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大辅]无可挑剔的恋爱喜剧04[台简]


本帖最后由 化物语 于 2017-6-3 12:24 编辑


无可挑剔的恋爱喜剧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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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铃木大辅
插画:肋兵器
译者:周庭旭
图源:化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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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如此还是互相吸引。
  世界又重新被建构起来。
  桐岛祐树在新世界里被赋予的角色是,站在之前一直是敌人的九十九机关这一边。
  而且他还带着使唤神鸣泽世界来拯救整个世界的使命。
  对于充满痛苦的「任务」感到相当疲惫的世界,总是以极为冷漠的态度来对待祐树,而祐树则是忠实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在这样的情况中,两人之间不可能缩短的距离缓缓产生了变化。
  这个时候,某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让两个人的关系急遽地接近,但是——

  Contents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二章

  九十九机关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

  †

  桐岛春子是在一岁多的时候,才首次在这个世界认识到『他们』。早熟的她,理解世界上各种规则的速度也相当快。没花多少时间便迅速掌握九十九机关大致上的样貌,也做出他们是『在不为人知的暗地里支持整个世界的组织』,也就是属于『正义的伙伴』的定义。
  「而哥哥就是被这样的九十九机关给选中了。」
  十年前。
  桐岛春子尚未正式觉醒成桐岛春子的时代。
  机关派遣的使者来到家里,表示看上了桐岛祐树的能力。他们当时说『可不可以把府上的公子交给我们呢』。
  虽说文武双全且人格优秀的哥哥被他们看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春子是这么认为),但父母亲一开始还是不太愿意答应。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如果是得到一流企业的招聘也就算了,但现在是来历不明的组织邀约。
  同时还是充满谜团的组织。
  难怪双亲会感到怀疑,因为他们还自称「拯救世界的组织」。
  这根本是被轰出门外也毫不奇怪的要求。
  但是经过几次交涉之后——双亲就接受了这个邀约。
  接受的理由有好几个。其中之一是,交涉期间九十九机关以各种形式展现了财力与经济能力。还有像是不能让儿子变成活祭品,不过为了这个世界与人类的福祉则另当别论这种理由。
  再加上他们愿意投资事业走下坡的桐岛制药,也让双亲很难拒绝。
  最重要的是……
  祐树本人愿意接受这个邀约。
  当时只有六岁的他,完全了解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中,因此选择了把人生献给世界和平。
  「只能说真不愧是哥哥。」
  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时代,哥哥的活跃都令人骄傲。
  心爱的哥哥值得歌颂的献身及高洁的情操,都足以让他获得国民荣誉奖,不对,应该是获得所有诺贝尔奖才对。
  真是名副其实的英雄。
  这才是桐岛春子打从心底迷恋的男人。
  ——只是像这样把哥哥捧上天时,他总是会苦笑着说『我没有那么伟大啦』。
  不过也难怪哥哥会这么谦虚。
  虽然献身于正义与和平,但他也跟一般人一样到学校上课。即使接受严格的情报管制与守密义务,依然在桐岛家宅邸过正常的生活。对于参加春子的茶会也没有什么妨碍。虽不至于完全没有限制,却也算相当自由了。
  再加上能获得不错的薪水。不但有各种津贴与员工福利,和一流企业相比也毫不逊色。
  『心情上就跟参加村子里的义消或者义警团差不多。』
  听他这么说,就会觉得确实有这样的一面。
  「但也不是什么清廉洁白的组织就是了。」
  这一点春子经常放在心上。
  正义的伙伴总是完美无瑕,可以拯救任何人吗?理论上来说,当然不可能有这种事情。
  所以哥哥必须时时保持警戒。春子得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忘了这件事。
  「因为只有我能成为哥哥的支柱。必须好好地振作才行。」
  心爱的哥哥。尊敬的哥哥。
  自从加入九十九机关之后,便比之前更加文武双全,而且在各个方面都相当宠爱妹妹的温柔哥哥。
  这个哥哥这次接到了任命,承接了只有哥哥才能负责的任务。
  『是相当残忍的工作唷。』
  哥哥这么说。
  『毫不正当、恬不知耻,死后绝对会下地狱的工作。可是一定得有人做,所以我才会去做,而且是心甘情愿。』
  哥哥的口气平淡,却充满沉静的紧张。简直就像要上战场,不对,或许更像是踏上绞刑台的十三层阶梯。
  桐岛春子心里这么想。
  自己也知道哥哥处于相当艰困的立场。
  究竟是什么工作,能够让如此优秀的哥哥不惜下定如此决心来挑战呢?
  春子并非万能,实在无法想像那座宅邸里究竟有何等困难的工作在等着哥哥。
  在九十九机关这个到最后还是无法辨明其真面目的组织驱使之下,哥哥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呢?

  †

  光是有记忆的就已经达三十杯。
  而眼前的第三十杯,杯子里的液体也不断减少。
  「噗哈~」
  瞬间就喝光了。
  对眼前的情景感到战栗的同时,桐岛祐树心想「不会吧」。从『她』开始喝第一杯,已经是一个小时左右前的事。也就是说,计算起来她平均两分钟就喝完一杯杯子里面的液体。顺带一提,杯子里面装的是没有加冰块的苏格兰威士忌。
  真可以说是鬼一般的速度。
  只不过,眼前不断喝酒的人物不是鬼而是神明。
  「怎么了?你似乎都没喝嘛?」
  有着少女外表的酒仙侧眼瞧他,出声嘲笑。
  一边笑,又一边往空了的杯子里倒进新的液体。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到底要装多少啊——祐树心惊胆战地盯着不放,琥珀色的威士忌一直到快要突破杯缘的表面张力时才停下来。
  然后她一饮而尽。
  再「噗哈」一声呼出充满酒味的气息。
  这股味道让祐树差点吐出别的东西。反胃的他必须把全身力道灌注在腹肌上,才压抑下这股冲动。
  (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祐树摇摇头,啜饮自己杯内的液体同时这么抱怨。
  接到九十九机关的任命并赴任之后,来到守护这个世界的神明所居住的宅邸。结果最初的任务就是陪酒。
  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义。
  陪人喝酒并炒热气氛。
  而且是一对一。
  与外表是超级美少女的神明单独对饮。
  「真是太没用了。」
  露出雪白牙齿的神明用鼻子哼了一声……
  「过去接下这个职位的男人,没有人像你酒量这么差。九十九机关也真是瞎了眼。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中你。」
  「……真的很抱歉。我还未成年,所以不习惯喝酒。」
  「只要和我以及我周遭扯上关系,这个世界的法律就不构成问题。」
  「那是当然。」
  「说起来,你已经处于人类的常理之外。既然与九十九机关和我接触,人类订定的法律对你就失去意义了。用已经属于过去的规矩来束缚自己,岂不愚蠢至极?」
  「先不管什么规矩,我的肝脏会先撑不住。」
  「真是没用。」
  神明露出轻蔑的眼神……
  「我本来也是人类,而且正如你所见是名美少女。让这样的我一个人喝酒,你不觉得很丢脸吗?」
  「虽然这么说,但您已经是神明……」
  「我确实已非常人,身体比普通的人类硬朗。但基本上身体的构造还是跟你一样唷?何况从喝的量来看,我已经让你许多了。」
  「…………」
  这时祐树只能下定决心豁出去。
  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液体喝尽。
  琥珀色液体焚烧喉咙,胃袋发出抗议的叫声。
  「呜呵呵!还是办得到嘛!」
  酒仙绽放出笑容。
  露出这种笑容的她看起来十分稚嫩,实在很难相信是活了千年的神明。
  「来,喝吧喝吧!这样根本都不够!不让我满足的话,我可不愿意『工作』唷!?」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呢?
  祐树凝视手边的杯子被倒进满满的酒这么思考。
  他自认了解自己的任务。
  神鸣泽世界。
  能够洗涤整个世界不断产生的脏污,维持时间与空间,让它们存续下去的唯一存在。
  让她完成「工作」——保护世界,正是桐岛祐树应负起的责任。
  至少可以知道……
  置身于九十九机关这个即使加入也无法掌握实情的组织,为了预防重大事故而每日精进己身,并不是为了忍受超过限度的酒精。应该说,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他希望能够接受相关的训练。
  「你很爱抱怨呢。」
  用鼻子冷哼的声音传出。
  祐树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将视线看向神明。
  「你也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来完成自己的『工作』吧?和我的工作相比,你现在体验的烂醉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祐树确实知道。
  建设在东京二十四区,总武线沿线某处的神明宅邸。
  这里除了神鸣泽世界之外,还有另一项超越人类智慧的事物。
  走下阶梯的地下空间里,有一处没有经过严密藏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存在,也不知道由谁制作,超越人类智慧的场所。
  据说那扇门后面是不属于这个人世的异世界,存在所有人类身体无法承受的※业苦。(译注:佛教用语,指过去所造之业,必须于今世承担痛苦。)
  而神明必须独自承受那些业苦。
  「那真的是地狱唷。」
  神明摇晃着酒杯说。
  「简直跟地狱没有两样。身体呢,不对,应该说灵魂本身受到所有疼痛的折磨。被切断、压扁、砍削、焚烧、折断、扭断,真的是各种不同的痛楚。你能了解吗?」
  「…………」
  「如果只是肉体的痛楚也就算了。同时还得承受各式各样的负面情感。悲伤、痛苦、无奈、寂寞——就像身体遭到撕裂,脑髓被人拉出来一样。然后甚至无法大叫,或者是抓自己的胸口。你能够想像吗?」
  「…………」
  祐树以酩酊的脑袋想着「你才很爱抱怨吧」。
  但他没有出声,反而一口气把威士忌喝光。
  「漂亮!」
  神明发出痛快的叫声。
  不停拍手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在祐树杯子里斟满酒。
  「来吧,还不够唷,一点都不够!让我看看你的骨气吧,九十九机关的走狗!能够顺利击溃我的话,我就如你所愿拯救这个世界吧!」

  ……祐树没有听她极尽所能的挑衅之词。不对,应该说根本听不见。听觉也受到酒精影响,他已经连保持清醒都有困难了。
  祐树在快要中断的意识里如此自问自答。
  这太愚蠢了吧。
  我可没听说有这种事唷。虽说九十九机关本来就是相当懒得发布情报的组织,但这可是关于世界的存亡。真的可以接受这样的情况吗?
  不对,等一下哦。
  话说回来……
  即便没有听到这种消息,但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没办法告诉他才是正确答案吧。
  也难怪会这样啦。
  『桐岛祐树的任务就是与神明比赛喝酒并且赢过她。』
  这种话……
  只要是有常识的上司,都不太好对部下启齿吧。

  †

  「就是啊。真的很难启齿。」
  私立丛云学园高中部。二年A班的教室。
  其他同学已经回家的放学时间。
  「不过呢,祐树同学可以了解我的心情真让人高兴。因为啊,实在很难从我口中说出,祐树同学从事的是像运动社团的饮酒大会那样的工作。」
  「这样我十分困扰。因为难以启齿就默不作声,如此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啊,祐树同学?别为了挖苦我而故意用那种尊敬的语气好吗?在学校用平常的口气说话就可以了。在这里我们是同班同学啊。」
  「…………」
  祐树对吐舌并眨眨眼的上司叹了口气,接着回到分类上课用讲义的作业上。
  放学后的教室里,只剩下隶属于九十九机关的两个人。窗外不断传来棒球以及足球等运动社团练习时的声音。
  「唉,算了。」
  恢复成平常口吻的祐树再度叹了口气。
  「就算事先从你这里听到消息,应该也是同样的结果。那个神明劝酒完全不手下留情。反正一定会被灌醉。」
  「对吧对吧?」
  「就算是这样,对您怀恨在心的感觉还是一点都没有消失。」
  「啊。又变成尊敬的口气了。想不到祐树同学是这么会记恨的人。」
  「那还用说吗?你也替宿醉还得来学校的我想想吧。」
  「哎呀哎呀。别生气了嘛。等一下我请客,可以了吧?」
  祐树半眯起眼睛看着死命道歉的小岩井来海,再次叹了一口气。
  当然他脑袋里也很清楚。
  就算对上司小岩井抱怨也无法解决问题。说起来小岩井来海只是以传话者兼监视者的身分和祐树一起行动,关于这件事情应该也完全没有决定权才对。
  只不过原则上还是他的上司。
  关于这部分,实在不容易说明。
  因为九十九机关本来就是难以说明的存在。
  虽说是组织却不存在中枢,原则上属于没有阶级关系的人才集合体。
  基本上是由大部分组织成员借由合议制来决定方针,可是也没有管理、营运这些方针的部门。
  这本来不是能成为组织的结构,可以说是因为组织成员各自极为多样的高等技能才能够成立。这虽为组织,基本上却是依靠个人力量的结构,在职业运动的世界里还算常见。但实际用在背地里控制整个世界的组织上,就让人感到很奇妙了。
  「嗯,基本上我们九十九机关是不看不听不说。像我们这样表露身分在同一间学校上课,本来就是相当异常的情况唷。」
  来海这么表示。
  既然不像是一般组织,直向与横向关系也就相当淡薄,九十九机关的成员间不互相干涉已是常态。依照个人的判断,朝一个目的一起行动——以人体来比喻的话,他们就像是免疫机能。
  「哎呀,总之现在看起来是合格了。」
  来海向祐树打包票。
  「尽管被灌醉,不过神明还是看在祐树同学的骨气上完成了工作。这样应该算OK吧?」
  「只看结果,不重过程吗?」
  「对啊对啊。这种正向思考也很重要。」
  「为了这样的结果,我又得做牛做马去被灌酒吗?」
  「我会帮你准备胃药,以及医术高超的医生。」
  「不用了,这些我自己有管道。我老家是制药公司啊。」
  「真令人羡慕,所以说小开就是任性。」
  「那我跟你换吧?」
  「敬谢不敏。我又不会喝酒。」
  结果得到早已料到的答案。
  立场相反的话,祐树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回答吧。如果不是置身于九十九机关这个超越法规的组织,他本来也是普通的高中生。
  「总而言之呢……」
  回到分类讲义作业上的来海说。
  「目前祐树同学工作的成果很不错,请继续保持下去吧。」
  「……之后每天都得到神明那里去吗?」
  「这交给祐树同学自己决定。因为神明也不是每天都得工作,只要在适当的时机得到适当的结果就可以了。得到结果的方法也没有任何限制。」
  「这么宽松的条件反而让人很难办事耶。」
  祐树绷着脸表示。
  来海闭起一只眼睛……
  「总之呢,丢着不管的话,那个神明就不会做事。你必须想尽各种办法让她工作。我再说一次,方法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能得到结果就可以了。我会全力提供后援,你就先努力看看吧。」
  「了解了。」
  祐树简短地回答。
  他本来就没有拒绝的选项。正因为组织成员的独立性相当强,更需要一丝不苟的统率。个人的意志不会优先于组织的意志,当然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形。在成为他们的一员时,这个观念就彻底灌输到祐树的脑袋里面了。
  「好吧,就当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小岩井同学……」
  「我在这里。」
  「有件事情我想要先问一下。」
  「嗯嗯。」
  「期间是到什么时候?就是我负责那个神明的期间啊。」
  「那还用说。」
  上司反而用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说。
  「当然是到祐树同学死亡为止啊。因为历任负起这个任务的人,都是一直做到死为止唷。所以你好好努力吧。我会帮你加油的。」




  第三章

  搭机、转机总共花了三十个小时。
  但这已经是最短的路线,而且搭的不是经济舱而是商务舱。即使站在机场前面,祐树还是抱持着『为什么?』的想法。
  南美洲加勒比海。
  在珊瑚礁海域环绕之下的热带岛屿·马丁尼克。
  它是欧洲某大国的海外省,同时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誉为『世界上最美丽之地』,最靠近天堂的地点之一。
  桐岛祐树就站在这里。
  可惜他不是来观光。
  也不是来校外教学。
  他是来工作。
  在机场等待的地陪拍着祐树的背部,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说「为什么一脸忧郁呢」。「都来到天国了,别那么沮丧,应该更高兴一点啊」——虽然听不太懂他口音相当重的英文,但应该是这样的意思吧。
  「哈哈。说的也是哦。」
  祐树露出亲切的笑容回答。
  这里确实是相当棒的岛屿。
  不但有翡翠般的海洋,还有宛如撒了水晶的闪亮沙滩。
  虽说物价较高是美中不足之处,不过治安倒是还不错。加了许多南国香料的料理也相当美味。
  以观光胜地来说,品质已经很高了。
  一般来说,这时候应该更高兴一点才对。地陪的话确实有道理。就算是来工作,在如此完美的条件之下,心情应该也会变得愉悦。
  没错。如果只是普通工作的话。
  假使是为了谈什么生意而来——比如产业的招商、投资,或是单纯的招待厂商,还能享受眼前的情境。

  马丁尼克岛除了观光之外,还有其他相当知名的产业。
  这里盛产莱姆酒。

  †

  「桐岛祐树,你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神明直接如此断言。
  跟平常一样,神鸣泽世界一只手拿着酒精浓度相当高的烈酒,嘴里还呼出大量雪茄的烟。
  她以看着小虫一般的视线瞥了祐树一眼……
  「交付给你的应该是相当简单的工作。只要和我喝酒就可以拯救这个世界啰?这不只简单,还是相当合理的工作吧?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呢?」
  喝酒的量还有频率。
  ……虽然想立刻这么回答,但他还是先忍了下来。让原本就不高兴的神明更加火大的话,自己也会很困扰。
  「近来我的胃……」
  祐树为自己辩解。
  「状况不是很好。」
  「哦哦?」
  神明以极为冰冷的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不喝酒是你把自己身体与这个世界放到天平上比较后才做出的决定吗?看来你有等同于这整个世界的价值。」
  「不,没有这种事情。」
  「你知道自己的立场吗?」
  「应该知道。」
  「我不这么认为。」
  神明对祐树吹出一大口雪茄的烟。
  然后故意对跪在地板上的他重新交叠自己的脚……
  「虽然我不过是被你们随意使唤的存在,但只要我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毁灭这整个世界唷。被束缚在这么狭窄的房子里,要我做这种几乎让人发狂的工作,如果还不能尽情享受美酒,这个现世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呢?」
  「这我当然很清楚。」
  「很清楚?你又知道些什么?回答我啊。」
  「真的很抱歉。」
  「我不需要道歉。快点回答我。」
  「…………」
  祐树心想「这下糟了」。
  原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神明的主张也再正确不过。只要她愿意工作,就算爆掉一两颗肝脏也要把酒喝完。
  只不过。
  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即使赴任的时日尚短,但祐树也以自己的方法摸索着与这个神明相处的方式。
  目前就只是陪她喝酒而已——虽说这就是她现在唯一的要求,可是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健全一点的方式吗?不然就算肝脏喝爆了,也只会出现下一个牺牲者。
  ……对神明做出这样的说明后,神鸣泽世界发出「唔呣」一声,鼓起鼻子。
  「原来如此。我了解你并非脑袋空空。」
  「不敢当。」
  「原本认为这样的工作对你来说比较轻松。而你却表示只是一直喝酒的话根本不算工作,希望能够做些更有水准的事情。这样的干劲确实很了不起。」
  咦?
  祐树就以这样的表情抬头看着神明。
  神明用力点点头……
  「那么我就测试一下你的为人,这同时也是在测试这个世界,是不是有让我以呕心沥血的心力继续维持其存在的价值。真可以说是一石二鸟。」
  情况开始变得有点奇怪了。
  但既然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这时已经无法后悔。
  「我了解您的话了。那么我应该做什么呢?」
  「唔呣。这个嘛……」
  神鸣泽世界露出思索的表情。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
  最后她终于露出满足的笑容开口说道——

