  但看起来还是很奇怪。
  世界静静地望着优树一会儿后,把他拉到窗边,双手抱胸暗示他『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
  优树犹豫了一下,接着开口:
  「呃,该怎么说呢……总之我觉得怪怪的。」
  「怎样怪怪的?」
  「我没办法确切地说明。反正就是现在这样的状况,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或是曾经想过。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唔呣。」
  世界侧着头。
  「也就是所谓的『似曾相识』对吧?」
  「是这样吗?我也觉得应该是,可是又好像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呢……」
  「你真的很啰哩叭嗦耶。」
  「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啊。」
  「原来如此。」
  世界露出洁白的牙齿。
  「放心吧,优树。看起来没有什么需要担心之处。」
  「是吗?也许吧。」
  「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有经验啊,我也曾经遇到这样的状况。」
  「是哦——?」
  「比如说完全不记得的事情,有时候会突然回想起来。这大概就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所谓的前世记忆吧?偶尔会见到这样的景象。」
  「那是因为你……」
  优树压低音量。
  「你是神明啊,会有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吧。」
  「……说实在的……」
  世界露出困扰的笑容。
  「若说我毫无不安,都是骗人的。应该说我每天都非常不安,难以成眠的夜晚也不在话下。」
  「是那些已经完全不记得的记忆造成的吗?」
  「那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啦,但最近倒不是因为那个。」
  「那你为什么会感到不安?」
  「因为太幸福了。」
  世界以怯懦的表情嘟囔。
  「我还不习惯『幸福』这种事情。至今我几乎都是一个人走过来,很长的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所以突然过着这样的生活,让我不由得感到不安。」
  世界低着头微笑,轻轻地踢着桌脚。
  导师时间上课前,教室里的喧嚣声听起来特别遥远。
  「现在我可以天天来学校上课,班上同学也都接受了我。放学后可以绕到其他地方晃晃,还能够买冰淇淋来吃。不久前的我,根本完全无法想像这样的生活。」
  「…………」
  「最重要的是,阁下这么爱护我,我真的好开心,到现在依然不敢置信。但我还是觉得好幸福,幸福到就算现在死了也没有遗憾——」
  「现在死也未免太早了吧。」
  优树露出笑容。
  这次的笑容看起来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很诚实地把心里所想的话说出来。
  「你之所以会感到不安,是因为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这么幸福不是吗?可是,这种幸福的生活才过不到半年耶?所以我想应该还会持续下去,要不然就太不划算了吧?」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你别担心,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愈努力的人,愈该得到幸福。而且你是神明不是吗?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吧?因此更应该比其他人幸福。一定是这样没错。」
  「……唔呣。」
  「再说,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这句话还真是令人害臊。
  优树搔着头,望向窗外。这一年也到了尾声,十二月的天空蒙上一层薄薄的云,没有微风吹拂,空气却刺骨地冰冷。
  「我绝对会做到。一直到死为止,都会让你过得幸福快乐。我向你保证,不然我就不是男人,而且这样子求婚也就没有意义了。」
  「优树……」
  「我们两个一定会幸福,这是注定的。比世上所有的法则都还要绝对,所以你别担心,不需要为此感到不安。」
  「哦——是哦。」
  「!?」
  优树慌张地转过头去。
  此时回话的人并不是世界。
  笑得特别开心的小岩井来海正伫立在眼前,后方还有十几位同学并排在那里。
  「我说你们两位啊?」
  来海站得直挺挺,代表后方的同学们说道。
  「如果你们要讲悄悄话,可以到没有人的地方再讲吗?从中途开始我就听得一清二楚。就算想装作没听见也很难好不好?」
  「啊,嗯,呃……」
  「还有,我刚听到一些无法充耳不闻的单字断断续续地出现,就请你们好好解释一下吧。」
  「嗯,不,呃——」
  优树以暧昧不明的态度想要蒙混过去。
  世界则是慌张地躲到他背后。
  来海的眼睛眯得细细的。
  「我说,优树同学。」
  「是!」
  「我真的觉得很火大。」
  「即使你这么说……」
  来海的眼睛再次眯得更细。
  「好吧,那现在就在这里把你抛到半空中吧。」
  「等一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很火大啊。虽然火大,但又不得不帮你庆祝。这么做也算是借机示众,或是让你成为大家的笑柄。」
  「你的这份心意我就心领了。」
  「好了!大家来帮忙吧——」
  「喂!等一下啊!?」
  优树的抗议遭到驳回。
  同学们立刻蜂拥而上。遇到这种状况,优树又不能把同学打飞,只能任由大家将他抬起。
  「嘿——唷!嘿咻——!」
  在吆喝声的伴随下,优树被抛到了半空中。
  嘿——咻——!
  嘿——咻——!
  嘿——咻——!
  嘿——咻——!
  嘿——咻——!
  就在第六次被抛起时,一行人往走廊移动。来到走廊后,大伙当然依旧「嘿咻!嘿咻!」地大肆喧闹,隔壁班的同学全都惊讶得看傻了眼。「大家干嘛这么开心啊!?」优树的抗议依然不被受理,世界也只能在一旁慌张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场粗鲁的祝福行动,一直持续到第一堂上课前为止。

  †

  「我今天真的有够惨……」
  那一天回家的途中——
  走在人行道上的优树如此说。
  「大家很过分耶,真的把我当成笑柄来看。这是我这辈子最丢脸的一次了。」
  优树皱着眉头碎碎念,即使世界安慰他说「没关系啦」,也无法抚平他的情绪。
  「没关系才怪。小岩井同学带头煽动大家的这一点也很不好,就是因为她在那边起哄,其他人才会跟着胡搞。我还以为她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呢。」
  「这件事情没必要那么生气啦,优树。」
  另一方面,世界则是淡然处之。
  她不仅没有发怒,心情看起来反而相当愉快。
  「他们会这样捉弄我们,其实是好事呢。代表他们把我们当成自己人看,所以应该要感到开心才对啊。」
  「你当然无所谓,你又没有被他们抛到半空中,只是在一旁慌张得不知所措,然后偷偷躲到角落,不是吗?」
  「抱歉、抱歉,不过我这么做应该没关系吧?阁下不是说要拼上性命守护我吗?」
  「是这样没错啦。」
  优树搔着头说。
  世界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说:
  「我很感谢阁下呢。」
  「虽然同样的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但都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所以真的很谢谢你。」
  「你同样的话真的要说好几次耶。」
  优树苦笑回应。
  「你不需要这样一一表示感谢啦。虽然你这么做,让我觉得很开心,但压力也会很大。」
  「尽管阁下这么说,不过就我的立场而言——」
  「停停停!所以我说,这种事情就别再提了,这些话已经重覆很多遍了。」
  优树打断世界。
  「我反倒希望你能够再追求多一点。」
  「唔呣?」
  「虽然对于一些小事情感到幸福也很重要,可是我希望你能够更幸福,不需要每次为了这种小事高兴个半天。我想这应该就是我的工作吧。不!一定是这样没错。」
  「…………」
  世界眨了一次眼睛。
  接着笑容满面地说:
  「阁下真的很温柔耶。」
  「是吗?我一点都不觉得,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而已。」
  「你看,就是这一点很温柔啊。」
  「啊啊,也许吧。」
  优树故意皱起眉头掩饰自己的害羞。
  并顺便改变话题道:
  「总之,我们去旅行吧!找个好地方去旅行吧。」
  「旅行是吗?好耶!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旅行过。」
  「等毕业之后,其实我们也差不多要毕业了,到时刚好有机会可以来趟毕业旅行。我们就趁现在好好想想要去哪里玩。」
  「嗯嗯,光用想的就觉得好开心哦。」
  「春天过后,我没有要去念大学,打算留在家里帮忙,或者说当我妹的手下。到时候我就能够独立生活了。」
  「唔呣,真是了不起。」
  「所以到时候我们就能够租间房子,一起生活。」
  「嗯嗯,那样的生活全是我梦想中的事呢,如果可以成真就好了。」
  世界的步调改成跑跳步,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然而,优树知道她并非如口中所说般起劲。
  接下来,她果不其然如此回答:
  「话虽如此,不过优树,我现在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没有想要再多奢求什么,因为现在真的是我所能想像到的最幸福状态。」
  「……我不是说了吗,你不用把幸福的范围限缩到这么小啦。」
  「无所谓,只是这样我就很幸福了。」
  世界笑着说道。
  事实上,她的回答就是在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换别的话题吧』的意思。于是优树没有继续深入追究,应该说是无法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
  「话说回来……」
  世界开启另一个话题。
  「阁下的妹妹状况如何?还好吗?」
  「很好啊。不仅很有精神,还维持跟以前一样的调调。」
  「她果然还是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吗?」
  「你认为她那种人会赞成吗?」
  「一点都不。」
  世界摇摇头,露出困扰的表情。
  呈现一副「虽然觉得困扰,但也只能一笑置之」的样子,一边窃笑一边说:
  「不过,若只是这种程度的反应已经很不错了,我每天都在担心她哪天会跑来打我。」
  「你是说她跑去你们家,和千代小姐来场全面战争是吗?如果真是这样,根本就不是担心的程度,光想就背脊发凉了吧。」
  然而,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吧——优树在心里叹了口气。
  目前春子的态度算是暂时恢复平静,没有掀起狂风暴雨的预感。虽然在跟她报告求婚的事情之后,一时之间无法收拾,但现在已恢复到往常的兄妹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情况都只是暂时。
  毕竟,哥哥最清楚妹妹的情况。
  (这件事情总有一天要解决啊……)
  优树也露出困扰的笑容如此心想。
  只不过,很难想像会有什么解决办法就是了。

  †

  两人回到宅邸,千代一如往常地等待主人归来。
  「您回来啦。」
  「唔呣,我回来了。」
  「啊,你好,今天也来打扰了。」
  世界走进玄关,优树跟在后头,千代没有多说什么。
  放学之后顺道来到神鸣泽家,在此享用手艺精湛的女仆所准备的茶点,已成为惯例。
  原来「恍如隔世」就是这种感觉啊——优树心想。没想到时至今日,令人难以招架的千代,居然会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之前在同一个地方、同样的玄关,优树差点死在她的手中。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事情就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
  「今天在学校过得好吗?主人。」
  「唔呣,没有什么问题,我过得很开心哦。」
  「我倒是一点都不开心……」
  「只不过是被同学们抛到半空中,有什么关系嘛。他们也没有恶意啊。」
  「被抛到半空中是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这种下场啊?」
  「你听我说!千代!这真是太有趣了。」
  「拜托,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有趣好不好,应该说是悲惨才对……」
  三人在暖和的客厅里,品尝着蛋糕及阿萨姆红茶闲聊。
  简直就像画里才会出现的幸福画面。
  终于得到幸福了——优树如此自觉。
  既然到手了,就必须持续守护,维持下去才可以。
  绝对不能再让它消失。
  (…………这种感觉怎么又出现了?)
  优树在谈笑之间,若无其事地揉着眉心心想。
  也就是所谓的『似曾相识』对吧——世界以一句话轻轻带过的异样感,此时再次闪过优树的脑海。
  (这件事情也得找机会好好解决呢。)
  优树有这样的预感。
  不对,应该说预见了这样的未来。这件事情一定会发生,就在不久的将来。所以,现在就为此先踏出一步吧。
  「抱歉,我先离席一下。」
  世界起身打算离开。
  此时女仆立刻插嘴捣乱。
  「您是要小号还是大号呢?」
  「……你这家伙,又想被开除了是吗?」
  世界瞪了千代一眼后,离开客厅。
  「她已经跟一般人没两样了呢。」
  在确认世界已走远,优树开口说道。
  「原本还担心她是否能像一般人一样生活,能够见到她这样真是太好了。」
  「都是托您的福啊,优树先生,真是太谢谢您了。」
  千代微笑着点点头。
  外面刮起些许微风,窗外的天空依然布满云层。
  「好了」
  优树松开衣领,喘了一口气后——
  直视千代的眼睛说:
  「就我自己来说,也差不多该下定决心了。」
  「您的意思是?」
  「关于神鸣泽的事情,你可以多告诉我一些吗?」
  「如果想要知道三围尺寸,您还是自己去问吧?这样我们家主人也会比较开心。」
  优树没有把这些话当一回事。
  「所谓的神明,都是在做些什么样的工作啊?」
  「就是从事守护这个世界的工作,也就是让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保持应有的形态,并安顿民心。所谓的神明,原本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要听的不是这种一般的说法,我是指神鸣泽世界负责什么样的工作?」
  优树把茶杯凑到嘴边。
  今天的阿萨姆红茶有点苦。
  「至今我都没有过问,但今后不能再这样下去。」
  「为什么您至今都没有问呢?」
  「因为神鸣泽不太想讲。还有就是……该怎么说呢……我深深地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
  神鸣泽世界自称神明,她的侍女千代也如此肯定。
  平常听到这种话时,大概只会当成吹牛笑一笑听过去吧。毕竟一个信徒都没有、也不为世间公认、还没有任何超能力的少女,居然被当成神明,任谁都不会相信。
  优树却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他的直觉感受到神鸣泽世界的背后,有某个很沉重的存在。
  她背后的『某个存在』,在这千年以来,一直对整个世界隐匿神明的存在。
  在当今的现代社会,到底要花多少劳力,才有办法成功地隐匿这项事实不被发现呢?对此,优树完全无法想像。
  能够做出这种勾当,并让桐岛春子感到害怕的『某个存在』——叫做『九十九机关』。优树感到心惊肉跳。
  仿佛这阵子感觉到的似曾相似感,都跟那个机关有所关联。
  「如果您有不祥的预感……」
  千代依然面带微笑。
  一边为红茶续杯一边淡淡地说。
  「就不应该再继续深入探索吧,正所谓君子不近险地。」
  「所以你的意思是,承认了背后有某个危险的存在就对了?」
  「毕竟是神明嘛,这份工作当然不会太简单啰。」
  千代委婉地予以肯定,大概是借机警告优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哦」。
  谁管你啊——优树依然继续深入追问。
  「千代小姐,请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吧,我认为自己应该有那个资格。」
  「唔呣。」
  千代双手捧着茶杯,不发一语。
  她大概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此时的她丝毫没有不知所措,反倒像是在仔细斟酌,看看优树是否值得知道这些事情。
  「……怎么啦?」
  就在此时,世界回到客厅。
  她以惊讶的表情问道。
  「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吵架了吧?不行哦!不可以吵架哦!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
  她皱起眉头,像个老师般训话。
  「才没有呢。」
  优树挥手否认。
  「我们才没有吵架。别担心。」
  「是吗?那就好。」
  「嗯,我们只是在打赌。」
  「赌?你们在赌什么?」
  优树露出微笑说:
  「猜猜看你是去小号还是大号。」
  「顺带一提。」千代也顺势说:「我赌您是去上大号。」
  「你、你们两个!」
  世界满脸通红。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擅自搞什么鬼啊!而且我根本不是去大号也不是小号,只是抽了一支雪茄而已!拜托你们不要冤枉人好不好!」
  「真的吗——?」
  「很遗憾地,我们没办法相信。」
  「我是说真的啦!我愿意天对发誓!这就是证据!我的衣服上应该有烟味!你们闻闻看!快点!」
  世界用上所有肢体语言,拼命辩解。
  优树和千代则满脸笑容地在一旁看着她。
  (优树先生。)
  就在此时,千代偷偷跟优树说悄悄话。
  (今晚凌晨,请您再来这里一趟。)
  (……?)
  (我有东西想给您看,请您独自前来。)

  †

  优树照着千代的指示前来。
  当晚夜半时分,神鸣泽宅邸的大门前——
  在快降下雪的夜色中,千代向优树深深一鞠躬。
  「欢迎光临,优树先生。这么晚了还劳驾您前来,真是不好意思。」
  「那倒是无所谓——」
  穿着大衣的优树颤抖着说:
  「不过为什么要我在这种时候来?这件事情神鸣泽不知道对吧?」
  「请先进来再说。」
  千代没有回答优树的提问,直接请他进到屋内。
  安静地乖乖跟着走才是上策吧——优树如此判断后,跟着入内。
  (……?)
  他跟在千代的后头,立刻察觉到今天的路线和平常不一样。
  这条路并不是通往神鸣泽世界的房间,也不是通往客厅。
  千代在走廊上左转,转过去的前方有座楼梯,从那里走向地下。
  优树初次踏进这里。该处和一楼同样有几间房间,在通路上前进一阵子,便到达尽头。前面是一扇特别庞大的大门,仿佛低头看着来访者。
  使劲打开那扇大门后,继续往里面走。最后是一片与网球场差不多大,没有任何东西的单调空旷空间。
  「这是什么地方?」
  「…………」
  千代小姐走到房间中央。
  优树也跟着来到中央。
  这里真的空无一物,只有带着霉味的空气与些许亮光。
  「……那个?」
  感到困惑的优树转向千代小姐。
  「您不想知道我们家主人是如何拯救世界的吗?」
  「当然想知道。」
  「如果用连笨蛋也能懂的方式说明……」
  千代小姐以轻松的表情这么说。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好事与坏事。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增加太多,又丢着不管,事物就会失去平衡。我们家主人的工作就是调整事物的平衡——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垃圾场的清理人员。凡事总有正负两面,清洁负面后,让它变成无害的平凡事物……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的工作,但一定要有人去做。神明创造的世界构造就是如此。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能保持正面。这样您懂了吗?」
  「……大概算懂了吧?」
  「用您自己的眼睛确认比较快吧。虽然我不知道您确认了之后能否理解,也不清楚您能否平安归来。」
  千代说到此处,深深行了个礼。
  就像在面对自己的主人。
  「路上小心,希望您能平安无事。」

