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魔法师Ⅵ 亡者呻吟着:彷徨吧,我的躯壳 (台/简)[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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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虹原高中正為了文化祭的準備工作而熱鬧非凡。但卻有個身份不明的人士在校舍裡徘徊,還發生學生遭到攻擊的事件。這是兩年前自殺學生的幽靈搞的鬼嗎?甚至連受命擔任文化祭警戒委員的豐花和京介,都收到「別插手這件事,否則殺了你們」的恐嚇信。而且還有銳利的割草鐮刀以京介兄妹倆的性命為目標!在文化祭的喧囂背後,有個為孤獨所苦的靈魂正訴說思念他人的悲哀之際,就在此刻……


第一章 往生与今世的初步准备——11
第二章 连事件也能通行的入场门——43
第三章 在校舍徘徊的警戒委员——87
第四章 献给过去的花朵及谣传——137
第五章 期盼下半夜的下弦月——181
后记——248

[ 本帖最后由 corgen 于 2008-11-21 11:14 编辑 ]


第一章 往生与今世的初步准备

这个某个秋天,在某所学校内交谈的对话。
「放学时间早就过了。」
「无所谓,反正回到家也只是一样冷清。」
「抱歉,听说前阵子你的家人都过世了。」
「没错,所以无所谓。」
「可是,天色已经很晚了,连星星都出来了。」
「我不太清楚星星的名字。」
「虽然我也不懂,但在秋季的天空里,我大概还知道英仙座之类的。」
「它在什么地方?」
「就是看起来像人形的星座,在距离电塔不远的上空。」
「柏修斯是什么样的人?」
「我记得他是个消灭怪物的人。」
「原来是这样。」
「这座城市是观星的好地方。」
「因为什么都没有的关系,不仅建筑物不高,连末班车都很早收班。」
「你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是虹原市民?」
「在念小学之前我是住在其他地方,是比这里还要乡下的地方。因为父母去 世,才会被住在虹原的婶婶带来,但婶婶也在前些日子去世了。」
「就这样?」
「就这样,你呢?」
「直到国中之前,我是住在其他地方,是比这里还要繁华的都市。因为父母 离婚,所以才和父亲一样搬到虹原来。但父亲也没活多久。」
「我完全不知道。」
「因为我根本没说过。」
「你进这所高中的理由呢?」
「因为看起来很普通。你呢?」
「一样。」
「将来的梦想呢?」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你呢?」
「算是跟你一样吧。」
「在电塔上可以看见的人形星座是英仙座,我记住了。」
「随着时间的变化,它会从电塔上移动。」
「啊,是吗?」
「要是季节转变,隔没多久就看不见了。」
「真是寂寞啊。」
「才不是呢。对吧?」
「什么?」
「一起回家吧。」
这是好几年前,他和她交谈的内容。
然而现在。
从她所在的地方,看不见任何星光。

「出现了,出现了。」
「是人,是人。」
「是可疑人物。」
「是变态。」
喧闹声和嘈杂的脚步从耳边掠过。当自己察觉到不知在何时睡着的事实时, 一条京介微微张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天空,是一整片延展开来的卷积云。虽然发出淡淡光芒的太阳微 微向西方倾斜,但却呈现出要称作夕阳还言之过早的角度。现在应该是下午两 点过后,自己大概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吧。京介从闲躺下来的堤防撑起上半身, 并伴随着呵欠扭动脖子,还发出奇怪的声音。
风强势地吹拂着。沾在高中指定的白衬衫上的杂草碎屑,被吹散到河堤下方 。强风吹动在斜面上生长茂盛的芒草穗梢,在轻柔地拨动虹原川的睡眠后,朝 着对岸逝去。
在河滩上有一群背着硬壳书包的小学生,不知是因为学生帽被吹走还是其他 原因而乱成一团。刚刚的声音和脚步声来源似乎就是他们。京介又再次倒卧在 堤防上。
这几天的天气预报,频繁地告知飓风的形成。今天所吹起的强风,大概就是 前几天出现的什么第十几号飓风的影响吧。可是在今年秋天形成的飓风,即使 登陆了日本列岛,却都一律避开虹原市而行,简直就像是在嫌弃这个位于关东 外围的小城镇。
京介嘴里喃喃念着「真是和平啊」,闭起了双眼,他想再多睡一会儿。他心 想,只要在日落之前返回学校应该就可以吧。
「石蒜花盛开咯。」
在头顶上,传来这样的声音。虽然不明白那是谁的声音,但因为有种听过的 感觉,所以京介睁开了双眼。
堤防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称为黑色的人影并不是比喻,而是这名男子的 皮肤从头到脚完全漆黑一片。无论是T恤还是裤子,都带着看不出原来颜色的 轻微脏污,早已近乎黑色。而男子单手拿着的一朵红花,制造出微妙的点缀。
出现了、是人、是可疑份子、是变态。一想起小学生口中所说的话,京介撑 起了上半身。小孩子往往口不择言,但是不会挑话讲的大人也不在少数。因此 ,对于做选择嫌麻烦的京介,决定不要太常说话。
但以为这个怎么看都像可疑人物的对象是他认识的人,所以京介开口说道:
「胜田先生,你回日本了?」
对方露出一大排白牙笑开来。他转动花朵,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下堤防。
「因为是在往生时盛开的花朵,所以又叫彼岸花。日本的花名真是容易理解 。」
看似从花茎中间折断的那朵花,一味展露单一的鲜红,而描绘出弧线的花瓣 前端则死命直指天际。虽然是秋天时节在堤防或路边随处可见的花朵,但京介 却连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当胜田将不知达哪儿找来,类似瓦楞纸般的褐色物体拖过来后,就在京介的 身旁铺开那样东西,并屈身坐下。
「好久不见啦,小老弟。」
「是啊。」
「有个叫噗噗可波的国家,也有和石蒜花相似的花朵哦。」
「咦?」
「以那个国家的语言来说,是快要死掉的意思喔。」
「嗯。」
胜田在赤道下小国的教会里,担任美索达拉西教这个京介不太懂的宗教神官 。胜田的国籍姑且算是日本,话虽是如此,但据说他待在日本的时间,一整年 中只有极短暂的期间。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但因为经常穿着类似现在这 样的服装,所以听说遭到白眼的情况是没完没了。京介是在几年前和这名神官 相识的,而最后一次见面则是在今年的四月。
从那时起到今天为止约莫半年的时间,胜田大概在遥远的国度里对着遥远的 天空,献上各式各样的祈祷吧。而京介在这半年里,包括高中生活及光流脉矫 正术者的工作在内,也发生了相当多的事情。
京介稍微重新思索一遍,并将掉落在脚边的黄色学生帽,朝着小学生的方向 丢过去。
「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二,下午两点十四分——」
从口袋里取出手表,胜田直视着手表的面板。在除了时刻之外还显示日期形 式的面板上,有十二颗小小的钻石发出光芒。虽然京介对高级手表没有兴趣, 但那种光芒对正处于减薪期的矫正术者来说,却是会让人开始无意义地叹息的 东西。
「如果是下午两点,我记得是普通科的高中学生正在用功读书的时间。」
胜田将手表放回口袋,取而代之的是抽出火柴及菸盒。
「你又翘课了?」
「从前天开始就没上课了。」
「那真是糟糕。」
胜田划开火柴并点燃香菸,说道:
「应该学习的人要是放弃学习,会造到美索达拉西神惩罚的。从右边的鼻孔 里,会长出十种颜色的鼻毛。」
「文化祭快到了,所以才会像这样浪费上课时间,一整天都只用来进行准备 工作。」
「如果是这样就不是天谴对象了。那么小老弟,你是翘掉了准备工作吗?」
「正确来说并不是如此,但或许很接近吧。」
京介远望着对岸,伸了个懒腰。可以看见在对岸的提防上,有个上班族模样 的男子正和京介一样闲躺着。
因为三天后就要面临开幕的文化祭,所以京介就读的县立虹原高中,现在正 笼罩在热闹的气氛里。无论哪个班级的学生放学后都在学校待到很晚,或是夜 宿学校,似乎正努力进行节目的准备工作。
京介所属的一年六班也为了将教室改装成鬼屋,学生们因而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准备活动是从暑假前就开始进行,但对学校活动不怎么关心的京介,却在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迎接了第二学期。
不知是考量到京介对团体行动感到棘手的个性,还是只是单纯无余于他的存 在,不管是文化祭执行委员或是同班同学,至今都不曾说过一句要他帮忙的话 。因此为了心怀感激地接受这份盛情,在今天上午这段期间,京介都和从教室 里搬出来的柜子一起待在阳台角落打瞌睡。虽然他心中真正希望的是在屋顶上 睡觉,但却因为其他学生都在那里做东西而不得其门而入。
然而迎接正午时,大家才发觉事前准备用来布置鬼屋的三合板数量还少很多 ,而且也似乎没有重新采购的预算。因此,文化祭执行委员对班上所有同学下 达「什么东西都可以,去捡些板子回来」的指令。因为执行委员杀气腾腾的集 中力十分惊人,所以连待在阳台的京介也在转眼间被叫起来,赶出了教室。
之后,他不知不觉地走在路上,终于抵达了虹原川,他心想如果是散落野草 或是垃圾的这道堤防,应该可以找到一些木版碎片。虽然他心里这么想,但却 在寻找的途中出现睡意而一直躺到现在。京介自觉还是就这样一直翘下去算了 ,于是又再伸了个懒腰。
点燃第二根香菸的胜田,表现出想用的话就拿去的样子,递出火柴盒。但京 介因为没带菸,所以摇头婉拒。
胜田撑开黝黑的眼皮,张开双眼。
「你戒菸了?」
「虽然没有戒的理由,但却有很多因素。」
「能让我猜猜那个『很多因素』是什么吗?」
胜田用被太阳晒黑的手遮住京介的头顶,开口说道。嘴角叼着香菸的胜田闭 起眼睛,露出愉快的笑容。
「是极度缺钱吧?」
持续一分钟左右沉默的胜田如是说。不知何时,小学生的身影从河滩上消失 。只有一只红色的蜻蜓,像是与风竞速般地飞去。
「小老弟,你是极度缺钱吧?」
「你不需要再重复一遍。」
「你在梅雨时节住院了吧?因为那里是使用医术的地方,所以禁止制造烟雾 。」
胜田连掉落在膝盖上的烟灰都不抖落,继续愉悦地说道:
「出院之后,这回是被上级处罚,才会断绝财源,因而形成极度缺钱的状态 吧。我猜对了吗?」
取代京介回答的,是一声深深的叹息。事实上胜田所说出的,可是令人怀疑 他是不是一直待在日本,从哪里观察自己的标准答案。
从统管所所有光流脉使者的组织「本家」手中,所收到的今夏惩罚是减薪十 成,而减薪期的结束时刻是在十月份。之后还有要交给父母的生活费及修理道 具的贷款等着他,所以目前还是持续处于不得不节省香菸费用的状态。
「你也用不着这么沮丧的表情。」
张开眼睛的胜田露出牙齿微笑。
「如果是真正需要的东西,一定会到你手中的。」
「是吗?」
「没错!无论是金钱、力量、梦想,还是生命,所有的东西都一样。只要一 放手,就会在那个时间点消失。」
突然吹起的强风,将香菸的烟幕卷向天际。胜田吐出长长的气息,喃喃说着 :
「今年秋天的风好象挺强劲的。」
「每年都是这样吧。」
「每年、每天都会吹着不一样的风。」
「嗯。」
「今年的风既强劲又寂寞,最好别发生什么怪事。」
抬头看着平凡的秋季晴朗天空,带着奇妙神情的胜田这么低语着。对于轻抚 脸颊的清风,京介没有特别的感慨,但还是适当地作出回应。
「在冬天结束之前,我还是会住在之前的公园。」
当香菸抽到滤嘴附近时,胜田说道:
「要是有意愿的话,就过来玩吧。」
「等我有那个意思再说。」
「还有,你应该快乐地参与活动啊。」
「我没有那种意愿。」
神官在黑黝黝的脸上,露出苦笑起身。
「看到小老弟你还留在现世,我就放心了。」
胜田爬上堤防后,就在逆风中朝着市区的方向慢步离去。虽然京介对着那个 漆黑的背部眺望一小段时间,但胜田却完全没有回过头来。因此京介又将背部 贴回堤防上。
在胜田离去之后,留下红色的花朵及瓦楞纸。但强劲的风势又再度吹起,石 蒜花因而被吹到不知名的远方。
抬头仰望的京介突然眉头深锁。
他一直深信是瓦楞纸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板子。

县立虹原高中文化祭执行委员会规则。在执行委员会准备室的角落,掉落了 一本写着这个名称的手册。
虽然只是用订书机钉住影印纸的委员会手打制作的手册,但厚度却有好几公 分,总页数超过一百页。
一看到版权页,就可以知道初次发行是距今的三十二年前。那也是第一届文 化祭举行的年份。而从第二届以后开始,每当制定新规则,或是内容产生变动 时,手册都会随之更新制作。
虽然夸张地说是「规则」,但内容却非常单纯,里面尽是些诸如下列的事项 :
文化祭于每年九月下旬举行。
热烈欢迎来自校外的参观者,并藉此机会加深与地区人士及外校学生的交流 。
但不可过度喧哗,亦不要太过加深与警方的往来。
对于拥有许多美少女的虹原圣女学园高中部及国中部学生,需事前分送招待 卷。而直接前往该校的文化祭(每年九月上旬举办)更具有效果。
预算方面要平均分配给各社团。此时,执行委员不得有接受贿赂之类的行为 ,亦不得对落泪及威胁屈服。
文化祭结束之后,执行委员在短时间内还是不能放松心情。特别是对于在食 品贩售上形成大热卖的团体要进行监视。在举办伴随饮酒的闭幕宴会之类的场 合,须请求风纪委员会的协助及细心指导。
再者,从今年度起本项目中「请求风纪委员会的协助」一点予以删除。这是 因为在规则修订会议上,「以本校情形来说,只要一和风纪委员有所牵扯,就 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这项意见,获得全场一致通过的关系。
在列出各式各样的规则之中,有一条从几年前起就追加的项目。但因为是用 细小的字体书写,所以大部分的委员都忽略了。而那是下列这样的规定:
执行委员代表须在文化祭前进行祈福消灾仪式。
「学姊,我真的可以吗?」
被日落之前微弱阳光照射的二年级男学生,懦弱地垂下双眉。
在虹原高中校园的正中央,除了他之外,还聚集几名文化祭执行委员。每个 人都在风势及气温下发抖,穿著换季前的夏季制服不停咋舌。
「可以啦,因为你家是开寺庙嘛。」
既是三年级女生又是执行委员长的佐久间,气势凌人地回答。而佐久间随便 绑起的发束及意志力坚强的脸庞,正受到夕阳的照射渲染。
「唉,我家的确是开寺庙的。」
因为担任执行委员而被叫出来的二年级学生,对著在校舍背後逐渐下沉的落 日大幅度歪著脖子思考。
「可是,因为这种理由就要我来祈福消灾,这样好吗?毕竟我没做过僧侣的 修行,再加上因为我是老三,所以大概也不能继承寺庙。而我本身是想成为马 拉松选手。」
「我可没问你这种事!」
佐久间用力跺著地面,发出很大的音量。不仅造成二年级生肩膀颤抖,连在 背后的执行委员也全吓得直打哆嗦。
「想当马拉松选手,只要你自己喜欢就行。无论想到什么地方,只要飞奔而 去就好啦!既然如此,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绕著校园的跑道跑啊;水远跑下去! 」
「对不起,只有现在我会以成为僧侣为目标!」
「明白就好。既然知道就快点动手吧,太阳都快下山了。」
佐久间押著二年级学生的肩膀下达命令。虽然二年级生在胸前交叠双臂,但 却在夸张地歪著头十几秒后,不安地说道:
「我没读过经文耶。」
「随便念念就可以了。」
「那…我就随便开始罗。」
二年级学生双手合十,开始在现场转圈圈,以暧昧的口气开始念些无法理解 的话语。可以听见杂乱之中大多是Na行的发音。
佐久间沉默地合掌,而从各学年推派各两名学生为代表,聚集而成的执行委 员也模仿她的举动。
「学姊……」
在佐久问身旁的一年级女性委员,小声地询问:
「那样做真的没问题吧?」
「没什么不好啊。」
佐久间仍旧双掌合十,点了点头。
「只要叫继承僧侣血缘的人来做点什么,不就形成像样的祈福消灾仪式吗? 」
「可是既然要做,请真正的僧侣来正式祈福一番,应该比较好吧?」
「你真笨耶,你以为叫真正的僧侣来要花多少钱?委员会的预算已经见底了 。」
「可是,学姊……」
其他的委员也一样小声地插嘴说道:
「这场祈福消灾会,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进行的仪式?」
「像是盖房子或拍电影之前,不是都会进行类似祈福的仪式?这不就和那种 仪式一样吗?」
「那么,我们学校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这是当然的啊,像我们这种悠哉的学校里,哪会出现什么东西……」
佐久间突然把话头打住,将目光栘向校园的角落。
「刚刚,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你多心了?」
在校园的正中央,二年级学生还是持续绕圈子。针对文化祭制作出室外用巨 大迷宫的田径队员正鼓掌喝彩。
直到前些日子为止,在太阳刚下山的短暂期间,天空还留有傍晚的亮度。所 谓的夏季黄昏时刻就是这样的光景。
望著现在毫不犹豫就染满夜色的天空,京介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因为在堤 防上睡过头,所以当他清醒时太阳已经完全西下。就像在开始降低的气温下, 自己会因为打喷嚏而清醒过来一样。
从虹原川返回高中的京介,在校门口停下脚步。他单手仍旧拖著杨杨米般大 小的木板,对校门的周遭茫然地投注视线。白天离开学校时明明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却装上十分华丽的装饰。
有五公尺高的大红色入场门。还有一堆原色文字跃动的看板,及萤光色的纸 糊玩偶。
在纸糊人偶手中拿著的看板上,以吓人的粉红色文字写著「陶醉在虹高祭吧 」,这似乎是今年文化祭的标语。京介的脑浆只眺望校门一带几秒钟,就对满 满的色彩发出拒绝反应,且开始产生麻痹现象。
校门的周遭还有几名学生,正闹哄哄地持续进行作业。就京介的角度看来 已经是过于华丽了,但对制作者而言似乎还不够。还有两天就要举行的文化祭 ,是校外人士都可以自由入场参观的。因此,正在赶工的学生把「大门就是生 命」这句话,像是某种哲学般挂在嘴边。
「请问……」
在呆若木鸡的京介身旁,不知何时站著一名男学生。学生直指京介所拿的木 板,浮现出瞹昧的笑容。
「那个…方便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让给我?」
面对不断眨眼的京介,对方以解释般的口吻迅速回答:
「哎呀…那个…你也是因为需要才会拿著的,这点我当然很清楚。不过,因 为我这边突然有需要,所以可能的话,希望现在能马上拿到手……当然,只要 你方便的话啦!」
学生以含糊的语调说著,但视线却老是在意校门口,让京介觉得他似乎非常 著急。
这家伙大概也是被谁命令要去收集材料吧?在京介心想「不管身在何处都是 一样啊」,默默地将木板交出来时,学生的眼睛瞪得圆圆地询问道:
「咦,可以吗?」
「可以。」
「咦,可是,你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反正也没人会对我有所期待。」
「是这样吗?谢谢,你帮了个大忙喔。」
迅速道完谢后,学生抱起木板,以飞快的速度跑开。因为这个关系造成还没 有架设好的入场门摇晃,正在作业中的学生发出了怒吼。
身边的每个人,全都因为团体活动而来回移动。直到刚刚为止悠闲地打瞌睡 的京介,全身上下感受到一股疏离感。
不管是电梯口还是走廊上,都散落著不知哪个班级带来的道具用品,呈现出 无法笔直行走五步的状态。当京介回到一年六班的教室时,虽然时钟显示在六 点三十分,但还是留下大部分的学生。
在教室的门口,担任文化祭执行委员的学生交叠双臂站著,嘴里还念著一分 钟内约有六十次左右的「木板不够」。但当执行委员瞥见两手空空回来的京介 时,却叹了口气说出「如果是一条,那就无可奈何了」。因为说明事情经过很 麻烦,所以京介决定闭嘴。
几名女学生在地上摊开打版纸及布料,正在制作服装。那似乎是给鬼屋里的 妖怪使用的东西。
在服装组里面,也包括风纪委员塩原友子,她正以灵巧的手势操控缝针及棉 线。简朴的下垂发辫,配上制服裙子规矩地长及膝盖的塩原,总觉得和这样的 工作十分相称。事实上,她的技巧似乎很不错,还获得其他学生的赞赏。
班上同学的私人物品,全都集中放置在教室的後面,京介的书包及用布包裹 的玲洗树树枝也倒卧在塩原后方。京介思索著应该可以回去了,茫然地望著行 李堆。
塩原突然拾起头来。当塩原和京介四目相接时,不知为何脸泛潮红、脸颊发 僵。在塩原的手中缝针被折断,面对那道坚硬的声音,周遭的学生发出短促的 悲鸣。
「你怎么了,塩原?」
「哇,针断成两截了!」
「要怎么做才能变成这样啊?」
「……该不会是不想被编入服装组吧?」
一名女子带著快哭的表情,对塩原说道:
「不好意思啦,因为塩原你对家政很拿手,所以我只是认为你应该很适合… …对不起啦,你就原谅我吧!」
「不…不是,我完全没事,就跟平常一样。」
仍旧带著通红的脸庞,塩原以慌张的神情挥舞双手。
「我才是,让你们受到惊吓真是不好意思,继续吧,我最喜欢服装组了!我 们要充满干劲地做下去!」
虽然塩原拿出新的缝针,但那根针也马上在手中折弯。女学生这回是真的哭 出来了。京介叹了一口气,背对著女生团体。
塩原从入学开始,就是一个在风纪委员活动上拚命的奇怪学生。连京介自己 也因为迟到、跷课、抽菸,及在校内携带违反校规的道具等行为,而三番两次 被塩原四处追赶。
但进入第二学期后,京介感觉塩原的态度有些许改变。就像刚才那样,当她 和京介四目相对,会很明显地改变脸色及表情。京介心想那应该是一种威吓吧 ?就连在课堂中及走在走廊上时,只要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进而追寻, 就一定会发现塩原正在注视自己。当然,如果当场目光相接,还是会受到威胁 。而刚刚展现出折断缝针的行为,也一定是某种挑衅。
这些行为比起直接指谪违反校规而被大声斥责,更有埋下某种伏笔的感觉, 令人感到相当不舒服。但毕竟京介开始重新自觉到,自己似乎十分受到塩原厌 恶。
「啊啊,没办法了,我只好自掏腰包罗。」
突然,在京介背后的文化祭执行委员放声大喊。
执行委员从制服口袋取出钱包后,就架式十足地抽出几张干圆纸钞。对于遭 到本家传达减薪处分以来,过著与纸钞无缘日子的京介来说,这是多少能洗涤 心灵的光景。
执行委员一把抓住京介的肩膀,随著金钱递送出认真的眼神。
「喂,一条。」
「什么事?」
「你知道距离校门口大约一百公尺的前方,有一家木材行吧?」
「知道啊。」
「你到那里,去买这些钱可以支付的三合板回来。」
「为什么要我去?」
面对皱起眉头的京介,执行委员将脸更加贴近地说道:
「你可别误会了。我可从没想过要让你跑腿这种不要命的事,只是不想在文 化祭开始之前就累死。」
「嗯……」
「但是,这世上不是有句话叫做适才适用吗?一条你很适合这种采买的工作 。好,你仔细听著!」
执行委员像是督促注意般伸出一根手指。京介则是将采买工作这个词汇反覆 在口中咀嚼,眉头更加深锁。这是一个即使在家人之中,也会被频繁强加在他 身上的职称。
「木材行的老爹是以顽固却又热情著称。因此,大概会被他说正因为是文化 祭这两天所使用的木板,所以要用比较好的东西之类的说教吧。当然,好的木 板价钱也很高,光是我拿出的几千块,是买不到几块的。但是——」
执行委员用千圆纸钞在京介的脸上拍打几下,目光更为闪耀了。
「但是,如果看到前来买东西的高中生,是个对学校生活疲乏且无法适应的 人,他会怎么样?」
「什么都不做。」
「你安静地听我说,这种人只有在一年一度的文化祭时,才会这样率先采取 行动。因为木材行的老爹最会被这种事情感动。」
「……感动?」
「再加上,你身上那股让人总觉得有金钱困扰的氛围,应该更能博得同情, 一定可以拿到大折扣的,搞不好还可能免费奉送呢。」
「……是吗?」
京介打从心底感到吃惊,歪著头思索。执行委员做出「一定是这样」的断言 后、就将纸钞塞进京介的手中。
「拜托你了!这并不需要什么演技。你只要默默地站著,就是个适当人才啊 。我相信你有这种才能!」
不知是不是接近文化祭的关系,总觉得执行委员也陷入微妙的情绪之中。虽 然不用多说,这是需要过剩的热情,但这种东西无论在何处寻找,都不可能在 京介体内发现踪迹。
京介叹了口气,顺便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但在他背後又响起缝针折断的声音 。
走出教室步行在走廊上,在京介的前方有几名学生争论不休。拿著大型照相 机的男学生,正被穿著奇装异服的三位女学生包围。
虽然那身奇怪的服装当然是文化祭用的服装,但却足以吸引人群的目光。从 肩上以细绳来垂吊的高裸露度洋装,就像镜球正在行走般的金银交错。裙摆部 分叉开一长条细缝,布料本身是以刚好包覆全身的方式来制作衣服。
对著男学生最为激动怒吼的女学生,京介是认识的。那就是他的双胞胎妹妹 丰花。而和京介同样就读虹原高中的丰花,应该是在一年三班。京介猜想著做 出这么奇怪的打扮,三班要表演的节目应该是人妖酒吧之类吧。
「啊,是京介。你听我说啦,他很过分耶!」
面对打算默默经过的京介,丰花察觉后出声呼唤。丰花就像平常那样将长发 在两只耳朵上结成发束,但却比以往更加横眉竖眼。恐怕连应该做来产生刺激 的服装,包覆在丰花平坦的身材上,看起来都会有那么一点抱歉。
察觉到京介的视线,丰花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并挺起胸膛。
「这件衣服很可爱吧?是班上所有同学一起做的哟,才刚做好呢。」
「你不太适合穿这种衣服啊。」
当京介不自觉地老实传达出感想时,丰花挥动双手,赏了他几记耳光。男学 生发出欢呼声,按下手中相机的快门。在闪光灯的照射下,京介不由得闭起双 眼。
「你又拍照了,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拍照?」
一张开眼睛,正好是丰花从男学生手中抢夺相机的时候。穿著织有金银绣线 服装的两名女生分别从左右两边,将发出惨叫的男学生一脚踢开。那是一招完 全不给予抵抗机会的漂亮联合攻击。京介心想,三班表演的节目或许不是人妖 酒吧,而是暴力酒馆吧?
「听说这个人呢,像这样偷拍许多学生,还在校内贩售那些照片,行情是一 张五百圆。
当然,他连一毛钱都没付给被偷拍的人啦,这样很过分吧?」
以粗暴的动作打开相机,并抽出底片的丰花这么说道。在丰花的胸口上别著 一张名牌,上面写著「丰凯萨琳」几个字。
「丰凯萨琳,这家伙的口袋里还藏著底片喔!」
双手揪住男学生领口的女学生说道。在她的名牌上写著「芹丽奴」的字样。 看来她的本名应该是叫芹泽吧?京介打著呵欠,看著丰花用飞踢撂倒男学生的 模样。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生气?」
倒卧在地上的男学生好像很不甘心地抬头看著丰花等人,含糊地说著:
「虽然…刚刚是不小心才会在近距离按下快门,但我平常都是在对方毫不知 情的情况下拍照。贩卖的时候,我也是进行得不让本人察觉,买家也很高兴。 而且,我还会用买卖赚来的钱采购新机器,希望能拍出品质更好的照片。这样 明明对全校学生都有贡献,到底有何不可?」
「这种事情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吧……啊,这个!」
正在调查抢夺来的底片的丰花,睁大双眼地拍拍京介的肩膀。
「这个,不就是京介吗?你看,你在屋顶上睡觉的蠢样被人偷拍到了耶。该 怎么办,这会成为流传後世的耻辱啊!」