  †

  「她说『找到我能够接受的酒』。」
  祐树坐在生锈的卡车里一边摇晃,一边抱怨。
  「还说了『要你亲自到现场去找』。」
  「当然啦,都说要测试祐树同学的为人了。」
  旁边位置上的同行者小岩井来海笑着表示。
  「祐树同学不自己去找就没有意义了。只要使用机关的财力与人脉,当然能够收集到最棒的酒,不过神明说的并不是这样吧。」
  「这我知道。」
  「怎么说才好呢,所谓料理并不只是美味,也需要爱情这样的调味料吧?我想就跟这个是一样的道理。」
  「这我也知道。」
  祐树维持一脸抱怨的表情望着窗外。
  红土整个外露的农业道路左右两侧,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玉米田。叶子健康成长的那种茂盛模样,让人感觉即使关着车窗也能闻到青草的味道。
  「像这种神明会出的登天难题,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来海玩着自己头上的草帽说。
  「在神话或故事里出现的神明,不都会说一些强人所难的事情吗?也不知道祂们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啦,神鸣泽世界虽然有人类的外表,但并非人类。」
  「她本来也是人类吧?」
  「活了一千年的话就不是人类了吧。」
  「…………」
  祐树无法反驳。
  马丁尼克岛的日照毫不容情地烤着两人的肌肤。如果没有涂防晒油,回国的时候一定早就晒成跟当地人一样的肤色了吧。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来海耸了耸肩……
  「心情放轻松一点吧?不然你会撑不下去唷。今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等着你呢。」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啦。我们呢,说起来就是任性大小姐的跑腿小弟。不论她说什么都只能回答『是』并且乖乖照办。应该说不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祐树承认她的话有道理。
  只要考虑到该如何与神明相处,就会知道确实需要放松下来。一直以紧绷的神经来面对她的话,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
  (不愧是小岩井同学。)
  别看来海的外表这样,她怎么说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一流探员。虽然漫不经心,但发言的确切中要点。
  「嗯,其实也不错啦。」
  来海漫不经心地说。
  「毕竟我们能出公差光明正大地约会,还是来这么漂亮的南方小岛。我很满足了。」
  「……现在的发言,让我觉得刚才在心里称赞你是一种失败。」
  「还有呢,我买了新泳装,我们到沙滩去吧。饭店前面不是有一片漂亮的沙滩吗?就到那里去吧。」
  「好好好。等工作结束我会考虑一下,还有这不是什么约会唷。」
  红土与玉米田的尽头可以看见一栋建筑物。
  建筑本身不大,木造的白色墙壁可以看出经过一定的岁月。
  这里就是这次的目的地,也是战场。

  †

  就结论来说,交涉陷入困境。
  还是很大的困境。
  祐树的目标是生产量称不上多,在马丁尼克岛里规模也相当小,而且几乎没有名气的小蒸馏所。
  根据拼命奔波收集到的情报,最近这几年来这个小本经营的蒸馏所,已经逐渐重新受到好评。
  「真的超级顽固耶。」
  来海老实地说出内心的感想。
  实际上,祐树的心情也是『真的超级顽固』。
  在极尽礼数之下,对方虽然愿意听取自己的说明,蒸馏所的所有人兼社长却顽固地不肯点头。
  「像这种家族经营的企业呢……」
  来海喝着加了许多热带水果的鸡尾酒说:
  「通常都很顽固。说是不能背叛长久以来的生意对象,所以不会随便把酒卖给我们。」
  「…………」
  祐树无言地剥着花生壳。
  时间是夜晚。地点是住宿的饭店前方的沙滩。
  来海按照宣言换上泳装,祐树也配合她换上海滩裤。
  「现在怎么办呢,祐树同学?是可以试着从各方面发动攻势啦。」
  「比如说呢?」
  「最普通的手段是请这座岛上的有力人士帮忙。不然用钱解决应该是最快的方法吧。」
  「像那种类型的人,光是拿出钱依然无法让他把酒交给我们吧。」
  「不是要他把酒卖给我们。我是说只要把整间蒸馏所买下来就可以了。」
  「…………」
  「不然更快速的方法就是袭击蒸馏所然后把酒抢过来。只要准备好善后的方法就没有问题了。」
  「…………」
  「我知道祐树同学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既然知道就别问我啊。说出『料理并不只是美味,也需要爱情这样的调味料』的就是小岩井同学你吧。」
  「我觉得染满鲜血的酒也是相当刺激的调味料啊。」
  「…………」
  「好啦好啦。别露出那种不高兴的表情。」
  来海挥手表示自己是在开玩笑。
  祐树则是以冰冷的表情吃着花生。
  「哎呀,今天晚上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像这样放松自己,养精蓄锐一番之后再来考虑也不迟啊。」
  「……我们不是来玩的唷。」
  「真不懂得变通。有什么关系嘛,难得有这个机会。这种幸运就算人生重来几百万遍可能都遇不到唷?很抱歉,我可是要尽情地享乐。要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享受这次的约会。」
  「都说不是约会了。」
  浅黑色皮肤的侍者来到旁边,更换了来海的杯子。那是一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
  「祐树同学。」
  「嗯?」
  「你好像很着急?」
  「看得出来?」
  「嗯。有一点吧。」
  「这样啊。我自己是不想这样啦。」
  祐树停下剥花生壳的手,抬头看着夜空。
  满天的星星就像是洒了一地的白沙一样。另外沙滩上还传来柔和的海浪声。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就有种得快一点的感觉。」
  「哦哦?」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快一点的话就要来不及了。我也搞不清楚原因就是了。」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负责神明之后感觉到的压力?但祐树同学应该不是神经那么纤细的人才对啊。」
  她感觉很美味般啜饮鸡尾酒,然后「嗯」一声伸着懒腰……
  「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情吧?就算着急也没有用啦。」
  「我知道。」
  「说起来,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南国岛屿本身就像一场闹剧。我想祐树同学应该也知道才对吧。」
  祐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反而说出:「早知道这样,就连春子也一起带来了。」
  来海则回答:「哎呀,我们又不是来玩的。」

  所谓安稳度过的夜晚,应该就是像今天这种样子吧。
  明天开始就是真正的胜负。一切都是为了获得献给神明的物品。

  †

  「——然后,这就是你得到的酒吗?」
  东京二十四区内,神明的宅邸。
  神鸣泽世界眯起眼睛望着放在桌子上的酒瓶。
  飞往马丁尼克岛后很快过了两个礼拜。好不容易回国的祐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便动身到此拜访神明。
  「话说回来,我已经等到快失去耐性啰?」
  坐在椅子上的神明悠然跷起脚抱怨。
  「没想到会等两个礼拜这么久。让我等到失去耐性而不想工作的话,你也没有话可说唷?」
  「因为是最高等级的酒啊。」
  低着头的祐树如此解释。
  「所以需要一定程序。我愿意为让您久等一事谢罪,但我认为确实有等待的价值。」
  「很敢说嘛。」
  神鸣泽世界虽然用鼻子哼了一声,望着酒瓶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好奇心。
  「好漂亮的颜色。」
  她这么表示。
  「酒桶产生了相当不错的影响。稍微带点红的褐色真的很美丽。应该是年份很高的酒吧……」
  「这是某间蒸馏所最优良的酒。」
  「年份是?」
  「在酒桶里五十年,之后移进玻璃瓶里五十年。合起来已经是百年的兰姆酒。」
  「哦哦。」
  「顺带一提,这个年份的兰姆酒,是那间蒸馏所的私人收藏。加上您眼前这瓶在内,世界上只有两瓶这种酒。在我不断拜托之下,对方才愿意把其中一瓶让给我。」
  「哦。」
  神明的声音里稍微混杂了一些惊讶的感情。
  「原来如此,这确实可以称为最高等级的酒。或许真的有让我等待两个礼拜的价值。」
  「承您贵言。」
  「那么,你是怎么入手的呢?」
  银发少女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如此贵重的酒,不可能用正常的方式入手吧。是用金钱、权力还是暴力使人折服啊?」
  「不。我是用合法的手段让对方把酒让给我,而且完全免费。」
  「唔呣。既然是九十九机关,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这样的人脉吧。」
  「不。这次并非如此。」
  「哦哦。」
  神明兴致勃勃地问:
  「那是用什么方法?」
  「我和对方变成朋友了。」
  「朋友……?」
  神明歪起头……
  「你说变成朋友,是跟蒸馏所的老板吗?」
  「是的。」
  「那个人年纪和你差不多吗?」
  「不。他说今年五十六岁了。」
  「…………」
  神鸣泽世界顿时露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微妙表情。
  祐树这时又追加了说明。
  「正确来说,我是和老板的整个家族都变成朋友。再来只要诉诸朋友之情,请对方把酒让给我就可以了。这么说虽然有点奇怪,但相对地,只要他们一族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一定得赶过去才行吧。我就是和他们建构起这样的关系。」
  「两个礼拜之内吗?」
  「是的。」
  「在这么短的期间内,真的能建立起这样的关系吗?」
  「我想是我运气好。」
  祐树老实说出心里的想法。
  蒸馏所一家的家长虽然是属于硬脾气的匠人类型,但推心置腹地说出实情之后,也不是那么不明理。幸运的是,只要能够获得信任,他的老婆、儿子、女儿都是能够成为好朋友的人。
  「尽管也有即使毫无隐瞒地聊天,一起欢笑、愤怒、伤悲——还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人,不过他们并非如此。」
  「唔呣,是这样啊。」
  「还有酒也帮了不少忙。」
  「酒?」
  「嗯嗯。我和他们家族喝了很多酒。除了我带去当礼物的酒之外,当然也喝了他们精心酿造的酒。」
  酒可以说是人生的润滑剂。
  当然,是在「有人懂得如何陪酒」这个前提之下,而祐树即便不愿意,也在短期间内累积了相当多的经验。
  「我对他们酿造的酒表达敬意,兴致勃勃地询问了许多事情。至少关于兰姆酒方面,已经获得比一般人更加详尽的知识了。」
  「这样啊。」
  神明用力点点头。
  「大概可以想像得出来,现在我眼前的这瓶酒,可以说是你血汗与泪水的结晶。」
  「能够获得您的理解,我感到很荣幸。」
  「好吧。」
  神明再次点头……
  「我知道其由来了,我承认它非常有价值。」
  「谢谢您。」
  「那么马上来确认一下它的味道吧。帮我倒酒。」
  听见神明这么说,祐树便把酒瓶的木栓拔起来。
  手势跟之前比起来熟练许多。倒在试酒杯里的酒,简直就像直接把宝石液化一样。
  一道芳香立刻扬起。
  熟成长达百年的封印解开之后,宛如百花缭绕的庭园般的各种香气在房间里嬉戏着。
  「唔呣。」
  银发少女眯起眼睛,拿起酒杯。
  把酒摇晃了几次,再享受过香气之后——
  才稍微喝了一小口。
  「————」
  她闭起眼睛。
  像是在遥想过去,也像是透视了遥远的南国乐园。
  一段时间过后。
  她才缓缓张开眼睛,以感触良多的口气表示:
  「太了不起了。」
  神明的视线看向杯子里面。
  眼神简直就像在看心爱的孩子一般。
  「卖弄小聪明以言词来称赞这种酒实在太过庸俗。真的太完美了。」
  接着她又准备另一只酒杯,并把酒倒进去。
  「桐岛祐树啊。」
  「是的。」
  「你也喝吧。」
  「…………」
  「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也懂得对酒表达敬意。」
  神明笑着说:
  「我不会像牛一样把如此的美酒饮尽。我准备花上一段时间来享受,而你也有享受它的权利。」
  「但是……」
  「或许应该说是义务吧。这瓶酒是你重要的友人托付给你的吧?」
  祐树拿起酒杯。
  芳香立刻窜进鼻腔。
  虽然早就知道友人的蒸馏所是相当优秀的生产者,但这瓶酒依然与众不同。即使是只比外行人稍微好一些的祐树都能清楚知道这一点。
  「包含你在内,九十九机关就是我的敌人。」
  神明这么说。
  「不过还是有该对敌人付出的敬意。不用说,也有应该对酒表达的敬意。在如此水准的美酒面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享受。知道了吗,桐岛祐树?」
  「是的。」
  神明以恍惚的表情倾斜酒杯,接着又说「我稍微了解你是什么样的男人了」,另外还表示「也可以稍微确认到我所守护的事物有什么价值了」。
  这时祐树也有同样的心情。
  自己任务的价值。
  获得的事物有多么沉重。
  这些似乎全部都凝缩在这流过喉咙的数毫升灼热液体当中。

  目前是春光明媚的时节。
  桐岛祐树与神鸣泽世界相遇才不过一个月。




  第四章

  醒过来时才发现已经被放在沙发上。
  「——呜哦!?」
  男孩急忙爬了起来。
  同时感到一阵头痛。桐岛祐树发出呻吟抱住了头。
  抱住头后又发现自己头晕脑胀、想吐。
  「嗯……」
  他以混沌的意识环视周围。
  古典模样的壁纸。
  涂了白色灰泥的天花板。
  从手工平板玻璃的窗户能看到的景色是,初夏花朵点缀之下的整齐庭院。
  「啊啊。」
  浮现「对哦」想法的祐树摇了摇头。
  又是同样的状况。在这座神明的宅邸里,已然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一样的景色了。
  「早安。」
  一道声音传出。
  是从什么时候就在那里了呢?
  隔着打开的门,一名身穿女仆服,同样已经见过许多次的人物站在那里。
  「醒过来后,身体状况如何呢?」
  「……很抱歉,糟透了。」
  「真是太好了。」
  女仆露出灿烂的微笑……
  「这是身体还有正常反应的证据。因为您喝的酒,份量已经足以致死。」
  千代边说边准备泡茶。
  倒进茶杯的液体发出花草茶的香味。祐树已经很熟悉这道据说对宿醉相当有效的香气。
  「谢谢。」
  他道完谢后,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苦味与酸味取得完美平衡的液体渗入肠胃当中。感觉光是含一小口在嘴里,立刻就能发挥效果。
  啜饮着茶的同时,祐树整理起自己的记忆。
  昨晚又举行酒宴了。
  只有神明和自己两个人的酒宴。
  喝完一瓶龙舌兰时还有记忆,不过之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发展呢?如果跟平常一样,应该就是像养来取鹅肝用的鹅一样被强迫灌酒,然后直接醉倒……
  「请放心吧。」
  继花草茶后开始准备药品的千代表示。
  「我们家主人已经顺利完成工作。整个世界一切都很平安。」
  对于宿醉相当有效的药丸还有营养剂,全都是女仆特制的。
  「神明现在在做什么?」
  「正在睡觉。」
  银发少女的「工作」对于身心都是相当激烈的折磨。完成后连续睡好几天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那么,真的很抱歉。」
  祐树吞下苦口的药品……
  「请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每次都这样实在很不好意思。」
  「了解。」
  女仆露出灿烂的微笑。
  「那我就先告辞了,有什么事情的话请叫我一声。」
  「啊,在你离开之前……」
  「有什么事呢?」
  「要不要喝茶闲聊一下呢?」
  「闲聊?」
  「嗯嗯。我来到这里也经过一段日子,都还没和身为大前辈的你好好说过话。」
  「这倒是真的。基本上您总是被灌醉而失去意识。」
  「所以在这里聊一下吧。」
  「很感谢您的邀约,但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忙。」
  「那么我就正式提出申请。以被派遣来负责这座宅邸的干员身分,向服侍神明的你提出正式的申请。可不可以多告诉我一点情报呢?」
  千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
  笑容依旧无懈可击。
  「虽然没什么可以说的·不过祐树大人认为有必要的话……」
  「谢谢。」
  「要说些什么才好呢?」
  「即便有许多事情想问——」
  祐树喝着剩下来的花草茶……
  「举例来说,千代小姐。你在九十九机关里也是相当特别的存在。」
  「是的。」
  「在有记录之前就服侍神明,至少有几百年的时间外表都没有改变,也不会衰老。」
  「是的。」
  「你不是人类吧?」
  「原本也是人类唷。」
  在自己杯子里倒进花草茶的千代平稳地回答。
  「可是不知道从哪个时候开始,我就放弃人类的身分了。我也不太记得是自然变成这样,还是自己做出的决定。」
  「不记得了?」
  「因为几乎没有以前的记忆。嗯,我想人类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总是会发生这种事情。」
  千代这么说的同时也享受着花草茶的香味。
  对一般人来说很常见的这个动作,反而很难出现在这名女仆身上。
  「现在的我就跟那边的道具没有两样。比如说就和这套茶具组一样,只是为了完成目的而存在的物品。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都会跟我的主人一样完成自己的任务。」
  「你的任务是?」
  「让我们家主人保护这个世界。为了这件事,我会奉献自己的一切,尽最大的努力。因为已经约定好了。」
  「约定?」
  「和我们家主人的约定。这是我唯一记得的一件事。」
  千代微笑着看向窗外。
  照射到庭院的眩目阳光、青翠的绿叶、五颜六色的花朵。
  至少在这座宅邸能看见的范围内,这个世界今天依然相当美丽。
  「我们家主人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守护这个世界。而我则忠实地持续实现我们家主人的愿望。我就是为此而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千代把视线移回祐树身上。
  再次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
  「请祐树大人也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因为以结果来说,也与我们家主人的愿望有关系。」

  †

  「——别和那个人扯上关系比较好唷。」
  「为什么?」
  「因为很恐怖。」
  小岩井来海简洁地回答祐树的反问。
  「我反而想问,祐树同学不觉得那个千代小姐恐怖吗?」
  「呃,是很恐怖啊。」
  「对吧?」
  说完来海就把嘴巴凑到吸管上。
  连隔着桌子坐在她对面的祐树,都能闻到掏空凤梨后装在里面的液体所传出来的香味。这是很符合南国形象的豪爽饮料。
  「那个人在机关里也是很特别的存在,而且又不是人类。还有我想她一定很强,祐树同学应该也很清楚吧?」
  「是啊。她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散发出来的气息真的很强大。」
  祐树点点头,然后仰着上面浮着水滴的杯子。以同样很有南国风味,加了许多莱姆的清爽果汁来滋润喉咙。充满清凉感的液体,似乎让太阳光照射下的滚烫肌肤一口气降温。
  北美洲墨西哥合众国,哈利斯科州。
  祐树与来海再次来到异国之地。
  「嗯,总之不要被杀掉啊。」
  来海做出这样的忠告。
  「只要祐树同学能够活着,要跟她接触我也没什么问题啦。只有这一点要特别注意,因为死掉的话,实在没办法重来。」
  「……我想就算是那个女仆也没危险到那种地步吧。」
  「祐树同学你啊。」
  「嗯?」
  「如果认真跟千代小姐对决,有赢过她的自信吗?」
  「没有,怎么可能有那种自信。」
  「对吧?这样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怎么说我们也是在这种类型的业界当中。」
  「可是那个人也隶属于九十九机关。」
  「你觉得这样就没关系了?那我只能说你真的太天真。不要有这种奇怪的既定印象比较好唷。」
  「唔呣。」
  祐树承认来海的指谪确实有道理。
  对处于祐树这种立场的人来说,随时都应该保持小心谨慎的态度。那个女仆也是应该警戒的对象。既然无法理解、掌握对方的真实情况,当然就该这么做。
  其实不只千代。
  说起来九十九机关原本就是一个充满谜团的组织。以置身于内部的祐树与来海来看——不对,不只是他们,而是对所有组织成员来说——甚至就连那个千代,都无法掌握它所有的面貌。
  因此还是得做到有备无患。
  「那么……」
  来海咬着装饰用的凤梨,眺望周围的景色。
  这里是干燥大地上的国道旁。
  一片一望无际的农园就像是要覆盖住整间食堂,农园里整齐地种植了一种拥有锯齿状叶子的巨大兰花。
  「又要用朋友作战吗?」
  「应该吧。」
  祐树用手指抚摸果汁杯,和来海眺望同样的景色。
  「人类都是朋友,携手合作的话可以办到任何事情。应该啦。」
  「你真是乐观耶。」
  「不然哪干得下去啊。」
  「说的也是啦。」
  来海像是要表示「难怪你会抱怨」般耸了耸肩。
  哈利斯科州里有某种特产品。
  也就是让从龙舌兰上取来的树汁发酵,蒸馏制造而成、广受世界欢迎的美酒。
  「莱姆之后是龙舌兰啊。」
  来海抬头看着蓝天说:
  「那个神明也太会指使人了。」
  「就是啊。」
  「算了,如果这样她就愿意工作的话。」
  「嗯,这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每次祐树都要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东奔西跑。」
  「对方都指名了,也没办法。」
  「那个神明真的很喜欢测试祐树的器量耶。」
  听她这么一说,祐树露出微妙的表情。
  到底该不该觉得高兴呢?说好听一点是接受神明给予的试炼并获得成果,但实际上就是跑腿。就算是相当荣誉的事情也一样。
  「嗯,目前看起来是很顺利啦。」
  来海做出这样的评价。
  「神明暂时还是会工作,世界也像今天这样和平。只要能维持这种状态,我们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只是没想到要像这样在世界各地奔波就是了。」
  「哎呀,凡事要往好处想啊。其实我开始觉得神明说不定是个好人了。」
  「哪里好了?」
  「你看嘛,这次也像这样帮忙我们两个人来到这里约会啦。」
  「我们是来工作的。」
  「平常总是有春子小妹在监视,连要跟祐树同学说个话都很辛苦啊。」
  「这我承认。抱歉,我妹妹给你添麻烦了。」
  「所以啰……」
  来海做出戳戳祐树鼻头的动作……
  「就连神明的份一起享受,然后带着旅行趣谈回去,这样不是很好吗?目前这样就很顺利了,反正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也是啦。」
  「所以我可以加点吗?我很想吃吃看真正的墨西哥夹饼。啊,还有也别忘了墨西哥卷饼。」