  †

  等到下次回过神来时。
  优树已躺在床上。
  「————!?」
  他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他的动作中途就遭到制止。
  「您还是不要这么快起来比较好哦。」
  制止他的人正是千代。
  她轻轻地压制优树的身体,让他再度躺回床上。
  「毕竟您才刚接触完那个,还是再休息一下比较好。幸好您只是昏过去而已。」
  千代如此说,并露出笑容。
  此时的笑容并非往常那种若无其事的笑容,而是带着怜悯。
  「…………」
  优树无言地搔着头。
  剧烈的心跳、急促的呼吸,脸上还不断冒出冷汗,喉咙就像盛夏的沙漠一样干渴。
  茫然自失。
  他现在的情况完全符合这四个字。由于过于恍惚,现在的优树仿佛灵魂出窍。
  「那个就是我们家主人的工作。」
  千代对着恍神的优树说。
  「那个地狱、恶梦,就是我们家主人的工作。」
  「…………」
  「我们家主人的模样,在您的眼里看起来如何呢?」
  「…………」
  优树模糊地听着千代的说话声回想。在那个房间、空间、次元里,眼前所见到的景象。所有的死亡。
  一切的痛苦。
  绝望的尽头。
  完全的黑暗。
  不,不对——优树摇摇头。果然无法用言语来完整地表达,或者该说,用言语表达本身就已经是亵渎。
  只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神鸣泽世界将那个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我对您刮目相看了呢。」
  千代说出出乎意料的话语。
  「您曝露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能够这么快恢复清醒。我原本估计您至少一星期都无法动弹呢。如果换作一般人,早就发疯了吧。」
  「…………」
  「不过,就因为您的实力够坚强,我才会带您去那个房间……话说回来,您真是训练有素,太令人佩服了。」
  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称赞优树。换作平常的优树,一定会很吃惊吧。
  然而,现在并非『平常』的状况。
  「……呼呼。」
  优树重覆好几次深呼吸。
  同时整理了一下状况,等意识恢复清醒之后……
  他说出第一句话。
  「她怎么样了?神鸣泽现在在做什么?」
  「她又把自己关起来了。」
  千代摇着头说。
  「让您见到那样的景象,以及我自作主张,擅自带您去那个地方——使我们家主人难以承受。」
  「……这样啊,我好像做了不该做的事……」
  「不,这都是我的责任。」
  千代说着露出微笑。
  是个温柔的微笑,充满人类的情感。
  「……千代小姐……」
  优树总算有力气挤出笑脸。
  他扬起嘴角说:
  「你最近好像变了呢?有时候可以看见你真正的模样呢。」
  「别看我这样,毕竟我已经认同您了嘛。」
  千代依然面露微笑说:
  「所以对于您,我可以不用再伪装了吧。更何况将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想托付给您呢。」
  「有事情要托付我?」
  「是的。」
  千代端正坐姿说:
  「优树先生,可以请您带着我们家主人逃走吗?」




  第十二章

  桐岛春子仍不停地思考「九十九机关」这个组织。

  †

  她手上握有无数资料,都是她将阻挡在前的碍眼组织,经过仔细调查之后的成果。
  组织的大小。
  人员的总数。
  财源及资产的规模。
  渗透这个世界上到什么程度。
  每个调查项目都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这个组织虽然确实存在,却又模糊不清,让人无法看透它的本质。
  (看来还是不要用人类的判断标准来衡量比较好。)
  截至这个时间点,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春子现在很明显在触碰一个不该碰的东西。话虽如此,这全都是为了哥哥,因此就算再怎么危险,她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不过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埋首于资料中,一边检讨一边思考。
  她得到的其中一个结论就是——九十九机关没办法从正面予以摧毁。这并非对方实力强大,而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有特定形式。
  据她推测,九十九机关这个组织,是个黏菌或是变形虫般的存在。没有固定的形式,经常改变,同时是个体也是整体,仿佛空气遍布于全世界。
  虽然有像千代这样的主要人物,却没有中枢这样的存在。
  因此不管再怎么调查,都无法掌握他们的全貌。『要杀大象只需一支枪』,但要杀一群蚂蚁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个组织到底以什么为目的?
  (难不成他们想要掌控、调整全世界……?)
  怎么想都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即使听起来很像妄想,但这分析也许是对的。从掌握到的一点足迹追循下去,不管怎么样,都会得到与阴谋论相关的结论。举凡政治、经济、宗教——在统治这个世界的主要体系里,他们渗透得非常深入,甚至将思想扩展到全世界。
  「哈,根本就像神一样嘛。」
  春子厌恶地说。
  对于无神论的她而言,还真是令人极其困扰。自己的人生居然得被一个无法估量、不知来历的对象左右,的确让人无法忍受。
  但毕竟已经牵扯上关系。
  那就不能视而不见。就算想这么做,对方恐怕也不会让自己称心如意。
  (现在唯一知道的是,白发女是那个组织的枢要。)
  与其说是枢要,应该说是存在意义。
  那个女人不仅有千代这样的女仆在身旁守护,还把亲爱的哥哥迷得团团转。她手上握有所有关键。既然如此,又该如何接近这个关键呢?
  (真是恼人啊……)
  春子以两手将头发往上拢起,发出呻吟。
  该和他们和平相处,抑或是反过来与之为敌呢?
  她到现在尚未做出决定,但也没办法一直拖下去。必须做出决定的时间点可能就快到了。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不合理……」
  春子难得地碎碎念。
  明明已经尽心尽力,却感觉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宛如拿棒球的规则进行足球比赛。
  尤其是这股不对劲的感觉。
  简直就像过去曾经发生过好几次的经验,毫无忌惮地重覆上演。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真是的——太令人不舒服了!」
  春子愈来愈焦躁。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就此逃避。
  做出决定的时间点已步步逼进。

  †

  优树想要见世界,和她说话。
  他的精神状况恢复稳定之后,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您现在没办法和我们家主人见面。』
  却从千代嘴里听到否定的回答。
  她站在神鸣泽家的玄关前,懊悔似地摇摇头说:
  『她的心情好像还没整理好。看来她受到的打击比我想像中还要大……也许让您看见那样的场景可能还太早了一点,全都是我的错。』
  千代的回答令人钦佩。
  原本让人感觉难以应付的女仆,居然会如此放低身段。就优树的立场而言,他也难以继续追问下去。
  『神鸣泽同学又没有来学校了耶。』
  小岩井来海无奈地摇头。
  『虽然之前发生了很多事,但好不容易才跟大家打成一片,的确很可惜。不过,反正也快毕业了,就算没来也还好就是了。』
  对于来海的牢骚,优树只能暧昧地回答。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整个步调却又乱了套,优树也觉得有点惋惜。话虽如此,他又能够做些什么呢?在得知世界的真相后,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优树已经无法判断。
  『话说回来,优树同学。你不参加全班都去的毕业旅行啊?这是高中生活最后的活动耶?我们要去泡温泉跟滑雪哦?你没兴趣吗?是吗?这样啊……』
  对于落寞的来海,优树即便有些抱歉,但老实说,他现在根本没心情管这些事。
  名为神鸣泽世界的存在。
  这个世界的构造以及构成要素。
  到现在依旧令人不可置信,应该说不想相信的真相。
  『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团狗屎,优树先生。』
  千代如此说。
  她以平淡的口吻说道,却又隐藏不住心中的愤恨。她述说这个世界如何依赖一名少女,如何透过这名少女的牺牲,才得以让世界继续悠然地长久存在。
  她也说了关于九十九机关的事情。
  以及她与神鸣泽世界两人之间长久以来的关系。
  『再过不久,我们家主人就会死去。』
  最后她低着头说:
  『如果再继续袖手旁观,一定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她将被世界压垮、消磨殆尽,等到没有利用价值,就会被世界抛弃。所谓的神明就是这样的存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
  『所以优树先生,可以请您带着我们家主人逃走吗?』
  『可以请您改变这个世界的狗屁构造吗?』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
  优树喃喃自语。
  头上是一整片灰濛濛的天空。
  午休时间,在丛云学园教室大楼的屋顶——
  优树啃着福利社贩售的难吃面包,整理脑中的思绪。
  「我的人生原本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的人生可以用「急转直下」来形容吧。
  不到一年以前,他还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至少可以归在普通的范围啦。虽然是资产家的儿子,在学校也与众不同——即便如此,至少不会和什么神明、世界的构造之类异想天开的事情扯上关系。
  反观现在。
  这是什么状况?
  神鸣泽世界会死?
  那个人畜无害的少女会死?
  「不可能!」
  优树只能得出这句结论。
  如果有万分之一、甚至亿分之一的可能是事实,那就真如千代所言,这个世界还真是团狗屎,而且是个又大又臭的超级大狗屎。
  优树的心里却很清楚——
  再怎么不可能的事情都有机会发生。
  神鸣泽世界是个不可能的存在,肩负着不可能的『任务』。
  「也有这个可能呢……」
  毕竟他已在『那个房间』亲眼见识过『那一幕景象』,因此不管是怎样的事情,都无法不分青红皂白地予以否定。优树本身可说已经一只脚踏在这个世界的常理之外。
  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刻不断逼近。
  就快要来到眼前。
  「嘿嘿嘿——你好像有什么烦恼呢?」
  此时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在校舍通往屋顶的楼梯口处。
  「那就来跟大姊姊商量吧。不管什么样的烦恼,我都能立刻帮你解决。」
  「……小岩井同学。」
  对于这名以门神般站姿登场的同班同学,优树露出苦笑说:
  「小岩井同学还真是个好人呢。」
  「对吧?像我这么好的人可是很难遇到的哦。」
  「嗯,我也发自内心这么觉得。」
  「……所以呢?具体来说,我哪里算是好人?」
  「很会看准时机出现。」
  「哦哦。」
  「就像现在这样。」
  「你有事情想跟我说,对吧?」
  「嗯。」
  来海坐到优树身旁。
  接着勾勾手指,比出『说吧~』的手势。
  真的敌不过你耶——优树佩服地娓娓道来。
  有关神鸣泽世界。
  以及千代。
  还有九十九机关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超乎想像的事,所以故意讲得非常婉转,以防对方出现什么反应时,可以把这些内容当成玩笑。结果没想到——
  「辛苦你了呢,优树同学。」
  来海点头说。
  她看起来并非故意在嘲笑,只是单纯地回答。
  「我想我可以理解你处于什么样的立场,才想跟你说声『辛苦了』。虽然这么说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慰问你。尽管我没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就是了。」
  「呃、哦哦。」
  优树有点惊慌,没想到荒唐无稽的话语,居然会得到这种回答。他原本只是想说讲出来后,心情可以轻松一点。
  就真正的意义来说,她应该没有完全理解优树处于什么样的立场。
  然而,可以感觉到她是认真的。
  这点让优树倍感欣慰。
  「仔细想想,我真的受到你很多照顾呢。」
  优树从制服口袋里拿出香烟巧克力。
  并叼在嘴里,抬头望向天空。
  「不管是国中还是现在的高中,如果没有你,我还真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应该就不会来上学了吧?」
  「也许。」
  「你可以再感谢我一点哦?」
  「真的,我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你。」
  「你要亲我也可以哦?」
  「拜托你不要像我妹妹一样说那种话啦。」
  「这就叫做互助互惠吧。」
  来海伸直双腿,看着天空说道。
  「毕竟我也受过你的帮助。」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呢?
  一开始只是卷入一点小麻烦。她在路上擦撞到小混混,进而被搭讪——这种随处可见的遭遇,最后却演变成重大事件。那些不顾后果的小混混掳走来海,把她监禁起来并威胁她的性命,逼得优树只好诉诸武力解决。
  最后在来海快遭到侵犯时,优树把她平安无事地救出来。
  另一方面,那些小混混下场就没这么好了。在优树『诉诸武力』的结果下,多数人差点丢了性命,也有不少人身受无法恢复的伤害。
  从事态的严重性来看,优树会做出防卫过当的行为也是不得已,再加上桐岛家的影响力,因此他没有遭到究责。但在事后的处理及应对上,他没有做好,导致周围的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误解又生出另一个误解,而且他原本就长得凶恶,才会一路演变成今天这种状况。
  「所以啊……」
  来海摇晃着伸长的双腿说:
  「我帮助你也是应该的。或许该说,你的人生会脱离正轨,都是我造成的。」
  「别这么说,那是因为我——」
  「没关系啦,反正我心里已经做出结论了。」
  来海打断优树的话,笑着说道。
  「我说优树同学啊……」
  「?」
  「那个……」她指着香烟巧克力说:「给我一支吧。」
  「…………」
  优树微微睁大眼睛。
  「我们学校禁止携带零食耶?」
  「你都带进来,甚至在我面前吃,还敢讲啊?我不会说出去,给我一支吧。」
  「是是是。」
  优树乖乖地递给来海。
  以前这位同班同学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你只要照你喜欢的方式去做就行了。」
  来海啃着巧克力说。
  「我想,你只要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做就好。不管怎么说,你也只会这么做吧。这点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是吗?嗯,也许吧。」
  「不过说起来,我的立场也挺微妙的——若问我能够为你做什么,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嘴上说要帮你,却什么也帮不了。但我依然很支持你,不论何时,我一定会支持你。」
  来海如此断言。
  并露出无奈的笑容。
  「毕业旅行的事情我就不再逼你了。祝你一路顺风,要注意安全哦。」

  ——小岩井来海。
  她到底理解了什么?理解了多少——优树无法想像。
  然而,来海的话语总是在背后鼓励他,一向如此。就像太阳从云层缝隙中露出脸来,用鲜明的光线替他照亮前方的路。

  「就提起干劲用力冲吧。」
  优树拍拍衣袖,站了起来。
  他好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那个他想携手共度此生之人的声音。

  †

  碰咚————!

