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ROLU]為了女兒,我說不定連魔王都能幹掉。 2[台/繁]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6-21 17:19 编辑


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发出来的..
  為了女兒,我說不定連魔王都能幹掉。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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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CHIROLU
  插畫:景
  譯者:林其磊
  圖源:Jakiro
  掃圖: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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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圖:bulbfrm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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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青年帶著稍微成長的女兒,一同返回久違的故鄉!
  收留有難言之隱的魔族少女拉提娜並成為她的監護人,這樣度過了約兩年的時間。與可愛過頭的拉提娜在生活上一帆風順的高超冒險青年迪爾,因為某些理由必須返回故鄉提斯洛。打算順便將拉提娜介紹給親人認識的迪爾決定帶著拉提娜一同返回自己的故鄉,然而——
  「是海耶!迪爾,迪爾!海!大海!可以去看看嗎!?」
  「拉提娜真的好可愛喔……」
  ——面對因為初次長途旅行而興奮不已的女兒,身為保護者的傻爸爸也在大受好評持續進行中!?充滿全新邂逅與發現的暢銷溫馨奇幻作品,揭開第2幕!

  *作者*
  CHIROLU
  棲息於關東某處,不算徹底的繭居族。抱有會突發想去遠方的毛病,尤其在初春時期會到處流浪,在旅行地遭遇小麻煩也是固定戲碼。
  雖然自稱喜歡溫泉,但卻沒法在浴池跟三溫暖久待的生物。
  基本上喜好在悠閒中偶爾嚴肅,最後會有快樂結局的故事。






  「希望迪爾能覺得好吃才好。」
  拉提娜放入調味料之後確認味道,接著點了一下頭。




  登場人物介紹

  拉提娜
  被迪爾收養,坦率又聰明的魔族少女,在眾人親切的照顧下日益成長。

  迪爾•雷齊
  成為拉提娜監護人的青年,雖然是技術高超的冒險者,卻是對拉提娜十分溺愛的傻爸爸。

  瑪格達
  迪爾的母親,親切大方且擅長烹飪。

  藍道夫
  迪爾的父親,擔任代理族長,同時也是一名體魄強健的戰士。

  約爾克
  迪爾的胞弟,族長的接班人,預定會在近日舉辦婚禮。

  溫蒂嘉德
  身為家族族長的迪爾的祖母,人稱溫婆,與他人相處融洽。




  「妳好,瑪雅,我叫拉提娜。」

  「嗯~~?阿迪阿?」

  「很可愛吧(我家女兒(瑪雅))。」

  「真可愛啊(我家女兒(拉提娜))」




  Contents

  1 年幼少女,雇用與金錢的問題。
  2 年幼少女,踏上旅程。
  3 年幼少女,前往港都。
  4 年幼少女,前往獸人族的村子。
  間章 庫羅茲的居民們,當年幼少女不在的時候。
  5 青年,抵達故鄉。
  6 年幼少女,享受田園生活。
  7 青年,弟弟的婚禮與年幼少女。
  毛絨絨的幼兒,某個充實的日子。
  後記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6-19 15:52 编辑



  1 年幼少女,雇用與金錢的問題。


  事情是發生在拉提娜開始去「黃之神(阿斯法爾)」的學校就讀,大約經過一年半的時候。在「躍動的虎貓亭」發生了一件店主夫婦期待已久的事情,並成為眾人話題的焦點。
  莉塔懷孕了。
  迪爾在道賀的同時,還這麼說道:
  「既然你們要有小孩了,那……我跟拉提娜也差不多該離開這裡了吧?」
  這是出於迪爾考慮到家主的家人增加所產生的顧慮。但對迪爾這樣的反應,家主夫婦給出了相同的答案。
  「啊,你要走是無所謂,把拉提娜留下來。」
  「是啊,人家也希望拉提娜能留下呢。至於你是沒差啦。」
  兩人這麼答覆。
  「啊?」
  「有什麼奇怪的嗎?」
  「是啊,考慮到莉塔日後得忙懷孕跟帶小孩的事,顧店的時間有限,自然就更需要拉提娜了。沒有拉提娜,這間店根本忙不過來,我還打算去找前店主幫忙呢。」
  肯尼斯露出一臉不知迪爾到底有什麼好疑惑的表情這麼說道。
  「……你們已經使喚拉提娜到這種地步了嗎?」
  「你也把話說得太難聽了。我可是有算薪水給她呢。」
  「啊?」
  肯尼斯說的事情,迪爾還是第一次聽到。看見迪爾發愣的反應,讓肯尼斯在嘴邊發出「這樣說起來,我好像一直沒跟你提過呢。」的喃喃自語。
  「拉提娜是我們『躍動的虎貓亭』正式雇用的員工。因為她年紀還小,所以免除了深夜時段的工作,因此薪水也相對較少,不過我們可是有給她很公道的酬勞喔。」
  肯尼斯得意地這麼說道。
  「咦?可是我從沒看過拉提娜手邊有多餘的錢啊。」
  見迪爾略顯動搖地提出疑問,肯尼斯的回應是:
  「因為她都把錢存起來了。」
  肯尼斯輕描淡寫地給出這個答案。

  ——事情的開端要回溯到半年以前。
  和往常一樣踩著可愛步伐來到肯尼斯身邊的拉提娜,臉上正帶著微微困惑的表情。
  「怎麼啦?有什麼事嗎?」
  被肯尼斯這麼一問,拉提娜雖然一臉難以啟齒的模樣,但還是開了口:
  「就是、就是……拉提娜有一個要求,可以說出來嗎?」
  「……可不可以,妳不說我也不會知道喔。」
  聽到拉提娜那麼說,肯尼斯也有些困惑地催促拉提娜繼續說下去。
  「就是……拉提娜……想要錢。」
  「錢?妳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而且妳為什麼不跟迪爾說呢?」
  肯尼斯的疑問讓拉提娜再次露出困擾的表情。
  「迪爾已經給拉提娜很多東西了。只要拉提娜開口,迪爾就會買很多東西給拉提娜……就連錢也一樣,只要拉提娜說想要,迪爾應該也會給拉提娜很多錢……可是,迪爾應該也會問拉提娜拿錢是要做什麼。」
  聽到拉提娜對於迪爾的溺愛能有那麼明確的自覺,在內心暗自感到訝異的肯尼斯繼續問道:
  「嗯,我想也是……妳想要的東西都不會缺吧?那現在又為什麼會提這件事呢?」
  「拉提娜想要有自己的錢。」
  見拉提娜有些為難地說出這句話,能看出她對於「提出請求」這種事並不怎麼習慣。畢竟拉提娜是個幾乎不會使性子或耍賴的孩子。
  就肯尼斯自己來說,只要是拉提娜的請求,如果沒有什麼大問題,他也打算盡可能答應。但跟金錢有關的事情,是否該在「監護人」不知情的狀態下做決定,這也讓肯尼斯難免感到猶豫。
  正因為這樣,肯尼斯才無法立刻點頭答應,但是……
  「因為迪爾總是給拉提娜許多東西,但是……拉提娜卻沒辦法給出什麼回報……」
  拉提娜這麼說出了她的理由。
  「唔……喔,這樣說起來,迪爾的誕生月是不是快到了?」
  「嗯,拉提娜想為迪爾準備禮物。」
  仰望著肯尼斯的拉提娜在這時露出緬靦的微笑。
  (……這孩子總是……)
  糟糕。
  講出那麼窩心的話,而且還用露出那種表情,實在是太作弊了。
  而且考慮到拉提娜的理由,更讓肯尼斯沒法不識趣地去詢問迪爾本人的意見。
  「妳希望這件事別讓迪爾知道……是嗎?」
  「如果迪爾不知道,是不是會嚇一跳,然後特別高興呢?如果是那樣,拉提娜也會很高興的。可以嗎?」
  拉提娜在提出疑問時習慣歪著腦袋的模樣,實在相當可愛。
  雖然沒有像迪爾那樣對拉提娜過分溺愛,不過自覺自己在面對這名少女時會較為寬容的肯尼斯也稍微思考了一下。
  「……拉提娜,妳現在有在跟我學廚藝,並且幫忙一些雜務吧?」
  「嗯。」
  「如果妳有想要不只是『幫忙』,而是當成『工作』努力去做,我可以算酬勞給妳,妳覺得怎樣?」
  「……拉提娜還是小孩喔?可以嗎?」
  肯尼斯的提議讓拉提娜再次歪了一下腦袋。會立刻產生那種疑問,這也是讓人覺得她聰明的地方。
  「這樣確實是有些太早了。按照慣例來說,是要等到妳在學校結束基礎教育之後,才能以學徒身分從事雜務,如果是成績優秀的孩子,還可以考慮繼續就讀學習高等學術的學校。」
  「所以說,成為學徒就可以工作了。」
  拉提娜邊聽肯尼斯的說明,邊頻頻點頭應聲。
  「拉提娜,妳會想繼續唸高等學校嗎?」
  因為迪爾成天炫耀似地將拉提娜的事情掛在嘴上,因此肯尼斯聽迪爾不知說過多少次拉提娜成績優秀的事情。這件事從拉提娜本身的表現也不難想像。拉提娜的學業成績非常優秀,就算繼續就讀高等學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那個……拉提娜是『魔人族』喔。」
  「是啊。」
  「唸書很有趣,等拉提娜長大以後,也會在想要唸書的時候,找機會唸很多書。」
  從這段話語中,可以窺見拉提娜用自己的方式對自己的「長壽」所做出的妥協。
  「可是,現在拉提娜想跟肯尼斯學很多東西。做出跟肯尼斯一樣好吃的飯是拉提娜的目標。」
  「這……看來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了。」
  「嗯?肯尼斯也得要努力嗎?」
  「是啊,為了讓自己能一直是拉提娜的目標,我也必須努力呢。」
  拉提娜稍微想了一下肯尼斯這番話語的意義,接著微微鼓起臉頰。
  「要是肯尼斯也努力的話,拉提娜會很難追上的啦!」
  對於這名雖然表露不悅,但並沒有因此就說「放棄」或「沒辦法」的小小「徒弟」,讓肯尼斯露出得意的笑容。

  ——這麼回想當時情景的肯尼斯開口說道:
  「後來拉提娜不是有送你誕生月禮物嗎?我還以為你那時候就應該會發現呢。」
  「……拉提娜送我的是自製的腰包,這樣說起來,材料跟刺繡用的線,都是不算便宜的好東西呢。」
  拉提娜給迪爾的禮物是外觀雖然有些瑕疵,卻是自己一針一線用心縫製的小腰包。腰包上作為裝飾的鮮豔刺繡不僅能增加耐用度,也帶有祈求平安的用意。
  「我當時太過感動,根本想不到那麼多嘛。」
  「也對,是『你』就不意外了。」
  「這是什麼意思?」
  一定要問是什麼意思,大概也只能說是跟字面上一模一樣的意思吧。雖然肯尼斯沒有在場,但也很容易想像到「當時」拉提娜被迪爾緊抱著身子轉了兩三圈,讓人擔心她是不是會窒息的景象。
  雖然拉提娜自製的腰包在設計上的含意,是希望頻繁外出且從事危險工作的迪爾能夠平安,但不知迪爾是否真的會拿來用。要是他真的把腰包掛在身上,結果腰包被魔獸抓破,不知他會有何反應?發現自己開始去想像那種光景的肯尼斯,刻意制止自己繼續想像下去。
  「對了,其實我現在使用的圍兜,也是拉提娜的作品。」
  「原來如此,我之前還在想你怎麼會開始穿模樣這麼可愛的東西呢……」
  肯尼斯的圍兜雖然主要是黑色,但在角落卻有虎斑貓的刺繡,那應該是拉提娜根據店名所做的設計吧。有能夠縫製出那種花樣的本事,看來拉提娜頗有裁縫方面的天分。
  肯尼斯接著繼續說道:
  「就這樣,我後來就開始支付拉提娜薪水。在我問她要怎麼用那些錢的時候,她說『需要的東西一樣都不缺,所以要存錢』,所以我就帶她去『藍之神(阿茲拉克)』的神殿了。」
  「那麼說,拉提娜已經有『金庫』了嗎?」
  「是啊。」
  「藍之神(阿茲拉克)」是商業與貨幣的守護神。
  其神殿則負責處理各國貨幣之間的匯兌,還有儲蓄與放款——也就是金融業務——等工作。
  「藍之神(阿茲拉克)」的「加護」大多都是「辯識身分」的能力。因此第三者很難偽裝身分騙取他人的存款。
  「藍之神(阿茲拉克)」的神殿是用一種名為「金庫」的制度來管理個人資產。運用那個制度可以存放珍貴的貴金屬,也能透過數字方面的管理來存放金錢——也就是類似租借金庫兼帳戶的東西——因此除了偏僻到附近沒有「神殿」的地區,通常不會有人將所有財產放在家裡,而至於像冒險者那樣四處奔波討生活的人就更不用說了。而且物品雖然必須得在存放的「神殿」提領,但如果是金錢,從任何神殿都可以提領的這個設施占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基於那樣的業務內容,「藍之神(阿茲拉克)」神殿所擁有私兵戰力也僅次於好戰的「紅之身(阿夫馬爾)」神殿,甚至還常能聽到「與其去搶『藍之神(阿茲拉克)』的神殿,試著攻陷某些小堡壘還比較容易」的揶揄,而那種說法也不僅僅只是說笑而已。

  「拉提娜真的很聰明,她還有問我『為什麼可以放心把錢交給神殿?』呢。」
  「這樣說起來,我好像一直沒有仔細跟拉提娜講過『神殿』的事呢。」
  看見迪爾點頭附和,肯尼斯也繼續說道:
  「我想也是這樣,所以我跟她解釋過了。我告訴拉提娜擁有『加護』的人『不能做褻瀆自己職務的行為』。」
  「其實就算做了也沒關係。但要是遭到告發,就必須接受『裁定』,那樣『加護』就會立刻消失,最後只能等著被放逐而已。」

  「神殿」之所以能夠扛下具有高度公共性的事務,最大的理由就是「神會盡力守護自己的領域」。
  市井百姓並不會認為「為神殿工作的人」全都是好人。
  大眾所相信的,是神的「權能」。
  「神」對於在自己「領域內」的人會加以守護,然而對於侵犯者也不會輕饒。
  「神」會給予脆弱的人類一種名為「加護」的力量,那是一種超越魔法之力,近似奇蹟的能力。而那種能力的內容也與該神所司掌的領域有密切關聯。「藍之神(阿茲拉克)」的其中一種「加護」就是「辯識身分」的能力,而那也是基於水分是在生物組成當中占有大部分比例的關係。
  「褻瀆職務」就會失去那份奇蹟之力。
  以「藍之神(阿茲拉克)」來說,自己的使徒就算做出殺人或強姦等「犯罪」行為,也不會做出任何制裁。但對於侵占財物或竊盜等「侵害他人財產」的行為則不會饒恕。
  如果遭神問罪,「加護」就會消失。
  不會有絲毫寬容。
  神在面對人類的時候也不會給予任何從輕量刑的機會。
  所謂的「神官」就是只有擁有「加護」的人才能從事的職業。也就是說,「失去加護」就代表「被逐出神殿」。
  換句話說,在「跟職務有關的事情」上面,「擁有加護的神官」算是比其他人值得信任的存在。
  以前迪爾在「黃之神(阿斯法爾)」神殿所請求的「裁定」,正是只有高階神官才擁有權限,也就是「讓神確認其誠信」的行為。
  「黃之神(阿斯法爾)」對自己使徒所要求的是「引導追求知識之人」與「引導人生迷惘之人」。
  辱罵並否定認真學習的年幼少女,「黃之神(阿斯法爾)」自然不可能輕饒。
  雖說迪爾是他神的使徒,但擁有高階神官資格的他也十分清楚箇中道理。

  「……那麼,肯尼斯,拉提娜她……現在存多少錢了?」
  「還只有半年而已,不過以那孩子的能耐,這樣下去應該可以自己存到嫁妝要用的錢吧。」
  「就算是比喻也別拿那種東西來說!拉提娜(我家的孩子)才不會嫁人呢!」
  這麼喊叫的迪爾表情相當認真。
  眼眶甚至還微微泛著淚光。



  2 年幼少女,踏上旅程。


  從確認莉塔懷孕之後,又過了約一個月的時間,季節來到了初春。
  「唔……現在要我回去穿普通的盔甲也很難提得起勁呢……」
  迪爾看著自己的皮大衣這麼自言自語。
  (我的身高是不是又有些變高了呢……)
  雖然自己沒有什麼自覺,但多半是那樣。因為迪爾那身算是優秀防具的皮大衣,現在穿起來已經有些緊了。
  由於大衣原本就設計得比較寬鬆,而且各個位置還能用皮帶調整,因此那件大衣是迪爾多年來愛用的裝扮,只是現在似乎也已經到了極限。
  雖然還不至於阻礙到行動,但以他的工作內容來說,還是希望能盡量避免動作會受干擾的狀況。
  「我也好一陣子沒回去了……回去弄一件新的好了……」
  迪爾的這個決定正是這次事情的開端。

  「我原本是希望等到拉提娜離開學校再動身的,不過考慮到還是趁莉塔還能動的時候把事情搞定比較好,所以我決定將計畫提前。」
  迪爾這麼說完之後,便給了拉提娜選項。
  「妳有什麼打算?這會是一趟有點長的旅程,妳要跟我一起走嗎?還是要留在這裡等我?」
  「拉提娜可以一起去嗎?」
  看見拉提娜吃驚的模樣,讓迪爾就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小孩一樣露出得意笑容。
  「因為這次不是去工作,只是要說危險,確實也是有,所以……如果拉提娜妳不想來,我也不會勉強,妳也可以留下來等我。」
  「拉提娜想一起去,拉提娜要跟迪爾一起。」
  滿臉笑容的拉提娜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並緊接著往迪爾懷中一躍,緊緊抱住迪爾。
  「拉提娜會聽迪爾的話,不會讓自己有危險的!」
  拉提娜用毅然的表情這麼說道。
  聽到拉提娜搶先說出自己想要提醒的事,讓迪爾只能苦笑。

  ✟

  由於迪爾必須跑一趟王都,因此離開了庫羅茲。
  平常迪爾不在時大多會顯得沮喪的拉提娜,這次完全看不到沮喪的模樣。因為這次迪爾的離開,是為了之後兩人一起旅行所做的準備之一,而拉提娜此刻腦中想的都是那趟旅程的事,根本沒空沮喪。
  平常都是徒步移動的迪爾則為了這次旅行準備了小型種的馬。這是為了讓不習慣旅行的拉提娜在疲累時可以坐在馬上所做的考慮,而且也能幫忙搬運行李。
  話雖如此,這並不代表兩人可以帶著許多行李旅行。
  而拉提娜也在迪爾去王都的時候,幾乎每天都重複著打包行李再將行李攤開的行動。
  今天同樣在攤開的行李前念念有詞的拉提娜似乎察覺到了某件事,接著連忙跑下階梯。
  「肯尼斯,拉提娜可以帶刀子嗎?」
  「嗯?妳說料理用的刀子嗎?」
  「嗯。」
  拉提娜一見到位在廚房的肯尼斯便立刻開口詢問。
  平常有問題的時候,肯尼斯就是拉提娜的諮詢對象。
  由於拉提娜十分喜歡迪爾的關係,因此在商量煩惱的時候對迪爾會有些顧慮。而在這方面肯尼斯就像是一名可靠的長輩,同時還是拉提娜的「師父」,因此也是讓拉提娜比較能大膽商量煩惱的對象。
  「如果是旅裝的話,我猜迪爾那傢伙這次去王都應該就會買回來才對……」
  「拉提娜想要自己用得順手的刀子。」
  「也對……去買新的刀子怎樣?而且應該還可以請師傅調整握柄的尺寸。買回來立刻開始使用,在出發前習慣就行了。」
  「拉提娜可以用錢嗎?」
  「那是拉提娜自己賺來的錢,妳當然可以買自己想要的東西啊。」
  肯尼斯給出這樣的答覆之後,轉頭看了看自己工作的地方,在確認到晚上為止沒有特別要緊的工作之後,做出稍微空出時間應該也不成問題的結論。
  肯尼斯接著往店裡探頭,對著跟往常一樣在固定位置工作的妻子開口說道:
  「莉塔,我帶拉提娜到東區一趟。」
  「這樣啊,路上小心喔。」
  「妳自己也要小心身子喔。」
  「我又不是生病,你太多心了啦。」
  夫婦兩人在這樣的對話之後,肯尼斯便換下自己的圍兜,而這時從屋頂閣樓回來的拉提娜身上也背掛著自己的包包,兩人就這麼從「躍動的虎貓亭」出發。
  高大的肯尼斯與嬌小的拉提娜在步幅上有相當大的差距。雖然肯尼斯已經特別放慢速度,但兩人的距離還是會不時拉開,拉提娜得小跑步才能跟上。
  拉提娜像雛鳥般,在肯尼斯身後每走幾步路就得加快步伐緊跟的模樣,跟小時候沒有太大變化。
  當兩人來到東區的職人街,拉提娜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仰頭對肯尼斯開口:
  「肯尼斯,拉提娜聽說魯迪的爸爸是鐵匠喔。」
  「妳說那個紅頭髮的孩子嗎?這樣說起來,他好像是施密特家的老三呢……也好,那邊的技術也不算太差,我們就去看看吧。」
  「拉提娜沒去過打鐵店,那裡會賣刀子嗎?」
  「不同工房製作的東西都不太一樣呢。」
  兩人在路上經過其他孩子身邊時,路邊的小孩看見拉提娜會出聲跟她打招呼,有時還會揮手,不過或許是因為有高大的肯尼斯跟在拉提娜身邊讓孩子們有些畏懼,因此並沒有人靠過來。不過拉提娜仍揮手回應的模樣也讓肯尼斯臉上自然浮現笑意。
  比起南區,拉提娜在東區似乎有比較多的朋友。
  「就是這裡。」
  肯尼斯邊說邊帶拉提娜走進一間可以說是有老鋪氣質的店家,但如果說得難聽一點,就是一間陳舊的鐵鋪。
  兩人穿過入口後的空間,立刻看到雜亂到難以說是展示的各種刀劍堆放在其中。
  在店裡最顯眼的位置能看到品質明顯跟其他商品不同的展示品,但也是刀劍。
  眼前的景象已經清楚說明了這間鐵鋪主要販賣的商品。
  「哇啊……好多劍喔。」
  「因為施密特這裡是製劍的工房嘛。」
  當拉提娜好奇地東張西望時,肯尼斯也基於長年的習慣自然打量起店內的武器。雖然肯尼斯現役時代所愛用的武器是戰斧,但並不代表他不會用劍。
  而這裡的商品正如肯尼斯記憶中一樣,雖然沒有名匠的水準,但技術也不算差。
  「……這裡可不是帶小孩來逛的地方。」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進來的壯年男子從店內緩緩現身,那名男子留有一頭鮮豔的紅髮。
  那清楚說明朋友的髮色是繼承自什麼人的景象,讓拉提娜圓睜著眼睛。
  看來不太適合接待顧客的店主對兩人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轉過身去,作勢要回到店內的工房內。
  這讓拉提娜連忙趕到店主身邊。
  「您好,那個……拉提娜是魯迪的朋友!」
  這句話讓店主停下腳步,有些訝異地望向拉提娜。
  「妳是魯道夫的朋友?」
  「是的,幸會。」
  拉提娜先是露出甜美的笑容後再恭敬地低頭行禮。
  儘管店主用像是在評估物價的眼神開始對拉提娜上下打量,但拉提娜並沒有任何動搖。
  「妳是來找魯道夫玩嗎?」
  「不是的。拉提娜想要刀子。這裡有大小適合拉提娜用的刀子嗎?」
  「我這裡可沒有賣能讓小孩用的玩具刀。」
  看見店主有些不悅的反應,讓拉提娜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求助似地轉頭望向肯尼斯。
  只見肯尼斯輕輕拍了拍拉提娜的腦袋,接著代她跟店主交涉。
  「這孩子要出一趟遠門,所以想要可以在旅程中處理雜事的刀子,主要是做菜時要用的。」
  「她是你女兒?」
  「不,我只是代監護人陪她來的。」
  聽肯尼斯這麼說完,店主想了一下,接著指向工房。
  「在裡面有一些沒有擺出來的刀子,你們進去看看吧。」
  兩人就這樣跟在店主身後進入工房,工房內同樣是個有許多歲月痕跡的地方。
  對好奇心旺盛的拉提娜而言,工房是個所有角落都令她感興趣的空間,這也讓拉提娜東張西望的動作比先前更加頻繁。不只是她從未見過的工具及道具,就連加工途中的金屬塊都令拉提娜充滿興趣。這讓拉提娜明顯疏忽了自己腳邊的狀況。
  「別亂跑,拉提娜。這裡很危險,仔細看路。」
  被肯尼斯這麼告誡,讓拉提娜連忙回到肯尼斯身邊。
  位在工房一角有一張用厚木板作為桌面的桌子,在上面堆放著雜亂程度更勝店鋪的劍及短刀。
  「……肯尼斯,拉提娜該挑哪個比較好?」
  「這個嘛……」
  拉提娜用手指戳了戳刀劍的握柄,接著滿臉疑惑地向身旁的肯尼斯求助。畢竟不懂得辨別刀劍好壞的拉提娜根本不知道要根據什麼標準去進行挑選。
  只見肯尼斯從堆積如山的刀劍中挑出了幾柄尺寸輕巧的刀子,接著開始仔細觀察刀刃。沒過多久,肯尼斯挑了兩柄短刀放在拉提娜面前。
  「好了,再來妳自己握握看,挑順手的就好了。」
  「嗯。」
  拉提娜聽從肯尼斯的說法,認真地握了握兩柄短刀的刀柄,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工房後方傳來了喧鬧聲。
  拉提娜轉頭望去,看見兩名少年與一名少女所組成的三人組正一邊爭執一邊朝這裡走來。
  「魯迪,你別找那麼多藉口,乖乖幫忙就是了!」
  「為什麼?今天該輪到哥哥了吧!」
  「哥哥還有其他工作啦!」
  「我又不像你那麼閒!」
  「你根本連幫老爸敲鐵都還不會吧!」
  三個人就像是在比賽誰嗓門大一樣地吵個不停。
  他們每個人都有一頭鮮豔的紅髮,一眼就能看出是親兄弟。
  「魯道夫,你的朋友來了。」
  「魯迪!」
  拉提娜接在店主之後發出的清澈聲音,在工房內顯得格外響亮。
  只見那三人組頓時停止爭吵,用一模一樣的動作轉頭望向拉提娜。
  拉提娜對魯迪揮了揮手,而看見拉提娜的魯迪則明顯露出尷尬的模樣,他的哥哥與姊姊也都吃驚地張大嘴吧。
  (……這也難怪,畢竟在鎮上很難看到像拉提娜這種美少女呢……)
  在拉提娜身後有段距離的肯尼斯看著他們的反應,同時在內心這麼想道。
  就連平常已經看習慣的肯尼斯也偶爾會被拉提娜這名少女的「可愛」給迷倒。
  拉提娜跟同年的孩子相較雖然個頭比較嬌小,但在這兩年也成長了許多。
  一頭經過細心梳理的白金色頭髮帶著耀眼的光澤,今天拉提娜的髮型是將部分頭髮在頭上結成髮辮,其他頭髮則順著肩膀垂在身後。
  無論是模樣豐盈柔嫩的臉頰、還是帶著修長睫毛的灰色雙眸、粉紅色的嘴唇,在在都強調了她的可愛。
  現在已經看不到她剛到庫羅茲時,那身形削瘦的幼子模樣了。
  那名模樣令人傷心的年幼女孩,現在已經變成一名讓人感覺獲得許多愛的眷顧、臉上帶有幸福笑容的少女。
  「為……為什麼拉提娜會在這裡啊!」
  看見魯迪慌張跑向自己的反應,讓拉提娜不解地斜傾腦袋。
  「拉提娜是來買東西的,因為拉提娜想要刀子。」
  「我們這裡賣的笨重玩意,拉提娜不可能用得起來啦!」
  魯迪這句話令拉提娜不悅地鼓起臉頰。
  「拉提娜沒問題啦!雖然這裡的刀子比拉提娜平常做菜時用的要大,但這是拉提娜需要的東西,所以一定會知道怎麼用的!」
  「為什麼妳會需要刀子啊?」
  「拉提娜要出去旅行了。」
  聽到拉提娜這句話,讓魯迪露出明顯的驚訝表情。
  「旅行……拉提娜,妳要離開了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急著離開!?」
  突然抓住拉提娜肩膀並大聲詢問的魯迪,讓拉提娜露出吃驚的表情。
  「你怎麼了?魯迪。」