  †

  世界并不是依照规律正确地运作。
  先不管长期的状况,就短期来看是相当难以捉摸且阴晴不定。也就是有波浪起伏、载浮载沉,以及巅峰与低谷等各种变化。
  这就表示,神鸣泽世界的「工作」也不是经常在一定的频率下进行。
  多的时候每天毫无间断。
  少的时候有一两个礼拜,甚至一个月都没什么事情的时期。
  当然她没有偷懒,只是也有不用那么辛勤工作的时期。像药物一样,只要在需要的时刻投入适当的份量就可以了。
  如果无法办到会怎么样呢?
  将会发生大规模的灾害。不论是天灾或人祸都有可能,还是复合、连锁性发生。这一点已经从过去的资料获得证实。神鸣泽世界不适时『投药』的话世界就会毁灭。只有她能领悟投药的时机,也没有人可以代替她。
  总而言之,结论也就是说……
  神明的工作相当累人且神圣,光想像就会令人寒毛直竖。不过几十年里还是会有一次相当空闲的时期。

  「——了不起。」
  神明呼出一口气。
  以陶醉的表情闭上眼睛,白瓷般的脸颊稍微染红。
  「竟然有如此清爽的液体。一含在嘴里,香气就会在舌头上跳动唷?」
  她拿在手上的是经过完美切割的小酒杯。
  倒在杯子里那种无色透明的酒则是祐树努力的结晶。
  「明明有这么多种味道,却没有一种令人感到厌恶。而且经过喉咙时只留下完美的余韵,即使流入胃袋还是觉得很好喝。」
  她再次「呼~」地吁出一口气。
  然后放下杯子看着祐树。
  「这就是所谓究极的龙舌兰吗?」
  「目前我是这么认为。」
  「哦?你是说这还不是顶点?」
  「因为不论是我还是这瓶酒的生产者,都觉得天外有天。」
  「果然还是另有隐情吗?」
  神明咧嘴笑了起来,接着把手肘撑在桌上。
  「就让我听听你历经了什么样的辛劳吧。」
  「您这么希望的话,当然没问题了。」
  祐树开口说道。
  简单说起来,首先是经过长期熟成的龙舌兰并不常见,主要用途是享受龙舌兰新鲜的香味。因此没办法像上次的莱姆酒那样,采用寻找优秀的蒸馏所然后请对方把老酒让给自己的方法。
  威士忌、莱姆酒与白兰地等酒类,通常会因为各种偶然因素而影响到味道。用来熟成的酒桶以及熟成期间等各种不确定要素都会产生影响。就算是一流的职人,也很难制作出自己理想中的味道。
  相对地,龙舌兰又如何呢?
  它是不借用熟成的力量,直接以蒸馏后的味道来一决胜负的酒。被偶然因素影响的状况已经被压抑到最小。
  也就表示……
  能够按照理想,制造出最棒的龙舌兰吧?
  「……说起来呢,龙舌兰的业界本来就有主动打入高级酒市场这样的趋势了。」
  「也就是说,这不是你想到的点子啰?」
  「那是当然了。我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罢了,怎么可能比得上把人生赌在这份工作上的人呢。只是借用他们的智慧与经验来决定方针而已。」
  之后的过程就跟上次没有太大的不同。
  看准时机拜访蒸馏所,与里面的人喝酒、沟通,然后提出制作地球上最棒龙舌兰的点子。
  也就是原料与制程都要求完美,完全视成本为无物的梦幻玉液——可以说是制造出真正神之酒的企划。
  再来就只有全力一搏,以血汗与泪水来获取最佳的结果。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
  神明以难以置信的口气说。
  「不过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喝一口现在在我手里的酒就能知道,这真的是已经踏入神之领域的酒。」
  「这全是靠那些提供帮助的人才能达成的成果。为了制造最棒的龙舌兰,多名工作人员真的是费尽心血。」
  从几十台卡车的龙舌兰当中,精心挑选出最棒的。
  然后花一整天,熬夜以小型蒸馏器仔细地加以蒸馏。
  再从该处抽取出的液体当中,精心筛选出最完美的部分。
  做的事情相当简单。
  或许应该说,也只有这种脚踏实地的选项。
  只要不被时间的魔法影响,应该就能由人类之手制作出究极之酒。其梦想与热情结成了最完美的果实。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祐树像是在怀念遥远太平洋的尽头般看着窗外。
  「没有各种对我有利的偶然,就无法制造出这瓶酒。我虽然也到处奔波,但只能做出极小的贡献。」
  「唔呣,很谦虚嘛。」
  「我只是说出事实。除了资金方面之外,我提供的就只有一开始的契机。」
  「不过一切都是由这个契机诞生的吧?」
  「能听到您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神明点头表示赞同。
  一边点头,一边用下巴指向酒瓶,表达「来一杯吧?」的意思。
  祐树也恭敬地接受她的邀请。
  透明液体被倒进小酒杯里。
  祐树轻轻行了个礼后把酒含在嘴里。
  真好喝。
  脸上自然露出微笑,简直就像直接把墨西哥的绿意与空气挤出来一样。
  「我想起来了。」
  祐树凝视着杯子叙述自己的心情。
  「失败好几次后好不容易创造出这种酒时的狂欢,和帮忙的众人一起用这种酒干杯的瞬间,是我一辈子的宝物。」
  「这样啊。」
  神明觉得很无趣似地用鼻子发出「哼」一声。
  「桐岛祐树,你看起来很高兴嘛?」
  「是的。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谨慎,但确实很高兴。」
  「真让人不爽。我可是足足等了一个月耶。」
  「真的很抱歉,可是确实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哼。」
  神鸣泽世界把嘴闭成へ字形,把头转向旁边。
  「真让人不爽。」
  「不爽的地方是?」
  「很多啦。不论是你带来比想像中更好的结果,还是你的器量比想像中更大,都让我不爽。」
  「不符您的期待吗?」
  「某方面来说是这样。」
  她点燃雪茄后吸了一口……
  「只是要找能干的人的话,可以说多如繁星。应该说,被送到这里来监视我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能者。」
  烟雾慢慢充满整个房间。
  与龙舌兰清新的香味混合后,形成相当舒适的协调感。
  「实际上至今为止我也曾做过类似的要求,也有不少人为了完成要求而采取与你相似的方法,但你和他们似乎有微妙的差异。」
  「谢谢您。」
  「为什么要道谢?」
  「因为我认为这是在称赞我。」
  「——啧。」
  发出咂舌声了。
  外表看起来那么高雅的神明,竟然大剌剌地跷着脚。
  「真是个令人不爽的男人。」
  「真的很抱歉。」
  「不过我承认你确实很有趣。很可惜的是,你竟然是九十九机关的人。」
  「只能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真的很可惜。」
  一口气喝下琼浆玉液,接着神鸣泽世界又帮自己倒了一杯。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你是我的敌人。」
  「是的。」
  「而敌人还是令人憎恨比较好,这也是为了我们双方着想。」
  「…………」
  「没有意义不是吗?不可能和解的两人互相承认对方的价值,也只是徒增空虚吧。你愈是无趣,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就会愈和平。」
  「…………」
  祐树没有回应神明的独白。
  应该说没有办法回应吧——不对,说起来这时候根本没人能对神鸣泽世界说话。
  这个世界每次都把这名少女当成活祭品,借此获得安宁。这样的结构到这个世界毁灭之前都不会改变。
  「今天要大喝特喝。好好陪我吧。」
  祐树没有反对。
  他一口气把残留在杯子里的龙舌兰喝尽。
  而神鸣泽世界也静静地仰头喝酒。

  †

  明明快到梅雨季节,却依然有棉花糖般的积雨云覆盖天空的角落。
  夏天就要到了。



  第五章

  「你父母亲对我的印象也不错啊。」
  小岩井来海挺起胸膛表示。
  「你看嘛,我其实也算优等生唷?态度亲和,也给人开朗的印象对吧?外表出乎意料地不算太差。虽然头发有点乱翘,但这样反而比较有个性。」
  来海对自己做出毫不谦虚的评价。
  不过祐树对她的评价本来就不低。
  「进入高中前感情就很好也是很大的重点。已经可以感觉到从你父母亲眼里传过来的强烈期待感了,就像在说『我们家的儿子将来就拜托你了』。」
  「这样就有点太夸张了。」
  祐树无奈地说。
  至于他的妹妹春子则毫无反应,只是以带着面具般的脸喝红茶。
  某一天。桐岛家的庭园里。
  这天举行茶会的不像平常一样只有兄妹两人。
  「哎呀——不过这红茶真的很好喝呢。」
  以笑嘻嘻的表情将鼻子靠近茶杯的来海看起来很高兴。
  「这种香味真让人受不了。应该是用了很好的茶叶吧,春子小妹?」
  「…………」
  「今天是大吉岭?还是阿萨姆呢?」
  「…………」
  「啊,还是同花顺(Royal straight flush)呢——等等,那好像是扑克牌才对哦?春子小妹,你知道吗?有一种普及全世界的卡牌游戏叫扑克牌,然后又有一种使用这种牌的游戏叫扑克。」
  「…………」
  「啊,顺带一提,要说明刚才的搞笑呢,就是红茶的摘取方式有春摘(First flush)和夏摘(Second flush)等种类,我就是拿它来和皇家奶茶(Royal milk tea)做对比。满有趣的吧?很有趣对吧?」
  「…………」
  直接无视。
  春子默默地啜着红茶,视线一次都没有移到来海身上。
  然而还是很明显就能看出,春子无法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因为小岩井来海人在这里就是最佳的证明。即使是年仅十岁便已经是桐岛制药实质掌权者的她,也无法视亲生父母的意思为无物吧。结果就是小岩井来海到桐岛家拜访时,就得偶尔像这样允许她参加茶会。大概二十次里面得让她参加一次吧。
  「话说回来,春子小妹今天也很漂亮呢。我虽然也颇有姿色,但终究比不过你。」
  「…………」
  「皮肤那么光滑,头发也充满光泽。脸又那么小,手脚也修长。」
  「…………」
  「又高又瘦,真的很适合穿和服。品味也很不错,今天的和服好可爱哦,还有红色与白色类似小鸟的图案。这种图样叫做什么?」
  「…………」
  来海完全不感到挫折。
  说起来她好像原本就不知道挫折为何物,或者应该说感觉不到挫折的必要性。
  在对方完全不会有反应的前提下,就像是在对佛像搭话一样。
  「顺便问一下,你觉得我今天的打扮如何?应该算很潮吧?」
  「…………」
  「不过也是跟平常一样,只是穿着学校的制服啦,但其实我稍微做了一些装饰唷。看得出来吗?」
  「…………」
  「你看,其实是这个唷。之前买的饰品。你看一下嘛。很可爱吧?很可爱对吧?」
  「…………」
  「用饰品来装饰。啊哈哈还押韵呢。很有趣吧?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
  真是不屈不挠。
  顺便提一下,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个小时了。
  再顺便提一下,由于过去也看过好几次类似的光景,所以祐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放弃挣扎,不过也只能饮用早已喝腻的第十二杯红茶,等待结束的那一刻来临。
  之后又过了一个小时。
  妹妹终于屈服了。
  「吵死了。」
  春子「唉~~~~~~~」地长叹了一口气,把视线移到访客身上。
  「虽然从很早之前就很清楚了,但你真的很讨人厌耶。」
  「啊,你终于和我说话了。」
  来海的脸庞瞬间发出喜悦的光芒。
  「不过真的连声音也很悦耳呢。光是说话,感觉就好像在听音乐唷。宛如独自一个人的管弦乐团?这下子可以确定世界上最棒的乐器就是春子小妹了吧?」
  「吵死了。」
  春子以看见脏东西般的眼神丢出这句话。
  来海却依旧不放弃。
  「咦——可是我说的都是真话。既然是事实就得确实地说出口才行啊。」
  「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这种事情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用特别说出来。这样我会头痛。」
  「那我拿头痛药给你吧?」
  「不用了。」
  「顺带一提,是桐岛制药的药唷?很有效哦?」
  「我知道!」
  咚!
  春子敲着桌子大叫。
  眉间出现皱纹,太阳穴青筋暴露。总共忍耐了两个小时的她,这时似乎终于到达界限。
  「好吧。」
  深呼吸的她发出「呼」一声。
  然后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害虫』。
  「既然你来这招,我也有应付的方法。今天我就彻彻底底地击败你,在你哭着道歉之前不会让你回去。」
  「哇,真的吗?真幸运——♪」
  「我不是在跟你玩!」
  咚!
  桌上的茶具组发出声音,浮上空中。
  斜眼看着这种情况的祐树,这时进入涅槃的境界并倒了第二十杯红茶,连叹气都懒得叹了。这根本是预料中的熟悉光景。
  桐岛春子不擅长面对小岩井来海。
  甚至可以说是天敌。两人的个性完全不合。其实到了这种地步,就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冤家了。
  之后又过了一个小时。
  在两人不断唇枪舌剑之下,太阳逐渐下山,当春子开始喘气,肩膀上下起伏时……
  「啊——真高兴!」
  来海一脸满足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谢谢你请我喝红茶。时间也晚了,我差不多该回去啰。」
  「给我等一下。我话还没有说完——」
  「春子小妹要保重身体,太过亢奋对身体不好唷?」
  「你以为是谁害的!?」
  「那再见啰。打扰了~」
  她说完便精神焕发地回去了。
  脸上表情看起来很高兴,甚至踩着雀跃的脚步。
  「盐巴!快撒盐巴!」
  春子呼吸急促地大叫。
  「然后准备驱邪!为了让那个瘟神不要再来,要好好把邪气清除掉!」
  「哎呀,春子。冷静一下嘛。」
  「说起来都是哥哥不好!」
  春子狠狠瞪着祐树。
  「谁叫哥哥要跟那个女的感情这么好!请快点跟那种人断绝关系吧!」
  「哎呀,这真的没办法啊。」
  「对哥哥来说,我和小岩井来海到底谁比较重要!?」
  「春子,这件事就饶了我吧。下次我会找时间陪你一起睡觉,还加上摸头的服务唷?」
  「我原谅你了!」
  春子立刻原谅祐树。
  但仍旧无法压抑激动的情绪,只见她一边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声,一边用力咬着空茶杯的杯缘。
  「最近我们家的公司……」
  祐树有些强硬地改变了话题。
  「状况都还好吗?」
  「还可以吧。」
  祐树立刻得到回应。
  牺牲红茶杯之后,春子的精神状态似乎稍微取得均衡。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真抱歉,把家里的事情全都丢给你。」
  「哥哥不需要道歉。哥哥做哥哥的事,我则完成自己的工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听你这么说,我也轻松多了。」
  「而且我不是受谁所托才工作,纯粹是因为掌管公司很有趣罢了。让他人以自己的意志来行动、运作整个组织,可以说是人生最大的乐事唷。」
  「这样啊,你喜欢就好。」
  祐树很自然地点点头。
  虽然这个与自己有一段年纪差距的妹妹,刚才的发言听起来其实有点危险,但长久与她生活在一起的哥哥早已相当习惯。
  「学业方面呢?」
  「也还好。」
  春子把当成祭品的红茶杯放下来。
  尽管嘴里这么说,这次脸上却露出阴郁的表情。即便连一根眉毛,甚至是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但与她再熟不过的祐树还是能看出来。
  「没什么进展吗?」
  「说起来那本来就不是轻易就能有进展的东西。因为那就像是精卫填海一样啊。」
  祐树所说的『学业』,指的不是学校的课程或者回家作业。
  身为武则天转世(祐树这么深信),拥有达文西与爱因斯坦脑袋的妹妹,正在进行某种莫名的研究。
  她表示是在解析『世界的构造』。
  「对于生为人类的我来说相当困难。」
  春子「唉~」地叹了口气。
  「实在没办法找到答案唷。必须用上难以数计的人才,经过无法想像的漫长世代才有可能。」
  「唔呣,你说没办法的话,就真的没办法了。」
  「嗯,也没关系啦。说起来那本来就像是一种游戏,就算解析出这个世界的构造也没有任何帮助,只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兴趣啦。和电灯泡消失、像这样和哥哥两个人独处的时间比起来,那就像晴天时的雨伞一样,一点都不重要。」
  「你这家伙……」
  祐树笑着说:
  「真的都不会变耶。」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还想问哥哥是怎么了呢?」
  「你的意思是?」
  「哥哥最近时常出门,我看差不多又要离开家里了吧。」
  「啊——……」
  祐树搔了搔自己的头。
  春子答对了。他准备再次出发到国外去。
  「努力工作是很好啦……」
  妹妹很担心般地说。
  「但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唷?不要太勉强了。」
  「嗯,我知道。」
  「还有要多花一点时间跟我玩唷?至于这个部分就稍微勉强也没有关系了。」
  「我会考虑。」
  「顺便问一下,何时要出发呢?」
  「其实等一下就要走了。」
  「我就想应该是这样。」
  春子笑了起来。
  像是要表示「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一样。
  「我也知道哥哥的工作很辛苦。虽然知道,但还是请哥哥别太勉强自己。」
  「你这家伙才要多注意身体呢。不用担心我啦。」
  就算嘴里这么说……
  他应该依然无法实现妹妹的愿望吧。除了会逞强之外,也无法照顾自己的身体。目前的辛劳都在可预测的范围内,可是接下去又如何呢?
  「那么,我差不多该出发了。」
  祐树将冷掉的红茶喝完后,从位子上站起来。
  春子则是坐在椅子上回了句「路上小心」。
  当祐树点完头,转过身去时……
  「哥哥,有件重要的事。」
  被春子给叫住了。
  一回过头来,她一脸认真地说:
  「除了陪睡与摸头的服务外,可不可以再加上抱抱呢?」
  「……你这家伙真的不会变耶。」
  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后,祐树答应了她的要求。