  伴随着地鸣般的声响,房间的门被打开——不,是遭到击碎。
  这是位于神鸣泽宅邸深处,世界的个人房间。
  原本无法打开的房间,在睽违一阵子后,终于可以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不只房间,里面的主人也是。
  「……优、优、优、优……」
  世界结结巴巴地发出悲鸣。
  「优树,你在做什么!?」
  「正如你所见……」
  优树踏过毁坏的房门说:
  「我破坏了房门,强行侵入你的房间。抱歉哦?我只能用这个方法,因为没什么时间了。」
  「…………」
  世界茫然地张大嘴巴。
  不知是来不及理解眼前的状况,还是单纯无法阖上嘴巴。
  优树毫不在意,继续走向她。
  此时世界大概正在更衣,她伫立在镜子前面,衣服正好脱到一半。
  优树走近世界,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番。
  从上到下,从左至右。「咦,优树?」世界羞红了脸,优树却丝毫不以为意,一直检查到满意为止。
  然后才「呼呼呼……」地松了一口气。
  「真是太好了。」
  优树说。
  「你看起来精神很不错,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啊?」
  「我一直很担心你,可是你一直不肯见我。」
  「…………」
  世界整个人愣在那里。
  「……阁下……」
  回过神后,世界傻眼地说:
  「我从以前就一直这么觉得。你的感觉神经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耶。」
  「我还满常被这样讲的。」
  优树一边认同一边继续说道。
  「那我就直接切入主题。我有个提议……」
  「等等!等等!」
  世界更加惊愕地说。
  「阁下真是个性急的男人。这世界上凡事都讲求顺序好吗?……应该说,至今我们之间不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吗?难道你都不当一回事?我可是有我的考量,这阵子才故意避不见面……再说,千代呢?你要来我房间,应该要由她带路才对吧?」
  「你别担心。」
  优树点头说:
  「包含你刚刚问的问题,我说的提议全部都能回答。所以你愿意听我说吗?」
  「……我知道了。」
  世界点头回应。
  「我当然愿意听,这可是你的提议呢。话虽如此,一直站着讲也不是办法,我们先坐下来,喝个茶再说吧?」
  「不。」
  优树摇摇头。
  「我们没那个空闲,事实上时间还满紧迫的。与其说没有时间,应该说坐下来谈太浪费了。」
  「……优树,你到底想做什么……」
  「直接讲结论的话就是——」
  优树吸了一口气后……
  「神鸣泽,请你和我约会吧。」
  「约会?」
  世界再度愣住。
  她看向窗外确认。
  此时外面一片漆黑。这也是当然的,因为这时接近晚上十二点。
  「……你是说现在?」
  「没错,就是现在。」
  「……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就难说了。总之可以确定的是,这次将会是一场很漫长的约会。而且明知会是很漫长的约会,却没有时间好好让你做准备,算是对你有点过意不去啦。」
  「……这真的算是约会吗?」
  「我是抱着这个打算啦,希望这辈子就这样一直约会下去。」
  「…………」
  世界不发一语。
  看来她已经察觉到,她直直地注视着优树。
  一边看着优树,一边用眼睛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哦。」
  优树以言语回答。
  「你愿意跟我走吗?」
  世界没有马上回答。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无法窥探她这时候的表情。
  但是可以想像得到她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在优树如此逼迫下,她会陷入思考也是无可避免的。
  「我知道了。」
  虽然没有花很长的时间,却是经过一番苦恼之后的结果。
  世界做出结论。
  「我愿意跟你走,将全部都托付给你,还请多多指教。」
  「哦哦!」
  优树简短地点头笑了一下。
  接着马上采取行动——他立刻带着世界离开房间。
  「优树!我只有一件事情想要先跟你说。」
  世界乖乖地被优树牵着手,很快地说道:
  「你接下来将面对的敌人,可不是一般的对手哦?既然要对付那些人,就要有万全的准备——」
  「别担心。」
  优树用力点头。
  「这些我都很清楚,所以我会全力以赴。」
  「……唔呣,我想也是。我好像太唠叨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优树的脸上浮现笑容。
  「千代小姐站在我们这边,有她当我们的靠山就可以放心了。那个人可不是盖的呢。」
  两人离开了玄关。
  在冰冷又漆黑的前方,粗犷的钢铁块正等待他们。
  是型号CB400的摩托车,也是优树的爱车。
  「我们要骑这台?」
  「没错,虽然有点冷,但你忍耐一下。」
  优树脚踩起动杆。
  轰隆!
  引擎一下就发动了。
  两人从围巾内不断吐出白烟。
  接下来只要催上油门,为四汽缸引擎注入生命即可——原本应该是这样子,然而……
  「…………」
  优树正在帮世界戴上安全帽的手突然停住。
  夜晚一片寂静。
  除了引擎声之外,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尽管这里是闲静的住宅区,不过毕竟是位于都会中心的生活圈,应该要有更多气息才对。
  「优树?」
  「还真快耶——」
  优树没有回答世界的疑问,只是不停察看四周。
  宅邸、庭树、花草,眼前所见只有这些景象。
  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我才刚跟那些人宣战,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啦。」
  「…………」
  听到优树这么说,世界似乎才察觉到。
  她立刻慌张地查看周围。
  优树静静地靠到世界身旁。
  「我们被包围了。」
  果然如优树所说。
  周围出现类似人影的东西。
  他们从门柱间、灌木丛中,以及庭院树木后方现身。
  四、五——六、七、八……还在持续增加,他们从前后左右将两人包围。
  「他们的造型还真有趣。」
  优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些人影全都是黑衣人,所有人身上都包覆着全身式的披风。
  只有脸的部分戴着纯白面具。这些面具造型也都相同,就像能剧所使用,无表情也无个性的面具。
  「是九十九机关是吧?」
  真是一群很会装腔作势的人。
  一看就是坏人。虽然处于如此紧迫的状况,优树依然忍不住想发笑。
  「别担心。」
  优树对因紧张而全身紧绷的世界说道。
  「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些人就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把你当成挡箭牌有点过意不去,不过托你的福,让我们稍微处于有利的局面。」
  「接下来该怎么做?」
  世界感到不安。
  「我们能够顺利脱逃吗?对方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应付的对手哦?」
  「就是说啊。」
  「阁下一个人有办法收拾他们吗?」
  「不晓得,要解决应该也是可以啦。」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那群黑衣人将包围的范围缩小。包围网天衣无缝,此举让优树相当佩服。对那些人来说,这次的事件应该算是突发状况。真不愧是九十九机关,果然是世界的中心组织——也许应该这么称赞他们吧。
  「怎么办?优树?」
  世界再度问道。
  「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乖乖投降把我交出去,他们应该不会做出粗暴的举动。」
  优树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世界啊。」
  「?」
  「你知道为什么千代小姐现在不在这儿吗?」
  优树依然一副从容的模样。
  他一边以眼神牵制黑衣人,一边伺机行动。
  「若要带你逃出去,她跟我们一起走应该也没问题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现在应该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既然要跟人打架,就得准备好足够的胜算。可是就是因为没有时间好好准备,才教人伤脑筋呢。」
  「……优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虽然说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但做准备的也不是我啦。话说回来,千代小姐还真可靠。要是与她这种人为敌,后果麻烦到不行呢。」
  逼近、逼近。
  包围的范围缩得更小了。
  必须确切、确实、万无一失地捉住他们两人——黑衣人的动作传达出这个意思。
  「世界!」
  优树询问背后的世界。
  「你愿意将全部交给我吗?」
  「当然。」
  世界立刻回答。
  即使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安,但能够感受到她用力地点头。
  「我相信你!愿意把全部都交给你,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了解。」
  优树面露笑容。
  对此,他当然必须有所回报。
  「你把眼睛跟耳朵遮起来,然后把嘴巴张开。」
  优树如此耳语。
  他来不及等待世界回覆,既然她说『相信自己,愿意将全部交给自己』,就应该会说到做到。更重要的是,优树不想被对方察觉出接下来的『圈套』。
  转瞬间——
  一道闪光炸了开来。
  强烈的光量劈开黑暗、将所有东西照成白色。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压迫整个空间。
  就时间上来看,只有短短十秒钟。
  光亮、声响接着消失——等周遭再度回到黑暗时,优树和世界的身影已经不见。

  †

  ——预先准备好闪光弹的当然不是优树。
  「全都如千代小姐所料呢。」
  优树透过安全帽里的无线电向世界说明。
  「九十九机关那群人会在哪个地点、哪个时间前来包围我们,也都与千代小姐事先想的一样。她除了预料到这些之外,还替我们想好了对策,我们只要照着她的计划行动就行了。说真的,幸好我没有与她为敌。」
  寒冬里深夜的国道上——
  CB400疾骏在蜿蜒的山路。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世界跨坐在摩托车的后座,紧紧抱着优树问道。
  「从这么顺利地把你带出来这点来看,肯定不是今天或昨天吧。我想应该已经计划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想也是。」
  优树点点头。
  「不过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做什么,只不过像个帮手一样。」
  「所以是千代?」
  「嗯,全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优树肯定的同时忍不住感到佩服。
  「她把详细规划好的方案拿给我看时,我真的只能用『真是太厉害了』来形容。她预先设想了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进而计划出对应方法。其缜密程度让人感叹,我真是太佩服她了。」
  「是吗,千代居然做出这种事……」
  「我想长久的时间以来,她大概一直独自完成这个计划吧。」
  这是多么孤独,以及需要相当毅力的工作啊。
  将计划写成文字后,相当于数本字典这么厚。看来这都是那名女仆在没有借助任何人的力量之下,独自缜密策划完成的。
  (我应该是第一个人吧。)
  千代初次将计划公开给他人。
  同时,优树应该也是最后一个知道计划的。
  正所谓「策略必须秘密进行才会成功」——千代以几近完美的方式来实现这个原则。
  优树、世界、千代——他们打算仅凭三人的微薄力量,反抗这个世界的常理。
  既然如此受到千代信任,她还将此重责大任托付给自己,就必须要对她有所回报才行。
  「关于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千代小姐全告诉我了。」
  优树转动摩托车的龙头,改朝西边行驶。
  「基本上,我们只要照着她的计划走就可以了。她是在预测接下来几年的状况后,为我们安排后路,所以应该没问题。」
  「千代人呢?她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
  「她去进行别的行动,故意引诱敌人,借此让我们顺利脱逃。之后我们预计会再会合,不过还没那么快就是了。你别担心,千代小姐可不是泛泛之辈呢。」
  「千代的确不是一般人……但她一个人行动,我还是……」
  「世界……」
  优树笑着说。
  「没问题啦,我和千代小姐不会去打一场不会赢的仗啦。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一定要相信千代小姐。她是真的在为你着想,并拼上性命在想办法拯救你。」
  「你说千代为了我……?」
  「没错。当然啦,你也要相信我哦?虽然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千代小姐那么长,但我可是你的老公哦。我真的会赌上性命保护你唷?」
  「优树……」
  「世界,现在的你已经自由了。」
  优树坚定又笃定地说。
  「你离开了那栋房子,也从你的职务解放。我和千代小姐会想办法应付前来追捕你的那些人。接下来你只要尽情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
  「你就好好地享受现在的状况吧。好好享受这份自由,你有权利这么做。毕竟至今你一直一个人担负着如此沉重的工作。」
  「…………」
  世界看起来有些迷惘。
  她会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
  因为不到一年以前,她还是个名符其实「藏在深闺里的闺秀」呢。
  之前的她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样貌,一个人毫无怨言地消磨自己。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但现在不同,她的眼前出现了非常广大的可能性。
  她要去哪里都行,要做什么事都可以。只要甩开九十九机关派来的人马,神鸣泽世界就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所以她会困惑也理所当然。不过……
  「我知道了。」
  优树感觉到她在背后点头。
  「谢谢你,优树。我也得好好感谢千代。我相信你们两个,接下来能够走到哪就走到哪吧。能够做些什么就尽情做吧。拜托你啰。」
  「哦哦!全部交给我吧!」
  优树以简短的回答做出承诺。
  轰隆!
  他催了一下油门,CB400立刻轻快地做出反应。
  深夜,两人在交通量稀疏的国道上,一路往西行驶。





  第十三章

  旅途过程绝不轻松。
  才想说这一夜怎么特别冷,天空便立刻飘起小雪,迫使两人的逃亡之旅不得不放慢速度。
  他们在一路上休息了好几次。
  两人刻意来到没有人会注意的乡间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虽然防寒措施已做得很完善,但还是非常冷。此时热呼呼的罐装咖啡,使两人颤抖的身子由内暖和了起来,简直可以说是这辈子最好喝的饮品。
  旅途中也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虽然已是深夜时分,但一路上的景色令人感到新鲜。黑鸦鸦又万籁俱寂的山脉、水流湍急的河流、激起浪花的大海——
  两人在中途一度愈来愈亢奋,直接在摩托车上嬉闹起来。虽说是「嬉闹」,但还是有限度。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得意忘形地玩到让并排车辆的驾驶吓傻了眼,赶紧慌张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他们的紧张感当然没有消失。
  在这次的逃亡中,千代会派出好几组替身让他们在四处奔走。所以现阶段来说,应该不会被九十九机关逮到。话虽如此,一旦被他们发现,一切就结束了,可说是一次失误便会丧命的
  殊死战。就优树来说也是,其实他并没有如展现出来的态度般那么有自信及确信。
  即便如此,到了隔天早上天色未明的时分。
  优树和世界在移动了数百公里之后,来到了某个小小的港口村镇。
  目的地已经有事先准备好的渔船停泊在那里了。
  船只混在出海捕鱼的渔船当中,两个人就这样朝着黑暗的海洋航行。
  老船长煮的温热味噌汤温暖了他们因长路跋涉而失去的体温。优树与世界依偎在一起,共同品尝着这温热的液体。
  「优树。」
  「嗯?」
  「好好喝耶。」
  「嗯。确实很好喝。」
  两人就这样慢慢、慢慢地啜饮味噌汤。
  这艘老旧的渔船周围,是一片像是墨汁滴落一般漆黑的海洋。
  雪老早就已经停了。
  每当船首冲破浪头,就会扬起一阵水花。
  这时鼻子都会闻到潮水的味道。
  此外,还有催动引擎的重油气味。
  东方的天空慢慢露出鱼肚白。
  世界半闭起眼睛,把身体靠在优树肩膀上。
  优树应该忘不了眼前的景色吧。
  想必这幅景色今后也将烙印在他的眼里,不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绝对不会消失吧。