  在拉提娜還搞不清楚狀況連連眨著眼睛的時候,在一段距離外的肯尼斯先一步察覺了兩人之間的誤會。
  「拉提娜,妳有跟朋友說過妳要出去旅行的事嗎?」
  「……沒有。」
  「如果發現朋友突然不見,拉提娜妳也會擔心吧?這種事妳應該要跟朋友說清楚喔。」
  明白肯尼斯意思的拉提娜點了一下頭,接著正視面前魯迪的眼睛開口說道:
  「魯迪,拉提娜要跟迪爾一起去迪爾的故鄉,雖然有點遠,但在夏天結束前就會回來了。」
  拉提娜這句話讓魯迪多少恢復了冷靜。
  而察覺到拉提娜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的魯迪,這時才慌張地從拉提娜面前退開。
  「什、什麼嘛……原來妳會回來嗎?」
  「嗯,拉提娜會回來庫羅茲喔。」
  拉提娜面帶笑容對著尷尬移開眼睛的魯迪。
  「拉提娜大概是太期待旅行,把一些事情疏忽了。」
  拉提娜用反省的語氣小聲說著並仰頭望著肯尼斯。
  「買好東西之後,拉提娜可以先去克蘿伊那裡嗎?」
  「當然可以,但妳要在天黑之前回來喔。」
  拉提娜跟肯尼斯結束這番對話之後,便將自己挑選的短刀拿到帶著笑意看著一連串騷動的店主身邊。拉提娜小心翼翼地用雙手將短刀捧到店主面前。
  「拉提娜要買這把短刀,請問要多少錢?」
  「……如果只是一把短刀,送妳也沒關係。」
  聽到店主這句話,讓拉提娜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個……拉提娜今天打算用自己的錢買東西。因為平常拉提娜總是拿大家給的東西,所以這次想要自己的。」
  雖然拉提娜說話的語調還是有些生澀,但店主仍微微頷首,說了聲:「是這樣啊。」接著便告訴拉提娜短刀的費用。
  肯尼斯雖然知道那是打了許多折扣的數字,但他也只有在臉上微微露出笑意。
  只見拉提娜從紅色提包中取出帶有搶眼花朵刺繡的精緻錢包,接著用認真的表情慎重確認錢幣的數量。
  最後拉提娜將錢幣擺在自己努力張開的手掌上,將錢交給店主。
  「妳手真小……這把刀不會太大嗎?」
  「因為拉提娜是小不點嘛。」
  「拉提娜很快就會長大啦!」
  當店主擔心詢問的時候,魯迪在一旁插嘴,讓拉提娜不悅地鼓起臉頰。只見店主毫不客氣地對自己小兒子的腦袋上打了一拳,接著從拉提娜手中收下硬幣,同時抓起拉提娜的小手。
  「距離出發還有時間嗎?如果有兩三天的時間,我可以把刀的握柄稍微調整一下。」
  「喔,時間方面沒有問題,其實我原本正想麻煩你這麼做呢。拉提娜也沒問題吧?」
  兩名大人的話語讓拉提娜先是想了一下,接著低頭行禮。
  「可以麻煩您嗎?謝謝。」
  拉提娜可愛的外表加上恭謹禮貌的模樣,讓在一旁窺看的魯迪兄姊互相看著彼此。
  「她好有禮貌喔……」
  「真難想像她是笨蛋魯迪的朋友……」
  「話說回來,那小子……」
  「呵呵……那種事就先別說破吧,至少現在不要說破。」
  雖然兩人這麼說完之後在一旁竊笑,但拉提娜緊接著來到兩人面前對兩人打招呼,讓兩人顯露出不輸弟弟的狼狽模樣,而這也讓他們的父親忍不住嘆氣。

  拉提娜在魯迪家與肯尼斯分開之後,便往克蘿伊的家走去。
  雖然東區的職人街是讓拉提娜曾經迷路的地方,但拉提娜在幾次前往朋友家的過程中也記熟了道路。現在比起因為治安因素而在行動方面受到大人們限制的南區,拉提娜對於東區的地理環境可能反倒更加熟悉。
  「拉提娜會在去學校的時候跟其他人說。迪爾說他回來之後,會跟『神殿』說我們要去旅行的事。迪爾他們也說過,拉提娜可以不用擔心課業的問題。」
  「這樣啊。妳要去旅行啊。聽說城鎮外頭有盜賊跟魔獸,所以很危險,你們沒問題嗎?」
  「拉提娜跟迪爾在一起,所以不要緊。」
  拉提娜的突然造訪雖然讓克蘿伊有些驚訝,但在聽過拉提娜解釋之後,克蘿伊便立刻擔心起拉提娜的安危。面對好友的那樣反應,拉提娜立刻面帶笑容給出答案。
  「來旅店的客人也都說迪爾很厲害喔。可是大家都叫拉提娜別讓迪爾知道他們有那樣講。」
  看見拉提娜說這些話時的開心模樣,讓克蘿伊也不再杞人憂天。雖然克蘿伊還是難免有些擔心,但她更希望拉提娜能好好享受這趟旅程。
  克蘿伊十分清楚每次迪爾不在的時候,拉提娜有多麼寂寞。
  「妳要小心喔,拉提娜,我會期待妳回來說妳旅行的故事喔。」
  「我們可以寫信呀!雖然拉提娜在旅程中可能沒法收克蘿伊的回信,但拉提娜會寫很多信給克蘿伊的!」
  看見拉提娜對自己想到這個點子露出開心笑容的模樣,讓克蘿伊也跟著露出微笑。

  ✟

  在此同時,迪爾之所以要前往王都奧斯布里克,是為了向艾爾迪修提多公爵取得返鄉的正式許可。
  由於迪爾與公爵有訂定契約,因此不能擅自離開他平時作為據點的庫羅茲。雖然如果只是離開幾天是不成問題,但迪爾的故鄉是位在拉邦德國的偏僻地區,而且是單程都得花上幾個星期的地方,因此這會是一趟往返得超過一個月時間的旅程。
  如果沒有告知目的地就擅自踏上旅程,很可能招致沒有必要的懷疑。
  面對在這個國家首屈一指的掌權者,這絕對不是迪爾樂見的狀況。
  話雖如此,其實迪爾早已透過書信知會過公爵,因此這趟行程基本上不會遭到拒絕,只是直接會面獲得許可是在契約上必要的行為而已。
  雖然迪爾在內心也嫌麻煩,不過就算抱怨也不可能免除這個手續,因此也只得在無奈之下安排這趟前往王都的旅程。
  由於這次的王都之行是出於私事,不能請人準備飛龍,所以迪爾是在庫羅茲借馬來代步,而迪爾在騎術方面也有相當造詣。
  庫羅茲與王都之間雖然有騎馬最短三天、搭馬車約得花費一週時間的路程,但迪爾只花了約兩天時間就抵達王都。
  迪爾是在恢復體力方面有高效的地屬性魔法高手,因此他能在騎乘時定時對馬匹施展恢復魔法。這是身為優秀魔法師才得以使用的手法,雖然在效率方面無可挑剔,但對於得持續奔馳的馬匹來說則算是相當殘酷的手段。
  雖然迪爾有事先知會,但並不代表公務繁忙的公爵能立刻與他見面。平常在王都停留時都會住在公爵宅邸內的迪爾,這次則是選擇到鎮上住宿。
  (我還得幫拉提娜準備旅行要用的東西呢……)
  在街上閒晃的迪爾心裡這麼想著。
  (外套應該也要挑有女生氣質的東西。拉提娜很喜歡粉紅色跟紅色呢。要是讓她穿得太難看,未免太可憐了。而且之後會常穿,難得有這個機會,買件會讓拉提娜喜歡的可愛衣服吧……既然那樣,那就幫她挑一件魔道具的防具好了。如果是有魔力的裝備,不只防禦力可靠,也不容易髒,實用性也高……嗯,為拉提娜的防具多花點錢也不是壞事!應該說本來就該那麼做!)
  在內心那樣做出結論的迪爾開始找尋合適的店家。這裡不愧是大國拉邦德的王都,各種商品都比庫羅茲要來得豐富。光是從迪爾簡單逛過的幾間店家就能清楚看出兩地的差別。
  雖然相對也會有許多要價昂貴的商品,但那些商品多半也擁有能充分對應金額的價值。
  「要用到背袋,還有……順便買根能讓拉提娜保護自己的魔杖也不錯……再來就是……」
  就在迪爾無意識之間脫口自言自語的時候——
  「哎呀,這不是迪爾嗎?怎麼?你是來工作的嗎?」
  一個迪爾認識的女性聲音將他叫住。不出所料,迪爾轉頭一看,便立刻看見一個他認識的面孔。
  那名女子綁起自己豐盈的金髮,露出白晰頸部,反映出她對自己的魅力有充分的認知。在她簡單的裝扮中仍隱約帶著性感。儘管女子的服裝沒有特別暴露,但如果同是女性,或許就能察覺她穿的衣物在設計上都是只有對身材有十足自信的人才能穿的服裝。
  叫住迪爾的人,就是那樣一名可以被稱為碧眼美女的人物。
  「是海米涅嗎?」
  「我沒聽說最近有什麼需要找你出馬的工作,是有什麼好工作嗎?」
  「……我只是來買東西而已。」
  雖然迪爾沒有明顯皺起眉頭,但內心卻冒著冷汗。
  迪爾不太知道要怎麼跟這個人相處。
  海米涅是個能毫不猶豫將自己「女人」的身分當成武器使用的人物。迪爾以前就曾因為她嚐到苦頭,而那也是迪爾想要忘記的一段過去。
  海米涅身為魔法師的能力相當出色,兩人也時常共事,但在要如何相處這件事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買東西?」
  看著海米涅臉上那蠱惑人心的微笑,迪爾決定冒險。

  為了可愛到不行的拉提娜,迪爾希望能盡可能為她準備最好的東西。
  但迪爾自己雖然會用魔法,但還是以運用武器的物理攻擊作為主要手段,他對武具及防具的辯識能力,僅止於肉體派的戰士會用的東西。
  但要替拉提娜準備「魔法師」用裝備,迪爾沒有自信能確實辯識好壞。
  既然能在這裡遇見優秀的魔法師,那麼尋求對方幫助應該算是最佳選擇。
  這全是為了拉提娜。為了可愛的拉提娜。

  迪爾帶著微笑海米涅開口:
  「能在這裡遇到海米涅,我真是太走運了。妳有時間的話,可以陪我一下嗎?」
  「哎呀,你竟然會主動邀我,這還真罕見呢。」
  「怎麼會呢?」
  「也好,我就當成是這樣吧。」
  海米涅雖然發出宛如銀鈴般的甜美笑聲,但迪爾聽起來卻像是狐妖的低吼聲。
  迪爾努力讓自己腦中維持「可愛拉提娜」的笑容,決定努力與海米涅周旋。

  拉邦德國的主神是「紅之神(阿夫馬爾)」,也就是戰爭之神。
  因此拉邦德雖然還不至於是軍事國家,但對於武藝及魔術都相當推崇。加上強盛的國力,國王及諸侯都擁有可觀的軍備。
  而這種國家的王都,自然會有許多一流的武器防具及魔道具等商品在此匯集。林立的商店從價格便宜的裝備到平民一生都買不起的昂貴特殊物品全都應有盡有。
  迪爾跟海米涅造訪的就是王都裡的一間商店。
  這間以長袍等衣類作為主要商品的商店,似乎是海米涅在奧斯布里克特別推薦的商店。
  實際上進到店內,就連對魔法師裝備不算熟悉的迪爾,也都看得出這裡的商品在設計上都相當精緻。
  沒有足夠體力與肌力裝備厚重防具的魔法師們,也因此喜好穿著利用附加魔力來獲得高防禦力及閃避力的「魔法袍」。
  這對年紀幼小又是女孩的拉提娜來說,應該也是最適合的防具了。
  「迪爾,你似乎都在看尺寸很小的東西呢。」
  「……因為我是受人之託,來幫朋友的孩子買裝備。這我之前就說過了吧?」
  「嗯,我記得。只是以幫人買東西來說,你好像熱心呢。」
  看見海米涅露出愉快的笑容,讓迪爾也只能尷尬地陪笑。
  迪爾聽肯尼斯與其他朋友提過,最近自己在想拉提娜的事情時,似乎都會露出鬆懈到不行的表情。
  拉提娜是自己現在最大的「弱點」。迪爾極力希望做到能不讓這個女狐狸知道拉提娜的存在。
  (話說回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覺得這件袍子很不錯,但又覺得這種有斗蓬的款式給拉提娜穿會很可愛嘛!)
  自己是在挑給拉提娜用的物品,腦袋當然也難免會去想像那些東西穿在拉提娜身上的模樣。
  沒錯,這是難免會有的想像。嗯,因為拉提娜很可愛,所以不管穿什麼都很好看。想到這裡,迪爾的表情肌肉便再次失守。
  (在實際到店裡之前想的東西,跟看見實物之後的想像果然不一樣呢……我是覺得這邊這件要比其他好得多,感覺也很輕便……嗯~~唔……)
  「你看的那件是不壞,但如果是給小孩用的,我建議你選這邊這件。雖然價格稍微偏貴,但品質很好。最重要的是,這件設計成不容易只從外側就看出是『魔道具』喔。」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迪爾被海米涅的聲音拉回現實。迪爾轉頭往海米涅的方向望去,便看見她將一件遠比迪爾手中長袍要樸素許多的斗蓬遞到自己面前。
  迪爾接過來一看,發現那件斗蓬似乎是將守護的術式刻在內側。
  而外側以外套來說雖然不是什麼奇怪的色調,但給人感覺有些樸素。不過內側卻是使用明亮的色調,感覺是女生也會喜歡的設計。
  「讓小孩穿著一看就像是『魔法袍』的東西,簡直就跟請人把孩子綁走沒兩樣,因為那等於是在說那孩子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所以才會有這種讓人乍看之下看不出是魔道具的設計。」
  「有道理……」
  「相對的,當然也有不管怎麼看都像是『魔法袍』的商品。那類給小孩用的裝備,是設計給有錢貴族子弟穿的。目的是為了向周圍強調『這孩子雖然年紀很小,但有魔法天分』,或是炫耀『我們家有本事讓小孩穿這種好東西』呢。」
  雖然海米涅在說這些話時是用開玩笑的口吻搭配優雅的笑聲,但話語之毒也說明了海米涅這個人的個性。
  「你是來幫某個女孩買東西的吧?」
  「……妳突然亂說什麼?」
  海米涅這突然冒出的話語雖然讓迪爾十分緊張,但他還是極力掩飾自己的表情如此回問。可是海米涅絲毫不在乎迪爾那樣的努力,露出調侃的微笑。
  「因為你剛才不是老實收下我拿給你的東西嗎?如果是買給男生用的,你應該不會接過內側色調這麼可愛的東西吧?」
  海米涅自然地揭露自己方才進行的試探。
  而這也讓迪爾背上猛然湧出冷汗。

  當兩人在找「魔法師用的魔杖」時,除了名字之外,跟拉提娜有關的情報已經全都給海米涅給探聽出來了。
  雖然海米涅自己沒有明說,迪爾也沒有開口確認,但迪爾卻只能這麼想。
  在買「魔杖」這件事情上,迪爾顯得有些不太甘願。
  魔法師所常用的「魔杖」本身雖然不是「魔法」,但在與魔法相關且需要操作的事象——例如控制使用魔法時所消耗的魔力與魔法效果所顯現的範圍等——要進行控制的時候,是能提供輔助的媒介。
  能有效節省魔力並控制有效範圍就等於是優勢,這在魔法這種事象上同樣是不變的真理。
  昂貴的「魔杖」及「戒指」等魔法的輔助工具,對像海米涅這類職業魔法師來說,也是重要的「武器」。
  可是尺寸方便小孩使用的「魔杖」,只有那些被稱為「練習用」的商品。跟賣給專業魔法師的商品相比,控制魔法的補正能力要差上許多。但如果不打算買現成的產品,就必須特別訂製,但這次迪爾在時間上沒法那麼做。
  因此迪爾雖然想為拉提娜買最好的東西,但也只能十分不甘願地從「練習用」的魔杖當中挑選價格最高且樣式可愛的產品來跟現實妥協。
  當兩人這麼結束購物行程的時候,海米涅開口說道:
  「再見囉,迪爾。下次見面的時候要記得把那個令你神魂顛倒的可愛魔法師介紹給我認識喔。而且年紀那麼小的女孩就懂得用魔法,我同為魔法師也很感興趣呢。」
  迪爾看著海米涅搖搖手道別的背影,在心中自問。

  這次購物能這麼順利,確實是自己一個人辦不到的。
  可是自己內心為何就是沒法斷言這是最好的選擇呢?
  ——而且,心中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敗北感。

  順利從公爵那裡取得返鄉許可,迪爾便再次跨上馬背,一路返回庫羅茲。由於迪爾用魔法強迫馬匹趕路,因此也不忘多算了一些禮金給馬主。
  至於他們為了這趟旅程所準備的馬匹,則正在「虎貓亭」後方吃草。拉提娜似乎也很喜歡動物,當迪爾不在的時候,那匹馬都是拉提娜在負責照顧。之所以挑選小型種的馬,是基於如果只要搬運行李,挑小型馬就足以勝任,同時也是考慮到不習慣騎馬的拉提娜萬一墜馬,也比較不容易受重傷。

  在出發當日的早上,拉提娜正在「躍動的虎貓亭」內開心地轉起身子,展示她的旅裝。拉提娜身上的黃褐色斗蓬是施加過守護魔力的高級品。當肯尼斯看見迪爾買回來的東西時忍不住嘆氣,因為那些都是會讓新進冒險者看到會流下血淚的昂貴物品。
  至於迪爾在購買時不太情願的魔杖,在讓拉提娜試用之後也沒有什麼大礙。
  拉提娜原本在控制魔力方面就擁有卓越的技術。不依靠補助工具也能充分控制魔法的她,就算只用補正能力偏低的練習用魔杖,在施展魔法時也已經很足夠了。只要不是真正進行戰鬥,而僅是作為護身用的武器,那麼讓她攜帶運用方便的兒童尺寸魔杖也相當合理。
  穿在拉提娜腳上的皮靴,則是在決定要旅行的時候就立刻經過調整,讓拉提娜一直穿到今天的東西,所以拉提娜已經穿得很習慣了。
  在拉提娜背後則背著裝有最低限必需品的背包,在腰後還能看見裝在紅色皮鞘中的短刀。拉提娜手中握著有小顆閃亮魔石的魔杖,挺著胸膛露出一臉做好萬全準備的表情。
  在拉提娜自己花錢買的短刀外面,是魯迪父親所贈送的刀鞘。紅色皮革搭配白色縫線的刀鞘在外觀上有著些許可愛的風格。那或許是魯迪父親考慮拉提娜是女孩所做的選擇。
  重視輕便性的短褲則是拉提娜少有的裝扮,然而那完全無損於她的可愛。
  拉提娜仰頭望著肯尼斯,一臉興奮地向肯尼斯報告現狀:
  「在行李裡面,迪爾也準備了『魔道具』的。是裝在水壺上的東西。另外還有『發火』的魔道具喔。」
  「……你到底花了多少錢?」
  「那不重要吧!況且『水』跟『火』的魔道具說是旅行的必需品也不為過啊!」
  雖然迪爾這樣反駁,但表情卻相當心虛。因為迪爾也有自覺到自己對拉提娜的寵愛早已經到了溺愛的程度。
  「拉提娜,『魔道具』是高價品,不可以隨便讓他人看見喔。那樣會很危險的。」
  「好,拉提娜會好好收起來的。」
  聽到肯尼斯的忠告,拉提娜立刻點頭。
  「再來就是要在身上帶著最低限的食物跟藥品。其他東西雖然都可以放在馬身上,但為了避免有什麼意外,自己身上也一定要帶著那些東西。」
  「嗯,拉提娜知道了。」
  「對了,拉提娜,妳身上有帶錢嗎?」
  「放在背包裡面,這裡也有放一點。」
  拉提娜這麼說完,便用手比了一下掛在皮帶上的小袋子。
  那是拉提娜為了這天而自己縫製的東西。袋子使用耐用的厚實布料搭配彩色縫線,有著適合女孩的可愛風格。擅長靈巧工作的拉提娜平常喜歡在自己製作的東西上加進刺繡,而在那個袋子上則是用虎斑貓的刺繡圖案作為點綴。
  在袋子中除了少量的金錢,還有糖果及梳子等物品,就連內容都有小女生的感覺。
  「拉提娜有聽莉塔的話,在衣服內側也有縫口袋,把一些東西放在裡面。」
  就算沒人說,拉提娜也自己將背包背在斗蓬裡頭。從預防竊盜的角度來想,那也是正確的做法。
  這孩子真的很聰明。抱有這個想法的迪爾與肯尼斯對望了一眼。
  「……你可要多留意喔,迪爾。從各種角度來說,這孩子都很危險呢。」
  肯尼斯之所以要這麼苦口婆心地叮囑,是因為拉提娜一身可愛服裝搭配飾品的美少女模樣,讓她比平常顯得更加可愛。
  就算不把她是「斷角的魔人族」這件事列入考慮,拉提娜還是很可能會成為不法之徒覬覦的對象。這名少女就是蘊含這樣的危險性。
  「因為拉提娜真的很可愛嘛。」
  只是聽到迪爾一臉得意地做出這種回應,雖然沒有說錯,但就是讓肯尼斯感到莫名火大。
  「拉提娜,妳路上要小心喔。迪爾,你也要平安回來,可不要做出會讓拉提娜哭泣的事喔。」
  聽到莉塔摸著拉提娜的小腦袋這麼說完後,迪爾也點頭回應。
  「畢竟我要有什麼萬一,不就沒有人保護拉提娜了。」
  迪爾不假思索地做出如此回應。

  「再見囉!我們出發了。」
  「路上小心喔。」
  在莉塔跟肯尼斯的微笑目送下,拉提娜用力揮手踏上旅程。
  迪爾跟拉提娜在兩人送行下踏上旅程的時間,是在十分晴朗舒適的春天。

  ✟

  庫羅茲的東區與鎮外的大路相連,沿著大路北上就是大河,每條河道都會連向海港。而沿大路南下則會通往王都,這也是庫羅茲為何會成為物流要衝並受到重視的原因。
  迪爾在出發前有告知拉提娜最初的目的地是海港,但他卻帶著拉提娜從南門出城,並往西南方向出發。那是與海港完全不同的方向。察覺到這件事的拉提娜不解地望向迪爾。
  「迪爾,為什麼要走這裡呢?」
  「因為我不知道下次有機會帶拉提娜到外面來會是什麼時候的事……妳想去掃墓嗎?如果會讓拉提娜覺得難過的話,那就算了。」
  聽到迪爾這麼說,讓拉提娜立刻明白迪爾選擇這個方向的用意。
  「……這條路是通往拉提娜與迪爾見面的森林嗎?」
  「對。那裡有很多魔獸,會有危險,不過……我經過多次確認後,找到了從森林外到那裡的最短道路,而且我也會全力保護拉提娜的。」
  迪爾話剛說完,拉提娜便緊緊握住迪爾的手。
  「謝謝你,迪爾。」
  「嗯?」
  迪爾不明白拉提娜為何要突然道謝,臉上正浮現出疑問的時候,拉提娜接著說道:
  「迪爾一定為拉提娜到拉古的墓地去看過很多次了,原本那應該是拉提娜自己必須去的。謝謝你。」
  拉提娜的表情中並沒有難過或悲傷,而是帶著平靜的微笑。
  「……拉提娜要去墓地。因為必須讓拉古知道,拉提娜現在過得非常幸福。」
  「……是嗎。」
  看見拉提娜平靜的表情,讓迪爾也露出安心的微笑。
  兩人所前往的「森林」是位在庫羅茲的西南方。
  那裡雖然有其他的正式名稱,但住在庫羅茲的人都自然使用「魔森林」或「暗森林」之類的名稱來形容那裡。由於提到庫羅茲附近的「森林」就是指這裡,所以大家也不會對名稱太過拘泥。而之所以會有那些名稱,正是因為這座「森林」是有許多魔獸棲息的非人領域。
  在森林內還有相當多的野獸,從這方面也可說那裡是足以讓許多生物棲息的豐饒環境。
  所謂的「魔獸」是對擁有強大魔力的生物所使用的總稱,不只是獸型,蟲及爬蟲類型等生物也全都包含在內。非生物型的對象則是用「魔物」來作為區別。不論魔力的話,魔獸與同系生物的生態也有許多共通性。
  而有許多野獸的地方,自然也會成為有較多魔獸的地方。
  迪爾在來到能看見「森林」的地方後並沒有立刻進入森林,而是沿著外圍迂迴。雖然偶爾會感受到野獸的氣息,但並沒有野獸襲擊迪爾他們。
  「嗯……我記得應該就是這附近了……」
  迪爾這麼喃喃自語之後,接著迅速施展魔法。迪爾是地屬性魔法的高手,因此不會迷失方向。
  只見迪爾牽起馬的韁繩,招手要拉提娜靠近。
  「我們接著要進到森林裡,我想拉提娜妳也知道,裡面有許多像魔獸之類的危險生物,所以千萬要小心喔。」
  「嗯,拉提娜不會離開迪爾身邊的。」
  帶著嚴肅表情點頭的拉提娜,看來充滿幹勁。