  他想把一切做到最好。
  不论是为了这个世界还是可爱的妹妹。

  †

  「有点无聊啊。」
  神明慵懒地说。
  祐树出国后过了五十天左右。在神明的宅邸当中。
  「你的能力固然十分优秀,但每次都像这样顺利带回成果的话,也会让人觉得没有意思吧?」
  「真的很抱歉。」
  「不用道歉。你没有错。」
  神鸣泽世界小口小口啜着冰凉的香槟这么说。
  季节已经来到盛夏。从四面八方降下的蝉鸣,终于让滚烫的暑气变成令人感到不快的噪音。
  另一方面,浮在冰凉香槟瓶上的水滴看起来则相当清凉。这就是此次旅行的『战利品』。
  「话先说在前面……」
  世界以打火机炙烤着雪茄……
  「你拿回来的东西相当完美。我对它没有不满。在香槟省到处奔波,辛苦寻找这瓶酒的经历也增添了它的风味。完全回应了我找出最高级香槟的要求。」
  呼一声后——
  雪茄的烟充满整个房间。厚厚的白烟,看起来简直就像把窗外的积雨云整个拖进房里。
  「但先不管这些……」
  世界像是感到银发很烦人般把它撩起说:
  「你偶尔也哭着求饶怎么样啊?以拼死拼活的模样嚷嚷『虽然尽力寻找了,但还是无法找到符合您要求的酒』。或者是拼命找来的东西被我嗤之以鼻,而满脸苍白之类的。」
  「您这么希望的话,我当然可以照做。」
  「这样的回答更是无聊。」
  世界咂了一下舌头,喝了一口香槟。
  「桐岛祐树,我打个比方好了……」
  「是的。」
  「如果我现在要你在这里裸体学狗叫,你会怎么做?要是我说你不照办,我就不工作的话呢?」
  「我会脱光衣服,跪下来汪汪叫。」
  「我想也是。」
  「要做吗?」
  「不用啦,笨蛋。」
  神明这次换成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由于她不喜欢空调,所以房里的气温与湿度都相当高。而她又一整年都穿着衬衫、裙子以及黑色丝袜。就算是自身的坚持,这副打扮以季节来看也是相当闷热。证据就是衬衫已经解到胸口的第二颗钮扣。
  加上今天她又横躺在沙发床上,看起来就跟因为天气闷热而感到烦闷的猫一样。
  「因为我算是被奉献到这里的人。」
  祐树以立正的姿势拘谨地这么说。
  「只要能让您工作,我什么都愿意做。因为这就是我的任务。」
  「这样啊。那我就问你一个幼稚的问题吧。」
  她眯起了眼睛。
  然后又把酒倒进酒杯里,依然很没礼貌地躺在床上。
  「如果我要你死,你会怎么办?我说若要我工作,代价就是你的生命呢?」
  「那我会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隔了一阵子后祐树才有所回应。
  「因为我想处理好身后的事情,何况还有家人以及少数几个好友。之后就谨遵您的指示。」
  「真是无聊。」
  神鸣泽世界丢出这句话后,一口气把香槟喝光。
  接着将杯子放到边桌,「呼啊啊……」地打了个呵欠,同时伸着懒腰发出「嗯……」的声音。
  她伸直双臂并将身体往后挺,不符合纤细体型的丰满胸部柔软地浮现出来。透过单薄的衬衫可以清楚看见内衣的蕾丝。
  「我是你的奴隶。」
  世界抓起一串放在大盘子里的葡萄。
  雪白的牙齿咬下大粒的果实,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然后用舌头舔了舔濡湿嘴唇的果汁。
  「我是以九十九机关的傀儡的身分存在。被束缚在这间宅邸里,强迫进行光是想起就快吐出来的工作。因为莫名的缘由而拥有超乎常人的寿命,持续维持着世界的样貌。」
  「是的。」
  「但是桐岛祐树,你可别忘了自己也是我的奴隶。你是被派来取悦我的人,必须为我做任何事情,不论我提出的是什么样的不合理要求。」
  「您说的一点都没错。」
  祐树轻轻行了个礼后继续说: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未接到无法实现的愿望。虽然条件总是很严苛就是了。」
  「要求无法实现的事有什么用?比如说我希望你带我离开这座宅邸的话,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不,这实在办不到。」
  「我想也是,而我也不在乎。不过,只要是『条件严苛』的要求,你就必须全部接受。知道了吗?」
  「那当然,这就是我的任务。」
  「真是无趣。」
  神明再次丢出这句话。
  嘴角却带着笑意。
  (…………?)
  祐树感到诧异。
  神鸣泽世界的笑容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而且今天的她似乎特别喜欢找碴。是喝醉了吗?当然这应该也有关系,但就是感觉到有其他的原因——
  「虽然很无趣,不过就算了吧。就算鲁直又不懂变通也没关系。其实呢,我对你也没有什么期待啦。至今为止一直都是这样。在你之前被送到这里来的人,全都是顽固又拘谨的家伙。跟他们比起来,你已经好多了,也很有实力。至于长相嘛,尽管眼神有点凶恶但也还过得去。如果更有趣一点当然就太好了,可是要求这么多的话就有点太奢侈了。」
  「…………」
  「怎么了,桐岛祐树?」
  「没有,真的很抱歉,因为我不清楚您所说的意思。可以的话,希望能做出我也可以理解的说明。」
  「听不懂吗?」
  神明呵呵笑了起来。
  笑完后才望着祐树看。
  祐树背部立刻窜过一道寒气,那是个让人产生警戒的笑容。即便没有敌对或者攻击的气息,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危险。
  「桐岛祐树啊,我是说我看上你了。」
  女孩这么表示。
  跷着脚的她交换覆盖着单薄丝袜的脚,露出诱惑的眼神。
  「谢谢您。」
  祐树轻轻低下头,表面上装出平静的样子。
  「唉唷,怎么这么冷漠。」
  神明继续笑着。
  祐树依然冷静地说:
  「你说冷漠的意思是?」
  「还听不懂吗?我是在抱怨,都像这样对你表达好感了,你却表现得如此冷漠。」
  「好感吗?」
  「没错。我是在说,我喜欢上你这个异性了。」
  「…………」
  「呵呵,真是块大木头。」
  依然躺在床上的她转向祐树……
  「看来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嫩嘛。嗯,这也难怪。虽然是被派遣到我身边、为了回应我的要求而在全世界到处奔波的男人,但你终究只有十多岁嘛。很好很好,我也不讨厌这样的小鲜肉。」
  「神明啊。」
  「什么事?」
  「我还是听不懂您的意思。」
  「这样啊,那我就让你无处可逃吧。」
  语毕,她对祐树招手。
  祐树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立刻有所回应,来到神明身边。
  由于无法俯视横躺着的神明,他便下跪并垂着头。
  神鸣泽世界从沙发上撑起身体。
  把嘴唇靠近他的耳边。
  「我爱上你了。」
  这么呢喃。
  「————呜。」
  祐树终于注意到刚才窜过背部的寒气究竟为何。
  「第一次看见你的表情僵住。」
  就在眼睛前方。
  神明像只狡狯的猫妖一样,露出雪白的牙齿。
  「没错。我爱上你了。想与你有肌肤之亲,也想和你互相拥抱。」
  「…………」
  「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我原本也是人类,还是女性唷?虽然活了一千年已经相当疲累,但会产生情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在耳边留下搔痒的气息后,神明再次躺到沙发上。
  「话说回来,桐岛祐树啊……」
  她俐落地伸直了脚,高高举向天空。
  「你不觉得今天很热吗?」
  当然很热。
  现在是盛夏时节,又没有开空调。
  「尤其是这条丝袜真是让人热得受不了。这样下去我会热死。我要是死了,你也会很困扰吧。」
  神明毫不感到害臊地说。
  嘴角则浮现恶作剧的笑容。
  眼睛湿润,雪白脸颊染上红晕。
  「你还在发什么呆?」
  神明用下巴指了一下,丢出这句话:
  「我都说很热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要我亲自动手吗?」
  「不。」
  祐树没有理由拒绝。
  他立刻做出反应。
  「神明啊。谨遵您的吩咐。」

  †

  蝉鸣声依然从四面八方降下。
  焚烧整个世界的太阳终于来到高点,这时笼罩宅邸的热气也像是幻影般摇晃。



  第六章

  「有雌性的味道。」
  「咦?」
  某日。桐岛家的庭园。
  这天的茶会只有兄妹两人。
  「这果然是费洛蒙的味道。」
  半眯起眼睛、喝着红茶的春子做出这样的指谪。
  「那是生物要进行繁殖活动时分泌的化学物质。哥哥,你不知道吗?」
  「没有啦,我知道啊。」
  「简单来说,就是对异性产生情欲时分泌出的化学物质。」
  「等等,不用简单说明我也知道啦。」
  「我想也是。不愧是哥哥,真是博学多闻。」
  春子依然半眯着眼睛。
  即使是盛夏时节,妹妹依旧喝着热红茶,还穿着和服。光看就觉得快要流汗,她却一副很凉爽的样子。
  不对。
  已经超越凉爽,应该说是带着寒气,甚至是冻气了。
  「哥哥。」
  「是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事瞒着你?你在说什么啊?」
  面对祐树的反问,春子仍然以半眯着眼的表情回应。
  那是要看透骨髓,甚至是内心深处的眼神。
  「你是说没有这回事啰?」
  「不能说是没有。应该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那么我就直说了。哥哥,你背着我劈腿了对吧。」
  「才没有咧。」
  祐树这时坚决地否定。
  「应该说,理论上根本办不到吧。我们是亲兄妹,你的前提就很奇怪了。」
  「还要说谎吗?」
  祐树正当的理论遭到无视。
  「不甘心……春子觉得很不甘心。」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哥哥的贞操竟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夺走。早知如此,就算下药也要先跟哥哥共度春宵。」
  「等一下,不要说这么恐怖的事好吗?」
  「或者趁哥哥睡着时让生米煮成熟饭……光是全裸偷偷钻进哥哥的棉被里还不够,应该用手铐束缚起来,然后硬上……」
  「都说不要讲这种恐怖的事情了……倒是刚才,我是不是听见无法坐视不理的发言?你说偷偷干嘛?」
  「这样说起来,那个女人还好多了。」
  祐树的抗议果然遭到无视。
  同时春子继续责备哥哥。
  「那个可恨的女人,也就是我的生涯宿敌小岩井来海。如果对方是那个女人,也许还能够接受。当然,哥哥被那个女人抢走的话,我宁愿上吊自杀,但要是被不知来历的野女人抢走,直接下地狱还比较好。哥哥,你能够了解我现在悲伤的心情吗?哥哥,你能够听见我咬牙切齿的声音吗?」
  「我想先问一下。」
  祐树直接跳过春子的怨言。
  「你为什么知道对方不是小岩井同学?」
  「闻味道就知道了。」
  春子咬着手帕。
  「不是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就是能知道,从哥哥的皮肤、头发以及全身散发出来的味道,是属于我不认识的女人。」
  「唔呣。」
  祐树抚摸着下巴……
  「春子啊。」
  「什么事?」
  「你要不要朝那方面发展啊?」
  「那方面是?」
  「不是有闻味道的专业人士吗?名字好像是叫调香师?你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唷。」
  「我才不要呢,我有其他的工作了。」
  「真可惜,只能说是浪费人才。」
  「我才不在乎呢,我身上的才能根本多到快发霉了。」
  「这倒是真的,你根本是才能的集合体嘛。我一直都觉得你很了不起。」
  「哦哦,比如说哪个部分呢?」
  「比如说春子你很聪明。」
  「我早就知道了。这不是自夸,我虽然是小学生,智慧却过于常人。」
  「比如说春子的运动神经很好。」
  「这我也知道。认真努力的话,我有自信能够参加奥运。即便还是比不上哥哥就是了。」
  「身材也相当高挑。」
  「因为我的成长期比一般人早啊。以自然界来说,成长比较早就代表有才能唷。」
  「最重要的是长得又漂亮。」
  「我就是在等这句话!」
  春子从桌子上方探出身体。
  像小孩子一样露出闪闪发光的眼神……
  「没错吧、没错吧。哥哥,我果然是个美人吧?」
  「嗯,这点不容质疑。」
  「我长得非常可爱对吧?」
  「这也无庸置疑,我可以保证。」
  「虽然高挑,胸部却没什么发育,不过哥哥应该不介意吧?」
  「那当然,我觉得胸部的大小还是适中就好。」
  「既然如此,也可以让你摸一下唷?」
  「这样啊,那就不客气了。」
  「真的吗!?但忽然就要摸的话,春子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若是可以还是希望先到浴室把身体洗干净。」
  「嗯,那也可以啦。我们是兄妹,又住在一起,找个适当的时机再摸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有道理哦。那么事不宜迟,就今天晚上吧。」
  「也对,这样也不错。」
  「今天的哥哥真的很明理!那么,既然决定了,就要开始忙啰!换上珍藏的和服,好好整理床铺——啊,要喷什么香水呢?对了对了,也要先想想婚礼邀请函里的文章!」
  「是啊,这样可能比较好唷。」
  祐树敷衍地回应。
  先别妨碍思绪过于飞跃的妹妹吧,只要能暂时让她忘记不妙的事情就谢天谢地了。现在实在不想被她追究用野性的嗅觉闻出的『雌性气味』究竟来自于谁。
  而且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
  今天晚上刚好有非处理不可的「工作」。

  †

  他从首次见面时就知道,对方拥有真的会发出香味般的魅力了。
  「祐树啊,今天也很热哦?」
  当然很热了。
  每天晚上都像是热带夜,今晚当然也不例外,而神明的宅邸也跟平常一样完全没开空调。
  「呵呵,真是热死人了,呵呵。」
  再加上神鸣泽世界已经喝了酒。如果是冰凉的鸡尾酒也就算了,但她喝的是没有加水或冰块的雅马邑白兰地,这时已经喝到第二瓶了。这样身体绝对不可能不发烫吧。
  「祐树,祐树啊。」
  「是的。」
  「你不觉得很热吗?」
  「是的,很热。」
  「对吧,对吧。」
  神明以迷茫的眼神笑了起来。
  两人座的沙发上,神明在祐树旁边把背靠在他身上。距离相当近。从刚才开始,两人的肩膀就一直互碰着。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确实传递过来。
  「如此闷热的夜……」
  神明解开脖子下方的钮扣开口说。
  「总是会想念起人体的温度。祐树,你不这么觉得吗?」
  「这部分我有点……」
  「有点怎么样?」
  「无法同意。」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的话……」
  祐树一边倾斜雅马邑白兰地的杯子一边说。今天晚上当然也被迫喝了许多酒。虽说已经习惯了,酒精依旧会对脑袋产生影响。
  「也只能回答因为很热了。」
  「为什么很热就不想触碰人类的肌肤呢?」
  「因为热啊。靠在一起的话,那个部分的热量就无法往外放射,而是会累积下来,这样就会更热。我们可是恒温动物啊。」
  「原来如此,确实有道理。不愧是祐树。」
  「谢谢您。」
  「但是呢,我听说暑气逼人时,反而有吃热食来将其驱逐的习惯,也就是所谓的暗锅。」
  「神明啊,这您就错了。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泡菜锅或者火锅比较妥当。除了热之外还很辣,所以会满身大汗,流汗对身体有益。这就是前人流传下来的智慧啊。」
  「原来如此,真是博学多闻。不愧是祐树。」
  「不敢当。」
  对话完全凑不起来。
  因为两个人都喝醉了,而且是闷热的夜,气温一高,酒气也发挥得比较快。
  「不过真的很热呢,祐树。」
  「您说的没错。」
  「闷热的夜不会让你想念起人类的体温吗?」
  「这部分我有点……」
  「有点怎么样?」
  「无法同意。」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的话——」
  祐树以酩酊的脑袋说明的时候,心里其实是这么想。
  自己正在说谎。他确实想念人类的体温,想触碰某个人的肌肤好好感受那种温度。
  不对。
  这也是谎话,肌肤的温度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桐岛祐树是感觉到眼前女性的魅力——不对,这依然是谎话吗?就老实说出来吧,桐岛祐树对于把身体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神明·神鸣泽世界产生了情欲。
  (……把她当成女性了?)
  祐树摇了摇头。
  是从什么时候萌生这样的意识呢?
  自己是以九十九机关的一份子,负责管理、营运神明的立场而待在此地。
  因为身负驱使神明,令其拯救世界的任务,酒量不佳的自己才会像这样喝酒。
  神鸣泽世界并非女性,甚至不是人类,只不过是道具。与那些茶具组、刚才焚烧喉咙的酒没什么不同。破掉或者损毁就完了,被喝光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太大意了。)
  一定是被她诱惑了。
  实在太狡猾。对方是顺利活了一千年的神明,祐树早就知道她会使用各种巧妙的手段,必须注意所有言行举止。她已经不是人类而是近似妖怪的存在,稍有大意就会影响到生命以及世界的未来。
  「我说祐树,祐树啊。」
  神明把手臂缠到祐树脖子上。
  发烫的肌肤、火热的视线。
  从让耳朵发痒的气息那里闻到的,正是妹妹所说的「雌性气味」。
  「是我想太多了吗?」
  「什么事呢?」
  「今天晚上的你好冷漠。」
  「我没有那种意思——」
  「不,你说谎。」
  世界以呢喃声如此断言。
  「你有其他女人了吗?还是对我感到厌烦了?」
  「我不觉得厌烦,也没有女人。」
  「那为什么这么冷漠?是想对我欲擒故纵吗?」
  「没有,不是那样的。」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那个晚上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吗?你明明那么火热、激烈地抱住了我啊。」
  「神明啊,那是……」
  「别说了,这样太煞风景了吧?」
  指尖滑过脸颊。
  光是这个动作就让祐树心思混乱,且强制让祐树知道,他们分别是对方的奴隶。
  「来吧,祐树。」
  两人身体紧靠在一起。
  柔软的触感压在上臂。
  滚烫的肌肤变得更加火热。
  「不能让女人一直等待唷?」
  抱住了。
  祐树忍不住抱住神明。
  双臂绕过背后,用尽全身的力量把对方抱过来。
  「啊。」
  神明嘴里吐出气息。
  那是快乐的气息。只有女人,才能散发这种诱惑男人的甘甜毒药。
  夏天。连日的闷热夜晚、融化脑袋的美酒、年轻的男女。
  任谁都知道——这单纯的方程式只有一个解答。
  「啊……」
  柔软的肉体在怀中发抖。
  是神明还是女人?这种无聊的问题已经失去意义,只有贪婪地享受眼前果实这种原始的欲望存在。
  「啊啊……」
  拥抱。
  拥抱。
  用力紧紧地抱住。
  紧接着……