「啊,那张照片之前卖得挺好的。」
男学生愉快地放松脸部肌肉,插嘴说道:
「因为是用新式的望远镜头,所以才会拍得这么漂亮。因此,虽然我出价一 千圆,但那个客人却付了我三千圆,她说这是对她前来购买的封口费。奸像是 个挺一板一眼的女孩……啊,我说出来了。」
「不用『啊』了吧,你真的不适合做买卖啦!」
被丰花及两名女生包围,男学生又开始发出惨叫。京介心想这真是浪费时间 ,决定离开现场。虽然他对采买的工作依然没有意愿,但似乎会比观赏争执来 得有意义。
就在此时,男学生突然「啊——」地大声喊叫。男学生站起来,拨开三名女 生及京介,紧抓著走廊上的窗户不放。
「你们看到了吗?刚刚在那边的草丛里好像有东西!」
男学生频频拍打窗户的玻璃发出呼喊。窗户的另一侧面对著后花园,没有经 人修剪的杂草堆逐渐沉入昏黄之中,只有这样的光景毫无危机感地蔓延开来。
「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丰花在鼻头聚集皱纹,开口说道:
「你想岔开话题,那可不行哦。」
「才不是啦!有啊,真的有东西在移动。喂,你有没有看见啊?」
男学生也转向京介,想要寻求认同。但因为京介没注意到窗外的情况,所以 只能沉默地摇头。
「或许是按下快门的好机会啊……」
男学生大感惋惜般地喃喃自语,垂下了头。丰花半感动地哼出鼻息。
「不管什么你都想拍啊。」
「那当然!」
男学生眼眸里闪耀著光辉,点头表示同意。
「这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从在屋顶上睡觉的不良少年身影到怪异的照片 ,只要有人想要,我就只能继续拍下去。因为还是会有人喜欢像一条丰花你这 种没身材的女生照片……啊!」
虽然男学生用手捣住自己的嘴巴,但在京介看来只是无意义的举动。
丰花默默地拎著男学生的衣领,把他拖拉到走廊的阴暗处。相对于逐渐远离 的悲哀哭泣声,可以听见从附近的教室里传来学生们欢乐的笑声。
被独留下来的京介对窗外投注目光。在昏暗的夜空中,细长的新月悄然浮现 在其中。
只是闹哄哄的校内,从现在起的这几天,会被更多的喧闹所包围。
京介心想即使不可能到得了月亮,但他还是想去某个安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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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连事件也能通行的入场门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四,上午七点。
县立虹原高中被包围在早晨的寂静之中。虽然迎接文化祭准备日的第二天,但学生就不用说了,连大部分的敦职员都还没有上班上课。校内会充满朝气的时间是从晨雾完全消散的白天时刻。
但是在这个时间,学生已经聚集的教室只有一间。那就是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准备室。
在教室里,为了公告而制作的海报、传单及手册等,筑起了好几座小山。墙上还贴著纪录从准备日开始至开幕日当天,到最後一天後夜祭为止的大型进度表上,用各种颜色的色笔加注的各种注解爬满其中。
然而,十几名执行委员背对著那张进度表,面带严肃的表情进行交谈。这是因为接到紧急联络,才会在这种时间召集所有人。
「很糟糕吧?」
「很糟糕啊。」
「或许今天之内就会传遍全校了。」
「或许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了。」
「如果真是这样,也许客人就不会来了。」
「真是糟糕对吧?」
「真是糟糕啊。」
委员们的对话只是在兜圈子,并没有做出决定。
「学姊,该怎么办?」
一名女性委员表情黯然地回头看著黑板。在黑板前面,委员长佐久间正环抱著双臂。
「要中止文化祭吗?」
「如果真的这么做,会引起暴动的!」
回答的佐久间咬著嘴唇。
「学生正针对文化祭卯足全力,不良学生也认定从准备日起到开幕日为止的几天,是跷课的好日子,所以还是会有所期待。如果没有按照预定计画进行,我们的身家性命就不保了。」
「可是,要是放任不管而又出现被害人,会演变成更大的事件啊。」
「所以从刚刚开始不就是为了避免演变成那样,而在推敲对策吗?」
佐久间盯著黑板,吐出沉重的气息。黑板上写著直到刚才为止所提出的几个「对策方案」及对於方案的判断。
报警。
驳回。如果报警的话会引起大骚动,文化祭或许会中止。
付钱雇用看起来身丰不凡的人物。
驳回。预算已经到达极限。
「还是只剩下这个啊……」
当手里拿著粉笔的佐久间在黑板上写出「由执行委员设法解决」时,从委员之间涌现出不服的声浪。
「饶了我们吧!我们光是其他工作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没错!虽然预算到达极限,但人力也很吃紧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发生这种事件啊。」
「哎呀哎呀,这件事就先放在一边吧。」
在佐久间身旁的男学生所戴的厚重眼镜发出光芒,插嘴搭话。而他就是风纪委员长长谷常彦。虽然长谷是非相关人士,但风纪委员会准备室就在隔壁。凑巧从清晨开始就待在准备室的长谷,听到执行委员的骚动,而擅自加入谈话的阵容。
「首先,将那名疑似被害者的人,交给我们风纪委员会吧。那名学生所持有的高性能相机肯定是符合违反校规物品。所以,就让我好好指导他吧。」
「长谷,你少插嘴!」
佐久间白了长谷一眼,说道:
「在这种非常时期,什么校规都无所谓吧?即使不是非常时期,在这种文化祭的期间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如何?」
「不行喔,佐久间。这样是不行的。」
长谷以手指推起眼镜回答:
「像今天这种日子,或只有这一天等心境上的疏忽,会引起规范的松懈,结果连社会秩序都会随之撼动。虽说是文化祭期间,我也绝不会怠怱风纪指导的!」
面对干劲十足地说个不停的长谷,佐久间回以短暂的叹息:
「你老是在没用的事情上燃烧生命啊。」
「说没用真是太没礼貌了,我要你现在马上向风纪之神赔罪!」
「难道不是这样吗?还是说在长谷你的风纪指导之下,这事件就能解决?毫无关系的无用之人快点滚出这里吧!」
焦躁不满的佐久间一击将长谷撞飞至门口方向。虽然为了压制佐久间,其他委员伸长手臂加以制止,但不知为何长谷却还是被撞飞出去。而且他的头还撞到墙壁好几次。
抱著脑袋一时之间陷入苦恼的长谷,眼镜突然发出亮光。
「我想到了!我有个好办法喔,佐久间。在我的好友当中,有个绝佳的卓越人才。为了解决事件,我就把他们介绍给你吧!」
「卓越人才?」
执行委员恢复平静。长谷沐浴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浮现出无上幸福般的笑容。
佐久间瞪著长谷,很快地说道:
「真不好意思,对於在文化祭准备日发生的事件,我还是比较想藉由学生之手来解决。恕我无法靠其他人的帮助。」
「你放心吧,佐久间。我的好友是现在的虹高学生。」
「如果是本校学生,应该都为了文化祭准备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吧?听说其中还有因为兼顾班级及社团两方面而累倒的人。」
「没问题啦,他们并不属于任何社团。真要说的话,就是自由特务。」
所有执行委员的声音一起低声说道:「自由特务?i。长谷对这发音满足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没错,各位应该多少听过他们的大名吧。他们就是『魔女』一条兄妹!」
从委员之间发出了感叹声。对於这种反应,长谷还是浮现满意的笑容。
在虹原高中一年级的学生里,有一对姓一条的双胞胎兄妹。而开始把他们归类称为魔女的,就是风纪委员会。
那对双胞胎听说是将疑似学校校规违禁品的长形棒状物带来上学。听说那是魔法杖,他们会使用魔法解决所有的事情——从四月起经过将近半年时间的现在,在全校学生之间,不知在何时就已经认定这样的传言。
「学姊,如果是魔女的话,就可以放心罗!」
其中一名委员快乐地拍拍佐久间的肩膀说道:
「我曾听说过有三年级的学生雇用那两个人当保镳的事。他们的确挺有本事的。」
「就是说嘛。再加上那个…在五月时将怪物及长谷学长打得落花流水的,不就是一条京介吗?」
「说被打得落花流水是有点过火啦,但就因为那次的落花流水,我们现在才会成为好朋友啊。」
「如果是关于魔女的谣传,我也听说过啦。」
佐久间重新面对长谷开口说道:
「不过,他们跟你是好朋友,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啊。他们真的会接受吗?」
「这是当然的。只要我开口说一声,那两个人应该会出手帮忙。」
「那么,还是快点行动吧。现在马上把他们找来。」 ;
被佐久问命令的长谷抬头看著教室的时钟。确认时间的长谷突然压低声音:
「现在马上要,或许有点困难耶。」
「这可是非常状况耶,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佐久间你应该还不知道,对魔女——特别是在双胞胎的哥哥方面,他有种令我难以理解的恐怖习性。因此,在一大清早缔结契约是非常困难的。」
「习性?」
从其他委员之间,响起接二连三的声音。
「是每天早上都要做黑暗弥撒吗?」
「是每天早上晒到太阳就变成一团灰?」
左右摇头的长谷,脸上活像刻划出灰暗的阴影般回答道:
「是每天早上都会赖床啦!」
在准备室的窗外,秋虫悄悄地发出鸣声。
在剧烈的爆炸声及震动下,京介清醒过来。
从昨天晚上保持敞开状态就睡著的房间窗户,有微弱的阳光及微风吹拂。风中混杂著些微芳香,大概是来自邻家庭院盛开的金木樨吧。今天的天气和昨天没什么两样,是晴天。风势大概是从西南方稍微增强的程度。
不但天气方面和昨天没什么差别,似乎连学校的一天行程都和昨天一样。就是浪费一整天的课程,继续进行文化祭的准备。
京介心想这真是麻烦,在床上翻来覆去。昨天一如所托,从木材行那里以免费方式取得木板后,他就觉得自己在班上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这种深信不疑,从京介身上夺去了起床的意志。
但当他闭上眼睛,打算睡个回笼觉时,爆炸声又再度响起,整间房子因而产生晃动。他感觉连某个人的怒吼声都听得见。
京介微微张开眼睛,抬头看著摇晃的日光灯罩。震源好像是在楼下,以大地震侵袭而言,在窗外鸣叫的麻雀叫声太过悠哉了。但以姊姊早餐做失败来说,他又认为这样的晃动还不够。京介的姊姊是那种只要瓦斯炉的火力太强,就会念起风系咒语,连同瓦斯炉一起吹走的粗枝大叶个性。
看看枕头旁的闹钟,还不到八点,刚好是事前设定闹铃响起的几分钟前。虽然曾有过好几次没察觉闹铃声而持续沉睡的早晨,但比闹钟还要早醒过来的情形却几乎不存在。京介用模糊不清的脑袋,思索著今天早上能起床还真是一大壮举。
当然,会起得了床并不是自己的功劳,而是因为刚才的爆炸声。当他这么思考的期间,猛烈的爆裂声又再度作响。到底是哪个笨蛋在抓狂?京介从床上坐起来喃喃低吟著。
一走下楼梯窥探起居室,就看见穿著水手制服的丰花坐在电视机前面,嘴里咬著吐司。电视正在播送天气预报,画面上满满的太阳符号正在闪耀。
「啊,京介,早安!听说到文化祭的最后一天为止都会是晴天,真是太好了!」
嘴巴周围沾满面包碎屑的丰花,露出爽朗的笑容开口说话。虽然她的嘴里还有没咀嚼完的食物,但光是这样,应该不会造成房子晃动吧。京介想著爆炸声及震动大概是自己在做梦,随便点头回应。
丰花将装入牛奶的玻璃杯靠近嘴边,歪著头询问:
「话说回来,京介的班上要做什么?」
「鬼屋。」
「我的班上要开大阪烧店,当天你一定要来吃喔。」
丰花的班级所要开设的既不是夜总会酒吧,也不是暴力酒馆。京介开始感受到文化祭的深奥,并偷偷环顾一下起居室。
电视上的天气预报,是跟平常一样的电视节目。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几时说起的,但这个家里从好几年前,就决定每天早上要看的就是这家电视台的节目。
丰花的吐司是切成六片的长条面包,上面胡乱涂著交错的乳玛琳及花生酱,一如往常。今天的早报被丢在地上——是和平常一样的虹原报。
从面向东方的窗户,射进不需要灯光般的朝阳,还可以听见附近邻居所饲养的狗在远处吼叫的声音。真是个稳定的秋天早晨。
在一如往常的起居室里,邻近庭院的墙上被打穿一个大洞。京介皱起眉头,向丰花提出询问:
「墙壁是怎么回事?」
「妈生气了。喂,再帮我倒杯牛奶。」
丰花递出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接下杯子的京介,无可奈何地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牛奶瓶,但瓶中的牛奶已经所剩无几。
冰箱的门板上,用磁铁贴著各式各样的留言字条。在一条家,因为是采行家中所有成员轮值做饭制,所以像「味噌快没了」之类的字条,就是给下一个轮值者的留言。而「布丁是我的」,就是对冰箱内的东西宣示所有权。因为字体写得歪七扭八,所以可以知道是丰花写的。
其他还有与冰箱毫无关系,用来告知个人回家时间的字条也会留在这里。像「因为加班会晚回家。宵夜想吃生鱼片,京介,你先去买回来」,因为从留言里飘散出杀气,所以应该是姊姊写的。但京介却在那张字条上写著「我没钱」的回覆。
在旁边有张应该到昨天为止,都没出现的新留言。那是一张利用传单背面的大字条,内容长到与其说是字条,几乎可以算是信函的地步,而且上面还是妈妈的笔迹。
「喂喂,乳玛琳和奶油好像都快用完了耶。」
丰花在京介背后出声。她似乎是连吐司都再拿了一片,在新的面包上涂抹乳玛琳。
「接下来我想挑战新的口味,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没有。」
「加有颗粒的红豆怎么样?这样的话,就不用刻意去吃红豆面包了。」
「你喜欢就好。」
「话说回来,京介,你从刚刚开始就在看什么啊?」
丰花动手将京介推到一旁,看著冰箱的门板。然后她张开嘴,发出脱序的声音:
「妈妈她留了这种字条啊。思——『我要回娘家,还没决定何时回来。注:给三个孩子,和你们的爸爸结婚,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败』。」
丰花以类似朗读国文课本的语调,念出信件的内容。
「『因为爸爸老是在小钢珠及自行车竞赛上输钱,要是跟他说你实在有够逊,应该适可而止,他还会嚣张的回嘴』。原来是这样啊,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从一大早就开始吵架啊。」
将吐司塞进烤面包机里,丰花用肩膀叹了一口大气。
「因此,吵到我六点钟就醒过来。京介,亏你还可以睡到现在耶。」
「是因为吵架的关系,才会在墙上打穿一个洞?」
「由吵架发展出来的情形就是那个。你看,还有下文呢。」
丰花指著信函,京介继续追寻母亲的文字。上头长长地纪录著爸爸对妈妈明明是专职家庭主妇,却几乎不做家事的指摘,妈妈因为受此激怒,而决定展现出就算是专业的家庭主妇,也还是会使用爆炸系法术的内容。
从一大早就抓狂的笨蛋,看来似乎是自己的家人。因为对这件事毫无感想,所以京介只能叹息。
「妈这回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夏天离家出走时,她大概会有三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不会回来哦。」
丰花从京介的手中拿走装入牛奶的玻璃杯,带著烤奸的吐司回到起居室。京介则在冰箱上留下「牛奶、乳玛琳及花生酱所剩不多」的字条后,朝电视机的方向移动。
「明明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互相仇视?」
丰花又坐在电视机前,发出声响啃著吐司说道。电视画面上正播映著某地动物园中某动物生下四胞胎的新闻。京介心想今天全世界似乎也很和平,默默地在丰花身旁坐下。
「他们不会离婚吧?」
「谁知道?」
「如果真是这样就糟了。因为这个房子的所有权状是爸爸和妈妈各持有一半,所以大家说不定都得搬离这个家。」
「思。」
「我记得妈妈常常这么说,因为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正式术者,所以就算一家人分开来,也可以生活下去。」
丰花不停在地上掉落面包屑,还带著阴郁的表情说话。播完动物园的新闻后,新闻主播开始传达新的台风形成的消息。
「虽然现在才这么说,」
丰花将玻璃杯中的液体一口气暍光,然后说道:
「但因为双亲都是光流脉使者,所以才会生出遗传术者能力的小孩。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爸跟妈,我们是绝对不会出生的。」
「是啊。」
「这么想的话,我认为能从爸爸妈妈身上诞生,真是太好了。要是被断言是人生最大的失败,会让我有点困扰耶。」
丰花将视线从电视机栘向墙壁,嘟起嘴来。因为这样的叹息,使得面包屑开始飞舞。京介也不由得看著墙上的大洞。
破洞的另一侧通往庭院。在庭院的枯黄草坪上,父亲尚静静地倒卧不动。


吃完早餐后,丰花很快出发前往学校。虽然比平常上学时间稍微早一点,但她说是文化祭准备工作很忙的关系。
留在家中的京介首先为了请人修理墙壁,而打电话给施工业者。对方说工程最快也要今天傍晚才能进行,因此为了充作紧急处置,他从房间内侧以报纸覆盖在洞穴上,再用胶带加以固定。
薄薄的报纸受风吹拂发出沙沙声响的样子,总让人有股飘荡著哀愁的感觉。虽然他也想过要以木板之类的东西取代纸张,但却在寻找的过程中开始嫌麻烦起来。他察觉到,自己好像就是没有寻找木板的才能。
京介换穿制服,拿起用布包裹的玲洗树树枝,以及几乎空荡荡的书包,只以开水代早餐就出门去了。时间是八点二十分,他想如果是这个时间,今天早上上学应该就不会迟到。
然而,在出门前却被爸爸逮到,京介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听他诉苦。爸爸流著眼泪,开始诉说「因为不甘心被抓到弱点,所以就不自觉地回嘴,但我不是真心的」。虽然爸爸是腕力及术者能力——很优秀的人,但以睹徒的本领而言,怎么说都很差劲。
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京介在当时不由得思索起来。既有弱点太多的感觉,也有好像想不起来的感觉。虽然以这种感觉无法下结论,但他却想起以前爸爸当他打架师父时,所教的一句话。
无法察觉到自我弱点的人,是最脆弱的。
在拥有许多住宅区的虹原市内,最多的建筑物是超市,其次是学校,堂堂接著第三顺位的是坟场,荣登第四名的是公园。
市公所的人只要一发现空地,无论那里是多么狭小的地方,都会强行搬进长椅及游乐设施,并在入口处插上市立第几公园的牌子。虽然有关市政的事京介完全不清楚,但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内情吧,还是根本没有内情?
在京介从他家到虹原高中路上的一大排银杏树後方,同样有座小型的公园。当京介打著呵欠,抬头望著天空时,从公园的方向,跑来几个背著硬壳书包的小学生。
「出现了、出现了。」
「是人、是人。」
「是鱼、是鱼。」
「是怪物。」
带著难以判断是高兴还是恐惧的表情,小学生们从京介身旁擦身而过。
京介隔著银杏树,朝公园的方向望去。并排的树木,叶子还没有完全染成黄色,只是像举行重要仪式般随风摇曳。
公园周遭大概是考量到邻近马路的关系,筑起高大的水泥墙。从京介的所在位置无法窥采内部情形,但他也没有特别感觉到奇怪的气息。
即使直接去学校,也不可能会有非要他去做的事。因此,京介又打了一个呵欠,将脚步朝公园方向迈进。
在正方形的公园里,各只有一个小溜滑梯及长条形的水池。因为过高的外墙及树木的关系阳光受到遮蔽,公园内部十分幽暗。可以想见如此一来,从小孩到流浪汉,会接近的人应该不多。
虽然没有半个人,但还是可以听见水池那边的水流声。转移视线的京介对著眼睛所看到的景象坦率地低语著。
似乎是长时间没人清理的样子,在青苔色的水滞留的水池中有个人影。正确来说,是接近人的物体,也或许比较接近鱼类。上半身是人,而腰部以下是被鱼鳞包覆的鱼形物体,悠闲地浮在水面上。就京介所知,虚构故事中的人鱼,的确有和它相似的外表。
「你是光流脉使者吧?」
物体注意到京介,歪著头发出这样的询问。
语言的用法是日式的,连脸部的轮廓也是日本人的样子,如果有性别,大概会认为是个女的。年龄以人类的年龄来计算,应该是二十岁左右吧。而被水濡湿的黑色长发从肩膀披散到腰间,像水草般扁平地伏贴著。虽然过了残暑之後水温也会相形降低,但对方却没有感到特别寒冷的样子。
「从空气中就可以得知,因为和其他人类有些许不同。」
用指尖拭去睫毛上的水珠,类似人鱼的物体笑了。她的手指有五根,无论是长度或爪子的形状,都和人类的手指没什么两样。
站在水池的边缘,京介决定坦率地提出询问:
「你是什么?」
「精灵。」
人鱼甩动尾部的前端说道:
「从前,有个看来似乎很了不起的光流脉使者前来,他说『我把你分类为浮游精灵』。定义到底是什么?就是拥有与实际存在的生物极为接近的外形,基本上足不会对普通人类做坏事的精灵吧。」
人鱼——浮游精灵,仿佛事不关己般如此说明,并在水池中来回游动。鳞片激起肮脏的池水,绽放出奇妙的光泽。
如果说是精灵的一种,并且不会对人类做坏事,就应该不会与术者敌对。虽然并不是那么有兴趣,但京介还是试著问下去:
「你住在这里吗?」
「是最近啦,有水又没有人烟的地方,在这附近越来越难找了。」
「因为这里是住宅区啊。」
「刚刚有群人类的小孩跑掉了,他们有说什么关於我的事吗?」
「还说了不少。」
浮游精灵短促地将池水吐掉。
「我在之前住的地方,也过得很辛苦啊。因为是观光地的湖泊,所以在环境上是无可挑剔。自从被人知道我的存在後,虽然在带著相机的人大量前来时还算过得下去,但没多久连携带武器的家伙也出现了。」
「我想你也离开这里比较好。」
望著除了落叶之外,还漂著垃圾及小鱼尸体的水面,京介开口说:
「因为人类对不常见的东西挺容易引发骚动的,即使是去除了善意或恶意。」
「你还真是亲切,谢谢。」
「没什么。」
「我们都很辛苦啊。」
浮游精灵漾出很深的笑意。
风吹送过来,水面上产生出波纹。垂在京介脖子上的吊绳飘动,隐藏在衬衫内侧的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在空中浮沉。
「有件事想拜托你。」
浮游精灵用双手拨开头发,说道:
「因为难得来到这个城市,所以想在离开之前做件事。」
「如果要找搬家地点,我可没办法介绍。」
「这个我自己会找,你放心吧。重点是这城市里,有很多光流脉使者耶。所以——」
浮游精灵跳离水面,她的身体与水滴一起浮在空中。在京介极为接近的眼前,浮游精灵的脸庞逼近,嘴里还排列著形状非常锐利的牙齿。 ;
在京介的下巴下,有什么东西突然断成条状的声音。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的绳子因为浮游精灵而被咬成一条一条的。如果闪避动作再晚个一秒钟,恐怕被咬成细条的应该就是京介的喉咙。
在距离水池边缘退後一步的地方,京介重新握好玲洗树树枝。
「你想做什么?」
「你别乱动嘛!」
一口吞下证明书的浮游精灵双手紧抓著围绕水池的石头,向上瞪了一眼。在她十指前端的指甲长长地延伸,在石头上爬出裂痕。
「光流脉使者拥有治疗任何伤口的能力吧?既然如此,让我咬一口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杀了你。」
「你不足不会对人类做坏事吗?」
「你是另当别论。」
在浮游精灵的手中,石头应声碎裂。