  迪爾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知道拉提娜「能查知會危害自己的存在」。

  當兩人在森林內前進一段時間的時候。
  拉提娜突然停下腳步四處張望。只見拉提娜臉上帶著充滿警戒心的緊張表情,視線停在某個方向。拉提娜雙手緊握為了不影響行走而掛在背包的魔杖,全身處於備戰狀態。
  「……?怎麼了?拉提……」
  當迪爾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也察覺到了異狀。
  在拉提娜視線彼端有相當距離的地方,有複數生物在活動的跡象。
  「唔!?」
  然而比起那個事實,拉提娜能察覺到此事更讓迪爾感到驚訝。
  因為對方的距離遠到就連被稱為「一流」的迪爾,都必須要在「將注意力轉往那個方向」的狀態下才能察覺。如果是實力「普通」的人,應該連想察覺都辦不到。
  「……拉提娜知道那邊有魔獸嗎?」
  「嗯。」
  面對迪爾的疑問,拉提娜毫不遲疑地點頭表示肯定。
  「拉提娜能知道『危險』。之前在這裡的時候,拉提娜在這種時候會立刻逃走,或是躲起來。」
  「……真是太驚人了,妳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不清楚,拉提娜就是知道。拉古常說拉提娜是『受到命運保護』。」
  (……是有『加護』的意思嗎?可是我並沒有從拉提娜身上感受到那種氣息……)
  在內心這麼確認的迪爾也努力保持冷靜,現在重要的是要活用掌握先機的優勢。
  迪爾這麼轉換思緒之後,便揮了一下左臂。
  只見他左臂上那臂甲外形的「魔道具」發出解開扣鎖的聲響,接著迪爾用熟練的動作瞬間將那個裝備展開。轉眼間那件在他左臂上的裝備就變成了小型的十字弓。
  迪爾的臂甲是作為武器的魔道具。那是以魔力為能源,能發揮強大性能的武具。
  那個武具能將魔力轉為可以發射的弩箭,因此不僅不需顧慮弩箭數量,也不需花費時間裝填弩箭;而且跟魔法不同,可以免去誦唱呪文所需消耗的時間。
  當然,每次射箭都得要消耗魔力,也沒法像魔法那樣調整威力。儘管不能算是萬能的道具,但對於在魔法屬性上不擅長施展遠距離攻擊魔法的迪爾來說,那也是他不可或缺的「搭檔」。
  從迪爾隨身配劍的裝扮與出色的劍技,讓人十分容易將他誤認為是善於近戰的戰士,但迪爾最擅長的其實是弓術。運用遠距離射擊武器的技術才是他的絕活。
  只見迪爾輕吐一口氣,在摒住氣息的瞬間,便接連射出魔力的弩箭。
  連續射出的兩支弩箭精準穿過樹林間的空隙,弩箭按照迪爾的意思射中與他們還有相當距離的魔獸——模樣與會集體狩獵的大型貓科生物相近的物種——體內。魔力弩箭尺寸雖小,但卻擁有從外觀難以想像的威力。一頭眉間遭弩箭貫穿的魔獸癱倒在樹叢之後,另一支弩箭則命中在一旁的另一頭個體。弩箭似乎沒有射中要害,中箭的魔獸開始痛苦掙扎。
  遭到攻擊並有伙伴喪命的狀況,讓其他魔獸立刻產生動搖。
  而魔獸動搖的反應也讓迪爾得以正確掌握其餘魔獸的數量與位置。
  之後就是簡單的作業。
  想要在那樣的距離接連閃避迪爾射出的弩箭逼近攻擊,是近乎不可能的狀況。雖然對手在數量上有優勢,但勝負可說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了。
  在這場最初的戰鬥中也可看出拉提娜的「能力」與迪爾有很好的相性。那能在遠距離搶先掌握先機的能力,能充分發揮迪爾最擅長的弓術。
  由於「森林」是有許多遮蔽物的環境,因此當然也有弩箭無法射中目標的狀況。但迪爾的十字弓只需靠左臂就能運用,而那也是那個魔道具特有的優勢。迪爾空出的慣用手握著長劍,因此也能自然對應近距離戰鬥。
  不只如此,今天的迪爾還擁有拉提娜的魔法支援。雖然拉提娜還不習慣魔法在實戰中的運用,但在控制魔力的技術上,連迪爾都感到佩服。
  在啟程之前,為了讓拉提娜能保護自己,迪爾有教導拉提娜「防禦壁」系的魔法。機靈的拉提娜也立刻積極運用那種魔法,為迪爾提供支援。
  當迪爾與模樣接近青蛙的魔獸交戰時,拉提娜更是將那種魔法發揮得淋漓盡致。
  那正是迪爾與拉提娜初相遇時,迪爾接受委託進行討伐的魔獸。
  當看見青蛙魔獸成群擋在路上的景象時,讓迪爾立刻面有難色。因為迪爾回想起那種魔獸帶有惡臭的體液與在威嚇時會噴出的黏液。
  雖然要解決那種魔獸本身並不困難,但要如何避免身上沾染惡臭這件事讓迪爾陷入苦思。
  「迪爾?怎麼了?」
  「唔……那些傢伙,讓我不太想跟牠們近身戰鬥……」
  話雖這麼說,那麼多的數量用弩箭攻擊未免太沒效率了。而且那種魔獸滿是黏液的皮膚,也會降低魔力弩箭的威力。
  「要是拉提娜會用攻擊魔法就好了。」
  「……不,拉提娜只要專心去想保護好自己的這件事就行了。」
  迪爾希望還是孩子的拉提娜能盡可能不用去學「剝奪生命」的技術,並且也不希望她背負「剝奪生命」的重擔。就算對手是野獸或魔獸也一樣——身為「監護人」的迪爾是這麼想的。
  正是基於這個理由,迪爾唯一教過拉提娜的攻擊魔法,就只有拉提娜在「那個事件」中所使用的魔法而已。而且那個魔法原本的效果,也只是對近距離對手施加相當於拳打威力的「冥」屬性魔法。
  看著占據道路蠢蠢欲動的魔獸,拉提娜露出不解的表情仰頭對迪爾問道:
  「為什麼不可以靠近呢?」
  「……因為牠們的體液跟黏液……超臭的。」
  「是那樣啊。」
  聽到迪爾給出的答案,拉提娜點了一下頭。
  「如果只是那樣,拉提娜應該可以想辦法。」
  「嗯?」
  只見拉提娜接著用魔杖指向沒弄懂意思的迪爾。
  「『自天上傾注的光,以吾之名實現吾願,化為趨退所有災難的護盾守護汝身,《魔力防壁》』。」
  只見拉提娜的魔杖射出柔和光芒,光芒包覆了迪爾全身。
  「現在迪爾全身都有護盾包著,雖然拉提娜沒法維持太長的時間,但還是能這樣維持一陣子。」
  雖然拉提娜說得輕鬆,但這個魔法原本是用來形成「魔力盾牌」的法術,絕對不是能簡單形成「盔甲」的魔法。
  是拉提娜靠著她出色的魔力控制能力,讓魔法的有效範圍遍及迪爾全身。
  (雖然她理所當然地就辦到了,可是……如果把這當作「普通」表現,那麼全世界的魔法師大概都只能哭了……)
  迪爾腦中不禁閃過這個念頭。
  迪爾開始揮動手中長劍,每次劍光閃動,「青蛙」的數量都明顯減少。「青蛙」們張開大嘴對迪爾吐出黏液,但黏液全都在迪爾面前被肉眼看不見的防壁阻攔後滑落。雖然黏液會短暫干擾視線,但那並不足以妨礙迪爾的行動。
  魔力的防壁似乎也有緩和惡臭的功用,只是當轉頭確認的時候,發現在身後看迪爾戰鬥的拉提娜跟戰鬥開始時相比,距離要比原本遠了許多。看來惡臭似乎也蔓延到了拉提娜身邊。黏液的臭氣或許要比迪爾認為的更加嚴重。
  (……要是我身上有臭味,會不會被拉提娜討厭呢……)

  那可是很嚴重的精神攻擊,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
  只見迪爾就像在處理簡單作業般迅速解決眼前的魔獸,沒過多久,迪爾便用腳踏住最後一隻魔獸的身子,揮劍將眼前的魔獸全數剷除。
  (話說回來,拉提娜施展魔法時全身被光芒籠罩,神聖威風的模樣真的超可愛的。)
  迪爾最後帶著傻笑將劍揮落的滑稽模樣,異常到讓迪爾自己都慶幸拉提娜是站在遠到她不容易看清表情的程度。
  森林中的魔獸完全不是迪爾的對手。

  ——兩人的目的地位處在寂靜之中。

  白色的巨石在風吹雨淋之下,似乎更是白到發亮。
  只見拉提娜快步來到巨石前,伸出小手輕撫眼前的巨石。
  拉提娜臉上帶著偶爾會有的成熟表情。那彷彿像是在忍耐淚水,被寂寞籠罩的表情。
  從那表情中,能感受到拉提娜身上那幼子難以承受的沉重過去。
  只見拉提娜將自己的額頭靠在巨石上。
  「『**,***,*****,*****。』」
  從拉提娜口中發出了複雜到迪爾沒法聽懂意思的話語。
  「『***,*********,**,********,******。』」
  拉提娜沒有間斷地持續說話。
  她就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姿勢,一直與沉睡在此地的人說話。
  「……迪爾,對不起,花了這麼多時間。」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拉提娜才抬起頭,接著對迪爾道歉。
  迪爾在拉提娜待在墓旁時都在注意周圍的狀況。聽到拉提娜的話語,迪爾先是回以微笑,接著溫柔地輕撫拉提娜的頭。
  「妳一定有很多話想說吧?畢竟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嗯,拉提娜說了很多……」
  拉提娜雖然短暫露出像要落淚的表情,但迪爾再次輕撫拉提娜的頭,讓她的表情轉變為微笑。
  「拉提娜說了很多。還說了拉提娜現在很幸福,要拉古不用擔心。」
  ——迪爾希望有天能聽到拉提娜主動述說關於她父親的事。
  當拉提娜能平靜說那些事情的日子到來,應該就能聽到她說那些事吧。迪爾是這麼想的。
  拉提娜看來有些不捨地再次伸手輕撫巨石,接著她像是道別似地揮了揮手。
  在那之後,兩人便轉過身去,一起踏上離開「森林」的路。

  (這樣說起來,拉提娜似乎從來都沒提過關於「母親」的事呢……)
  在離開森林的路上,迪爾心中也浮現出這個疑問。

  當兩人離開「森林」,迪爾便讓拉提娜騎到馬上。
  拉提娜是生命力強韌的魔人族,雖然體格纖細,但步伐仍十分穩健。儘管如此,迪爾並不打算在旅行初日就讓她太過吃力。
  「好高喔!」
  拉提娜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任何人都能聽出她的語氣中並不是帶著畏懼,而是帶著興奮。
  「今天應該得要露宿了……不過明天就能抵達旅店街,到時就能在旅店過夜了。」
  如果只有迪爾自己一個人,有時也會選擇強行趕路,但他這次打算安排一趟步調較為從容的旅程。
  帶著拉提娜的迪爾並不打算進行危險的夜間趕路,也不打算連日露宿。
  「拉提娜就算在郊外睡覺也不要緊喔,因為跟迪爾在一起,所以很放心。」
  看見拉提娜甜美的笑容,讓迪爾也露出害臊的傻笑。
  這兩人就某些角度來說,也算是相親相愛的關係。
  拉提娜的心情看來十分愉快。
  「哼♪哼,哼~♪」
  拉提娜在馬上開始哼起旋律。她身體隨著節奏緩緩搖晃的模樣,以及歌聲都相當可愛。不過她的音感還是一樣,讓人覺得有些走調。
  雖然還不到讓人想要掩耳的地步,但帶著些滑稽的絕妙走調音色,讓迪爾不禁湧現類似佩服的感想。
  在有悠閒馬蹄聲陪伴的風景當中,拉提娜走調的旋律也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雖然聽起來似乎是曾經聽過的曲子,可是……這麼頻繁的走調,實在讓人想不起來呢……)
  迪爾偶爾會在心中進行的旋律猜謎,始終都沒有得到答案。
  雖然兩人繞了一段遠路,但抵達大路之後,兩人便開始能看見零星的旅人身影。由於是連接海港與王都的道路,因此路上大多是商人。旅人中背負著大包行囊看來像是行商客的人只占少數,大多都是使用馬車載運貨品的商人。
  「哇——!」
  當兩人從一隊商隊旁經過的時候,拉提娜發出這樣的驚嘆。
  雖然拉提娜在庫羅茲也曾見過商人與商隊,但商隊在郊外移動的景象卻有著不同的震撼。
  數輛大型馬車列隊行進,在各處還能看到徒步與騎馬的武裝護衛與商隊隨行。
  兩人靠到大路邊緣,拉提娜張著嘴,望著眼前那徹底被商隊占據的景象。
  「裡面還有很多冒險者呢?」
  「像那樣擔任商隊的護衛,也是冒險者常做的工作嘛。」
  每當拉提娜在車列中發現到一些細微的差異,就會指著自己發現的東西向迪爾報告。拉提娜的心思彷彿完全被眼前的集團給擄獲。
  而迪爾也放慢步伐,一一回答拉提娜提出的疑問。
  彷彿所有事物對拉提娜來說都很稀奇。在馬上的拉提娜不停地東張西望,有時還會轉過頭追望已經在身後的景物。
  (……看拉提娜這個模樣,或許在她顯露疲態前先讓她坐在馬上是正確的決定……)
  雖然拉提娜是聰明的少女,但並不代表她不會走散。尤其在這種被外界景物刺激好奇心的狀況,自然也更難令人放心。
  「迪爾,有好大的河喔。」
  在馬上的拉提娜指著一個方向,大聲向迪爾報告自己看到的東西。雖然是小型種的馬,但在馬上的視點仍比平常要高。這種能眺望遠方的狀態似乎也讓拉提娜十分享受。
  當拉提娜察覺景色中閃閃發亮的部分是河水的水面時,讓她的語氣顯得格外興奮。
  「嗯,位在庫羅茲北方的河有一路延伸到這附近。」
  「我們要怎麼過河?」
  「有座橫跨大河兩岸的大橋,我們是要給守橋衛兵通行費過橋。畢竟那不是可以徒步跨越的河,走橋也比找渡船要省事。」
  「什麼是『橋』?」
  有時拉提娜會像這樣,不知道一些感覺應該是理所當然會知道的東西。
  「親眼去看比較快,我們就快可以看到囉。」
  由於大河就鄰近庫羅茲的城鎮,因此河上能看見許多載運貨物的船隻。
  在河岸也能看見有許多船隻靠岸,還有許多人在河岸工作。在這個鄰近大路與庫羅茲城鎮的區域,也是船隻卸貨的地點。
  而有人聚集的地方自然就會有以那些人為客源的商人聚集,因此在附近還能看見攤販林立,形成有如聚落般的景象。雖然當中甚至還有讓人過夜的設施,簡直就像一座城鎮,但那裡並不是正式的城鎮,也沒有旅店。經過這裡的旅人通常不會在這裡停下腳步,而是會直接進入庫羅茲。或許也是因為沒有需求的關係。
  從有許多船隻往來的大河上橫跨而過的大橋是壯觀的石造橋,為了避免妨礙水上的船隻往來,橋拱有特別架高,在外觀的設計上也十分出色,可說是一座兼具優美曲線與堅固構造的優秀建築。
  「好大喔……」
  「這就是橋,是為了渡河所建造的東西。」
  「好厲害喔!」
  拉提娜顯得頗為興奮,看來她真的是第一次看見橋。
  (這麼說,拉提娜應該真是從「森林」對面……她是穿過山脈地帶到這裡來的嗎……如果她是從海的方向來到庫羅茲,應該不管怎樣都有機會看到橋才對。)
  沉浸在拉提娜可愛模樣中的迪爾,也冷靜地在心中做出如此推測。
  在穿越「森林」的更遠處是一片連綿險峻的山脈地帶。在那裡並不存在名目上屬於拉邦德國的城鎮。因為那裡盡是惡劣且不便的險峻山脈,並且還有較庫羅茲「森林」中更危險的魔獸在該處棲息。
  雖然會有冒險者為尋找稀少素材或累積經驗而去冒險,但迪爾從未聽說過那裡有人類的集落。
  不過再往那個方向深入,就是與魔人族最大勢力圈「一之魔王」統治國度相鄰的區域,因此拉提娜確實有可能是來自那個方向。
  「迪爾,拉提娜想自己走,可以嗎?」
  在為了向衛兵支付通行費排隊的時候,拉提娜這麼開口說道。迪爾將拉提娜抱下馬後,她便立刻用接近跳躍的步伐往前走去。不管怎麼看都能看出拉提娜此刻相當興奮。
  「請收下!」
  拉提娜開心地將迪爾交給她的硬幣遞給衛兵這麼說道。雖然拉提娜相當乖巧懂事,但在這時的表現卻難掩稚氣。
  穿過兼具檢問作用的哨站,兩人便來到比在遠方觀看時更能感受其龐大的建築物上方。
  「哇~~!」
  在橋上轉著身子觀看四周的拉提娜忍不住發出歡呼。
  「別這樣,拉提娜。妳這樣突然停下來,會讓後面的人撞到的。」
  「啊,對不起。」
  拉提娜老實道歉之後,便專心望著前方往前走。但她仍無法克制自己雀躍的腳步。
  迪爾臉上露出微笑,接著帶拉提娜來到大橋邊緣向下眺望。
  「哇!好棒喔,好棒喔!」
  看見遠在下方流動的河水水面,讓拉提娜再次發出歡呼聲。當看見船隻從自己眼下通過時,也讓她發出更加興奮的叫聲。
  兩人這樣渡過大橋之後,便沿著大路北上。當太陽開始西沉,迪爾便稍微偏離大路。迪爾帶著拉提娜來到樹林旁,接著開始觀察四周。
  「迪爾?」
  「今天我們就在這裡露營吧。」
  「天色還很亮喔?已經要停下來了嗎?」
  看見拉提娜不解的模樣,迪爾帶著微笑給出答覆。
  「要是等到天色變暗,就沒法為露營做準備了吧?相對的,明天我們很早就要啟程喔。」
  就迪爾的觀察,附近並沒有看見有大型魔獸等威脅。迪爾先前觀察周圍跟地面,就是在確認是否有野獸的足跡或糞便。這種程度的森林,最多應該就是會有以小動物為獵物的小型肉食獸吧。迪爾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迪爾將馬匹的韁繩綁在附近的樹上,接著卸下行囊讓馬歇息。而馬也自動開始去吃周圍的雜草。迪爾也不忘用「水」魔法為馬準備充分的飲水。
  「我這就去準備薪材,拉提娜妳在這裡等我,絕對不可以獨自離開喔。」
  「嗯。」
  拉提娜用認真的表情點頭回應迪爾的告誡。
  「如果有什麼狀況就立刻叫我,我也不會跑太遠的。」
  「嗯,拉提娜不要緊的。」
  用擔心的表情目送迪爾離開後,拉提娜便開始從行囊中翻找物品。拉提娜從行囊中取出了肯尼斯讓她帶在身上的耐用小鍋。
  「要先用容易壞的東西。肉干與乾燥的蔬菜不容易壞,可以先擺著。」
  拉提娜嘴裡念著注意事項,並從裝有目的用品的袋子中尋找物品。裝有食材的袋子究竟裝有哪些東西,在肯尼斯準備的時候,拉提娜也都一直在一旁聽他說明,因此什麼東西放在哪裡,拉提娜全都知道。
  拉提娜用專注的表情搭配用手指確認物品,接著便僅取出要用的東西。
  「要珍惜食物,不可以浪費。用多少就拿多少。」
  拉提娜嘴裡複誦著肯尼斯的教誨。
  在這趟旅程之中,拉提娜希望能實現一個夢想。
  為了實現夢想,拉提娜進行了許多準備並反覆練習。
  「希望迪爾能覺得好吃才好。」
  只見拉提娜喊了一聲:「好!」讓自己振作精神,接著便抽出自己發亮的短刀。
  當迪爾捧著薪材回來時,拉提娜已經用石塊推好石灶,並將鍋子放在上頭,讓切下的馬鈴薯塊落入鍋內。
  當迪爾看見拉提娜做出自己沒教過的事情,正感到驚訝的時候……
  「迪爾,這樣可以嗎?這是肯尼斯教的。肯尼斯說有石頭的時候,可以這樣將鍋子放在上面。這樣對嗎?」
  拉提娜這麼開口詢問迪爾。
  「對,拉提娜還有記得做空氣口呢……這是肯尼斯教的嗎?」
  「嗯。拉提娜有練習過。那個……拉提娜會負責做飯的!」
  拉提娜這麼做出宣言。
  這正是拉提娜的其中一個夢想。
  就是為迪爾做飯。
  將心願付諸實行,並展現到目前為止的練習成果,對拉提娜而言是她在這次旅程中渺小但卻重要的目的。
  在迪爾的注視下,拉提娜重新開始烹調工作。雖然有些緊張,但身體似乎已經記住經過反覆練習的動作,拉提娜用刀的動作完全不會讓人感到不安。
  讓切下的馬鈴薯塊直接落入鍋中的動作,也是拉提娜為了在野外做菜所練習過的技術。
  平常拉提娜在「躍動的虎貓亭」下廚時會使用砧板。但在旅行的時候只能用最低限度的道具與容器進行調理,而這也是身為拉提娜廚藝師傅的肯尼斯教給她的知識。
  肯尼斯在工作空檔將旅行時的烹調知識、食譜,還有像是石灶的製作法等技術全都一一教給了拉提娜。當迪爾前往王都的時候,在「虎貓亭」後院,其實一直都能看到大小不同的石堆爐灶。
  由於經歷過那些練習,讓拉提娜得以迅速且順利地進行烹調工作。
  切完馬鈴薯之後,拉提娜便從自己的背包中取出魔道具為鍋裡裝水。接著拉提娜將迪爾交給她的薪材放進石灶,在那裡也已經有拉提娜用枯草推成的草堆。拉提娜用「發火」的魔道具點燃枯草,由於堆放得宜,火舌很快就順利轉移到薪材上。
  確認火順利升起後,迪爾這才安心將調理工作交給拉提娜獨自進行。而迪爾則是轉頭去整理周圍的環境,費心讓兩人能夠舒適露宿。自己還沒關係,要是拉提娜躺下的時候地上有石塊,肯定會感到不舒服吧。為了讓不習慣露宿的拉提娜能盡可能安心休息,這是迪爾必須費心去做的事情。雖然拉提娜曾在「森林」裡生活,但迪爾並不打算將那種經驗列入考慮。
  拉提娜在馬鈴薯之後,接著將香腸切入鍋內,這樣能比單純的肉塊煮出味道更可口的熱湯。之後拉提娜拿出一個小型容器,將裡頭的乾燥香草慎重倒入湯內。
  加入調味料之後,拉提娜便試了一下味道,接著滿意地點一下頭。
  熱湯煮好之後,拉提娜取出紙包,裡頭是普通的麵包,由於不能久放,所以需要先早早吃掉。只見拉提娜擦了一下短刀,接著神情專注地將麵包切塊,隨後再將切塊的麵包串在大型的烹調用叉上,放到火旁烘烤。
  最後,拉提娜在烤熱的麵包上擺上起司,並繼續烘烤一段時間。當起司融化到適當程度的時候,拉提娜便轉頭對正在整理行囊的迪爾開口:
  「迪爾,晚餐準備好了。」
  「嗯。」
  在麵包之外,就只有用十分簡單的材料煮好的熱湯。
  但冒險者在野外吃的東西,光是有經過烹煮就很不容易,只用肉干跟硬麵包解決的狀況也不算罕見。
  拉提娜短時間迅速完成烹調的表現,讓迪爾也感到佩服。
  拉提娜從鍋中盛出兩盤熱湯,接著將烤好的麵包交給迪爾。
  「拉提娜只要吃湯裡的馬鈴薯就會飽,所以麵包只有準備迪爾的。」
  「這樣啊。」
  迪爾舀了一匙熱湯送到口中,接著臉頰浮現笑意。
  「很好喝。」
  「真的嗎?」
  得到迪爾稱讚而顯得開心的拉提娜這才將熱湯送進口中。這孩子在吃東西的時候,動作十分容易讓人聯想到小口進食的小動物。
  好可愛。真是一飽眼福。
  「我跟肯尼斯組隊的時候也常想過,如果隊裡有廚藝好的人,旅行的舒適程度真的很不一樣。」
  「迪爾跟肯尼斯組過隊嗎?」
  「有啊。」
  聽到迪爾這麼說,拉提娜似乎顯得十分開心。
  「可是肯尼斯做的菜還是比較好吃,拉提娜還要更努力才行。」
  看見拉提娜振作精神給自己打氣的表情,讓迪爾臉上浮出笑意。
  「至少拉提娜現在的廚藝要比我好多了。以後就像拉提娜妳說的,這趟旅程就由拉提娜負責做飯吧。」
  「嗯!拉提娜會努力做飯的!」
  拉提娜用燦爛的笑容這麼回應。
  之後拉提娜收拾餐具的動作也相當迅速。
  當拉提娜完成收拾工作的時候,太陽也已經完全沒入山頭。兩人在吃東西時還染有落日餘暉的天空也整片轉為黑色,只留下閃爍的星光。
  聽著耳旁火燒薪材的聲響,拉提娜開始打起盹來。
  雖然拉提娜十分興奮,但畢竟還不熟悉旅行,自然也難免會感到疲憊。
  迪爾帶著微笑輕撫拉提娜的頭。
  「不用勉強,早點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
  「嗯……嗯嗯……那迪爾呢……?」
  「我也會小睡一下的。我沒問題的,放心。」
  「……嗯,晚安,迪爾……」
  用毛毯裹著身子躺在地上的拉提娜很快就開始發出鼾聲。那是迪爾已經聽得十分熟悉,節奏規律但聽起來有些滑稽的鼾聲。
  迪爾用慈祥的表情望著拉提娜的睡臉。
  這是只有兩人的旅行,因此沒法安排徹夜守夜的人。只見迪爾熟練地將劍放在身邊能立刻拿到位置,維持坐姿閉上眼睛。
  習慣旅行的迪爾能夠讓自己以只要察覺異狀就能立刻清醒的方式睡覺。
  由於一旁能感受到拉提娜的氣息,因此這是一個讓迪爾內心十分平靜的夜晚。
  一直到朝陽昇起,都沒有出現任何會妨礙兩人睡眠的存在。
  不過迪爾還是會不時醒來為快熄滅的火堆添加薪材。雖然說季節已是初春,但夜晚仍帶有相當寒意。而迪爾自然不會讓拉提娜受凍。
  在天亮時睜開眼睛的迪爾先是確認拉提娜的狀態。拉提娜正睡得相當安穩。
  雖然不知是否應該稱讚,但拉提娜似乎在許多地方都睡得著。拉提娜在「躍動的虎貓亭」午睡時也不怎麼挑地方。
  迪爾接著確認火堆的狀態。雖然確認的優先順序似乎有些問題,但不管怎樣,迪爾都會把拉提娜放在第一位。這似乎已經是迪爾在無意識下會做出的決定。
  「……拉提娜,起床囉。」
  雖然迪爾不太忍心要將睡得正香的拉提娜叫醒,但還是伸手輕輕搖晃她的身子。拉提娜也在這時微微動了幾下。
  「唔……嗯?迪爾……?」
  「怎麼了?」
  迪爾回應了拉提娜在毛毯中有些困惑的呼喚,讓拉提娜在只將頭部探出毛毯的狀態下,睡眼惺忪地陷入沉思。
  「呼啊啊!」
  只見拉提娜用力眨了幾下眼睛,醒了過來。
  似乎睡迷糊了。只見拉提娜坐起身子,接著將身子貼到迪爾身上。
  「嗯?怎麼啦?拉提娜。」
  「拉提娜嚇了一跳,因為平常迪爾都會睡在拉提娜旁邊。」
  拉提娜這麼說完,發出緬靦的開心笑聲。
  「拉提娜想起自己在旅行了!」
  「是啊。」
  迪爾也露出笑容並抱住拉提娜。
  或許是因為拉提娜曾有那樣的過去,有時會相當黏人。雖然迪爾留下拉提娜看家的時候她不會任性抱怨,但在其他時候,拉提娜似乎總是像這樣,想待在迪爾身邊。
  由於迪爾也不會為此感到不快,所以也都順著她的意思。
  正確來說,迪爾根本不打算讓拉提娜對他以外的其他人這樣撒嬌。
  迪爾對拉提娜的溺愛讓他可以毫不猶豫說出自己的這種想法。
  拉提娜清醒後便開始收拾毛毯,接著準備早餐。
  拉提娜用火堆烘烤兩人份的麵包,並切起司分到迪爾手中。雖然是簡單的食物,但想到是拉提娜親手準備的早餐,就讓迪爾感覺格外可口。
  「今天我們要一路沿著大路到旅店街。要是累了,或是腳會痛,要立刻跟我說。」
  「嗯,拉提娜知道。」
  「還有,食料應該都沒問題吧……以後我打算找時間讓拉提娜也負責管理食料的工作,如果有什麼需要的東西,要盡早說喔。」
  「那個可以讓拉提娜來做嗎!?」
  面對拉提娜吃驚的反應,迪爾則是用認真的表情說道:
  「拉提娜也不喜歡全部都讓我來做吧?妳應該會想做自己能做的工作吧?」
  「嗯……為什麼迪爾會知道呢?」
  「因為是拉提娜的事情,我當然知道啊。」
  迪爾笑著這麼說道。這名認真懂事的少女,在這方面也擁有超乎年齡的自立心。
  不過迪爾不會無謀且不負責任地從一開始就讓拉提娜接手所有工作。但以拉提娜的能力究竟能勝任哪些程度的工作,迪爾自己也十分清楚。
  以拉提娜的聰明,應該只要用心教導,她都能理解吧。
  「而且在這趟旅程當中,拉提娜就是我的搭檔喔。」
  「嗯!拉提娜想做自己能做的事!」
  看見拉提娜幹勁十足的笑容,讓迪爾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
  這孩子在這段旅程中,究竟會有多少成長呢?迪爾湧現出這種想法。
  (……其實她可以再多讓自己當需要依賴我的小小拉提娜的。)
  在為拉提娜的成長感到高興的同時,內心卻會產生這種念頭,這算是任性嗎?
  兩人清理過火堆,重新將行囊放到馬背上,便返回大路繼續旅程。
  今天也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雖然有些微起伏,但通往海港的大路是一段容易行走的道路。
  由於那也是將來自國外的物資送往王都的重要道路,因此會定期進行整備。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看見道路上有一些路面被人腳踩出空洞後經過修補的痕跡。
  「迪爾,克蘿伊說她擔心我們會碰到盜賊呢。會有盜賊嗎?」
  「嗯,這裡畢竟是滿載值錢貨物的馬車會走的道路,所以是免不了會有盜賊,不過這裡還是在庫羅茲附近,所以盜賊不太會在這裡出沒。」
  「是那樣嗎?」
  「因為要是在這裡遭到通緝,立刻就會有冒險者聚集過來。雖然從冒險者變成盜賊的狀況也不罕見就是了……不過一般來說,盜賊都會挑不容易被人追蹤的地方動手才是。」
  兩人在悠哉規律的馬蹄聲下一路上進行著這樣的對話。
  「今天我們要去的旅店街附近,算是有些危險的地方吧……聽說那裡偶爾會有那種人出沒。」
  「沒問題嗎?」
  「放心,我會保護拉提娜的。妳會擔心嗎?」
  「有迪爾在,拉提娜不擔心。」
  看見拉提娜臉上帶著打從心底信賴迪爾的燦爛笑容,讓迪爾也露出微笑。
  (其實如果只是要將找麻煩的盜賊全部殺光,反而比較簡單。畢竟只要把攻擊魔法轟出去,就能讓對方癱瘓了。要手下留情才是困難的部分,但我又不想讓拉提娜看到太過殘酷的景象……)
  在這段時間,迪爾在內心獨白的內容其實頗為駭人。
  (啊,但如果有人拿武器指著拉提娜,我可能會忍不住大開殺戒呢。)
  然而儘管內心是在想這種事,迪爾臉上卻是帶著開心害臊的笑容。
  想到迪爾能在這種狀態下輕撫身旁拉提娜的腦袋,真讓人感覺人類是種難以從外表推測內心到底在想什麼的生物。