  †

  最后船来到了某一座小岛。
  那是一座周围不到一〇〇〇公尺的小小无人岛。
  老朽的栈桥前方就是一片沙滩。
  再往前看去,可以发现一间应该已经没人居住,连屋顶都已经掉下来的海女小屋。
  小屋里面放置了许多事先准备好的物资。像是帐篷、睡袋、野炊工具等露营用的道具,以及大量衣物。当然也有充足的水与食物。
  「呵呵,优树你准备得真齐全啊。」
  「其实是千代小姐准备的啦,我根本没有做什么。」
  他让因长途旅行而疲累的世界钻进睡袋里,接着快速收集木柴升起火来。
  立刻就有营火出现了。
  优树接着把水加进锅子里并放到火上。
  可以听见从睡袋里传出细微的声音。
  「……优树。」
  「嗯,我正在煮开水,等一下就让你喝到美味的伽啡。比在自动贩卖机买的咖啡还好喝唷?还是要像刚才那样喝味噌汤?这里有立即可冲泡的味噌汤,马上就能喝啰。」
  「优树啊。」
  「安静地睡一下吧,你好好休息没关系。」
  世界就此安静下来。
  优树没有转往她的方向。
  「最短三到四个月,长一点的话就半年。」
  优树一边照顾着营火一边这么说。
  「我已经准备好能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的物资了,你放心吧。」
  「……嗯,我知道了。」
  「除了这里之外,我另外也准备了几个秘密基地,紧急的时候可以换到那里去。这座小岛的周围还有刚才的港口小镇里,都确实配置了负责监视的人员,只要气氛一有不对就会马上通知我们。」
  「嗯,这样啊。」
  「九十九机关那些家伙现在找不到我们,一阵子后还是没办法的话监视就会开始松懈——那个时候好戏才要上场唷?我们要远走高飞到国外去。因为那些路线一定会最先被封堵起来,所以现在还没办法。」
  「嗯。」
  「逃离日本之后,就不用怕他们了。到时候就没那么容易被抓住,然后我们就真的自由啰。不论做什么都会更加顺利,啊——不用担心怎么过生活唷?钱不是问题,而且国外也准备了几处秘密基地。」
  啪叽。
  啪叽。
  干燥的柴火发出焚烧的声音。
  「等风头一过,我们就去旅行吧。不久之后我们想要去哪里都不会再有问题了。你已经努力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稍微有点奖励也不为过吧?像今天这样骑摩托车出门也不错,不然用别的方法也没关系。总之去旅行就对了,就这么决定啰。」
  优树打开即溶咖啡的盖子。
  也撕开立即冲泡的味噌汤包装。
  「搭巴士到各个地方绕绕也很有趣唷?虽然没办法到远方,不过相对地也可以看到一些比较细腻的部分。电车也不错啦,就是所谓的铁路之旅,我一直对那种旅行有点憧憬呢。搭上有睡铺的火车,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在进餐车厢里用餐。在电视上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那似乎很美味呢。」
  优树也撕开绿茶的包装。
  甚至也把为了神明而准备的威士忌倒进纸杯里。
  「也到海边去吧,海边也很棒唷。今天虽然只看见一片漆黑的海,不过到时候我们就到更南边去看看美丽的海洋,所谓的蔚蓝海岸真的很漂亮唷。天空是纯蓝色,云则是纯白色,然后一望无际的沙滩也是纯白色。充满珊瑚礁的海里还有多到不敢相信的鱼在游——」
  「优树啊。」
  世界以一句话打断了优树的长篇大论。
  「优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愿意听我说吗?」
  「…………哦哦。」
  优树停下手边的工作。
  吞了一大口口水。
  他没有转身看向后方,直接背对世界问道:
  「你要拜托我什么?我先说哦,可别拜托什么奇怪的事情哦?你要是说出奇怪的请托,我可能帮不上忙哦?」
  「什么叫做奇怪的请托?」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很多种情况嘛。」
  「……阁下还真是奇怪的男人呢。」
  世界似乎在优树背后露出笑容。
  优树有种不祥的预感,虽然不晓得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他的感受就是如此强烈。这个状况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不,仿佛曾经亲身经历过。
  「我要拜托你的事情就是……」
  世界以严肃的声音说。
  「哦哦。」
  优树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带着心理准备反问。
  「你想说什么就通通告诉我吧,只要是你的请托我都愿意帮忙。我全都会替你实现,即使要赔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优树的决心非常坚定。
  而他的这个决心,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报。
  「噗!」
  这样的声音突然传来。
  优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那是忍不住喷出来的笑声——完全不带有任何紧张感——
  「优树,你这个人真的很妙。我只是想问你『我有点累了,可不可以先睡?』,干嘛那么紧张啊?」
  「……咦?」
  「对我来说,这次是第一次的长途旅行,又是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乘着摩托车,再加上事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所以说实在的,我会觉得有点累也是正常的。」
  「哦、哦哦,这么说也是啦……嗯嗯。」
  「就连现在听你说话,我的眼皮也……愈来愈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了。
  优树赶紧回过头去,只见世界努力把呵欠给噎回去。
  「抱歉!优树,我真的不行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喂!等一下!」
  「呣呜呜……我之后再跟你赔不是……」
  「你不用道歉啦,不需要这样做,我要说的是……」
  优树战战兢兢地问:
  「你应该不会一睡之后就永远不醒来了吧……?」
  「…………」
  世界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的只有沉默,世界闭着眼睛裹在睡袋里。
  此时正值太阳快升起之时。
  在营火昏暗的火光下,少女的脸庞白皙透明。
  「……不不不,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
  优树吞了口口水。
  背上不断冒出冷汗。
  脑海里似曾相识的场景再次重现。
  他把颤抖的手放在世界脸上,确认她是否有呼吸时——
  「她没有死啦。」
  「!?」
  从背后传来说话声。
  「还是说,你打算要趁她熟睡时偷袭?如果是这样,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优树回头望去,只见有人一身女仆装扮,声音与态度皆十分从容。
  正是千代。
  「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这里还没有任何——」
  「神出鬼没是我的风格。」
  千代厚着脸皮撒谎。
  「辛苦您了。首先,我们已经顺利抵达这里,第一阶段算是成功了。」
  「啊,是,总算顺利来到这里了。」
  「我们家主人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可能会让她死在这里呢。」
  听到千代这么说,优树立刻上前确认。
  还有呼吸,脉搏也正常。
  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确实还活着,没什么大碍。
  「……呼啊啊。」
  优树大大地叹了口气,跌坐在地。
  安心之后反而冒出一身汗,他用力地大口吸着空气。
  「请您先好好休息吧。」
  千代坐到营火旁边,劝优树早点休息。
  「我们家主人就不用说,您看起来也相当疲惫。您还是先好好让身体休息,养精蓄锐再说吧。」
  「可是……」
  「九十九机关还没有发现这里。」
  千代一边准备泡茶一边说。
  「话虽如此,但也无法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察觉。该做的处置都已经做了,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可是万一发生什么状况时,我们的行动迟缓就麻烦了。因此请您别客气,好好休息吧。」
  「那千代小姐呢?你应该比我还累吧?」
  「我没关系,您别担心我。」
  「不不不,我怎么能够不担心你呢?为了对九十九机关行使调虎离山之计,直接展开行动的人可是你呢。你应该比我还要累才对——」
  「我没关系。」
  「不是,所以我说——」
  「我真的没关系。」
  千代露出笑容。
  「因为我不是人类。」
  「…………」
  千代干脆地告白,不过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反而让人觉得这样的回答本来就很理所当然、正常。非人类的存在,其侍者当然也不是人类——若不是这样才奇怪吧。
  「请用。」
  千代将注入热茶的纸杯端给优树。
  「您要喝一杯吗?喝了之后身心都能安定下来哦。」
  「啊,好,谢谢。」
  优树顺势接了下来。
  感觉有点甜又有点苦,还有点酸……飘散着复杂却又清爽的香气。好像是某种花草茶。
  优树啜饮了一口。
  好喝。
  热呼呼的感觉渗透五脏六腑。就在全身紧绷的紧张感获得舒缓的同时,累积在身上的疲劳也一口气浮上表面。
  「请您好好休息吧。」
  千代露出温和的微笑说。
  「祝您有个美梦,您有权利这么做。」
  优树没能听完千代所说的话。
  宛如与早晨升起的太阳交接般,优树立刻进入梦乡。
  木柴的爆裂声「啪叽啪叽」地发出声响。

  †

  ……从结论来看,千代的报告是正确的。
  第一阶段确实成功了——这样的说法并不为过。
  「九十九机关依然没有掌握我们的踪迹。」
  千代充满自信地说。
  多年来缜密铺设的情报网传来讯息,将其分析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事实上,那些追捕者没有追到岛上来。就连一开始无法松懈、时时处于警戒状态的优树,在经过了数天后也终于安定下来。由于这座岛本来就没有人居住,因此生活过得相当安稳。不仅没有追捕者前来,就连造访此处的外部人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千代做出这个结论时充满自信。她并不是毫无根据就随意放话的人,于是优树很快转换了心情。再说,这次的逃亡剧原本就是由千代一手策划,优树只是配合演出罢了。如果千代判断错误,这个计划就不用再玩下去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优树与世界便留在岛上生活。
  他们静静地、不露出行迹地过日子,仿佛整个宇宙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说世界啊……」
  「怎么了?优树。」
  「我这样说,听起来可能有点不知好歹啦,不过还真闲呢。」
  「唔呣,的确是很闲没错。」
  两人并肩坐在能够了望大海的海角上,眺望远处的渔船打发时间。日复一日,每天都是如此。
  他们必须将气息完全隐藏起来,宛如不存在这世上——这是千代的指示。对此,优树当然可以理解,也认为理所当然,但还是难免闲得发慌。正所谓「无聊可以杀死人」。
  话虽如此,在岛上的生活也并非没有满足感。
  一点一点消耗储备的粮食过活,也不算什么坏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没什么事可做,只是安稳地度过每一天。
  对神鸣泽世界来说,这样的日子可能很新鲜。
  优树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他的心上人终于……不再是神明了。
  虽然离完全的自由还很远,但至少已经从那不合理的『职务』中解脱,而且在食衣住方面也丝毫不用愁。
  所谓的幸福,不就是指他们现今拥有的一切吗?

  †

  另一方面,千代则非常忙碌。
  鲜少出现在岛上的她,时常在外面到处奔走。
  她到底去了些什么地方,在忙些什么呢?
  虽然问过她,却没有得到回应。即使询问是否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她也只是微笑以对。「请您待在我们家主人身边吧,多一分钟、一秒也好。这是只有您才能完成的工作。」——千代如此主张。
  「所以优树先生,请您像现在这样,好好地休养生息吧。」
  「呃、哦哦,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照做吧。」
  「您有什么不满吗?」
  「该说是不满,还是不好意思呢?我好像只有一开始的时候帮上忙而已。」
  「这一点不是问题。光是像现在这样,您就已经帮上很大的忙了。」
  「可是和千代小姐比起来,我有点太轻松了吧?这样好像不太公平,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没问题啦。」
  千代窃笑道。
  「而且我原本就是为了要让您轻松,才到处费心思的。」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为您做的事,等于为我们家主人做的。也就是说,您过得轻松愉快,我们家主人也会过得轻松愉快。这样子您了解了吗?」
  「呃呃、哦哦,大概了解吧。」
  「反倒是我现在过得非常充实呢,每天的生活都很满足。」
  「是吗?可是我看你每天都很辛苦的样子。」
  「的确是很辛苦,但与之前的生活比起来,这一点不算什么。和以前我们家主人独自背负沉重的责任,我却帮不了什么忙时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千代如此说,眼睛仿佛看着远方一般。
  她自称并非人类,而实际上这位女仆的所作所为也的确难以称作是人类。不过这一瞬间的她,看起来就像个人类。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长久以来一直跟在神鸣泽世界身边,想必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在那坚强的笑容下面,一定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不过,我现在都看开了。」
  千代这么说道。
  「现在该做的事已经很明确,只要专心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就行。接下来只要竭尽全力即可,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

  这阵子,优树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可说是零。
  报章杂志当然不用说,就连广播、电视、网路等情报源也没有接触,完全遭到孤立。若和外界的接触增加,落入九十九机关圈套的可能性也会增高。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千代叮咛,对优树来说,「乖乖等待时间过去」已是既定事项。
  「抱歉!优树。」
  世界低着头一副歉疚的模样。
  「让阁下受苦了。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生活,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
  「你别放在心上啦。跟你之前过的日子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阁下还有家人不是吗?现在却搞得你连妹妹都无法联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但是优树,我——」
  「所以我说——你真的别放在心上啦。」
  优树态度坚定地表示,并用力地搔弄世界的头。
  「我没打算说些天真的话,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人活着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我是在了解全盘的情况下,才选择和你在一起。」
  「…………」
  世界依旧低着头,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优树继续说:
  「别担心,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再见面。只不过,下次见到妹妹时,她一定会大发雷霆吧,到时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说你会想办法解决……要怎么做?」
  「跟她下跪。」
  优树堂堂正正地说。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对不起她,再说原本就已经给她添了很多麻烦,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与其说是下跪,应该是五体投地才对,就是全身都趴在地上的那种。如果不这么道歉,恐怕无法让她消气吧——唉呀~光是想到往后的事就好担心啊,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优树搔搔头,抱头呻吟。
  世界见状后,总算露出些许笑容。

  †

  话虽如此,也并非所有事情都称心如意。
  毕竟优树与神鸣泽世界相识还不到一年,和她一起共同生活,就表示两人基本上要整天在一起。
  当然,这是至今从来没有经验过的状况。
  还是孤男寡女。
  又是在一座无人岛上。
  「我是说正经的……」
  优树先开启话题。
  「你觉得该怎么做?」
  「什么该怎么做?」
  世界不解地侧着头。
  她并不是故意装傻,而是真的不了解状况。
  这一点优树当然也很清楚,因为他知道自己选择的伴侣,并不是个只听暗示就懂对方意思的那种人。
  「就是呢——基本上,我们两个单独在这座岛上。」
  「唔呣,的确是这样没错。」
  「虽然说不上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是同床共枕,但我们还是很亲近地一起生活。」
  「?是这样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意思是……」
  没想到世界比预料中还要迟钝。
  优树双手抱胸,努力思索适当的言语。
  「我好歹也是个男人。」
  「唔呣,我知道。」
  「我很健康又年轻,而且是个高中生。」
  「唔呣,这点我也知道。」
  「我还向你求婚,你也答应了。虽然没有正式结婚,但我们几乎可以算是实质上的夫妻。」
  「唔呣,你说的完全没错。」
  「再加上,我们两个单独在这座岛上。」
  「这句话阁下刚刚已经说过啰。」
  拜托!你这家伙!——优树在心里发出呻吟。
  好吧,既然你这么迟钝,就没办法了,只好把现实直接摊在眼前给你看了。
  「我的意思是,夫妻生活该怎么处理?尤其是夜晚的部分。」
  「……夫妻生活?」
  「没错,夫妻生活。」
  「……夜晚的部分?」
  「嗯,夜晚的部分。」
  世界整个人呆住。
  接着皱起眉头,噘起嘴唇,露出深思的模样。
  「也不一定是夜晚啦,总之就是亲密的男女在身体上的接触之类的,这种事情应该无法避免吧。」
  「…………」
  世界没有回应。
  即使优树窥探她的表情,她还是皱着眉头,噘起嘴唇。
  随后,她的双颊立刻红了起来。
  不只是脸颊,就连额头、脖子后方也是,最后连头皮都跟着泛红。
  「好……」
  世界转身背对优树。
  用双手捂住脸。
  直接蹲了下来。
  「好害臊哦!」
  她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我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满脑子都只有自己的事情……呜呜……」
  「呃……这件事情也不用哭吧。」
  「最后还得由阁下提醒,我真是太没用了,根本不配当阁下的妻子。为什么我至今都没有察觉到呢……年轻男生性欲旺盛、无处可以发泄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呃……我也不是无处可以发泄啦。」
  「优树!」
  世界眼睛含泪,站了起来,充满干劲地说:
  「让你久等真是抱歉!那我们现在就来进行夫妻生活吧!」
  「所以我说……你这个人为什么老是这么极端呢!——喂!等一下啦!你现在不用脱啦!快把衣服穿起来!」
  接下来,优树向世界逐一说明。
  凡事都是讲究时机的,他这么做并不是在催促她。他会提出这件事,也不是要让世界以为他的性欲无处发泄等等。优树花了许多时间向她解释。
  (这下完全变成恋爱喜剧了呢。)
  在想办法安抚她、让她理解,并平息这次的状况之后——
  优树苦笑着叹息,心想——
  他们不惜悖离世界法则的逃亡行动、不惜与九十九机关为敌的叛逆之举,居然演变成如此荒腔走板的行径,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
  应该说非得变成恋爱喜剧不可。既然都特地把神鸣泽世界带来这里,就必定要这样做。
  不然,他就不晓得,当初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把她救出来了。
  他们反而更应该理所当然、就像呼吸空气般地上演恋爱喜剧。在毫无挂虑的情况下,尽情地打情骂俏。非得往这样的方向前进。
  这次一定要赢得胜利。

  †

  在岛上生活数星期之后,状况发生了变化。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从外面回来的千代突然宣布。
  「我们必须在今天之内离开,请两位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切来得真是突然。
  为了打发时间正在玩黑白配的优树与世界,停下猜拳的手,定格在原地聆听千代的话。
  「没想到……」
  优树先开口说道。
  「比预期的还要快很多?原本不是要在这里度过半年左右吗?」
  「您说的没错。」
  「意思是九十九机关已经……?」
  「是的,他们已经察觉到这里了。」
  果然如此。
  优树在内心咂舌。原以为顺利地瞒天过海,但对方果然没那么好应付。本来还梦想着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可以一辈子待在这里不被发现。看来梦想毕竟只是梦想,总有一天一定会醒来。
  「请两位放心,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安排好了。」
  千代以沉着冷静的声音向两人挂保证。
  「不管是逃离这里的路径,还是离开之后的藏身处,都已经准备好。目前我们的计划应该没有过失。」
  「真不愧是千代小姐,所以具体来说是怎样的逃亡路线?」
  「两位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陆海空所有途径都已经安排好,只不过可惜的是没办法准备头等舱就是了。」
  「哪一种途径最安全?」
  「每一种的风险都差不多。虽然都已做好万全准备,但还是很难保证在何时何处会发生意外状况。但假设真的落入九十九机关的圈套,我也会尽全力守护两位。」
  「也就是说,要选哪一种都可以啰?」
  「是的,没错。」
  优树与千代同时转向同一个方向。
  世界眨了眨眼。
  「……要由我来决定啊?」
  「嗯。」
  优树点点头。
  「由你来选吧。要走什么样的途径、要去哪里、想要做些什么?」
  「我来决定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应该说,我希望你做决定,毕竟你才是主角啊。」
  听到这番话,世界开始思考。
  她非常认真地考虑。于此同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正犹豫着该不该把想到的事情说出来。
  「……不管走哪种路线、不管去哪里都无所谓。」
  一会儿后,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可以提出一个任性的要求吗?该说是任性的要求,还是梦想、希望呢?总之就是这方面的请求就对了。」
  「当然没问题。」
  优树接受她的请求。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吧。我们为了让你得到自由,特地跑到外面的世界来,可是照现在的状况下去,就跟隐身在泥土里的土拨鼠没两样,所以想做什么事就尽管做吧。」
  「谢谢。」
  世界露出笑容。
  接着有点不好意思,又十分害羞地说:
  「我想要穿婚纱看看。」
  「不需要很昂贵的礼服。我想穿上那种纯白色、轻飘飘,还有许多复杂刺绣的礼服——然后与优树并肩走在一起。如何?我可以做出这样的要求吗?」