京介将在鼻尖卷起的灰尘,以叹息吹送回去。如果放任不管,对方很有可能会上岸,即使在这里逃开,感觉好像也会一直被追赶。而且,就算打倒浮游精灵,应该也不会提高酬劳,若是将尾巴做成生鱼片,似乎也不能变成姊姊的宵夜。虽然完全无法得到什么,但他却烦恼著大概只能挺身而战了。挂在京介脖子上的绳子残骸,被风吹得不见踪影。
浮游精灵移动身躯。正打算念出咒语的京介左肩,被某种东西从後方一把揪住。虽然那是人类的手臂,却被注入相当大的握力。京介肩膀上的皮肤、肌肉及骨头,演奏出痛觉的三重奏。
「又是你?有事件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你的影子啊。」
京介被人以低沉的声音搭讪,皱著脸隔著肩膀望向后方。
背后站著一名身高接近两公尺的高大男子。虽然让人联想是不是公园的墙壁靠过来说话,但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在状似墙壁的身躯上包裹灰色的西装,带著像岩石般严肃表情逐渐接近的人,是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通称为「本家』的副家长石田。
「你退下吧。」
石田一将京介推向后方后,就朝著水池逐步接近。虽然不知道石田为何会在这里,但应该不会是晨间散步这种理由。
即使地位是仅次于最高权力者家长的副家长,仍不能改变身为光流脉使者一员的事实。大概是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息,浮游精灵露出尖牙。在昏暗的公园里,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
对于飞扑过来的浮游精灵脑袋,石田以两手抓住加以制止。然后就这样用接近过肩摔的姿势,把浮游精灵的身体整个摔在地上。她的尾巴打散了沙子,溅起了水花。
石田将狂暴呐喊的浮游精灵反覆摔向地面。这个举动不断重复直到浮游精灵无法动弹为止。一只凶暴的棕熊正在捕捉凶恶的鲑鱼。京介对於在眼前展开的光景,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副家长,让您久等了——」
在公园的入口处,停放一辆奸像搬家业者所使用的大型卡车,从驾驶座上投射出精神饱满的声音。石田咋著舌,抓起浮游精灵的尾巴朝卡车的方向拖去。而浮游精灵则天旋地转地晕倒了。
「太慢了!」
往上瞪著卡车的石田,以传遍整个公园的巨大音量发出怒吼。那声音也渗入京介的体内,连带使得肩膀痛了起来。他心想,肩膀上应该留有瘀青吧。
「你应该预计在我来之前抵达才对吧?住在附近的笨蛋矫正术者差点就被吃掉了!」
「不好意思,因为路上塞车了!」
从驾驶座下来的男子,围著黑色的围裙。虽然看起来像是卖鱼的人,但从称呼石田为副家长的情形来看,这个男人似乎也是本家的职员。
男子打开载货厢的门,将从石田手中接过来的浮游精灵丢进去,接著说声「多谢惠顾——」后,发动卡车离去。面对卡车所排放出来的废气,京介忍不住咳了起来。
当渐渐看不见卡车时,石田好像很不高兴地皱起脸,开始用手帕擦拭自己的手掌。而他的手帕也和西装一样,是很冷淡的颜色。
「最近在市内发现好几个浮游精灵。」
石田以手帕擦拭著手说道:
「并不是从以前就栖息在这里的个体,而是在这几个月之间,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的。高层会议中决议,若术者提出发现报告时,就得由本家加以保护。且在制度稳固之前,由我来指挥。」
「保护……」
刚才的行为是保护吗?应该说捕获或狩猎还比较正确。虽然京介心里这么想,但他可以轻易料想到如果把话说出口,这回就轮到自己被石田痛扁一顿了。
「你没有反对意见吧?」
停止手上动作的石田,尖锐地瞪著京介。因为没有任何反对或赞成的意见,所以京介抚摸著肩胛摇摇头。
「虽然也有应该放任不管的意见,但为了避免和人类之间的无谓争斗,所以保护案才会采用。浮游精灵的性质也和以前有所变化。不但会毫无差别对人施恶,还出现像现在这样以攻击术者为目标。」
石田将手帕收起来,让厚实的肩膀稍微上下耸动。
「但相反的,也许会有捕捉到精灵的人。因为对一般人而言,无论是精灵还是我们术者,都只不过是怪异的存在啊……话说回来。」
石田郑重地重新转向京介,并提出询问: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是在搜寻闭塞吗?」
「没有……」
「就算再怎么转来转去工作,你还是在减薪十成的处罚中吧?还有,道具的修理贷款,应该还有二十二个月吧?」
望著变成没有任何居民的水池,石田哼出鼻息。
「我是好心才给你忠告,你最好别想靠提高功绩来飞黄腾达。你不应该对矫正术者以外的事情埋头苦干,这样只会增加无效治愈体质的阶层。还是说你是刻意进阶,藉以期待重度进阶的津贴?」
「我没想过这么细微末节的事。」
因为对聆听石田的挖苦感到疲倦,京介混杂著叹息回答著:
「我只是在上学途中绕过来看看。」
「学校?我记得你就读的学校是县立虹原高中吧。」
「是这样没错。」
「文化祭好像接近了。」
「你还挺清楚的嘛。」
「我女儿正在读虹原圣女学园国中部。她说从虹高学生那里,拿到文化祭招待券。」
「思……」
「在我有生之年,不会让她去那种既散漫加上脑筋有问题的高中。」
京介突然想像起「石田的女儿」这个人。但因为不认识石田的太太,所以能成为想像素材的、只有眼前这个严萧路器警弯男子。
想像力开始发出哀号了,京坌止刻停止思考。
「你脸上有很痛苦的表情耶。」
「没有。」
「既然如此,就快点去学校!」
怒吼的声音又在肩膀上响起。京介厌烦地迈开步伐。
正当经过身边时,石田以无所谓的语调对他问道:
「那所既散漫脑筋又有问题的高中,究竟会办出怎样的文化祭?」
「……就是普通的小吃店或鬼屋之类。」
「鬼屋?」
石田笑了。虽然曾被石田怒斥及痛扁过好几次,但因为这是他头一次正经八百地回以笑容,所以京介困惑地停下脚步。
经过京介身边,朝著公园的出口方向迈开脚步,石田以语带嘲讽的声音说道:
「你最近最好不要变成真正的幽灵喔,矫正术者的死亡慰问金可是很廉价的。」
副家长的笑脸上,只有单纯挖苦人的笑意。
超市所卖的大阪烧面糊。另外也准备了同样是市面贩售的鸡蛋、虾子及肉片、海苔粉与红姜。
以在家里也能做的大阪烧同样的做法,所制作出来的成品,虽然理所当然是大阪烧,但却只是家里的味道。
「外观和味道都很不错,但希望能有专属的特色。像是我们班的大阪烧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负责烹调的女学生这么说著,丰花则在二芳动动嘴巴,点了好几次头。
在一年三班的教室里,正在举行针对文化祭制作的大阪烧试吃会。将电热盘及器具带来后,负责烹调的学生,尝试著各种不同食材及各式各样的煎烤方式。丰花虽然是负责贩售,但今天却是试吃的候选人。
至今为止的一个小时,丰花吃掉的大阪烧刚好是二十块。虽然丰花的胃袋还有充裕的空间,但却还没遇见令她垂涎三尺的成品。
「喂,丰凯萨琳,你有什么好点子吗?明天就要布置会场,已经没有时间试吃了。」
女学生垂下眉毛,对著丰花提出询问。似乎是点子都已用尽,在她飘渺的眼睛下方现黑眼圈。
丰花咬著「可可亚大阪烧」的褐色饼皮,歪著头思考。
「这个嘛,颗粒红豆大阪烧如何?」
「颗粒红豆?」
「豆沙馅也可以,不是挺好吃的吗?」
「豆沙馅……」
「像牡丹饼一样,应该很不错。而且现在刚好是祭祖往生者的季节。」
「就是这个。也只有这个了,就做这个吧,浦川。我要去买材料,给我钱。」
女学生对著教室,呼喊文化祭执行委员的名字。用作准备工作的预算,全都是由执行委员来管理。
但却没有任何回应。取而代之的是进行室内装饰的学生回答「要找浦川,他又去别的地方咯」。负责烹调者之间响起一阵不满的声音。
尽管叫做浦川的男学生是自愿加入而成为执行委员,但从昨天开始他就频繁地离开现场而销声匿迹。大概是今天因为早上三年级的文化祭执行委员出现在教室里,将似乎没有回应召集的浦川臭骂一顿的关系。
不管是班级还是委员的工作全都跷掉了,浦川到底在搞什么?丰花咬著筷子,(喃喃说著「真是奇怪的家伙」。丰花和京介那种人不同,对平常正经八百的浦川的行动多多少少有些疑问。但她也认为,这或许只是对文化祭的气氛感到兴奋。
因为负责烹调的学生们离开教室,所以丰花必须去协助其他工作,因而环顾教室里面。在窗帘飘动的窗边,聚集著几名女学生。虽然她们脚边放著瓦楞纸箱,好像正在制作装饰用的人造花,但所有人都放下手边的工作。她们压低了音量,正在讨论些什么。
在那群人之中也有丰花担任贩售的夥伴,戴著「芹丽奴」名牌的女孩。明明试穿工作在昨天就结束了,但她今天还是穿著那套衣服。丰花心想她应该是相当喜欢吧。
忽然,那名女子以迅速的动作向丰花挥挥手。
「等一下、等一下,丰凯萨琳,你听说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丰花朝著女生团体的方向定去。虽然窗边有只红色的蜻蜓驻足,但蜻蜓一和丰花四目相对后,很快就朝蓝天飞去。
阳光让金银绣线的服装闪闪发亮,女子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好像出现咯。」
「出现什么?」
「听说昨天半夜,学校里面有怪东西出现了。昨天我们不是抓过一个拍照的男生吗?听说那家伙被攻击了。」
从瓦楞纸箱中取出人造花用纸的丰花,停下手来眉头深锁。
昨天傍晚,丰花等人从偷拍学生的男学生手中没收了底片。虽然她们连相机也想抢过来,但因为男学生恳求「这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所以才放他一马。
之后,还吃了他用卖照片赚来的钱所请的三碗学校餐厅拉面。将文化祭的准备工作留
待隔天,丰花她们就直接回家了。
「那个男生后来还继续留在学校?」
听到丰花的询问,在名牌前交叠双臂的女子点了点头。
「好像是。对了,那家伙不是说过窗外有什么『东西』而一个人在那里大吵大闹的,还说无论如何都想拍下它的照片?」
「听说昨天半夜,那个『东西』出现在校舍里,那男生还带著相机到处追呢。」
其他的女生压低声音说道。
「结果在楼梯的半路上,在他按下相机快门的瞬间,那个『东西』就袭击过来了。那男生好像从楼梯上摔下来,扭伤了脚踝。似乎连相机也摔坏了。」
丰花在无意识间,将人造花揑烂了。
登录于本家的丰花,职种是光流脉矫正术者。而净化由网罗大地特殊能力的光流脉所产生,被称为闭塞的修复地点并维持正常状态,就是她的任务。
会让光流脉闭塞的原因,有人类释放的强烈负面情感等好几种,而将其研究透彻也是工作项目之一。这是相当辛苦的工作,不仅在所有术者之中地位和酬劳都是最低的,她现在还处于减薪十成的期间。简而言之,就是得免费工作的意思。本家的高层阶级都是笨蛋,将来我成为大人物之后就要你们好看——在内心充分发过牢骚后,丰花将思绪转换到昨晚的事件上。
加害者所释放的杀意或憎恶,及被书人所拥有的恐惧,这些情绪也都会成为闭塞的原因。但昨晚为什么没有产生闭塞?丰花对於这应该是自己看漏而感到讶异,向女学生发问: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那个男生没看到吗?」
「听说因为太黑了,所以看不太清楚。如果相机没摔坏,应该会留下照片吧。」
「我刚刚从社团的学长姊那里听到,」
另一个女生单手握著人造花,峦筹盟些开口说道:
「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个『东西』,学长姊在说该不会是幽灵吧。」
「是什么幽灵?」
「听说好几年前,有个在文化祭之前就从校舍跳楼自杀的虹高学生,所以一定是那个人的幽灵。」
「骗人的吧——我从没听说过,我们学校有什么自杀的人。」
「没错,如果真有这种事情,不是会刊在报纸上吗?」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
提出幽灵话题的学生和其他女生,带著有些兴奋的表情说话。
「不会出现在报纸或新闻的事件,在这个世界上多得像山一样高。那个自杀的故事,或许也是被封印的诅咒话题哦。」
同学之间异口同声地发出呻吟,连丰花也面色凝重起来。然而这并不是故事恐怖的关系,而是因为她不想听到会破坏文化祭气氛的话。
「那么,如果这件事是真的……」
又有其他女生说话。
「那个幽灵足为了做什么而出现的?」
「该不会是对文化祭还有留恋,而不能安息吧?」
「如果是这么喜欢文化祭的人,应该不会去自杀吧?」
「那么,是想让文化祭中止咯?」
「昨天我看见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在校园里面进行祈福消灾仪式,难道没有用吗?」
「或许是祈福仪式无法产生效果的幽灵。」
「不是说并不是幽灵吗?我比较喜欢外星人来袭。」
学生们各自提出自己随意的说法,开始推测那个『东西』的真正身分。
当丰花打算提倡相机之神的天谴说时,教室前方有位同学呼唤著丰花。
「丰凯萨琳,有你的访客哦。」
丰花回应之後离开女生团体。对於将大阪烧的贩售负责人,加上酒店小姐风格花名的提案,丰花刚开始也觉得很有趣而举双手赞成。但是,在连续被叫几次之後,她对「丰凯萨琳」这名字也感到厌烦。
当她思索著要不要改成「丰卡洛琳」并朝呼唤她的方向前进时,在教室的门口处站著其他班级的女学生。
丰花的女学生,是和京介同班的风纪委员。
面对记得是叫做塩原的对象,丰花询问:
「怎么了?是来做只针对我的特别服装检查?」
「不,不是这样的。」
塩原摆出将双手直放在身体两侧的正确二止正」姿势,回答道:
「我是替长谷会长办事,他吩咐要带丰花同学过去。听说是文化祭执行委员长叫你过去一趟。」
「文化祭执行委员会长?」
丰花歪著头思考,从执行委员会长这个职衔听来,恐怕是由高年级生来担任,但丰花却不认识对方。不仅不知道那个学生名字,当然,也想不到个人被传唤的理由。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那个……」
塩原在眉间刻下浅浅的皱纹,以有点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也接到指示要把一条同学一起带去,但他似乎还没有来学校。你知道一条同学在哪里吗?」
被质问的丰花歪著头思索。
「这个嘛……早上我是有看到他刚起床,但他或许是去睡回笼觉了。他待会就会来吧?」
「那么,只是普通的迟到咯。不是请病假吧,真是太好了!」
塩原的表情露出显而易见的开怀。那温柔的微笑对丰花来说,总觉得有点恶心。丰花不禁嘟起嘴巴回问著:
「好奇怪喔。如果是身为风纪委员的你,应该很清楚京介会遵守第一堂课开始的时间来上学,并不是常有的事吧?」
「我…我知道啊!」
结结巴巴的塩原收起短暂的笑容,吊起眼尾。虽然这样才是丰花平常所见到的「风纪委员嘴脸」,但塩原的脸颊上还是泛著红潮。
「可是校规上规定,若是迟到或缺席,应该在早上八点四十分之前跟学校联络。如果没有联络,会非常困扰的。」
「好奇怪哦。」
丰花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塩原的表情。
「身为风纪委员的你,应该很清楚京介不太会遵守校规吧?」
「这…这个我知道,但是一条同学在第一学期结束时住院,刚放完暑假又裹著石膏上学,再怎么说我都很担心啊。」
「为什么风纪委员要对这种事情很担心?如果是朋友或女朋友就另当别论了。」
丰花一说完,塩原就「啊——」地大叫著退到走廊上。
碰撞到正在搬运东西的学生背部,塩原带著连耳根都红透的脸,转向前后左右赔罪。
校门口的装饰比起昨天,确实增加了华丽度。结果今天还是迟到的京介,今天也在校门前停下脚步,和昨天一样茫然地望著四周。
负责装饰的学生似乎已对只用颜料及色纸的布置感到不满,在入场门的周围缠上好几层电灯泡。连「有通电请留意」的警语,也垂挂在碰得到的地方。虽然门上停留一只带著肮脏颜色的鸽子,但不知是不是生物本能没有感觉到危机,它正悠哉地扭动头部。
京介首先想到的是…好像挺花电费的。但是是要流失金钱,还是出现伤患使校长丢了工作,对京介而言都是事不关己。现在他只要专心思考平安地钻过这道门。
「文化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背后传来这样的搭讪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带著白狗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京介心想应该足住在附近的人吧。
白狗将脸贴近京介的膝盖附近,并动动鼻子。虽然是相当普通的中型犬,但脖子上却戴著似乎很坚固的项圈。男子轻轻拉扯著项圈,对狗狗叫了声「太郎』,似乎是在催促它离开京介。
「后天开始。」
听到京介的回答,男子隔著入场门抬头看著校舍点点头。
「好像很有趣嘛。」
「不知道。」
男子对京介的回答发出轻笑后,拉著狗项圈离去。狗狗高兴地摇著尾巴。
校外似乎也有期待这所学校文化祭的人。京介再度抬头看著入场门,叹出一口气。
「啊,是一条。你又迟到啦!」
从校舍的方向,有多名学生七嘴八舌地嬉闹著走来。有男同学也有女同学,全都是一年六班的学生。
当京介正在思索他们要去哪里时,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表情的关系,其中一位男生停下
「昨天大家辛苦收集来的木版被人偷走了,所以现在又得去找木版。」
「被偷走?」
「对!是早上最早到学校的人发现的。而且其他班级好像也有好几样小东西不见了,所以要注意带来的物品喔。」
「一条同学,塩原正在找你喔。」
在擦身而过时,另一名女学生出声说话:
「听说是文化祭执行委员长在找你。找木板的事就交给我们,你就快点过去吧。」
「文化祭执行委员长?」
虽然京介提出反问,但却没人可以回答他。连门上的鸽子都像想起什么要事般朝天空飞去。
在没有任何人的入场门下,只有灯泡彷佛雀跃不已般持续闪耀著光芒。
这里是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通称「本家」。这个组织所拥有的土地及建筑物并不在少数。光是在虹原市内,除了车站前本局大楼及市郊外的「山丘」之外,还拥有许多土地。
虹原市隔壁城镇的海滨一带,也是本家的私有地。位於海岬前端的是一幢高约两百公尺的白色圆柱体建筑。本家的相关人员对那幢建筑依其外观,就直接称呼为「灯塔」接受本家惩处,将术者能力或部分记忆消除及封印的术者是存在的。而完成处置后成为「前术者」的人,大部分的情况都会回到一般的生活,但仍有少数会对这种日常生活有所不满的人。
在术者能力封印的过程中,身体的其他器官会出现异状。变得无法行走、移动及呼吸。原因虽说是处置的後遗症,却不是所有前术者都会产生这种症状。
详细的情况完全不明,但他们却可说是不当光流脉使者,就无法生存下去的人。而「灯塔」就是收容这种前术者的地方。
在收容所十三楼的个人房门前,有两名来自本家的术者管理部职员正在敲门,但却没有回应。职员从装置在门上的小窗口窥探内部。门板上有个用割下来的厚纸板所做成的简单名牌,上面写著「深廉寺华奈」几个字。
除了寝具以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在一面墙上开著一扇大窗户。因为射进过多光线的关系,房间里面被染成一片亮白。窗户只有镶上强化玻璃,并没有做成可开关的形式。
窗边站著一名女子。她并不足有意识地望著窗外,只是接近而已。虽然女子完全没有动静,但证明她不是人偶或尸体的证据,则是一分钟眨动一次的眼部动作。
职员花时间确认过三次的眨眼动作後,就在手中的文件上写下纪录。
「深廉寺华奈,没有异状。」
「没有异状就可以了吗?」
在一旁的同事提出反驳。
「她完全没有动作。就算是动物园里打瞌睡的熊猫,多少还会动一下吧?」
「这也没办法啊,都变成那样子了。那样算是正常的。」
「这或许是她在演戏啊,明明都不动,但眨眼的间隔时间却过于精准。」
「所以啦,那也是因为她现在变成这样的关系嘛。虽然有些异常,却没有异状,明白吗?」
两名职员走出灯塔。
术者管理部的工作正如其名,是管理登记在本家所有术者的详细资料。而这两人的任务有点特殊,不仅限於灯塔所收容的前术者,而是对登录抹消术者的情报进行全面性确认。若是能大致确认本人所在地、当地环境、在那里生活的情况及并未恶用身为术者的过去,都不会有异状。而且每隔数月还会制作一份报告书。
「接下来是虹原市。」
职员走在海岬上,确认之后的预定行程。
「是四月时封印能力及记忆的前矫正术者。」
「啊啊,那家伙有人在监视,而且处置後的素行也很优良,在上次的报告中也没问题。就算不用确认也没关系。」
「要是做出草率随便的报告书,可是会被副家长减薪哦。」
「如果真是这样,就跑去向凡事都天真看待的家长那边哭诉好了。」
「再接下来,是很早以前自愿不当术者的男人。虽然为了防止恶用而消除能力,但因为还残留记忆,所以要注意一下……」
「啊,那家伙也绝对没有异状。」
职员从同事的手中抢下文件,如此说道:
「该说『没有异状』吗…应该是不存在了吧。那家伙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也没有必要报告。」
职员撕下一张文件,揉成一团丢向大海。
而海浪正低沉地沙沙作响。

[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08-11-21 11:00 编辑 ]


第三章 在校舍徘徊的警戒委员

「你从刚刚开始就在发什么呆呀,你有好好听我说吗?」
面对无意识望著窗外的京介,一个气势凌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当视线从似乎 是美术社制作的图腾柱移回室内时,女学生正瞪著自己。
名字叫做佐久间的文化祭执行委员长,大大地咋舌道:
「搞什么嘛,真是的。因为听说是魔女,所以我还以为会出现什么样的人物 呢。结果不过是个呆子啊。」
「算了算了,佐久间。」
在佐久间身旁的风纪委员长长谷,调解般地举起手来。
「他这么做呢,平常是刻意以茫然的姿态来抑制卡路里的消耗,这是为了在 万一之时发挥力量做准备啊。」
「但他却一脸好像完全没想到这么细微末节的表情啊。」
「你太天真了,佐久间。他的面无表情也是作战的一环。这就是所谓的优秀 自由特务啊!对吧,塩原?」
被徵詾意见,站在长谷背后的塩原点了大约五十次的头。京介在心中哺喃念 道:我从何时开始变成自由特务了?
才刚抵达教室,就被守候已久的塩原逮到,京介被强行拖往文化祭执行委员 会的准备室。在那里等著的是第一次见面的执行委员会长佐久间、十几名委员 、似乎是和京介一样被带来的丰花,以及不知为何在场的长谷。
「……那么,也包括确认的意义在内,我就再重说一遍。」
佐久间盯著京介,再度开始说明。内容是关于昨天晚上在校园里发生的两个 事件。
第一件是物品遗失事件。经营咖啡厅的一年二班遗失饼乾之类的小点心及五 瓶宝特瓶装的矿泉水。使用体育馆举行戏剧公演的戏剧社,遗失特别订购的三 张黑色布幕。然后世演出鬼屋的一年六班,遗失十块三合板。据说在向文化祭 执行委员会提出遗失申请书的各项物品中,无论哪一样在昨天放学时都还肯定 存在,但到了今天早上,却发现全数消失无踪。
然后是第二件伤害事件。在深夜的校舍里,有学生被某人从楼梯上推下来。 而被害者是一年七班的男学生,也就是京介昨天傍晚见过的带相机学生。听说 加害者的真实身分到现在都还不清楚。
经过一夜,这些事件的传言早就已经传遍整个学校。会对传言加油添醋是埋所 当然的,甚至连「是幽灵引发伤害事件」这种证据不明的说法也开始流传。执 行委员会似乎很在意这件事会走漏到校外,对文化祭当天的来宾有所影响。大 概是害伯文化祭会宣告中止的关系,所以听说还没向校长或警方告知事件的情 况。
京介刚开始以为自己是被当成嫌犯而被强押到这里,但却不是如此。执行委 员会长佐久间,是来拜托京介和丰花调查事件的真相。
「的确,如果一直处在发生奇怪事件的情形下,学生也无法投入准备工作。 与其进行准备,我班上的同学更想相互讨论揣测。」
站在京介身旁的丰花这么说道。可以听见从某个教室里,平稳地传来演歌曲 调的音乐。在从敞开的窗户吹送进来的微风下,浏海缓缓地随风飘动,丰花继 续说著:
「如果执行委员集中心力搜寻犯人,本来的工作就无法进行了。就结果而书 ,文化祭本身也许会变得无法顺利进展……好吧!为了学校,我就接下委托。 京介你也没问题吧?」
丰花将双手搭在京介的左手臂上,以断定的口吻说道。
她应该是在期待委托礼金吧,但丰花隐含期待的握力却达到石田的等级。面 对在手臂上流窜的疼痛,京介发出短促的低吟。明明手臂是最近才治好的,却 似乎感觉到又要被折断的危机。
「喂,你快说没问题啊。」
丰花在京介耳边尖声耳语。包括佐久间在内,室内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 到自己身上。对京介来说,无论今天、明天还是後天,直到文化祭最後一天为 止,他都预计要在校园的角落睡觉度过。可能的话,他希望能照这样实现预定 计画。
然而,似乎看穿这一点的丰花,从任何人都看不见的位置敲了京介的后脑勺 一记。以结果而言,就变成被迫点头的模样,因此委员之间响起一阵掌声。
面对向委员挥手回应的丰花,京介混杂叹息地问道:
「你没问题吗?」
「那当然。」
「如果接下这份工作,就不能参加文化祭了。」
「这种形式的活动也可以纳入参加范围哦。而且,这个事件马上就可以解决 ,我早就已经看穿真相了。」
小声做出回答的丰花,对著京介使了个眼色。
「两个事件的犯人是同一人。因为窃贼当场被男学生看到,所以才会为了灭 口而把他从楼梯上推下来。」
「那个窃贼是谁?」
「食物、黑色布幕及木板,遗失的物品全都是只要花钱,就又可以收集到的 东西。」
丰花回握著前来握手的女委员的手,说道:
「如果反过来思考,那些都是即使不去偷,只要花钱就可以轻易得手的东西 。也就是说,犯人并没有钱。只要找出全校最缺钱的人就可以了!」
「如果是全校最缺钱的人……」
「你心里有数吗?」
「我想应该是你跟我吧。」
丰花的脸上窜出愕然的表情。
佐久间交相看著京介和丰花,说了一句「拜托你们了」。
「也包括查明事件真相在内,请你们工作到文化祭顺利结束为止。至于职务 名称,这个嘛,就叫做文化祭专门特别警戒委员怎么样?」
室内涌现出更盛大的鼓掌风暴。虽然有个委员说出「用了一堆汉字,很帅喔 」的无上赞美,但京介却完全不明白到底帅在哪里。
昨天是采购工作,接着是警戒委员,京介已经感觉到轻微的疲倦。想在文化 祭中什么都不做消磨日子的想法,或许本身就是个错误。
虽然执行委员提议要制作警戒委员的名牌,但却被京介断然拒绝。

之后,被强迫和佐久间仔细商讨,并被命令如果有需要的东西就先说出来, 于是丰花提出的要求有警戒委员的餐费、宿舍及住宿用品等。虽然京介并没有 料想到,但既然称作警戒委员,似乎就必须住在校内直到文化祭结束。
至于委托的礼金,佐久间说在委员会的预算上无法支付现金。但相反地,改 以文化祭的纪念电话卡一张,以及文化祭期间,无论在哪个社团都可以使用的 免费餐券一百张为订金。丰花因此十分雀跃。
文化祭的期间是两天。想到在这段期问肯定会用光一百张餐券的丰花胃袋, 对京介而言只有恐惧。

一走在走廊上,就听见许多没见过的学生传来「加油喔」的声音。关於京介 兄妹接下警戒委员的传言,似乎已经广为流传了。丰花面对声援的学生,展露 笑颜挥手回应。虽然丰花命令京介也要挥手,但却遭到对方拒绝。
离开准备室后,马上就展开身为警戒委员的行动。虽然京介提出先找间空教 室睡个午觉,等到校内发生什么事再前去查看的作战计画,却被丰花说「太差 劲」而遭到否决。由于丰花说「感觉和警戒委员这个职务很搭」,而开始光明 正大地在校园里穿起证明矫正术者身分的黑色斗篷,但京介却认为那样反而比 较难看。
穿成那付模样的丰花所提出的计画,是先去见过每个事件的被害人。她判断 既然犯人的预测已经猜错,就有从头开始观察事件的必要。
遭受遗失受害的团体——一年二班及六班,和戏剧社的代表全都说出「随便 放置在没有上锁地点的物品,一到早上就消失了」。据说不仅没有目击小偷的 人,连犯人的痕迹也都没发现。
「被偷走的东西我们可以马上重新采购,因此没什么关系。而且社团里的所 有人都必须集中心力在练习上,所以目前也不是生气的时候。」
从练习中抽身的戏剧社社长,在体育馆的入口对京介两人这么说:
「不过,还是觉得心情很差,所以可能的话请逮捕犯人吧。」
「交给我们吧,放心,你就专心练习吧!」
拍着胸脯的丰花,露出充满干劲的笑脸回答。
「话说回来,你们要演出什么样的戏剧?」
「今年是演罗密欧与茱丽叶。」
「啊啊,是那个有名的争执故事啊。」
「罗密欧及茱丽叶的演员是实际正在交往的情侣,但却不太能将情感融人角 色里,他们说不了解世所不容的爱情,真是伤脑筋。」
社长疲倦地这么诉说,然後返回体育馆。
「世所不容的爱情啊,的确,对普通的人来说或许很难涌现真实感。」
丰花背对著体育馆,迈开步伐说道,
「啊,但术者也是这样吧?虽然连恋爱都说不出口,但一旦说要结婚,本家 又会埋怨的事,我曾经听说过喔。」
「埋怨?」
「哎呀,应该是小孩的问题吧。只因为现在术者人数太少,所以如果双方不 是光流脉使者就不能通婚,听说就是在埋怨这些。」
「我不知道这种事。」
「我也是最近才从爸那边听来的。应该没人告诉过你吧?要是我呢,如果礼 子还活著,也不会告诉你这种事。」
「思……」
「不过,我们两个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犯人的真实身分。接下来要去被人从 楼梯上推下来的男生那里咯。」
在通往校舍方向的通行走廊上,丰花小跑步地前进。从正上方照射下来的太 阳,连丰花的身影都没留在走廊上。
京介只抬头看了天空几秒后,就缓缓追随在她身后。