  對於平常生活在庫羅茲那有限空間中的拉提娜而言,外頭的世界似乎讓她感覺格外寬闊。
  在迪爾眼中平凡無奇的景色,看在拉提娜眼裡似乎有著不同的面貌。
  當兩人來到道路緩坡頂端,景色豁然開朗的瞬間,拉提娜發出歡呼,興奮地看著周圍的景象。
  在遠方是空氣中帶有些許藍色的山脈,在前方則是森林及草原。而在更靠近的位置,則是一片種有麥穗等作物的穀倉地帶。在拉提娜眼前是麥穗如波浪般隨著微風晃動的景象。
  「好寬敞喔!好棒喔!」
  「會嗎?……大概是那樣吧。妳看,拉提娜,從這裡能看得很遠吧?那裡就是我們今天要過夜的地方。」
  「哇!」
  拉提娜興奮地似乎想要盡可能看到更遠的景象。她將手放在額上遮著陽光,興奮地跳個不停。
  綁成兩個馬尾的白金色頭髮也反射著耀眼光芒劇烈晃動。
  「別興奮過頭囉,妳這樣會在抵達城鎮之前就累垮的。」
  「嗯!」
  拉提娜用充滿活力的聲音應聲之後,便並肩與迪爾走在一塊兒。
  兩人在路程中偶爾夾雜休息時間,就這麼按照計畫在日落前抵達城鎮。
  旅店街「哈瑟」是一座小到無法與庫羅茲相提並論的城鎮。正如周邊是穀倉地帶所顯示的,這裡是以農業作為主要產業,而庫羅茲的豐裕正是靠著這類城鎮在背後支撐。
  由於這裡同時是一座在大路旁的城鎮,所以也是著名的旅店街。
  旅店從提供富商的高級旅店到讓複數人擠一間房間的便宜店家,有各式各樣的形態。
  跟庫羅茲一樣,為了順利進入圍繞城鎮的牆內,迪爾在城牆守衛手中塞了一些錢,並順便打探一些情報。
  平常迪爾只要是能睡覺的地方,不管是怎樣的旅店都無所謂。但這次帶著拉提娜,所以迪爾想找在安全性與設備方面都足夠齊全的店家。
  「這裡跟庫羅茲不一樣呢!房子的感覺也不同!」
  「不過這裡還算是繁榮的。我的故鄉相當偏僻,到時拉提娜可能會很驚訝喔……」
  哈瑟的建築整體來說都很樸素。
  在這裡幾乎看不到像庫羅茲那樣有使用灰泥或上漆的牆壁。雖然屋頂的顏色同樣是拉邦德國風格的紅色,但或許是塗料種類不同的關係,感覺有些偏暗。
  不過那也還可以說是帶有鄉村氣息的景色。
  迪爾挑選的是擁有馬廄的中階旅店。
  迪爾將行囊從馬身上卸下之後,便帶著拉提娜進到旅店內。拉提娜一路上都不斷東張西望,一副閒不下來的模樣。
  店內能看見一名身材相當寬大的女店主正在顧店,迪爾立刻上前開口詢問:
  「還有房間嗎?」
  「有,一間房可以嗎?」
  「沒問題。還有,我想用這裡的馬廄,麻煩為我的馬準備飲水跟草料。」
  「要另外算錢喔。」
  「我知道。」
  迪爾從女店主手中接過鑰匙後,便示意要拉提娜跟在身邊。拉提娜在迪爾與女店主交涉的時候,似乎也忘我地觀察周圍的景色。
  這間旅店與「躍動的虎貓亭」一樣,是將一樓作為餐館,二樓作為客房的構造。
  迪爾與拉提娜被安排到的房間是二樓的邊間。推開窗戶的寬闊視野,可以一直看到圍繞城鎮的牆壁。如果想要眺望街景,這算是一間不壞的房間。
  如果要論安全性,或許是內側的房間比較好。不過那些旁枝末節在拉提娜開心的表情面前,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雖然女店主不怎麼健談,但房間算得上乾淨,環境並不壞。
  房間內不但有兩張床,而且還有相當的空間,在寬敞度上也相當充分。
  迪爾將行囊放到房間角落,接著卸下臂甲與大衣。
  拉提娜也跟著迪爾放下背上的行囊並取下腰上的短刀,感覺全身變輕的拉提娜忍不住跳了一下。
  「那個……迪爾……」
  「現在先別想散步的事情,畢竟明天我們也得走不少路呢。」
  拉提娜才剛開口就被迪爾先說中想法,讓拉提娜的表情難掩訝異。
  「我也不是不懂拉提娜想到處看看的想法,不過我們接下來還得行經許多城鎮,在能休息的時候就要好好休息喔。」
  「……嗯。」
  看見拉提娜雖然失望但還是點頭的反應,讓迪爾嘆了口氣。
  雖然迪爾自己也不想要讓拉提娜露出那種表情,但從這孩子興奮的反應來看,如果放著她不管,肯定會到處逛到累倒才肯罷休。
  在這方面或許需要好好告誡她才是。
  「不過,等我們到港都『古瓦雷』的時候,可以稍微觀光一下。在那之前就先忍耐一下吧。」
  拉提娜聽到迪爾這句話,表情立刻亮了起來。

  沒法看著拉提娜沮喪的模樣而不做任何反應,或許正是他(迪爾)會被人當成是他(傻爸爸)的原因吧。

  由於是中階的旅店,因此也擁有讓旅客入浴的設備。
  剛洗好澡身上還冒著熱氣的拉提娜坐在餐桌旁,興奮地看著菜單。
  「拉提娜,妳想吃什麼?」
  「拉提娜想吃沒吃過的東西!肯尼斯也說過,到各種地方吃各種東西也是一種學習。」
  「啊……肯尼斯以前確實是那樣……」
  話說回來,這孩子將來是打算成為專業的廚師嗎?總覺得她對於料理跟用餐的態度越來越講究了。
  (嗯……肯尼斯也是會給人不知到底是冒險者還是廚師的感覺呢……拉提娜這種表現,算是有像她的師傅嗎……)
  想到算是照顧自己的大哥,同時也是拉提娜廚藝師傅的男子面孔,讓迪爾罕見地點了麥酒一飲而盡。
  「唔……嗯?」
  在這段時間一直對著菜單猶豫不決的拉提娜,最後決定點有各種蔬菜搭配的烤肉與油炸餅。似乎是因為菜單內並沒有什麼特別讓拉提娜感到新奇的東西,所以拉提娜才決定在這靠近農園的地域品嚐新鮮蔬菜。
  迪爾則是點了相當常見的烤雞。跟兩人餐點一起送上桌的,還有堆滿籃子的麵包,似乎是可以讓人盡情吃到飽的設計。這或許也可以說是小麥產地的特有風味吧。
  「嗯……」
  「怎麼了?拉提娜。」
  看到拉提娜咀嚼蔬菜皺眉的模樣,讓迪爾不解地提出疑問。
  「這蔬菜……應該多花點時間慢慢烤過才對。」
  邊吃東西邊陷入苦思的拉提娜,給出了超乎迪爾想像的答覆。
  「如果那樣做,味道可以更鮮甜的說。」
  「是這樣嗎……妳吃得出來嗎?」
  「因為肯尼斯有教過。這個就很好吃。」
  帶有些許苦味,感覺會讓小孩有分岐評價的初春新芽油炸餅,反而讓拉提娜頻頻點頭,一臉滿足的模樣。
  (拉提娜的廚藝水準……說不定要遠比我想像得高上許多……)
  看著拉提娜連麵包都仔細品嚐味道的模樣,讓迪爾再次確認了她的高規格。

  在吃過東西之後,迪爾讓拉提娜先回房間,接著自己才去泡澡。
  當迪爾回到房間,看見拉提娜面前擺著一本小冊子,感覺相當熱心地在上面寫字。
  但就在迪爾探頭想確認內容的時候,拉提娜連忙將冊子藏了起來。那樣的反應讓迪爾瞭解了狀況。
  「是日記嗎?」
  「這是拉提娜打算在旅程中寫的。人家會不好意思,不可以看。」
  「是這樣啊,對不起。拉提娜有寫什麼不方便讓我看的事情嗎?」
  「人家會不好意思,不可以看。」
  面對再次追問的迪爾,拉提娜用力搖頭表示拒絕。以很少會對迪爾說「不」的拉提娜來說,這是相當罕見的反應。
  (這樣拒絕,反而會讓我更加在意說……)
  拉提娜到底寫了什麼呢?她又會怎麼寫我呢?不,如果完全沒有寫關於我的事情怎麼辦?那樣也頗讓人難過的說。
  話雖這麼說,要是自己窮追不捨到被拉提娜討厭,肯定也會很難振作吧。
  想到這裡,迪爾決定轉換心情,開始確認房間的門窗是否有確實關緊。迪爾自己也對拉提娜說過,在能休息的時候好好休息是很重要的事。迪爾自己在昨晚只有小睡,總不能讓自己身上一直留著疲勞,處於沒法面對緊急狀況的狀態。
  看見迪爾就這麼躺上床,反倒讓拉提娜露出著急的表情。只見拉提娜趕忙來到迪爾身邊,隔著棉被用手連連拍打迪爾的身子。
  「迪爾,迪爾,那個……」
  「嗯?」
  「拉提娜可以睡迪爾旁邊嗎?」
  「……是因為平常都一起睡的關係嗎?」
  聽到迪爾對拉提娜的發言這麼回問,讓拉提娜稍微想了一下之後給出答覆:
  「在不熟悉的地方醒來,拉提娜會有些緊張。在迪爾身邊會比較安心。」
  「這樣啊……畢竟拉提娜還不熟悉旅行,會不安是難免的。」
  瞭解拉提娜想法的迪爾從床上坐起身子,轉頭看了看四周。
  這間旅店的床是單人床,要兩個人一起睡有些太小了。迪爾擺在庫羅茲房間裡的床,其實是相當寬的東西。
  「那我就順便教妳《重力輕減》的魔法好了。我會念得慢一點,要仔細聽喔。這是相當方便的魔法,學起來會很管用喔。」
  迪爾站到另一張床旁邊,努力緩慢且清晰地念起呪文。
  「『屬於冥的黑暗,以吾之名下令,斬斷星體的束縛!《重力輕減》』。」
  迪爾施展呪文並將手放到床邊。靠著能操作重量的呪文,迪爾輕鬆就將整張床抬了起來。迪爾以避免發出吵雜聲響的方式慎重地搬動,讓兩張床緊緊並排。
  「雖然有些高低差,但這樣可以嗎?」
  「嗯!謝謝你,迪爾。」
  只見拉提娜帶著開心的笑容躺到旁邊的床上。
  看見拉提娜幸福的表情,讓迪爾也一起露出微笑。
  (不只是拉提娜……這樣睡我自己或許也覺得比較舒服……)
  當迪爾在能感受到拉提娜體溫的距離陷入夢鄉之前,心中湧現的是這個想法。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6-19 15:56 编辑



  3 年幼少女,前往港都。


  從哈瑟出發之後,兩人又經過數次露宿與幾處旅店街,這才抵達港都「古瓦雷」。
  古瓦雷與之前經過的城鎮有截然不同的風格。
  雖然建築與其他城鎮有共通的鮮紅色屋頂,但所有建築的牆壁都塗有白色的灰泥,並在牆上畫有鮮豔的藍色圖案。
  這代表除了拉邦德國的主神「紅之神(阿夫馬爾)」之外,這裡的人民也期望得到守護商業之神、同時也是掌管海洋之神的「藍之神(阿茲拉克)」保佑。
  這樣的特殊性加上充滿海潮香氣的古瓦雷城鎮,以色調格外鮮豔且獨特的美麗街景而廣為人知,在此地也有不少就是以觀賞這個街景為目的的觀光客。
  「是海耶!」
  當拉提娜進入古瓦雷的市街,在海景映入眼簾的同時發出歡呼。
  「迪爾,迪爾!是海,大海!可以去看嗎!?」
  「冷靜點,拉提娜。我們先找到旅店把東西放下來再去。」
  迪爾帶著苦笑這麼說完,接著伸手指向另一頭「同行者」,接著對拉提娜說道:
  「而且我們也得讓馬休息吧?」
  「對喔……對不起,布拉歐。」
  拉提娜邊撫摸馬的鼻子邊這麼說道。
  拉提娜似乎在迪爾不知道的時候為馬取了名字。原本迪爾打算在這趟旅程結束就要將馬賣掉,但想到拉提娜可能會在旅程中對這匹馬產生感情,讓迪爾不禁在內心大嘆自己的失策。到時該不會把拉提娜弄哭吧?

  迪爾在古瓦雷挑選了比之前都要高價的旅店租了房間,那裡無論是設備還是房間規格其實都與過去住的旅店沒有太大差別。金額的差異主要是反映在安全方面。這家旅店各房間都是使用魔道具的鑰匙,由於是以安全性為賣點,因此旅店的人也相當專業。跟其他旅店的不同點之一,就是迪爾跟拉提娜就算將行李放在店內一起外出,也能確保一定程度的安全性。
  迪爾預計要在古瓦雷停留三天。
  現在是疲勞差不多該出現影響的時候,而且在之後還要進入山道,路途會逐漸變得險峻,因此迪爾希望能讓拉提娜趁這個機會充分休息。而且難得帶拉提娜出來旅行,迪爾也想帶拉提娜觀光。迪爾是基於這些考量才做出現在的決定。
  迪爾將行李放在房內,並卸下臂甲。不過大衣跟長劍都沒有離身。迪爾做好準備後望向拉提娜,此時她也已經卸下背包與短刀,讓自己方便行動。

  從拉提娜將東西都整齊擺在房間角落的表現,也反映出她一板一眼的個性。
  「迪爾,信件可以從這座城鎮寄到庫羅茲嗎?」
  「這裡會有人固定把信件送到庫羅茲,所以沒問題。」
  「那等等拉提娜要寫信給克蘿伊跟莉塔!」
  聽到拉提娜語氣興奮地做出這個宣言,讓迪爾也不禁露出像惡作劇的笑容。
  「那麼……為了有更多東西可寫,我們可得要好好逛逛古瓦雷才行囉!」
  「嗯!」
  迪爾自己也很久沒有「觀光」了。雖然他會頻繁旅行,但大多都是為了工作。這讓迪爾也感到有些新鮮感。
  最重要的是,這次是跟為旅行感到喜悅、高興的可愛拉提娜在一起。
  迪爾自然也難掩興奮。
  做好決定之後,迪爾便迫不及待地帶拉提娜到城鎮的街上。雖然移動到古瓦雷的路程中也走了不少路,但從拉提娜身上卻看不出任何疲態。拉提娜雖然體格嬌小,但體力似乎相當充沛,雖然說迪爾一路上都有配合拉提娜的步調放慢速度,但她自己也從未出現腳痛或疲憊之類的症狀。
  古瓦雷是一座擁有奇特景觀的城市。
  而那並不只是因為建築顏色的關係。這座城市算是拉邦德國與異國之間的窗口,雖然屬於拉邦德國,但隨處都能感受到異國氣息。或許就是因為那樣的背景,塑造出了這座城市的獨特「氣氛」。
  路上的行人也是重要因素。路上不時會看見容貌與語言都與這個國家民眾有所不同的人,偶爾還會看到有人身穿在這個國家裡不會看見的奇特服裝。
  拉提娜一路上不時停下腳步,轉頭觀看那些人的身影,而迪爾則是默默地看著拉提娜那樣的反應。
  兩人穿過古瓦雷的城鎮中央,來到港口。
  「哇啊……」
  拉提娜目瞪口呆的模樣,讓迪爾露出開心的笑容。想到自己能讓拉提娜這麼高興,就讓迪爾難掩內心的興奮。
  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水平線讓拉提娜的雙眼也反映出耀眼光芒,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艘大型商船駛進港內,完全吸引了拉提娜的視線。
  「好棒喔!迪爾,那艘船是從哪裡來的?」
  「嗯?妳看,那裡有掛著旗子吧?那個紋章是……」
  迪爾指著船上的旗子,告訴拉提娜的是一個西方大國的名稱。似乎聽過那個國家的拉提娜則頻頻點頭。
  「那是離這裡很遠的國家吧?」
  「嗯,是啊。」
  「好棒喔!有好多拉提娜第一次看到的東西喔!」
  看見拉提娜探出身子注視商船的模樣,讓迪爾伸手扶住拉提娜的身子避免她落水。
  從迪爾那些關心拉提娜的微小動作,可以看出他已經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監護人」了。
  雖然拉提娜似乎可以一直毫不厭倦地在這裡觀看港口船隻,但迪爾還是以午餐時間為理由說服拉提娜移動。
  畢竟去逛市場也是拉提娜自己提過的期望。
  林立的店家外頭都有突出的棚頂,在底下則是許多互相爭奇鬥艷的商品。市場中充斥著活力十足的叫賣聲。這裡不愧為港都之名,在市場中能看見種類豐富的海產。
  在庫羅茲那裡也能看到有人販賣海魚。那是利用保冷的魔道具進行運送的商品。但因為需要負擔運費,價格較為昂貴,所以海魚算是平民少有機會品嚐的高級食材。
  而這裡的海產種類豐富到庫羅茲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各式各樣海產陳列在眼前的景象頗為壯觀。
  「有好多魚喔。」
  拉提娜圓睜著眼睛邊走邊注視各種魚類。在海中有不少形狀奇特的魚類。當看見擺在地上形狀扁平的巨大海魚時,更是讓拉提娜嚇一大跳。
  然而下一瞬間,拉提娜便快步跑向旁邊的商家。
  「哇……這個要怎麼吃呢?」
  拉提娜一邊用手戳了戳外頭滿是硬刺的海膽,歪著頭這麼問道。
  「裡面的肉可以吃喔。」
  「這樣啊……」
  海膽似乎還是活的,外頭的硬刺還在緩緩蠕動。思緒完全被海膽吸引的拉提娜點了點頭。拉提娜接著又將視線轉向放在一旁的木桶,這次拉提娜更是完全定住了視線。好奇探頭去窺看木桶內容物的拉提娜,在裡頭看見大量的雙殼貝。
  拉提娜似乎在觀察那些生物口部伸縮的模樣。只見拉提娜伸出手,但隨即又似乎是想到不該把手伸進人家放商品的木桶內,因此臨時改成雙手抓住木桶的邊緣的動作來掩飾先前的行動。
  當貝類從口部噴水的時候,也讓迪爾產生「這樣會搞上很久」的認知。
  後來在比原本預計要稍晚的時間,兩人為了午餐挑了一家餐館。之所以挑選位在市場的餐館,是因為在市場看過這麼多海產之後,認為就該趁此機會在這裡品嚐海鮮,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選擇的關係。
  「拉提娜最初遇見迪爾的時候,迪爾就是拿魚給拉提娜吃呢。」
  在熱騰騰的烤網前熟練灑鹽,烘烤各種海鮮的拉提娜顯得格外開心。
  「是啊。」
  拉提娜用鐵鉗翻動鐵網上的魚,魚肉不但沒有破裂,香氣四溢的魚皮更是令人食指大動。細心控制火候的拉提娜帶著笑容對迪爾說道:
  「今天換拉提娜幫迪爾烤魚了!迪爾要盡量吃喔!」
  「嗯!儘管放馬過來吧!只要是拉提娜烤的魚,多少我都吃得下!」
  今天迪爾也不改平日的模樣。

  兩人填飽肚子之後便離開餐館,繼續在市場觀光。
  當兩人與港邊的距離變遠,販賣海產的商店也逐漸減少。取代海產吸引視線的,是來自異國的各種商品。
  種類多樣的香料就像調色盤上的顏料般陳列在店頭,而在一旁的商店則陳列著各種布料,在上面能看見風格與拉邦德國截然不同的奇特花紋。販賣器皿的商店則可以在器皿上看到色彩鮮豔且筆致獨特的圖案。
  這裡是混沌的「異國」。
  四周充斥著許多不是來自這個國家的事物。路上能看見旅人、異國人、商人交相往來。形成一個充滿獨特景致與氣氛的「非日常」世界。
  這讓拉提娜的雙眼始終都興奮地發亮。
  對好奇心旺盛的拉提娜來說,這裡的一切想必都令她充滿興趣。這也算是自然反應。
  迪爾帶著笑容對拉提娜開口:
  「拉提娜。」
  「嗯?」
  「這裡人這麼多……要是迷路就不好了,把手伸出來。」
  迪爾就這麼握住拉提娜伸出的小手。
  只見拉提娜的表情先是閃過些許驚訝,接著仰頭對迪爾露出甜美的笑容。
  兩人牽著手互相露出幸福表情,便繼續從容地在市場觀光。

  在市場逛了一段時間之後,兩人便返回旅店。
  兩人從行李中取出比較漂亮的衣服,在旅店更衣。
  這麼做是因為兩人之後要去用晚餐的地方雖然不算是高級餐廳,但與兩人平常會去的餐館相比,也算是較為高級的餐飲店,因此還是得稍微注重穿著。
  兩人用餐的地方是旅店員工所推薦的餐廳。聽說那裡是能享用新鮮海產,並且在用餐時會有餐廳專屬樂隊演奏。據說那裡不僅能品嚐到物超所值的特別感,魚類料理也是連港都在地人都會滿意的良店。
  為了避免在晚風下著涼,拉提娜身上還是披著平常旅行時穿的斗蓬,但底下已經換上拉提娜自己喜歡的粉紅色連身裙。由於有好一段時間拉提娜都是穿著方便活動的短褲裝扮,因此這樣的打扮讓拉提娜似乎較以往更加可愛。
  拉提娜也梳理了頭髮,並用帶有荷葉邊的髮帶特別綁了頭髮。從拉提娜費心打扮的模樣也可窺見她對這次晚餐充滿期待。
  拉提娜平常掛在腰帶上有虎貓圖樣的小袋子,現在則是連著長繩,斜掛在身上。
  她在房間內緩緩轉身,裙襬跟白金色的秀髮便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飄動。
  「妳看起來很開心呢,拉提娜。」
  「嗯!拉提娜很期待去餐廳喔!」
  迪爾此時也換上較體面的櫬衫與長褲,打扮得要比平常更加正式。之所以在腰際掛著短刀,是因為不配戴武器反而容易遇到危險。迪爾無論在旅行或工作時,這把短刀從不離身,與其說是戰鬥用的武器,更多是用來應對各種雜事的工具。
  「要是被人綁架會很麻煩的!拉提娜絕對不能離開我身邊喔!」
  才來到旅店門口,迪爾便轉身對身後的拉提娜這麼說道。
  拉提娜那無論怎麼看都可愛萬分的模樣讓迪爾相當擔心。這麼可愛的少女出現在面前,就算不是壞人說不定也會產生邪念。在拉提娜身邊的人經常都抱有這樣的不安。
  萬一拉提娜被人綁架,迪爾就算得翻草根也會找到底。如果把一兩個城鎮變成荒野,就算是翻草根應該也會容易許多吧。當然,犯人絕對不能輕饒。一定要讓犯人到地獄最底層去後悔對拉提娜下手的決定。
  迪爾就是擔心到會不時湧現出這類想法。
  「那個……這樣的話,迪爾,我們可以牽手嗎?」
  迪爾二話不說就答應拉提娜這可愛的要求,感受著手心溫暖的拉提娜,臉上也露出開心的微笑。