  「呼喵~」

  传出了可爱的声响。
  简直像小猫在对父母亲撒娇。
  「哈呜呜……太棒了、太棒了。真让人受不了。」
  磨蹭磨蹭。
  磨蹭磨蹭。
  靠在胸膛上的触感,正是神鸣泽世界的脸颊造成的。
  「实在让人受不了啊。宛如作梦般的完美体验。让男人抱住竟能让人如此陶醉。」
  紧抱~~~~~
  神明用尽全身的力量,以纤细的手臂抱住祐树。
  「祐树、祐树啊。」
  「是的。」
  「你是魔法师吗?」
  「我不是。」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说谎。」
  「不,我没有说谎。」
  「不对,你说谎。没有魔法就太奇怪了,根本不合常理。一般来说,光是紧拥不可能为我带来这种究极的快乐。不会错的,你一定在说谎。」
  「我绝对没有说谎……」
  「那你是对我下药了吗?但一般的药物对我没有效果。这么说起来,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药师吧。对了,一定不会错。」
  「嗯,是啦。我家确实是经营制药公司。」
  「果然是这样啊!」
  怀中的身体发起抖。
  脸颊更加用力地在祐树的胸膛上磨蹭。
  「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手段来驯服我……我太大意了。不对,就算没有大意,面对如此毒辣的手段我也无计可施。只能说九十九机关真是太恐怖了……呜呜。」
  「不是的,这真的是您想太多了。」
  「那你果然是魔法师啰?」
  「不,我不是。」
  「但你老家既然是制药公司,你一定是药师啰?」
  「不是,虽然我家是制药公司,不过我们家的事业和我没有关系——」
  「我诅咒九十九机关!压榨我的劳力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用这种手段豢养我!真是连神都会害怕的恶毒手段!」
  「不是,我都说——」
  「可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我之所以轻易就被你拢络,完全是因为受到未知药物的影响对吧?」
  「不是吧,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受到酒精的影响啦。」
  说话的语气不小心恢复本性了。
  心想「糟糕」的祐树立刻闭上嘴巴,然而神鸣泽世界似乎没有注意到……
  「不过这真的很舒服。我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这样的快乐。这一千年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和这种心情相比,酒和雪茄等东西根本就不够看。简直就是甘露、甘露……」
  磨蹭磨蹭磨蹭磨蹭磨蹭。
  神明又更加激烈地用脸颊磨蹭祐树的胸膛。
  (真是的……)
  祐树内心松了一口气。
  今天也在紧要关头得救了,差点就任由欲望毁灭自己。
  (可是还真是搞不懂这个神明。)
  隔着衬衫抚摸她背部的祐树这么想。
  最近总是这样。开始喝酒,一定要喝醉,接着说些甜言蜜语来诱惑祐树——但忽然间又会露出稚嫩的模样撒娇。
  神鸣泽世界隐藏的一面就此显现出来。
  「我说祐树、祐树啊。」
  「是的。」
  「希望你更用力抱住我,手臂再用点力吧。」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用力了。」
  「不,这样还不够,还要更用力。」
  「但是……」
  「来吧,快点快点。」
  「但是神明啊,继续加强力道的话,会损及您的身体。」
  「损及身体的意思是?」
  「骨头会『啪叽』一声折断。」
  「唔呣,这就有点恐怖了。」
  「是的,很恐怖。」
  「祐树、祐树啊。」
  「是的。」
  「希望你更用力抱住我,手臂再用点力吧。」
  「请听人说话好吗?」
  嘴里这么吐嘈着的祐树,多少已经恢复冷静。
  由于神明会散发无可抗拒的女人味,算是相当难缠的对手,但只要一变成这种状态的话就很容易应付。只要咬住舌头,忍耐住身体与身体接触后产生的男性生理反应就可以了。
  「祐树、祐树啊。」
  「是的。」
  「摸摸我的头吧。」
  「摸头吗?」
  「唔呣,像这样摸一摸。」
  「我知道了。」
  「要温柔一点唷?」
  「好的。」
  「但偶尔用力搔一搔也不错唷?」
  「好的。」
  「那就拜托你了。」
  「好的……这样可以吗?」
  「唔呣,很好。很不错唷。」
  由于经常被妹妹这么要求,祐树已经习惯了。
  他像疼爱小婴儿一样以右手抚摸头,左手当然没忘记要确实绕过腰部。
  「喵呼。」
  世界发出满足的声音。
  同时露出作梦般的陶醉眼神。
  「好棒的触感,祐树真是摸头的天才。」
  「谢谢您。」
  「要不要干脆开间摸头的专门店?一定会赚钱唷?」
  「不用了,因为我还有其他工作。」
  「你说有其他工作,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什么事情都做。因为我是被九十九机关派遣到您身边来的,我的工作就是做为您的奴隶,同时也把您变成奴隶——」
  「对了,我想再喝一杯雅马邑白兰地。」
  「啊,好的。请喝吧。」
  「唔呣。」
  咕嘟咕嘟咕嘟。
  「呼~真好喝,祐树帮我倒的酒就是特别好喝。」
  「谢谢您的称赞。」
  「那么,你的工作是什么呢?」
  「我是隶属于九十九机关的人。像这样待在您身边,把您当成奴隶驱使,代价就是自己也做为您的奴隶——」
  「祐树啊,稍微用力一点搔我的头吧。」
  「啊,好的。」
  喝醉了。
  两人间的对话似有还无,像是能够成立,但有时又牛头不对马嘴。夏夜里,这样的胡说八道就像说梦话般重复。
  (……搞不懂。)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连指尖都被酒气侵袭的祐树,脑袋已经不清楚了。
  这是工作吗?没错,应该是。侍奉神明、驱使神明,然后回应神明的任何要求做为代价。
  自己没有任何错误。所有事情都在既定的规则之下进行。
  应该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才对。
  「呼~心满意足了。」
  怀中的神明似乎感到满意。
  祐树立刻有所反应……
  「神明,辛苦您了。」
  「唔呣,我有点累了。」
  「夜已深,我看您差不多该休息了。」
  「唔呣。听你这么说确实是这样。」
  这附近原本就相当闲静。
  不要说人类的气息,连汽车行驶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夏天的小虫低调地演奏自己的声音。
  已经是万物皆沉睡的凌晨两点,睡前酒也几乎填饱了肚子。时间确实是这么晚了——绝对不是祐树用来逃避目前状况的借口。
  「知道了,我差不多该上床了。」
  「这样比较好。」
  「那么,祐树啊。」
  「什么事?」
  「你当然会陪我睡吧?」
  「咦!」
  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
  妹妹提出要求后偶尔会这么做,因此他也有这样的经验,但这和陪妹妹睡觉完全是两回事。
  「神明啊。」
  「唔呣。」
  「有件事情想要问您。」
  「说说看吧。」
  「您说的陪睡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哪有怎么回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躺在床上睡觉,而你也睡在同一张床上。就是这么简单。」
  「是到神明睡着为止的这段期间吗?」
  「?为什么会这样?当然是一起迎接早晨啦。」
  想说为什么会这样的人应该是我吧。
  祐树虽然这么想,却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但是神明啊。」
  「唔呣。」
  「我想这可能有点问题。」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人,而神明您又是个女人。」
  「这样有什么问题?」
  「我实在很难回答。」
  「你是我的奴隶,奴隶只要乖乖听主人的吩咐就好。」
  「是没错啦。」
  「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醉的神明半眯着眼睛往上看。
  祐树顿时说不出话来。这道理确实很单纯,规则相当简单。桐岛祐树奉献自己的一切,代价就是神鸣泽世界负起保持世界平衡的责任。这就是两人的契约,而契约必须严格遵守。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自己是下了一定程度的决心才来到这里。
  就算十五、六岁就要结束短暂的人生也一定要完成任务。不论是陪睡还是奉献肉体,都必须严肃地尽自己的义务。这样就能拯救世界的话,自己的牺牲根本算不了什么。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可能认为祐树的沉默是答应吧。
  神明从沙发上起身,迅速脱起衣服。
  「……神明啊。」
  「嗯?」
  「您在做什么呢?」
  「正如你所见,我在脱衣服。」
  「为什么呢?」
  「因为接下来要陪睡啊。」
  「陪睡为什么要脱衣服?」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问题。
  神明却露出感到相当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还用说?在穿着衣服的情况下,两个人一起睡到床上会很热吧?」
  「……就因为这个理由?」
  「当然,不然还有什么理由?」
  「您都这么说了,那既然很热的话,不要找我陪睡不就可以了吗?」
  「不陪睡的话,不就无法和你肌肤相亲了吗?」
  「等等,嗯。是没错啦。这个……」
  「这可真让人困扰。」
  神明摇了摇头。
  「因为热所以要脱衣服,连这么单纯的道理都要做出如此详细的说明吗?我原本认为你相当优秀,难道其实是个笨男人?」
  「…………」
  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不合理的待遇。
  然而话又说回来。
  合理不合理根本不构成问题。
  现在的桐岛祐树就只是为了满足神明要求的存在,打从一开始就只能得到一个结论。
  「看来你终于理解了。」
  看着祐树样子的神明点点头,接着豪爽地脱下衬衫与裙子并丢开,当她毫不犹豫地把手放到内衣上时……
  「——神明啊!」
  「嗯?怎么了,祐树?突然发出这么着急的声音。」
  「没有啦,只是有件事想拜托您。」
  「没问题,你说吧。」
  「至少把灯关掉吧。」
  「啥……」
  神明露出像是听见未知外星语言般的表情……
  「为什么要把灯关掉?把灯关掉不就变成黑漆漆一片。这样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唷。」
  「这就是重点了。」
  「重点?难得能看见的东西都看不见,这样反而是损失吧。」
  祐树开始头痛了。
  应该不是酒精的影响。
  「我的意思是……」
  他绞尽脑汁后想出来的是……
  「世界上还有所谓的情绪这种东西。比如风花雪月以及侘寂美学之类的。」
  「唔呣唔呣。」
  「故意不去看能看见的东西,或者无视应该已经看见的东西。这样才能产生具深度的美感。这个难得的夜晚,还是要聚焦于这样的要素上才会产生独特的意趣。我觉得这部分就像是花很长一段时间让蒸馏酒熟成一样。」
  「原来如此。」
  依然把手放在内衣上的神明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好像又有点懂了。那就准你把灯关掉吧。」
  「谢谢您。」
  祐树立刻把灯关上。
  接下来就是和时间赛跑了,必须趁眼睛习惯黑暗前确保自身的安全。
  十秒钟就把全部的衣服脱掉。
  直接扑到床上,把棉被从头盖上。
  「动作真是迅速。」
  神明发出感叹的声音……
  「有能力的男人连脱衣服都很快。好,我也不能输给你!」
  下个瞬间。
  柔软的物体飞扑过来。
  滑进棉被里面后,紧贴在祐树的背部。
  (————!)
  抖动抖动抖动抖动。
  一股麻痹感像闪电一般从脑门直接贯穿脚尖。
  (糟糕。)
  祐树忍不住要叫出来。
  这是什么?太柔软了吧,而且还那么光滑、温暖。这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立刻了解抵抗根本没用。实在没办法。到刚才都隔着衣服,所以还不要紧,但现在真的撑不下去。肌肤之亲的刺激实在太强了。
  (怎么办?)
  关灯可能反而坏事。在灯光照明之下,双方各自展露一切,并且四目相交,这个状态或许还能自制。但感觉关灯之后,就能用在黑暗中不小心犯错了的借口。祐树现在大概可以了解过去夜袭盛行的时代是什么样的气氛了。
  (要上吗?)
  不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对方可是神明啊。怎么能跟她发生关系。必须保持冷酷——不对,等一下哦,这样好像不太对唷?反而应该加深彼此之间的关系才比较容易控制对方吧?何况今天晚上还是由神明主动。
  (干脆上了吧。)
  至今为止虽然被赋予各种难题,但每次都能获得成果,一点一点得到神明的评价。如果在这个时候让她不高兴,一直以来的努力就全部付诸流水了。
  对,这是为了这个世界,绝对不是输给自己的欲望。必须以工作、执行公务的心态,严肃地完成这个任务。
  (上吧。)
  他下定决心。
  是男人的话这时候就得勇往直前。
  既然以带有Y染色体的身分来到这个世上,该上的时候绝不能退缩。
  好吧。
  让我们一决——!

  「咕~」

  这样的声音传出。
  不是肚子饿的叫声,声音的来源也不是祐树。
  祐树心里立刻浮现「不会吧」的想法。
  竟然有这种事。可以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床上的祐树愕然回过头去,转头去确认事件的结果。
  对他来说,这已经可以称为Bad end了吧。
  她睡着了。
  闭着眼睛,发出可爱的鼻息声,神鸣泽世界陷入沉睡。
  「……呜哇。」
  祐树盖住了脸。
  实在太狼狈了。这已经可以称为绝望的声音。这道声音就是具有让一切全都萎缩的影响力。
  祐树直接趴在床上,已经没有起身的力气,对于酒醉的忍耐也已经超过限度。现在什么都不想理了。

  †

  与神鸣泽世界相遇后过了半年的夏天。
  「呼」地叹了口气后,祐树以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真是的。
  虽然很严肃地从事这份工作,但这样根本是恋爱喜剧嘛。





  第七章

  「这样算劈腿了。」
  小岩井来海如此断言。
  「Guilty。绝对有罪。」
  私立丛云学园高中部。二年A班教室。
  班上其他同学都已回家的放学时间。
  「……之前也对妹妹说明过了。」
  整理着讲义的祐树做出反驳。
  「说起来,这根本算不上是劈腿吧?我根本没有和任何人交往。」
  「不,你不是和我交往了吗?」
  「等等,没有这回事吧。」
  「但我们经常约会啊。」
  「那才不是约会咧。」
  「好了,先别解释这个部分了。」
  来海轻松地把事情带过……
  「唯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
  「嗯嗯,我知道。」
  祐树很清楚现状明显有问题存在。
  问题就是,这阵子与神鸣泽世界之间的关系有了急遽进展。
  「果然不太妙吗?」
  「还用说吗,当然不妙了。」
  「可是你不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吗?说起来呢,我和神明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奉献的关系。我克服了许多她提出的登天难题,她也终于认同我了——如此一来,距离缩短也是理所当然……啊——但这样果然不行哦,因为对方是神明啊。」
  「咦?你是在烦恼这个吗?」
  「咦?不然还有什么可以烦恼?」
  「你看嘛,至今为止都是我、春子小妹和祐树形成三角关系啊,不过现在又变成四角关系了。哎呀——这样果然不太妙吧。我有种陷入泥沼的预感,会变成午间的肥皂剧唷。」
  「…………」
  应该不用回答吧。把意识集中在整理讲义上即可。
  暑假结束之后的九月。窗外运动社团的诸位社员完全不怕夏天刚过的暑气,努力进行社团练习。如此努力固然令人佩服,跑步时的喊叫声却让人光听就觉得暑气增加了两倍。
  「那么,实际上到底怎么样呢?」
  用手撑住脸颊的来海问道。
  「什么到底怎么样?」
  「就是你对神明有什么感觉啊?」
  「哪有什么感觉。」
  祐树绷起脸来……
  「神明就是神明吧。就是托她的福,世界才能保持均衡,相对地我们也必须尽可能满足她——嗯,虽然算不上等价交换或者正当的交易就是了,毕竟根本没有考虑到她的自由意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来海把原子笔前端对准祐树。
  「我问的是你个人的感觉。你到底喜不喜欢神明啊?」
  「这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问题吧?仔细想起来,我们九十九机关本来就没有个人意志的存在空间不是吗?」
  「都裸体和神明共度一晚了还说这种话?哦——这样啊……」
  来海露出难以称作是善意的眼神。
  祐树则扫着桌上的灰尘以避开她的视线。
  「桐岛祐树。」
  「是的。」
  「我是你的上司。」
  「是的。」
  「我身负彻底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并加以管理的职务。这全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存在。」
  「是的。」
  「你必须钜细靡遗地公开你和神鸣泽世界的所有情报。你应该了解吧?」
  「是的。」
  来海露出满脸笑容……
  「那么,你真正的心意是?」
  就算这样,这依然不是能立刻回答的问题。
  祐树看向窗外。
  外面是没什么值得特别一书的普通景色,太阳依然高挂在天空。不知名的鸟群组成三角形编队往某处飞去。
  「嗯……」
  祐树谨慎地选择用词遣字回答来海。
  「请恕我无可奉告。」
  「……呜哇!」
  「怎样啦。」
  「真是优柔寡断耶。祐树你不是那种单刀直入、一刀两断的类型吗?明明平常都因为太过直接而给我带来麻烦。」
  「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啊。」
  「这部分我都说可以依我的权限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就算这么说,也实在难以启齿。」
  祐树露出感到困扰的表情。
  来海则是发出「唔呣」一声噘起嘴唇,一副「虽然不满意,但就饶了你吧」的表情。
  「顺带一提,身为你的上司……」
  她再次把原子笔前端对准祐树……
  「应该说,以九十九机关的立场来看,其实没有关系唷?」
  「?什么没有关系?」
  「就算和神明有亲密关系也无所谓。」
  「……亲密关系是指?」
  「就是变成一对恋人啊。」
  喂,一年级的!声音大一点啊!
  是!
  窗外传来学长锻炼学弟妹的声音。
  不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祐树甚至觉得时间停住了。他有好一阵子连眼睛都没有眨下。
  「真是败给你了。」
  抱怨的人并非祐树。
  来海搔着头表示:
  「这就表示你是认真的啰。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祐树同学这样僵住。唉……看来这下是没救了。」
  「不是吧,等一下。干嘛擅自做出结论。」
  「老兄,可别太看轻我了唷?我和你认识这么久,而且怎么说也是最重要人物祐树同学的上司。这种事情就是能看出来唷。」
  可恶,说那是什么话啊。
  来海说完,举起双手摆出万岁的姿势,发出「哒啊啊!」的叫声。
  「算了。那我就当小的吧,只要地位比春子小妹高就可以了。我看今天就先来借酒浇愁吧。」
  「都说别擅自帮我做出结论了。」
  「我反而觉得这是很自然的发展。」
  不理会祐树的抗议,上司兼同班同学的来海独自接受这样的结论。
  「应该说之前也试过这样的办法吧。只是那个神明没有那种意思罢了。」
  「你说的试过是指?」
  「让她迷上干员然后乖乖听话。」
  来海整个人趴到桌上……
  「目前都是想尽办法安抚神明,让她有心情去『工作』,可是方法当然不可能只有一种。」
  「…………」
  「某种意义上来说,恋人作战是最有效率的方法唷,因为恋爱的力量很强大。身为上司的我很建议你这么做,但个人的立场就觉得不太好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都说……」
  「你应该知道吧?只看结果不问手段。总之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神鸣泽世界失去净化装置的机能,一切就完了。为了防止这一点,你就算变成小白脸也无所谓。」
  祐树无法反驳。
  除了一小部分外,她的理论再正确不过。祐树的存在价值,就只有在维持世界应有的姿态这一点上。
  「所以呢……」
  来海从椅子上站起,直接走到窗户边。
  故意隔了一段时间。
  喂,一年级的!不是要你们大声一点吗!
  是——!
  窗外传来严格锻炼低年级生的声音。
  「桐岛祐树。」
  这时来海缓缓回过头来……
  「身为上司的我命令你。」
  「是的。」
  她把大拇指夹在食指和无名指中间,露出雪白的牙齿……
  「推倒她直接上了吧,Baby!」
  开口这么说。

  †

  「那不是很不错吗?」
  千代也赞成。
  「对我个人来说,推倒她直接上也完全没有关系。」
  在神明宅邸的庭园里。
  以神明居所的庭院来说显得有点朴素的这个地点,女仆一边挖土一边笑着这么表示。
  「怎么连你都这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自然就帮忙起翻土的祐树如此抱怨。
  「真的可以吗?对方可是神明唷?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命运。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对这样的对象出手……」
  「祐树大人似乎不太愿意接受。」
  女仆以小手铲挖着土……
  「我反而想问您到底有什么不满?」
  「也不能说是不满啦。」
  搔着头的祐树开始含糊其辞。
  看来千代跟来海一样,属于赞成派。连这个女仆都站在那一边的话,祐树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千代小姐有什么想法?」
  「您的意思是?」
  「我是说假如我跟神明在一起,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吗?」
  「没有唷。」
  女仆做出简洁的结论。
  「我判断不论祐树大人是我们家主人的恋人还是地下情人,甚至是只沉溺在肉欲里的炮友,都不会对我们家主人的工作造成阻碍。」
  「……你的想法不会太过无厘头了吗?」
  「这有什么关系呢?自由恋爱是件好事。」
  语毕,她仔细地将花苗种植到土里。
  虽然不知道品种,不过应该是秋天的花吧。这座庭院总是开满花朵,可以看得出千代花了相当多的时间与劳力在照顾它们。
  应该是希望给被束缚在宅邸里的主人多一点慰藉吧。
  「祐树大人,我才想问您有什么想法呢?」
  「你说我吗?」
  「您应该习惯与我们家主人相处的方式了吧。和一开始时比起来,心情应该多少有些变化了才对。」
  「那当然。」
  说没有的话就是在说谎。
  美丽、傲慢、颓废、厌世又充满敌意的神明。对于站在九十九机关这边的祐树来说,是带着不惜以性命互搏的觉悟到此赴任。
  实际上也真的赌上了生命。因为跟来这里之前相比,肝指数确实升高了。
  甚至在世界上到处奔波。即便不至于到枪林弹雨的战场,但背负世界命运行动的压力实在难以估计——如今也可以坦承这一点了。
  最后慢慢了解神鸣泽世界这个人。
  得知了神明乍看之下无法了解的真面目。
  看法改变后立场也会改变。立场改变的话,心情也会有所不同。
  只不过……
  「可是我只能说,这个和那个是两码子事。」
  祐树做出了暧昧的回答。
  这时女仆只是灿烂地笑着,「嘿咻」一声站了起来。
  「祐树大人,谢谢您帮我翻土。」
  「别客气,这算不了什么。」
  「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最近腰都很痛。应该是上了年纪的关系。」
  祐树顿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对方是外表像二十岁,实际上已经活了超过一千年,在九十九机关里也是极为异常的谜样人物,而且还是女性。再加上话题又十分微妙。
  「我老家是制药公司……」
  他决定不想太多,直接说出内心的答案。
  「不介意的话可以找我商量。药品方面我有不少人脉,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就是了。」
  「我想应该有效唷。」
  千代露出灿烂的笑容。
  「虽然我不是人类,不过也算类似人类的生物吧。也会使用一般的药物。」
  「……那真是太好了。我会准备一些药物的。」
  「谢谢您,那么我就给您一个建议当做谢礼吧。」
  「建议?」
  「祐树大人,在您之前当然也有其他来到这里的干员。」
  把桔梗花放在手掌上的女仆表示。
  「数量已经多到让人觉得计算是一件蠢事。」
  「是的。」
  「他们几乎全都是男性,都跟你一样相当优秀。」
  蓝紫色的花瓣是属于秋天的颜色。
  女仆以怜爱的眼神看着它说:
  「祐树大人,漫长的历史当中,真的只有你一个人是特别的存在吗?」
  「……你的意思是?」
  「到此赴任的探员全都是男性,我们家主人则是一位女性。一对男女凑在一起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应该不用说也能知道吧。」
  「…………」
  祐树在下意识中松开了脖子下方的钮扣。
  话题已经不是用微妙就能形容,祐树根本无法立刻回答。
  「我的立场无法做出任何评论。」
  苦思许久后,发现能做出的回答相当有限。
  结果也只能说出这可以说是唯一选择的回答。
  「但只要是能对我的工作有所帮助,或是对这个世界带来好处的话,希望能够告诉我事情接下去的发展。」
  「我不过是一介女仆罢了。」
  千代也跟祐树一样做出标准的回答。
  「推测主人的心意已经超越我的本分,请忘了我刚才的失言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祐树立刻点点头。
  这是在九十九机关里也接近不可侵犯的存在所提出的要求。祐树当然不可能拒绝,可以的话甚至想把一整串的过程从记忆里消除……
  「何不确认一下呢?」
  因为她怎么说都不是人类,而是近似妖怪的存在。
  女仆露出灿烂的笑容——与平常没有一丝差异的笑容——这么建议祐树。
  「请祐树大人亲自确认看看吧。实际有了肉体关系之后,应该就能清楚我们家的主人过去有没有过特定的男性了吧?」