据说发现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男学生的,是留宿在学校的执行委员。当他在半 夜里听见惨叫飞奔而至时,只有男学生倒卧在走廊上,听说执行委员也没有目 击到犯人。男学生的脚受了伤,虽然被送到保健室,但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有离 开。
在前往保健室的途中,丰花说要先回自己班上一趟。听说是要向班上同学说 明,请求排除在工作分摊之外。丰花在掌声及声援送行下,从一年三班的教室 离开。在送行的学生当中不仅有不知为何流下眼泪的女生,连丰花也热泪盈眶 地挥著手。
在走廊上等待的京介看见这种光景,长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无论这里还是那 里,每个学生多多少少都有点兴奋的气息。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当然就是 文化祭。就如同在文化祭时,时而生气、欢笑或哭泣,所有人都尽情狂欢。对 于这件不过是学校活动之一的事情,京介甚至开始感受到威胁感了。
「你看这些,是饯别时拿到的喔。」
丰花走到京介的身旁,让他看到手中捧著的塑胶袋。袋子里放著好几个透明 塑胶盒,里面似乎全都是大阪烧。
「虽然无法参加班上的摊位活动感觉很寂寞,但是这个部分,我要在警戒委 员的工作上加油了。」
丰花打开一个塑胶盒,吸著鼻水说道:
「这么一来,我不但能报答所有以笑容为我送行的人,也是为了所有的虹高 学生……啊啊,总觉得接下了一件好差事啊。」
「你就加油吧。」
「你不要说这种活像事不关己的话啦,京介你也要加油啊。」
丰花眼眶中所有的泪水消失殆尽,竖起了眉毛。而她从塑胶盒中取出的大阪 烧,则带著沾满泥土般十分惊人的色彩。
「京介,你不用跟自己班上的同学说一声吗?就算你是再不合群的人,在文 化祭的时候应该也会负责什么工作吧?」
「什么都没有。」
「真的吗?」
「因为没人会对我有所期待。」
「思……」
虽然丰花嘟起嘴巴几秒钟,但马上放松脸颊说道:
「不过太好了,因为靠这份委托,你就可以得到期待了。啊,京介你也要吃 大阪烧吗?反正你一定没吃早餐吧。」
「我不要。」
「要是你饿昏我可不管喔,因为我们要积极工作到最后一天!」
丰花气势凌人地咬下手中的大阪烧,然後喃喃说了一句「好奇怪的味道」。
从校门口到走廊,在全部染上文化祭色彩的校园里,只有保健室依然还维持 正常的内
在房间最里面的三张病床上,只有一张被人占据著。原本备置的薄棉被堆成 洞穴的形状,从内部响起抽噎的哭泣声。
当丰花向保健室老师询问「我想和被害的男同学说话,应该没问题吧」时, 保健室老师以厌烦的表情说道:
「伤口本身是轻微的扭伤,所以行走方面完全不成问题。问题是精神上的打 击。你们如果是他的朋友,能不能帮忙安抚他一下?」
保健室老师说完这些话,就以有事要到办公室为由离开了保健室。
丰花大步走近病床的方向。京介则在梢远的位置,看著保健室的公布栏。跃 动在「吸菸造成的实际伤害,肺部会变成这样黑漆漆的!」及「吸胶所造成的 实际伤害,牙齿会变成这样破破烂烂的!」这些标题上的,是加上真实彩色照 片的公告海报。
京介心想,看到这些还会去抽菸或吸胶的家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种挑战者 吧?话虽如此,京介看到这样的公告海报时,对於想变回抽菸者的心情也没有 产生变化。
「早安,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喔。」
听到丰花的说话声,在棉被底下的男学生露出流满泪水的脸庞。但男学生马 上把脸缩回去,再次开始发出死气沉沉的声音。
「好痛喔,我没办法定路了啦!」
「老师说你走路方面完全没有问题啊。」
「痛死了,我没办法走路啦!」
男学生无视於丰花所说的话继续哭泣。丰花从被子上方轻轻拍著男学生,对 他说:
「我想…请你详细告诉我昨晚发生的事。」
「痛死了,我没办法走路了啦!」
「你很痛吧?不过已经没事了,我们两个会逮捕让你遭受这种待遇的家伙, 因为我们是文化祭专门特别警戒委员!」
「好痛喔,我没办法走路了啦!」
「放心,你可以走路的。」
「我说我真的没办法走啦!」
男学生的声音突然狂暴起来。
「因为有很严重的瘀青,所以才不能移动。那个保健室老师是个庸医,我就 是知道!」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代替无法行走的你去报仇。所以,你能不能出来一 下?」
「我才不要!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这里了。外面好可怕,我的相机也坏恶劣 。」
男学生连同棉被,开始全身颤抖。
病床悲惨地嘎嘎作响,阴郁的气氛随著震动,在保健室里扩散开来。叹了一 口气的丰花,走回京介身边。
「该怎么办?我没办法更温柔的对待他耶。」
「我也没办法。」
「那就不得已,用震撼疗法来对付他咯。京介,交给你啦。」
丰花用下颚指著堆成一团的棉被,发出命令。虽然心中百般不愿意,但对京 介而言,他也不是来保健室进行哭声监赏的。京介定近病床边,将手搭在棉被 上,一口气掀开来。
在床上抱起膝盖缩成一团的男学生,发出类似警铃般的惊声尖叫。男学生的 额头上贴著药用贴布,制服底下的左脚踝被绷带薄薄地缠绕著。
「让我看一下啦!」
丰花强行抓起那些绷带,男学生却以比刚才大五倍的巨大音量大声吼叫。而 在他脚踝的皮肤上,则浮现出小小的瘀青。
被丰花以眼神催促,京介将带在身边的玲洗树树枝布套解开来。看见现形的 长形木杖,男学生更是发出惨叫。京介将木杖的尖端镇定在对方的脚踝上,念 起了咒语。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出於戌位,沉於辰位。通过,于损伤之人 体发动,修复!」
保健室内部充满炫目的亮光,将男学生的身体及惨叫包覆著。
几秒钟后,光芒消失,瘀青也从男学生的脚踝上消失。京介真是羡慕对这种 程度的治愈术能有效果的人。他放下玲洗树树枝,对流著鼻涕的男学生说:
「不会痛了,我想你应该可以走路。」
男学生用自己的指尖战战兢兢地按压脚踝。之後,当他仍旧提心吊胆地从病 床上下来时,当场就做了几次轻盈的跳跃。
「太厉害了!」
在跳来跳去七次之后,男学生握紧双手大声嚷嚷:
「魔女果然是魔女,太厉害了!啊啊,好想拍张照片喔!」
「刚刚你所看到的情形,绝对不可以向其他人宣扬哦。」
面对蹦蹦跳跳的男学生,丰花探头压低声音。垂下眉毛的男学生,则发出好 像很不服气的声音。
「为什么呢?这不是很厉害的力量吗,就向大家炫耀一下嘛。而且现在才隐 瞒,魔女的传言早就已经传遍全校学生了。」
「因为我们拥有力量并不是为了炫耀,所以不用到处宣扬也没关系。本来我 们是想消除你的记忆,但要是连昨晚的记忆都不小心删除会很伤脑筋,所以才 什么都没做。不过你听好了。」
丰花用指尖碰触男学生的脚踝,说道:
「如果你敢说出来,我会让你扭伤的地方变得更惨哦。就让你双脚无法移动 ,每天吃难吃的大阪烧。」
「我知道啦,我不会说的……」
「那么,看来你是恢复精神了,可以请你说说昨晚的事件吗?」
丰花拍拍男学生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男学生依序抬头看著京介和丰花, 手指在膝盖上—下张开、一下并拢,无法镇定地动来动去。
「昨晚的事,要从哪里说起?」
「你可以从头开始啊。」
「从头开始……」
男学生不安地重复这句话,没多久就以细微的声音开始诉说:
「刚开始我并没有特别想要拍摄怪异的照片。我只是在想文化祭准备日夜晚 ,或许可以拍到什么好照片,才夜宿在学校里。我买了新的底片及宵夜,和留 宿在学校的朋友闲聊。然后,当我觉得好想睡觉时,刚好是半夜十二点左右。 」
「你后来决定睡在哪里?」
「自己的教室。」
男学生以蒙胧的眼神抬头看著窗外回答。在蓝天的高处,大型的云朵被风吹 得支离破碎。
「因为我没向执行委员会提出留宿同意书,所以连棉被和睡袋都借不到。虽 然我本来也想睡在放置运动软垫的体育用品仓库,但似乎也有其他想法相同的 人,所以那里的门是锁住的。」
「我记得你是一年七班的,教室是在第一校舍一楼的北侧外围吧?」
「是的。然后我就在地上铺起报纸,正当我似睡非睡时,看见走廊上有东西 正在走动。
虽然我也想过可能是学生,但一想到傍晚在窗外看见的黑影……」
「所以,你就带著相机追过去咯。」
听见丰花的询问,男学生用力地点点头。
「听说那个黑影的真实身分因为太黑而看不清楚,是真的吗?」
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男学生又点了点头。
「……我完全不清楚。」
「至今为止,你都没有遇过被你偷拍的学生,因为怀恨在心而推倒你的事吧 ?」
「我想应该没有。因为我至今不曾拍过那种长相的女人……啊!」
虽然男学生用自己的手捣住自己的嘴巴,但却太迟了。丰花挑起翠边眉毛, 将整个人移近眼神飘怱不定的男学生面前。
「刚刚你有说是女人吧,这样你不就看过对方的长相了吗?」
「我没看见,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女的就好了。」
「你把我当笨蛋吗?我可是优秀的自由特务,负有保护文化祭的使命!要是你 想包庇犯人保持沉默,我可饶不了你哦。把你所知道的全说出来!如果不说, 我就让你的胃液全吐出来!」
丰花将大阪烧的塑胶袋塞给京介,一把揪住男学生。男学生则开始比扭伤疼 痛时更加痛哭流涕。
京介叹了口气,将塑胶袋放在地上。掐著对方脖子尖声怒吼的丰花与其说是 优秀的自由特务,还比较像极其恶毒的魔鬼刑警。当京介居中制止时,丰花龇 牙咧嘴地大吼:
「干嘛啦,京介。你不要阻止我哦!」
「要是你再这么掐住他的脖子,连吐得出来的东西都吐不出来了。」
获得解放的男学生,紧抓著京介哭诉:
「好可怕,一条丰花真可怕!」
「我也觉得她很可怕。」
「你是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
「既然你这么想,就说出来吧。」
男学生对著京介点了好几下头,不慌不忙地反覆用鼻子呼吸:
「我才没有包庇对方的理由,只知道她是个年轻女子,我真的不认识她啊。 」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说没看见对方的谎话??」
闯入京介他们中间的丰花,以大於男学生数倍的音量怒斥著:
「你应该不是为了报复我昨天抢走你的底片,所以才想阻挠我的工作吧?」
「我可是摄影师耶,才不是会做出那种小家子气行为的人!」
男学生擅自用京介衬衫的下摆擦拭眼泪,回嘴说道:
「因为我边走边拍,所以全校学生的长相和名字我大致都记得。虽然没有很 仔细地观察昨晚那个女人,但我马上就知道她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因此,当 我边走边想她到底是谁时,一不小心就从楼梯上滑了一跤……」
「你并不是被人推下来,而是自己滑倒的?」
「抱歉,我说了谎。拍摄对象就在眼前,但我却连快门都没按就滑倒了,真 是丢脸到说不出口啊。」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丢脸的?」
「这是我个人的摄影师美学,你们不会了解的啦!」
男学生将脸埋进京介的肚子附近开始嚎啕大哭。虽然认为他有点可怜,但因 为自己也感到十分嗯心,所以京介硬是抓住对方的肩膀,将他从自己身上掰开 。
「……我明白了。」
丰花发出很大的声音,叹了一口气。她面对将脸塞进枕头哭泣的男学生背部 ,疲倦般地说道:
「你明明还有伤在身,我却对你这么粗暴,真是不好意思。可是呢,看见对 方的事,你可帮了一个大忙喔。因为总算弄清楚她是校外人士。谢谢你跟我们 说这些啦。
当丰花以粗鲁的口气道谢时,男学生的哭声梢微变小了。
「要是不知道那个人足谁,你也会觉得不安吧?不仅其他的学生无法安心, 连我也想把她找出来。你愿意帮忙吗?」
听见丰花的询问,男学生花了点时间后拾起头来。他的脸上布满水分,京介 觉得这样子好像产生脱水的症状。
「她是个年轻女子吧?」
「十九岁以上,二十三岁以下。对於猜测拍摄对象的年龄,我还有点自信。 」
「那真是太厉害了。那么,她的长相感觉如何?」
「是个挺漂亮的人,如果剪掉头发,会变成更漂亮的美女喔!」
「真难理解耶,你会画画吗?」
丰花从保健室老师的桌上借用纸笔,然後交给男学生。但因为男学生的绘画 功力烂到可以毁天灭地,所以画出的是别说像女人,就连是不是人类都会启人 疑宝的图案。
「不好意思……虽然我对拍照很有自信。」
「没关系啦,自信这种东西,只要有一样就足够了。」
丰花将纸揉成一团后,朝京介丢去。但京介却用手拨开,纸球就命中男学生 的额头。
「她真的是不认识的人吧。」
「真的不认识,我不会再说谎了。我从楼梯上摔下来後昏过去了,之後的事 情我真的没看见。」
「我知道啦,这些就给你当作告诉我们的谢礼,你吃吃看吧。」
将大阪烧的塑胶袋放在枕头边,丰花很为难似地垂下眉毛。
「这回的事情只是运气有点不好,所以你也要打起精神来喔。而且,相机只 要再买新的就可以了。」
「非常谢谢你,我会早点振作起来,再继续努力偷拍!」
被丰花踹了一脚,男学生摔落到地上。面对可以穿破耳膜的哭声,京介皱起 了眉头。
来到学校之后,因为持续听见拍手、怒吼及哭声的关系,他的听觉已经渐渐 疲乏了。
对警戒委员工作的干劲,恐怕再等上一百年也不会涌现吧。但是,他已经开 始思索要早点解决这个事件,恢复平静的日子。
「虽然我对事件发生那晚,为什么没有出现闭塞感到在意……但只有那个男 生自己滑倒,用不著矫正术者上场吧?」
地点是在第一校舍四楼的楼梯上。盯著地面的丰花这么喃喃说著。从这个楼 梯间上,那个自称摄影师的学生滑倒了。简单的说,这里就是事件现场。
虽然从四楼的教室里传来学生闹哄哄的声音,但楼梯周围却没有人的气息。 在这前方只是通往顶楼,墙上连海报及广告单之类的东西部没有。
在京介室内拖鞋的前端,掉落了一颗小螺丝。这应该是坏掉相机的零件吧。 除此之外,地上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京介将螺丝踢向楼梯的角落,京介开口说道:
「那家伙所看见的女人,是校外人士吗?」
「大概是吧。」
「她是想做什么而潜入校舍里吧?」
「如果她和窃贼是同一人,行窃就是她的目的吧……不过,刻意从学校外面 溜进来,所偷走的物品相较之下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丰花的声音,在楼梯间的天花板上温吞地回响著。
「虽然因为那个摄影师随便说说的关系,造成从楼梯上被人推下来的传言, 但对方事实上似乎什么都没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歪头思考的丰花,缓缓地爬上阶梯。她大概是猜测自称摄影师所看见的女人 该不会是走向顶楼吧。京介心想如果真相是那个男学生只是在做梦,那就十分 轻松了,於是也跟著走在她后面。
风在顶楼上静静地吹拂。油漆罐、画好的直立式看板及矮梯等等,散布在储 水槽所形成的遮阳处。而围绕顶楼的铁丝围篱偶尔发出嘎啦声响。
在水泥制的地面中央,已经有人先来了。五名一年级的女学生正蹲下来双手 合十。
在她们的面前排著三个空罐子。她们将空罐当作花瓶,还插上鲜花。罐子则 是自动贩卖机上常常贩售的汽水罐。虽然京介并不清楚小黄花的名字,但总让 人觉得那是在这附近空地所盛开的野花。
「喂,你们在那边做什么啊?」
到丰花的声音,女学生一起抬起头来。当所有人互相对望一眼後,小声地说 出「是警戒委员喔」的耳语。
「我们是听到传言而来供奉鲜花。」
大概是打算当代表,其中一人向前一步回答道:
「听说以前曾经有个在文化祭之前跳楼自杀的学生,所以我们想让她瞑目。 」
「跳楼自杀?」
京介皱起眉头,丰花则小声告诉他:
「今天早上我也听说了。好像是满奇怪的故事……会形成谣传,我想来源一 定是我班上啦。」
五个人说著「你们的工作要加油哦」后,朝向出口飞奔而去。其中也有鼓噪 著「我跟警戒委员说到话了」的人。
看著她们几人的背影,和被风吹动的鲜花相互比较,丰花松了一口气。
「似乎也有那个摄影师看见的女人是自杀学生幽灵的传言。不过,说到那个 摄影师,好像没办法分辨出拍到的对象究竟是不是活人啊。」
丰花将背倚靠在铁丝围篱上,歪头思考。
京介在她身边注视著下方。铁丝围篱的高度约两公尺左右,只要有意,带个 台子之类的东西应该就可以轻易跨越过去。
「这世界上搞不清楚的事可真多啊。」
喃喃自语的丰花的头发,随著风势大幅摆动。
「虽然不清楚那个故事是真是假,但我对跳楼自杀可是怕得不得了啊。不过 ,那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谁知道。」
「要理解别人的心情,还真是困难啊。」
「应该是吧。」
「无论是偷东西的人、偷拍的人、罗密欧与茱丽叶,还有连明明是文化祭却 和平常一样毫无感动的家伙,有各式各样的人耶。」
丰花将视线落在地上,开始在顶楼上展开蛇行。她似乎是正在寻找除了鲜花 以外,还有没有什么明显的事物。
京介靠在铁丝围篱上,抬头望著天空。听见附近有类似小鸟拍动翅膀的声音 ,他将视线往下栘。但那却是吊挂在校舍外墙上的垂幕,受到风势所发出来的 声响。「第三十三届虹高祭」,垂幕上是这么写著的。
远从三十二年以前,在石蒜花盛开的时候,这所高中每年都会重复同样的活 动。明年就是第三十四届了。到那个时候无论是这片垂幕,或制作在校门口的 入场门,还是各个班级的编排,应该全都会变成新的东西吧。
「什么都没有耶。」
抬起头的丰花,斩钉截铁地摇头宣告:
「我肚子饿了。而且也已经中午了,就先休息一下吧。要吃什么好呢?因为 今天举行试吃的班级很多,所以只要在校内绕一圈,就可以免费让肚子吃到胀 喔。」
丰花对著晴朗的蓝天,伸了一个大懒腰。水蓝色的耳环和拥有者同一步调, 闪耀出欢乐的光芒。
对于没留下形体的东西,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思考著这样的事情,京介松开 勾住铁丝围篱的手指。如果这么想的话,看起来只是胡乱嬉闹的文化祭,也感 觉好像有什么意义。
但即使有意义,他还是无法有快乐参与的意愿。
文化祭执行委员会的臂章,学生会成员是徽章,在校园里正在制作巨大迷宫 的田径队取代工作服所穿的运动服上,有队员共同的设计图案。
好像每个班级都制作相同的衣服,在每个班级里也都带著写有昵称或假名的 名牌。大部分的学生部将自己所属的社团,或夸耀自己在那里的角色物品戴在 身上。
「警戒委员的标志,就是黑色斗篷和魔法杖喔。」
「可是那根魔法杖是假的吧?」
擦身而过的学生正这么交谈著。塩原友子走在走廊上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 下来。
「就算不带那种东西,只要那对有相同长相的双胞胎走在一起,就十分引人 注目吧。」
「听说那根魔法杖好像是真的耶。刚刚我去了一趟保健室,已经有人先来了 。那家伙还说『魔女果然是魔女』耶。」
「真的吗?那么,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来参加我们班的吓人秀?」
抱著行李的男生和女生二人组快乐地尽情交谈。但当两人看见停下脚步的塩 原,他们同时喷笑出来朝校舍的方向离去。
在连接体育馆及校舍的通行走廊正中央,塩原再次确认自己的模样,并长叹 一口气。
「……总觉得,我最近老是打扮成这副模样……」
肩上以专用背带将管弦乐社廉价让渡的大鼓挂在身体前面,背后还插著亲手 制作的旗帜。旗帜上写著「强化风纪取缔期间,遵守校规、乾净、正直、快乐 的文化祭」,但现在却因为诸多原因,而有一半以上是烧焦的。原本是因为接 受会长长谷的命令,塩原才会做出这样的打扮。
这样的打扮是有意义存在的。这是当发现违反校规的人时,以敲击大鼓让对 方心生畏怯的作战。但是却完全没有效果。
塩原刚刚也在校舍旁的紧急逃生梯,发现正在抽菸的不良学生团体。当塩原 …敲起大鼓时,不良学生团体不知为何高兴地聚集在塩原四周。因为他们说完 「也让我敲敲看」之后,还用打火机在旗帜上点火,所以她才刚逃离他们的包 围。
「警戒委员到底在做什么啊?」
塩原抱著大鼓,当场蹲坐下来。微风吹起,半长不短的旗帜就随之飘摇。
「他们的工作是到文化祭结束日为止保护学校吧?如果不将那种可怕的学生 驱离,不是很令人伤脑筋吗?」
有频繁发出自言自语坏习惯的塩原,继续碎碎念著:
「不过,那种可怕的学生从文化祭之前就一直存在,也不可能去妨碍文化祭 。这一定和警戒委员的工作没关系吧。那么,取缔他们到底是谁的工作?…… 该不会是我吧?」
塩原连同裙子一起环抱住膝盖,低下头来。
「……我也真是的,放著自己的工作不做,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喃喃自语的声音,被来自体育馆方向的学生脚步声所抹消。应该是接近中 午的关系,在塩原身后走动的学生们,似乎是要走向学生餐厅或福利社。
塩原因为没什么食欲,所以仍蹲坐在原地,摸索制服的口袋·她掏出学生手 册,翻到校规那一页。塩原在意志消沉时只要看见校规,就会恢复所有干劲。
夹在手册里面的一张照片掉了下来。经过的学生虽然伸手帮忙,但塩原却自 己捡起照片,急忙和学生手册一起塞回口袋。
「这个完全不是因为奇怪的意思买的,而是公开指摘在校内进行不正当买卖 的学生前,以检查商品为目的买下的……样品,对,这是样品!只是样品刚好 照到警戒委员而已。」
「塩原,你从刚刚开始就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啊?」
背后突然传出和她说话的声音,塩原发出惨叫。冈为太过惊讶,所以还不小 心敲了一下大鼓。
站在塩原后面的,是同班的戏剧社女学生。似乎是在体育馆里排练到现在, 身上还穿著缝有蕾丝装饰的豪华礼服。大概是要去买午餐,她手中还拿著尼龙 制的廉价钱包。
「没什么,因为要进行风纪取缔,所以我纯粹是在校内巡逻而已。」
塩原站起来,拍去沾在裙子上的脏污。布料晃动,发出焦躁气息的声音。
为了故作镇定,塩原对著女学生丢出闲话家常的询问:
「呃,戏剧社好像遭小偷了,排练的情况如何?」
「刚刚警戒委员有来过,还跟社长说了些什么哦。他们说可以放心,所以没 问题的。」
「那真是太可喜可贺了。」
「塩原你没事吧?你最近好奇怪喔。」
被人说到「好奇怪」,使得塩原为之动摇,又敲了一下大鼓。刚好从体育馆 里有个穿著贵族风服装的男学生走出来,受到惊吓跌了一跤。
「很奇怪吗?果然很奇怪吧。其实我真的不想打扮成这样。可能的话我也想 穿像你那样的漂亮衣服,但是会长他…」
「不是这样的,那种事情没什么好奇怪啊。」
望著跌倒贵族的方向,女学生耸耸穿礼服的肩膀。
「塩原,你之前不是更不顾形象地执行风纪委员的工作?但最近却有点不一 样了。」
「有哪里奇怪,你就说清楚好了。」
「应该说奇怪吗……是平凡吧。」
女学生对自己所说的话用力点点头。
「没错,就像一般那种在意外表,平凡的恋爱中少女。」
塩原在无意识间敲了大鼓三下。
「啊,对了!听说在前头的地面上出现奇怪的痕迹,刚刚学长姊们还骚动不 已。」
女学生指向通行走廊外围的草丛,说道:
「社团里的每个人都说,还是向警戒委员报告一下比较好。一条会在哪里呢 ?」
「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调查吧。」
塩原表情紧绷地说:
「因为只要有抽菸或吸胶的迹象,就轮到风纪委员上场了!」
「你总算变回原来的表情了,那么就万事拜托咯!」
女学生挥挥手后,拉起礼服的下摆离去。
塩原从裙子的口袋中急忙取出随身用的镜子,然后照著自己的脸。
「这是我本来的表情。」
超过必要程度地竖起双眉,露出奇怪的脸。塩原带著这样的表情重新绑紧大 鼓专用背带后,走到通行走廊外。
位在第一校舍北侧位置的这一带,称呼草丛只是徒有其名,不过就是杂草茂 盛地随意生长罢了。不仅枯黄的野草多,连乾扁到像化石的蝉尸也散落在地, 这正是负责打扫的人偷懒的证明。
虽然这个地方是从办公室方向看过来的死角,但因为日照及通风不好,所以 不良学生拿来当作吸菸场所的机率偏低。当然,普通学生也几乎不会接近这里 。塩原回想著委员会里的调查报告,走在枯黄的野草上。一只鸽子为了寻找食 物而啄食野草,但一听到塩原的脚步声,马上就张开翅膀飞走了。
在室内拖鞋的内侧,有种踩在泥泞地面的触感,而且还有微微的异味。塩原 停下脚步,隔著大鼓低头看著地面。
奇怪颜色的液体细长地分布。红色和黑色混杂的颜色沾染了枯草。彷佛有人 将一度割下的野草覆盖在液体上,
「……血?」
视觉及嗅觉所引导出来的猜测,让塩原不禁脱口而出:
「是有人在这里打架吧?可是在保健室的纪录上,除了昨天晚上从楼梯上摔 下来的那个男生,应该没有其他受伤的人……」
为了先向长谷报告,塩原留意著脚边并背离那个地方。
清风让大鼓的鼓面低微地震动。

文化祭专门特别警戒委员的房间。
丰花用有色麦克笔在图画纸上这么写完后,微微歪著头。
「总觉得——不太协调耶。不过,我也不想像其他委员会那样使用准备室这 个名词。感觉好像还在准备的样子。」
将图画纸揉成一团丢掉,丰花又再度拿起麦克笔。从窗户照进来的夕阳在面 对办公桌的丰花侧脸上,刻下认真的阴影。
京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图画纸团,丢到垃圾袋中。在这个两坪左右的狭小房 间里,如果该整理的东西没有妥善整理,好像一下子就会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而且,当立足点消失时,被丰花踩在脚下的肯定会是京介自己。
抬起头的丰花,直直地盯著京介问道:
「喂喂,休息室和后台,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都无所谓。」
被询问的京介这么回答。丰花在嘀咕了一会儿后,再次将目光移回图画纸上 。虽然丰花已经烦恼了一小时之久,但就京介而言,别说是写在纸上了,就连 门牌的存在本身也真的是怎样都无所谓。
执行委员会长佐久间给京介兄妹俩的,是位于第二校舍二楼最远处的这个空 房间。如果从面积来考量,原本应该是当成更衣室或储藏室的房间。这里搬进 同样是从佐久间那里拿到的备品,充作到文化祭结束日之前的宿舍。
即使如此,这里还真是狭小啊。京介环顾室内之後叹了口气。搬进房间的东 西有丰花现在正在使用的桌椅,以及发放的两个睡袋。五个瓦楞纸箱——里面 除了毛巾及洗脸用品外,据说大部分是丰花要求的宵夜零食。
光是这些东西,就已经把地面的一大半掩盖住。京介他们的玲洗树树枝则在 房间的角落好像很拘束地倒在地上。
「你一副很不满的表情喔。」
丰花瞄了京介一眼后,移动著麦克笔说道:
「这也没办法啦,因为她们说已经没有其他的空教室了。唉,虽然的确是很 狭窄,又只—有一扇窗户,可是日光灯会亮,墙壁上也没破个大洞啊。」
丰花打了一个大喷嚏后,很为难地继续说道:
「出了走廊,附近不但有自来水及厕所,她们说也可以使用运动社团专用的 淋浴室,所以用不著担心洗澡的问题。而且睡袋是新的,零食也有一大堆。这 样应该够了吧?太奢侈我认为不太好喔……好,完成了。太完美了。」
丰花从图画纸中拾起脸来,露出满足的微笑。上面写著「文化祭专门特别警 戒委员待命所」。
丰花拿著图画纸从椅子上起身,踹开桌脚及京介的腰,离开了房间。
感觉房间好像变大了。最占地方的原来是丰花那股强势的氛围啊,京介平静 地垂下双肩。虽然只是从父母那边听来,并没有留下记忆,但京介在婴幼儿时 期和丰花并排睡觉时,似乎曾有过偶然被翻身的丰花拳头打中,而濒临死亡的 情形。
京介拿起睡袋的说明书。就连九月一旦进入下旬,早晚都会变得相当寒冷。 说明书上还一板一眼地写著「即使是在寒冬的屋外也温暖得令人放心」的保证 。
当他思考著晚上要不要睡顶楼或校园时,丰花抱了一个木箱回来。这是丰花 在门睥之前先做好的「给警戒委员的情报箱」。
丰花偷瞄情报箱的里面,带著愉悦的心情笑了。
「太棒了!里面大约有五十封信喔。摄影师所见到的女人,或许马上就能找 到了。」
在午休时间休息时,丰花曾说过「现在所拥有的消息太少且太暧昧」。关于 这点,京介也有同感。
那个自称摄影师所看见的人物,是十九岁以上,二十三岁以下的女性。他所 知道的特徵就只有这一点而已。虽然或许还有除了他以外,也见过那个女人的 学生,但要对全校学生一一询问,势必得花时间。
因此丰花拜托广播社,请他们播放要求全校协助的讯息。内容是「在校园里 看过类似校外人士的同学,请至『给警戒委员的情报箱』通知」。然后接下来 的几个小时,在京介他们将行李搬到待命所,丰花为了门牌伤透脑筋的期间, 似乎就已经有情报寄送过来。
将情报箱翻过来,开始确认里面纸张的丰花,突然发出尖锐剌耳的声音。
「这是在搞什么啦?几乎都是在恶搞的东西嘛!」
面对丰花丢过来的一叠纸,京介也不由得看了一眼。
有些不知是笨蛋还是白痴,文笔只有小朋友程度的内容还算是可爱的,有些 却只写下一般称为「传媒禁用语」的字眼。里头不但有某处的不良学生写给京 介的决斗信,连「能不能来参加二年三班的吓人秀演出」之类摸不著头绪的信 件也在其中。还有田径队在校园制作的巨大迷宫捷径地图。
丰花一一摊开纸张,尖声地大吼大叫。京介在此时,不得不把被揉成一团丢 弃的纸张捡起来。
「好啊,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认为光是做个木箱,就能马上查出那女人的底 细。」
丰花似乎完全失去干劲,随便倒卧在床上说道。她吃著零食,用指尖夹起纸 张做确认。分配到的大量零食,在几分钟内就被她消耗殆尽。
京介贴著墙壁,决定睡觉的地方就选在顶楼。一想到睡觉地点,就开始真的 觉得想睡而打了一个呵欠。虽然被任命为警戒委员,但窃贼和校外人士的身份 依然未明,所以校内还是一片祥和。他感觉偷窃单纯是恶作剧,至於摄影师所 看见的女人,说不定只是碰巧经过的酒醉者,不知不觉定进校园罢了。
「虽然也有好几封不是开玩笑的意见,但几乎都是支持出现幽灵的说法。像 是『快让她安息』,或是『不要雇用警戒委员,要请法师来』……」
当丰花混杂叹息诉说时,有人来敲房间的门。丰花做出像是没气汽水般的回 应,快睡着的京介也张开眼睛。
「晚安……」
露脸偷瞄房间内部的是两名女学生。从制服上的缎带颜色来看,是三年级和 一年级学生的组合。而一年级的学生一看见丰花,就挥手打招呼。
「丰凯萨琳,你好吗?」
「啊——哎呀,怎么了?你是来玩的吗?班上一切都还顺利吧?」
突然变得很有精神的丰花,站起来回应女学生。
看来似乎是丰花的朋友。京介又再次闭上眼睛,不过因为此时丰花开始劝说 「虽然很窄,但进来坐坐吧」,所以他只能无奈地张开双眼。虽然两个女孩看 起来有些犹豫,但没多久就踮起脚尖走进室内。
坐在丰花拿出来取代座垫的睡袋上,一年级的女生先开口说话:
「我们本来是想把信送到情报箱里,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想想还是直 接跟你说。啊,这个人是我合唱团的学姊。」
坐在一年级女生身旁,三年级的女生微微点头示意。三年级女生大纣来回看 了室内两轮之后,将视线锁定京介问道:
「请问你没有抽菸吧?」
高年级生对他使用敬语虽然很怪异,但她的问题内容也很奇怪。当京介皱起 眉头时,
一年级女生露出苦笑说道:
「学姊对香菸过敏。而且因为决定要在大学攻读声乐方面,所以她很细心呵 护喉咙。」
「啊,所以她刚刚要进来之前才会犹豫啊。」
丰花点头回应说道:
「京介现在正好在戒菸中喔。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你却能清楚知道他是有抽菸 的人啊。」
丰花提出反问,三年级女生轻轻地点点头。
「因为他是有名的不良少年,所以我才认为他会做出抽菸或吸胶之类乱七八 糟的事。」
室内顿时有股奇妙的沉默氛围造访。
在窗户的另一边,乌鸦正在鸣叫。心想刚好可以藉此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所以京介将目光投射到外头。暗红色的天空,不知在何时换涂上傍晚的昏暗。 虽然和昨天只差了一点点,但日落的时间好像提前了。
「那么,你们要跟我说什么?」
丰花以取悦般的声音发问。她将从情报箱中取出的纸张整理好,塞进垃圾袋 里。
「是关于昨天晚上的事件。」
一年级女生重新在睡袋上坐好,稍微伸直背脊说道:
「今天早上我不是在教室里跟丰凯萨琳说过吗?我从学长姊那边听到,可能 是自杀学生的幽灵出现了。」
「你说的那个学长姊,该不会就是这位吧?」
听到丰花的提问,一年级和三年级女生同时点头。京介想起白天在顶楼时从 丰花那里
听到的事,及供奉在空罐子里的鲜花。那件事的起源似乎就是眼前这两个人 。
一年级女生将双手并列在自己的膝上说道:
「大概是我在教室说出来的关系,幽灵的传闻好像在校内流传开来……」
「有学生在顶楼供奉鲜花喔。情报箱里也送来好几封写著想办法对付幽灵的 信。」
丰花回答后,一年级女生好像很抱歉似地表情黯淡。
「……其实,后来我有再向学姊求证啦,所以才知道自己有点听错了。」
「是这样吗?」
「因此我想做个更正,才请学姊一同前来。我想如果在警戒委员的工作上有 正确讯息,或许会有所帮助。」
一年级女生说到这里闭上嘴,丰花看著仍旧沈默不语的京介。京介兄妹正在 调查的并不是灵异故事的真相,而是窃贼及校外人士。但还是姑且听之吧,丰 花的眼神中似乎在这么说。
三年级女生依序看过京介和丰花后,静静地开口说:
「我首先要说的是,昨天晚上我也在校内看见校外人士了。」
「真的吗?」
面对瞪大双眼的丰花,三年级女生点点头。
「就在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走在走廊上的时候。我也看见一年级的男生正在 追那个校外人士。不过,我因为害怕而没办法追上去。那个校外人士和我一年 级时的高年级——就是前年的三年级学姊长得很像。」
「前年的三年级学姊?」
丰花重复诉说时,一年级女生取而代之地回答:
「在好几年前自杀的学生……听说很像那个人。」
「咦,那么……昨晚出现的真的是幽灵咯?」
让头歪向一边的丰花大概是想搂住什么东西,因而一把抓住京介的手臂。虽 然京介因为疼痛而拨开她的手,但马上又被她抓住。
「不是的。」
三年级女生以冷静的眼神,远望著正在争执的京介兄妹说道:
那个与校外人士相似的女学生虽然自杀了,但她却还活著。明明都从校舍顶 楼纵身跳下去,但不知是不是碰撞位置刚好的关系,她最后毫发无伤地站起来 。」
「前年的事发现场,你有见过吗?」
对于丰花的询问,三年级女生答道「有啊」。
「当时我也和今年一样留宿在学校。前年我们有好几个社员一起睡在四楼教 室里,但只有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而清醒过来。」
「学姊对声音也很敏感。」
对一年级女生所说的话点点头,三年级女生继续说著:
「当我试著定到发出声音的方向时,顶楼的门却是打开的。结果,那个女生 使用类似踏脚凳的东西,攀爬到铁丝围篱上。虽然对我来说她是不认识的高年 级学姊,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后来我有加以阻止,但她却完全不听我的话。 」
「所以……她就在你眼前跳下去了?」
丰花轻声地询问。大概是想起当时的情景,三年级女生的眉毛微微地抽搐。
「我马上跑下楼梯,朝下方冲去。虽然我跑得并不是很快,但我想从顶楼下 来应该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问。可是,当我匆忙赶到那个女生摔下来的地方,她 却毫发无伤地站著……」
「看见这件事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在那女生的身旁还有一个男的。他们似乎是朋友,他还和站起来的女生交 谈。他叫了一声『笠冈』,这也许就是她的名字。他很平凡地笑著呼唤她,但 我因为觉得很可怕,所以;在被他们察觉之前就逃掉了。」
丰花微微歪著头。对於这种反应,三年级女生静静地垂下双眼。
「这件事我至今都没跟任何人说过。而且这种事应该会被当作说谎或做梦吧 ?再者,前年所看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连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可是学姊你…」
一年级女生开口说:
「你说昨天晚上看见和前年的女学生长得很像的人,因为害怕一个人忍受, 所以才告诉我的啊?」
「你说很可怕?不过如果前年的女生跟昨晚的校外人士足同一个人,那就不 是幽灵,而是活人吧?」
听见丰花的询问,三年级女生的目光向上栘。可以听见许多乌鸦的叫声,像 是同声合唱般传来。
一想到那个女生或许是为了想再死一次而潜进校园,我就觉得很害怕。
两名女学生表示还有合唱团的练习后,离开了待命所。
京介和丰花仍旧坐在地上,相互凝视彼此的脸。京介以眼神示意,希望丰花 快点放开他的手。而丰花这边则将视线锁定京介,看起来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 己正抓著别人的手臂,目不转睛地似乎在思索事情。
「空气变冷了。」
看来是结束思考的丰花,放开京介的手说道。京介站起来,将只开了几公分 的窗户关起来上锁。
丰花再度随意倒卧在地,往上瞟著京介问道:
「喂,京介,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就是刚刚的学姊所说的话。你认为跳楼失败的人隔了好几年後,还会来到 同一个地方吗?」
「谁知道……」
「还是说,她是为了别的事情?」
丰花悠长地吐出只有重量的气息后,站起来甩动裙子的下摆。
『笠冈』是姓氏吧?要不要把本人找出来,直接问她昨天晚上在做什么?」
「要怎么做?」
「我曾听说学生会办公室里保存著历届毕业生名册。所谓的名册应该也会记 载地址或电话吧?而且,如果能找到本人,还可以请那位学姊和摄影师出面确 认长相啊。」
丰花确认窗外的黑暗程度,一个人用力点著头。
「如果这件事情做完了,你要不要去学生餐厅吃顿晚餐?我只要一进行思考 ,肚子马上就会饿起来,完全没办法做事耶。我也以必要经费名义跟执行委员 会长要了学生餐厅免费餐券。这阵子可以不愁吃饭了。」
丰花露出高兴的微笑,并朝著房门的方向走去。
在丰花脚下飘落一张对折的纸。大概是装在情报箱里的东西吧。地上剩下的 纸只有那一张,看来似乎是丰花忘了确认的最后一张。京介不禁拿起那张纸。
「对了!白天我有打电话回家哦。我想得先跟爸说一声,我们在文化祭结束 之前都不会回家。」
在房门前停下脚步的丰花,整理裙子上的皱摺说道。京介则将只拆开来。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爸竟然开始尖声哭闹耶。今天晚上姐姐要加班,妈也 不在家吧他说没有半个人在感觉好寂寞,平时明明一个人到处玩乐,真是任性 啊。」
京介暧昧地随口附和,望著纸面。在上面游定的铅笔字迹相当潦草。
「京介,你怎么了?」
丰花歪著头,又走回室内。面对丰花圆滚滚的眼珠,京介将纸递了出来。
(这件事警戒委员别插手,否则就宰了你们)
如此简短的文句遗留在纸上。