  夕陽西下,兩人並肩走在在夜幕低垂的城鎮當中。
  在夜色當中的古瓦雷街景較白晝時更具神祕感。
  紅色屋頂的鮮豔色彩被夜色掩蓋,石灰岩牆壁則帶有微微的淡藍色色澤。在牆上的藍色圖案轉變為接近黑色的色調串連整座城鎮。
  從房舍中流洩出的燈光則讓各處稍稍取回原本的色彩,但仍不敵夜色,融入夜晚的藍色世界當中。
  ——眼前彷彿是沉入海底的世界,宛如童話中的水中都市。——在兩人眼前的就是這樣一副夢幻的光景。
  「……聽說古瓦雷在夕陽剛西沉的這個時間,是街景最漂亮的時候。」
  「好漂亮……」
  眼前的美麗光景似乎讓拉提娜相當震撼,她低聲發出讚嘆的話語,像是擔心大聲說話可能就會破壞眼前的這個世界。拉提娜耀眼的雙眸靜靜地反映著內心的感動。
  此時附近正好沒有任何人,讓兩人感覺他們似乎奢侈地獨占了這只有在短時間能看到的景色。
  而正因為兩人才剛穿過寂靜的藍色街景,因此在來到「沉默海鷗亭」這名稱與本質相反的餐廳時,感覺像是進入了不同的世界。
  當兩人推開店門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會讓人忘記時間是夜晚的耀眼光亮。
  大量的人——眾多享用餐點的顧客、身穿工作服忙碌工作的餐廳員工、在餐廳中央墊高的舞台上演奏奢華舒適旋律的演奏者——所形成的熱氣與聲響洪流瞬間便將兩人吞沒。
  「哇啊啊~~……」
  臉頰染成薔薇色的拉提娜,雙眼立刻閃閃發亮。
  在一旁的迪爾十分明白拉提娜正努力克制自己跳躍表達興奮的衝動,同時也努力克制湧上心頭的笑意。
  這名嬌小的「公主」在經過今天的費心打扮之後,似乎想要表現出端莊的一面。
  在餐廳員工為兩人領路之時,拉提娜表現得較以往更加恭謹。雖然拉提娜原本就是懂禮貌的孩子,但如果是平常的她,這時應該會對周圍好奇不已,不停轉頭張望才對。拉提娜表情平淡就座的模樣讓迪爾感覺相當罕見,可愛感也因此倍增。
  拉提娜可愛的模樣讓迪爾嘴角始終帶著笑意。
  作為「淑女」的護花使者,迪爾這樣的表情或許已經算出局了。
  平常迪爾帶拉提娜用餐的大眾餐館,大多都是用大盤子裝食物上桌讓兩人自行取用,不然就是將多種食物雜亂裝在一個盤子裡送到桌上。因此像「沉默海鷗亭」這樣將各個料理分別用不同盤子一一端上桌的景象,令拉提娜十分興奮。
  講究的裝盤方式讓盤上的食物更是顯得耀眼可口。
  拉提娜看著眼前的煎魚,興奮地考慮該如何開動。
  由於拉提娜的食量不大,因此點餐時都是經過反覆嚴選。其實不管是前菜還是主餐,有許多料理拉提娜都想品嚐。此刻拉提娜對迪爾面前的食物也是滿臉好奇。不過拉提娜似乎也明白要是自己什麼都想吃,那麼就等不到點心上桌了。
  連在淡桃色魚皮上的鱗片被煎得酥脆,光是外觀就讓人對口感充滿期待。看來像是用柑橘製成的橙色醬汁也讓人對味道感到好奇。
  然而在拉提娜在將叉子插入柔嫩的魚肉之前,察覺到了迪爾與平常不同的一面。

  迪爾會因為工作需要出入公爵宅邸。因此他也懂得各種用餐禮儀。如果有需要,迪爾也能夠用完全符合禮儀的方式用餐,因為那算是最基本的處事手段。雖然迪爾過去在拉提娜面前從未展現過那種樣貌,但難得有這個機會,讓迪爾也產生想為拉提娜示範正式用餐禮儀的念頭。
  迪爾之所以刻意不開口說明,似乎是希望拉提娜自己察覺。而拉提娜也頻頻觀察迪爾的動作,跟著模仿起來。
  而迪爾當然也有察覺到拉提娜舉動,這讓他更加謹慎地以可以堪稱是範本的優雅動作用餐。
  當然,迪爾也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透露出內心的自負。
  這也是迪爾身為「監護人」想維持的驕傲。

  拉提娜品嚐過能充分享受到海鮮滋味的湯與煎魚之後,送到她眼前的甜點同樣有著精緻的外觀。
  那是一道在盤中擺著數種蛋糕,配上有著巧妙刀工修飾的水果,還有在保留水果色調下用醬料點綴的華麗甜點。
  「哇啊~~……」
  拉提娜克制音量發出喜悅的讚嘆。
  接著拉提娜開始從各種方向細心觀察盤中的甜點。煩惱不知該先從哪塊蛋糕開始吃的拉提娜,手中的叉子也反映著她的猶豫。
  當拉提娜將一小塊蛋糕送入口中的同時,臉上浮現出陶醉的表情。
  至於迪爾則是用簡單的冰點來作為甜點。雖然迪爾並不討厭甜點,但也不常吃甜食。
  此時拉提娜幸福的表情反而才像是迪爾的飯後甜點。拉提娜幸福的模樣就是能如此慰藉迪爾的內心。真是太有眼福了,光是能看到拉提娜幸福的模樣,這就是一次物超所值的晚餐了。之後再多給一筆小費給之前介紹這家店的旅店員工吧。

  就在這個時候,餐廳內演奏的音樂突然轉變。

  明顯轉變的曲調將眾人的視線集中到舞台上。一名女性演奏者正用手撥弄著罕見的弦樂器。
  那名女子頭上纏著充滿異國情調的紫色布巾,上頭還串著金色的飾品。穿在女子纖細身軀上的,也是樣式不屬於拉邦德國的禮服。在禮服上纏著金色的飾帶,在頸部則掛著串有大顆串珠的項鍊。
  一身異國打扮的女子正演奏著異國的旋律。
  那彷彿會勾起鄉愁的平靜旋律能讓人感受到瀰漫在古瓦雷這座城市中的異國情調。
  「……迪爾……」
  察覺到迪爾同樣被旋律吸引的拉提娜望著舞台,臉上帶著些許疑惑。
  「怎麼了?」
  「那個人……是魔人族嗎?」
  「……為什麼拉提娜會那麼想呢?」
  那名演奏者的頭上纏著紫色的布巾,沒法判斷她是否擁有魔人族最大特徵的角,因此迪爾也沒法斷言。
  拉提娜伸手指向某處對迪爾提出疑問。
  「那個人的手環……跟拉提娜的一樣。」
  聽到拉提娜這句話,迪爾重新觀察那名女子,發現在她左臂上有著銀色的手環。由於那僅有單調金屬光澤的裝飾品十分自然地融入女子的裝扮當中,因此在迪爾聽到拉提娜那麼說之前,一直都沒察覺。
  「真的……那跟拉提娜的手環……真的很像。」
  那是帶有重要意義的飾品嗎?
  自己對「凡人族」與「魔人族」知道的實在太少了。迪爾在此時察覺到了這個事實。
  「那個手環……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呢……」
  拉提娜低聲這麼說道。
  「拉古要拉提娜好好保管那個手環,在那個手環內側還有寫東西喔。」
  「是那樣嗎?」
  「嗯……可是,拉提娜……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因為拉提娜在學寫字前,就離開出生的地方了……」
  看見拉提娜臉上的哀傷笑容,讓迪爾立刻做出決定。
  迪爾叫住店裡的服務生,給了一筆小費讓服務生傳話給那名女子,另外還留下他們所住的旅店名稱,希望有機會能與對方見面。

  如果對方答應,應該就可以打聽到一點情報。
  關於魔人族的情報。——而且說不定還能知道跟這名嬌小的魔人族少女有關的事情。

  當兩人離開餐廳的時候,拉提娜的表情變得有些消沉。
  希望美味晚餐能成為拉提娜愉快回憶的迪爾,牽著拉提娜的手決定繞路再回旅店。
  在夜晚的散步,這是兩人平常不會做的事。
  這種「特別」的經驗一如迪爾的預期,很快就掃去了拉提娜臉上的憂鬱。
  迪爾也因此鬆了口氣。
  (拉提娜……還是常保笑容比較好呢……)
  想到這裡,讓迪爾臉上也浮現安詳的微笑。
  ——就這樣,兩人度過了在古瓦雷最初的一天。

  ✟

  隔天一早,雨滴的聲響讓迪爾從睡夢中清醒。
  這其實反而讓迪爾感到慶幸。因為這是個能讓總是想要到處觀光、靜不下來的拉提娜好好休息的機會。
  當兩人在一樓的餐廳用早餐的時候,迪爾告知拉提娜今天不會外出的時候,拉提娜看來也老實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兩人在房裡聽著雨聲。
  由於雨勢不算激烈,因此拉提娜試著打開窗戶,看見淡灰色的雨霧靜靜籠罩古瓦雷的街景。
  拉提娜就這樣在窗邊觀望雨中的街景。
  拉提娜有時會將身子探出窗外,不知看見了什麼東西,不過沒多久又會專注地將視線停留在某處。這似乎是她輕鬆享受這平靜時間的獨特方式。
  至於迪爾則是利用這段時間確認行李的狀況。
  除了食料等消耗品的補充量之外,道具類也必須確認是否有劣化。在露宿跟只是在沿途旅店過夜的時候,這類工作的優先順序容易被排在後面,因此這種機會相當寶貴。
  兩人並沒有交談,只是感受著彼此近在身邊的存在,共度同樣的時間。
  這是一段平穩、安靜,但並不算壞的時間。
  在簡單用過午餐之後,兩人便一起躺在床上午睡。兩人在雨聲充當的搖籃曲下任由時間緩緩流逝。
  當迪爾得知來自「沉默海鷗亭」的傳話,是在午睡之後,拉提娜在信紙前煩惱該寫進哪些內容的時候。由於拉提娜想寫的東西太多,因此正為信紙寫不下自己想寫的東西感到煩惱。
  迪爾確認過使者交給他的紙片後,便將答覆與小費一起交給傳話的使者。
  「……請你轉告對方,我會在明天下午去拜訪。」
  「我明白了。」
  當使者離開之後,察覺到拉提娜來到身邊的迪爾轉頭望向身旁,看見拉提娜正仰望著他。
  「剛才的人,是昨天餐廳的人嗎?」
  「嗯,我昨天請人傳話給那名演奏者,對方說明天晚上營業之前可以抽出時間。看來我們有機會跟對方說話了。」
  「那個人真的是魔人族嗎?」
  「我並沒有問那件事。我是請人傳達我想打聽關於銀色手環的事,現在對方答應了。我想至少應該可以打聽魔人族是否有類似的習慣吧。」
  拉提娜想了一下迪爾的話語,接著開口:
  「拉提娜……有好多不知道的事。關於『魔人族』的事情,拉提娜一點都不知道……在拉提娜長大之前是否會知道呢?」
  拉提娜這麼說道。
  「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所以,拉提娜,我們一起想辦法知道就好了。」
  「那跟在學校學東西一樣嗎?」
  「或許吧。」
  說到這裡,兩人彼此露出微笑。

  在此同時。
  (……我還是得要比拉提娜懂更多事才行……我可不能懈怠了……)
  迪爾在內心冒著冷汗。這名聰明的少女也讓迪爾不時抱有稍微懈怠就會被她超越的憂慮。
  身為「監護人」,可不能讓她對自己感到失望。至少還要再維持一段時間,再維持久一點。
  (肯尼斯他……是否也是這樣的心境呢……)
  在這一刻,迪爾深切體會到他那每天開發研究新食譜的「大哥」所抱持的煩惱。

  兩人同樣在旅店一樓解決晚餐,早早上床休息。
  雨聲不知在什麼時候停止了。

  隔天是陰天。
  迪爾做好出門去買旅程所需糧食及消耗品的準備後,便看見拉提娜閃耀著興奮光芒的雙眼。她的眼中滿是期待。
  「迪爾、迪爾!那個……拉提娜想要魚!」
  「……不可以買生魚喔。」
  「魚乾!雖然在庫羅茲很少看到,但聽說這裡有很多魚乾!肯尼斯有教過拉提娜要怎麼用!」
  迪爾覺得這確實是拉提娜會講的話。
  但一般像拉提娜這個年紀的少女,應該不會對土產或雜貨之類的東西這麼感興趣才對。
  迪爾心中抱著這樣的煩惱。
  (算了,也罷。況且拉提娜看起來也很高興。)
  拉提娜興奮的步伐像在跳躍。在拉提娜開心的模樣面前,那些都只是瑣碎的小事。
  兩人到市場補充了藥品。由於迪爾跟拉提娜都會使用恢復魔法,因此傷藥不太會有消耗,但生病沒法用恢復魔法治療,因此仍要常備一些藥品。
  在食料品方面,迪爾按照拉提娜的希望多買了魚乾。由於之後的路程會漸漸深入不便的山區,到時將無法像之前能頻繁補給食料,因此能夠久放是挑選食料的大前提。
  為了吃午餐,兩人帶著採買的貨品進到有許多當地人光顧的餐館。
  雖然裝有許多海鮮的湯跟麵包在分量上已經足夠,但鄰桌炸魚的香氣讓兩人決定臨時追加菜色。
  酥脆的炸魚外皮切開之後,就能看見裡頭熱氣四溢的白色魚肉。將魚肉送進口中的拉提娜露出燙嘴的呼氣模樣。雖然很燙,但拉提娜似乎就是想要在剛炸好的時候入口。
  「看妳吃得很開心的樣子。」
  「這真的很好吃喔。」
  迪爾之所以等炸魚吃掉約一半才淋上檸檬汁,也是為了這名熱心研究的少女。因為拉提娜說要是從一開始就淋上醬汁,會不容易分辨料理原本的味道,所以不太希望那樣。
  兩人用完午餐便回到旅店放下行囊。等放好東西再出發,差不多正好就是約好跟人見面的時間。

  兩人再次造訪「沉默海鷗亭」的時候已經過了忙碌的午餐時間,店裡看不到太多客人的身影。
  在客席一角能看見前天那名演奏者的身影。
  那名女子沒有豔麗的感覺,是一名帶有脫俗形象的女性。
  此刻她身上的裝扮與那天在舞台上時不同,是普通的襯衫跟長裙。女子在頭上帶著球狀的圓帽,讓人沒法確認她是否有角。
  如果只有一個人或許會讓對方加重戒心,但此刻他身邊帶著拉提娜。那還留有稚氣的可愛少女有些緊張並將半個身子藏在迪爾身後的模樣,讓人不免露出微笑。
  那名女子在看見拉提娜的時候臉上也露出笑意。
  女子示意要兩人坐在她前方的位置上。
  「感謝妳今天抽空與我們見面,我叫迪爾•雷齊。」
  「你客氣了。聽說你有事情想問我?」
  「是的。我想問的事情,是跟妳現在也戴在左臂上的銀色手環有關……」
  迪爾將視線轉向女子此刻仍戴在左臂上的銀色手環這麼說道。
  只見對方帶著輕鬆的笑容,面露不解。
  「……這應該不是特別稀奇的東西吧?」
  「我身邊的人也擁有十分相似的手環,我想請教的是那種手環是不是帶有特別意義的……」
  「其實!」
  拉提娜在這時出聲打斷迪爾的話語。
  「拉提娜的『角』被折斷了,而且是魔人族!」
  「……妳怎麼!拉提娜……」
  「……真的嗎?」
  拉提娜的話語讓迪爾與女子同時用驚訝的表情望著她。拉提娜接著自己用手撥起頭髮,露出斷角的根部。
  「可是,拉提娜還是小孩,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希望妳能告訴我。」

  拉提娜明白迪爾會為了她著想而隱瞞那些事實。正因為這樣,拉提娜才決定自己主動說出來。
  對拉提娜而言,那些事實是會帶來危險與危害的東西。如果眼前的女子真的是魔人族,可能會對擁有「罪人之證」的拉提娜感到不快。這也是迪爾所擔心的事。儘管迪爾想盡可能將這件事藏起來,但演變成這樣,執意隱瞞反而不自然。現在迪爾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交涉。

  「她還這麼小……竟然會……」

  「……我也不知道詳情。這孩子是在與父親死別的時候被我收留的。當時這孩子年紀要比現在更小……而她手中的東西,就只有跟妳身上手環十分相似的飾品。」
  「這個……」
  女子低聲這麼開口的同時,也抬起頭,掀起自己的帽子。
  在帽子底下能看見女子兩邊的側頭部都長有與拉提娜形狀有相當差異、往左右伸出的角。
  「這手環在我的故鄉……魔人族唯一的國家,是父親送給孩子的東西。這也是用來顯示個人血統的物品。」
  這名女子果然是魔人族。
  她報上了格拉蘿絲這個名字。她說明自己並不是像拉提娜那樣是遭放逐而離開故鄉,而是在世界各處旅行時,與認識的凡人族男性結婚後在這裡定居。
  「可以請教你一件事嗎?」
  「說吧。」
  「你對魔人族有多少瞭解?」
  「可以說幾乎一無所知。這孩子年紀也太小,似乎是在什麼都還沒學的年紀時離開故鄉的。」
  迪爾回答格拉蘿絲的疑問之後,她也像是掌握狀況般點了個頭。
  「原來如此……魔人族在幼年期跟凡人族的成長狀態幾乎沒有兩樣。她就像外表一樣,還相當年幼。這個年紀的幼子竟會被人斷角……這種事我從沒聽說過。」
  她的語氣中帶著沉痛。看來就連在魔人族的格拉蘿絲眼中,拉提娜的狀況也相當異常。
  「我的故鄉是在距離此地很遠的西南方,那裡是『一之魔王』治理的國家『凡斯略』。我的故鄉就是位在那個魔人族最大勢力圈的邊緣。雖然魔人族在凡斯略之外,在世界各地也都有各自建立的聚落,但能擁有可被稱為國家的穩定政治形態加以統治的,也只有凡斯略而已。」
  「所以『魔王』真的是魔人族之王嗎?」
  「不,跟凡人族所謂的『國王』一樣的就只有『一之魔王』,其他魔王並沒有治理國家。」
  格拉蘿絲給出這個答案。
  「在凡斯略的習慣,小孩是在母親身邊長大。魔人族並沒有像凡人族那樣男女結婚後一起生活的習慣。」
  對迪爾來說,這是他初次知道的事。雖然在工作上迪爾常有機會與魔王及其眷屬的魔族對峙,但並沒有機會瞭解他們的生活習慣。
  迪爾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拉提娜,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帶著些許驚訝。
  「但是,魔人族是難有子嗣的種族。對於父親而言,自己的孩子誕生是值得慶幸的喜事。所以父親在自己孩子出生時,會送給孩子刻有自己名字的手環。那也是父親對自己孩子人生的祝福。」
  說到這裡,格拉蘿絲取下自己的手環,讓兩人確認手環內側。在那裡刻有迪爾從未見過、像是記號般的圖樣。
  「這是魔人族的文字……跟凡人族的文字差很多吧?這裡刻的文字是『吾名克里達羅斯,將此物贈與愛女格拉蘿絲。願愛女終生幸福。』克里達羅斯是我父親的名字,這是我的名字,格拉蘿絲,然後是祝福的字句。」
  格拉蘿絲的手指在文字上移動,並解釋文字的內容。
  而拉提娜也出神地注視手環內側。迪爾這時叫住一名「沉默海鷗亭」的店員,跟對方借了紙筆。迪爾將紙筆交給拉提娜,接著拉提娜神情專注地抄下手環內側的文字。
  「手環上的文字,每個人都一樣嗎?」
  「這個嘛……不同地區的祝福詞句或許會有所不同,但應該不會有太大差異。」
  「這樣啊。」
  拉提娜點了一下頭,接著將自己抄下的文字與自己手環內側的文字進行比對。
  一段時間之後,拉妮娜有些猶豫地在紙片一角寫下一段文字。
  「拉提娜……這是……?」
  「這是在拉提娜手環上的文字……大概就是這樣。這是拉古的名字嗎……」
  「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格拉蘿絲從拉提娜手中接過紙片,看了一段時間,接著在拉提娜寫的文字旁邊另外寫了一段字。
  「也許……應該是這樣。『斯馬拉古蒂』——這段文字有綠之石的意思。」
  「斯馬拉古蒂……這是拉古的名字嗎?」
  這個陌生的名稱讓拉提娜面露不解,不過格拉蘿絲點了一下頭,接著解釋道:
  「我想多半是魔人族習慣讓幼子用略稱認識人名的關係。妳父親或許只有讓年幼的妳知道他名字的略稱吧。」
  在一旁看著格拉蘿絲與拉提娜對話的迪爾,這時開口說出他得到的結論。
  「所以說拉提娜是在『一之魔王』的國家……在凡斯略出生的吧。」
  「我想應該是那樣……雖然聽說『三之魔王』跟『六之魔王』底下也有大規模的聚落,可是……那裡應該沒有這樣的習慣。雖然我知道的東西,也都是從母親那裡聽來的就是了。」
  「『三之魔王』?『六之魔王』?」
  看見拉提娜臉上滿是問號的模樣,迪爾也開口向拉提娜解釋。
  「『三之魔王』的別名是『海之魔王』。他似乎是在東方邊境與水麟族建立共存關係。『六之魔王』則被稱為『巨人魔王』,他是在魔人族中體格特別巨大的一支……聽說他以同族的人作為自己的眷屬,沒有固定住處,到處流浪。」
  「哇……」
  「是啊。聽說他們其實是有零星的小型聚落,不過更詳細的狀況就連身為魔人族的我也不清楚。」
  就在格拉蘿絲說到這裡的時候……

  「可是……『一之魔王』還在嗎?」

  拉提娜突然對兩人提出這個疑問。
  「咦?……他應該……就是在『一之魔王』的國家吧?」
  「是那樣嗎?『一之魔王』不是被『二之魔王』殺掉了嗎?」
  拉提娜臉上帶著疑惑這麼說道。
  迪爾轉頭望向格拉蘿絲,只見她表情驚訝地緩緩點頭。
  「她年紀這麼小……沒想到會知道這件事。」
  格拉蘿絲像是佩服般嘆了口氣,接著繼續說道:
  「那是我離開故鄉前發生的事。『一之魔王』被『二之魔王』給殺害了……當時凡斯略很亂,那也是促使我離開故鄉的原因。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從那件事發生到現在,凡斯略應該一直是在沒有『一之魔王』的狀態下由剩下的魔族及神殿在維持統治架構。」
  「這麼說……凡斯略現在沒有『魔王』嗎?」
  「嗯,因為『魔王』並不像凡人族的『王』那樣,可以用世襲的。」
  「『*****,********,「***」***。』」
  聽完格拉蘿絲說的話,拉提娜這麼說道。儘管拉提娜說話的速度快到讓迪爾完全聽不懂任何字句,但格拉蘿絲卻點了點頭。

  「也對……就像在『其他人族』當中會有『勇者』出現,成為『神所眷愛的顛覆者』。而在我們『魔人族』當中會有『神所挑選的守護者』——也就是『魔王』出現。」
  「那麼新的『一之魔王』……」
  「如果諸神做出那個時刻已經到來的判斷,魔人族應該就能迎接新的『王』吧。」

  聽到這裡,迪爾重重吐出一口氣。
  「我們凡人族真的是對『魔人族』一無所知……說到『魔王』,在我們這裡可是恐怖的象徵呢。」
  迪爾的反應讓格拉蘿絲露出微笑。
  「這或許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凡斯略是個幾乎沒有與他國交流的封閉國度。然而『災厄的魔王』卻會積極接觸其他國家的關係。」
  「『災厄的魔王』?」
  「看來這裡不太會聽到那個稱呼呢……魔人族會將魔王之中只會將惡意與加害之心帶給他人的魔王使用這種稱呼。」
  「像是戰亂的魔王……『七之魔王』那樣嗎?」
  「對。再來就是……喜好死亡與殺戮的冥王『二之魔王』;會傳播疫病,身為病魔化身的『四之魔王』也一樣。對我們魔人族來說,他們也是令眾人畏懼的危險存在。」

  周圍開始出現的忙碌氣氛讓他們察覺時間已經接近「沉默海鷗亭」夜晚的營業時間。
  看來這次交談花費的時間要比想像中要長。
  「哎呀……已經這麼晚了。不好意思,我也差不多要去準備工作的事情了。」
  「別這麼說,真的很感謝妳抽空幫忙,我們得到的收穫要比想像中多出許多。」
  迪爾起身道謝之後也示意拉提娜道謝。
  看見拉提娜低頭道謝,讓格拉蘿絲臉上露出笑意。格拉蘿絲接著伸出手,溫柔地輕撫拉提娜的頭。
  拉提娜的視線久久無法從格拉蘿絲身上離開。
  「我們走囉,拉提娜。」
  「嗯!」
  當拉提娜跟著迪爾走向「沉默海鷗亭」出口之時,中途突然停下腳步。只見拉提娜轉身跑到格拉蘿絲身邊,開口提出疑問:
  「那個……那個……妳的丈夫怎麼了……?」
  「…………」
  聽到拉提娜這句話,格拉蘿絲先是一段沉默,但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她正確理解了眼前這名少女的疑問。格拉蘿絲用平穩的語氣說出事實。
  「……以凡人族來說,他應該算長壽吧。我有……送他走完最後一程。」
  「唔!」
  格拉蘿絲的話語讓拉提娜發出驚呼,但拉提娜很快就像是早有預期般轉為克制情緒的表情,接著再次提出疑問:
  「……你們有孩子嗎?」
  「很遺憾……魔人族是難以繁衍後代的種族……更不用說是跟『其他人族』的混血……那恐怕只會更加困難吧。」
  格拉蘿絲給出這個答覆之後,又再次將手伸向眼前那名在凡人族中生活的少女,摸了摸她的頭。格拉蘿絲十分清楚,魔人族要在凡人族之間生活,除了習慣與出身之外,還有其他更大的困難。
  「那個……妳……認識妳的丈夫……妳覺得幸福嗎?」
  「……嗯。」
  格拉蘿絲露出微笑。因為正是因為那樣,她才會到現在仍在這座城鎮生活。
  在這個她曾經與丈夫共度的港都,持續演奏著他從前喜歡的樂曲。
  「我非常幸福。」
  「……如果是那樣,真的很令人高興。」
  拉提娜用強忍淚水般的表情露出微笑,而格拉蘿絲則是溫柔地抱住拉提娜的身子。
  如果自己跟丈夫之間能夠有孩子,或許也有機會像現在這樣擁抱幼子吧。
  格拉蘿絲心裡湧現這樣的念頭。

  在返回旅店的路上,迪爾望著並肩跟自己走在一起的拉提娜。
  他不知道拉提娜最後回到格拉蘿絲身邊時說了什麼話。
  可是走在迪爾身旁的拉提娜一路上都緊緊握著迪爾的手。拉提娜就像是緊抓著救命用繩索,似乎擔心如果鬆手就會失去迪爾一樣。
  而拉提娜一路上都低著頭,難得的城鎮風景完全沒能進入她的眼中。
  ——所以,迪爾決定採取行動。
  「哇!?」
  突然翻轉的視界讓拉提娜發出驚呼。拉提娜用了眨了眨那灰色的大眼睛,身體飄浮的感覺讓拉提娜的語氣中帶著驚愕與困惑,並看向迪爾。
  「迪爾?」
  「嗯?」
  「拉提娜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走喔。」
  「妳變重了呢……」
  迪爾抱起了拉提娜的身子。在拉提娜還更為幼小的時候,迪爾幾乎每天都會這樣抱著拉提娜,但現在真的已經很久沒這麼做了。
  「拉提娜真的長大了呢。但是,妳還是可以多跟我撒嬌喔。因為妳是我可愛又重要的寶貝女孩嘛。」
  迪爾輕輕拍了拍拉提娜的頭,接著就這樣繼續邁開步伐。
  而拉提娜也很快就不再抵抗,伸手抱住迪爾的脖子。對她來說,「這個地方」確實是一個她相當熟悉的地方。
  當視界變高,景色似乎也變得截然不同。
  就算低著頭,由於跟地面的距離也與先前不同,因此景色也跟原本那只有在自己腳邊的世界不一樣。
  「迪爾……」
  「嗯?」
  拉提娜用微小但百感交集的聲音在迪爾耳邊低聲說道:
  「謝謝你總是這麼好……拉提娜最喜歡迪爾了。」
  拉提娜這麼說道。
  此時在雲縫當中,正巧能看見耀眼的第一顆星星。