  第十四章

  桐岛春子仍不停地思考「九十九机关」这个组织。

  †

  她得出的结论是——

  『九十九机关就是神。』

  ——并非「像神一样的存在」。
  而是「它本身就是神」——春子开始这么认为。
  的确,负责调整这个世界的是神鸣泽世界。那名白发女使用了不知从哪得到的未知力量,净化世界上的污秽,使世界处于安定。
  但将她置于控制之下的则是九十九机关。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像这次的情形,基本上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会产生动摇。
  既然如此——
  结论果真只有一个。
  那个不拥戴盟主、不确定是否有中心存在、有如黏菌般的组织就是神明——如此判断应该不为过。
  (这样一来,去找神明的碴可不是明智的判断呢。)
  春子的牢骚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再说,她自己的人生原本就充斥太多不合理——春子如此愤慨。
  为何难题要一个接着一个不断降临到她身上呢?碍眼的女生在哥哥身边晃来晃去就已经够烦了,现在还得与超越人类常理的存在为敌,再怎么困难的游戏也该有个限度。她的生命里不得不超越的难关,光是「与心上人是血脉相连的兄妹」这点就已经非常足够了吧。其实对她来说,只要能够每天和心爱的哥哥在一起打情骂俏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结果心爱的哥哥却和白发女私奔了。这个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做错什么吗?兄控真的这么不可原谅吗?)
  春子啜饮着感觉特别难喝的红茶,半眯着眼思索。
  能够选择的选项不多。
  她已经尽全力摸索,却仍然无法让所有事情得到美好的结局。
  再说,这个世界的系统本身就已经崩坏——春子如此认为。
  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在建造这栋房子时,忘了钉钉子在各处——对春子来说,自己所生存的场所,看起来就是这样的瑕疵品。而且这种遗忘钉钉子的行为,很像是恣意或是以恶意的企图所为。
  (话虽如此,这栋房子也没办法说换就换。因此只好在被赋予的条件下,努力活出最好的人生。)
  这是不证自明之理。
  即便如此,她会烦恼也有原因。
  「哥哥那个笨蛋。」
  现在不用说是选项,就连能够考虑的时间也没剩下多少。
  原本应该可以再多争取到一些时间,但遗憾的是,连这样的可能性都被摧毁。还是被她心爱的哥哥所摧毁的。
  因此,她会这样不停碎碎念也是不得已的。

  ——在持续烦恼思索之下,她喝光难喝的红茶。
  春子终于做出了决定。

  †

  世界想要穿上婚纱。
  和优树并肩走在一起。
  而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场所,当然就是红毯了。也就代表两人要结婚了。
  结婚典礼。
  「真的吗?」
  「您是说真的吗?」
  优树与千代激动地喊道。
  「呃……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世界赶忙解释。
  据她表示,只要能够穿上婚纱就心满意足了。
  就算不是婚纱也没关系,只要是白色洋装就行。两人行走的场所,就算是随便一片干枯的草原也好。更不用说特地准备举办典礼的处所,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做做样子、扮一扮家家酒,她就心满意足了。
  「我很清楚我们目前的处境。」
  世界露出困扰的笑容补充说道。
  「所以我不打算做出过分的要求。你们也可以当成是愚蠢的梦话,笑着听一听就好哦?我丝毫不想带给你们任何负担。」
  优树与千代并没有把这些解释放在心上。
  对他们两人来说,在听到神鸣泽世界请托的瞬间,就答应她的请求了。他们根本不允许她如此客气,这可是对世界有功之人所提出的小小心愿哦。要是不帮她实现,这所有的行动不就像在说谎吗?
  他们当然也很清楚这么做的风险。
  目前他们正在逃亡,九十九机关也不可能放弃追捕,也无法保证能够躲过那些人。
  话虽如此,原本他们就处于险境当中,现在也不得不从居住了好一阵子的无人岛上撤退。今后的长途旅程中,顺道为得不到回报的这名少女效力,已经不是「当然」而是「必然」之事。
  「先确保安全为重。」
  深感兴奋的千代依然保持冷静。
  「离开这座小岛后,我们将转往国外,至于旅行的路线就交给我来处理。虽然我们家主人的要求不在原本预定之内,但我一定会负起责任实现它的。」

  ——到了现在。
  三人的身影出现在海上。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小型渔船在黑夜的掩护下破浪疾驶。
  「这种船坐起来不是很舒服,还请两位多包涵。」
  千代一边掌舵一边道歉。
  「不过比起快艇,这种小船比较不显眼,两位就当成是搭钓鱼用渔船出海夜钓吧。」
  「夜钓约会是吧,感觉挺酷的呢。」
  虽然优树嘴巴上在开玩笑,但事实上他有点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寒冬深夜的海上,再加上强劲的风势,他们已经尽可能做好防寒准备,然而身体依然冻到骨子里。
  「神鸣泽,你会冷吗?」
  「我没关系,谢谢你,优树。」
  世界与优树一起坐在船缘,并向他表达谢意。
  在黑暗的夜色中,隐约可见她的脸色虽白但没有不好。脸颊还略带红润,看起来身体状况不差。
  「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为了保险起见,优树再次向世界问道。
  毕竟这次逃亡的成功与否,与神鸣泽世界的状态息息相关。如果她在紧要时刻无法行动,一切就玩完了。应该说原本就是为了她,才会背负被追捕的风险。因此若发生世界脱队的情况,在这个时间点,游戏就结束了。
  「没问题,应该说好得要命。」
  优树的表情看起来很担心她吧。
  世界立刻慌张地挥动双手,故意摆出胜利的姿势说:
  「你看!我超有精神的哦。」
  「是吗,那就好。」
  优树露出笑容。
  「不过,真是太好了呢。」
  「什么太好了?」
  「你能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要是你还像以前那样病恹恹的话,或许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逃出来。假使你的状况不好,说不定在抵达那座无人岛时就结束了呢。」
  「……如果真是这样,还真可笑。才刚踏出一步就立刻掉到地狱深渊,这样的结局让人完全笑不出来呢。」
  「就是说啊。」
  优树故意夸张地皱起眉头。
  世界见状,窃笑着说:
  「至少我已经走了一大段距离,足以挺起胸膛说『我出走过了』。一步或两步、三步或四步……能够走这些距离,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才不会让你满足于现状呢,我会一直让你走到月球那边,然后让九十九机关那些家伙哭丧着脸。」
  「嗯,说的也是,就这么做吧!」
  世界点头回应。
  接着望向夜色渐深的大海。
  (……看来她的状况真的很不错。)
  优树看着世界的侧脸,再次如此确信。
  现在的她已不像一开始见面时那样脆弱。当时的她好像只要一碰到就会坏掉,现在却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她静静望着黑色波涛的表情,也可看出她的体内满溢着活力。
  世界的确相当健康。
  别说去月球,就算要从太阳系的这一端走到另一端,她也没有问题。
  (…………)
  优树决定不再去思考往后的事情。
  他再次与世界并肩注视着夜晚的大海。
  强烈吹拂的海风里,飘起了雪花。

  †

  离开小岛第二天。
  一行人出现在于海中行驶的货船上。
  他们当然不是以乘客的身分走正道上船,而是以偷渡的方式。
  「这趟旅程不是很舒服,还请两位包涵。」
  千代躲在微暗的货柜屋里,向两人道歉。
  「不过,如果选择搭乘豪华客轮,在遇到紧急状况时会难以脱身。请两位当自己是电影主角来搭乘这艘船吧。」
  「可以体验一下当演员的滋味,感觉也挺酷的呢。」
  虽然优树嘴巴上在开玩笑,但事实上他有点语塞。
  这里的空间狭窄,身体无法动弹,也没有暖气,感觉特别冷。加上巨大锅炉的运作声有如地动般发出声响,根本无法好好睡觉。餐饮的部分,也只有事先准备的水及干面包,至于上厕所的部分,也就可想而知。
  然而,这些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与逃亡的目的相比,这种处境已经算是很轻松的了。
  一行人就像是船舱里的老鼠,屏息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就现阶段的局面来说,应该可以顺利通过。」
  千代做出乐观的预测。
  事实上,这趟偷渡之旅的确顺利成功——除了在南行的航路上遇到暴风雨,算是唯一出乎意料的状况。
  途中,他们还遭遇了于赤道附近形成的季节外台风,整艘货船宛如树叶在海上摇晃。
  「这种时期很少会遇到台风。」
  千代露出担忧的神情。
  就连学识不广的优树也知道冬天发生台风的机率相当低。他只能厌烦地忍受着晕船想吐的感觉,在世界的身边蜷曲着身子。

  †

  第五天。
  一行人久违地到达陆地。
  此时是在东南亚某国的夜晚,三人在避人耳目下,离开港口转搭火车。
  「感觉好新鲜哦。」
  优树如此感叹。
  他并不是对异国的景色如此感叹。
  而是对于千代的装扮。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千代小姐穿着非女仆的服装,印象整个完全不一样耶。简直就像另外一个人。」
  「能够听到您这番感想,真是太好了。」
  千代闭着一只眼睛,露出得意的模样。
  她把大波浪卷发放下来,身上则是T恤加上牛仔裤——这种方便活动的轻装打扮。一看就像是个前来毕业旅行的大学生。
  她的变装非常成功。
  毕竟银发美少女加上身着女仆服的美女并肩走在路上,不管怎么样都会引起其他人注意。因此接下来她们将以新的扮相融入周遭,一边细心注意敌军的监视一边前进。
  「神鸣泽也是。」
  优树转头看向世界。
  「你这身造型很好看,很成功哦。」
  她的衣着也有别于以往千金大小姐的风格,改穿休闲短裤。头发的部分当然是以假发掩饰,还戴了顶帽子,另外搭上一副眼镜,可说滴水不漏。
  「这身装扮非常适合你哦。」
  优树予以赞美。
  世界有点害羞地说「谢谢你」。
  「不过话说回来……」
  在前往车站的途中,优树环顾四周说道:
  「不知怎么地就是有种不安、无法安心的感觉。」
  这里是世界知名的商业都市以及观光城市,在治安及公共设施的建设方面也是顶尖的。然而,街上却不见什么人影,反倒是巡逻车及警察异常地多,偶尔还可见到持有自动步枪的士兵。
  「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件啊?」
  「是啊。」
  千代肯定地回答。
  由于邻近各国政情不稳的情况加速恶化,因此这个国家也连带受到了影响。
  再加上前阵子邻国才刚发生大规模地震,恐怖组织也趁机频频发动恐攻,要是情况再恶化下去,说不定会发布戒严令。
  「我们来到这样的国家没问题吗?」
  「这里还算好。」千代耸肩回答。「接下来我们还会经过政局更不稳定的国家呢。」

  †

  第十天。
  千代的话果然成真。
  一行人在经过中亚某国的途中遇上政变。在政治、军事混乱的这段期间,国内治安迅速恶化。
  结果,他们在路上遭到盗贼的袭击。
  「这还真是人生的初体验呢。」
  优树与千代合力击败坏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居然会遇到持有刀枪的盗贼,简直就像是来到游戏的世界呢。」
  「今后依旧有可能再遇到。」
  「也是。」
  对于千代这不祥的预言,优树也只能认同。
  从离开小岛到现在,他们多多少少获得了一些外界的情报。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现在世界各地就像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
  同步发生的事件、灾害、政变在世界各地频传,全人类陷于极大的混乱当中。不断有地区出现政府无法运作的情形,四处也有物资流通停滞的情况发生。
  如果照这个步调继续下去,会如何呢?
  「总之我们先赶路吧。」
  千代以金钱买通了怕事的向导兼司机后,催促一行人加快脚步前进。
  「要是这种状况再持续下去,很可能会发生预料之外的情况。不过反过来说——」
  「这是我们逃走的好机会。」优树接着说道。「九十九机关也和我们一样难以动弹,所以我们得趁这个机会逃得愈远愈好。」
  「没错,趁局势还没有太混乱之前,我们得赶快行动。」

  †

  第二十天。
  在大幅超前预定行程的情况下,一行人终于穿越了亚洲。
  世界局势的混乱毫无结束的迹象,甚至有未经确认的消息指出,大国之间出动了大规模军队。现在通过国境时,手续日渐繁锁,路上也可以见到难民愈来愈多。
  「就目前看来,九十九机关并没有展开任何动作。」
  一行人在某座森林里露营,千代看着笔记型电脑的画面说道。
  「看来他们尚未掌握到我们的行踪,所以短时间之内,我们应该还能够继续安全地旅行。」
  「真是太好了,这全都是千代小姐的功劳呢。」
  优树在感谢的同时,不忘对千代感到佩服。
  扣除几样不知名的器材之外,千代基本上只使用这台笔记型电脑。这名女仆仅用这么简易的设备,就能够与全世界的中心组织进行情报战。
  其绝技之高超,实在令人难以想像。再加上从安排调整逃亡路程,一直到每一餐料理的准备,全都由千代一手包办,她已经可说是到达万能的境界。让人不禁怀疑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神明吧。
  另一方面,优树主要的工作,顶多就是负责搬运行李或是充当保镖。在双方贡献度的落差上,让人感到有些失衡。
  「这有没有可能是九十九机关的伪装?故意让我们轻忽松懈之类的。」
  为了以防万一,优树确认道。
  千代则是拍胸脯挂保证说:
  「我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很低。当然就原本来说,的确有很高的机率发生这种情形。九十九机关是个不定形又分布范围相当广的组织,要完全掌握他们的动态相当困难。但我毕竟曾经是它们的一员,凭感觉就能知道了。」
  看来应该可以相信她的判断吧。
  而且不管相信还是不相信,优树的工作都不会改变。
  「时至今日,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千代如此说道。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趟旅程终于快迈向终点。
  抬头望向天空,此时空气的湿度很低,天上却弥漫着云雾。
  这不是营火释放出来的烟雾,而是坐镇在附近的火山,睽违数百年发生喷发,释出相当多的烟雾。在其影响之下,许多住民纷纷前往避难,造成附近城镇如鬼城一般,有好几户人家都遭到宵小入侵。
  朝远方看去,可以见到一座特别高的山脉顶端涌现火红的岩浆。
  旅程的终点已近在不远处。

  †

  第二十五天。
  一行人正站在地中海岸的某座岸壁上方。
  在能够俯瞰蓝色大海的地方,座落着一间修道院。
  那是一间又小又老旧、现在已被弃置不用的石造礼堂。
  确认了一下内部的状况之后,发现里面的状态保持得相当良好。虽然积了不少灰尘,四处长满蜘蛛网,彩绘玻璃及礼拜堂却意外地相当干净。
  就在千代与优树两人卷起衣袖,打算先来打扫整理一番时,世界摇头说:
  「这样就很够了。」
  她接着说:
  「现在这个样子也很有它的味道不是吗?而且,我希望你们今天可以好好休息,消除长途旅行下来的疲劳。」
  「真的没关系吗?」
  「这原本就是我们三个人小小的婚礼,不需要讲求什么排场。」
  于是他们决定将仪式延到隔天举行,当天晚上则预先庆祝。
  「虽然无法准备豪华的餐点……」
  千代悄悄地燃起斗志,卷起袖子准备干活。
  「但我会尽可能准备好宴席的。从庆祝的目的来看,今天的晚餐可能会有点寒酸,还请两位包涵。」
  由于实际情况如此,加上在这种状况下要求太多也未免太厚脸皮,因此优树与世界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抱持任何期待。
  然而,看来他们错估了这名超级女仆的能力。
  当天晚上,餐桌上陈列一整套全席套餐。
  虽然缺乏新鲜食材,但大量使用了易于保存的肉类及鱼类。这是千代使尽浑身解数,花费相当大的功夫,并灌注爱情所做出来的创作料理。
  优树与世界开心地品尝。
  美酒也登场了。
  大家有说有笑。
  在微暗的灯光下畅谈学校的事情、各种失败经验、伤心往事、开怀大笑的回忆……话题接连不断,三人的脸上满是笑容。
  能够在异国之地把酒言欢,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晚餐结束后——
  优树与世界两人在修道院外漫步。
  「谢谢你,优树。」
  两人站在悬崖上,一同眺望黑夜里的大海。世界向优树表达谢意。
  「没想到居然可以走到这一步,半年前的我根本无法想像会有这么一天。更不用说能够度过这么开心的时光……」
  「是啊,来到这里的路上还真是吃了不少苦呢。」
  「嗯,真的很辛苦。可是因为有你和千代的努力,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比起感谢我,你应该要多多感谢千代小姐,她真的太厉害了。」
  「嗯,她确实很厉害。一路上她为我做了很多事,要不是有她的话,我可能没办法活到今天……可是我却老是对她碎碎念,没能为她做任何事。所以今天能像这样和她一起出来旅行,我真的觉得很开心。虽然行程很匆忙,但还是让我和千代度过了宝贵的时光。」
  「话说回来……」
  优树一笑置之。
  「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上场呢,现在只是刚开始而已喔。接下来我一定会让你度过更多快乐时光,为此我也是很努力的。」
  「嗯,你说的没错。」
  世界说着,并露出笑容。