  †

  虽然说了「推倒她直接上了吧,Baby!」,然而小岩井来海实际上没有下达命令的权限,因此无视她的话也没有关系。
  千代也一样。尽管是值得敬畏的存在,但没有阶级关系。就算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也不用太在意。
  只不过……
  若两个人都这么表示,就无法完全当做没这回事了。
  (这下可头痛了。)
  祐树一边摇头一边在神明宅邸的走廊上前进。
  老实说好了。
  如果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就是在说谎。
  负责这个任务时,就尽可能预想到各种可能性了,真的是能想得到的各种可能性。所以他已经做好准备,就算是万分之一,甚至是亿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能对应。而这就是九十九机关为什么能自诩为顺利保护着世界的组织。
  话虽如此。
  实际面对现实之后。
  (真让人头痛啊。)
  即使压抑着也还是想叹气。
  人生到现在不过十几年的时间。虽说是不算长的岁月,但这应该是至今为止遇过最大的难题。就连下定决心置身于九十九机关时,都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心情。
  (只能听天由命了。)
  反正自己也无处可逃。
  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祐树劳心劳力。
  这样的话就只能跟平常一样。跟平常一样,以自己的方式尽力做到最好。
  「您在里面吗?」
  神明寝室的门前面。
  敲门并如此询问之后,里面立刻传出「进来」的声音。
  「打扰了。」
  祐树踏入房内。
  充满秋天阳光的房间里,有着跟平常一样的美丽身影。
  「你来得正好。」
  麦芽糖色的古老桌子前面,神明正看着书籍。
  或许是正集中着精神吧?只见她没有抬头,直接用下巴一指。
  应该是要祐树自己坐下来吧。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客气,于是祐树谢谢她的好意直接坐到沙发上。
  「要喝吗?」
  神明再次用下巴指了一下。这时她依然只看着书籍。关于这点同样不用再客气。放在桌上的瓶子一看就知道年代相当久远,应该是她秘藏的苏格兰威士忌吧。
  「那我不客气了。」
  从酒桶的颜色移转过来的褐色液体倒满了杯子。
  宛如以巧克力与咖啡来熬煮水果般的浓厚香气立刻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这至高无上的酒,连不是酒类爱好家的祐树都感到陶醉。
  (…………)
  这时候才忽然注意到。
  进入房间时没有闻到这种香味。
  仔细一看才发现神明的桌上没有杯子。也就是说,她自己没有饮用,只是准备了这瓶酒。
  「…………」
  啪啦。
  神明翻过书页的声音似乎特别大声。
  「真是好酒。」
  祐树啜着威士忌,慎重地叙述自己的感想。
  神明轻轻点头发出「唔呣」一声,继续轻轻翻过书页。
  接着就是沉默。
  祐树小心翼翼地啜着酒。神明的样子明显和平常不一样。和神明之间的对话事关整个世界的命运,不能不谨慎。
  「今天……」
  先开口的是神明。
  「真的很热呢。」
  「嗯嗯。」
  祐树立刻回应。
  然而这几乎是反射性做出的回答。他无法推测这番发言的本意,这是因为今天根本就很凉爽。
  「好热、好热啊。」
  神明开始把风送进衬衫胸口。
  祐树一瞬间僵住。丰满的胸部与雪白的肌肤。以至今为止的状况来看,就算飘荡诱人的女人味也完全不奇怪。
  不过,她看起来完全没有『那种意思』。不像是在诱惑自己,看起来又不像是有明确企图的行动。无法了解她的真意。
  (嗯?)
  这时候祐树又注意到,到底有多久未曾看过没有喝酒的神明了呢?虽然曾经看过几次,但那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早已想不起清醒的她是什么样的人物。
  再次沉默。
  时间不停流逝。
  咳咳咳。有时可以听见神鸣泽世界的咳嗽声。
  他再也按捺不住。
  桐岛祐树绝不是没有耐心的人,但不喜欢这种半调子的状态。
  一切责任全在自己身上。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工作了。这样的话……
  「神明啊。」
  就只剩下单刀直入这个选择。
  「关于前几天的事情。」
  「唔、唔呣。」
  「还是应该跟您发生性行为吗?」
  咳咳!
  神明咳起嗽。
  咳咳、咳咳、咳咳!她看起来很痛苦。
  「神明啊,您不要紧吧?」
  「不、不碍事。」
  脸颊通红、眼眶含泪的神明制止了祐树。原本想站起来帮她拍背的祐树再次坐了回去。
  「失礼了。」
  祐树行了个礼道歉。
  「看来是我让您烦心了,请原谅我吧。」
  「嗯,没有啦。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只是稍微呛到了。」
  「那真是太好了。对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唔、唔呣?」
  「现在就想开始性行为,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
  咳噗!
  神明剧烈咳嗽了起来。
  「神明啊,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别、别说谎了!」
  红着脸的神明大吼。
  「你是故意的吧!?你是在调侃我吗!?」
  「绝对没这回事。」
  祐树急忙为自己辩解。
  「我完全没有这种意思。是我思虑不周,全是我不对。」
  祐树再次低下头来。
  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真挚的道歉。至于神明只能发出「呣咕唔唔……」的低吼。
  「可恶,真是让人火大……!」
  神明丢开正在阅读的书籍,在雪茄上点火。
  房里立刻烟雾缭绕。加上威士忌的香味后,形成让人感到舒适的香味,不停刺激鼻腔。
  「桐岛祐树。」
  「是的。」
  「只有这次唷?」
  狠狠瞪了祐树一眼……
  「今后绝不原谅像这样无礼的行为。以这样的方法试图扰乱我的心情,让人感觉很不愉快。我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动摇,但不愉快的事情终究不愉快。」
  「是的,我知道了。」
  「唔呣,知道就好。」
  神明点点头,「呼」一声松了口气。
  祐树接着这么表示:
  「那么神明啊。」
  「什么事?」
  「所以说不用进行性行为也没关系啰?」
  「烦死了!」
  神明发出怒吼。
  祐树丝毫不感到气馁。
  「失礼了。不过情况实在有点特殊。我也不是依照说明书在行动,所以无法事事顺利进行……这部分希望您能够谅解。」
  「呣唔……」
  「所以说,整件事的重点是……」
  既然下定决心要单刀直入,祐树便完全不会犹豫。
  他光明正大地直取敌阵。
  「神明啊,您喜欢我吗?」
  「…………!」
  今天的神明总是居于劣势。几乎被砍翻过去的她沉默了下来。
  然而祐树没有任何优越感,只是平淡地说:
  「综合前几天那件事以及至今为止的过程,我统整出了这样的解释。不论考虑几遍都得到同样的结果。即便我认为可能性很低,可是这毕竟是很重要的事情。不先仔细确认的话,今后一定会后悔。」
  「唔呣,你说的倒是没错。」
  「那您喜欢我吗?」
  「不对,等一下。等等哦。」
  神明按住眉间。
  吸了一口雪茄之后……
  「今天的你是怎么了。冷静一下好吗?」
  「失礼了。但是……」
  他还是想先提出自己的主张。
  祐树也不是随便就踏入这个地方。错过今天的话,机会就永远不会降临。得趁现在想办法解决状况才行。
  「如果不可能有这种发展,就要彻底把话说清楚。否则以我们双方的立场一定会产生问题。虽然我的立场就算称为您的奴隶也不为过,但要超越那条界线的话,还是需要一定的顺序按部就班。请您务必考虑清楚。」
  「呃,唔呣,这我当然知道。」
  「还是说您单纯只是想要我的身体呢?要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因为只要我锻炼自己的技术就可以了。虽然我是个菜鸟,但一定会竭尽全力。」
  「等等,你错了!不是那样!没有这回事!」
  「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了!」
  「那么可以请您开示我也能理解的答案吗?」
  「唔、唔呣……等一下。还是要等一下。」
  「好的。我等。」
  吸~呼~
  吸~呼~
  神明不停抽着雪茄。
  吸完一根后又点燃新的一根。
  「总而言之……」
  她把视线看向窗外说:
  「总而言之我那时候喝醉了,因此可能趁着酒意做了许多事情。」
  「原来如此,是这个样子啊。」
  「唔呣,就是这样。」
  「可是神明啊,基本上您根本时常酒醉,因为您总是那么豪爽地喝着酒。」
  「呣咕……这倒是真的。」
  「如此一来,就会变成只有那个时候是例外,既然是例外的话,自然就会认为一定有某种理由。还是说您是会因为一时兴起就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呢?」
  「呜……」
  世界说不出话来。
  她「嘶———————」一声用力把雪茄的烟吸进肺部并吐出来。
  「……唔呣,没错。」
  她移开视线的同时做出肯定的答案。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那种会一时兴起的人。实际上不就是这样吗?好几次都对你做出任性的要求,让你在世界各地东奔西跑。所以我一时兴起做出那样的蠢事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那就表示不喜欢我啰?」
  「呣……」
  「没有特别想要我这个人,也不珍惜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把我丢给别人也无所谓,可以这么解释吧。」
  「呜……」
  祐树紧咬不放。
  神明不知不觉间变得渺小……
  「我、我觉得你还不错。」
  「不错是什么意思呢?有点太暧昧了,让人搞不清楚。可以的话请更加具体一点。」
  「要我具体,我也不知道该……」
  「请不用对我客气。如果是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抱持相当普通的感情,也请直说没有关系。」
  「我、我呢……」
  神明缩起肩膀。
  似乎了解无处可逃而放弃挣扎。
  「我只要能互相拥抱就够了。」
  ※「也就是进行性行为?」(编注:在日文中,拥抱也可以解释成性行为。)
  「不是的!」
  立刻否定之后……
  「我想说的是,希望有肌肤之亲——等等,话先说在前面,不是像你想像的那种快速发展唷?和你黏在一起、牵牵手,互相用脸颊磨蹭,只要能这样就很满足了。」
  「原来如此。」
  祐树点点头。
  接着又稍微考虑了一下……
  「不过神明啊。」
  「嗯?」
  「那也就表示您喜欢我不是吗?就是因为喜欢才会想黏在一起、牵牵手并用脸颊互相磨蹭,我这么想有错吗?」
  「等等,也不一定都是这样唷?世界上应该有单纯『想念人体温度』这样的现象。用喜欢或讨厌这样的二分法来界定所有事情根本毫无意义。嗯,没错。事情就是这样,唔呣。」
  「我呢……」
  祐树很快就做出决断。
  毫不迟疑、光明正大地说道:
  「很喜欢您唷。」
  「————」
  对方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是把您当成一个女性的那种喜欢。我觉得您是很美丽又有魅力的女性。」
  「————」
  「可以说爱上您了。想好好地珍惜您,也尽量想待在您身边。当然绝对不愿意让别的男人把您抢走。」
  「————」
  神明依然说不出话。
  另一方面,祐树反而显得很平淡。
  看得出是想把每一句话仔细、冷静地传达给对方知道。
  虚心坦然——比如说一名坦荡荡的武士为了切腹而拔出※胁差时,脸上可能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吧。(译注:胁差,刀刃30cm~60cm的备用武器。)
  「当然以我的立场来说,也很清楚这是不适当的感情,不应该说出口。就算因此被赐死我也没有怨言。」
  紧接着——
  他以冷静的眼神笔直凝视神明。
  「然而事到如今,还是无法装成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心情。现在只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等待您的判决。」
  「我、我的判决?」
  「是的。看是要解除我的任务,还是命令您忠实的女仆把我抹杀掉……嗯,也是会有你什么都没做我就被抹杀掉的可能性啦。」
  心里已经有几个答案了。
  九十九机关——不是千代,就是小岩井来海。甚至连妹妹都可能抢在她们之前出手。不论如何,可以确定自己已经是九死一生。
  「那么,神明啊,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什、什么该怎么办?」
  「已经无法回头了,不论在任何形式之下都应该做出结论。」
  「结论就是——」
  神明呢喃着。
  露出有点陷入恍神状态的痴呆表情。一开始相遇时,实在没想到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现在却……
  「如何呢?」
  祐树稍微催促了她一下。
  但神明只是发出「啊、嗯」的声音,依旧无法得到答案。
  祐树很快就做出决断。
  瞬间考虑了一下后说道:
  「神明啊,我们两个……」
  真的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竟然会知道九十九机关的存在、了解世界的构成、认识被称为神明的少女——然后最后会出现这样的发展。

  「干脆结婚吧?」



  第八章

  「这是劈腿。」
  桐岛春子如此断言。
  「Guilty。绝对有罪。」
  喀。
  茶杯放到桌上后发出轻微的声音。小岩井来海反而对这种沉静感到不吉祥。好像是叫做暴风雨前的什么。
  「就算对方是神明也不可饶恕。不论是多高贵或者无可取代的存在也一样。我承认独自撑起这个世界的她确实很伟大,但世界上还是有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哎呀……」
  啜着花草茶的来海试图安抚对方。
  「也不用这么生气嘛?我想祐树同学应该也有许多自己的想法吧。」
  「有什么想法?」
  春子翻着白眼说。
  「把妹妹视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宝物,专心一志地爱她宠她,最后和她结婚共组幸福的家庭。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呢?」
  某一天。桐岛家庭园里。
  初秋的温暖阳光照耀着两名少女。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
  较年长的少女温和地修正快要充满杀伐味道的氛围。
  「劈个一两次腿,只能说是男人的天性吧?能够原谅这种行为才叫做女人的肚量啊。」
  「你对名词的意思有所误解吧,天性和肚量都不是用在这种事情上面的。」
  「倒是春子小妹啊……」
  来海用手撑住脸颊,眯起眼睛说:
  「你怎么好像相当清楚啊?」
  「相当清楚什么?」
  「祐树同学劈腿的事情,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奇怪。毕竟春子小妹像个超人一样,眼睛、耳朵和鼻子都相当灵敏。」
  「嗯嗯,没错,因为我就是才能的聚合体。」
  「但是呢,刚才连神明之类的都出现在话题里了。这就有点奇怪啰。」
  来海的眼睛眯得更细。
  「这部分可是最高机密,一般人绝对不可能知道。或许应该说是不能够知道。」
  「怎么说我也是……」
  春子以稀松平常的表情扬起单边眉毛。
  「试图解析这个世界构造的人物。揭发最高机密对我来说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是从祐树同学那里听来的吗?」
  「这怎么可能,哥哥不可能会走漏消息。」
  「说的也是。」
  来海点点头,把身体靠到椅背上。
  脸上虽然挂着笑容,眼里却没有笑意。
  「不过这样很危险唷?一头栽进我们『这边』的话,可不是受点轻伤就能了事。具体来说会有生命危险。」
  「请不用挂心,这不关你的事。」
  「可能会给心爱的哥哥添麻烦唷?」
  「没有问题。」
  「为什么这么肯定?」
  春子没有直接回答,喝了一口红茶之后……
  「这次换我来发问。」
  「请吧请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问题,尽量问不用客气。」
  春子眯起眼睛……
  「说起来,你为什么一脸轻松地出现在这里?我不记得曾经招待过你唷。」
  「啊哈哈。」
  丝毫不感到不好意思的来海笑了起来……
  「哎呀,这部分就不用特别追究了吧?难得有这个机会,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嘛。」
  来海一派轻松地回答。
  春子的眼神依然处在冰点以下。
  秋季的某一天。气候相当温暖。
  在温和阳光照耀之下,两名少女之间有些微妙的对话与气氛依然继续下去。

  †

  「我在反省了,但不觉得后悔。」
  桐岛祐树内心已经做出结论。
  「早晚还是会得到同样的结果,只是刚好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决定那么做罢了。」
  实际上,他下定决心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解释。
  更正确一点来说,当他对神鸣泽世界求婚的那天,打开她房门时,感觉就能够看见这样的未来。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翻着庭院土壤的千代问道。
  「一般来说,向神明求婚这种事根本无法想像,何况祐树大人还是九十九机关的探员。如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般人就算了,但依您的立场来说,应该要特别谨言慎行才对。」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祐树完全无法反驳。
  却还是希望让自己提出辩解。
  「那一天神明没有喝啊。」
  「您是说酒吗?」
  「是啊。应该是滴酒未沾。」
  「我们家主人也不是一整年都在喝酒,偶尔也会有清醒的时候。这件事情祐树大人应该也清楚吧?」
  「是啊,只不过相当少见就是了。」
  然而祐树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我认为她是在表达『认真讨论一下吧』的意思。」
  「要认真讨论的是?」
  「就是我和她的将来。」
  「哦哦……」
  千代摘下开始褪色的玫瑰花,嘴里发出有点无奈的声音。
  「您这样不会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吗?」
  「或许吧。但这同时也是我的机会,而且是极为稀有的机会。实在不能错过它。」
  「原来如此。」
  女仆露出灿烂的笑容。
  即使嘴里说着原来如此,却是不肯定也不否定的语气。看起来就像「虽然无法同意,但多说些什么也没用了」的动作。
  「而且老实说……」
  祐树接着表示。
  「我有点生气。」
  「对什么生气?」
  「神明极为任性的言行举止。那位小姐不断让人觉得有那种意思,结果自己却陷入沉睡当中唷?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也会有跨越忍耐界线或者立场藩篱的时候。」
  「我认为也有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跨越的界线唷。」
  「是的,但事实上已经发生了。」
  已经在反省了确实是祐树的真心话。
  不论是没有考虑到立场,还是忽然求婚都是自己不对,最重要的是求爱方式实在不佳。佑树也知道自己死缠烂打地逼迫对方。
  真的很糟糕。
  不过,关于这一点祐树也有话想说。
  「千代小姐,我完全被你的挑衅给激怒了。」
  「什么?您到底在说什么呢?」
  「你的口气听起来,就好像神明过去也有特定的男性存在一样。」
  「是这样吗?我不记得了。」
  「你说了『何不确认一下呢』。」
  「最近年纪大了,事情总是记不太清楚。」
  「原来如此,你承认是老年人了吗?」
  「祐树大人,我应该说过了吧。」
  女仆露出轻笑……
  「我的失言就把它忘记吧。所以我确实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臭家伙。
  祐树内心这么咒骂。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
  千代回到翻土的作业上并且这么说。
  「我不是因为这次的事件在指责您。对我来说,这世界上就只有一件重要的事。只要那件事不出错的话就没有任何问题。」
  让神鸣泽世界进行「工作」。
  这就是唯一的命题。
  「我知道。」
  祐树承认是自己不对。
  先不管对方有没有挑衅,自己有了那样的行动是无庸置疑的事实。而那就代表了一切。老实说,现在他说出口的不过是抱怨罢了。
  「请别露出那么不高兴的表情。」
  千代以不变的笑容说道。
  「祐树大人,您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对您有相当高的评价唷,才会想稍微戏弄您一下。」
  「……不敢当,谢谢你如此帮忙。」
  「在历代负责人当中,您有一点特别优秀。」
  啪叽。
  女仆边帮玫瑰花疏枝边说。
  「请您放心吧,我们家主人喜欢上的就只有您一个人。」