[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08-11-21 11:02 编辑 ]


第四章 献给过去的花朵及谣传

「有个叫『人鱼公主』的故事对吧?」
面对在水槽中悠游的浮游精灵,西装模样的青年这么出声搭讪。在宽敞房间 的正中央,只放置一个装满水的水槽。
外型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的浮游精灵,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个头。她撩起 发丝,疑惑地盯著青年。但青年却无视於对方的视线,继续说道:
「那是叙述喜欢上人类王子的人鱼公主,想把自己也变成人类的故事。为了 得到双腿,代价是失去了声音,总觉得很有感触啊—:因为光流脉如果不是由 术者亲口念出咒语,是不会发动力量的。」
「你好像不是那种毫不起眼的光流脉使者嘛。」
「也不是这么回事啦。那么……」
青年——远峰秋一悠哉地交叠起穿著西装的双臂,开始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我也想问问你几岁了?要是不知道名字,就很难聊 下去吧?」
「我没有什么名字啦,而且我只是个浮游精灵。」
「我们的祖先巫女所侍奉的精灵,有个叫做光仪大神的名字喔。」
「那不是人类自己任意取的名字吗?」
「而待在我家的小精灵,自称叫白丸子一号。」
「既然如此,不就是它自己这么决定的?我才不需要什么名字。」
「那么,我可以叫你人鱼小姐,还是要叫你半鱼人比较好?」
「家长。」
站在远峰背后的副家长石田低声叫唤。远峰的职称是家长,是本家的统领。
「名字这种东西叫什么都无所谓吧。您快点问问题吧,如果您不敢问,要不 要由我来进行拷问?」
「真是抱歉,这位大叔有点猴急。」
面对将头缩回水中的浮游精灵,远峰浅浅地露出微笑。
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在相关人员之间称为「本家」的组织,其建筑是邻近 虹原车站东口的一幢七层楼大厦。在普通人之中,很少有人知道本家的工作内 容。
在建筑物后门,停著一辆大型卡车。即使有一般人误以为这辆卡车是搬家公 司的专用车,但能正确说出本来用途的人,应该几乎不存在吧。
它本来的用途是精灵运送车。但现在货车厢却呈现半毁无法使用的状态。那 是今天早上,保护市区某座公园的浮游精灵,在开往本家的途中被某种东西破 坏的痕迹。
「只有短短的五、六分钟喔。」
在远峰身旁的卡车司机像是推卸自己的责任似的,以迅速的口吻描述。
「我在离开公园没多远的空地把车停下来,到对面的便利商店去,只花了五 、六分钟。」
「然后当我回来时,货车厢的门就被破坏,在我探查内部的瞬间,又被人从 后方揍了一拳,结果……」
远峰继续听著司机的叙述。浮游精灵则在水槽里,悠闲地摆动尾巴。
水槽上施加了结界术,形成术者以外的人无法碰触的状态。因此,攻击卡车 的人似乎什么都没偷到就当场离去。听说司机的后脑勺被重击之后,在无人通 行的空地上昏迷将近十个小时。他在傍晚时分终于清醒,马上向本家进行事故 报告。
「离开公园后,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到本家?」
石田大声斥责司机。司机像是挨了雷殛般全身颤抖,连嘴唇也打颤著回答道 :
「不……那是…因为我还没吃早餐,觉得肚子很饿,所以才会到便利商店… …」
「这种事情等你把精灵运回本家之后,爱怎么样都可以吧?从公园开车回来 不过才花不到十分钟的距离!」
「所以,我才想为了不要在那十分钟里,因为肚子饿过头而发生车祸……」
「你认为这可以拿来当藉口吗?你被减薪了!在会议决议之前就先停职处分 吧!」
司机用围裙盖住脸庞开始哭泣。浮游精灵露出嘲笑般的笑容,用尾巴前端拍 打水面。水花从没有上盖的水槽飞散开来。
远峰稍微避开水花,说道:
「石田,你真的很喜欢减薪耶。那下回你的职称就别叫副家长,改成减薪官 如何?我就为了你设立这种部门吧。」
石田沉默地瞪著远峰。远峰也默默地无视于他的视线,转而对浮游精灵说道 :
「攻击卡车的是什么人,你有没有看见?」
…- 摇著头的浮游精灵指著石田,厌恶地扭曲脸庞。
「在被装进货车厢前,我还被那个男人狠狠地痛扁一顿。所以我几乎没有意 识啊。」
「是吗,那真是抱歉了。这位大叔不仅喜欢减薪,也很喜欢暴力。」
「那并不是暴力,而是运用腕力正当执行任务!」
面对提出反驳的石田,做出「哎呀,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啦」的回应,远峰 轻轻敲著水槽的玻璃说道:
「就以偶遇的劫车行抢而言,对方的行动很奇怪耶。动作快得不像话,但却 没偷走司机的财物。也就是说,对方是知道这辆卡车里面有什么东西,而前来 攻击的。这么想来,人鱼小姐…」
被叫到名字的浮游精灵,隔著水槽对远峰投射郁闷的视线。她指尖上所有的 指甲都开始伸长。
「你是想问,对于锁定我为目标的人,心里有没有数吧?」
「没错。那家伙为了逮住待在公园水池里的你,而从很久以前就一直伺机而 动。但今天因为我们先越线行动,所以他才会破坏卡车。应该有这种可能性吧 ?」
「如果真是那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人不能放著不管吧?」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真的没看到啊。刚刚我也说过了,当时我意识很模糊 。我只是隔著水槽听见声音而已。」
浮游精灵用伸长的指甲从内部敲击水槽。玻璃受到刨刮,发出尖锐刺耳的声 音。虽然司机和石田,几乎同时掩耳发出呻吟,但远峰却不为所动,向浮游生 物提问:
「对方说了些什么?」
歪著头想了一会儿後,浮游精灵张开被水濡湿的嘴唇。
「我没有听得很清楚。可是,他好像说没什么关系之类的,然后就消失了。 」
「没什么关系吗……」
望著痛苦不堪的石田等人,远峰歪著头思考。
「感觉好像是在做过什么之后,顺便以你为目标啊。人鱼小姐,你是什么时 候搬到那个水池的?」
「因为对时间的感觉和人类不一样,所以很难说明。不过,是在一个没有月 亮的夜晚,之后还没有遇到同样的夜晚。」
「如果是上一轮新月出现,大约是一个月之前吧。这段期间你见过多少人了 ?除了今天碰到的人以外。」
「因为我一直潜伏在水底,所以几乎没见过人。不过,也许从水里探头出来 时,有被人从远处看到吧,但这种事我就不清楚了。」
浮游精灵再度用指甲刮著玻璃说道:
「喂,够了吧?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饿肚子,因为当我想在公园里吃掉光流 脉使者时,却被那个男人从中阻挠。」
被她用手指著的石田,皱起眉头向远峰说明:
「一名路过的矫正术者在公园里,被她锁定为目标。」
「咦,是谁啊?」
「就是家长您很中意的双胞胎其中之一。」
「嘿,那还真是危险啊。」
「就让我吃掉那个光流脉使者,当作跟你说话的谢礼吧。」
浮游精灵敲打了好几次玻璃,这么说著:
「那个光流脉使者很强吧?他和你们不太一样,这一点我很清楚喔。」
「浮游精灵还挺方便的。我们人类要计算能力,还得举行测验或检查,搞得 乱七八糟的。」
远峰松开交叠的手臂,悠哉地回望著浮游精灵。
「所以说,强悍又有点与众不同的光流脉使者,会比较好吃咯?」
「没错啊,而且吃了还可以延年益寿。」
石田加深眉间的皱纹,并打算走近水槽。但远峰却便了个眼色,制止石田的 行动。
「最近,在这个城市还发现除你以外的浮游精灵,该不会大家的目的都是一 样吧?」
「这该怎么说呢?听到传言而跑来这个城市的同伴,好像是有啦。」
「传言?」
浮游精灵在水中做了一次全身翻滚後,再次将头露出水面。
「在下很多雨的时候,光流脉使者之间发生过争斗吧?」
「你还真是清楚嘛。」
「因为强大的力量,这个城市有一度遭到破坏,但却也在一瞬间修复。在阳 光强烈照射的时候,具幻屋被打倒了。他是败在跟下大雨那时同样的力量之下 。」
「精灵之间会讨论这种话题?还挺可怕的耶。简直就和在商店街谈论附近传 言的三姑六婆一样。」
「对於世界的力量均衡只要有一丝紊乱的气息,我们都会很敏感喔。」
「原来如此,感谢你提供宝贵的情报。」
远峰回过头面对石田,抓著后脑勺说道:
「市内或许还有其他浮游精灵。」
「我明白,我会全数纳入保护之中。」
石田在眼中蕴含狰狞的光芒后,倏然从房间离去。似乎是被石田踩了一脚, 正在啜泣的司机开始放声大哭。
远峰重新面对水槽,用指尖缓慢地戳著玻璃表面。
「只要是有水的地方,你在哪里都可以生存吧?」
「大概是这样。」
「如果你有喜欢的大海或河川,可不可以告诉我?不管是哪里我都可以送你 去。」
「在吃到那个光流脉使者之前,我不会离开这个城市的。」
「真不好意思,那个光流脉使者不是你的食物,而是我的棋子喔。」
远峰像是要打断浮游精灵的主张,朝水槽踏近一步。
「冥河也有水吧,要不要送你去那里?」
在丰花说出口之前,京介完全忘记这回事,原来虹原高中也有学生会。
会忘记的理由是因为对京介而言,学生会单纯是个无缘的存在。在日常生活 之中完全没有牵扯上的机会。虽然一手包办开学典礼及全校集会等活动的似乎 是学生会,但京介却好像没参加过这类活动。

因此,踏人位于第一校舍三楼的学生会办公室,对京介来说是入学以来第一 次。
「……叫笠冈是吗?还是没有叫这个姓氏的学生啊。」
担任书记职务的二年级女生,看著京介和丰花的脸这么说道。
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将从高中创校以来到去年为止的所有毕业生,依照年度 编成名册保存下来。因此当来到学生会办公室时,丰花就向干部提出阅览名册 的申请。室内有一名书记边看杂志边吃似乎是晚餐的便当,对于丰花的要求, 她很乾脆地答道「请自便」。
配合合唱团高年级学生的谈话内容,从资料架上取出前年的毕业生名册。虽 然薄薄的册子里记载著将近三百位学生的姓名,但其中却没有笠冈这个姓。京 介与丰花心想应该只是漏看,互相进行再次确认,但还是没看到。
不只是前年的名册,连在那前后的年份及过去五年内的东西也全都回溯调查 过,但结果却是相同的。他们也想过是名字本身错误的可能性,而配合相似发 音的名字一起寻找,但却演变成庞大的工作量。
大概是很在意在架子前面骚动的丰花,担任书记的学生也将便当丢在一旁前 来帮忙,最后他们三个人将三十三年份的名册全部确认完毕。不过即使如此, 笠冈这个姓氏还是到处都不见踪影。
「她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书记将名册重新塞回架子上,转头看著丰花。
「该不会是和其他学校的学生搞错了吧?」
「是这样吗……」
在京介的身边,丰花带著想不通的神情喃喃说道。她正盯著前方的墙壁。而 墙上贴著招募新任干部候选人的海报。看来下个月在校内就会举行选举,但丰 花感到不满的当然不是海报的设计。
「今天其他干部都已经回去了,因为从明天开始会变得更加忙碌……」
书记关上架子的玻璃门后,对著京介和丰花点头示意。
「关于那个叫笠冈的学生,下次我会帮你们向会长及其他学长姊询问。因为 三年级的干部对其他学校的事也很清楚,所以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非常谢谢你……那么,我们下次再来罗。」
丰花以比来访时双肩略垂的姿势,定出学生会办公室。在来到这里之前丰花 还干劲十足,就连写著「不要插手这件事,否则就宰了你们」的恐吓信,也断 言一定是恶作剧,还说出就算不是恶作剧,也怎么可能会输的豪语。
当京介也打算离开房间时,书记开口对他说:
「我记得你是一年六班那个有名的不良少年吧?」
「班级方面是猜对了。」
「从去年开始在后夜祭时,各个班级的不良学生都会聚集在一起,进行淘汰 制比赛。是关于打架的。」
「思。」
「今年也要举行,但人数还不够。你也要出赛吗?要是获胜了可以得到奖金 喔。」
「我不会去。」
书记感到意外地竖起眉毛。
「为什么?哎呀,出赛的全都是粗鲁的学生,所以多多少少会受点伤啦。不 过,反正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我没兴趣。」
「是吗?唉,你要是改变主意,在比赛前一天之前跟我说喔。」
京介关上门,叹了一口气。无效治愈体质现在是第三阶段。他从没听过有体 质治疗法的说法。看来是拖着损坏的身体活着的感觉,恐怕在死之前都摆脱不 掉了。
「看太多名册了……眼睛好痛。」
待在走廊上的丰花,抬头看著昏暗的天花板转动颈子。

明天就是文化祭前的准备结束日。会场设定等费力的作业也增加许多。不仅 为了明天做准备,今天早早解散的班级很多,连办公室里的教职员也几乎没人 留下来。
里面虽然没看到前年的三年级导师,但在虹原高中教书教了十五年以上,即 将退休的数学老师还在。他也是京介班上的科任教师,京介在第一学期的期中 考后,就接到这位老师十分认真地忠告:「你还是去动个手术,把计算机装进 脑袋里比较好」。
这样的老师即使被问到笠冈这个姓氏,马上做出「我不知道耶」的回答。
「不好意思,因为只有成绩相当优秀的学生,我才会记住名字啊。不过其他 学生的事,我也会用分数好好记住的。那个叫笠冈的女生她考几分?」
「她是前年的三年级学生。」
「前年的学年成绩第一名,是叫安西启克的学生啊。」
「这种事情无所谓啦。她是在文化祭之前从顶楼跳下来的三年级生喔。」
丰花烦躁地甩动浏海,开口说道:
「她一定有很大的烦恼,您连这样的学生都不记得?」
「如果有这种学生,那…我应该也会记住名字。可是前年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啊。」
面对悠哉回答的数学老师,丰花在嘴里轻轻地咋舌。京介在丰花身边忍著呵 欠,重新确信要在办公室里得到学生的情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所高中的老师,基本上都是对学生漠不关心的。不仅不干涉学校活动,连 学生之间发生的事件,只要不是情节重大,都不会传到老师这边。
「前年的三年级学生之中,在毕业之前死掉的学生只有一个……」
数学老师看著窗外,带著想早点回家的神情说道:
「他应该是个男生,而且还是病死的。」
「那个叫笠冈的人虽然跳楼自杀,但似乎还活著,所以她没有死喔。」
「那我就更不清楚了。」
数学老师爽快地放弃回答,说道:
「虽然现在也是这样,但那个学年的孩子,也把打架闹事当家常便饭,再加 上还有很多生命力非常旺盛的学生哦。像是骑著摩托车冲进校舍;还是一次抽 五十根菸的学生……」
当数学老师对着他们诉说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起。
「光是和那时相比,现在算是和平一些。因为在后夜祭还刻意设立打架比赛 咧。」
数学老师话说到这里,就伸手把话筒接起来。
「打架比赛,这是什么?」
虽然丰花提出询问,但京介却沉默地摇头。要是知道奖金的事,丰花应该会 高兴得让京介踊跃出赛吧。而且不用说,她自己肯定不会参加。
打电话来的对方似乎是朋友,数学老师只顾著亲切地聊天。大概是看透已经 无法再继续问下去的样子,丰花拉起京介的手,朝出入口方向迈开步伐。
「那个老师真是没礼貌耶。什么分数、病死,还是骑摩托车冲撞校舍,他难 道没有其他的记忆方法吗?」
被丰花拖行到走廊上,京介突然陷入思考。当自己不在的时候,自己的存在 会以什么样的说法留下来?是极度缺钱、愚蠢的矫正术者,还是有名的不良学 生?但先决条件应该是要有人记住自己吧?
因为那是怎样都无所谓的疑问,所以他马上就把它抛在脑后。但为什么会想 到这种事情,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离开办公室后,丰花开始申诉已经到了饥饿的界限,因而决定去吃晚餐。丰 花也没和京介商量,就迳自朝学生餐厅走去。
学生餐厅若依照平常的作息,是与下午六点的放学时间同时关闭。但这几天 听说因为文化祭前的特别考量,所以开放到将近八点钟。现在的时间是七点, 座位区里大概还有二十名左右的学生,正在边商量事情边吃饭。
但是,厨房的灯光却已经熄灭。当丰花拚命挥手呼唤时,一名正在清洗碗盘 的大叔似乎很为难地答道「烹调工作在五分钟前就结束咯」。
「自由特务真是可悲啊。」
紧握著学生餐厅免费餐券的丰花,以虚弱无力的声音嘟囔著。
「靠著不明确的情报三番两次来回奔走,却没有半点收获。心想即使如此吃 过饭后还是要继续努力,却只因为五分钟之差而连幸福的休息都无法得到。不 过没关系的,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即使就这样虚弱而死,我感觉自己 也会带著微笑的。」
「你从早上开始就到处吃个不停吧,少吃顿晚餐应该死不了的。」
当京介这么说时,丰花泪眼汪汪地怒骂回去。
「京介大笨蛋!这不是热量问题,而是心情问题啊。吃饭是人生中最高级的 报酬啊。」
丰花的肚子像是与怒骂声轮唱般,发出十分惊人的声音,让前来摆放餐具的 学生吓到打翻盘子。丰花以如同野狗般的气势冲去捡拾盘子。但当她知道没有 任何吃剩的东西时,又把盘子朝学生的方向丢去。
正在计算营业额的阿姨大概是可怜丰花这副样子,而将卖剩的饭团免费让给 她。虽然每个饭团的米饭都是乾巴巴的,但份量却有五人份。丰花浮现出灿烂 的微笑,只将其中的一人份交给京介。因为以秒为单位变换心情,所以才会马 上肚子饿吧?在京介的指摘下,丰花的个性还是没有改变。
选定空位子坐下后,从窗边的座位上,有个朝他们挥手的男学生。在餐具旁 摊开大张道林纸的,是三年级的风纪委员长谷。他的座位上没有其他学生,长 谷似乎是独自吃饭。
虽然京介打算装作没看到,但丰花却很爽快地挥手回应。因为肚子饿的关系 ,丰花的脑袋才会变得怪怪的吧?京介心想即使只有自己,也要换到其他的座 位,但他的衬衫下摆却被丰花紧紧抓住。
「太幸运了,京介。」
「应该和危机搞反了吧?」
「你仔细看看风纪委员长的餐盘。是九月的学生餐厅新菜单,横纲蛋包饭喔 。而且他好像还没有动手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
「我从进入新学期后,就一直想吃那个了。」
丰花踹了京介的膝盖内侧一脚,催促他前往长谷的座位。京介觉得真是可悲 ,竟然非得和风纪委员长面对面吃饭。明明不是自己的选择,但京介还是勉为 其难走向窗边座位。
「风纪委员也工作到这么晚,真是辛苦啊。」
听见丰花说的话,长谷的眼镜发出亮光,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警戒委员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吧?」
「托你的福,我们可以坐在你前面吗?」
丰花隔著桌子,在长谷的对面坐下。在无可奈何之下,京介也只好坐在她身 边的椅子上。浮现出满脸笑容的丰花,视线完全被长谷的餐盘抓住。
「你很在意这个?」
似乎是误解丰花的视线,长谷用手掌比著餐桌上的道林纸。
「这是风纪委员会代代相传的特制校内地图。虽然附带商业机密而有规定不 能给部外人士观看,伹因为你们兄妹是我的好朋友,所以就让你们瞧瞧吧。」
「思,太厉害了。哎呀,这是什么?有灰色圆形记号的地方是一条京介的午 睡地点。你调查得真仔细耶。」
丰花开心地这么说,还扯著京介的手臂。虽然京介打从心底觉得无所谓,但 眼睛还是盯著道林纸。整个纸面上画著虹原高中的简图,图上还纪录各式各样 的符号及颜色。
栏外也记载著范例说明。例如被涂黑的区块是不良学生经常用来抽菸的地方 ,体育馆里就是全黑的。紫色是容易拿来打架的场所,红色则似乎是用来表示 三年级大型不良集团的势力范围。
就如同丰花所说的,在顶楼、校舍的角落及校园外围,整齐纪录著灰色的圆 形记号。风纪委员还真闲啊,京介心中发出这样的感想。
「那么,这张地图要用来做什么?是要在文化祭上展示吗?」
「不会拿来这么做的,我不是说过这是商业机密吗?」
面对提问的丰花,长谷涂著紫色的色铅笔回答。虽说是简图,但长谷还是在 通行走廊附近涂上颜色。
「因为新发现打架的区域,所以我正在追加纪录。」
「思。先将这种东西做好,这样无论何时都可以逮住学生啊。你真的是很喜 欢风纪委员的工作嘛。」
「应该说喜欢吗…这已经是我的人生本质了。」
嘴角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笑容的长谷,说出令人惊悚的话。
「从国中时期开始,我就一心专注于风纪委员。我打算在大学攻读法律,从 事维护世界秩序的工作。」
「哎呀,真是糟糕。真不知道日本会变得容易居住,还是住不下去呢。对吧 ,京介?」
虽然被丰花徵询意见,但京介却无视于此。他心里只想到某个不知名的远方 。
当长谷踏入社会时,京介的减薪和贷款也都结束了。不但应该存够可以独立 生活的资金,超过十八岁的术者,也可以一个人负责区域工作。向本家提出申 请后,迁移到某个海外分局,离开日本继续矫正术者的工作。他心想这是不算 太坏的计画。
最好是安静又气候稳定的城市。只要人口不多,土地闭塞的情形也会很少吧 。天空一整年都是蓝蓝的,自己只要一整天看著那些就可以了。即使就这样睡 著了,也不会有人埋怨与阻挠。
远离机场及车站,通往市区的道路因为是乡间而十分复杂。从日本跑来寻找 京介的人全都会迷路,没有人能够到达。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小城市。
城市里只要有水和一点点食物,还有一台香菸的自动贩卖机就足够了。住在 当地的沉默老爷爷,会为香菸补货及兑换零钱。但当说出想抽的品牌时,大概 会说需要订货吧。
但是老爷爷不会说日语。
而且京介也不会说外国话。
打一开始,对于不会说外国话的术者申请,本家会许可吗?虽然无论去哪个 国家,念诵的咒语都是日语,但并非就算不会和当地人交谈也没关系才对吧?
光是要被丢到英语会话教室,京介大概只要一天就会大受挫折。而且这件事 还会被副家长嘲笑。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股悲哀的气氛。面对形状歪斜的饭团,京介叹出沈重 的气息。
「你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带著灰暗的表情及茫然的眼神。」
坐在旁边座位的丰花,惊讶地盯著京介。长谷也歪著头看著他这边。京介回 答「没什么」后,甩了甩头。他可以想见积极梦想未来的行为,对自己而言是 不太适合的。
「喂喂,能不能也让我帮你涂颜色啊?」
重新面对长谷的丰花,露出豪爽的笑容这么说著。在色铅笔散布的前方,有 装盛横纲蛋包饭的餐盘。但长谷却将手肘抵在两者中间。
京介可以预料到那是利用提出帮忙作业来让对方轻怱大意,趁著将手伸向色 铅笔时,一口气也把手伸向蛋包饭的作战。这不算自由特务,而是扒手。与其 说是扒手,应该已经算是强盗吧?京介心想怎样都无所谓,将身体靠到椅子的 靠背上。
「虽然你有这份美意,但已经没有需要上色的地方罗。」
「可是,这张地图在整体上黄色不太够,我认为配色平衡方面不好。」
「哎呀,这并不需要平衡啊。」
无视于争论不休的丰花等两人,京介望著地图上的范例。曲线代表二年级的 不良集团A和B的对抗最前线。星星记号则是有偷拍癖奸的一年级男生拍摄焦点 。仿佛只要将记号连结起来就会形成某个星座般,有许多星星散布在地图之中 。
在按照顺序远望的期间,京介察觉也有使用频率很低的记号。红色的叉记号 是发生死亡事故的地点。在地图中使用那个记号的地方,只有一处。
那就在刚刚长谷涂上颜色的通行走廊附近。叉记号似乎是以前就划上的,新 涂上的紫色框框从上面将记号的一半涂满了。
「哦,那个啊?」
因为听见长谷的出声搭话,京介抬起头来。原来在他无意识间,将手指放在 红色的叉记号上。
「那里是好几年前,一名生病的学生发病的地方啊。」
大概是误会京介有兴趣的关系,长谷用食指推著眼镜说明。虽然丰花以十分 惊人的气势将手伸向蛋包饭,但正要开始述说的长谷似乎没有发现。
「病情发作时,那名学生只有一个人,因为那里是很难引起注意的地方。所 以才延迟救援,被发现时他就已经死了。校园里面曾出现病死者的,就只有那 么一个人喔。」
「那个人该不会是前年的三年级生吧?」
丰花打断长谷的话开口说道。因为她说话时嘴里还塞满食物的关系,所以很 难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结果让眼睛眨个不停的长谷,慢了几秒之后才点点头。
「明明是入学前发生的事,你们兄妹俩倒还满清楚嘛。没错,是在前年秋天 。」
「你有没有听说过在那一年有打算跳楼自杀的学生?」
「如果听过,就会马上纪录在地图里了。」
「说得也是啊。」
舔了舔残留在嘴唇上的番茄酱,丰花低微地随声附和。虽然脸颊上也留下红 色的线条,但她本人却好像没察觉到。京介打了个呵欠,将餐巾纸丢过去。
笠冈这个姓氏没出现在任何地方。若说除了姓氏以外可以当特徵的,就只有 企图跳楼自杀的过去。但是,看过那一幕情景的人却是极其少数。对於将昨晚 的校外人上当作笠冈来追查,京介觉得会陷入瓶颈。他甚王觉得把这条情报视 为并不可靠反而比较轻松。
但要是这么想,从傍晚到现在所花的时间就全都浪费了。因为是悲哀的自由 特务工作,所以就是无可奈何。他想正嘟著嘴唇的丰花,恐怕也跟自己的想法 近似吧?
「说到在事故那年发生的事……」
长谷调整了眼镜框在鼻梁上的位置,以调查事件般的感觉开了口。
「大概就是有一名三年级学生退学的事吧。」
「退学?」
把餐巾纸弄掉在地上的丰花,挑起了单边眉毛。长谷回看丰花点了点头。
「虽然在我们学校是司空见惯,但几乎都是不良学生。因为前年出事的是一 名认真的学生,所以我只是因为身为风纪委员,觉得在意才记住的。」
「那个人姓什么?」
丰花将身体探在餐桌上,提出询问。几枝色铅笔在地图上滚动,勾勒出好几 道鲜明的轨迹。
「该不会是叫笠冈吧?」
「是叫什么呢……虽然我也有是这个姓氏的印象,但如果没确认过去的风纪 委员日志,就不知道详细的情况。」
「那就快点去确认啦,马上就去!」
「这种事无所谓啦,丰花同学,你从刚刚开始就口齿不清地说些什么啊?还 有,你的脸上沾到类似番茄酱的东西喔。你是怎样在那种地方沾上的?」
长谷这么说完后,终于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餐盘。说到番茄酱,应该就会联想 到蛋包饭吧?京介心想,他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虽说这是理所当然,这名中辍生并非是毕业生。在毕业生名册上找不到的名 字,在过去的风纪委员日志中找到了。前年中辍的女学生名字,似乎是叫笠冈 理保。
「目前住址不明喔。」
长谷用右手推起眼镜,再瞄了一眼左手拿著的便条纸说道。
大概是被强迫往返学生餐厅及後门附近的电话亭之间,长谷的额头上微微渗 出汗水。
被丰花抢走食物,还遭到驱使的长谷,脸上有种对人生感到疲累的表情。
长谷一年级时,笠冈理保是虹原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因此在长谷的学长姊之 中,或许会有知道笠冈理保通讯地址的人。于是如此推测的丰花,就命令长谷 前去收集情报。而这段期间,京介和丰花在学生餐厅座位喝著免费的茶水。这 完全是一段轻松的时光。对于总是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妹妹,京介算是有点明白 她的心情了。
「住址不明…是指她搬走了?」
丰花将装了茶水的纸杯放回桌上提问。长谷坐在椅子上擦著汗回答道:
「这个嘛,得从一开始说起了……我和二、三年级时与笠冈理保同班的学生 取得了联系。他说他知道笠冈理保在校时所住的地址。是在虹原南二丁目,好 像还离学校挺近的。」
长谷似乎是口渴了,在这里把话头打断,并把手伸向纸杯。但那却是丰花的 杯子。被丰花打了一下手掌心,长谷带著悲苦的神情,将视线移回便条纸上。
「听说笠冈理保在那里和阿姨两人相依为命。但是,大约在笠冈理保中辍, 所以就错过了询问她的机会。他还没说从高中退学的一个月前,她的阿姨好像 去世了。房子也在那时候转手让人。」
「关于新的住址,那个人没听说吗?」
他说因为她阿姨的葬礼及笠冈理保本人她高中退学之后,就没跟她联络了。 」
长谷用指尖抚摸喉咙,浮现出渗入疲累的表情。
「他也说连她为何中辍的理由都不知道。突然想起她没来上学时,就只有一 张退学申请书寄到学校来。只是……」
长谷大咳了一声,然后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
「刚刚我也提过了,病死的学生和笠冈理保好像是同班同学。根据朋友所言 ,在那名学生死后,笠冈理保就变得消沉到一眼就瞧得出来。」
「跳楼自杀的事也是真的咯?」
「虽然没看过现场,所以什么也不知道,但他说就算发生这种事情好像也不 奇怪喔。我所问到的事情就仅止於此,可以休息一下吗?我好像不太适合做这 种工作啊……累死啦!」
长谷从位子上起身后,就摇摇晃晃地朝开水供应区走去。丰花将视线定在纸 杯上,低沉且悠长地嘀咕著。
「我单纯地推测一下……」
用嘴巴碰触纸杯,丰花皱起了眉头。
「自杀未遂或退学的原因,应该是亲密的同学病死的关系。就像合唱团的那 位学姊说的,笠冈理保现在即使不是虹高学生也想寻死——大概是想追随那个 人的脚步吧……」
环视著已经少掉大部分人的学生餐厅内部,丰花压低说话的声音。京介也不 由自主地追著丰花的视线。学生餐厅职员用缺乏热情的动作,擦拭空下来的餐 桌。虽然长谷在开水供应区前被不良集团纠缠,但职员却看都不看一眼。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有个地方不明白。」
丰花用双手托住脸颊说道:
「为什么事发之后都已经过了两年的现在,她才想做同样的事?她不是一直 好好活到现在吗?」
京介伸手拿起自己的纸杯,开口说道:
这得去问她本人才知道吧?」
「本人啊……」
放开支撑腮帮子的手,丰花一把将纸杯捏烂。残留的一点液体飞溅到桌上。
「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也出现在校园里?」
「天晓得。」
「你觉得该说什么好?」
丰花以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说著:
「面对眼前一个想死的人,我应该说些什么?合唱团的学姊也说过,即使制 止她也听不进去……虽然我明白别人有别人的处境,但大家一起为文化祭加油 时,都不喜欢身边有人死掉吧?」
考虑几秒钟后,京介也以几近自言自语的音量回答她:
「那就叫校外人士滚出去吧。」
「……你真冷淡耶,京介。」
丰花将双臂放在桌面,把脸贴伏在其间。可以听见从远方传来长谷的惨叫声 。
京介拿起丰花的纸杯,连同自己的杯子一起捏烂,看著灰暗的窗外。
警戒委员的工作,是到文化祭结束日为止保护校园。矫正术者的工作则是净 化负责区域的闭塞。同时担任这两项任务的人看到校内有人想自杀,应该如何 应对?就算重新思考,所得到的答案还是没有改变。那就是把自杀者赶到与文 化祭无关的地方。
因为这么做,不但文化祭可以顺利举行,就算在别的地方死了,人也只是以 自己的意识死去,而不会产生闭塞。
他心想这个答案应该没错。
但是他不太想采取这个手段。
「我差不多要关门了,你们快走吧。」
学生餐厅职员以轻蔑的口吻,从京介他们的餐桌旁经过。
关于救人的词汇,无论在教科书上或术书上都没记载。京介现在确定知道的 ,就只有这样的事实。
窗外所见的月亮,比昨天还要细长。
在淋浴时一看到左肩,正如所想的确实留下五指所造成的瘀青。要是淋上热 水就会疼痛,但如果浇上冷水又会剠痛。真是麻烦的东西,在除了自己以外没 有半个人的淋浴间,京介进行深入的思考。
今天早上被浮游精灵咬成一条一条的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已经不在京介手 中的证明书背面,有一条冷淡的注意事项。那就是宣告有这种体质的人,无论 怎样的治愈法都会均等无效化。也就是不管是光流脉的力量、名医的手术,或 是有中国四千年历史的秘药,全都无法生效的意思。
读到那条注意事项时,京介心想「均等无效化」这句话还真是无情。当他思 考能不能换成稍微温暖一点的词汇时,姊姊就换说「四面楚歌,只有痛苦。虽 然心里没有感觉到什么温暖,但京介现在想想这是很恰当的表现。因为即使出 现瘀青,连药布或药膏都对他产生不了作用。
京介从淋浴问回到第二校舍的空房间——警戒委员的待命所时,丰花已经趴 在地上睡得香甜。
右手拿著自动铅笔,下巴前还放著翻开的笔记本。在丰花的肚子底下,两个 代替座垫的睡袋被压扁了。虽然在他去洗澡前,丰花宣布「今晚要不合眼地警 戒校园」,但她似乎是在拟定作战计画的期间就睡著了。
看看时钟,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又笑又哭,又生气又烦恼的,如果一整天 部喧闹不已,差不多也该累到想睡了吧。京介想著这些事情,偷偷看了丰花的 笔记本。
上面写著「让犯人重回现场的作战」。就像纵火犯会重回火灾现场那样,丰 花似乎是认为笠冈理保及窃贼,今天晚上或许又会出现在同样的地方。半夜十 二点时,是在第一校舍楼楼梯间。接著到早上之前,要巡视遭窃的教室及体育 馆等地。这样的预定计画就写在笔记本里。丰花依旧潦草难看的文字,京介没 什么自信地整个看完了。
虽然并不是赞同那顷作战,但京介想了想,还是到校园走动巡视一下吧。因 此他站了起来。等转过一圈回来之后,再把丰花叫起来拿回睡袋。他心想自己 若要休息,到时候再开始也没关系。京介只带著玲洗树树枝,关掉房间的电灯 后走到走廊上。而丰花嘴里正说著不太高兴的梦话。
京介首先移动到第一校舍。无论是走廊还是教室,所有的灯光都熄灭,只有 显示紧急出口的绿色灯光照亮黑暗。
根据从执行委员长佐久间那里听到的话,今晚留宿在校内的学生人数大约是 二十人。
只不过,这是已经提出留宿许可书的人数。但应该还会有像昨晚的自称摄影 师那样,未经许可就潜入的学生吧?虽然不知道那二十名学生睡在哪里,但到 处都没有人迹。传人耳中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及偶尔从窗外传来的虫鸣声。 他感觉到明明是几乎每天生活的地方,只因为时间点不同,就有一种来到不知 名场所的错觉。
就在走到四楼的走廊时,京介察觉到除了自己以外的脚步声,而停下了脚步 。
可以听见缓慢移动脚步的乾涩声音渐渐传过来。当集中听力时,耳里也传来 微微呼吸的声音。很接近。京介留意不让自己的气息被对方发觉,将视线投注 四周。
在楼梯的方向可以看见人影。一个微驼行走的影子,朝楼上慢慢移动。因为 与京介的所在位置相隔数十公尺距离,所以别说是对方的长相,连服装也完全 无法判别。
是自称摄影师所看见的那个女人吧。但是,只是某个学生正在走动的可能性 也很充分。因为不接近瞧瞧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京介开始朝对方迈进。明明 应该是听得到他这边的脚步声,但人影却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样子。
「请问…」
听见楼梯下京介的呼唤,人影终于停了下来。延长至背部的头发无声地晃动 。只是在楼梯间停下脚步,对方并没有回过头来。
「你在做什么?」
即使京介做出询问,对方还是什么都不回答。从背部的线条看来,让人觉得 是个女的。虽然穿著整套的高中指定运动服,但尺寸却不合身。袖子覆盖到指 尖,裤脚也有点拖在地上。而且在裤子底下是打赤脚。
每一次呼吸,肩膀的线条就微微地上下移动。对方还是持续沉默著。
当京介脚踩上楼梯时,从右边的通道响起怪异的声音。一名穿著制服的男学 生朝这边冲过来。学生呼喊著一些不可理解的话,朝京介飞扑而去。
就在快撞到之前,京介改变身体的姿势,让学生绊到脚而跌了一跤。但他马 上就站起来,对著京介亮出布满血丝的眼睛及右手拿著的物体。那个物体就像 学校工友所使用的割草镰刀。
「不要刺探她!」
学生大声地这么说。听到声音,京介就想起来了。虽然因为表情不同而没有 马上会意过来,但他就是昨天在校门口,跑来拜托京介把木板让出来的学生。
「我应该警告过你们,敢插手这件事就杀了你们。我是认真的!」
学生来回挥舞著割草镰刀,发出怒吼。空气被削砍的恼人声响,传遍了整条 昏暗的走廊。
虽然完全搞不清楚内情,但还是必须先让对方冷静下来。於是京介对学生说 道:
「我只是个警戒委员。」
当京介边说边往楼梯间的方向瞥去,人影露出背影伫立在原处。京介将视线 移回学生身上,继续说道:
「我是受托要在文化祭结束之前保护学校,所以我只是来回走动。」
「那种行为就是在刺探!」
将双手都放在镰刀刀柄上,学生以大于京介将近十倍的声音回应。