  †

  时间来到第二十六天的早上。
  优树出现在离教会有段距离、位于港口城镇里的一间咖啡厅。
  (还真闲呢……)
  他以不太标准的发音点了义式浓缩咖啡,将背靠在开放式露台的椅背上。
  天空还是一样布满云层。
  店里只有优树一位客人。
  (还真闲啊……)
  如果只是闲得发慌就算了,此时优树还小幅地摇晃着腿——他在抖脚,现在的他十分坐立难安。
  他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当然的,因为桐岛优树现在是一名等待新娘盛装登场的新郎。
  (应该没那么快吧?)
  他看着手表叹了口气。
  大约一小时前,千代以「新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为由,将他赶了出来。由这名女仆充满干劲的模样来看,应该还要等满久的时间。
  秃头咖啡店老板以『真是个怪胎』的眼神看着优树,并将咖啡杯放在桌上。
  不仅店内没有人,就连外面街道上也不见行人的踪影。
  所有渔船都系在港口,也完全见不到渔夫在卸货或是修补渔网,只看见几只海鸥冲往地面的模样。在天灾及人祸频传的这个时期,反倒是还在开店的秃头老板才是个怪胎。
  优树将冒着热气的杯子端在手上。
  啜饮了一口咖啡。
  意料之外地好喝,这甜中带苦的液体渗透到发冷的身子里。
  (通常这种时候大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优树跷着二郎腿,一边喝着义式浓缩咖啡,一边眺望有点冷清的港口城镇如此心想。
  他依旧微微抖动双腿。
  老实说,此时的他心情有点雀跃。
  虽说这么做不算是到达终点,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完成了某个阶段性目标。
  毕竟这是结婚呢。
  算是人生的一件大事。
  优树现在正要完成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件小事。现在的他终于能够将小小的幸福带给这位不幸的神明——独自一人背负重荷的少女。完成如此重责大任,的确会让人想要手舞足蹈地欢庆一番。
  这下一定能解决。对于一如往常浮现在脑海里的似曾相识感,这次终于能够得到一个解答。
  「我大获全胜啦!混蛋!」
  优树喝光义式浓缩咖啡,自言自语。
  他还没喝够。在这值得庆祝的日子里,稍微放纵一点也无所谓吧。
  那就再来一杯可以打起精神的东西吧——就在他打算再向秃头老板加点饮料时——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突然有人跟他说话。
  优树立刻脸色大变。

  †

  「……千代,你觉得如何?」
  新娘装扮完成之后——
  世界害臊又羞怯地问。
  「我穿这样好看吗?我会不会配不上这套衣服啊?」
  「…………」
  一开始时千代完全说不出话来。
  由她亲手帮主人精心穿上的新娘装扮,果然名符其实美得像神仙一样。美丽的身影在弃置不用的修道院里悄悄地绽放。
  「……当然好看。」
  千代努力压抑着眼皮深处涌现的泪水说道。
  「您穿起来当然好看。」
  她只说得出这句话。不管任何赞美,在眼前的现实之下都显得过于陈腐。
  没错,这是现实。
  并不是在做梦。
  长年以来一直持续完成任务,等到消耗殆尽,便遭到丢弃、任其腐烂——对于自身命运只能默默接受的这位神明,在遇到了桐岛优树这位特别的存在之后,居然可以变身成今天这副模样。
  『我想要穿婚纱看看。』
  『如果我结婚的话——』
  当初神鸣泽世界把她那小小的心愿说出来时,千代只回答她说『没办法唷』。她说『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当时的千代如此深信不疑。
  不管是世界、千代还是九十九机关,都只是复杂、奇怪又深远之系统的一部分。身为齿轮的人物,居然想要成为转动齿轮的存在,简直就是不自量力。因此,即使花了长年详细策划背叛的计划,然而若被问到是否打算真的采取行动时,还是不禁感到迟疑。
  她们就是处于如此绝望的状况。
  更重要的是,她们欠缺了最重要的要素。也就是主人——神鸣泽世界的动机完全不够。对于「这辈子没救了」、「好想得到幸福」这些想法,她从来都没有思考过。
  (看来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千代深深地这么觉得。
  虽然说当初是她主动推荐主人去学校上课增广见闻,但对于主人的回覆并没有抱持任何期待。而且这不符合九十九机关的本意,还会危及千代自身立场的提案,会被采纳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当时的神鸣泽世界在精神上受到相当大的磨耗,已经对于所有事物丧失兴趣。再说,这种程度的提案之前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因此老实说,她不认为这时候提出会有什么用处。
  然而,实际提出来之后……
  没想到主人居然睁大眼睛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于是接下来很快就被编入高中就读。
  就在此时,世界遇到——
  改变她命运的存在。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千代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不得不认同他。
  能够让原本像个活死人的神明,再次找回充满生气的表情,那个人无庸置疑就是桐岛优树。
  他的直率、刚毅、诚信等优点,让世界得到莫大救赎。
  不只有世界,就连千代这个已沦落为小零件的齿轮,优树也照亮了她,成为在黑暗中的引路人。
  「即使这些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
  世界抓着纯白礼服的裙摆感慨地说:
  「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千代,我真的很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今天不可能度过这段有如梦境般的时光。」
  「不,我根本没做什么。」
  「你不用谦虚,大大方方地挺起胸膛吧。」
  世界露出温柔的微笑。
  在昏暗的修道院中,她的身影不可思议地散发出纯白的光芒。
  「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呢。」
  世界望着窗外说道。
  「已经多久啦?」
  「您是说我待在您身边的时间吗?」
  「嗯。」
  「这个嘛……我已经忘了,毕竟我也上了年纪。」
  「呵呵。」
  世界眯起眼睛。
  「其实我也是。说来还真好笑,我连如何认识你,以及这一路上是如何一起生活过来,都想不起来了。」
  「长时间以来一直重覆做着同样的事情,难免让人容易健忘。对于原本是人类的我们来说,这些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
  「有一千年了吗?」
  「可能有数百年吧,或是几万年。感觉又像是只有几年一样。」
  一路以来千代一直跟在世界身边。
  两人同心协力静静地完成了职务。
  但是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又是如何演变成这种命运的呢?
  到底是谁做的打算,什么样的局势发展,才演变成这种局面呢?千代已经想不起来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物?在哪里做些什么?为何会被淹没于这种狗屁般的工作?
  不对。
  话说回来,在演变成这种局面之前,真的有过往存在吗?
  ……不晓得。
  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如今总算走到这一步的事实。
  以及在经过无限争战之后,终于得到明亮征兆的喜悦。
  目前还没有被九十九机关发现的迹象,尽管不晓得接下来还可以再瞒骗他们多少年,但应该可以至少逃个一年以上——
  「…………」
  千代的表情突然改变。
  视线迅速移向周遭。
  「我们被包围了是吗?」
  世界眯着眼,依旧面向窗外问道。
  「很遗憾,没错。」
  千代简洁地回答。
  在回答的同时,她的内心涌现愤怒之情。
  (为什么?他们是从哪里知道的?是怎么发现的?)
  应该没有失误才对。
  她缜密规划的警戒网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突破。她设置了数万个电子及物理关卡,建构了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够立刻检视的系统。就算九十九机关铺设了多么广大又深入的网络,也无法轻易地『在不被千代等人发现之下,掌握到他们的行踪』。不,应该说是完全不可能才对。
  没错,至少就九十九机关现有的途径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
  (……该不会是在最根本的地方轻忽大意了吧。)
  千代摇摇头,重新转换心情。
  「一切还没结束呢,这些追捕者就交给我来对付。之后我们再和优树先生会合,离开这里吧。」
  「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哦?」
  世界担心地说:
  「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是你。如果你一个人,或许还能——」
  「真是不好意思……」
  千代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已经决定要为主人牺牲奉献,所以您的担心是没用的。」
  「可是……」
  「要不然您开除我也没关系啊?」
  千代若无其事地说,世界则苦笑着回应:
  「那毫无意义啊。」
  「对吧?」
  「反正你就算被开除,还是会回来。」
  「因为我是主人最忠诚的仆人啊。」
  千代说着,并露出困扰的笑容。
  「我一路以来一直跟在您身边,事到如今,我才不要跟您分离呢。」
  「……真是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任性之故。」
  「主人,请您乖乖地待在这里吧。」
  语毕,千代便走出修道院。
  在阴天的寒风吹拂下,无数气息潜藏在此。从他们隐藏杀气的手法来看,应该是武艺高超之人。
  「来吧。」
  千代泰然自若地放话道。
  「想跟我一起死的人就放马过来,我会让你们后悔莫及的。」
  这里是一片干枯的草原。
  只有几个能够藏身的岩石及树木。在这种状态下,『那些人』忽然现身,就像是路面上若隐若现的热气。
  十、二十人。不,人数还在增加当中。
  都是全身包覆着披风,只有脸部戴着白色能剧面具的黑衣人。
  (……这下还真是伤脑筋啊。)
  千代在心中咂舌。
  她担心的并不是对方的人数,而是素质。
  千代并不是个小角色,因此她凭直觉就可以感觉到这群紧密包围、压制修道院的黑衣人,其中一部分的人应该与她实力相当,甚或在她之上。就算不需要守护主人,凭她自己单枪匹马也难以突破。
  千代按下身上的『开关』。
  转瞬间,她散发出来的气息立刻改变。如果优树在场,一定会二话不说马上逃之夭夭吧。极其不安的诡谲阴气,以及逼人的寒气。这并不是比喻,而是干枯的草原上真的开始降下霜来。
  「虽然之前与优树先生比试时,双方不相上下……」
  千代自言自语,举起双手。
  「但事实上,互相斗殴并非我的专长。所以我就用自己原本擅长的方式,来和你们一较高下吧。」
  啪滋。
  啪滋。
  啪滋。
  千代的周围浮现光点,在空中移动。正在将包围范围缩小的黑衣人见到只有萤火虫或是小灯炮大小的光点后,全都停了下来。
  我的这一生还真不错——千代心想。
  虽然这是一场不合理的游戏,但在最后一刻,总算能够起身抵抗。对于一路以来不得不向命运低头、被命运所摆布的她来说,已经算是一大突破。
  「那就……」
  千代随意地踏出步伐。
  此时,无数光点也跟着一齐摆动,就像是一个个拥有意识的生物般展开行动。
  「开始吧!」
  与此同时——
  光点以光速朝着四周散去。

  †

  「我也来点一杯好了,我要一杯义式浓缩咖啡!」
  这号人物坐到优树旁边说道。
  「平常没有什么机会品尝咖啡呢,毕竟我是红茶派嘛。不过难得处于不同的情境,还是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氛围好了。」
  在异国之地特别引人注意的一头黑发,加上身上色彩鲜艳的深红色和服。
  正是桐岛春子。
  「啊,我话先说在前面哦。」
  妹妹用手肘撑着脸颊,眺望着眼前的港口,警告优树。
  「哥哥,你可别轻举妄动哦。我想你应该也察觉到了。」
  她说的没错。
  从妹妹现身的这一刻起,优树就有所觉悟。
  他非常清楚妹妹出现在这个地方代表的意思。
  在毫无准备及胜算之下,她不可能采取行动。
  事实上,只要将注意力移向周遭,就可以些微察觉到好几个可疑的气息,而且每个隐身的人物都盯着优树。
  可以明确地判断出——他被包围了,也可以轻易地想像到,那些武艺超群的狙击手正在瞄准他。
  优树在了解整个状况之后,小小地叹了口气。
  「……你和九十九机关合作了是吗?」
  他在短短数秒之内便导出答案。
  「没错。」
  春子回答得非常干脆。
  「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是我经过苦恼之后做出的决定。居然不得不选择这条无聊的路来走,人生真的烂透了。」
  「就是说啊。」
  义式浓缩咖啡送了上来。
  在这种时势还继续营业的咖啡店老板,说不定也是受到春子的指使。不,应该说,会这样推测才正常。
  「总之……」
  优树也眺望着港口的风景说:
  「我想跟你下跪道歉。」
  「你不需要这么做。」
  「也是,光是这样应该还是无法获得你的原谅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春子摇摇头。
  「应该要下跪的人是我才对。光是像这样背叛你的现在,我就罪该万死了。」
  「……你一点都没变耶。」
  「我就是这样的生物,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接下来一直到未来也会如此,我永远只对哥哥一个人专情。」
  「这样啊,谢谢你。」
  「我想,走到这一步,哥哥大概也不在意了,所以就由我来主动说明吧。」
  春子摇晃着装盛义式浓缩咖啡的杯子,道出事情的原委。
  「其实我在哥哥的身体里置入了发信器。」
  「我想也是,要不然这一切就无法解释了。」
  「这原本只是作为保险之用,并没有打算真的使用。事实上,在这次的事件发生以前,我一次都没有用过。一直强忍住使用的欲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毕竟我这个妹妹,可是无时无刻都想要跟踪哥哥唷。」
  「……你一点都没变耶。」
  「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春子若无其事地把杯子凑到嘴边后,叫了一声「好苦!」,赶紧把舌头吐出来。
  「那么接下来……」
  春子只轻啄了一口咖啡,便把杯子放回桌上。
  从她出现在这个场所到现在,都没有和优树的眼神对上。
  「已经这个时间啦,一切应该都已经结束了,你愿意听一下我的抱怨吗?」
  「抱怨?」
  「哥哥真的太卑鄙了。」
  春子笃定地说。
  她的话里并没有带刺,反而像是在回想几百年前,早已结束的运动比赛,以平淡的口吻说:
  「你明明知道这么做会招致毁灭,依然采取行动,却又将阻止这个行动的责任丢到别人身上。然后失去冷静……不对,应该说是假装失去冷静,借此让自己不用去负担责任……」
  「…………」
  「你不准说你没有察觉到哦?如果是哥哥,一定会察觉到才对。」
  「你是指什么?」
  「就是那个白发女所身处的机制——关于这个世界的构造。」
  「…………」
  优树搔搔头。
  他那无言的动作,已经如实表达出春子的指责完全命中红心。
  「她以身体吸收世界上的污秽之后将其净化,也就是类似污水处理场的功能——这样理解并没有错,这的确是其中一个事实。就这点来说,她真的非常了不起。因为有神鸣泽世界小姐的存在,因为她善尽了这份职务,这个世界才得以保持在平衡的状态。因此不管再怎么感谢她还是不够,这是我的真心话。」
  「…………」
  「但这时候就会产生一个问题——如果污水处理场停止运作怎么办?到时候会变得如何?」
  「…………」
  一阵风袭来。
  如粉尘,抑或是灰尘般的触感惹得鼻子发痒。
  「这是火山灰。」
  春子用手指摸了一下桌上的灰尘说道。
  「离这里有段距离的火山爆发,没想到居然飞得这么远啊。顺带一提,由于火山爆发的影响,这附近的飞机航班都已经停飞了。」
  「…………」
  「东南亚才刚刚经历观测史上最大规模的地震,现在太平洋西侧也发生了同等级的地震。再加上季节外的台风及飓风也没有衰减的迹象,北美大陆到处都有发生大洪水的情况,已经造成好几万人死亡。」
  「…………」
  「没想到在这种状况下,人类居然还有时间在那边勾心斗角——现在四处已发生战争。而且不是纷争或是内战那种小冲突,而是动员整体国力的大战争。由于死亡人数及难民实在太多,就连联合国都已经放弃不管。毕竟这次常任理事国之间真的打算大干一场呢。我想,使用核武也是迟早的事。」
  「…………」
  优树舔了舔几乎喝光的杯子。
  他并不是要模仿春子的感想,不过这杯咖啡实在有够苦。由于这阵子远离世间过着藏身的生活,所以他不太了解外面的资讯——不对,应该说是故意不去接触。但实际看过现况之后,
  现实果然相当悲惨,惨到让人不想看也没办法。
  「哥哥,神鸣泽世界小姐的状况还好吗?」
  妹妹的追击丝毫不手软。
  「其实不用问也晓得,她一定过得很好吧。她的身体一定前所未有地健康吧。要不然这一切就说不通了,毕竟这个世界与神鸣泽世界是互为表里的。」
  「…………」
  「不管进行什么样的手术及复健,她的身体原本都不可能有所好转。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她可是一个人背负着世界上所有的负面能量,这样的做法根本就比使用感冒药来治疗癌症还要轻率鲁莽呢。可是她却康复了,原本的她连走一步路都非常辛苦,如今却活绷乱跳。而另一方面,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却乱七八糟,在这短短的期间内,地球就变得残破不堪。百年一次的大灾害有如特价大拍卖般大量出现,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发生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
  「目前的状况恐怕已经无法收拾了吧。」
  春子玩弄着杯子的握把做出结论。
  「至今所累积的能量一口气全部爆发出来,根本无法停止,也就是算总帐的时候终于到来。虽然多少可以做些延长地球生命的处置,但恐怕也是白费功夫吧。毕竟世界就是以这样的形式构成的。」
  就在此时——
  强烈的闪光照亮周围。
  随即传来地动及震耳欲聋的声响。
  是从修道院的方向传来的——优树察觉到之后立刻脸色大变。春子则叫了声「哥哥。」,早他一步提出警告。
  「你可别轻举妄动哦,算我拜托你。」
  「……你到底想怎么样?」
  原本想要站起来的优树再度坐下,硬是压抑焦急的心。
  他冷静地问道。
  「春子,你到底想怎样?你特地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
  「你是想把我带回去是吗?」
  「不是,就算把你带回去也没有用吧。」
  「你应该也不是希望我跟你下跪吧?」
  「没错,这么做也没什么用。」
  「那你到底想怎样?」
  「这个嘛……一定要说的话——」
  唔嗯——春子伸展了一下身体。
  露出看开了什么般爽朗的表情。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想当个※沉重的女人看看。虽然我原本就算是个沉重的女人。啊!我不是在说体重哦,这点要先声明。」(编注:原文「重い女」指爱情太过强烈,使对象感觉压力沉重的女性。)
  「?你是在指什么啊?」
  「就如你所见,我的手下已经包围这个地方。狙击手也配置在四面八方,现在就只等我下命令。」
  「……所以呢?」
  春子没有回答,只是向咖啡店老板加点红茶。
  再以平淡的语气说:
  「那些人所瞄准的对象不是哥哥,而是我。」
  「…………」
  「只要一声令下,我就会被射成蜂窝。那些人都是经过我彻底训练的人马,不管什么样的命令都会服从。因此『只是要把主人杀掉』这种程度的命令,他们是不会犹豫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
  「很简单。」
  一阵摇晃。
  大地再度发生震动。
  「我跟神鸣泽世界,请你选一个吧。」
  「…………」
  「如果你要丢下我,跑去那个女生那里,我就在这里自我了断。」
  有如炮击战的砰砰声,从刚刚就不断地传来。
  天空频频出现闪光,就像是把整颗头钻进雷云当中。阴天的港口城镇被照得光亮。
  「我会选择神鸣泽。」
  优树立刻做出回覆。
  「这是早就已经决定的事情。我会拼上性命保护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都会这么做。」
  「我想也是。」
  春子也再次干脆地点点头。
  不管是优树的回覆速度,还是内容,她似乎心里早就有数。
  「所以我被你甩了就对了,不过这一点都不奇怪。」
  「身为这样的哥哥,真的很抱歉。」
  「不,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哥哥。」
  优树把装着义式浓缩咖啡的杯子放到桌上。
  起身说道:
  「那我就先离开了。」
  「路上小心。」
  两人简短地交谈之后,优树快步跑离现场。
  春子并没有目送优树的身影离去,从她现身于此之后就一直如此,完全没有看哥哥一眼。
  「我知道这么做根本就像在演一场闹剧。」
  春子用手肘托住脸颊,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但非做不可。因为我就是这种人。」
  为了哥哥尽心尽力却完全得不到回报,这种事情已经重覆多少次了?
  真的好像一直不断在重覆上演,就连在梦里也一直重覆发生。一定是从前世就是如此了吧,才会一直有种诡异的似曾相识感。
  但她并不觉得不幸,只不过有点累罢了。
  叩咚。
  红茶端到了她的面前。
  在地动及爆炸声断断续续传来之际,热茶所飘散的香气格外迷人。看来这杯红茶所使用的,是春子喜爱的茶叶。
  在仔细品味完红茶的香气后,她啜饮了一口。
  「果然还是红茶好喝。」
  春子满足地点点头。
  然后举起一只手,轻轻落下。