  4 年幼少女,前往獸人族的村子。


  兩人從古瓦雷啟程的時候,是選在清晨的時間。
  由於昨天的雨雲還尚未散去,在雲層籠罩下讓天色要比平常更為昏暗。
  「真是可惜,這裡其實是個可以清楚看見大海的城市呢。」
  「拉提娜會在回程時期待的。」
  從城鎮眺望的景色,是被水平線區隔的灰色天空與暗沉海色。如果是晴天的話,肯定會是一副更加美麗的眺望風景吧。
  儘管如此,拉提娜似乎並沒有因此感到失望。正如拉提娜所說,在回程時也會行經這座城市。看來這孩子已經懂得將眼光放遠,將眼前的樂趣留到日後享受了。
  「我們要從海岸繼續往南走,大致上我們就是從庫羅茲開始走迂迴路線,往東方前進吧。」
  「為什麼要『迂迴』呢?」
  「因為庫羅茲跟我那偏僻的故鄉中間是險峻的山岳地帶。要是走直線,就得跨越高聳的山地,能走的地方最多只有獸徑而已。那裡路上沒有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就算是我自己也不會想走那條路。」
  「是那樣嗎?」
  「我老家是在山區,所以再來一路上都會是坡道喔……而且我們會與王都越來越遠,所以路上的人也會越來越少呢……」
  拉提娜邊聽迪爾說明邊行走的街道上還能看見一些往來的旅人。但是到接近中午,兩人轉向往山地方向的岔路之後,就一直沒有看見其他人的身影,道路的狀態也較為細窄且難行。
  這讓拉提娜清楚明白他們正在往偏僻的方向前進。
  「拉提娜,妳要坐到馬上嗎?」
  「拉提娜還可以走,不要緊。」
  儘管如此,走在路上的拉提娜仍顯得相當愉快。
  在路旁能看見似乎在告知春季到來的小花。看見路旁的花朵,讓拉提娜也露出開心的笑容。
  就在這個時候——
  一片淡紅色的花瓣飄過拉提娜眼前,讓拉提娜抬高視線。
  「哇啊……」
  拉提娜忍不住發出歡呼聲。因為在眼前是一條兩側有路樹的道路,路樹上開滿了淡紅色的花朵。帶有淡紅色的小花在灰色天空的背景下耀眼綻放,兩人上方盡是紅花。往上空四處延伸的樹枝一直到末端都開滿了豔麗的花朵。
  「春天真的到了……這附近有村子,這些路樹應該是有人種的吧……」
  迪爾的話語,此刻完全沒法傳進拉提娜耳中。
  因為拉提娜的視線跟意識,此時都被花朵盛開的美景吸引。
  迪爾見狀露出苦笑,接著停下腳步。
  「拉提娜,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嗯!」
  迪爾這麼提議之後,不出所料,拉提娜立刻開心同意。迪爾把韁繩綁在附近的樹上,接著就在路樹道旁找了個位置坐下休息。拉提娜也跟著坐到迪爾身旁。
  拉提娜就這麼坐在地上仰望上方,她興奮發亮的雙眼緊緊盯著在空中飄舞的花瓣。
  而迪爾則在這時取出在旅店請人準備的包裹。
  聽到迪爾打開紙包的聲響,這才讓拉提娜察覺到他的行動。為了讓拉提娜也能清楚看見包裹內的東西,迪爾將包裹擺到前方,將紙攤開。
  包裹內是數份三明治。
  三明治的內餡都是古瓦雷特產的魚肉,由於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再吃到魚肉料理,所以迪爾才請人製作這樣的便當。
  「拉提娜,妳想吃哪個?」
  「呃……迪爾呢?」
  「我吃哪個都可以。」
  拉提娜猶豫了一下,接著伸手去拿一份夾有燻製魚肉與蔬菜的三明治。拉提娜雙手拿著三明治,往三明治角落的部分咬下。
  而迪爾這時也挑了一份內餡用魚油調味的三明治。
  在兩人安靜用餐的這個地方,持續有花瓣緩緩落下。
  拉提娜的視線望著自動開始吃草的布拉歐,喝了一口水壺中的水。
  當迪爾吃完第二份三明治的時候,拉提娜這才總算吃完手中三明治的一半。不小心把三明治內餡咬出來的拉提娜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只見拉提娜就這麼咬著嘴邊的魚肉切片,一點一點將肉片咬進口中。
  她真的每個動作都相當可愛。
  「三明治真好吃。」
  「是嗎。」
  「花好漂亮喔。」
  兩人在吃過東西後,仍繼續休息一段時間,享受著春季的景色。
  直到再次起身重新啟程之前,拉提娜一直都出神地望著滿開的花瓣。

  看見身旁拉提娜的白金色頭髮上停著一片彷彿不捨看拉提娜離去的淡紅色花瓣,讓迪爾露出微笑。
  這讓迪爾心中不免覺得晚點再讓拉提娜知道自己頭髮上有花瓣,應該也是不壞的選擇。

  兩人的旅程相當順利。加上天公做美,一路上的行動都沒碰到什麼障礙。
  雖然一路上走的是不會有大規模旅店街的鄉間小道,但路上也不是完全沒有旅人,迪爾知道只要到附近的村子停留,就能解決過夜跟補給的問題。雖說兩人對村民來說是外來客,但這片土地並不會對外人特別警戒。因為對這附近的村子來說,外來的旅人也是獲得現金收入的寶貴機會。
  兩人這樣找村子過夜之後,路上行經過一片花田。
  在大路旁的草原上開滿了大片像是在慶祝春天到來的野花,那個光景讓拉提娜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雖然拉提娜可以在庫羅茲看到種在花圃或公園內的花朵,但像現在這樣周圍滿是野花的光景,是拉提娜從未見過的景象。
  「也好,我們就在這裡到處看看吧。」
  「可以嗎?」
  「要小心蛇喔。」
  「不要緊!」
  拉提娜在做出這個回應的同時也跑進花田當中,她的腰部以下全被五顏六色的花朵吞沒。拉提娜周圍的花草隨著她雀躍的動作搖曳,花瓣也跟著隨風飛揚。
  周圍全是野花圍繞,滿臉欣喜的拉提娜,搭配那可愛的容貌,形成了一幅堪稱名畫的夢幻景色。
  (嗯,我就知道。)
  迪爾在內心做出這樣的獨白並用力點頭,他相信現在的拉提娜搭配周圍的景色,肯定能讓所有親眼看見的人都為之著迷。這是自己可以斷言的事。沒法將眼前的光景取下永遠留在身邊,實在令人相當遺憾。要是可以那麼做,就可以讓所有自己遇到的人看見拉提娜的可愛了。
  無從得知迪爾內心那溺愛獨白的拉提娜,正像跳舞般轉著身子在花田中漫步。
  一隻大蝴蝶這時飛過拉提娜面前。
  這讓拉提娜有好一段時間都望著那隻往藍天遠去的蝴蝶。

  拉提娜似乎非常享受這次的旅程。
  在春天旅行或許也是值得高興的決定。畢竟這是個氣候和緩,風景也會讓人內心產生幾許雀躍的美好季節。
  迪爾心想,既然旅行能讓拉提娜這麼高興,等回到庫羅茲之後,再找機會帶拉提娜出遊或許也不錯。

  當兩人逐漸靠近山岳,可以感受到道路傾斜的時候,周圍的景色也再次轉變。
  兩人走進一片蒼鬱的森林。
  不過這片森林並沒有像庫羅茲南方森林那樣的陰鬱感。雖然能看見魔獸及野獸,但並不至於會對人造成威脅。這或許是森林內的環境有頻繁經過人手打理的關係。
  「因為這附近有獸人族的村子,所以這一代算挺安全的。」
  「獸人族?」
  「對,只是在拉邦德國不太容易看到他們,但聽說更靠西方的國家有不少獸人族的樣子。因為他們跟凡人族是關係友好的種族,所以混血也多,而且當中還有不少是冒險者喔。」
  「真的嗎……拉提娜一直都不知道呢。」
  「因為在庫羅茲確實不太有機會看到呢……可是我們在古瓦雷的時候,偶爾有從獸人族身旁走過喔。」
  聽迪爾這麼說,讓拉提娜表情有些尷尬。
  因為有時拉提娜的心思會被新鮮事物過度吸引,變得容易錯過一些明顯跟重要的事情。在城鎮中的時候也是那樣,可以說拉提娜是一個容易跟大人走丟的孩子。
  森林的樹上長有許多色調明亮的新葉。
  迪爾在森林內從大路轉進一條只比獸徑好一點的小路。由於路旁樹叢的樹葉高到正好會擋到拉提娜臉部的位置,因此迪爾讓拉提娜坐到馬上。拉提娜先是緩緩看了看周圍,接著便又開始忙碌地四處張望。這段時間拉提娜的腦袋一直忙碌地來回轉動,而迪爾則是悄悄克制湧上心頭的笑意。
  「迪爾,我們要去哪裡?」
  「今天我們要到獸人族的村子過夜。雖然那裡沒有旅店,但我在那裡有認識的人,所以我們要去那個人家裡過夜。」
  「迪爾認識的人?是朋友嗎?」
  「不能說朋友,我們勉強算親戚……那個人的母親是我老爸從堂姊妹。」
  「咦?」
  那似乎是個讓拉提娜聽不太懂的關係。只見拉提娜歪著頭一臉疑惑。魔人族在習慣上,家族關係與親戚關係,或許也跟凡人族有所不同。
  「算是遠親吧。」
  「嗯。」
  雖然拉提娜有出聲回應,但應該不是很懂。她臉上掛著那樣的表情。
  從森林來到景色豁然開朗的村子,是在接近傍晚的時候。
  在兩人眼前是一座小村莊。村莊的規模不僅無法與兩人一路上經過的城鎮相比,與其他村莊相比也算是特別小的。感覺只要轉個身,就能將村子的全貌盡收眼底。
  石砌牆壁與屋頂留有木材色調的小屋,以圍繞中央廣場的方式比鄰而建。
  「哇~~!」
  「還好我們在天黑前抵達了。」
  迪爾用鬆了口氣的語氣這麼說完,便帶著拉提娜前往村子入口。雖然許多城鎮都有防範魔獸及外來入侵者的牆壁圍繞,但這座村子外圍只有用木頭組成的圍籬,感覺只是虛應個形式。當然入口看來也沒有守衛。
  當拉提娜看見正巧在這時行經入口附近的村人時,又再次發出驚嘆。
  「哇!那就是『獸人』嗎?」
  「沒錯,他們的外觀很獨特,第一次見到通常都會吃驚吧。」
  那名獸人族的村人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對話,那張布滿獸毛的臉轉向了他們。
  「真稀奇,是客人嗎?」
  「嗯,我是來找賓提的。我們可以進村嗎?」
  「原來你們是賓提的朋友啊。」
  聽到迪爾說出的名字,那名村人——從他身上的服裝來看,應該是有相當年紀的男性——頻頻點頭,就像是得到解答一樣。
  「這個時間他應該是在家裡,需要帶路嗎?」
  「不,沒關係,謝謝。」
  迪爾在跟村人交談的時候,拉提娜一直都目不轉睛地瞪著對方。雖然那原本算是相當失禮的舉動,但拉提娜在這麼做的時候是完全不帶絲毫負面感情,而是出於純粹的好奇。加上她身為小孩的特權,因此不容易讓對方產生反感,可說是一種相當頗占便宜的特質。
  「獸人族」的外觀相當獨特。
  他們在體格方面跟其他人族沒有太大差異。但之所以會讓人一眼就看出他們與其他人族不同的理由,首先就是覆蓋全身的體毛。就算是臉部也不例外,獸人族全身都會布滿黑色或褐色等有個人差異毛色的獸毛。
  他們的面孔也與獸類相仿。如果要說有什麼與他們樣貌最接近的獸類,應該就是狗了。他們就是擁有像是人跟狗融合的長相。
  他們是擁有朝天三角耳及尾巴,全身覆蓋獸毛的「人族」。這就是「獸人族」這個種族的特徵。

  「……迪爾跟『獸人族』是親戚嗎?」
  獸人族外觀的衝擊,似乎讓拉提娜產生疑問。而迪爾則是指向位在村裡的一間屋子,對滿臉不解的拉提娜說道:
  「妳看,那裡就是賓提的房子……那傢伙是凡人族與獸人族的『混血』。」
  「『混血』?」
  「對,由於凡人族跟獸人族的『性質』相近,所以會有混血。混血的孩子會有凡人族的外觀,也會繼承獸人族特徵的獸耳及尾巴。」

  存在於這世界的七種「人族」由於能互相留下子嗣,所以在廣義來說,可算是同種的存在。
  不過,各自擁有強烈特徵但「性質」差異較大的種族,就不會生出「混血」,而是生下父親或母親其中一邊種族的孩子。
  這並不代表遺傳情報不會獲得繼承。
  舉例來說,「水鱗族的母親」與「凡人族的父親」之間,只會生下「水鱗族」或「凡人族」的孩子。雖然一般比較容易生下母親所屬種族的孩子,但可能生下兩種種族後代的大前提不會改變。
  只是在種族之外,雙親的性質仍會交相共存。因此孩子無論是「像父親的水鱗族」或「像母親的凡人族」,都不是特別奇怪的事。
  不過如果是「性質」相近的種族則有些不同。父母有可能生下被稱為「混血」的孩子。
  以「凡人族』跟「獸人族」來說,就像生下「外表與凡人族相近,並擁有獸耳及尾巴等獸人族特徵」兩種種族性質交雜的孩子。而「混血」便是專門用來形容這類擁有兩種種族特徵的人。

  在聽迪爾這麼解釋的時候,拉提娜的注意力似乎也一直停留在眼前抽動的獸耳上面。
  在拉提娜面前的,是跟迪爾有血緣關係的遠親。對方的容貌與迪爾並沒有相似之處,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在耳朵跟尾巴末端是帶有褐色的黑髮,這種最多就是毛色的東西。
  「所以說,才會有像我這樣的人啊。」
  拉提娜面前的人帶著笑容這麼說道。
  「話說回來,約瑟夫……你是不是又變胖啦?」
  對迪爾這個疑問完全沒有動搖,而是用笑聲回應的人,名叫約瑟夫•賓提。他是一名「凡人族與獸人族混血」的中年男性。這人身材肥胖,無論是手臂還是腹部都長滿肥肉。原本就偏細的眼睛或許肥肉的關係顯得更小。
  在男子修成短髮的黑髮腦袋上能看見三角耳。
  「這是幸福胖,是沒辦法的。你看,很可愛吧?」
  約瑟夫臉上帶著不輸給迪爾這名溺愛父親的笑容,在他臂彎裡頭則是年幼的獸人族小孩。那全身有柔軟黑毛看來像是毛球的孩子,是賓特家期盼許久的第一個孩子。
  「就算你這樣問……凡人族的我也沒法分辨獸人族的……」
  就在迪爾這麼說的時候,拉提娜也伸出手去撫摸在睡覺的幼子。
  「是很可愛的女生呢。」
  「對吧,對吧!」
  「這孩子的眼睛很像媽媽,但臉像約瑟夫先生呢。」
  「對吧,對吧!」
  迪爾看了一眼約瑟夫滿足的模樣,臉上帶著尷尬。
  「呃……拉提娜?」
  「嗯?」
  「……妳能分辨獸人族的長相嗎?」

  「嗯?」
  迪爾這個疑問讓拉提娜露出不解的表情。
  對凡人族的迪爾來說,雖然可以辨識獸人族的毛色跟體格,但也很難光看臉就區分性別。
  「大家長得都不一樣啊?」
  「是嗎……妳看得出來啊……」
  迪爾在出乎意料的部分感受到了魔人族的厲害。常聽人說魔人族基本上是能力優越的種族,看來並不是假話。
  「約瑟夫先生的太太,是個很漂亮的人呢。」
  「對吧!」
  拉提娜所提到的約瑟夫妻子,是純正的獸人族。
  迪爾看得出她身上有漂亮的白色獸毛,在手腳部分帶有些微藍灰色的特徵也算罕見,但也就只有這樣。老實說,迪爾根本看不出美醜。
  「不過看瑪雅的模樣,長大後與其說是美女,感覺比較會是可愛的女生呢。」
  聽拉提娜帶著開心的笑容這麼說這些話,迪爾在一旁完全沒法同意或否定。因為迪爾不但完全沒法區分性別,加上他對黑毛的感覺,之前甚至還猜想約瑟夫的孩子是個男孩。
  「妳真的……超厲害的……」
  「小妹妹的毛也很漂亮喔。」
  約瑟夫摸著拉提娜的腦袋這麼說道。
  (……對獸人族來說,那算是稱讚的方式嗎……)
  迪爾在內心做出這種獨白的同時,也深深體會到異文化交流的困難。

  約瑟夫一家所居住的房子是位在村子北方的外圍。
  房子是只有客廳跟臥室組成的簡單兩室構造。在這個村子來說,是平均水準的住所。
  充滿木材暖意的室內,客廳中擺有一張顯眼的木板桌,在屋內各處有些雜亂地擺放著各種物品。那雜亂之所以不會讓人感到不快,或許是因為包含那雜亂在內所醞釀的安心感,還有能讓人感到有人在其中生活的舒適氣氛吧。
  「你會到這裡來,應該是要回『村子』吧?」
  「嗯。」
  約瑟夫在這麼問的時候,也順便將迪爾作為伴手禮的庫羅茲酒跟古瓦雷魚乾交到妻子烏提手中。
  「婆婆還好嗎?」
  「我沒聽說過她死掉的消息……之前收到的信裡,她好像還很開心地說自己還沒打算讓老爸接她族長的位置呢。」
  「她還是『老樣子』呢。」
  「就是啊。」
  拉提娜對他們兩個男人的對話似乎提不起什麼興致。
  只見拉提娜不是看著正在睡覺的瑪雅,就是看著正在廚房下廚的烏提。由於是在別人家裡,所以拉提娜也知道不要隨便動手,不過她對獸人族的生活方式及鄉村的生活環境似乎都相當感興趣。
  拉提娜正露出一副坐不住的興奮模樣。
  當察覺到拉提娜想法的烏提帶著微笑向拉提娜招手,拉提娜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快步來到烏提身邊。
  「哇啊!」
  拉提娜圓睁著眼睛看烏提俐落處理山菜的動作。
  「這要怎麼吃?」
  「這是在這附近常吃的東西,妳覺得很稀奇嗎?」
  「因為在庫羅茲附近沒有山嘛。」
  「啊,也對。」
  拉提娜接著看烏提的動作,也加入處理山菜的工作。雖然只是臨時模仿烏提的動作,但拉提娜穩重的動作也讓烏提感到吃驚。因為拉提娜的外表看來要比實際年齡更加幼小,而且拉提娜實際上也要比同齡的孩子更會處理家事。
  開始幫過忙後,拉提娜似乎便再也難以忍受坐著不動的痛苦,一直跟在烏提身邊找事情做。
  雖然有不少女性會排斥屬於自己領域的廚房有他人介入,但在這方面,拉提娜孩子的身分讓她有些特權。像她這樣年幼的孩子開心在廚房工作的模樣,也讓旁人臉上露出微笑。
  當迪爾跟約瑟夫的對話轉到最近王都的八卦時,大鍋將肉與香草一起燉煮的燉肉與木盤也在客廳桌上準備就緒。
  或許是對香氣產生反應,在約瑟夫懷中睡覺的瑪雅鼻頭動了幾下,接著她便睜開那跟母親烏提同樣是綠色的眼睛。
  剛睡醒的瑪雅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對有陌生人在家裡的狀況大吃一驚。
  「啊!」
  瑪雅立刻不安地緊緊抱住約瑟夫。
  只見約瑟夫這時微微點頭。
  「怎樣?很可愛吧?」
  「這是什麼話,拉提娜(我家小孩)也不輸人喔。」
  不服輸的迪爾立刻伸手指向正拿木碗端山菜涼拌上桌的拉提娜這麼說道。
  「嗯?」
  突然變成話題的拉提娜臉上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

  「妳好,瑪雅,我叫拉提娜。」
  「嗯?阿迪阿?」
  「妳好。」
  雖在剛開始對話時瑪雅還有些緊張,但很快就熟悉了拉提娜的存在。
  而拉提娜的心思也同樣被嬌小的瑪雅吸引。
  當瑪雅用笨拙動作吃燉肉,把嘴邊弄得都是食物之時,拉提娜也會不厭其煩地幫她擦嘴。
  對於以前在庫羅茲經常「被人照顧」的拉提娜而言,變成「姊姊」似乎是令她相當重視的經驗。
  「真可愛啊(我家女兒(拉提娜))。」
  「很可愛吧(我家女兒(瑪雅))。」
  看著兩名少女融洽相處的模樣,兩個男人在一旁頻頻點頭。烏提對兩人也沒特別插口,自然地享用晚餐。
  這是個缺人吐槽的狀況。
  不過既然大家都覺得高興,那也沒什麼關係。
  「烏提小姐,這燉肉很好吃,這是什麼肉呢?」
  「是『山豬肉』。這附近有很多山豬呢。」
  「這樣啊……」
  拉提娜將湯匙送到嘴邊,咀嚼著大塊的肉塊。這道只用少許香草調味的燉肉,是強調山豬肉這主要食材口味的料理。
  拉提娜吃東西時雖然一臉幸福模樣,但其實是這裡所有人裡食量最小的人。雖然年幼的瑪雅還只會說簡短的詞句,但已經能大口吃下分量跟拉提娜相同的燉肉。烏提跟約瑟夫則是能各自吃下比拉提娜跟迪爾兩人相加都要多的食物。獸人族通常都有相當大的食量。
  「你們明天就要出發嗎?」
  「我是這麼打算,有什麼問題嗎?」
  「明天村裡的男人會全部出門打獵,順利的話可以讓你們帶走一些多餘的保存肉,所以建議你們晚點再動身比較好喔。」
  「打獵需要那麼大陣仗嗎?」
  被迪爾這麼問,約瑟夫自然地給出答覆。
  「因為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巫女有得到神諭嘛。」

  當聽到那個詞句的瞬間,拉提娜的身子顫了一下。

  拉提娜手中的湯匙掉落,發出巨大聲響。這是拉提娜很少會有的失禮舉動。
  「……?拉提娜?」
  「……」
  拉提娜低著頭,一動也不動,也沒有回應迪爾的叫喚。迪爾對於拉提娜這突然的變化完全找不到頭緒。
  「妳怎麼了?」
  「……沒什麼,不要緊。」
  迪爾多次出聲確認,拉提娜這才用故作平靜的表情這麼答覆,接著立刻彎下身子去撿湯匙。撿回湯匙的拉提娜就這麼默默繼續用餐。
  一直到晚餐時間結束,拉提娜始終都不發一語。
  在跟迪爾利用客廳一角做就寢前的準備工作時,拉提娜也都十分安靜。雖然不算是什麼舒適的睡床,但可以不用擔心天候與外敵,能在溫暖的地方休息,在經歷連日的露營生活後也令人感到高興。
  用毛毯裹著身子的拉提娜讓自己的額頭靠在迪爾背上。
  「妳沒事吧?拉提娜。」
  「……拉提娜不要緊。」
  這個回應讓迪爾嘆了口氣。這孩子真是個容易逞強,不願示弱的孩子。
  迪爾轉身面向拉提娜,連同毛毯一起將她擁進懷中。接著迪爾輕拍著拉提娜的背,抱著她一起躺了下來。
  「迪爾?」
  迪爾對拉提娜露出微笑,同時也拉了條毛毯蓋在自己身上。對拉提娜來說,能待在自己身邊就等於安心感。這件事迪爾也十分清楚。
  既然這樣,那麼自己只要在她不安的時候成為她的心靈依靠就行了。
  不知拉提娜是否感受到了迪爾的用意,只見她在迪爾懷中閉上眼睛,開口問道:
  「迪爾……你會陪在拉提娜身邊嗎?」
  「嗯。」
  「那麼……拉提娜就真的不要緊了。」
  直到拉提娜發出鼾聲,迪爾都靜靜望著拉提娜的睡臉,思考她害怕的理由。
  拉提娜緊抓著他衣服入睡的舉動,是在剛收留拉提娜時經常見到的景象。那應該是反映著她的不安。最近拉提娜雖然也會撒嬌在迪爾身旁睡覺,但並不會出現這麼不安的表現。
  「『紫之神(巴納夫賽基)』……」
  當聽到那個詞句的瞬間,拉提娜就開始變得反常。
  (那麼說……也許……拉提娜會被趕出故鄉,就是因為……)



  在庫羅茲並沒有「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神殿。
  因為神殿原本就是由擁有「加護」之人所運作的單位。而「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加護」幾乎不會出現在「凡人族」身上,因此屬於凡人族城市的庫羅茲才沒有對應的神殿。凡人族也少有人信仰「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由於少有機會獲得其恩惠,所以與其他神相比,在民眾間的印象自然也較為稀薄。
  但對「其他人族」來說卻不是那樣。
  「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加護」是可以窺見未來的獨特能力。「能看見什麼未來」會根據「加護」的強弱有所差異。
  而能事前察知「天候」及「災厄」的存在,對原本絕對數量較少的「其他人族」來說,那樣的人對於保護種族安危來說究竟是多麼重要的存在,自然不難想像。
  「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祭司的話語有相當大的分量。
  對「其他人族」來說,「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祭司話語的分量很可能要勝過其他「諸神」的祭司。

  儘管明白這是拉提娜的禁忌,但迪爾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人的未來這種事,就算是高位祭司,也只能得到模糊的預兆才對……」
  迪爾邊說邊不停輕撫拉提娜的背部。
  「根據解釋的方法,很容易有截然不同的結論……為什麼妳故鄉的人要根據那種模糊不清的東西,去決定妳的命運呢……」
  迪爾的語氣中帶著痛苦與哀傷,但在黑夜的寂靜當中,他的話語沒有任何人能夠聽見。