「佐久间学姊不应该雇用什么魔女的。她想做什么,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吧?」
割草镰刀似乎是疏于维护的物品,刀刃的部份生锈,到处都斑驳不堪。京介 摆出无论学生如何行动都可以应付的姿势,询问对方:
「你认识那个女的?」
「我说过不要刺探吧?」
「她是不是叫笠冈?」
「我不知道啦!」
学生抡起镰刀,朝京介飞扑过来。京介在考量後续状况後,觉得与其闪躲不 如先夺下武器,于是也朝学生挥动手臂。
就在此时,可以听见从附近传来类似敲打大鼓的惊人噪音。受到惊吓的学生 因为短促的尖叫而使镰刀落地,京介也不由得停止动作。
一回过头,就看见从走廊的前端有个抱著大鼓的女学生慢步走来。带著拚命 三郎的表情甩动两条下垂辫子的,是风纪委员塩原。
「不可以打架!不可以打架!」
塩原叫喊著,并持续敲击大鼓。风纪委员应该也是为了取缔而留宿在校园里 吧。因为塩原认真的表情相当恐怖,所以京介在转移视线时,又顺便抬头看了 一眼楼梯间。然而人影已经开始朝楼上移动。
「风纪委员要是也敢来阻挡,我照杀不误!」
捡起镰刀的学生向塩原冲过去。察觉到危机的塩原当场停下脚步,把大鼓敲 得更加响亮。京介心想就别管这种东西快点逃吧,他打算给学生来记扫堂腿让 他跌倒。
受到身体失衡的学生牵连,京介也一起摔在地上。在想起身的京介身上,学 生压制著他并扯开喉咙大喊「别动」。他带著一脸只有脑充血,不知道要对谁 如何攻击的表情。看来只是嘴巴说说,事实上他根本不打算杀人。
京介打算反压制学生的身体。但抵抗的学生挥动镰刀,刀尖还划过京介的左 肩。看来他果然是不打算真的刺下去,学生讶异地发出惊呼。塩原也发出比大 鼓还要大的声音。
顺著将胆怯的学生推倒的气势,京介站了起来。但学生的身体却摔在走廊上 ,连镰刀也一起滑落到地面。京介避开飞奔过来的塩原,冲上楼梯。
肩膀的疼痛使得左侧有点不方便。虽然是生锈的镰刀,但却比想像中还要钝 重。一想到瘀青的疼痛就这样再加上一笔,心里就觉得无所谓了。京介为了无 视疼痛而如此自言自语,一路跑上楼梯。
他打开顶楼的门。几乎就在同时,从正前方的铁丝围篱上,一个人影把身体 丢到空中。可是该说什么予以制止,京介连判断的时间都没有。;
顺著风势,可以微微听见有东西撞上地面的钝重声响。一口吞下变得苦涩的 气息后,京介跑向铁丝围篱。而装在空罐子里的鲜花,则翻倒散落在水泥地上 。
在铁丝围篱前,放了一个踏脚凳。那是和文化祭用品一起立放在储水槽阴影 的。京介隔著铁丝围篱的金属线看著下方。在位於校舍後方的昏暗地面上,倒 卧著一个人形黑影。但从顶楼的距离,却不知道更详细的情况。
只要马上施展治愈术,应该可以得救吧。还是她已经当场死亡了?因为珍惜 思考的时间,所以京介也利用脚凳爬上铁丝围篱。要是直接跳到地面上,就会 演变成追随自杀的状况,所以他拿起玲洗树树枝念出咒语: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使环绕星辰之气运用自如,垂直微风从地 面至天,强度三。羽翼啊,乘风飞舞!」
从地表上产生出轻度的上升气流,铁丝围篱为之震动。蹬著脚边的地面,京 介跳进空气的漩涡。利用风力调整自由落体速度的这项法术,花不到十秒就可 以平安降落地面。
当他双脚接触到地面,解除法术力量时,首先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大概是 那一带杂草成长茂盛的关系,还响起二重、三重唱的虫鸣。
在长到膝盖高度的野草另一侧,倒卧著一个俯卧的人影。被抛出来的四肢全 都扭曲到奇怪的方向。不但指尖完全停止动作,甚至连抽搐都没有。
长发披散在地面上。从头部中心流出的液体,往乾涸的土壤静静地渗入。京 介握起玲洗树树枝,朝人影定近一步。他心里想的不是恐惧及焦躁,却只是大 事不妙而已。无论怎么看,她都是当场死亡了。
在人影的背部出现白色的光芒。那是比打火机的火光还要小、还要微弱的光 芒。虽然是与大城市有点距离的虹原市,但却不曾听过有萤火虫栖息的传言。 就算是一只迷途的萤火虫飞来,季节也不对。京介皱起眉头,停下了脚步。
微微闪耀的光芒,没多久就扩散到人影全身。当一根根的头发都被白色包覆 时,人影的头部有了动作。人影用双手撑在地面,缓缓地爬起来。
破裂的额头,在转眼间愈合。扭曲的关节恢复原样,人影用自己的双脚站起 来。每当受伤的部份治愈时,光芒就会消失。京介依旧停步不前,目光被眼前 的光景所吸引。
拾起头来的人影,默默地回看京介。无论她的脸上或身上都已经没有伤口 ,令人无法想像在短短几十秒之前,她还是个撞到地面的人。
对方果然是个女人。年纪看起来比京介梢大。虽然长相清秀,但脸上浮现出 的胆怯及哀愁神色却过於浓厚。当接近观察时,给人与其说是留长发,不如说 是毫不理会任其生长的感觉。
「……血。」
女子看著京介,喃喃说道。虽然有种叫「细如蚊蚋」的形容声音方式,但她 的声音却正是如此。不过,那不是在夏天大肆飞来飞去的蚊子,而是在秋天一 开始就失去力量,即将死去的蚊子。
对方观看京介的左肩。看到渗血的衬衫,京介也终於想起伤口的事。但一想 到,伤口就开始传来疼痛,还带著讨人厌的热度。他心想因为那柄因生锈造成 刀口缺角的镰刀,所以细菌或许已经侵入体内。
女子朝他这边走近。女子将包覆长袖运动服的右手臂无声地举起。在她的指 尖上还残留仅有的一点白色光芒。
指尖伸向京介的左肩。她好像没有攻击之意,只是让手指接触到肩膀。白色 的光珠滑落到肩膀上的伤口。
光是这样的动作,伤口就治好了。从被划开的衬衫底下窥视皮肤,出血状况 已经停止。虽然还留下伤口及被石田抓到的瘀青,但颜色变淡了。如果不是无 效治愈体质,也许就能完全治好。京介将视线移回女子身上。放下手臂的女子 像是转移视线地低下头。她的指尖已经看不见光芒了。
从校舍跳下来,却毫发无伤地站起来的女学生。和从顶楼跳下来,不靠药物 或光流脉治愈术,就能让伤势复原的女子。虽然思考共通点很充分,但京介打 算向不知是否为笠冈理保的对方发问。
「抱歉,」
女子这边先开口了:
「擅自碰触你的身体,真是抱歉。」
「不……」
「因为力量擅自发挥作用,我的伤势也自行痊愈了。」
女子仍旧低著头说道。
可以听见从校舍的方向,传来脚步声及争吵不休的声音。也看见好像是利用 楼梯下楼来的塩原及男学生的身影。当塩原他们察觉到京介时,两人像是在比 赛似地跑过来。
「我又死不成了。」
女子这么说道。
面对杂乱的人类气息,在野草底下的小虫异口同声地停止鸣叫。因为找不到 回应女子的话,所以京介也闭上了嘴。

[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08-11-21 11:04 编辑 ]


第五章 期盼下半夜的下弦月

当远峰秋一造访位于本家后方的垃圾场时,已经有人先来了。
夜空下,在不可燃垃圾放置场前,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蹲坐著。男子让阴沉 的空气飘散开来,自言自语地嘀咕著。而在可燃垃圾里面挖宝的野猫,似乎很 为难般地看著男子。
男子是本家内医务室的专属医师一条尚。远峰把一路推到这里的手推车停好 ,从旁偷看一条尚的脸庞询问道:
「一条医生,你在做什么?」
抬起头来的尚惊人地抽吸著鼻涕。眼神好像很不高兴地充满血丝,嘴唇上 有一根没有点燃的香菸正有气无力地叼著。
「我在想打火机是不是掉了?」
「如果不介意,就请用我的吧。」
远峰从西装口袋取出打火机,递到尚的面前。垃圾场的周遭在一瞬间充满亮 光。对可燃垃圾绝望的野猫,移动到手推车的旁边蜷曲著身体睡觉。
吐出烟雾的尚,抬头看著远峰问道:
「这种大半夜你还在工作?」
「因为浮游精灵的事件,石田可是干劲十足哦。」
远峰拿起放置在手推车上的空水槽回答。他将水槽丢到不可燃垃圾放置场后 ,轻拍著手掌。
「听说他为了搜索,还让专门部门制作简易道具。我正在等他的报告。」
「是吗?家长真是辛苦啊。」
「我的工作顶多只有知情而已啦。光是留意报告书及部属的动态,一天就过 去了。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些报告书所写的到底是不是事实。即使有想做的事 ,但我也很难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远峰自己也取出香菸点燃后,蹲坐在尚的旁边。
「一条医生你也在加班吗?真难得耶,竟然这么晚还待在本家。」
「我不想回家啊,因为好寂寞。」
「那真是伤脑筋啊。」
仰望飘浮在头顶上的细长月亮,远峰在叹气的同时点了点头。
「是被小孩讨厌了?」
「小孩很喜欢我的。」
「是房贷很吃紧吗?」
「这种事就推给长男处理。」
「那么是老婆跑了?」
尚没有回答。取代回应的是香菸的烟灰一点一滴地掉落在地。野猫像是嘲笑 般地发出叫声。
「总之,请你打起精神来吧。」
远峰平静地吐出烟雾说道:
「因为在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拥有更糟糕的回忆。」
尚将香菸捻熄在地上,露出可怕的表情面对远峰。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老婆和小精灵总是在家里搞得天翻地覆。」
「这样好,这样好。从今晚开始我就去住你家吧。要是没人待在同一个屋檐 下,我会因为寂寞而睡不著的,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如此。」
「你住在医务室不就得了?有伤患就医,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伤患啦。最近这一阵子每天都很和平,这点你应该是最 清楚吧?」
从本家的方向响起坚硬的皮鞋声,副家长石田慢步走来。因为脚步声而抖动 背部站起来的野猫,逃往某个地方去了。
「家长,结果出来了。」
停下脚步的石田,互看比较蹲坐在垃圾场前的远峰与尚,在眉宇间刻下皱纹 。
「您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在讨论想举行住宿大会的话题,石田你也要加入吗?」
「不用了。」
立即回答的石田看著手中的文件,大声念出来:
「限定以市内为范围进行的浮游精灵搜索,出现反应了,」
「果然还在啊。」
远峰站起来,将香菸踩熄后点点头。
「那么,反应只有一个?」
「以目前来说是确是如此,接下来我会前往那个地点。只是……」
石田瞥了尚一眼后,朝远峰走近一步。尚则像是对远峰他们的对话没什么兴 趣似地,打了一个大呵欠。
「只是在那个地点的附近有个令人在意,异欲浮游精灵的生物反应。让道具 开发课进行分析后,发现似乎是一名拜咒能力者。」
「拜咒能力者啊……」
远峰歪著头喃喃说著。尚则打了一个喷嚏。
所谓的拜咒能力者,就是自古代日本就存在,拥有特殊能力之人的总称。而 光流脉使者的祖先巫女也包含在内。能力者因为天生具备的力量,可以引发各 式各样的奇迹。这些奇迹对其他人及世界而言,是为善还是行恶,全操之在能 力者的手里。
远峰移开对准本家建筑物的视线,眯起了眼睛,
「该不会是具幻屋吧?那家伙的尸体不是还没找到吗?」
「力量种类好像和具幻屋不一样。为了慎重起见,我先到那个地方进行调查 ,要借用几名护卫队员。」
「我又只能等报告了。」
「副家长也经常工作到大半夜啊。」
插嘴的尚伸了一个大懒腰,站了起来。
「你该不会也不想回家吧?」
「我和一条医生不一样。」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忠告,要是过劳死我可不管喔,反正给术者遗族 的死亡慰问金,都会因为葬葬费用全花光的啦。」
石田目光锐利地盯著尚,说道:
「我和那种程度的术者训练方式不同。再加上,我也不是像令公子那样的无 效治愈体质。」
远峰站在打算回嘴的尚与石田之间,挥手说道:「那么加油吧」,石田皱起 脸部后,朝本家的方向迈开脚步。
面对石田像墙壁般的背影,远峰出声问道:
「我忘了问你,出现反应的地点在哪里?」
停下脚步的石田,带著比刚刚更痛苦的表情回过头答道:
「就是既散漫脑筋又差的县立虹原高中。」