  †

  应该是经验的差异吧。
  可以说是一败涂地。果然光靠十几年的人生经验,要对抗那个真正的妖怪还是相当困难。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走在走廊上的祐树虽然咒骂着自己,但心情一放松脸颊便露出笑容,所以才会说是一败涂地。
  (唉,算了。)
  祐树切换自己的心情。
  现在不是被女仆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今天可是有相当重要的目的。
  自己的求婚尚未得到回答。
  因为自己唐突的求婚而产生动摇的神明,那一天就躲到房间里再也不出来了。
  (我也真是乱来。)
  竟然对独一无二的神明求婚,还是负责管理神明的男人,再加上只是十六岁的少年。以足球来说是立刻红牌出场,以麻将来比喻的话就是被糊了※累计役满吧。(译注:指牌型非役满役但翻数累计达13翻以上之情形。)
  不过这确实是自己直率且纯粹的心情。
  恋上一个人是难以预测且唐突的事,一旦爱上就很难脱身而出。而桐岛祐树的想法就是,如此一来只能坚持到底。当然,如果被反驳「说一句直率与纯粹就什么都能做吗」,也只能乖乖地闭上嘴巴。
  不论如何,现在骰子已经丢出去。
  总得确认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终于来到神明的房间。
  祐树站在房门前。
  调整好呼吸后敲了两下门。
  「我是桐岛祐树,请问可以进去吗?」
  他开口询问。
  却没有得到回应。
  直接将手放到门把上,发现门没有上锁。
  祐树开始犹豫。
  然而犹豫又有什么用?不是只能坚持到底吗?
  「失礼了。」
  祐树打开房门。
  「————」
  哑然失声。
  神鸣泽世界不是不在,也没有躲起来。她就好好地站在打开门之后的正面。
  只是站着的话还没什么,难得看见这种模样也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是神明穿在身上的衣服。
  「怎、怎么样呢?」
  女孩以紧张的面容说道。
  「还适合我吗?没什么自信就是了。」
  雪白的服装。
  眼里看见的全是纯白的丝绸,还有大量精致的蕾丝装饰。
  是一件婚纱。
  「……很适合。」
  之所以能只慢一拍就做出回应,靠的全是日常锻炼的成果吧。
  「神明啊,非常适合您唷。」
  「这、这样啊。太好了。」
  神明腼腆地点点头。
  另一方面,祐树依然无法从这奇袭造成的伤害当中回复过来。
  (那个女仆……!)

  他在心里暗暗痛骂对方。
  那家伙太狡猾了。千代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眼前发生的事情。稍微戏弄一下什么的根本是天大的谎言。这绝对不是『稍微』的程度。
  「…………」
  「…………」
  祐树与神明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时间就这样不停流逝。
  「嗯,一直站着也不是办法。」
  先打破沉默的是神明。
  「桐岛祐树啊,坐下来吧。我也要坐下了。」
  「好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祐树坐到沙发上。
  身穿纯白婚纱的神明也坐到他旁边。
  「…………」
  「…………」
  果断速决是桐岛祐树的长处。
  但有时也会出现例外,这次他就非常迟钝。
  他对以坐立不安的心情等待他说话的神鸣泽世界表示:
  「神明啊。」
  「唔、唔呣。祐树啊,有什么事呢。没有其他想说的话吗?」
  「为什么今天会换上这身服装呢?」
  「咦?」
  神明眨了眨眼睛。
  另一方面,祐树也眨眨眼。并非在婚礼会场或者婚纱卖场,却出现了婚纱。他觉得询问理由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啊……」
  滴答。
  神明瞪大的眼睛流下眼泪。
  祐树吓了一大跳。
  「神、神明啊。怎么了吗?」
  「没、没有啦。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哭。让你见笑了。」
  「不,绝没有这种事。」
  「别在意。冷静一想就觉得是我不好。就算再怎么不知世事,也应该知道忽然就穿婚纱实在太快了。世上应该还有所谓的顺序才对。」
  「嗯嗯,是的,凡事依照顺序确实很重要。」
  今天的祐树果然相当迟钝。
  不只是迟钝,根本是把自己的所做所为全丢到一边,明明是他自己先不遵守顺序的啊。
  「祐树啊。」
  「是的。」
  「我接受你的求婚。」
  「…………」
  祐树再度哑然无言。
  这时他心中的各种线索终于连结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不停发出愚蠢的声音后,祐树才终于了解自己有多丢脸。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呢。以人类的历史来看,很少有男人会接到如此蹩脚的求婚回答。
  「没有啦,那个……」
  祐树羞得满脸通红。
  失去平常心的他开始口吃。
  「谢、谢谢您接受我的求婚。」
  「没有啦,千万别客气。」
  点头、点头。
  两人互相低下头。
  事到如今,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自己很愚蠢的事实,已经无法修正轨道了。
  「那个,神明啊。」
  「什、什么事?」
  「为什么接受我的求婚?」
  「咦?呃,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啊,对哦,说的也是,当然是这样。」
  「唔呣,嗯,的确是这样。不喜欢的话,不可能接受你的求婚。」
  「是的,您说的没错。」
  「唔呣,就是这样。」
  「神明啊,我也很喜欢您。」
  「啊,唔呣,这我之前听过了。」
  「啊,对哦,失礼了。」
  真的很愚蠢。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神明啊,怎么了吗?」
  「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这是非常重要的事。」
  「请说吧。」
  「喝杯酒吧,为了庆祝我们结婚。」
  「原来如此,确实是个好点子。请务必这么做。」
  「唔呣,我没说错吧?」
  「那么,神明啊。这种时候应该喝什么酒呢?果然是香槟吗?还是说第一杯应该喝啤酒比较好?又或者是喝加了水还是碳酸饮料的威士忌呢。」
  「咦?等等。唔呣,这个嘛。这我真的不太清楚,也没有经验,所以不知道。」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自己斟酌吧。」
  「唔呣,就交给你了。」
  得到许可后祐树就在酒架上找了起来,最后选择了苏格兰威士忌。
  他随即在两个杯子里倒进琥珀色液体。即使现场充满耍宝的气息,美酒的芳香依然健在。
  将柑橘类果实稍微烟熏过般的香气充满整个房间。
  「那么干杯。」
  「唔呣,干杯。」
  酒杯微倾。
  舒服的灼热感流经喉咙,接着是甘甜刺激的美味。
  以高级美酒洗涤身心后,祐树呼出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太过羞耻,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消退。
  怎么有如此荒唐的发展?就算有点意外,对方也是做出了自己期盼的回答啊。结果却完全没发现。糟糕、实在太糟糕了。
  (至少……)
  祐树下定强行打起精神来的决心。
  身为男人,这个时候得好好地收尾才行。
  「神明啊。」
  祐树重新转向对方。
  正面看着身穿婚纱的女孩。
  「真的很谢谢您接受我如此鲁莽的求婚。还有真的很抱歉,绕了那么大一圈才了解您的回答。」
  「嗯,没关系唷。不用介意,唔呣。」
  「我们是立场不同的人。甚至如您一开始表示的,可以说是敌人。然而既然有了这样的发展,我们就尽力做到最好吧。虽然可能很困难,但还是可以朝更正面的方向努力。我想这就是结婚成为夫妇的意义了。」
  「唔呣,你说的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那就再确认一次吧。」
  祐树呼出一口气。
  用尽所有的力气说:
  「接下来会有各种困难在等着我们,这是绝对无庸置疑的。已经可以说是我们的宿命了。而且也不敢保证能够击败这些困难。就算是这样,您还是愿意和我·桐岛祐树结婚吗?」
  「我愿意。」
  神鸣泽世界笑了。
  那是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简直像是花瓣飞舞——不像是超越人类寿命的异形,而是青春少女的微笑。她接着表示:
  「也要请你多多指教。」



  第九章

  「这是外遇。」
  桐岛春子如此断言。
  「如果只是劈腿就算了,现在竟然连结婚都说出来了。我只能说一点伦理道德观念都没有。」
  「是啊,如果春子小妹已经先和祐树同学结婚,就算是外遇了吧。」
  小岩井来海边咬着司康饼边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不太在意这件事情。
  「可以称为人类史上最恶劣的事件了吧。」
  另一方面,春子则是热血沸腾地发表演说。
  甚至可以说身上燃起了古怪的气焰。
  「跟所有战争以及大灾害相比,这次的事件更加令人痛心。哥哥背叛了妹妹,这简直是扭曲宇宙法则的行为。呜呼……这样的悲伤、空虚感,我到底该向何处发泄呢?」
  「这个嘛,不然就揍揍沙包如何?」
  来海仍然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并在司康饼上涂了大量果酱……
  「或者是直接揍祐树同学,这样说不定就能消气唷?」
  「怎么可能,那才真的是扭曲宇宙法则的行为呢。」
  春子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妹妹对哥哥动手,完全是超乎我理解力的行动。就算说是畜生般的行为也不为过。竟然能够有这种恶魔般的点子……看来果然不应该让你待在哥哥身边。」
  「我是觉得啦,一有空档就想夺走哥哥贞操的妹妹,才是不适合待在祐树同学身边的人吧?」
  这里是桐岛家的庭园。
  在秋天充沛的平稳阳光,以及整理得相当整齐的花朵包围下,两名少女的对话就这么继续。不过真要说的话,两人之间是带着暴风雨般的气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把手放在胸前的春子傲慢地说:
  「我是个心胸宽广的女孩子。只要哥哥向我认错,我随时都能跟他复合。只是那个时候需要付出一百次抱抱与摸头组合的代价就是了,但这已经算便宜他了。」
  「真的很便宜。」
  「那当然,妹妹不会对哥哥提出无理的要求。」
  「这一点真的值得称赞。」
  这么说的来海带着有些认真、有些调侃的心情。就来海所知,桐岛春子确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那你又怎么样呢?」
  在奶茶里放了五颗砂糖的春子询问。
  「对于哥哥和神明结婚这样的发展,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啊。」
  来海在司康饼上涂了满满的枫糖奶油……
  「反而是我建议他直接跟神明有一腿。就九十九机关来说,基本上好像也没问题。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既定路线的感觉吧?大概就是这样啰?」
  「我不是在问这种事情。」
  春子扬起嘴角……
  「我是在问你个人的感情。如果是像我这种开明又德高望重的妹妹就算了,这件事情应该让你这种平凡又俗气的人感到很难过吧?」
  「嗯——?你在说什么啊?」
  「从你的反应来看,似乎真的觉得没什么。」
  「当然啰,看就知道了吧。」
  语毕,来海在司康饼上涂了满满的蜂蜜。
  春子耸了耸肩,已经懒得去计算光是今天就有多少司康饼落进来海的胃里,当然也懒得去计算她摄取了多少卡路里。
  「请不要用吃来安慰自己。虽然我们家的厨房绝对不算小,但按照你现在的速度,生产量应该会赶不上。」
  「有什么关系嘛。你们家这么有钱,何必这么小气呢。」
  来海半眯着眼睛咬下司康饼……
  「我才觉得你怎么这么轻松呢?你哥哥结婚了唷?你就算拿出日本刀来大闹也不足为奇吧?」
  「我是品行端正且为哥哥着想的妹妹,才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呢。」
  「哈哈。品行端正吗,这样啊……」
  「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嘛?」
  「没有,怎么可能呢。我都吃了你这么多东西。」
  「原来如此。既然你这么懂事,我就不追究了。」
  「……总觉得有点奇怪。你看起来太轻松了。不是外遇兼人类史上最恶劣的事件吗?这样的话,有些更激烈的反应也不为过吧?」
  「因为……」
  喝着红茶的春子依然用相当冷静的态度表示:
  「反正不会持续太久,就算慌张也没有用吧。」
  「……这样啊。」
  来海眯起眼睛,吃着司康饼。
  脸上露出笑容,眼里却没有笑意。
  「你真的知道很多事情呢,但会不会知道太多了?世界上也有许多事情是不知道比较好的唷。」
  「这是忠告吗?」
  「嗯喵,真要说的话应该算是警告。」
  「原来如此,我会把它放在脑袋的角落。」
  春子把对方的话当成耳边风后……
  「对了,我也有话想要跟你说。」
  「请啊请啊。都吃了你这么多司康饼了,不论说什么我都愿意听唷。」
  「从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在重复了。」
  春子放下茶杯,眯起眼睛。
  虽是笑脸,眼里却没有笑意。
  「我不记得有允许你踏入我们家的大门唷?吃完那个司康饼之后请快点回去吧。」
  「哎呀,别这么说嘛。」
  来海丝毫不感到不好意思……
  「刚才又追加了一些司康饼,也得把它们吃完才行。似乎烤了相当多,吃完可能要到晚上了。」
  「…………」
  春子只能以疲惫的表情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会有所谓的天敌。
  想必连那个神明也一样。

  †

  这不是可以称为结婚生活的日子。
  但依然可以断言是充满光辉的每一天。

  比如说某一天里。
  和神鸣泽世界一起玩游戏。
  玩扑克牌。
  或者是桌上游戏。
  她的手虽然不灵巧,单纯使用头脑的游戏却实力坚强。比方说记忆游戏,重复对战了几十次,祐树连一次都没赢过。
  「不是用记的,是要用看的。」
  世界以得意洋洋的表情说道。
  「把心灵和脑袋放空,专心看着扑克牌的排列,手脚就会自己动起来。以意象来说,就像是把空间和时间合而为一的感觉——」
  即使经过说明还是无法理解,但总之似乎是她独特的世界观,或是人生观产生了效用,让她得以发挥超乎常人的能力。关于这个部分,神鸣泽世界绝对是天才,可以说到达神的领域。

  然而,她也不是在任何事情上都相当聪明。甚至在许多方面,都露出可以说再怎么美化也无法称上有智慧的瞬间。
  比方说某一天里。
  曾经有过这样的问答。
  「祐树啊,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知道有香烟巧克力这种东西吗?」
  「嗯嗯,虽然不能说很清楚,但就是一种有着香烟外形的巧克力零食吧?」
  「唔呣,我对它感到很不满。」
  神鸣泽世界以气愤的表情说。
  「其实呢,我想说是不是可以拿它来代替雪茄,所以尝试了好几次,可是那东西果然不行。」
  「您说的不行是指哪方面呢?」
  「都没有烟冒出来。」
  「嗯嗯,那是当然的。它算是食物,也没有点火啊。」
  「怪就怪在这里,既然有香烟两个字,就应该更加接近真货才对啊。它就只是普通的巧克力。」
  「是啊,因为它确实就是巧克力。」
  「不行,我实在无法接受。如果不是有烟草味道的巧克力,就应该是有巧克力味道的香烟。」
  「对顾客是小孩子的零食有太多期待也没有用吧……不过神明啊,既然这样,我可以找人来试着开发出这样的商品唷。」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在讨论不合理与不公平。」
  说着就绷起了脸。
  不知道该说不聪明,还是像小孩子。她总是会执着于奇妙的地方,然后因为方向错误的单纯性格而产生疑问。
  超越人类寿命的存在,果然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
  话说回来,曾经听说过人类的年纪愈大时——就会像时间倒转般返老还童,变回跟小孩一样天真无邪。不过祐树还是没把这件事情说出口,因为他知道神明一定会鼓起脸颊来狠狠瞪着自己。

  另外她也有善忘的一面。
  比如说某一天。
  「话说回来,第一次遇见您时真的好惨。」
  喝了点酒后有些微醺的祐树,忽然想起这件事抱怨了起来。
  「明明不会喝酒还被灌了一大堆。结果只有宿醉已经算是奇迹。老实说那时候就算死了也不奇怪。」
  「哦哦……」
  小口啜着伏特加的神明点了点头。
  「因为我是九十九机关的人,所以自认经过一定程度的锻炼。可是忽然要拼酒实在让我措手不及。哎呀,当时真是被您打败了。」
  「唔呣唔呣。」
  「当时的景象现在偶尔还是会出现在梦里唷,真的像地狱一样。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都在眼前旋转,连未来和过去都搞不清楚,狼狈到极点。那应该就是类似嗑药的体验吧。」
  「嗯嗯。」
  「虽然之后也被您灌醉不知道多少次,第一次的印象依然最为强烈。我当时还想说再也不喝酒了。托您的福,现在已经不会这样就是了……不过当时的您,看起来真的像恶魔一样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神明啊?」
  觉得奇怪的祐树开口询问。
  「您怎么好像没什么反应?既然是在谈酒的事情,您应该更加热络一点才对吧。」
  「没有啦,这是因为……」
  神明搔着脸颊。
  「我好像不记得这件事情了。」
  「不记得了?」
  祐树露出吃惊的表情。
  「真的不记得了吗?」
  「唔呣。嗯,是啊。」
  「明明初次见面就逼我喝了那么多酒,还大肆挑衅,甚至让我醉得不成人形,现在全都忘了?」
  「哎呀,别生气嘛。」
  看见祐树的模样,神明笑着替自己辩解。
  「因为我都已经活了这么久,活得久就代表会发生许多事情。稍微忘记个一两件也是很正常吧。」
  「是没错啦。」
  「再加上那个时候我应该也喝了不少,有时候喝多了也会记不清楚事情。你那天的记忆应该也很模糊吧?尤其是最后的部分。」
  「嗯嗯,因为被灌了一堆酒,早已超过界限了。」
  「也就表示那时候是在拼酒,所以我很可能也超越界限,因此不记得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没说错吧?」
  祐树实在没办法乖乖点头回答「说的也是」。
  理论上确实说得过去,不过祐树还是觉得这样太夸张了。
  「神明啊,难道说……」
  「嗯?」
  「您现在也醉得很厉害?」
  「没问题,才喝了三十杯左右而已。」
  「对人类来说,这已经是足以致死的量了。」
  尽管祐树感到无奈,却可以确定当时两个人都已经醉了。而且对方是神明,发生无法用人类常识来衡量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再加上理论上来说确实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

  †

  祐树慢慢有了新发现。
  在日子一天天过去当中,一步一步确实地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神明拥有的自由有限,除了不能离开宅邸之外,也会因为「工作」的影响而无法每天见面,更何况也没办法一直待在一起,因此两人的生活实在不像一对夫妇。
  但就算是这样,每一天依然充满光辉。
  桐岛祐树从未想像过会有这样的日子来临。
  不论是决定献身守护世界时。
  还是即将被献给神明,做出所有觉悟的时候。
  他都没想到会向神明告白,对方也接受自己的心意,过着幸福平稳的日子。
  (真的想都没想过啊。)
  这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或者因祸得福吧。
  人生真的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然后……
  福祸难料,这同样也是人生。

  结果还是只能说桐岛祐树缺乏想像力。只能做出他是不适合在九十九机关服务的人这样的判断。
  因为他在一切全都太迟了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