  枪声混杂在地动的声响当中。
  血花飞溅在露天的咖啡座上。
  「咚沙!」沉重的声音震动空气,港口城镇的时间就此停摆。

  †

  优树不断狂奔。
  头也不回地直直往前冲。
  在想杀死自己的冲动驱使下,不断向前奔驰。
  妹妹大概死了吧。
  优树一开始就心里有数。从春子现身在咖啡厅的瞬间,他就有这样的预感。那套深红色的和服,看起来就像是死亡时所穿的寿衣。他的妹妹桐岛春子总是如此专情,抱着必死的决心,仿佛武则天转世。只要哥哥一句话、一个动作,不管对谁,就算是自己,她都能够毫不留情地开枪射杀。
  当她逼迫优树二选一的同时,就已经有所觉悟了。
  然而,对优树来说,他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不管做出任何牺牲,必须守护的人就只有一个——不,不需要再找理由,他的确杀了人。
  桐岛优树把妹妹杀死了。
  (开什么玩笑啊!可恶——!)
  开什么玩笑啊!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哪里错了?是在哪个环节错了?
  优树往前狂奔。
  奔跑时,只要心中涌现出困惑及后悔,他就立刻将其舍弃。
  他没有时间大喊大叫,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他的预感不只这一个,还有其他不祥的预感,有如活生生被剥掉肋骨般悲痛的预感,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地动、爆炸声、闪光在不知不觉间都已停止。
  优树一路向前飞奔,跑到连换气都忘了。
  最后,终于抵达修道院座落的山丘。
  「…………!」
  那里的景象简直就是战场。
  原本已经干枯的草原,如今连一根草都不剩。四处都有零星的火苗在冒烟,原本平坦的地面到处坑坑洼洼,可以说凹洞多于平面。
  或许可说是必然的结果吧。另一方面,原本就快不行的修道院,如今变成一堆瓦砾。原本堆叠的石材也全都粉碎,就连地基都不见了。
  空气中弥漫灰烬及血液的刺鼻味。
  到处都是不成人形的尸体。
  (她们在哪……?)
  世界呢?
  千代呢?
  优树只有短短一瞬间停下脚步,接着又立刻迈步奔驰。
  在这不由得令人联想到结局,并有如地狱的光景中,优树不断地到处徘徊,寻找某人的身影。
  ——找到了。
  在悬崖边,海岬的最前端处,有个人影坐在那里。
  优树立刻向前跑去。
  就在离人影愈来愈近时——
  「————!」
  随着距离缩短,快速奔驰的优树慢慢减缓速度,换成没有力气的步伐。
  他的眼前出现两个身影。
  一个是坐在地上迎面吹拂海风的人影。
  另一个是横卧在该人影腿上的身影。
  前者身着白色礼服,脸上带着有点寂寞又惹人怜爱的笑容。
  后者的身体几乎不成人形,但她那剩下的半张脸上,却露出相当安稳的表情。
  「……你一直以来都这样呢,千代。」
  世界轻柔地抚摸千代沾满鲜血的头发。
  优树可以听见神明泽世界说话的声音。
  「你有才能又冷静,明明是个女仆却不听主人的命令。平常一直以轻松的表情露出笑容,还老爱捉弄我。每次遇到让我发火的事情时,就爱对我讲大道理。而且因为你的关系,害我被耍弄了好几次。在口才方面我真的敌不过你呢。」
  优树没有立刻向世界搭话。
  应该说,他连走到她身边都做不到。除了他和世界之间相隔了好几个巨大坑洞之外,更重要的是,优树并不想随便破坏这段——长久以来一起同甘共苦的世界与千代,两个主从间最后的宝贵时间。
  「虽然你是一个差劲的女仆……可是没有人比你更能称作女仆的模范。你总是对我尽心尽力。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应该还有很多活命的机会……要是你不这样规矩地遵从道义、不要管我,就可以去展开新生活了吧。」
  世界继续自言自语。
  此时,只有优树以及迎面拂来的寒风在听世界说话。
  「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世界说着,把遗体横卧一旁。
  然后转向优树,对他露出微笑。
  「你回来啦,优树。」
  「……」
  突然之间——
  优树背后窜起一股寒意。
  「让你久等了,我终于准备好了。」
  「……嗯嗯。」
  优树只做得出这样的反应。
  世界红色的眼阵就像深遂的湖水般澄澈,散发着理智的光辉。
  然而,她这样的状态让优树陷于不安当中。
  「你觉得如何?」
  世界抓起礼服的裙摆,有点害羞地问。
  「虽然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预料之外,但可以让我听听你的感想吗?」
  礼服的四处全被沾染成红色。
  大概是千代所流的鲜血吧。
  「……哦哦。」
  优树点头回应。
  他吞了一口口水,额头上还冒着黏答答的汗水。
  「很美哦,真的很漂亮。」
  原本应该是不吉利的装扮——但她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相当美丽。
  美丽、令人怜爱、像是用力一吹就会消失般虚幻,却又如扎根在大地上似结实。白皙透亮的肌肤、光泽闪亮的银色头发,就像是工匠竭尽心力琢磨出来的钻石一样闪闪动人。
  真的非常美丽。
  不折不扣、毫无异议,不管是什么人种,拥有什么样兴趣嗜好之人,见了都会臣服于她的美丽之下。
  这样的美貌简直不像存在于这个世间。
  「是吗,谢谢你。」
  世界露出微笑。
  接着,她注视优树的脸。
  「从你的样子看起来,应该全都知道了吧?」
  「…………」
  优树的嘴里没有吐出任何一句话。
  「你一定是在理解了所有事情的情况下,才陪我走到这一步的吧。没想到你的觉察力还挺强的,真是出乎意料。呵呵,说『出乎意料』算是有点失礼啦。」
  「…………」
  「没错,我背叛了这个世界。我因为自己的任性,抛弃了只有我能胜任的职务,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副惨状。」
  「…………」
  「可是这一路上我真的玩得很开心哦,算是这一生当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坐了摩托车、搭了船、坐了火车,甚至去了炎热的国家及寒冷的国家。一路上欣赏许多风景,品尝各式各样的料理——而且无论何时,你都一直陪在我身边。」
  「……不。」
  优树终于开口。
  像是好不容易挤出话语般,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光是这样还不够,神鸣泽。我说过很多次了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等着你去好好玩乐体验。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陪你走到今天,并下定决心要为你做任何事。」
  「唔呣,这些我都知道,我真的很谢谢你。」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你要感谢的话,就留到以后再说吧。往后的路还很长,未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嗯,你说的没错。」
  「既然这样……」
  优树使尽浑身解数。
  像是急着要抓住救命稻草般,只要能够把她紧紧地系在这边,他愿意使出任何手段。
  「那我们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如何?」
  他连不该说出来的话都说了出口。
  「我们不要再旅行,也不再逃亡。我们回去那栋房子,重新执行任务如何?若问我『事到如今我还有哪张脸说出这种话』,我的确无法反驳,但说不定也有这种选择啊?」
  「抱歉,那是不可能的事。」
  世界却很干脆地摇头回应。
  「在放弃那项职务的瞬间,我就再也不具备执行那份工作的机能。我已经无法掌控这些逆流爆发的秽物。就算现在回到那栋宅邸,我也没办法再胜任那份职务。」
  「…………」
  「现在的我,就只是这个世界的害虫。是一个只会把屯积在体内的秽物散布到世界上,释放出所有灾害的存在。跟我这个麻烦人物比起来,就连台风及地震都显得可爱呢。」
  「…………」
  「我已经变成了世界的敌人,没办法再回到那一边。不管怎么做,永远都无法回去。」
  「…………」
  这到底是怎样啊?
  在绝望的气氛下,优树自问。
  他看向四周,确认状况。
  神鸣泽世界正站在悬崖上。那是个会令人发昏的悬崖峭壁,下方是峭立的岩石及激起层层浪花的灰色大海。
  「……所以那又怎么样!」
  优树扯开喉咙大喊。
  「这种事情无关紧要好不好,我才不管咧。我自认很清楚你至今一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吃尽这么多苦头的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就结束?你听好哦?我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优树与世界之间的距离,目测约有十公尺左右。
  在这十公尺的距离间,有好几个像是火山口的大坑洞,大概是激烈战斗后留下来的痕迹吧。这些洞口冒出的浓烟扑面而来,四周的泥土像熔岩般烧得又红又烫,使优树的行动受到更多阻碍。
  就算他使尽全力跑到脚快撕裂,冲到世界身边至少也要花上一秒钟。
  这短短的一秒充满相当致命的危险。
  「我之后还会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让你见识、体验许多东西。让你笑得开怀,每天都过得很快乐,这就是我的工作。你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为了什么才打扮得这么美丽?你做这些不是为了要放弃吧?对吧?」
  优树一边大喊,一边感觉到视野开始变暗。
  十公尺的距离?
  地上的坑洞就像熔岩一样?
  我在说什么蠢话啊!就算相隔几十万公里、有火山口阻挡在眼前都无所谓。即便要到宇宙的尽头,或是黑洞的最深处,我都会冲过去。只要是为了神鸣泽世界,我什么都做得到——优树心想。
  但事实上并非这么一回事。
  即使世界没有这么说,但优树本来就是个觉察力很强的人。
  他已经在最根本之处彻底了解。
  凭着直觉深切感受到。
  他那紧握到渗血的双手……
  绝对没办法到达心爱之人身边。
  (可恶!开什么玩笑啊……!)
  他斥喝萎靡无力的自己,在心里大吼。
  优树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一个赌上自己性命、努力守护世界的少女,居然遭到世界否定,落得必须消失在这个人世间的下场。
  而且造成这种结果的,正是桐岛优树。
  他不承认。
  死都不承认。
  明明心里这么想,明明疯狂地如此祈祷……
  为什么双脚却不听使唤?
  为何嘴巴就是说不出挽留她的话呢?
  仿佛最初就注定是这样的命运——事情的发展像是早就知道的一样——这样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成为必然——宛如在嘲笑他,不管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优树的身体不听从意识的指挥,只是在一旁看着未来陷入无底深渊。
  「我可以……」
  世界对陷入苦恼的优树说:
  「拜托你一件事吗?」
  「没问题。」
  优树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什么事都愿意做。现在的我就只能为你做这些,就算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因为我就只能为你——」
  「我希望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世界说道。
  「你的名字……?」
  「没错,我的名字,除了姓氏之外的名字。你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我,不是吗?」
  「是……是吗?」
  「是啊。而且我对这件事其实还挺不满的呢。我们不是夫妻吗?结果你还把我当成对待外人一样客气,这样一点都不好。」
  世界用鼻子哼了一声。
  然后,夸张地以傲慢的态度说:
  「你愿意叫我的名字吗?」
  「当然,世界。」
  优树点头回应。
  「要我叫几次都行。从今以后,为了不让你误以为我把你当成外人,要我叫你的名字几次都行!世界!所以——」
  「听起来真好听呢。」
  她仰天说道。
  世界静静地闭上双眼,开心地沉浸在优树那叫唤声的余韵当中。
  「其实啊,你是第一个直接叫我名字的人哦,也是第一个让我允许这么做的人。我终于在最后的时刻遇见这样的对象,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
  她紧闭的双眼流下一行眼泪。
  即便如此,一路以来一直独自支撑着这个世界的少女,脸上依然露出喜悦的神情。
  「谢谢你,优树。谢谢你遵守了约定。」

  果然如你所承诺的。
  我真的好幸福哦。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世界以头部朝下的姿势跌落悬崖峭壁的另一端,沉进灰色大海。
  沉重难听的声音消失在浪花里。
  优树以无力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向心爱的人刚刚所伫足之处。
  在数十公尺的断崖正下方,绽放一朵红花。
  是一大朵红色的花。
  当美丽的东西消逝时,会开出真正的花朵——此时优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这个愚蠢的想法,而且还一直停留在脑海里,迟迟不肯消逝。
  「……到底是怎样啊?」

  优树无力地双膝跪地。
  屁股也跌坐下来。
  他低垂着头,有如要把脸整个埋进地面。
  「这到底是怎样啊?」
  优树喃喃说着。
  眼睛的焦点无法成像。
  头脑不断轰隆作响,仿佛吃了药效强烈的麻药,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结局?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这是在耍我吗?」
  优树已经很努力了。
  他已经尽心尽力了。
  也看到世界露出非常多笑容。而且这次他很努力地将这出戏延长到这个时候。但结果如何?
  春子死了。
  千代也死了。
  就连世界也死了。
  他的手中什么都不剩,所有东西都从他的手中掉落。
  失败了。
  这次也没能顺利完成。
  「可是……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他的口中发出「啪铿」一声,那是太过用力咬牙,使臼齿崩掉的声音。
  不知何时,优树的眼尾流出一行血泪,与嘴唇流出的红色液体混在一起,在干涸的大地上,留下微微的污渍。
  「能做的事我都做了啊!不仅她很努力,我也很努力啊!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结局?为何不能让我们有幸福的结局?只要普普通通地活着、死去,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又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开什么玩笑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要我怎么做啊?到底是怎样啊?到底是怎样啊——?」
  优树大吼。
  仿佛要让世界的尽头都听到。
  他打心底深深祈祷,祈祷这样的世界能够消失。
  这个充满恶臭、遍布巨大狗屎的世界根本不需要存在。连一厘米的存在价值都没有,消失吧!就这样不见吧!不留痕迹、不留下一点尘埃、好像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地消失吧!—优树打从心里如此祈祷。
  没错。
  这样的世界。
  还是早点消失比较好。
  谁管接下来会变得怎么样,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吧——