  ✟

  「你可要自己小心喔。」
  「你們就放心期待我帶禮物回來吧。」
  在清晨的霧氣中,迪爾為準備出門的約瑟夫送行,而拉提娜則緊貼在迪爾身邊。
  雖然現在要比拉提娜平常起床的時間要早上許多,但在迪爾睡醒起身之時,拉提娜便立刻慌張地跳了起來。
  拉提娜的反應雖然讓迪爾不禁苦笑,但他也只是默默用手去摸拉提娜的頭。
  之後,拉提娜就一直低著頭待在迪爾身旁。知道拉提娜平常喜歡工作,到處跑來跑去的模樣,可能會覺得她此刻的表現判若兩人吧。
  烏提在準備麥粥作為早餐的時候,要是換成平常的拉提娜,肯定會為眼前那在庫羅茲看不到的調理方式興奮不已才對。但現在的拉提娜卻沒有任何反應,在吃早餐時也十分安靜。
  拉提娜的表現就像是在躲著「某個東西」,避免被「那個東西」發現。她始終都摒著氣息,就像是在等待某種可怕的東西離開。
  「阿迪阿?好吃嗎?」
  改變這個氣氛的,是幼兒天真的笑容。
  帶著可愛笑容的瑪雅將湯匙伸到拉提娜面前。雖然她在伸手將湯匙送到拉提娜嘴邊的過程中,湯匙內的麥粥就有大半已經灑出,但瑪雅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瑪雅。嗯,很好吃。」
  看見拉提娜用虛應的笑容這樣回應,讓瑪雅先是不解地眨著眼睛,接著表情立刻轉為悲傷。
  「阿迪阿,痛痛?」
  「咦!?」
  當拉提娜對瑪雅的反應感到吃驚的同時,瑪雅也露出一臉快要落淚的表情。
  「痛痛?嗚、嗚、嗚……」
  「瑪雅?」
  「嗚啊啊啊啊!」
  拉提娜驚愕的反應讓瑪雅突然大哭起來。拉提娜驚慌失措的模樣看在迪爾眼中,有一股莫名的新鮮感。
  「咦?瑪雅……妳怎麼了?」
  「幼小的孩子對周圍的感情是很敏感的。」
  只見烏提熟練地抱起瑪雅,開始哄弄自己那正在大哭的孩子。烏提接著對茫然的拉提娜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拉提娜在想哭的時候,也該試著哭泣才是。無論是傷心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害怕的時候都一樣。小孩是可以在大人面前盡量哭泣的。」
  烏提的話語讓拉提娜茫然的表情被內心湧現的其他感情影響。
  拉提娜那對大眼睛開始泛起淚光,大顆淚珠轉眼間就奪眶而出。
  「嗚!嗚、啊……」
  迪爾默默地站在拉提娜身旁,跟平常一樣伸手輕撫拉提娜的頭部,這讓拉提娜抱住迪爾發出嗚咽。
  兩名少女的哭聲就這樣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瑪雅在停止哭泣之後,很快就恢復原本的模樣,立刻就將已經變涼的早餐毫不在意地吃個精光。
  而拉提娜似乎沒法那麼輕鬆轉換心情,只能帶著哭紅的臉頰靜靜啜飲烏提所準備的香草茶。
  看著烏提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等待拉提娜恢復平靜,接著準備熱茶,並將柔軟乾淨的手帕輕輕遞給拉提娜的行動,讓迪爾對她低下頭。
  「……真不好意思,謝謝妳。」
  「別這麼客氣。我其實也不知道拉提娜究竟是為什麼事情感到害怕。只是我想有很多事情能讓她找機會盡情哭泣會比較好罷了。她年紀這麼小,不該太過逞強才對。」
  雖然迪爾不太能辨識獸人族的表情,但從語氣感覺到烏提應該正帶著微笑。
  「烏提小姐……對不起……」
  「這不是該道歉的事。小孩的工作就是要給大人製造麻煩喔。」
  當拉提娜道歉的時候,烏提給出了這樣的答覆。關於獸人族外表的事情迪爾雖然知道不多,但還是有他看得出來的事。
  (約瑟夫真的是娶了一個好太太……)
  迪爾發自內心這麼想道。
  「迪爾……」
  「嗯?」
  「拉提娜很害怕。」
  「……是嗎。」
  迪爾靜靜地接受拉提娜在語氣中表現的脆弱。
  「人家說……拉提娜是壞孩子,所以再也不能回去出生的地方……『預言』是這樣說拉提娜的……」
  「拉提娜……」
  「不過拉提娜的家人說不是那樣。家人說拉提娜不是壞孩子……可是、可是,拉古就是因為拉提娜才死掉的。因為拉古待在拉提娜身邊,才會……」
  拉提娜望向迪爾的雙眼中再次泛出淚光,然而拉提娜仍繼續說道:
  「『預言』說得沒錯。拉提娜一定是『壞孩子』。」
  「……拉提娜,妳記得『預言』的詳細內容嗎?」
  聽到迪爾這麼問,拉提娜想了一下,接著緩緩搖頭。
  「拉提娜不知道內容……但身邊的人常常那麼說……讓拉提娜很害怕……」
  「是這樣嗎……可是拉提娜的家人說過,妳不是『壞孩子』吧?」
  「嗯。」
  迪爾這時帶著微笑,並讓自己的額頭貼在拉提娜的額頭上。在拉提娜吃驚的灰色雙眼中,迪爾看見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慈祥表情。

  「『神的話語』對人類來說是很難懂的。尤其是那種要解讀一個人命運的高位『預言』。所以說,拉提娜的家人認為『拉提娜不是壞孩子』的說法,有可能才是正確的。」
  「咦……?」
  「至少拉提娜的家人對『預言』是那樣解釋的。他們認為那不是能完美斷言拉提娜是壞人的『話語』。」
  迪爾這番話似乎令拉提娜相當驚訝,因為拉提娜從過去到現在都從未想過那種可能。
  「迪爾……」
  「我想比起拉提娜,我應該更加熟悉『加護』方面的事喔……拉提娜妳沒有『加護』吧?」
  「嗯。」
  「……我擁有『加護』。雖然並不是『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可是……我對『加護』是什麼樣的東西,可是很清楚的。」
  拉提娜目不轉睛地望著迪爾,嘴角微微浮現笑意。
  「迪爾就像神一樣……總是會幫助拉提娜。給拉提娜很多拉提娜想要的東西……如果是『神』讓拉提娜遇見迪爾,那麼拉提娜或許就不用害怕了……」

  ——擁有「加護」的自己雖然不是什麼虔誠的人,但還是偶爾會想向神祈求。
  祈求這孩子能夠幸福、能夠健康。
  希望自己能與這孩子相遇,真的是「神」的安排。

  當時間過了中午,拉提娜完全恢復平靜的時候,迪爾等人被告知出外狩獵的男人已經返回村莊。整座村莊都變得熱鬧起來,而那樣的氣氛也讓迪爾等人迫不及待來到中央廣場想看狩獵的成果。
  當牽著瑪雅小手的拉提娜來到那裡時,眼前的景象令拉提娜目瞪口呆。
  「山豬!」
  「山豬好大喔……」
  瑪雅伸手指向今天獸人族打獵的成果。
  「肉肉!」
  「瑪雅喜歡吃肉嗎?」
  「喜歡!」
  兩名少女親密對話的模樣讓人感覺十分溫暖。
  也因為這樣,讓迪爾也都默默看著兩人不發一語,但不久之後,迪爾突然想到一件事。
  「……拉提娜。」
  「嗯?」
  「那個可是魔獸。要是『正常的山豬』跟那東西擺在一起,看起來就像那東西的嬰兒一樣小喔。」
  「是那樣嗎!?」
  看來拉提娜是真的感到驚訝。
  而這也讓迪爾慶幸自己能在拉提娜學到錯誤的知識前做出糾正。在廣場上那大小跟周圍屋舍差不多大小的巨獸,要是被拉提娜當成是「正常」大小可就不妙了。
  在廣場中有兩頭那樣的山豬,看來這次的狩獵的確是大豐收。

  這座村子的「紫之神(巴納夫賽基)」巫女所擁有的「加護」,是預知在村莊周圍——雖然範圍相當有限——出現的「危險事物」。
  而這次便是靠著那種能力察知到了「魔獸」的存在。
  在這座村莊周圍很常看見那種豬型魔獸的出沒,並且也是在這個村子能經常吃到的食物。
  不過畢竟是十分龐大的生物,因此也不是沒有危險。
  「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巫女讓村人能在事前除去危險的幼苗,因此有十分重要的存在意義。

  拉提娜此刻正專注地觀察獸人族男人們工作的景象。村裡的男人正準備要開始肢解工作。因為必須要立刻處理容易腐壞的內臟,基於保存空間的問題,也必須盡快將獵物肢解。
  「呃……肢解作業很血腥喔。」
  「拉提娜認為這也是學習的一環喔。」
  「……肢解的工作交給肉鋪的人去做就好了吧……而且尺寸大到那樣,應該很難作為參考吧?」
  「唔……也對。」
  獸人族男子在廣場準備的肢解用殺肉刀,尺寸看起來更像是雙手握持的巨劍。
  老實說,就算等拉提娜長大,迪爾也不認為她能拿得動那種東西。因為那實在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運用的尺寸。
  「阿迪阿,來玩!」
  對瑪雅來說,廣場中那自己常見的光景似乎沒有樂趣可言,因此拉扯著拉提娜的手。當拉提娜將視線轉到瑪雅身上,瑪雅便滿足地邁出步伐。
  「迪爾。」
  「妳去吧,自己小心,別離開村子喔。」
  「嗯!」
  被瑪雅拉著手的拉提娜先是望向迪爾,等迪爾給出許可。兩名少女就這樣到村裡散步去了。
  雖然這是一座狹小的村子,但對拉提娜來說到處都是她沒看過的東西。可是拉提娜沒法悠哉將意識放在那些東西上面。因為現在自己是「姊姊」,因此不能放著年幼的瑪雅不管。
  拉提娜內心抱著那微小的使命感,緊緊跟在興奮奔跑的瑪雅身後。
  在經過一番以散步來說相當考驗體能的活動之後,當瑪雅厭倦的時候,拉提娜的頭髮及衣服已經纏了許多枝葉。因為瑪雅挑選的散步路線,是一段充滿獨創性且個性十足的路線。
  「瑪雅,先別動喔。」
  「好!」
  拉提娜慎重清掉纏在瑪雅頭上獸毛的細長樹葉,並小心留意不要因為扯到獸毛把瑪雅弄痛。在拉提娜專注於這項作業的時候,臉頰接觸到瑪雅柔軟的獸毛。感覺癢癢的。當拉提娜將頭移開的時候,瑪雅自己卻將頭靠向拉提娜。
  「好軟喔……」
  拉提娜決定乾脆將臉埋進瑪雅柔軟的獸毛當中。柔軟的觸感相當舒服。
  「阿迪阿?」
  「瑪雅軟綿綿的。」
  「軟綿綿。」
  拉提娜接著試著用手撫摸。她的手掌沒入柔軟的獸毛當中,獸毛的有著出乎意料的舒服觸感,讓拉提娜埋首去享受獸毛的柔軟感觸。而瑪雅也不感到排斥,而是扭著身子發出笑聲,仿佛就像是被搔癢一樣。
  「阿迪阿軟綿綿?」
  「軟綿綿~~」
  兩人互相說出沒有特別意義的話語,一起笑了出來。
  拉提娜發現瑪雅脖子底下的毛特別柔軟,伸手撫摸的時候,瑪雅也會發出像是感覺舒服的笑聲。
  看來瑪雅很喜歡被拉提娜撫摸。
  拉提娜也對於瑪雅柔軟的觸感相當著迷。年幼瑪雅全身的獸毛都還是相當柔軟的胎毛。而且從父親的溺愛中也可以看出是在滿滿的愛之下得到細心保養。可說是享受撫摸觸感的最佳狀態。
  在越過覺得癢的感覺之後,瑪雅的表情轉為享受並翻轉身子,擺出像是要求拉提娜繼續撫摸的姿勢。
  「阿迪阿,摸摸!」
  「這裡嗎?」
  「還要!」
  「嗯。」
  「哈哈!」
  拉提娜展現出連獸人族都無法抗拒的撫摸技術,她在這一刻發現到了自己另一個新的才能。

  當一臉滿足的瑪雅與疲憊表情中帶有成就感的拉提娜兩人牽著手回家時,已經是半刻之後的事了。

  「阿迪阿!」
  就算在屋子裡,瑪雅也一直跟在拉提娜身後。
  「來玩!」
  兩人那讓人感到溫馨的互動模樣,讓在屋裡確認地圖的迪爾也自然露出慈祥的表情。
  「瑪雅很黏妳呢,拉提娜。」
  「嗯!拉提娜跟瑪雅是好朋友喔!」
  拉提娜緊緊抱著嬌小瑪雅的可愛模樣,讓受到衝擊的迪爾甚至感受到了自己返回庫羅茲之後要立刻幫拉提娜買巨大布偶的天啟。
  為什麼自己過去都沒有想到要買布偶給拉提娜呢?
  可愛的拉提娜搭配可愛道具代名詞的布偶,如果能有可以讓拉提娜盡情擁抱的尺寸,肯定也能在拉提娜看家時緩解她的寂寞。要去哪裡可以買到那樣的……不對,如果店裡沒有,找人訂製就行了。
  低著頭苦思的迪爾想到這裡,便用像是看見光明般的爽朗表情仰望天空。
  「咦?」
  「嗯?不要緊,迪爾偶爾就會那樣。」
  當瑪雅指著表情反覆變化的迪爾感到疑惑時,儘管拉提娜根據意外苛刻的認知給出答案,但所幸那樣的對話完全沒有傳進迪爾耳中。

  瑪雅一直到上床睡覺的時候都一直纏著拉提娜。
  平常都睡在迪爾旁邊的拉提娜有些猶豫。但考慮到明天一早就要啟程離開,也讓拉提娜想要珍惜跟瑪雅道別前的這段時間。
  拉提娜充滿稚氣的睡臉跟被拉提娜撫摸後一臉滿足的瑪雅,兩人幸福睡在一起的景象,讓迪爾跟約瑟夫(兩位傻爸爸)兩人完全克制不了臉上的笑意。

  然而儘管兩人感情如此融洽,道別的時刻總會到來。

  「不要!!阿迪阿!不要走!!」
  獸人族的村子一早就迴盪著瑪雅的哭聲。
  被約瑟夫從拉提娜身邊抱開的瑪雅使勁想要掙脫,並大聲哭叫。
  「不要!討厭啦!阿迪阿比較好!」
  被愛女全力拒絕,被說討厭、拉提娜比較好的約瑟夫,承受到難以言喻的打擊。
  這讓約瑟夫那總是朝天的三角耳變成垂軟無力的形狀。
  迪爾看著身邊的拉提娜,她似乎也被瑪雅的眼淚影響,眼眶泛著淚光,並發出吸鼻水的聲音。
  「……去跟人家說再見吧。還有,告訴她我們回程還會再過來。」
  「……嗯。」
  當一臉難過的拉提娜來到瑪雅身邊,瑪雅在掙扎中也努力將短小的手臂伸向拉提娜。
  「阿迪阿!阿迪阿!」
  「瑪雅……」
  拉提娜皺著眉頭,尋找適合的詞句。
  「妳要保重喔,瑪雅……我們還可以再來玩嗎……」
  「阿迪阿……」
  瑪雅聽到拉提娜這句話便立刻停止哭泣,並用笑容揮手跟拉提娜道別——這是理想狀況。
  「不要!!阿迪阿!不要走!!」
  然而現實只是再次按下讓瑪雅全力哭鬧的開關而已。
  只用一句話就會聽話的幼兒,根本不存在。
  「啊啊!真是的!算了!你們快走吧!她遲早會認命的!」
  與扭動身子嘗試掙脫的愛女陷入纏鬥的約瑟夫這麼大聲喊道。
  「唔哇啊啊啊啊阿迪阿!阿迪阿!」
  「想要等瑪雅不哭,等到天黑都沒用。你們路上要小心喔。」
  女兒嚎啕大哭的模樣雖然讓烏提不禁苦笑,但還是冷靜地催促迪爾出發。
  「既然這樣……感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我想我們回程的時候還會再來叨擾的。」
  「我知道,路上小心。」
  「謝謝你們……瑪雅,拜拜……」
  迪爾之所以在拉提娜低頭道別之後讓她騎在馬上,是因為看出她步履沉重的關係。
  「知道了,你們快走吧!路上小心喔!」
  聽到約瑟夫這些話從身後傳來的迪爾,拉著韁繩邁開步伐。一如迪爾預料,拉提娜果然轉過頭,眼睛一直看著瑪雅。
  當兩人穿過村門,到賓提一家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時,瑪雅的哭聲仍清楚地傳進耳中。
  (那樣不會吵到鄰居嗎……)
  迪爾表情有些尷尬地帶拉提娜走進森林中的小路。
  聽見拉提娜吸鼻水的聲音,讓迪爾決定現在先不要去看拉提娜的表情。
  「……回程的時候妳們就能再次一起玩了。」
  「……嗯……」
  會為離別感到寂寞,對拉提娜或許也是好事。
  迪爾抱著這個想法走在林間的小路當中,陽光穿過樹林的縫隙形成無數道光束,在照耀迪爾與拉提娜的同時,也在地上形成形狀複雜的陰影。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6-19 16:03 编辑



  間章 庫羅茲的居民們,當年幼少女不在的時候。

  給莉塔。
  妳過得還好嗎?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樣了?肯尼斯跟客人都跟平常一樣嗎?
  我跟迪爾都很好。迪爾也說行程相當順利。
  我離開古瓦雷後來到獸人族的村子,迪爾說這裡是他親戚的家。我問迪爾親戚是什麼,迪爾說是家人的家人。迪爾有很多家人呢。
  我在到這裡的路上也看到很多東西。
  我有看到樹上開了很多粉紅色的花。在那裡跟迪爾吃三明治休息的時候,花瓣飄在空中很漂亮。真希望莉塔也能看到。要是庫羅茲也有那種花就好了。對了…… …… ……

  「謝謝。」
  接過信差帶來的信,確認寄件人之後,莉塔便簽收信件。
  除了掛在肩上的苔綠色肩包之外,打扮與一般冒險者沒有兩樣的青年收下簽名後,便用職業笑容回應:
  「不客氣。往後也請多多關照。」
  那苔綠色肩包跟上面「有翼信封」的圖案,是世界規模最大的信件配送工會所擁有的商標。
  那也是擁有「央」屬性但卻沒有突出能力的人,最常選擇的就職單位。他們會用魔術調教禽鳥——根據魔力強弱能調教各種鳥類,魔力強大的人甚至能調教屬於「魔獸」的鳥類——加以運用,執行配送信件的業務。
  像庫羅茲及古瓦雷那樣有一定規模的城鎮都有該工作的分店,只要到那裡進行委託,雖然範圍有一定限制,但還是能請他們在相當廣的範圍中配送信件。
  至於像獸人族村莊那樣的小型聚落,工會基本的營業方式是讓那些地方等待定期來訪的信差再提出委託。
  莉塔慎重拆開收到的信封,在有相當厚度的信封當中還裝有另外兩個信封。由於請人送信需要花費一定費用,因此像拉提娜這樣把寫給莉塔跟克蘿伊的信裝在一個信封內,是一種可以節省送信費的方式。在這方面拉提娜也相當懂得精打細算。
  「肯尼斯,拉提娜的信送來了。你去進貨的時候可以幫忙一下嗎?」
  「喔,知道了。」
  肯尼斯在去東區進貨的時候,會將拉提娜要給克蘿伊的信送到克蘿伊家。
  「他們一路似乎相當順利呢……一路上能慢慢走,應該也是事先計畫好的吧。」
  「他們現在到哪了?」
  「這個日期……上面有提到獸人族的村子。」
  「喔,我記得迪爾有親戚在那裡。再過去就沒有什麼人家了,迪爾帶著拉提娜,應該會在那邊過夜吧……」
  肯尼斯大概看了一下信中的內容,點了一下頭。
  「跟那小子自己走相比,當然是比較慢……不過跟出發前設想的進度相比,算是快很多了。這代表拉提娜應該也走得很認真吧。」
  迪爾在出發前與肯尼斯反覆討論過這趟旅行的行程。
  習慣旅行且擁有出色體能的迪爾,他單獨行走時能輕鬆克服的行程,在帶著小孩的狀況下,很難預想會有什麼狀況。因此迪爾向經驗豐富的肯尼斯尋求建議,以進行護衛工作的行程為基準計算日程。迪爾會帶著較多的食料等物品,也是基於相同理由。
  「拉提娜……看來她很享受這次旅程呢。」
  莉塔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緩緩看著信中的內容。平常進行文件工作時立刻就能看完的文字量,現在莉塔則是用珍愛的感情緩緩閱讀。
  看著那樣的莉塔,讓肯尼斯也同樣露出溫柔的表情。
  「從沒想過拉提娜一不在,這裡竟然會這麼安靜呢。」
  「……很快妳就沒法再覺得這裡安靜囉。」
  肯尼斯看著妻子因懷孕而變明顯的腹部這麼說完,讓莉塔也跟著露出笑容。
  「感覺拉提娜應該會是個好姊姊呢。」
  「是啊。」
  「而且拉提娜不在,連店裡都變安靜很多呢。」
  聽莉塔這麼說,讓肯尼斯忍不住嘆氣。
  「那些傢伙真是的……妳從收入也能看得出來吧?」
  「差不多是回到拉提娜幫忙之前的感覺吧。」
  負責管理帳簿的莉塔不禁苦笑。
  「躍動的虎貓亭」是庫羅茲的冒險者作為據點的旅店,基於這個特徵,冒險者的熟客通通都是有長年歷練的老手或有一定名聲的高手,而那些常在店裡出現的面孔,往往容易讓新進冒險者退避三舍。
  可愛的拉提娜對新人冒險者而言,算是緩和他們與店裡那些面孔的重要緩衝。可愛的「招牌小姐」如今已經與肯尼斯的料理及便宜的價格並列為這間店的特色。
  因此在拉提娜出發旅行之後,願意進店的新人冒險者數量變少,熟客通常也早早就離開了。
  拉提娜對「虎貓亭」在業績上的貢獻,其實遠比她自己付出的勞力要來得更多。
  「雖說迪爾在拉提娜來了之後變了樣子,不過……這家店其實也因為她變了不少呢。」
  「就是說啊。」
  「說不定已經可以把調理的工作交給拉提娜了呢。」
  「再過一段時間,白天的經營工作說不定也可以交給她呢。」
  肯尼斯話語讓莉塔露出微笑。
  「那個日子說不定要比我們想像中來得更快到來呢。」
  那個每天都持續成長的孩子,此刻也正到處去看、去感受各種事物,讓自己盡可能拉近與大人的距離吧。
  肯定會成為一名出色女性的拉提娜,讓肯尼斯及莉塔都對她的成長相當期待。

  …… …… ……旅行相當有趣。
  不過可以跟莉塔與肯尼斯講很多旅行的事情,也是讓我從現在就非常期待的事。
  能在莉塔跟肯尼斯說「路上小心」的送行聲下出發,讓我非常高興。
  因為有可以讓我回去說「我回來了」的地方,還有會說「歡迎回家」來迎接我回去的人,所以讓我覺得旅行真的很快樂。
  以後我也會聽迪爾的話,也會牢記他告誡過的事情。
  我一定會平安回庫羅茲的。
  莉塔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還有寶寶喔。
  也請這麼告訴肯尼斯跟客人們。

  ——拉提娜

  伴隨著細微的聲響,莉塔小心翼翼地將收著拉提娜信紙的信封折好並收進抽屜當中。
  「她可以不用寫那種傻話的說……」
  我們當然會等在這裡對她說「歡迎回家」啊。
  「能讓妳『回去的地方』,當然就是庫羅茲(這裡)吧?」
  在那孩子還願意這麼想的時候,這裡就是那孩子的「家」,就是她歸還的「地方」。
  「妳路上一定要小心喔……」
  莉塔這麼小聲說完,便開始對「綠之神(阿古達爾)」獻上祈禱。

  ✟

  「希爾維亞!拉提娜寄信回來了!」
  「真的嗎……她過得還好嗎?」
  「還好,畢竟是拉提娜嘛!她在外面似乎過得不錯。」
  在庫羅茲的「黃之神(阿斯法爾)」學校,克蘿伊才剛進到自己的教室,就大聲告知朋友希爾維亞她收到拉提娜信件的事。
  希爾維亞•法爾是克蘿伊上學後才認識的朋友。她的父親是在領主館擔任憲兵,雖然她是住在西區高級住宅區的女孩,但個性大方,就算面對像克蘿伊與拉提娜那樣生活在東區跟南區這類平民區的孩子也相當友善。因為她那樣的個性,所以與克蘿伊氣味相投,和跟克蘿伊是好友的拉提娜關係也很融洽。
  拉提娜從庫羅茲啟程到現在,已經有半個月以上的時間。
  不只是往返的行程,還要考慮到抵達目的地之後會停留的時間,所以兩人跟拉提娜得要等到季節轉換的時候才能再與拉提娜見面。
  拉提娜說過,等她抵達迪爾的故鄉(那一邊)之後,自己就能寄信給她。雖然克蘿伊的課業成績不算出色,也不擅長寫文章,但還是一點一點將庫羅茲這裡發生的事情寫在要寄給拉提娜的信上。
  (畢竟我自己也不希望等拉提娜回來的時候,有一堆事情只有她「不知道」嘛。)
  克蘿伊這麼想道。
  「她說在去過海港之後,又接著去到獸人族的村莊呢。」
  「獸人族嗎……在庫羅茲都沒有見過呢。如果是混血的冒險者,會不會有機會見到呢?」
  「我們去拉提娜那裡玩的時候,也從沒見過喔。」
  「這樣啊……我也好想看一次喔。」
  希爾維亞這麼說完,露出遙望遠方的表情。
  雖然能力不強,但希爾維亞天生擁有「綠之神(阿古達爾)」的加護。也因為這樣,她擁有容易被旅行引起好奇心的特質。以旅人之神為人所知的「綠之神(阿古達爾)」,對於受到其影響的「綠之神(阿古達爾)加護持有者」而言,前往未知的世界收集未知的情報,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欲求。
  「希爾維亞離開學校後,會去『神殿』工作嗎?」
  「我還不確定耶……」
  對於克蘿伊這個疑問,希爾維亞擺出抱著胳臂並讓手托著下巴的思考模樣。
  「加入『神殿』是最乾脆的選擇……況且在那裡也能學到魔法呢。」
  「希爾維亞,妳會用魔法嗎?」
  「多虧拉提娜幫忙,讓我知道自己有適性就是了。」
  對魔法有興趣的朋友們都會跟拉提娜學習呪文語言。不過大部分的人都沒法學會,連發音都辦不到,不過希爾維亞是擁有適性的少數派。在那之後,希爾維亞跟拉提娜學習的並不是呪文,而是魔人族的招呼語等日常會話。那是因為希爾維亞抱有未來要前往魔人族之國凡斯略的夢想。
  「克蘿伊妳自己呢?」
  「我要繼承家裡的工作,而且最近做起來還挺有樂趣的。」
  「那麼等我長大以後,就可以找克蘿伊幫我作衣服了嗎……」
  「妳可要記得挑貴的衣料喔。」
  就在克蘿伊跟希爾維亞說到這裡的時候……
  「克蘿伊!」
  突然走過兩人旁邊的魯迪將一塊黑色物體丟給克蘿伊。
  瞬間察覺那是什麼東西的克蘿伊連忙伸手將那東西接住。
  「你這個……白痴魯迪!你怎麼這樣啦!」
  「是怎樣啦……我可是有把弄得比較好的給妳喔。」
  面對克蘿伊的抱怨,魯迪不解地這麼說道。
  「你說弄得比較好的……魯迪,你……」
  「怎、怎樣啦……這東西很硬很難加工,所以我一開始要先練習一下嘛!有問題嗎!」
  當克蘿伊追問魯迪話語中讓她感到不對勁的部分,讓魯迪尷尬地將臉別開。
  「那是什麼?石頭嗎?」
  被希爾維亞這麼一問,克蘿伊便張開握住那個物體的手。

  那黑色物體有經過削整並細心打磨的痕跡,而且還隱約帶有鮮豔溫暖的光澤。
  克蘿伊將那個經過細心加工的物體稍微舉高,只見那物體在光線下反射出耀眼光芒。
  「很漂亮吧?是拉提娜給我的。」
  「拉提娜送的?」
  「嗯,我說自己會好好保存,拉提娜就說如果是我,她可以放心給我。」
  「那又為什麼會在魯迪那裡呢?」
  「我在煩惱要怎麼加工的時候,那傢伙說他家裡有挫刀之類的工具,所以就拿去了。」
  雖然那是很值得感謝,但看來魯迪偷偷留了一點在自己手中。
  只見克蘿伊無奈地聳了聳肩:
  「男生真是一種不懂得坦承的麻煩生物呢。」
  「因為男生都很幼稚嘛。」
  兩人會有這樣的對話,其實是因為這個年紀的女孩是比男生更想假裝自己是大人的生物。

  克蘿伊從拉提娜那裡拿到的東西,是她自己弄斷的「角」。
  當克蘿伊初次看見拉提娜的角,就真心認為拉提娜的角非常漂亮。
  當她得知拉提娜將自己那麼漂亮的部分弄斷的時候,真的感到十分難過且懊惱。由於克蘿伊沒法看著拉提娜的角就那麼擺著生灰,所以才向拉提娜開口詢問:「可不可以把角給我?」
  起初克蘿伊以為自己可以設法加工,但魔人族的角並不是連像樣工具都沒有的少女可以靠一己之力處理的東西。而就在克蘿伊大傷腦筋的時候,正是魯迪主動開口說要幫忙。
  就這樣,克蘿伊將拉提娜的角交給魯迪,請他幫忙加工。