  这一天。
  神鸣泽世界的样子打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祐树!」
  一打开房门,神明马上扑进祐树怀里,让他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慢才来,我快等不及了!太慢了太慢了!」
  「真的很抱歉。」
  脚步踉跄的祐树支撑着她的体重道歉。
  「我已经按照时间准时来到这里,如果还是让您久等,我愿意道歉。」
  「真的等了很久!」
  神明鼓起脸颊,在祐树胸膛上磨蹭。
  「祐树,我们来喝酒吧!今天要大喝特喝,并好好享乐!不过能做的事情还是有限,算了先别管这个,虽然各种游戏都被我玩腻了,但也没关系!来,我们喝酒吧!」
  「神明啊。」
  祐树窥探女孩的脸。
  「您已经醉了吗?」
  「当然!」
  「嘿嘿嘿」笑着的神明抬头往上看,她确实醉了。至今为止也多次出现这种情形。
  「那就让我陪您一起喝吧。先让我准备一杯酒。」
  「什么一杯,我要你陪我喝一百杯!来,喝吧喝吧!」
  世界牵着祐树的手把他带到桌子旁,把倒满的莱姆酒交给他。
  大口喝下之后,神明高兴地说:「这才是祐树!」
  「来,喝吧喝吧!」
  「我不客气了。」
  「不过你真的太慢了!我都快等不下去了!」
  「真的很抱歉,不过我们之间还是有诸多限制,这部分还希望您能够谅解。」
  「我不想听借口!」
  「是的。」
  「答得好!」
  神鸣泽世界笑着把杯子里的酒喝光。
  心想她能够高兴就好的祐树看着这一切,但女孩忽然又做出往上看着天花板的动作。
  「怎么了吗?」
  「嗯,没有啦,感觉从刚才开始就很吵。」
  「很吵吗?」
  祐树竖起耳朵。
  晚秋的神明宅邸一片闲静,不可能有施工或者汽车的噪音,另外也没听见小孩子的吵闹声,最多就只有风儿吹动树梢的声音。
  「会不会是虫子?现在仍是黑斑蚊出没的时期。」
  「唔呣,这样啊。那就好。」
  神明大力搔着耳朵,嚷嚷「喝酒喝酒!」再次喝了起来。
  但并没有维持太久。
  这次她忽然间沉默下来,将视线望向窗外。简直像是灵敏的野猫一样。
  「小心点,祐树。」
  「什么?」
  「有敌人。」
  「敌人?」
  皱起眉毛的祐树探索起宅邸里的气息。
  然而,能感觉到的只有千代的气息。这座宅邸虽然建在一般的住宅区,但实际上施加了极为高度的保全措施,还是九十九机关认证的保全措施。一有任何奇怪之处,应该立刻就会被抹煞。
  「我们应该被监视了。」
  她恨恨地喝光杯子里的酒……
  「真让人生气。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只不过是高兴地喝酒吧。没有什么被针对的理由。不愉快,实在太让人不愉快了。」
  「请您放心吧。」
  祐树充满自信地挂保证。
  「就算有任何人针对您,也不可能危害到您的安全。这一点我绝对可以保证。」
  「唔呣,这样啊。」
  神明咧嘴笑了起来。
  「你这么说的话就没问题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在监视我们,但既然祐树这么说,我应该可以安心了吧。」
  「是的,当然可以。」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神明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后,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干。
  接着又开始搔起自己的上臂附近……
  「对了,祐树啊。」
  「是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了?」
  「什么?」
  祐树一瞬间吓了一跳。
  却又立刻切换脑袋里的开关,不着痕迹地检视神明。
  「嗯?怎么了?」
  神鸣泽世界笑着歪起头。
  而祐树到了这个时候才注意到。
  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喝醉了才这样。
  因为她眼睛深处里的某种颜色,带着让人背部感到战栗的气息。

  †

  「是药物增加了的缘故。」
  千代的回答相当平淡。
  「药物吗?」
  「嗯嗯,就是药物。」
  回答的口气依然没变。
  整理庭院的千代,自始至终都那么冷静……
  「我们家主人服用许多药物,因为工作相当辛苦。」
  「什么样的药?」
  「种类太多了。药效从弱到强都有,只要有效果都会使用。因为我们家主人本来是人类,所以相当有效唷。」
  「…………」
  祐树沉默下来。
  这并非无法想像,但现实摆在眼前还是有点受不了。
  「不用露出那么沉重的表情,没问题的。」
  千代一边进行玫瑰花的剪枝一边说。
  「不会立刻出现致命的影响。因为我们家主人的身体相当结实,不会那么容易就坏掉。距离世界灭亡应该还有一段时日才对。」
  「还有一段时日是多久?」
  「这我也没办法说出明确的时间。」
  千代露出灿笑。
  「不过她已经撑过一般人绝对无法忍受的工作长达一千年,我想应该没办法再撑多久才对。」
  「原来如此。」
  祐树也用平淡的语气回答。
  没有时间感到慌乱了,事态已经严重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目前有好几个问题。
  对于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自责,以及对于到了这个阶段都没有把事实告诉自己的千代,或者也可以说九十九机关感到怀疑与不信任。
  而最重要的是神鸣泽世界与这整个世界——想要守护,也必须守护这两者的强烈念头。
  「千代小姐。」
  沉默的时间相当短暂。
  速断速决正是祐树的优点。
  「我想问一下你的方针。」
  「方针的意思是?」
  「就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神明和整个世界怎么办。在现状之下,九十九机关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嗯?我也不甚清楚。」
  「……这样的回答让我很困扰。」
  「我会尽自己的责任。」
  喀嚓。
  喀嚓。
  剪刀剪断花朵后发出声响。
  「我们家主人过去曾经说过『无论如何都想守护这个世界』。尽可能实现她这个愿望就是我的责任。再来就只要像个女仆,像这样整理庭园或者做做宅邸的家事就够了。我对除此之外的事情没有兴趣。」
  「你没有兴趣的事情,也包含九十九机关在内吗?」
  「是的。我和他们只是有相同的利害关系。如果共同行动的理由消失,随时都可以跟他们分道扬镳。」
  「…………」
  「但祐树大人就另当别论啰。」
  女仆以灿烂的笑容说:
  「您的情况有点不太一样。至今为止看过的人当中,您是特别不同的存在。要说有什么人能够改变状况的话,那个任务一定会落到您的身上吧。」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把我和你们家主人凑在一起吗?」
  「可是我实在没想到你们会发展到要结婚。」
  千代收拾着散落到周围的叶子与花朵……
  「只是道具的我,无法判断这样究竟是吉是凶。不过我很清楚袖手旁观的话,前方也只有毁灭在等待……就算是赢面不大的赌注,也只能一搏了。」
  「原来如此。」
  祐树也只能点点头这么回答。
  同时感到背部有一道寒气闪过,虽然知道没有意义,祐树还是试着问道:
  「也就是说,现在的状况真的那么糟糕?」
  「应该说还能撑住已经很了不起了。」
  千代的回答相当冷酷。
  「就立场来说,我自认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们家主人。我认为世界到现在还能维持形状已经是一种奇迹,如此胡来的结构竟然能撑这么久,真的让我很佩服。虽然我也是支撑着这种结构的一份子,没资格说这种话就是了。」
  「…………」
  「简单报告目前的状况。」
  站起来的女仆重新转向祐树,露出灿烂的笑容说:
  「就是药量已经达到普通人会立即死亡的程度。就算我们家主人的身体再强韧,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发展。」
  说完女仆便深深行了个礼。
  简直就跟面对自己主人的时候一样。
  「有办法的话,就请您用自己的手开拓接下去的未来吧。」



  第十章

  而那一天立刻就到了。
  完全没有犹豫以及做出决定的时间。
  「失礼了。」
  祐树敲完门并将门打开,一进入神明寝室的瞬间就了解到,看来今天就是转捩点了。
  「来得好。」
  看见祐树的身影后,神鸣泽世界点了点头。
  祐树首次见到她脸上露出那么透彻且复杂的表情。
  「有东西想让你看。」
  她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
  直接踩着悠然的脚步经过祐树旁边,走出房门来到走廊上。
  今天真的全是新鲜体验,不论是看见她离开自己房间,还是走路的模样。说起来这也是首次看见她以自己的脚站立。
  「跟我来。」
  「好的。」
  祐树没有理由拒绝。
  自觉心跳微微加速的祐树从神明身后追了上去。
  不对,那根本称不上是追。神明的步伐极为缓慢——或许应该说近似行将就木的老人。祐树虽然靠过去想搀扶她,但世界说了句「不用」拒绝。
  『应该说还能撑住已经很了不起了。』
  千代的话浮现在脑海里。
  她今天没有喝酒,大概也没有吃药。
  完全清醒的神鸣泽世界,背影让人联想到长满青苔的老树。即使那种模样符合神明的身分,却不符合少女的外表。
  「祐树,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
  「没有感冒吧?」
  「是的,健康管理是最基本的注意事项。」
  「这样啊,那是好事。」
  漫无目的的闲聊声在走廊上响起。
  目前是晚上。
  然而,就算把时间考虑进去依然相当昏暗。明明有不算强,但也十分充足的照明,却还是感觉接触到肌肤的空气相当寒冷。
  两人走下阶梯,影子不停摇曳。
  前方有一扇门。
  看起来极为庄严,宛如俯瞰来访者的大门。
  「这里就是我的『工作地点』。」
  神明抬头看着大门说道。
  「我就是在这里净化世界的污秽,保持整个世界的形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任务为什么会落到我身上,这些事情都早就不记得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宿业吧。」
  「…………」
  「不是有因果报应这种东西吗?我过去大概犯下了如此庞大的罪业,现在才会负起这样的工作。」
  「…………」
  祐树当然听过这个地方。
  却还是第一次实际来到现场。只能说他之前相当幸运吧。本来人类应该尽可能不要靠近这样的地方。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种事物以及地点。
  所有业苦不停卷动的负之根源。
  「对我来说……」
  祐树考虑着用词遣字……
  「让您进行『工作』就是我的任务,也就等于是要让您进入这个房间里面。」
  「唔呣,没错。」
  「但很幸运地——我想大概是您的安排,让我到今天之前都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跟我亲手把您推落地狱相比,在世界上东奔西跑找来究极美酒应该轻松多了吧。」
  「…………」
  神明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抬头看着大门,极度透彻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神明啊,请允许我发问吧。」
  祐树开口提问。
  「为什么今天要带我来此?我想您应该是有什么想法才对。」
  「我……」
  传出了一声……
  「我到底是什么人呢?从哪里来,又将去向何方呢?」
  不知如何是好的声音。
  傍晚时分,一个小孩子独自低头踢飞小石子——感觉眼前似乎浮现这样的景色。
  「因为活太久,记忆已经变淡。同时也故意不去想,只是随波逐流一直来到今天,但我想差不多是时候有些改变了。感觉来到尽头之后,似乎可以改变些什么。」
  「改变些什么……?」
  「祐树啊。」
  神明把视线移过来。
  即使视线相交,她的眼睛里也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
  简直就像水晶球,虽然漂亮却没有温度,当然也没有感情。
  「我想让你看的就是这个。」
  「————!?」
  一眨眼。
  世界为之一变。
  不对,是桐岛祐树产生了变化,还是应该说双方融合在一起了呢?不论如何,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各种鲜艳、浓厚的色彩。
  怪诞的图样。
  纯粹的黑暗。
  火焰、火焰与火焰。
  苦与痛。尖叫声。分为两半。
  断绝与孤独。
  虚无、空虚,同时密集又盈满。

  ——桐岛祐树应该是想发出叫声。发出散布恐怖与绝望,就像临死前呼喊一般的叫声,实际上却没有声音。大量流入的现实,或者也可以说是意象,并没有在他体内停留太久。
  真的只有一瞬间。
  要称做体验也过于短暂的刹那。
  「…………呜!」
  用数字来表示的话,应该是不到零点一秒吧。
  就算是这样,当恶梦过去时,祐树还是当场跪了下去。
  除了心脏猛烈跳动之外,全身甚至喷出冷汗。
  「不愧是祐树。」
  一直保持着平静的声音落下。
  「竟然只出现这样的反应。你是第一个看过那个之后,还能保持身体健康的人,大部分的人心灵会直接无法回归,而回来的人之后也无法过正常的生活。不过,我本来就确信你应该没问题。」
  「…………」
  祐树无法回答。
  只是拼命地想多吸一些空气,同时忍耐着不剧烈咳嗽。
  (那个……就是……)
  祐树吞着黏稠的口水心想。
  虽然只有一瞬间。
  却足以让人有深刻的了解。
  刚才稍微窥知的就是神鸣泽世界的日常。
  她就是暴露在那样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工作」。
  尽管不知道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没听过神明有这种力量的报告——不过应该是共享了宛如烙印般被刻画在神鸣泽世界体内的记忆,以及无尽轮回的地狱。
  而祐树一瞬间有了模拟体验的事物……
  其『本尊』就存在于这扇门后面。
  「桐岛祐树啊。」
  神明转身面向大门,祐树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背影。
  她这么说道:
  「我很喜欢你。」
  声音依然平淡。
  那是没有任何修饰,只是直接传达出事实的发言。
  因此才是能打动人心的告白。
  「我原本认为自己只要当道具就可以了,也觉得这才是正确的选择。一旦道具有了感情,擅自开始行动,将会一发不可收拾。何况我还是支撑整个世界的道具,不用想就知道应该只忠于自己的目的。」
  「…………」
  「但我还是知道了,想起感情这种东西,以及思念某个人的心情、希望某个人一直待在身边、希望他只看着自己的欲望。而这个时候就出现从未想像过的事情。你表示喜欢我,甚至跟我求婚。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心脏要停下来。可是我真的很高兴,这是活到目前为止最高兴的一件事。接着我们成为夫妻,虽然只是过了一段短暂、低调,无法称为结婚生活的时间,但我还是因此得知了幸福的意义。」
  「…………」
  祐树闭起嘴巴。
  冷静地、平稳地像是镜子般试着接收神明的意图。
  然而……
  她接下来的话,还是让祐树无法隐藏住动摇。
  「祐树啊,和九十九机关分道扬镳吧。」
  「…………!?」
  「希望你离开他们,到我身边来。」
  「神明啊,这——」
  「只靠我和你两个人的话,说不定会有办法呢。」
  更加强烈的动摇贯穿祐树。
  会有办法?
  只靠两个人的话?
  她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说我也是神唷。」
  有着水晶球般眼睛的她,依然用平淡的口气说道。
  「我确实拥有一般人类无法想像的力量。先说这只是比喻唷?比如说,只靠我和你两个人——说不定可以重新创造新的世界。」
  「创造……新世界……?」
  「没错。我和你两个人可以独自生活在那个世界。不对,说不定可以做些更棒的事情唷。或许不是只有两个人生活的狭小世界,可以创造更加宽敞且自由……充满可能性的世界——不对,一定可以。我知道一定可以的。」
  「真的办得到那种事吗?」
  「办得到。」
  世界如此断言。
  与其说充满自信,倒不如是道出极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是数学天才在背诵九九乘法表。
  「我也不清楚自己力量的界限。因为从来没有尝试过,也因为持续把所有力量都用在维持目前这个世界上,因此无法确定能不能满足你,但保证一定可以获得相当不错的结果。」
  「这种事情——」
  「我可以办得到。」
  世界再次断言……
  「所以祐树啊,可以握住我的手吗?然后接下来,甚至是永远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
  「…………」
  祐树依然无法从动摇中脱身而出。
  虽然和神明相遇后也遭遇过许多事情,不过这件事的等级完全不同。
  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或开玩笑,也不像是在进行什么测试。
  她只是诉说真实,真挚地对自己招手。
  不是其他人,就是神鸣泽世界……
  这个自己着迷且向其求婚,希望共度人生的存在。现在正按照自己的希望,要自己跟她一起走下去。
  然而必须舍弃一切。
  包含桐岛春子、小岩井来海甚至是千代在内。她诱惑自己放开这个世界的一切。

  是心爱的人?
  还是除此之外的一切呢?

  被推到眼前的正是终极的二选一——
  「很可惜……」
  ……结果祐树毫不犹豫地回答。
  「神明啊,我无法接受您的提议。」
  动摇的时间绝对不算短。
  不过苦恼许久后从中脱身而出时,桐岛祐树就已经恢复成原本应该有的面貌了。
  「九十九机关成员的身分比我个人更重要。我是为了维持现在这个世界而存在。这是超越任何事物的优先事项,绝对没有例外。不论是家人、除此之外的其他人,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也一样。为了维持这个世界,必须把这一切全都奉献出去。」
  祐树以平淡的口气说。
  只是真挚地道出对他来说的真实。
  「神明啊。」
  他露出轻笑。
  简直像某个女仆一样。
  「我也只不过是道具。」
  桐岛祐树的工作是守护这个世界。
  并不是保护神鸣泽世界。
  「这次的事情我会向上面报告。」
  他接着又说:
  「报告之后由九十九机关全体共享这个情报。您的想法对这个世界相当危险,必须尽快摘除危险的嫩芽才行。」
  「这样啊。」
  神明点点头。
  然后像是为了慎重起见……
  「祐树啊。」
  「是的。」
  「来到我身边之后,你就不断实现我的愿望。」
  「是的,这就是我的工作。」
  「我是你的妻子,而你是我的丈夫。就算是这样,你依然不愿意实现我最大的愿望吗?」
  「是的。」
  「你理解我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说出自身愿望的吗?」
  「当然十分了解。」
  「这样啊。」
  神明也一直保持平淡的语气。
  仔细地确认过每一件事后,轻轻点头。
  这时祐树毫不犹豫地确认:
  「神明啊,您喜欢我吗?」
  「嗯嗯,喜欢。」
  「那就请您为了我拯救这个世界吧。」
  「这样啊。」
  神明再次点头。
  接着笑了起来。
  那是跟初次见面时同样的笑容。可以称为妖怪的凄绝笑容——同时也用看见敌人时的冷酷眼神说:
  「走狗终究是走狗。」
  门打了开来。
  通往地狱的大门发出生锈般沉重的声音,打开黑暗的大嘴。
  祐树没有说话,也不需要。
  神鸣泽世界踩着将死老人般的脚步踏入黑暗。
  桐岛祐树深深行了个礼后,就只是目送她离开。
  暗暗咬着嘴唇,目送喜欢的、心爱的女人进入地狱的他,眼睛出现跟透明水晶球完全相同的颜色。




  后记

  我是铃木大辅。为您献上『无可挑剔的恋爱喜剧』第四集。

  †

  第二和第三集属于前后篇的构成,而这次也是前后篇的形式。第四集和第五集将构成一个篇章。后续就请大家继续阅读下一集吧。
  另外故事本身差不多要进入折返点,还剩下一半的篇幅。我会和工作人员一起努力,让故事真正成为『无可挑剔的恋爱喜剧』后才结束。
  今后也请大家继续欣赏祐树与世界的结局。

  另外是惯例的宣传,负责插画的肋兵器老师,正在网路漫画网站『となりのヤングジャンプ』上连载本作的漫画版。
  而漫画版也已经累积到一定的稿量,大约在原作的第五集出版前后,应该也会推出漫画版的第一集。希望大家能够一并阅读。

  †

  稍微提一下近况。
  上一集的后记里提到最近迷上了将棋,同时也叙述了2015年结束前希望能成为初段的抱负,而现在也真的顺利取得日本将棋联盟的初段资格认定了。
  应该说直接跳过初段,取得了三段的资格认定。
  三段,听起来真不错。虽然和某个取得段位的作家下棋不断落败,但还是有点自傲地心想复仇的机会差不多快来了。

  然而实际上呢,根据将棋软体的评价,我的棋力是七级……在这样的结尾下要结束这次的后记。希望在第五集还能跟大家见面。
  八月吉日铃木大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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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

10000
lovelybaby1314 騎士
突然看到这个感觉真的是。。。都第四卷了铃木大辅你还没玩够吗?

7 年前 0 回復

tenniskukuku 騎士
继秋子之後是春子,那麽再之後两部作品的妹妹岂难道不是叫夏子和冬子吗? 
话说这文不对题啊...哪里是喜剧了...

7 年前 0 回復

eve556613339 皇帝
感謝錄入
每次看時都產生悲傷感情啊

7 年前 0 回復

嘛嘛嘛啊 平民
欢迎阅读想要打死作者系列

7 年前 0 回復

女乃并瓦 公爵
婚纱样子的神大人真的很漂亮 但是一个故事在讲第三遍的时候会有什么变化呢 至少两个人的关系和前两次有了很大的不同 期待后续能给我惊喜 感谢楼主录入!

7 年前 0 回復

化物语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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