  「我可以把这些话当作你的回答吗?」

  此时突然传来说话声。
  优树回头一看。
  这瞬间,他终于理解了一切的经过。
  「如果这是优树同学的回答,那这一切就可以就此结束啰?就像按下重新设定的按钮一样,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之后也不会再发生任何事情——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如何?你要把这当成你的决定吗?」
  微微自然卷的头发、圆圆大眼,以及亲切的笑容。
  这是优树熟悉的脸孔。
  以及平时早已看惯的制服。
  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在非日常中出现的平凡日常。
  「……小岩井同学?」
  「没错,我是小岩井来海。好久不见,优树同学。」
  她面露笑容说道。
  那是与灰色天空、大海、刺骨的寒风,以及尸横遍野的这个场所不相配的爽朗笑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问这种问题应该很蠢吧。」
  「也是啦。对现在的你来说,这样问的确有点蠢。看来你已经开启了开关,回想起所有事情了呢。」
  没错,正是如此。
  被设计的游戏。
  无以计数不断反覆的绝望。
  所有记忆全化为浊流不断涌现,让优树感到惊慌失措,然后冷静下来。
  「这次是由小岩井同学来当裁定者?」
  「嗯,没错。」
  「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所以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的立场很微妙。」
  「确实,你似乎说过。」
  优树露出笑容。
  他边笑边调整呼吸。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得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以及今后的方针才行。
  「不过话说回来,我可是很支持你们的,结果还是没办法啊。」
  小岩井在优树身旁蹲了下来,皱着眉说道。
  「你和神鸣泽同学都在学校融入了大家,看起来很幸福。算是很少见的情况,我甚至幻想如果你们能够继续这样下去就好了呢。结果最后还是没办法啊。」
  「是啊,最后终究没办法。」
  「这次的你实力还挺强的,可说与千代小姐实力相当呢,有点算是超乎常人的存在。所以我原本想说在紧要关头时,你的这身功力也许能够有所助益,不过这次好像没什么机会派上用场。」
  「都是我的德行不够所致。」
  「优树同学太谦虚了,你真的很努力,这次也非常地努力。你已经用尽全力,而且我觉得结果还算不错啊。所以——」
  小岩井一直看着优树。
  露出强忍痛楚般的表情。
  「你也差不多可以放弃了吧?」
  这么对他说道。
  「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啦,一直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老实说,见到你不断受到伤害,连我在一旁都有点不忍心呢。」
  小岩井露出无力的微笑。
  接着把脸埋进两膝中间。
  「…………」
  优树盘腿而坐。
  「小岩井同学。」
  「……什么事?」
  「如果你有时间,我们来谈一下吧。」
  「可是我能和你说的话不多哦?毕竟我的立场很微妙。」
  「没关系,我不是要谈那方面的事情。」
  「那你要谈什么?」
  来海瞄了优树一眼问道。
  优树斟酌着用词回应。
  「我想跟你道谢。」
  「道谢?」
  优树眺望着灰色的天空及大海。
  不,那已经不是天空及大海。那些看似灰色的东西,事实上并非空气也非水,也不是光的折射产生的现象,只不过是某种毫无存在感的无机物质。此时优树才察觉到,这个世界开始迈向终结。
  这个『故事』原本就预设了休止符,优树被迫必须做出决定。或者说这其实都是由担任这次裁决者的小岩井来海来决定的吧——优树心想并继续说:
  「小岩井同学不是每次都帮助我吗?所以我才要向你道谢啊。」
  「……也就是说?」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比如你找我一起当班代,还有其他事。另外,像是在照顾麻烦的转学生时,你也有帮忙。即使被我那个难缠的妹妹盯上,你依然愿意站在我这边。」
  「啊啊、嗯嗯,你是说那些啊,不算什么啦。」
  「所以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跟你道谢。至今都没有机会说出口,才一直没有跟你表达谢意。」
  「…………」
  「谢谢,小岩井同学。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总是在一旁帮助我。」
  「……唔~嗯。」
  小岩井依然将脸埋在两膝中间,搔着头说:
  「既然都要告白,还真希望听到别种的呢——像是爱的告白之类的。」
  「抱歉。」
  「呃,是无所谓啦——反正我也没办法讨厌你。再说,我才是一直受到你的帮助呢。不过每次受到你的帮助时,我就会不小心爱上你,然后又很干脆地被甩掉就是了——还真是不怎么好受呢——」
  「嗯,谢谢你。」
  「……这点也要谢我啊?」
  「很奇怪吗?」
  「不会啦,还挺像你的作风。」
  她抬起头露出笑容。
  像是看开了什么般,是个爽朗的笑容。
  「好了,看来你也做出决定了,那我也差不多该上工了。」
  小岩井站了起来,拍拍身子说:
  「顺带一提,关于这次的游戏啊,如果你有心的话,可以再继续下去哦。」
  「你的意思是?」
  「就算神鸣泽同学死了,依旧有她的替代品。为了以防万一,这个世界里,有准备她的替身。所以九十九机关那些人不是要带她回去,而是前来追杀她的。」
  「…………」
  「不然,这个游戏未免太难了吧。假如她继续活着,造成秽物逆流,游戏就会结束。而假若能够净化污秽的只有神鸣泽同学一个人,杀了她之后,游戏依然会结束。对于这一点,你应该多少有察觉到吧?」
  「…………」
  优树默不吭声地搔着头。
  他的动作可以解释为肯定,也可以解释为否定。
  「你打算怎么做?要继续这场游戏吗?神鸣泽同学姑且算是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哦。不过至今的记忆都不存在,是个完全不同的人。即便如此,她还是她啊,因此也不是没有试一试的价值。」
  「才不值得一试呢。」
  优树「嘿咻」一声,站起身来笃定地说。
  「而且就算这么做,终究会将这个世界的所有责任全部推到她一个人身上,让她陷于痛苦及恐惧当中罢了。明知道全部的机制,还陷那家伙于不义,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了解——」
  来海故意开玩笑地摆出敬礼的姿势。
  然后轻快地行了一个礼之后……
  「第三十五万零六十五次,这次也很遗憾地没能得到满意的结果。现在所有的因果都将被改写。不过不晓得会被改写成什么样的因果——因为我没有那种能力得知,再说我的工作终究只是在适当的时间到来时,负责转动轮盘而已。」
  时间停止。
  空间扭曲。
  所有事物停滞,同时开始快转或者倒带。
  一切都失去意义,或是反而获得意义。
  再建构。
  「再见!优树同学。你要快点让这场恶梦结束哦。」

  在这句话之后,世界改变了容貌。



  ——就这样,世界被重新改造了。


  第一章

  「——哥哥啊,要不要来猜谜?」
  当天晚上,在桐岛家的庭园里。
  饭后享受着红茶的妹妹春子说出这样的提案。
  「猜谜?」
  桐岛祐树歪着头这么问。
  「为什么忽然要猜谜?」
  「第一题……」
  妹妹的态度相当强硬。
  她嘴里发出「锵锵锵——」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最让女孩子讨厌的事情是什么呢?」
  「等等,忽然这么问,我怎么答……」
  「是什么———————呢?」
  妹妹的态度还是很强硬。
  春子从桌子另一边探出身体,重覆这么问道。
  她的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眼里没有笑意。
  「嗯……」
  祐树立刻切换思绪。
  这时候还是顺着她比较好。
  「这个嘛,比如说中年大叔的体臭之类的。」
  「噗噗——答错了。」
  「和中年大叔挤在沙丁鱼般的电车里。」
  「噗噗——答错了。」
  「中年大叔泛油光的秃头。」
  「请把思绪从中年大叔身上抽离吧,太没礼貌了。」
  「有什么办法嘛,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
  「顺带一提,再错一次的话就要在结婚证书上面签名唷♥」
  「等一下,你还是小学生吧?我也还是高中生。」
  「这种小事一点不重要啦。那我要开始倒数啰,十、九、八、七……」
  数字无情地减少。
  祐树摇摇头并举起双手。
  「嗯……不行了。我不知道,放弃。」
  「好吧,真是太可惜了!那么马上在结婚证书上签名吧。」
  「等等,至少要说出正确答案吧。」
  「哥哥真的很不干脆耶。不论再怎么挣扎,明天都要出发去度蜜月啰?目的地是兄妹能够合法结婚的国家唷。唔呵呵♥」
  「怎么可能有那种国家。好了,快点说吧。」
  祐树半眯着眼睛催促妹妹。
  春子用鼻子发出「哼」一声。
  「那我就告诉哥哥吧,正确答案是——」
  手指一挥!
  她指着哥哥,用锐利的眼神说:
  「好不容易能共度两人时光的时候,心爱的哥哥却心不在焉,完全不理踩妹妹!没有比这更让人生气的了!」
  「……这跟所有女生没有关系,而是你个人生气的原因吧?」
  「请不要拿这种小问题开刀。总之,只要哥哥愿意多理睬我一点,所有的事情就能够圆满解决了。比如说摸摸我的头、或是让我躺在你的腿上,或是在结婚证书上面盖印章之类的。」
  「这样的做法未免太牵强了吧?」
  「来吧,快点!快点多陪陪人家嘛!」
  「你还是一样爱胡闹啊。」
  祐树苦笑着说。
  不过苦笑好歹也是笑容的一种,因此兄妹俩的团圆场面上,又恢复了以往和乐的气氛。佣人们很识相地离席,双亲原本就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明天开始……」
  妹妹将视线落到装有红茶的茶杯上说:
  「哥哥就要前去赴任了呢。」
  「嗯,是啊。」
  祐树将手中的茶杯放到嘴边回答。
  阿萨姆的香气飘到鼻腔里,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事到如今也不需要我再提醒了。」
  春子继续说道。
  「我永远都站在哥哥这边。从出生到死为止,一直都是——大概下辈子也会是如此,这点是绝对不容质疑的。」
  「嗯,谢谢你。」
  「往后我也会全面支持你,所以如果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客气,尽管跟我说。」
  「嗯,我会的。」
  「话虽如此,我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因此我能帮忙的事情也有限吧。再说,哥哥也不会让我知道这个『职务』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吧。」
  「…………」
  对此,祐树不肯定也不否定。
  他的眼神没有和满脸不甘心的妹妹交会,只是默默地啜饮红茶。
  「总之,请你多保重。」
  妹妹最后露出了笑容。
  一看就知道她是不想再增加让祐树烦恼的因子,才非常努力地挤出看起来有点僵硬的笑脸。

  †

  隔天。
  桐岛祐树的身影出现在总武线沿线,东京二十四区的某处。
  「让您久等了。」
  在老旧住宅区的一角,看来像是战前设计的某栋西式建筑门口。
  「我叫千代。」
  出来迎接的女仆行礼之后,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是这座宅邸的管理人,今后请多多指教。」
  「我是桐岛祐树。」祐树也轻轻点头示意:「今后可能会给你添麻烦,还请多多指教。」
  「没问题的,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嘛。」
  女仆再次展露笑容。
  是个机械式的笑容,仿佛她的身上暗藏这种笑容的开关。
  话虽如此,并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看来,她应该会在恰到好处的情况下做好本分,因此对祐树来说,反而对千代抱有好感。
  「那么请跟我来。」
  祐树被邀请进入宅邸,并由千代在前面带路。
  这是一栋不会过于奢华、也不会过于简朴,品味适中的宅邸,每天看或许都看不腻。这栋经过精心设计的建筑——应该要好好感谢早先居住在这里的前任屋主的精心考量。
  他一边眺望沿途手工玻璃窗户外的庭院风景,一边往走廊深处前进后,来到一扇老旧的栎木房门前面。
  女仆在这里再次行礼,便转身离去。
  (——接下来……)
  祐树调整一下呼吸。
  端正衣领之后,敲了一下房门。
  「进来。」
  房里传来冷淡的应答声,有如玻璃风铃发出声响般清晰。
  「打扰了。」
  祐树打开房门,踏进房间一步。
  神明就在他的眼前。
  拥有晶莹透亮的银色长发与白皙肌肤的神明,正依靠在摇椅上,一边看书一边抽着雪茄。
  「我是桐岛祐树。」
  祐树很有礼貌地鞠躬致意,神明回了他一声「我听说了」之后……
  「我就同意你的就任吧,接下来要好好工作。」
  「感谢您。」
  祐树行礼的同时,将视线移向神明。
  虽然早已从资料上得知,但眼前这名少女真的美到不行。若说那是因为「她是超乎人类常理之外的存在」,的确是这样没错,但实在看不出来眼前这名少女已经活了千年之久。如果彼此并非处于目前这种立场,祐树肯定会对她一见钟情。
  「你还真年轻耶。」
  少女翻着书本说道。
  「你大概才十几岁吧?这还是第一次有像你这种小鬼头来担任这个职务。是因为你特别优秀?还是只是运气不好?」
  「天晓得?不过我想,我已经从出人头地的路途上脱轨就是了。」
  「而且眼神很凶恶。」
  「我天生就长这样。要是你觉得碍眼,那我戴上墨镜好了?」
  「随你高兴怎么做。不管你的长相如何,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维持原样了。」
  「有件事我要先确认一下,九十九机关的狗。」
  原本看着书本的神明抬起头来。
  她以空虚的眼神问道:
  「你是我的敌人?还是我的同伴?」
  「我是你的敌人。」
  祐树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
  「不管你再怎么哭喊,我都会逼你继续『工作』,让这个世界得以保持运作——这就是我的任务,说是敌人也不为过吧。因此,你可以尽量用鄙视的眼神看我没关系。而且,我也算是把神明关在这种地方任意使唤的那些人类的代表。」
  「好吧。」
  少女露出了笑容。
  一个凄绝的笑容。
  那个笑容只有经过千年不断苦行之人,才有办法展露。她的模样简直可以称为「神之化身」。
  「欢迎你。你可别像下场凄惨的那些前任者,重蹈他们的覆辙哦。好好加油吧。」

  †

  那么……
  恋爱喜剧要再度开始了。
  神明与人类的——
  或者可以说英雄与其恋人的——
  无数次结合,也无数次被迫分离的两个人的——
  无人可挑剔的爱之喜剧(恋爱喜剧)。


  后记

  我是铃木大辅,为您献上『无可挑剔的恋爱喜剧』第三集。

  †

  第二集与第三集的故事分成前后篇,最后则是以这种形式作收。感觉双方的战斗还会继续持续下去。另外,与至今的剧情性质有点不同的新故事,将在第四集里发展。
  若各位也能继续守护祐树与世界接下来的发展,我深感荣耀。
  再来就是例行的宣传。目前在网路漫画网站『となりのヤングジャンプ』上,帮忙绘制插画的肋兵器老师也正在连载本系列的漫画版。
  漫画版是根据我写的脚本完成,与原作风格不同的独特作品。希望大家可以一并欣赏。

  †

  稍微谈点近况。
  我最近迷上了将棋。
  将棋是人类发明的终极游戏之一。它不被运气左右,玩家赌上自己的全知全能来挑战,理论上虽然存在『终极的一手』,但至今未有人达到这样的境界,是个充满浪漫的游戏。我开始接触将棋到现在已过了半年,现在的棋力在二级左右。目前的目标是希望在2015年底到达初段的程度。
  另外,我最近也迷上了钟表,尤其是古董手表。经过百年之久,依然保持美丽的模样,同时在机能方面仍维持良好状态的钟表,果然也是满溢着浪漫情怀。今后希望能多抽出空闲时间去钟表店逛逛。

  以上就是有点简单的后记,我们在第四集里再见。

  四月吉日 铃木大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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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

10000
Hyzk 侯爵
虽说这作买了台版,但录入还是想再看一次呢,书是真不会翻第二次的,竖版看着太难受了

7 年前 0 回復

jieke 王爵
铃木大辅还在写书啊,他每本书都是千篇一律。都是极为老套的情节,销量也差的很,不知道为啥编辑部还出他的书

7 年前 0 回復

wuxuwuheng 王爵
一口气读完3卷,感觉怎么说呢,观测者的盛宴?
每一次的裁定者都不同,下一次应该轮到妹妹了吧,但是读者始终不变
如果说作者即是设定这个不合理世界的神,那神想向观测者展示的到底是什么?
是亘古不变的爱恋?是随意而又残酷的世界?还是无可挑剔的恋爱喜剧?

7 年前 0 回復

eve556613339 皇帝
感謝錄入
兩人什麼時候才會有好結局啊

7 年前 0 回復

女乃并瓦 公爵
对这样的结局我也是可以料到的 问题是难道作者要这样一直写下去么? 感谢楼主录入! 

7 年前 0 回復

化物语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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