沿著组合式墙壁排列了数块三合板。用来采光的窗户也被木板盖住,甚至还 是从上方覆盖厚重黑布幕的彻底封闭状态。
这是为了防寒、防噪音、强化外墙,及完全隔绝来自外部的视线所下的工夫 吧。可是,实际踏人那个空间时,压迫感却远比安心感及安全戚更早出现。京 介觉得氧气也很稀少,面对天花板上的老旧日光灯,稍微轻咳了一下。
「幼稚园的时候,我也曾像这样把家里的置物柜当作秘密基地来玩喔。」
站在京介身旁的丰花,环顾著四周叹口气。听到这句话,拿著割草镰刀的男 学生浮现出类似不好意思的笑容。
「秘密基地?感觉有点神秘,真不错啊。」
「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吧?」
看见丰花瞪著自己,男学生说了句「说得也是啊」之后垂下肩膀。他的动作 让人有氧气又开始减少的感觉。
位于校园角落的体育用品仓库的面积,大约是三公尺见方。在初春时全毁, 但却没有重新建造,所以无论是外观、大小及建材的廉价感,部和之前没什么 两样。
在用品杂乱塞入,原本就十分狭窄的这个地方,现在有包括京介在内的五个 人。因一连串骚动而惊醒,从待命所直奔过来的丰花,挥著割单镰刀的男学生 及一直跟到这里的塩原。还有,非虹原高中学生的那名女子。
回到仓库之后,女子一直在运动软垫上抱住膝盖。即使是过了凌晨一点钟的 时间,仓库里面却没有寒冷的感觉。而将额头埋进穿著运动裤膝盖上的女子肩 头正微微地颤抖。
软垫上似乎是用来取代被单,有好几块黑色布幂纠结在一起。虽然在那旁边 还放著好几罐瓶装矿泉水及零食包装袋,但却没人动用过的样子。在仓库的角 落,脏掉的女用衬衫及裙子被揉成一团。那大概是女子穿过的衣服吧。
「即使如此……」
丰花擅自抓起零食袋,斜眼瞟著男学生说道:
「也就是说,从教室及戏剧社偷取物品的…浦川,就是你咯。我还在想你连 执行委员的工作都不做,到底在干什么,原来是在做这种事啊。」
「不需要用,这种事。来形容吧,丰凯萨琳?」
将割草镰刀丢在地上,男学生出口回嘴。听起来那名学生是丰花的同班同学 ,也是文化祭执行委员。京介将插在脚尖斜前数公分的镰刀拔起,丢到仓库的 角落。
「我可是把昏倒在学校后面的她负责保护到罗。因为她说不想让医院、警察 、校方或任何人知道,所以我只是照她的意思去做。」
「连运动服也借给她?」
「没错,是很光明正大的助人行为吧。」
「思,要这么说也没错啦……」
打开零食包装袋的丰花大概是站累了,就在女子的面前坐下。但女子肩膀的 颤抖却稍微增强了。
花咬著零食,抬头看著浦川问道:
「那么,浦川。你是几时发现这个人的?」
「应该是…昨天中午过后吧。」
「后来你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当然了,要是被人看见就伤脑筋了,所以昨晚我也在仓库外面守了一整夜 。」
「那么,你也知道昨晚的事件吧?」
再度站起来的丰花,将零食包装袋塞进京介的手中。丰花则将空下来的手指 向浦川的鼻尖,并加强眼里的光芒。
「这个人去了校舍那边,还被好几个人看到。你应该知道现在这件事正引起 骚动吧?」
「……我知道啊。」
浦川以闹别扭似的声音回应,盯着自己脚下。
「我也知道佐久间学姊雇用你们双胞胎的事。于是,我想要是藏匿她的事情 曝光的话会很伤脑筋……」
「所以才会将恐吓信丢进情报箱里吧?」
「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
「那是没什么关系啦。」
丰花从京介手中取走零食袋,将里面的东西全倒进嘴巴里。
「割伤京介的事…算了,现在就先别管了。问题在于,为什么你没阻止这个 人在外头四处乱晃!」
京介感觉到视线传来,隔著肩膀转向背后。虽然和站在正後方的塩原四目相 对,但塩原却慌张地从京介身上移开目光。大概是塩原相当中意的关系,她仍 旧维持将大鼓绑在身上的模样。或者是她还紧张到不晓得该「放下来」。
站在低下头的浦川面前,丰花交叠著双臂说道:
「刚刚你自己也说过吧,要是被人看见就伤脑筋了。明知如此,为什么又让 她跑到外面?」
「因为她说她想到外面去一下。而我当然有阻止过她。」
浦川抬起头,放大说话的声音。京介看著坐在软垫上的女子。但那女子除了 颤抖肩膀之外,完全没有想行动的意思。自从在校舍后面交谈过极少的几句话 之后,她就再也没开过口。
「最先开始说不想让人知道的是她自己,所以我才会阻止她啊。我也告诉过 她在文化祭前会有学生留宿在学校,要是在半夜里到处晃就惨了。但是因为她 说还是想出去走走……毕竟她在白天时候得一直压抑气息不能动弹。」
「那么,昨晚是怎么回事?散过步之后,这个人有乖乖回到这里吗?」
听到丰花的询问,浦川又把视线往下移。
「她昨晚不是也和今晚一样,从顶楼上跳下来?」
「这么说来……」
从京介的后方,塩原有所顾忌地露脸说道:
「我在这个人掉下来的地方……通行走廊的附近,在白天的时候发现了血迹 。原来那不是打架的痕迹啊。」
响起摩擦运动服的声音。女子在环抱膝盖的手臂中施力,把脸埋得比刚刚更 深了。
昨晚她也是纵身跃下低,但却被从自己身上发出的白色光芒所拯救吧。在太 阳升起至西下的期间,她只思考著下一次死亡的事。京介回想那段时间自己正 在做些什么。
「……就连我在昨晚的那个时间点,也察觉到她好像怪怪的。」
仍旧低著头的浦川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著:
「刚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因为什么理由,所以才不回家。但藏匿在这里一段时 间后,就自己认定她马上就会消失……不过,昨晚从顶楼掉下来却还活著,就 连我也觉得很奇怪。老实说,是很恐怖!」
「那么,为什么你没有马上找人商量?」
面对提问的丰花,浦川抬起头来。
「那是……想到找人聊过之后,万一引起新闻媒体骚动的话,该怎么办…… 像是我藏匿她也会犯什么罪之类的事,我想了很多。」
「所以,浦川你就想在这个人的事在校园传开之前,让她完成自杀之后消失 吗?你认为这个人待在仓库的事,也会随著尸体一起消失在某处咯?」
浦川沉默下来,仓库里面恢复到令人窒息的寂静。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正虚 弱地不停闪烁著。
京介想起昨天浦川为了找木板,而焦头烂额的表情。捡到流浪狗的孩子认蔚 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也能设法做些什么,因而振奋精神。他心想藏匿女子的 浦川心境,是不是很接近那种感觉?
「喂……」
开口说话的浦川,吞咽一下口水后说道:
「你们认为她是什么人?」
「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京介才会被你割伤不是吗?」
浦川又低下头,丰花则长叹一口气。丰花只花几秒钟的时间看著京介的眼睛 ,传递出想确认什么的视线。京介因为大致明白她想说的事,所以只微微点头 。
「浦川,你一直没睡吧?」
丰花将零食袋塞进同班同学的手中,用手指著仓库的大门。
「剩下的事我们会想办法处理,所以你可以先回去了。」
「可是…」
「没问题啦,因为我们就是因此才被雇用为警戒委员的。行窃的事我们也会 巧妙地瞒骗过去。但相对的,你不能泄漏到今天为止所发生的事喔。」
「可是……」
「明天就是准备的最后一天,如果没有执行委员会很伤脑筋吧。啊,已经又 过一天了,应该是今天啦!」
丰花挺直背脊,脊椎的关节发出惊人的声响。
浦川也对京介投以寻求判断的眼神。但京介却移动一小步,挪开三合板把门 打开。
虽然浦川有十秒左右的时间毫无动静,但没多久就以小跑步离开仓库。京介 用手抵住仍旧敞开的门板,对身後的塩原说道:
「你也回去吧。」
「我不回去。」
抱著大鼓的塩原,目光笔直地回看京介。大概是过於鼓足干劲的关系,塩原 的脸颊泛著红潮。
「身为风纪委员,我要见证到最后一刻。」
「这个事件和校规无关吧?」
「有关!这个人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学校相关人士以外者要进入校园, 必须先到办公室办理手续。」
「我知道啦。」
往前踏出一步的丰花,强行将塩原推出仓库外面。
「但是这件事就先留到明天,你也早点回去睡觉比较好喔,因为已经很晚了 。」
横眉竖眼的塩原,用大鼓将丰花的肚子顶回去。
「我每天晚上到两点为止部在听电台的虹原深夜广播,所以这种时间算不了 什么。」
「哎呀…糟糕!既然如此你现在得马上回去,免得错过节目了。」
说出这种话的丰花,再度推挤塩原。虽然塩原还想回嘴,但在丰花却龇牙咧 嘴地说出「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大敌,要是因此而失恋我可不管咯 」之后,她 就不知为何突然默不作声。那句话的意思京介虽然并不是很了解,但却具有很 厉害的威力,好像会让人误以为是新咒语。
丰花将门关好,并从内侧用三合板及木棒斜顶著,使其无法打开。然後她转 向坐在软垫上的女子,露出浅浅的微笑说道:
「吵到你了,真不好意思耶,不过没事了。」
女子没有回答。她肩膀上的颤抖也没有停止,凌乱的头发在她的背上慢慢地 敞开。
丰花坐在软垫前面。因为手被拉住,所以京介也被迫坐在她旁边。丰花虽然 做了自我介绍,但女子却没有反应。
朝软垫的方向贴近到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丰花开口说:
「你从顶楼跳下之后变成怎么样,我从京介那里听说了。」
在女子的手臂下,传出呼吸紊乱的声音。
「不过,我不觉得你很奇怪,要是你有什么困难,我们也可以协助你。因为 我们是警戒委员。」
京介心想,与其说因为是警戒委员,他比较想说因为是术者。不过,不知道 是不是职衔名称发挥效用的关系,女子的呼吸声平静下来。
女子从环抱的双膝之间,露出一小部份缺乏生气的脸。丰花点头回应并问道 :
「你的名字叫笠冈理保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
女子以微小的声音反问。
「我们两个昨天晚上,针对在校园里到处晃的你做了一些调查。」
丰花用一只手指著自己的脸,另一只手使劲拍打京介的背部。虽然感觉很痛 ,但京介还是沈默不语。为了不让沉重的空气牵引,丰花做出必要以上举动的 行为,让人觉得可以理解。
「然后,就听到你长得很像笠冈的传言。也知道你是前年的三年级生,还在 中途退学的事。你这样回到学校…」
在询问为什么的丰花之前,笠冈先开口了:
「当我发觉时,已经在高中附近了。」
笠冈将脸埋进双膝之间这么说。但原本就很细微的声音却变得更难听闻。
「因为没办法再继续走下去而晕倒,结果,就被刚刚那位学生救了。」
「你是要去某个地方的途中吧?」
「我只是在找一幢高大的建筑物。不管是哪里都没关系。而这附近最高的建 筑,应该就是学校了。虽然到车站那边也有更高的建筑物或铁塔,但我不想去 那种人潮众多的地方。」
「高大的建筑物吗……」
「可以纵身跳下去的场所。」
大概是头也在痛吧,笠冈按压著额头说话。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又再度闪烁。抬头看著发黑的灯管,京介心想,或许是快 要寿终正寝了。
「前年笠冈学姊也做过同样的事,我们也听说传闻了。」
应该是考量到不要在笠冈的脑海里产生不良的影响,丰花以比刚刚还小的声 音说道:
「也包括同班同学病死的事。该不会这就是原因……」
「是我杀的!」
笠冈打断丰花的话,开口说道。
抬起头来的笠冈,看著京介的眼睛。她微微举起自己的右手掌,脸部表情扭 曲。
「你见识过我的力量吧?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势或疾病,都可以在一瞬间治好 。相反地,我也能让任何伤势或病情一瞬间加重,甚至濒临死亡。我就是用那 种方法杀死他的。」
笠冈让手掌滑落到软垫上,肩头重复著紊乱的呼吸。
「据说这是一种拜咒能力,叫做临转力。」
「拜咒能力啊……」
丰花看著京介。京介想起了夏天时所发生的事件。
在光流脉使者以外,被归类为拜咒能力者的人在这世上有多少,京介并不清 楚。但是接二连三碰到时还是让他不得不感受到,一种彷佛毫无根据因缘的心 境。
笠冈像是要甩开自己嘴里所说的话一般,用力地摇头。
「我不知道那种称呼。对我来说那是不需要的力量。从我懂事时就拥有,但 却没办法妥善控制它。已经出现好几个明明不想杀,却因此而死的人了!」 用双手覆盖脸庞的笠冈,全身不断抽搐著。丰花在自己的膝盖上紧握双手, 对笠冈问道:
「可是,你让生病的同学死掉,并不是故意的吧?」
「是故意的!」
笠冈以混杂哽咽的声音回答:
「我是奉命杀死他的。他说反正他早晚都会死,所以最适合当实验品。之后 又要我从顶楼跳下来,说是要调查力量对能力者本身是否有用。他说即使失败 摔死了,也会被视作伴随自杀而不会觉得奇怪。结果出来之后,这回又要我退 学。他说因为你拥有很不错的力量,所以用不著去什么学校了,要活用那股力 量。」
「等一下!」
丰花站起来,偷偷看著笠冈的脸。
「你是被谁命令的?是谁说出这种话?」
「安西……」
「安西启克。他继承父亲的脚步,正在进行拜咒能力者的研究,是我的同班 同学,我把自己的事全都告诉他了。」
笠冈用力抓住运动服,肩头颤抖著。
「这不是能对普通人说的事,在我脑海的某处明明很明白,是我不好,全都 怪我!」
「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丰花放大音量说道:
「错的只有那个叫安西的家伙!」
「不是的。跟普通人相比我是个怪胎,连安西都这么说。他说我无法得到研 究者之外的任何人理解。」
「才没这回事!也会有人愿意去理解的。我以前的朋友她……」
「那并不是真正的了解!」
笠冈迅速地说道:
「那只是不食人间烟火,却陶醉在自以为理解当中的伪善者!」
丰花闭上嘴,吐出沉重的气息。日光灯的闪烁开始缩短间距。
「那么……」
对著日光灯咋舌,丰花向笠冈问道:
「那个叫安西的家伙现在怎样了?」
「他一定正在找我。」
「你该不会是从他身边逃出来的吧?」
笠冈无言地抬起头。失去血色的脸庞变得像纸一般地纯白。
日光灯熄灭了。仓库里面又陷入黑暗。在昏暗中,丰花抓住京介的手臂说道 :
「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向本家报告比较好……光是藏身在这间仓库里,实在 是太危险了。」
即使没有灯光,丰花的眼眸还是绽放出强烈的光芒。
拜咒能力者及其研究者。区区一名矫正术者在处置上是个大问题。虽然连笠 冈自己都无法有效控制的能力很危险,但那个叫做安西的研究者,拥有何种程 度的力量也还不清楚。在无法完全应付的情形下,这所学校也有受到伤害的可 能性。
当京介拿起玲洗树树枝站起来时,听见外面传来的巨大声响。受到惊吓的笠 冈有了动作,但那股反作用力却使得覆盖在窗户上的板子和黑布幕全都掉下来 。微弱的光线照进仓库里,丰花站起来开,像是要保护笠冈般站在前面。
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好像是从距离仓库稍远的地方传来。
声音停止了。可以听见微微的人类说话声及脚步声。丰花压著嗓子喃喃说道 :
「是不是安西那家伙来了……」
京介推开门板,对丰花说:
「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我也要去。」
「或许只是塩原引起的骚动,所以你留在这里吧。」
当他往丰花背后的笠冈看去时,笠冈正看著京介的玲洗树树枝。似乎是现在 才头一次注意到这根木杖的存在。
笠冈慢慢地从软垫上站起来低吟著:
「光流脉使者……」
「你知道?」
面对瞪大眼睛提出寻问的丰花,笠冈微微点头。
「安西说过……光流脉使者的力量及特徵。」
「什么……他连我们这边的事也全都调查过了?」
丰花皱起脸发出低呼。
「真不愧是研究者啊,和一看见玲洗树树枝,就说是魔女的本校学生就是不 一样!」
丰花对著低头的笠冈,浮现出笑容。
「没问题啦!虽然京介外表看来是没什么干劲,但他就算嚣张,也是个潜在 精神力很高的术者……」
「快逃!」
笠冈尖锐的声音,让丰花安静下来。
「安西最近打算拿研究结果来做买卖。现在他利用捕获的浮游精灵,来寻找 能力高的光流脉使者。所以快逃!」
丰花感觉不安地看著京介。京介也回望著她。就在此时——
体育用品仓库的门板,受到外侧的强大压力而被破坏了。
「又是你?」
站在仓库外的魁梧男人一看见京介,就以厌恶的表情说道。
从正上方洒落的月光,在男人的眉宇之间刻划出厚重的阴影/有著类似墙壁 体型的男人,是副家长石田。石田的身後有三名护卫队员紧跟著。甚至在他背 后,塩原友子脸上还浮现出怀疑的神色,不停的左右移动。
「一…一条同学,这些大叔是谁啊?」
塩原看著京介的脸,挥动大鼓鼓棒问道:
「在这种大半夜里带著这么恐怖的表情,是有什么要事吗?他们是一条同学 的朋友吗?」
京介因为不打算回答,所以选择沉默。石田为何会出现在高中的校园里, 连京介自己都不清楚。
「你退下吧。拜咒能力者就在这里?」
京介被石田抓住手臂,丢往仓库外面。石田蜷起巨大的身躯,进入仓库内部 。在打算跟上他背影的京介面前,塩原切入其中。
「一条同学,请你回答我,这些人是……」
「这跟你无关,快回去。」
「为什么?那位大叔不是诱拐小孩的人吗?既然如此我也要挺身而战。」
「这和你无关。」
京介再次说明后,塩原只在一瞬间露出胆怯的表情。
「你最好不要违逆副家长喔。」
面对打算采取行动的京介,其中一名护卫队员对他耳语。背对著昏暗校园的 护卫队员表情,带著微妙的认真。
「因为据说在深夜加班中的副家长,比白天的时候恐怖五倍。」
真的是就算知道,也不会觉得高兴的情报。
被石田从仓库里揪出来的丰花发出惨叫。虽然丰花和仓库内的其他物品一起 摔落到地面,但却因为撞上京介的脚,而总算停下来。
没多久,石田抓著笠冈的手腕从仓库里走出来。似乎还没有掌握到内情的笠 冈,眼珠子转动得非常厉害。
「等一下,不要对她乱来啦!」
站起来的丰花跑近石田的身边,抬头瞪著在遥远上空的对方脸庞。
「这个人从研究者那边逃出来,已经累坏了!」
「事情经过我已经大致听说了。这个女人很危险,关于她的处置,会在本家 进行检讨。过来!」
被石田抓住手腕,笠冈的表情扭曲。
「我都说不要这样了,我会谨慎保护她的!」
丰花横眉竖眼地用双手抓住石田的手臂。石田则郁闷地眯起眼睛。
「你别妨碍我,我会以妨碍任务完成判你减薪的。」
「你有好好听我说话吗?她什么坏事都没做啊,都是那个叫安西的家伙搞的 鬼……」
「在被普通人命令的状态下,这个女人使用过她的能力吧?」
用剩下来的手拨开丰花,石田开口说道。对背部摔向地面而发出呻吟的丰花 ,京介帮助她站起来。
似乎是丰花的指甲抓过的关系,石田的手背上留下了小小的伤痕。石田对著 伤口哼出鼻息,然后凝视著京介和丰花说:
「滥用拜咒能力的人很危险。即使是对光流脉使者而言,也足以成为敌人。 这种事你们应该了解吧?打从一开始,姑且不论因必要而被人看见使用力量的 情况,胆敢对一般人全盘托出就很不寻常了,会变成这样也是她自己造的孽。 」
「你这种说法会不会太过分了?」
无视于大吼大叫的丰花,石田把笠冈交给护卫队员後开始迈开步伐。
丰花用力拉著京介的手臂,在耳边迅速说道:
「你带著笠冈快跑,去後门旁的电话亭那里。听懂了吗?」
连回应的时间都没有。丰花就跑近塩原身边,并从茫然的塩原手中抢走大鼓的鼓棒。
校园里面激烈的噪音传遍四周。受到声音惊吓的石田及护卫队员停下了脚步。京介拔足疾奔,从护卫队员手中带回笠冈。
从紧邻的背后,怒骂声及脚步声追了过来。京介抓起笠冈的手腕拔腿就跑。
在校园中央,田径队制作的巨大迷宫的墙壁,像城堡般地延展开来。在打算迂回奔跑的京介身边,丰花并排著呐喊:
「我要直接突破迷宫咯,跟著我!」
虽然京介想询问要是被追上或是迷路该怎么办,但丰花的侧脸却十分充满自信。丰花从裙子的口袋里取出纪录「捷径地图」的纸张,笑了一会儿。京介也想起情报箱里被丢人这样的东西。
「虽然我也想请本家保护笠冈学姊,但是那个大叔太粗鲁了,根本不值得托付。」
丰花在错综复杂的道路前面奔跑,并说道:
「不过,如果是那个天真的家长,或许拜托他之后会设法帮忙。我们就联络看看吧!」
离开迷宫后,京介等人就朝后门的方向加快脚步。虽然笠冈有好几次差点摔倒,京介也停下脚步,但石田他们似乎是迷失在迷宫里,根本没有追上来。
后门也有所谓的夜间时段,因此正处于上锁状态。在被锁上的大门侧边,有个电话亭。那四周并没有学生的身影,连虫叫的声音也听不见。
「去躲在花圃的暗处!」
丰花朝电话亭跑去。京介押著笠冈的背后,让她坐在花圃後方。虽然附近有室外照明的光线散布,但还是很微弱。细长的月光则似乎还无法仰赖。
花圃里面开著无数的黄色小花,和供奉在顶楼的鲜花很相似。在石阶的角落散落著好像忘记拿走的铲子及割草镰刀。但这边的割草镰刀和用品仓库里的不一样,还是新的。
「……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笠冈看著京介的眼睛说道:
「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那个本家,是你们的组织吧?安西曾经说过,光流脉使者组织的首领,会为了自己而亳不在乎毁掉他人。」
「光主……他已经不存在了。」
京介混杂著叹息回答她。看来那个叫安西的研究者,似乎连这么细微的事缀已经调查过了。
「只要明白你不会成为本家的敌人,我想应该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
「被杀掉也没关系。如果能杀掉我,我希望能这么做……喂!」
伸长手臂的笠冈,碰触京介的玲洗树树枝。
「光流脉使者的力量很强吧?」
「视术者而定。」
「把我的脑袋粉碎掉吧。」
「你在胡说什么?」
「要确实不让我的能力发挥作用,就只能这么做。但不管是昨天还是今晚都无法顺利进行。虽然我从前年秋天就知道了,可是我却没有寻找地点的时间。安西一定马上就会来的……所以,」
「刚刚你也这么说过吧?」
京介从笠冈手中挪开玲洗树树枝说道:
「对于敌人之外的人,我没办法这么做。」
当隔著花圃看著电话亭时,丰花正对著话筒大声呼喊些什么。
「安西会怎么样?」
低下头的笠冈,从一头长发之中提出询问:
「他们发现安西之后,会杀了他吗?」
「我不知道。」
「安西成为研究者,并不是为了图谋什么大事。因为他是拜咒能力者,或者并非如此而只是个普通人,无论身在哪个立场,他都只认为自己是多余的,如此而已。」
笠冈抬起头。在她的脸上,第一次表现出强烈的情感。
「他站在研究者这个居中点,把能力者当作物品般对待,并贩售给他人。无论什么事都想愚弄,轻蔑。唯有做出这样的事,安西才能让自己安心。」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没办法不当能力者,但我认为安西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因此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比较好。我们不可以只想著寂寞。」
「你现在也很喜欢安西吧?」
风吹了起来,花朵发出沙沙的声响。虽然京介的声音应该已经传到了,但笠冈却只是吐出沉重的气息,不做任何回答。
笠冈是意识清醒的,或者只是心灵早已崩溃,京介没办法做出判断。但即使是其中一方,也好像不能用石田所说的「很不寻常」那句话来解决。想让对方全盘了解自己的对象,京介也曾经拥有过。
一个杀气腾腾的金属声响起。那正好是挂下话筒的丰花,丢出什么临走前的呛声,从电话亭走出来的时候。
「真不敢相信!那个家长竟然在打盹室里呼呼大睡。」
在京介的旁边大动作地蹲坐下来,丰花说道:
「代替出来接电话的人,又只会说请遵从副家长指示。啊,我也好想快点变得位高权重啊……」
如此感叹的丰花,突然看著京介和笠冈的脸,歪著头询问「你们怎么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京介不自觉地握住玲洗树树枝,对丰花问道。丰花整理著翻出来的裙子口袋说道:
「为了不让副家长逮到,所以只能住本家移动罗。趁著迷宫还能绊住他们的现在……」
突然头顶上插入一道阴影。京介心想是不是像用品仓库的日光灯那样,连室外照明也熄灭了,而抬起头。
是石田。他比想像中还要早到达。大概是在迷宫里相当努力的关系,石田的额头上浮现出看到会讨厌的血管。在京介的身边,丰花发出像是遇见棕熊般的呻吟。
石田揪住京介和丰花的衣领,将他们一起推送到花圃前面。护卫队员冲过来,从两侧抓住笠冈的手臂。但笠冈只是目光低垂,没有展现想反抗的样子。
「要想出人头地,就不要忤逆上司!」
对著京介兄妹俩这么说完,石田向护卫队员做出移动的指示。正当压制住打算追上去的丰花,京介要开口说话时,背后传来一声狗叫声。
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带著白狗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脖子上戴著似乎是坚固项圈的狗,一看见京介就很高兴的摇摇尾巴,还叫了两声。年轻男子的嘴角也笑开了。
他是今天早上在校门口遇见的男人。是因为带狗散步才进校园里吧?京介没有回答在背后发出「是谁?」疑问的丰花,眉头深锁。
男子从京介的身上栘开视线,看著笠冈的方向。
「给母校带来麻烦不好吧?」
笠冈的表情扭曲。停下脚步的石田瞪著男子问道:
「你想干什么?」
「这所高中真是不可思议耶。」
男子也没转头看向石田,面对笠冈继续说著:
「明明是不怎么样的普通高中,却聚集了不管是你,或是这些人之类的不平凡家伙。让我有股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的预感。」
晚风吹动男子的秋装上衣。狗儿也兴高采烈地继续吠叫。
「前年的文化祭,你是没办法参加吧?而我也因为每年都跷掉,所以从没认真看过。虽然我有想过难得你都逃到这里,就等到文化祭当天再带你回去,但现在这种情势已经没办法了。你还是放弃吧。」
「回答我的问题!」
声音粗暴的石田,对著男子追问。
男子屈身弯向狗儿,将手搭在项圈上,似乎是想解开锁圈的样子。狗用前脚抓著地面,看起来像是在乞求快点让我自由。
京介回想起今天早上在公园里,从类似人鱼的浮游精灵那里所听到的话。浮游精灵的定义是什么?他记得,是拥有和实际存在的生物极为接近的外表——
「笠冈。」
男子抬起头。笠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起回去吧。」
顷圈解开了。狗比京介对石田的呼唤还要早一步冲了出去。它绕过石田,跳到护卫队员前方。狗的牙齿延伸到和中型犬不相称的长度。
队员没有应战的时间,狗一口咬住三个人的手脚。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获得解放的笠冈就跌坐到地上。
京介和丰花几乎在同时想奔向笠冈。但是,如同能震动周遭空气般咋著舌的石田,却撞倒京介他们开始行动。京介头部撞到地面,意识在一瞬间中断。当他张开眼睛时,正好是石田朝狗冲去的时候。
石田瞄准还在对倒地不起的队员进行攻击的狗儿身体,一把抓住。狗的身体悬在半空中。接著狗连续好几次被摔向地面,然而它只有不停哀号的声音和普通狗没两样。
石田最后把狗丢向电话亭的外墙。在玻璃墙面发出碎裂声的同时,也听见人的惨叫声。就在电话亭的后方,也不知道到底是打从何时待在那里的塩原,跌了个四脚朝天。
掉落到地面的狗儿身体,只抽搐了一下就再也无法动弹。男子以像是观看没有动作的电影表情,远望著那副光景。
在京介的身边,脸上还沾著泥土的丰花,抬头看著男子说道:
「你是…安西吗……?」
「是笠冈说的?」
男子浮现出近似冷笑的笑容,目光看著手中的狗用项圈。
「是不是也该为了不让那家伙乱说话,玩玩他的脑袋比较奸?浮游精灵因为 很罗唆,所以我让他们安静下来,而且光靠叫声也足以沟通……啊,对了!下 次也让笠冈戴上顷圈吧!」
「你别太嚣张了!」
石田早丰花一步发出怒吼。逼近男子的石田将项圈打落,一把揪起对方的前 襟。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打哪来的小鬼,但对于拜咒能力者及精灵,一般人别胡 乱出手!摆出一付研究者的姿态,会让你吃苦头的!」
安西面对石田宏亮的声音,只是感到吵杂地微微皱起脸。转动脖子的安西, 看著在花圃附近无法动弹的笠冈。而笠冈的肩膀颤抖著。爬起来的丰花跑到笠 冈身边,紧搂住她的肩膀。
「没问题的!虽然那位大叔的态度很令人生气,但他很强的。他会打倒安西 !」
「笠冈。」
恢复冷笑的安西说道:
「这些人,你全都可以杀掉。」
笠冈身体的颤抖加剧。她将前来安慰让她冷静下来的丰花的手挥开,丰花因 而倒卧在地上。
笠冈发出奇怪的声音站了起来。她拿起掉落在花圃旁的割草镰刀后,朝石田 的方向跑去。丰花虽然呼喊她的名字,但笠冈却像是完全没听见。
她的样子很明显地相当奇怪。京介打算上前制止笠冈,但眼前却因为被石田 放开的安西倒卧,而阻碍了前进路线。石田朝著笠冈的方向冲去。
「笠冈的脑袋里呢…」
站起来的安西,抚平上衣的衣角说道:
「为了服从我的命令,已经做了点手脚。只有在那种时候,才能顺利让她使 用力量。」
笠冈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叫声,并对准石田的胸膛挥下镰刀。不过她纤细的右 手,却轻而易举地被石田抓住。
但是,右手只不过是用来牵制而已,笠冈的左手开始有动静。她的指尖伸向 石田的手背,碰触到丰花造成的轻微抓伤。就只是这样而已。似乎是无法理解 这样的行动,—石田加深眉宇间的皱纹。而在笠冈的指尖处生出微小的黑色光 芒。
临转力是种无论什么样的伤口或病状,都可以在一瞬间治好,反之,无论什 么样的伤口或病状也都能在瞬间加重,甚工会濒临死亡的拜咒能力。京介对著 石田说道「快逃」,笠冈的左手彷佛要抹消声音般进出黑色的闪光,发出一阵 轰隆声响。
从石田的手背到肩胛,伤口一直线地扩展,鲜血也直冒出来。比起闪光的轰 隆声还要大声,石田发出骇人的惊声尖叫。完全抹去室外照明的光线,红和黑 这两种颜色浓稠地布满空中。
在伤口到达脖子之前,石田将笠冈的身体撞飞出去。石田的巨体倒下,造成 地面的震动。安西笑了出来。京介握起玲洗树树枝冲了出去。虽然是令人生气 的副家长,但当然不能见死不救。
「别过来!」
石田抬起布满油汗的脸庞,大声怒吼:
「别管我!快去阻止那个女人!」
在停下脚步的京介身旁,笠冈移动了。拿著镰刀的笠冈,接著要对丰花进 行攻击。虽然京介开始狂奔,但还是没来得及赶上。
镰刀的尖端以丰花的头部为目标。举起双手抵抗的丰花手臂被砍中,而且刀 柄的部份还打中丰花的侧头部,发出钝重的声响。
京介丢掉玲洗树树枝,跑到打算再度挥动镰刀的笠冈面前。当他抓住她的双 臂时,笠冈发出呻吟声,全力进行挣扎。她的表情充满愤怒,简直像个恶鬼。 虽然对方明明是个纤弱女子,但京介还是必须竭尽全力压制她。
「杀了我…」
笠冈的声音之中,微微可以听见话语。
「杀了我。拜托你,杀了我…杀了我!」
淹没在扭曲表情里的眼眸,渗出了泪水。
「一条同学!」
可以听见塩原的声音传来。在京介视野的角落,有个白色的物体在移动。在 电话亭的前面,狗站了起来。
是该放著笠冈不管,还是该转向狗?用来判断的短短几秒钟却成了致命伤。 高高跃起的狗,一口咬住京介的左肩。长长的犬齿贯穿背部,京介因而倒卧在地。
脸色大变的塩原看起来是想靠过来,但京介却摇摇头,传达出叫她快逃的讯息。狗似乎是不满他的行为,也伸长两只前脚的爪子压制住京介的肩膀。虽然敏锐的痛觉让京介一瞬间闭上眼,但他却可以听见塩原奔跑离去的脚步声。
他张开眼睛,试著想用膝盖抵住狗的腹部,但却无法如愿行动。狗牙和爪子将京介的身体刺入地面,成功扮演类似大头针的角色。伤口越是疼痛就会不停挣扎,利牙也越会把伤口撑大。
感觉就像是被用作昆虫采集的虫子,京介为了恢复冷静而进行思考。但被拿来当作搜集昆虫的虫子,待遇应该会好一些吧?一想到这里,他就冷静下来了。当京介放弃轻举妄动后,狗狗也像是在表示「这样就好」般地摇尾。
「太郎,好吃吗?」
走到旁边的安西,俯视狗的背部这么说道。狗用前脚按住京介的肩胛,将鼻尖伸进伤口。白色的毛被血濡湿,它很高兴似地舔动舌头。无论是鲜血、肌肉还是细胞,它全都想要舔舔看。
「不枉费我从早上在校门口前,就没让你吃东西啦。真是太好了。」
白狗吠了三声。
带著被浮游精灵吃掉心情会不好的感想,京介移动右手的指尖。他对著掉落在地面的玲洗树树枝,想尽办法去碰触。就在被安西发觉之前,他伸手抓住了道具。
「不过,太郎,不能让他死喔。我们要把他和笠冈一起带回去。只要吃到某种程度,就换成倒卧在那里的光流脉使者吧。虽然可能会很难吃啦。」
安西隐含笑意地这么说,并将脸朝向倒卧在地的石田及护卫队员方向。京介把玲洗树树枝拉到身边,将木杖的尖端指向狗的头部。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出于丑位朝未位五十,扫射。消灭前方对象!」
光弹连续发射,穿透了狗的身体。金黄色的光芒泛滥,连京介自己的视觉都受到麻痹。虽然不知道浮游精灵的身体是因为第几发消灭的,但当最后的光芒发射出来时,刺人京介肩膀的犬齿及爪子全都粉碎了。
抓住玲洗树树枝,京介站了起来。肩膀的伤口比想像中的还要严重,在撑起身体的同时,鲜血直流沾染了玲洗树树枝。
「笠冈,」
在残留光芒余韵的黑暗另一侧,安西开口说话:
「我告诉过你光流脉使者的弱点吧。打倒他,但别杀了他喔。」
在安西说完话的同时,笠冈冲到京介面前。浸成红色的镰刀就迫在眉睫。因为肩胛的疼痛而无法如愿行动,京介的腹部被划了一刀。
反转手腕的笠冈,将镰刀的刀柄推向京介的脖子。他就正面接受那样的攻击。奇妙的声音伴随著剧痛,穿透他的喉咙。
喉咙被划开了。在将摒住的呼吸意识性地吐出时,生锈的味道在气管里逆流。玲洗树树枝的颜色,因为京介吐出的鲜血而再度染红。
真像石蒜花的颜色。京介试著这么喃喃自语。
但声音直到最后都没有发出来。
在校内留宿期间的熄灯时间是二十二点,起床时间是六点,而且禁止熬夜。
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准备室的门板上垂挂著大张的日本和纸,上面记载著这样的警语。
抬头看著和纸,塩原友子咬著嘴唇。现在的时刻是凌晨一点过後。从准备室大门的另一边,不停地传出像是打鼾的声音。
塩原敲了三次门,却没有回应。敲了十次门,也还是没有回应。当敲了二十次门,也试著出声说话时,却有一个说出「吵死了,明天是六点起床啦」的焦躁声音回答。
塩原将鼻息用力哼出,使劲地连续敲击大鼓。当她一这么做时,门板的另一边一阵骚动,执行委员会长佐久间就冲到走廊上。
「吵死啦,你在吵什么啊?」
「我是风纪委员塩原。在你休息之中打扰,真是抱歉!」
塩原扯开不输给佐久间的声音,急忙地打招呼。
「因为长谷会长想观赏电视台的深夜节目『冲吧,虹原法律谘询事务所』而回家去了,所以人手不够。希望能请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协助!」
大概是还没睡醒吧,佐久间带著茫然的神情看著塩原。隔著头发睡乱的佐久间,可以窥见其他委员同样带著目瞪口呆的表情。
「风纪委员的工作,我们可是什么都不会喔。」
佐久间慢慢将目光聚焦,然後说道:
「是发现偷喝睡前酒的学生吗?如果是举发违反校规的,就随你们高兴去做吧!」
塩原逼近打算关上门的佐久间,放大说话的声调。大鼓夹进快要关上的门板之间,木头的框框发出吱嘎声响。
「后门附近有可疑人士,或许是绑架小孩的人。」
「绑架小孩的人?」
「还有一只狗。虽然我想做些什么,但只有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
「这么说来……」
在流露惊讶神情的佐久间後方,一名女委员抓著头说道:
「刚刚我好像看到窗外有什么闪光。」
「没错,就是那个。」
「我不是在做梦?」
「那不是梦!」
在将声音隐含在嘴里呐喊的塩原背后,进出小小的闪光。塩原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
一名拿著附闪光灯即可拍相机的男学生就站在那里。
「你们在吵什么?是风纪委员会向文化祭执行委员会行贿的决定性瞬间吗?」
男学生愉快地按下快门。
无视于男学生,佐久问对著塩原挑起单边眉毛。
「虽然我并不清楚什么绑架小孩的人或小狗,但这种时候才应该轮到警戒委员上场吧。你去拜托那对双胞胎吧。」
佐久间气势惊人地关上门。当塩原垂下双肩回过头时,拿相机的男学生说出 「该回去睡觉了」之后跑著离开走廊。
塩原重新抱好大鼓,边挥动鼓棒边跑进校园。虽然偶尔会有被怒骂吵死人的情形,但却没有任何学生起床。
跑累的塩原在楼梯的中段坐下。
「靠风纪委员的力量,人群是不会众集的……」
在断断绩续的喘息中,塩原喃喃说著。然而,应该不会有任何会回应的对象。
「这也是没办法啊。」
听见回覆的答案,塩原环顾著四周,但却没有半个人。不知到底是在何时跑进来的,在楼梯的下一阶上只有一只鸽子。
「因为在几分钟前,安西在校舍里面散播迷幻药,所以才会没人察觉到外面的情况啊。」
在鸽子的嘴扭动同时,声音也流泄出来。
「就算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只要到了明天全都会忘记喔。光流脉使者常常会删除或涂改他人的记忆,我就是在模仿那些动作啦。」
塩原发出无法成声的惊呼,半站起身子。
「鸽…鸽子……」
「我不是鸽子,是浮游精灵喔。」
鸽子飞到塩原的旁边,用圆圆的眼珠看著塩原。
「如果你也想和那个光流脉使者亲近,对这种程度的事情大惊小怪可不行喔 。」
「光…光流什么?」
「有三个选择,你要得到那名光流脉使者的方法,有三种选择。」
鸽子没回答塩原提出的问题,迳自说道:
「等到那个光流脉使者犯下什么过错,而被组织封印所有力量的那一天;或 是你找到方法,从那个光流脉使者身上去除能力:或者是已经杀掉那个光流脉 使者,等待他以非能力者身分转生。就是这三种选择。」
「那…那个…」
「对于疑问,我可是有问必答喔。」
「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不明白……」
「反正到了明天你就会遗忘。不过,可以的话你还是先记起来比较奸。」
鸽子展开羽翼起飞,将塩原的视野蒙上了黑影。

散落在地面的玻璃碎片,及狗项圈。还有像是发生电池用尽般跌坐在地上, 从刚刚开始就毫无动静的笠冈理保。
在只有极为细长的室外照明下,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和地面一体化。还是说 这些单纯是自己的视力有毛病?京介在视神经里注入力量,确认周遭的情况。
在离花圃有点距离的位置,有三名几乎趴成一列的护卫队员。因为偶尔还发 出呻吟声,所以应该只是失去意识而已。伤势方面,大概很轻。
而在数公尺远的地面上,躺著一只手臂从手背到腋下全都裂开的石田。因为 他俯卧在地上,所以从京介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他的指尖却一直持续 抽搐。虽然他还活著,但若不快点施展治愈术,应该也有可能会失血过多致死 。
在与京介相距数公尺的地方,将身体向右侧转,丰花紧闭著双眼。从她的侧 头部流出一条红线,在额头到左脸颊上留下轨迹。很遗憾的那并不是番茄酱, 而是真正的鲜血,不过,京介做出丰花也只是昏迷的判断。
那一带的土地正处于闭塞状态。包括学校附近一带的负责矫正术者是谁?倒卧在安西脚下的京介,在飘渺的意识中,好几次思索著非常显而易见的事实。但要是不想点什么,好像就会因为紧跟在体内的剧痛及贫血,而让现在的意识也消失掉。
「你是一条京介吧?」
安西的皮鞋,轻轻踢著京介的背部。
「是这样没错吧?十六岁,虹原高中一年级,是矫正术者,能使用古代术。刚刚太郎的反应……十分恰当。」
虽然又被踢了一下,但京介还是沈默不语。安西发出声音简短一笑,还说道「啊,你发不出声音来吧」。
「你还不能死喔。因为你要是现在死了,就不能当成商品贩售。回到研究所之后,我再帮你治疗吧。」
安西只说完这些话,就缓缓地迈开步伐。
「要是太郎在的话,就可以轻易地用嗅觉分辨出来……」
在丰花的面前,安西停下了脚步。虽然京介想要起身,但无论是腹部还是肩膀都只是发出悲鸣,根本动弹不得。怀中抱著的玲洗树树枝在吸收鲜血之后,颜色渐渐变深了。
安西一把抓起丰花的头发,使劲地拉扯。虽然丰花的眉毛扭曲,但却没有清醒过来。
「她是你妹妹?长得真像。」
面对京介,安西如此说道:
「即使脸长得一样,但这丫头好像没什么力量嘛,不过呢,就当作万一你死掉时的备品一起带定好了。」
安西拖著丰花,朝石田的方向移动脚步。
「如果家中有一名拥有操控古代法术潜在精神力的孩子,在二等亲之内就很难出现拥有同等能力,或超越其上的光流脉使者。这是我父亲从统计数据中所得到的无关紧要法则。」
安西缓慢地前进,并如此说著。就像聪明的学生正在背诵教科书内容的那种说话方式。在他的手臂前端,丰花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安西却完全不看她的脸。
「我是普通人这一点,刚刚这个男人也说过了。」
在石田身旁停下脚步的安西,俯视著硕大的背部,嘴角泛出笑意。
「正确来说,我应该不能归类为纯粹的普通人,因为我父亲是术者。但因为母亲不是光流脉使者,所以我才没有遗传到术者的能力。」
安西没有对石田动手,将目光转向护卫队员。
「明知道违反本家的婚姻规则,但我的父母亲还是结婚了。听说他们 躲过监视职员眼睛,隐姓埋名地生活。可是,这种生活并没有延续太久 。因为就我和我母亲的眼光来看,父亲的力量很不寻常啊。」
安西没到护卫队员那边,开始朝笠冈定去。京介利用手肘,想尽办法 撐起上半身。
「母亲抛弃了我和父亲,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对于我没有遗传到能 力的事,母亲大概是无法相信吧?而父亲辞掉术者工作,躲在家里开始 进行调查自己血统的作业。他说他不想从因血缘而被他人疏离的事情上 转移目标。不过,在我看来他只是在逃避现实。」
在笠冈面前停下脚步的安西,以平静的眼神俯视著笠冈。
「除了光流脉使者的血统及调查本家详细状况之外,父亲也开始进行 拜咒能力者的研究。他大概是认为异类之间是同志或夥伴吧?」
京介想不发出声音,试著在损伤的喉咙上施加力量。但光是一个呼吸 动作,令人快要昏倒的剧痛就侵袭而来。只能念诵一次咒语的力量应该 还存在吧。京介握紧玲洗树树枝,隐藏气息扭动嘴唇。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
非常嘶哑的声音,只能发出声响到这个地步。京介剧烈的咳嗽,上半 身再度倾倒。当他压著喉咙时,颈动脉像爆炸似地上下起伏。
「你别逞强了,我们就要回去了。」
安西看著这边,露出笑容。他拉著笠冈的手臂让她站起来,然后朝京 介的方向走来。
途中丰花恢复意识,发出头发好痛的哭闹声。虽然从京介的位置看不 见,但丰花似乎是相当抓狂,安西随著咋舌停下了脚步。在响起一个打 中骨头般的声音后,丰花的哭声变得更加剧烈。
「你很吵耶,安静点!备品死了我可无所谓喔。」
安西从笠冈的手中夺下镰刀,朝丰花的头顶挥下。以无法成声的声音 呼唤丰花的名字,当京介又再度站起来时,他在手臂上施力。但力量却 没有注入手中。
「快住手!」
笠冈抓住安西的手。镰刀掉落到地上,丰花也获得解放/安西盯著笠 冈,微微叹出了气息。
「你在做什么?我要带他们回研究所,如果不先让他们安静下来,对 你来说也很困扰吧?」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在京介的眼中,映照著披头散发的丰花嘴角流著鲜血啜泣的身影。不 知是在何时,曾经发生过当京介脸部受伤时,被丰花臭骂一顿的情形。 当时她的理由,是讨厌看到跟自己相同的睑孔上有伤痕。京介想著这样 的确是很讨厌,开始强行撑起身体。他不太想看见丰花哭泣的脸。但因 为上半身晃动的关系,他又再度口吐鲜血。
视神经又再次失去力量,丰花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他还不能失去 意识,他还没有拯救任何人。虽然无法出声,也找不到作战的方法,但 京介的指头还是用力勾住玲洗树树枝。虽然几乎没有力气,但他还是明 白冰冷的触感。
可以听见丰花的惨叫声。京介拚命想唤回视神经。安西对著笠冈挥动 了好几次镰刀。
「我明白了,笠冈。虽然很寂寞,但既然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啦。我明 明现在还是一样喜欢你啊。」
沐浴在回溅的鲜血之中,安西露出微笑。
「因为喜欢,所以为了不让你之后伤脑筋,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吧。 反正像你这样的能力者,是没有办法在研究所以外的地方生存的。」
每当安西挥下镰刀时,从笠冈的体内就会产生白色的光芒。但即使如 此,安西还是没有停手。安西的表情里没有恶意,只是在微笑而已。
丰花嘴里大喊些什么,面向安西的方向移动。失去冷静的丰花,连咒 语都没有念,就笔直地朝安西冲去。安西凝视著丰花,将笑容化为冷漠 。
会被杀的。京介竭尽最后的力气,拔腿起跑。
京介闯入丰花及安西之间,将丰花的身体撞开。对於攻击对象换成了 京介,安西似乎没有马上察觉。镰刀逼近京介的眼前。自己说不定会死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已经想不出其他办法了。京介盯著刀刃, 丝毫不加闪躲。
脖子被镰刀割到了。明明精神上是完全衰弱状态,但为什么出血的状 况还是这么有气势?自己颈动脉喷出鲜血的光景,令京介感到不可思议 。
「笠冈,快点治疗!别让他死了!」
可以听见安西焦躁的声音。安西脚下浑身是血的笠冈站了起来。她在 京介整个脖子上用冰冷的手指十指紧扫。白色的光芒吞噬掉鲜血的红色 。然后出血停止了。於此同时,损伤喉咙的疼痛也稍微舒缓了些。
喉咙和脖子的伤口都愈合了,但因为失血过多,使得京介的脑中央开 始麻痹。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就算恢复声音,还能使用多少次法术, 但京介还是拨开笠冈的手,举起玲洗树树枝。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以黄土为支点,及至三里,于损伤之 ;人体发动,修复!」
他在大范围里做威力设定,并施展治愈术。周遭一带因此布满金黄色 的光芒、。
安西发出攻击命令,笠冈展开行动。当京介亮出玲洗树树枝时,笠冈 的动作停止了。但他不知道那是害怕,还是笠冈表现出原本意志的关系 。
那是只要使用法术,就能如笠冈所愿,强行将她的头部完全粉碎的距 离。即使心中不愿意,但如果考量到她是敌人,这么做应该是很恰当的 。
但是京介却做不到。当咒语回到喉咙深处时,意识的界限也来临了。 玲洗树树枝从京介手中滑了下来。
产生晕眩的京介肩膀,被某人的手使劲地抵住。
「笨蛋矫正术者赶快退下!」
是石田。跑到身边的丰花紧紧抱住京介,并在耳边呼喊些什么。听起 来似乎是在呼唤名字的样子,但大概是听觉失去作用的关系,他几乎没 有听进去。
在无声的世界里,石田展开行动。护卫队员之中有两个人逮捕了安西 。剩下的一人则对著笠冈开始念诵咒语。但究竟是什么咒语,京介也不 知道。
光芒炸裂开来。在冒出黑烟的同时,地面剧烈摇晃。丰花的手指也狠 狠地陷进京介的肩膀。
丰花对著石田控诉些什么。一脸严峻表情的石田也跟著回嘴。京介则 望著光芒与烟尘逐渐消退景色的另一边。然而,笠冈的身影已经不成人 形。
「你给我记住!」
京介突然恢复的听觉,拦截到石田低沉的声音。
「如果想救人,就得具备看透对那个人而言,什么才是最佳救赎的能 力。千万别以为半吊子的同情及善意,就可以拯救所有人!」
虽然丰花像是在怒吼般地扭动嘴巴,但京介却无法再听到更多。没多 久,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位在本家七楼深处的个人房门前,两名术者管理部的职员正在敲门。 没多久就传来回应的声音。两名职员互看一眼后,将门打开。
除了办公桌以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在一整面墙上开了一扇大窗户。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月光散布其中。
「报告书做好了吗?」
窗边站著一名青年。他正拿著形状类似望远镜的道具,眺望著窗外。两名职员再度互看一眼后,向青年递交文件。
「辛苦了!这个道具,精确度做得不太好耶。我完全看不到。」
青年一拿到文件,就将道具放回桌上。
「不是登录抹消的术者,而是现任矫正术者的确认工作,因为有动态,就不会感觉无聊了吧?」
「那个,家长……」
一名职员十分客气地对青年问道:
「为什么我们会被任命提交那所高中的报告书呢?就算我们不去做,副家长他……」
「因为石田的报告书里,只会写自己的活跃行为和说部下的坏话,很难了解事实关系嘛。而且,你们两个前阵子登录抹消术者的确认工作,做得很马虎吧?」
青年边翻动文件边回答。
「所以,这是惩罚。我可没那么天真哦……天真的是我的棋子吧。」
停下手的青年,静静地泄漏气息。
「天真就意谓著脆弱啊。要是不小心处理,好像马上就会坏掉了。」
窗外的天空中,云朵开始飘动。
月亮遭到遮蔽,室内陷入了黑暗。


*


笑声、掌声、欢笑声。世界靠这三种要素填满,所以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很和平。就像不由得让人产生这样的误解般,从周遭听到的东西就是平稳本身。
「好闲啊……」
从文化祭专门特别警戒委员待命所的窗户仰望天空,一条丰花喃喃说著。
在蔚蓝天空扩展的卷积云,丰花已经看了三小时之久。在这段期间,就只有她自己的肚子发出声响,完全没发生什么会衍生出需要警戒委员出场的事件。
三个小时之前——在九月二十五日,星期天,上午九点,第三十三届虹高祭的第二天开始了。虽然昨天开幕的第一天见识过相当热闹的盛况,但今天是最后一天,肯定会更加热闹。大概是不需要把余力留到明天的关系,所以无论哪个社团都在为了招揽客人、飙高营业额,还有自己的享乐使出全力。
隔著待命所的门板,可以听见人群欢笑的声音。鬼屋好可怕;大阪烧的味道好奇怪;还有五分钟戏剧社的公演就要开始了;后夜祭好像很棒喔;有来真是太好了。路过的声音都带著兴奋气息说出这些话。
「大家好像都很快乐,真是太好了……」
将手肘顶在窗框上,丰花试著发出声音。但能回答她的人并不存在于於室内。眼前有只红色蜻蜓悠闲地飞过。因为风的吹送,使得摆放在桌上的一百张免费餐券四处飞散。这些免费餐券,丰花连一张都还没使用过。因为丰花昨天也是一整天待在待命所里。
丰花又再一次抬头看著天空,吸吸鼻子。可以听见从不知何处传来管乐器的音色。似乎是管弦乐社正在举行演奏会的样子。和丰花的心境正好相反,他们正在演奏十分开朗的音乐。
关于在准备日深夜校内所发生的事件,在本家副家长石田的运作下,已经瞒著学校方面处理完毕。待在校舍里的学生记忆及事件的痕迹等,全都用法术消去及修复。
安西被带往本家。据说他的住所兼研究所,石田已经带著部下前往调查了。安西的详细研究结果,及包括「买卖」对象的情报在内的调查报告,听说引起本家高层一阵哗然。然而安西却好像在这段期间,躲过监视者的注意而咬舌自尽。
笠冈的遗体被回收到本家。对於只能想到活著就一定会车福的丰花而言,要完全理解笠冈的心情,老实说是很困难的。
有关校内发生的行窃及伤害事件,丰花则随便捏造一些故事之后向佐久间报告。谜样的旅行者在校内留宿一晚,利用三合板制作木筏,前往远方国度旅行的胡言乱语,在配合各种情理之下,变成相当庞大的故事。在丰花的脑海里,旅行者的蓝本就是京介的那个朋友,叫胜田的诡异男子。
以佐久间来看,似乎所有事情,都可以想成是在准备日期间轻松解决的芝麻小事。丰花还被佐久问埋怨说「原来不是需要雇用警戒委员的事件」。甚至当她知道从准备日的最后
一天,京介就没来上学的事情后,还做出「果然是靠不住」的断言。自由特务果然很悲哀啊,丰花心里作如是想。
丰花的鼻尖撞上被风吹来的落叶。只有叶子的一半染上秋天的色彩。即使没有什么人出手帮忙,自然界的树木还是会自己添加色彩、自己凋零,然后自己发芽。
就算被迫陷入困境仍不怨恨对方,只是持续自责的人。还有为了救人,也下令杀人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弄不明白的事啊……」
丰花将叶子丢到窗外,嘴里嘀咕著。
待命所的门被敲响了·当丰花打著呵欠回应后,一名女学生走了进来。下垂的发辫,加上符合校规规定的裙长。她是风纪委员塩原。塩原眼中充满紧张感,环顾著室内。
「有什么事吗?」
听到丰花的询问,塩原以立正姿势说道:
「这些…是要给你的。」
塩原递出一个塑胶提袋。接过手後,发现里面放的是大阪烧。丰花看到那种颜色,马上就知道是一年三班做的。
丰花简短道谢后,又把视线移回窗外。虽然经过了五分钟,但塩原离开此地的气息却完全没有到来。
「干嘛?即使你要求跑路费,我也不会给喔。」
丰花将整个身体转过来如此说道。因为妨凝石田完成任务,所以减薪期延续到今年一整年。现在明明是食欲之秋,明明是郊游踏青的季节。还有,虽然她是性急了点,但圣诞节到底该怎么度过才好?似乎是没听见丰花喃喃诉说「本家的高层都是笨蛋」的自言自语,塩原以微带热情的视线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一条同学,还是没有来吗……」
面对垂下水手服制服肩膀的塩原,丰花先答道「因为他不太适应学校活动」。至于他仍在本家的医务室里昏睡之事,就没有告知塩原的必要。
「我…我不是特别担心他缺席的理由啦。」
明明什么都没问,但塩原对著丰花以惊人的速度挥动双手。
「我只是因为他没有打电话通知缺席,有点在意而已/即使是在这样的特别日程期间,我也只是一如往常执行风纪委员的工作。」
「你呀…」
打断塩原的话,丰花问道:
「你喜欢京介对吧?」
塩原大叫「啊——」的一声倒退到走廊上。撞到拿著文化祭节目单行走的来宾背部后,塩原用连耳根都涨红的脸向前后左右鞠躬道歉。
丰花放松脸颊的肌肉站起来,走近塩原的背部拍拍她的肩膀。转过头的塩原脸上,已经红过了头呈现出土黄色。
「虽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搞不懂的事,但也有容易明白的事,还真是有趣呢。」
「你绝对不可以说出去喔!」
塩原在额头上刻下阴气逼近的纹路,说道:
「不管是对他本人或其他人,都绝对不可以说喔!」
「我不会说啦。不过,你最好也别说出来喔。」
「咦?」
「没事。因为…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所以你可以听我唯一的请求吗?」
塩原露出不安的神情。
丰花在任命塩原为一日留守员后,离开了待命所。她决定要在模拟餐厅买很多食物,然后拿去供奉笠冈。本家的人可能不会让她见遗体,既然如此,只要在学校的某个地方供奉就可以。她心中是这么想的。
于是,丰花朝热闹的校园里定去。
京介清醒的时间是在星期天,文化祭最后一天的傍晚。
地点是在本家内医务室的病床上。虽然没有被丢进住院机构算是很庆幸,但在医务室里的医生只有父亲尚一个人,就不是那么值得庆幸了。
「对喉咙、肩膀及腹部施展的治愈术,还有输血,一共是八万五千圆。」
站在病床边的尚,这么说著并竖起两根指头。
让他看见胜利的手势,是想自豪些什么?当京介正在思考时,尚又接著说道:
「因为输血用的血液不足,所以还提供我的血液。谢礼是两万圆。」
握起拳头将指头凹折一会儿後,尚又再一次摆出胜利的手势。
「然后是到今天为止陪伴你的代价,两万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付,因为我还在减薪中。」
京介从病床上起身回答。声音毫无问题地发出来·
将手插进白衣的口袋,尚拾起下巴。
「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丰花,不是都一直迟缴给家里的生活费吗?一群只会吃闲饭的小鬼。」
尚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带有绳子的纸,并丢到京介枕边。那是一份新的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
「进展到第四阶段咯。」
在邻近的椅子上坐下,尚背对著京介。椅子的卡榫吱吱作响,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最后阶段是第七阶段,所以是刚好通过折返点啦,你这个小笨瓜。」
京介沉默不语,望著百叶窗被卷起的窗外。一整片云朵染上紫红的颜色。秋天的黄昏稍纵即逝,这样的颜色不到一个小时,就会没人黑暗之中吧。
「在全部付清之前你可别死啊。」
尚在椅子上撑起一只腿,并在小腿处抓著痒说道:
「就算付清了也别死啦,千万别比我早死啊。」
「我会努力的。」
「在这几天,我一直在思索。死掉的人就再也看不到了啊。」
叼起一根香菸,尚用看来很廉价的打火机点火。
「这样不是很寂寞吗?」
「是啊。」
「虽然也有就算还活著,却见不到的人啦。」
「老妈…她还没回来?」
从尚的香菸前端,烟灰一点一滴地掉落到地上。京介叹了一口气。
「你有试著打电话到老妈的娘家吗?」
「很远耶,不是很花电话费?」
尚抽著鼻涕开口说道。京介想著「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从病床上下来。在小边桌上,京介的私人物品全堆在上面。吸收过血液的玲洗树树枝,有些部位变了颜色。
他摊开摺好的制服,试著在口袋里寻找。虽然没有钱装在里面,但却放进一张全新的电话卡。
第三十三届虹高祭。瞄了一眼表面夸张的文字后,京介把电话卡递到尚的面前。
「我很忙的。」
把脸背过去的尚,鼓起到处是懒得刮掉胡子的脸颊。
「而且还有伤患。」
「如果是我的话,没问题的。」
「得买点东西回家才行,家里的冰箱已经唱空城计了。」
「这种时候不用特别在意这些。」
「还要晒棉被。」
「太阳已经下山了。」
「七点开始我和别人约打麻将。」
「那就算了。」
从打算放下手的京介那里,尚以非常惊人的气势夺定电话卡。
尚一路自言自语的离开医务室。但他似乎是在走廊上跌倒了,巨大的声响连医务室里面都听得到。
京介伸手去拿制服。他想应该可以回家了吧,然後换好衣服,将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挂在脖子上。他甩动手臂,也发出声音。尽管如此,他自己的确接近过死亡;尽管如此,
他自己还是活著。
他离开了医务室。虽然在走廊上和副家长擦身而过,但石田却没对他说什么。
刚踏出本家时,京介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回到家之後,首先该做些什么?冰箱是空的,棉被就算不晒也没关系,墙壁上的大洞应该已经修好了吧。一开始思考就觉得很麻烦,连走路也变得麻烦起来。
京介在天桥上坐下,意识不清地望著逐渐日落的市区。明明伤口已经完全治好了,但身体的正中心总觉得痛痛的。半吊子的同情。应该就是这样吧,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为他人著想。那是会招来不车的,还会被指摘是愚蠢的行为。京介自己或许也会面临比和礼子死别更为痛苦的结局。只要在喜欢对方的情形下,无法避免的某样东西,就一定会存在于自己生存的世界。
因此,他不想把打从心底认为某人很重要的过去,想成是一个错误。不管是软弱还是脆弱,他都想全部承认并继续活下去。
京介再一次抬头看天空。天色已经晚了。他想著不知现在还来得及赶上文化祭,从天桥上站起来。
就算不去参加也没关系。他对热闹的事物还是感到很不适应。但在有点距离的地方,他默默远望直到后夜祭最后的灯光熄灭的瞬间。他心想,要舍弃半吊子的同情,以后再做也没关系。
手拿著红色花朵的几名孩子,从京介面前跑过。而迎面吹来的风,却比前几天更添冰冷了。

[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08-11-21 10:47 编辑 ]


后记
我是一个人独居的。从大约五年前起就居住的这幢集合住宅里,有禁止养宠物、禁止演奏乐器、禁止同居、禁止生小孩、禁止烟火」等,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独自在寂静之中寂寞颤抖般的规则。
虽然是因为觉得安静真好所选中的房间,但一听到饲养宠物的人的话题,会产生羡慕也是人之常情。
因此,我从几年前开始,就决定用摆设布偶来取代养宠物。话虽如此,但因为布偶既不用喂东西也不用散步,而且本来就不会动,所以几乎没有必然需要相互接触的机会。
我和布偶的接触,只有每个月一次,把它们拿到阳台上掸除灰尘的时候。但自从开始从事小说家工作后,就在想等写完长篇原稿之後,首先应该设法帮它们「清理灰尘」在我的心中,这或许就是事情告一段落的区分表现。
我的第一个布偶,足只带著虚无表情的兔宝宝。最近它圆滚滚的眼珠好像在诉说:
「偶尔比截稿日还早一个星期左右完成如何?」
所以我全神贯注地帮它掸落灰尘。
第二只是一只有哲学家倾向神情的马。最近它那澄澈的眼眸似乎说著:
「偶尔比截稿日早一个月左右完稿如何?」
结果我还是使劲地帮它掸灰。
当做完这些事情后,为了解除写作时的运动量不足,所以我外出去散步。附近的住家有许多饲养狗的家庭,所以走在路上,十之八九都会被狗狂吠。
最近那个声音好像在说:
「别散什么步了,想想短篇的小说架构如何?」
所以我又匆匆忙忙赶回家。

这是《打工魔法师》长篇版的第五集。
在写作期间,迎接了二〇〇四年的来临。
虽然写作期间是在严冬,但在不知不觉问冬至和立春都过了,据说这本小说的出版是在四月。是在春天耶(注:此为日文版发行时间)!
正因为如此,这回也得感谢许多人士的协助。
以总是关照我的角川书店主藤先生、女井先生为首,对于编辑部各位成员、画出插画的原田たけひと先生,及出版相关的所有工作人员们,谨致上我由衷的谢意。
从第一集开始就一直陪伴我的各位读者,非常感谢你们!
来信的读者,谢谢你们。这些信让我的精神十分振奋。我也有收到考生寄来的信件,一被正在努力用功的人鼓励,让我也产生出要更加油的心情。
今后,我也想写出能让各位感受到日常生活一部分的那种小说。
那么,期待接下来能在长篇第六集相会的日子。

椎野美由贵
附注:很高兴《打工魔法师》决定要出有声书CD了!这又是托各位声援的福气,真是既感谢又感激!
我也很期待,有兴趣的人请务必要到《The Sneaker》杂志上确认情报喔!

[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08-11-21 10:5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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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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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dark69 王爵
京介的身体又在变呢~快没得医了吧~真惨....貌似不久后就会详细的讲礼子的事呢~

14 年前 0 回復

祭礼之蛇 子爵
最近发现,校园网让我远离尘世已久……

15 年前 0 回復

kswai 王爵
這本小說的作者還真是很喜歡把剛出埸的新角色和谐掉
以及在書中曾登埸的华奈
感覺上她將會在日后再次出埸

15 年前 0 回復

ocdef920 伯爵
实在不能算优秀啊……只能拿来打打牙祭……再没有突破就没人气了

15 年前 0 回復

暗黑之翼 子爵
啊,果然还是这个系列最好看,太爱了啊

15 年前 0 回復

littledark 子爵
貌似“打工魔法师”目前没啥人气啊.... 明明很赞的说 
不过洒家倒是很喜欢这种行文风格...(第四卷除外
感谢录入~~~[s:07]

15 年前 0 回復

天翼守护者 公爵
原来已经出了VOL。6了呀,一直都无消息,还以为完结了

15 年前 0 回復

HAKKAI 平民
呵呵,都第六卷了,这部小说不错 。楼主加油!

15 年前 0 回復

munanmn 騎士
感谢楼主

15 年前 0 回復

ofgmjnfdu 侯爵
劇情看到現在其實沒有重點的走向阿....

15 年前 0 回復

32546 騎士
恕我冒昧。。。
这个东西貌似不是很红啊
感觉没什么卖点的样子 不过还是有看
谢谢楼主

15 年前 0 回復

美袋命 王爵
录的好快,阳子生日快乐的说

15 年前 0 回復

sf89723912 平民
咱对这套书还算很有爱的说爱啊只要有爱就可以了

15 年前 0 回復

天子 子爵
京介很可爱呢,居然能够免费拿到木板。
恩,LS那位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不过我不怎么赞同啦。
最后……是龙眠不是眠龙的说。

15 年前 0 回復

tyyyu 騎士
这是一本更适合纸上阅读的小说。

为了更高效的阅读,读者会不自觉的把一本小说中的章节内容划分成更细小的段,然后决定这一段是略读还是精读。一段,往往在一本实体书中就是书一页,而在网络小说中就是一次空格键。

但是因为排版的问题,一次空格键的信息量实际上要比一页大得多。这就造成了如果一本小说渲染的部分穿插过多,在阅读时就不得不多看很多本来可以略过的内容。简而言之,会令读者产生疲劳感。

这本小说的问题正是如此。因此尽管在笔力、情节上,这本小说都是上上之选,在轻国依然读者寥寥。

面临同样问题的小说还有不少,比如《风水学园》、《尸鬼》、《龙眠》。或许这是偏正统的轻小说家在这个资讯高效化的时代所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难题吧。

PS:俺从善如流。。。

[ 本帖最后由 tyyyu 于 2008-11-21 18:59 编辑 ]

15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这本书最强大的地方就是行文很要命,剧情又不是很吸引人,所以看着让人感觉有点累,累,可能比较累,唉

感谢录入

15 年前 0 回復

aptx007 子爵
好K快 5我都还没看呢 lz你太帅了

15 年前 0 回復

kiddkingtal 勳爵
其实我一直以为这部小说是在第四本的时候就结束了的 所以当看完四后这个久都没更新 也就真的这么以为了 想不到一个月里同时更新的5 和 6 我要加油看完他们了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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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ようこ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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