  「對了,魯迪你離開學校之後有什麼打算?」
  克蘿伊會問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只是因為在跟希爾維亞聊天到一半的時候,魯迪正好跑來的關係。
  「咦……沒、沒差吧……而且那跟妳又有什麼關係!」
  只是看見魯迪手足無措的過剩反應,反而讓克蘿伊跟希爾維亞對望一眼,接著露出調侃的笑容。兩人開始散發出捕食者看見獵物的感覺。
  「喔!你有想過啊……」
  「我、我想什麼都不重要吧!?」
  「也對,確實不怎麼重要……」
  「對了,拉提娜寄信回來囉。」
  「為、為、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提到拉提娜!?」
  「咦?你不在意嗎?」
  「唔!我怎麼會……」
  「在意的話就該老實說嘛,對吧?」
  「對啊。」
  「——啊啊啊!」
  當魯迪發出莫名其妙的叫聲並跺腳的時候,在一旁觀看他們對話的馬賽爾跟安東尼也露出尷尬的笑容。
  「魯迪自己也是,反正他一定講不過克蘿伊跟希爾維亞,一開始就該老實招認才對。」
  「就某方面來說,那算是一種自暴自棄喔,馬賽爾……」
  「人生就是要有一定程度的讓步啊。」
  「能笑著說這種話的你,以後說不定會是個偉人呢……」
  能用平靜表情談論人生的友人,讓安東尼的笑容相當尷尬。
  「安東尼是打算繼續念高等學校吧?」
  想起克蘿伊剛才對話內容的馬賽爾這麼問道,而安東尼則是點頭表示肯定。
  「是啊。」
  「是為了讓自己能到領主館工作嗎?」
  「如果能跟爸爸一樣,當然是最好的。不過這是沒法保證的事,只要能到商館工作就很不錯了。」
  安東尼的父親是在領主館擔任低級傭人,雖然那多少可以得到一些門路,但基本上那並不是世襲制的工作,所以身為兒子的安東尼並不保證一定能在那裡工作。
  「馬賽爾是要繼承麵包店的家業嗎?」
  「畢竟我沒有什麼其他特別想做的事,而且我也喜歡我們家的麵包。」
  馬賽爾從容地給出這個答案。
  在庫羅茲的孩子,大多都會繼承父母的工作。
  如果有次男跟三男的話,確實也是有去找其他工作的例子,不過工匠的孩子基本上不會特地去考慮其他職種。
  「魯迪上面也有哥哥的說……」
  「……不過之前他應該是想從事鍛冶的工作才對……最近到底是怎麼了?」
  兩人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接著同時點頭。
  「是跟拉提娜有關吧。」
  「應該跟拉提娜有關吧。」
  「他這個人太容易看透了。」
  「為什麼拉提娜會看不出來呢……」
  「他在拉提娜面前會特別裝模作樣……因為實在太徹底了吧。就某種角度來說,那也挺厲害的。」
  「只是看在我們眼裡,誰都看得出來就是了。」
  說到這裡,兩人再次同時點頭。
  「因為他很笨嘛。」
  「他真的很笨。」
  「你們兩個!我都有聽到喔!」
  當魯迪用接近哭喊的聲音這麼發飆的瞬間,教室的門被打開,一名神官進來用「眼神沒有笑意的笑容」望向魯迪。
  「魯道夫同學,教室不是大聲喧嘩的地方喔。」
  「唔!」
  魯迪回過神轉頭一看,發現他的朋友們全都已經裝傻地坐到座位上。

  魯迪基本上就是這樣一個笨拙的人。



  5 青年,抵達故鄉。


  迪爾讓馬在森林中的山道全力奔馳。

  雖然拉提娜是個孩子,但小型種的馬能載著迪爾跟拉提娜兩人全力奔馳,似乎完全出乎襲擊者的意料。
  這個舉動成功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迪爾突破包圍後便扭轉身子,用魔道具射出弩箭牽制對手。
  「唔!迪爾!」
  「危險,把頭放低!拉提娜妳專心別讓《重力輕減》失效就好!」
  當迪爾用視線確認身後狀況時,襲擊者已經巧妙將自己的氣息藏進森林中。就算以迪爾的察知能力也不敢保證能確定所有敵人的位置。
  「可惡!」
  迪爾用右手的長劍揮落射來的箭,嘴裡發出咒罵。迪爾沒多去確認自己斬落的箭,專心維持馬匹的速度。
  迪爾之所以能用大部分心思去應付襲擊者,是因為有拉提娜負責施展魔法的關係。
  除了讓馬減輕負擔的重力操作魔法外,拉提娜還會不時使用恢復魔法,才得以實現讓載著兩人的馬在山道全力奔馳的瘋狂選項。
  「我想差不多要碰到了……可惡,真是不想碰到那種東西!」
  「迪爾!」
  「我知道!」
  拉提娜的警告讓迪爾用韁繩指示馬匹跳躍。迪爾在做這個決定時不帶絲毫的疑問與遲疑。
  他感受到身後襲擊者們困惑的氣息。
  對方多半有在路上設置洞穴之類的陷阱吧。成功闖過陷阱讓迪爾嘴角露出得意微笑,不過還是努力克制自己說出粗魯的挑釁話語。
  如果不是有拉提娜,迪爾也不確信自己能否發現陷阱。而這並不是因為拉提娜的「特殊能力」,而是她突出的觀察力所立下的功績。迪爾讓拉提娜如果有察覺什麼跟周圍相比不太對勁的部分就出聲警告,就算說錯也無所謂。而這次看來是真的立下大功。
  兩人衝上坡道末端,前方是一段平坦的道路,再過去則是岩盤裸露的峭壁。往左右望去都是一片岩壁的那個地方,有一塊看來像空洞的空間。那是挖空岩盤所建造的隧道。

  只要能衝進隧道,事情就好辦了。

  「……不過,我才不會上當呢!」
  迪爾這麼大喊一聲,便強行將馬拉住。急停的衝擊讓拉提娜的身子差點飛離馬背。但迪爾用自己的身子攔住拉提娜,防止她墜馬。
  正如迪爾預料,在那唯一道路的隧道彼端,有一顆擋住他們去路的巨石正朝這裡滾來。那八成是用魔法生成的現象。
  「這未免太胡鬧了吧!」
  迪爾再次讓馬匹前進,同時對被巨石攔阻的前方施展魔法。
  「『隸屬於大地之物,以吾之名下令,化為吾所期望的樣貌!《大地變化》』。」
  迪爾施展的並不是攻擊魔法,而是製造變化的招式。
  但那已經足夠應付眼前的狀況。
  只見前方的障礙物瞬間粉碎。
  正如粉碎這個字句所顯示的,化為細石的破碎岩塊轉眼間又變成朦朧的沙塵,而迪爾也不忘讓拉提娜躲進自己的大衣當中躲避塵土。
  這波沙塵對於緊追在後的襲擊者,也有遮蔽視線的作用。

  兩人穿過隧道,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
  而迪爾也在同時大聲喊道:
  「妳這個……!臭老太婆!我說過這次不只有我一個人吧!!」

  「哎呀呀……你怎麼能說自己的祖母是『臭老太婆』呢?」
  在隧道對面能看見一名模樣剛進入老年的女性用尷尬的表情迎接迪爾。
  「老媽也一樣!對久未見面的兒子,下手需要那麼狠毒嗎!」
  「討厭……不過就只是把入口堵住而已嘛。」
  「要是時機有個差錯,可就不只是堵住而已了!」
  「討厭啦……講得那麼誇張……」
  「……對啊,這種小事應該算家常便飯吧……」
  「老爸也一樣!不要用箭射我啦!」
  「你自己不也有射箭過來……」
  聽到身後有男子出聲插嘴,迪爾立刻轉頭抱怨。不過對方回應的語氣中卻感覺不到絲毫罪惡感,完全不把迪爾的抗議當一回事。
  「我射的箭可是沒有箭頭的,但你……」
  「我也有刻意射偏吧!就算沒有箭頭,射中還是很痛耶!而且你的箭是認真想射中我吧!」
  「是沒錯啦。」
  男子的語氣跟表情都沒有絲毫歉意。
  在他們這麼吵鬧的時候,其他人也陸續趕了過來。
  「你真過分,迪爾,搞得我全身是土說。」
  「就是說啊,這麼久沒回來……沒有這樣的啦。」
  「是我過分嗎!?過分的是我嗎!?」
  趕來會合的人都是迪爾的表兄弟跟從小就認識的朋友。
  「畢竟這是族長命令嘛。」
  「對啊。」
  大家這麼答覆迪爾的抱怨。
  「這種的明明就跟以前一樣,你這次反應未免太激動……」
  迪爾的父親話說到一半,視線停到迪爾懷中的少女身上,接著就這麼愣在原地。雖然那種反應跟兒子十分相像,但這時候並沒有人特別去提那種事。
  圓睜眼睛環視身邊每個人的拉提娜,則是用訝異的表情仰頭去看身旁的迪爾。
  「……迪爾……你跟家人感情不好嗎?」
  「……呃,聽我說……拉提娜……」
  在迪爾試著尋找答覆的時候,以他父親為首的動搖也開始向周圍擴散。
  「是個女孩!!」
  聽到眾人齊聲發出這樣的驚呼,讓拉提娜嚇了一大跳。
  「哇啊!?」
  拉提娜差點墜馬。

  「真不好意思……我們是有聽婆婆說你會帶朋友回來,但大家都以為是跟以前一樣,是你『同行』的朋友呢。」
  迪爾的母親帶著笑容,用像是困惑跟說笑的語氣揮著手這麼說道。
  「呃……呃……我叫拉提娜,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哎呀,真是可愛,不好意思,嚇到妳了吧。」
  「可不是嗎……要是拉提娜受傷怎麼辦!?」
  「……能不能把人家保護好,是看你的本事吧?」
  「拜託你們多少反省一下吧!」
  迪爾正跟雙親並肩走在一塊。此時迪爾已經下馬拉著韁繩,讓拉提娜留在馬上,因此懂禮貌的拉提娜對於自己是否該以那種狀態跟人打招呼感到有些猶豫。不過迪爾的雙親看來一點都不介意。
  其他人似乎都去清理用來設計迪爾的陷阱,大家在說過改天會找時間再聚聚之後就離開了。這裡雖然偏僻,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外來訪客,要是把陷阱放著不管實在太危險了。
  外頭道路的盡頭就是先前的隧道,那裡也是這座村子的出入口。
  那條用地屬性魔法鑿穿厚實岩盤所形成的隧道,就算是相當大型的馬車都能輕易通過。
  而這片在隧道之後的土地,就是迪爾的故鄉。
  與入口有限的空間相反,村子的規模相當大。感覺在之前旅程中所經過的村子都無法與這座村莊相提並論。
  村莊中央有經過細心整備的道路,在道路兩側的建築物彼此也都有相當的間隔。
  放眼望去能看見村莊周圍的山坡被耕種成梯田,環繞在村莊外圍。
  這片空間似乎是個被山壁環繞的土地。
  「那裡就是我老家的房子。」
  「……好大喔。」
  「因為那裡好歹算是一族族長住的屋子……但說穿了,也就只是一棟老房子而已。」
  拉提娜張著嘴巴仰望的建築物是位在村莊中央最顯眼的位置,跟其他建築相比也特別龐大的老宅邸。那棟屋子並沒有像迪爾說的那樣老舊,反而給人具有久遠歷史的感覺。
  「為什麼這裡的房子跟其他地方的房子不一樣呢?」
  「唔……」
  拉提娜會提出這個疑問也是其來有自。因為這個村子裡看不到任何一棟紅屋頂的建築。
  就拉提娜平常所熟悉的景色,讓她產生「屋頂就是紅色」的想法。也因為這樣,這座村子的景象才會另拉提娜感到突兀。
  在眼前帶有田園氣息的景色中,建築是以低調的綠色融入深山風景當中。那些在風吹雨淋下更顯黯淡的色彩如果仔細觀看,會發現各屋舍的入口一定掛有金屬製的浮雕,浮雕上是花朵的圖案。
  「……因為我們的村子是供奉『橙之神(科莫賽)』的村子。」
  「……?迪爾之前說過『橙之神(科莫賽)』是給予豐收之神,所以不管在哪裡都有祂的神廟吧?」
  「是沒錯,這該怎麼說呢……就像『拉邦德國供奉紅之神(阿夫馬爾)為主神』一樣,這個村子則是『供奉橙之神(科莫賽)』的村子。」
  「我們村子也有很多『擁有橙之神(科莫賽)加護』的人呢。」
  迪爾的母親這麼說完露出和藹笑容。
  「村裡也有約半數的人能用魔法,不過大多是地屬性魔法就是了。」
  接著她帶著微笑開口。
  「歡迎來到『受大地眷愛之民』的村子。」
  ——她是這麼說的。

  這個村子沒有名字。
  一定要說的話,會有人用「提斯洛」作為對這個村子的稱呼,但就原本的意義來說,那並不是正確的用法。
  因為「提斯洛」這個名字,其實是指在這個村子生活的「民族名」。
  「所以說……我們村子並沒有所謂『家族名』這種的東西。因為原本『提斯洛』就是家族名,但如果用提斯洛當家族名,就會全村的人都是相同的家族名,一點分辨的作用都沒有。」
  「嗯?可是迪爾不是總是說自己是『迪爾•雷齊』嗎?」
  「喔,因為這個村裡有叫做『職務名』的東西。職務名在『外面』也能被接受,所以就被當成家名使用了……我的『雷齊』是給『在外戰鬥的戰士』賦予的名稱,那是源自我們族人的古老語言,雖然原本正確的字意已經沒人知道,但還是有把大概的意思給傳下來。」
  迪爾在對拉提娜解釋這些內容時,兩人已經是在宅邸的一間房間內。
  這是以前迪爾自己的房間。雖然以前的家具已被撤去,房間也被整理成客房,但從迪爾熟悉環境的模樣,感覺他在這裡顯得相當放鬆。
  拉提娜此時也已經卸下身上的行囊跟短刀,坐在一旁聽迪爾說話。
  迪爾邊整理行李邊繼續說道:
  「我們族人似乎是在很久以前從其他土地到這裡來的,最後就在這座山裡定居,開拓土地建立村莊……我們族人代代都有許多擁有橙之神(科莫賽)加護、並精通地屬性魔法的人,所以甚至還得到『受大地眷愛之民』的別稱。無論是土木工事或開墾,都幾乎算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專利。」
  地屬性魔法在土木工事及建築方面——尤其是基礎工事等部分——能發揮極大作用。能運用那種魔法的人,代表在從事相關作業時可以大幅減輕勞力。另外雖然這裡是偏僻的山區,但由於地屬性魔法也能用來組裝建材,因此在有複數地屬性魔法師的狀態下,完全不用擔心施工方面的問題。
  由於提斯洛這個民族大多都擁有魔術適性的特殊性,因此在「複數魔法師合作施法」的技術上也相當熟練。
  保佑豐饒的大地之神「橙之神(科莫賽)」的加護也是重要的力量。雖然並不是所有擁有加護之人的力量都有相同性質,但在橙之神(科莫賽)的加護當中,也有能對農作物生長給予明顯影響的加護。除此之外,還有可以讓土地之力恢復的能力。這也讓這個村莊不用擔心連續耕作的障礙,可以持續收穫作物。
  這裡乍看之下雖然像是不便的深山鄉村,但其實也是「充滿神之力」加護,容易給予影響的土地,因此對於迪爾的族人來說,這裡可說是最適合居住的豐饒土地。
  「所以說,我們民族也有不少跟『拉邦德國』不同的習慣。例如我會在屋子裡時習慣把鞋子脫掉就是一個例子。」
  「啊……」
  拉提娜之所以會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是因為她平常就跟迪爾在一起生活,已經習慣了他「在自己房間就要脫鞋」的生活方式。
  在這間房間內也鋪有柔軟厚實的地墊,材質跟迪爾在庫羅茲房間裡的地墊十分相似,對於已經看習慣的拉提娜來說,似乎也不覺得突兀。
  迪爾將行李全部整理完畢後,便帶著拉提娜來到房外。房門外是地板上能看見漂亮木紋且擦得如鏡子般發亮的走廊。
  「這座村莊是在山裡,所以在冬天雪也較多。不過這種土地也是我們族人自己挑的就是了。正因為這樣,鞋子很容易被土跟泥弄髒,因此我們長久以來都有在屋裡會把髒鞋脫掉的習慣。」
  迪爾走在前面,在行走時能聽見赤腳行走的腳步聲。至於拉提娜則是穿著使用帶有絨毛材料所製成的溫暖室內鞋,所以幾乎沒有腳步聲。
  沒過多久迪爾便帶拉提娜來到一個房間的門外停下腳步。迪爾沒有敲門,直接握住門把就將門推開。
  這間房間雖然沒有奢華裝飾,但一眼就會讓人明白是「優質的房間」。
  這間在容易下雪的土地能充分獲得寶貴日光的南向房間,有著樣式古老但狀態維持良好的暖爐。地上的地墊是織有複雜圖案的特製品。牆上則裝飾著像是在彰顯歷代族人狩獵成果的動物角與毛皮。
  而在房屋中央坐著一名老婦,正用菸管在吸菸草。
  「我來了,妳有什麼想說的嗎?臭老太婆。」
  「是我的傻孫子嗎?你還是喜歡說那些屁眼小的話呢。」
  坐在房間中央呵呵笑的老婦身材相當嬌小。如果跟拉提娜站在一起,拉提娜可能還要高大一些。
  不過光是與她四目相對,就會感受到一股壓過旁人的強烈存在感。加上其強勢的態度,讓人完全沒法產生「小」的感覺。那就是這樣一名帶有女傑氣質的老婦。
  老婦像是刻意挑釁般,用菸管朝迪爾吹出一大口煙。
  「這傢伙……」
  當迪爾激動握拳的時候,在迪爾身旁的拉提娜先是看了看那名老婦,接著睜大眼睛抬頭望著迪爾。
  「……她跟迪爾好像喔。」
  「妳說什麼!?拉提娜!」
  拉提娜那突然的話語讓迪爾傻眼地望向拉提娜,而拉提娜這時則快步走到老婦面前。
  「幸會,我叫拉提娜。迪爾救了我,現在我正跟迪爾住在一起。這段時間請多指教。」
  拉提娜在自我介紹的同時也用流暢的動作低頭行禮。雖然拉提娜的動作並沒有特別遵循什麼正式禮儀,但充滿誠意,以像她這樣年幼的少女來說,給人十分懂事的印象。
  「喔……」
  「婆婆您是迪爾的婆婆嗎?」
  「是啊……小妹妹妳看來要比我的傻孫子要懂事呢。」
  「迪爾對拉提娜很好,也有教拉提娜很多東西,所以迪爾才不傻呢!」
  拉提娜在會讓人感覺「巨大」的老婦面前毫無懼色地說完這句話,並且不悅地鼓起臉頰。
  「拉提娜認為就算是迪爾的婆婆,也不可以說迪爾壞話的!」
  只見拉提娜接著轉身望向身後的迪爾。
  「還有,迪爾你也不可以說自己婆婆的壞話喔!」
  少女所做出的判斷,是兩人各打五十大板。

  祖母跟孫子兩人互相看了一眼。
  在兩人中間是正鼓著臉頰的拉提娜。

  「……拉提娜鼓著臉頰的樣子也好可愛喔。」
  「嗯。」
  「拉提娜很可愛吧?」
  「你是從哪裡找來這女娃的?」
  「我撿來的。」
  「看來你偶爾也會撿到好東西呢。」

  拉提娜一眼就看穿了一個真理。
  他們是「性質相似」的祖母與孫子。而正因為「性質相似」,所以才會互相排斥。
  不過兩人對於「可愛」的認知也十分相似。

  「小妹妹,妳要吃糖嗎?」
  「別用糖果騙她!」
  「糖?」
  只見老婦從身旁的抽屜中拿出琥珀色的糖果對拉提娜招手,但立刻被迪爾制止。
  迪爾很清楚,一旦讓祖母有「攻擊」的機會,拉提娜應該會立刻遭到攻陷,到時候就只能任祖母擺布了。
  「妳休想對拉提娜動手!拉提娜可是我的孩子!」
  「你這個連老婆都還沒討到的小鬼在胡說什麼?」
  模樣就像在保護小貓時豎起全身體毛的母貓一樣,從拉提娜身後將她抱住的迪爾,被祖母用嘲笑的語氣吐槽。
  「咦?」
  對兩人氣氛與先前截然不同的模樣,讓拉提娜面露不解。
  「來,啊~」
  「啊~?」
  「拉提娜!」

  當拉提娜老實張開嘴巴的時候,老婦便立刻將糖果放進拉提娜口內。老婦那與年紀有極大落差的敏捷動作讓迪爾的妨礙根本起不到作用,而且投擲技術也相當精確。在瞬間的攻防之後,拉提娜的臉頰就像松鼠一樣鼓了起來。
  「好吃嗎?」
  「好吃。」
  拉提娜點頭這麼回應。
  「拉提娜!我不是百般叮囑過妳千萬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嗎!」
  「咦!?迪爾的婆婆也算『陌生人』嗎!?」
  「別在意,只是小鬼亂講話而已。」
  「咦?」
  「不要聽這老太婆說的話!」
  「咦?咦?」
  「你小時候明明也很聽話的說。」
  「結果就是讓我變成現在這樣。這樣說懂嗎?」
  「拉提娜不是很懂,迪爾跟婆婆的感情好嗎?」

  「不算壞。」
  「沒錯。」

  拉提娜對自己難以理解的祖孫關係發出疑問,讓祖孫兩人擺出相同的表情給出這種答覆。
  「呃……」
  拉提娜想了一下。
  「這樣……算好嗎……?」
  讓大顆糖果在自己嘴裡滾動的拉提娜這麼自言自語。

  重新在孫子面前調整坐姿的迪爾祖母——雖然她擁有溫蒂嘉德這個氣派的本名,但大家多半是稱呼她為溫婆——嘴角帶著冷笑,看來十分享受地吸著菸管。
  「跟你之前回來的時候比起來,你的表情恢復得正常點了。」
  「……我之前有那麼糟糕嗎?」
  在露出鬧脾氣表情的迪爾面前,溫婆大口吐著煙,並用菸管指著孫子。
  「差不多。我想說如果你一直那樣,乾脆好好教訓你一下比較好,結果藍道夫他們通通都很興奮,我想那樣也挺有趣的,就讓他們放手去做了。」
  「老爸……」
  藍道夫是迪爾父親的名字。
  看來那場「襲擊」不只是出於祖母的命令,而是大家胡鬧的結果。
  迪爾看來有些刻意地大聲嘆氣。
  「也罷……那樣的『胡鬧』我其實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這次我帶著拉提娜,我真的不想讓她受傷,我可不想冒任何風險說。」
  「你連保護好人家都辦不到嗎?」
  「我有保護她啊。」
  此時拉提娜正在兩人中間吃著糖果,聽兩人這番對話。
  只見右臉頰鼓著糖果的拉提娜臉頰一下恢復正常,但接著又輪到左臉頰鼓了起來。
  中間不時還能聽到糖果在滾動的聲音。雖然拉提娜本人自認是在安靜地乖乖吃糖,但其實散發出相當大的存在感。
  「……拉提娜。」
  「嗯?」
  「糖果……好吃嗎?」
  「嗯。」
  「那就好。」
  被聲音吸引轉頭去看拉提娜的迪爾,看見她心滿意足的表情也不禁露出笑容。
  只要拉提娜幸福,迪爾就沒有什麼想說了。
  看著自己孫子表現出的反應,溫婆也滿足地吸了一大口菸。

  當兩人離開溫婆的房間走在走廊上的時候,拉提娜對迪爾問道:
  「迪爾跟家人感情沒有不好吧?」
  「嗯。」
  「那麼為什麼要『打架』呢?」
  「嗯……那其實並不是打架。主要是因為我『職務』的關係……那算是大家在確認我的本事是否有生疏吧……」
  迪爾面帶苦笑給出這樣的答案。
  「上次我回來的時候,是在遇到拉提娜不久之前的事……那是我最糟糕的一段時間……我想大家是在為我擔心吧。」
  「咦?」
  「……意思是,我也因為拉提娜的關係,現在變幸福了。」
  看見拉提娜一臉不解的模樣,迪爾摸了摸拉提娜的頭這麼說道。自己那段實在不算光彩的過去,迪爾並不希望讓這孩子知道。
  (畢竟就連在家人眼裡,我當時也很糟糕呢……)
  回想起自己當時的狀況,讓迪爾也只能苦笑。在與拉提娜的邂逅中得到「拯救」的人,真不知道到底是誰。
  跟拉提娜一起生活,那段平靜安穩的時間,對迪爾來說也是一段讓他獲得慰藉與救贖、難以取代的時間。
  「可是,我真的覺得老爸他們做的太過分了。」
  「比起那件事……你總是一直那樣帶著那個小女生嗎?」
  「咦?」
  「……我總不能很過分地突然把她一個人丟在她根本不熟悉的地方吧?」
  「……呃,可是……」
  迪爾帶拉提娜來到相當於宅邸客廳的房間。
  房間中央的桌子在側面帶有雕刻,以工藝品來說也相當氣派。在牆邊有暖爐與擺放裝飾品的架子。在架上擺著幾個有圖案的盤子與金屬製的裝飾品。
  而迪爾的父親藍道夫就在那個架子前面邊喝茶邊閱讀書物。從他不是在書齋兼自己房間這點來看,在閱讀的應該是跟工作無關的東西。
  雖然身為族長跟村長的人是溫蒂嘉德婆,但她畢竟年事已高,因此跟族長有關的工作幾乎都是藍道夫在負責。
  迪爾在自己父親斜前方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跟在後頭的拉提娜也接著坐到迪爾身邊。雖然客廳是個相當寬敞的空間,但坐在接近客廳中央的位置似乎讓拉提娜不太自在,所以就挑了一個讓自己半個身子藏在迪爾身後的位置。
  躲在迪爾身後的拉提娜,不停重複著探頭又躲回去的動作。
  雖然拉提娜本人是自認把自己藏了起來,但對客廳裡一些裝飾品感到好奇而左顧右盼的結果,從藍道夫的位置看過去就像是那樣。
  拉提娜一旦對東西感到好奇就會將視線移過去的反應,感覺就像是小動物一樣。
  而自己久未見面的兒子也默默看著少女那可愛的模樣。雖然那不是什麼壞事,但迪爾可是帶著一臉「少女在自己身邊是理所當然」的表情,理所當然毫無疑問地對那名少女付出關愛。
  身為父親,實在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是在工作途中撿到跟父親死別的拉提娜,之後便順其自然地開始照顧她。這些我不是在信裡都有提到嗎?」
  似乎是受不了藍道夫那帶有疑問的眼神,讓迪爾用有些不耐的語氣這麼說道。
  「是沒錯……可是……」
  「……如果拉提娜會礙事,那拉提娜就回房間去。那樣比較好嗎?」
  聽到迪爾跟藍道夫對話的拉提娜這麼插口。這讓迪爾立刻做出反應。
  「拉提娜怎麼可能會礙事呢?」
  「你……」
  看見藍道夫傻眼的反應,讓拉提娜有些慌張地想要解釋。
  「迪爾對拉提娜一直都是這樣,迪爾人很好的。」
  「拉提娜不是個會任性的孩子,所以我稍微寵她也不會有問題的。」
  「總之我明白你對那孩子有多麼溺愛了。」
  藍道夫點了一下頭,一臉看透一切的表情。
  「那個……迪爾的爸爸。」
  拉提娜看到話題有一個段落,往前稍微站了出去,仰著頭有些疑惑地看著藍道夫。
  「……有事嗎?」
  「拉提娜該怎麼稱呼爸爸呢?拉提娜不知道爸爸的名字,不知道要怎麼稱呼才好。」
  「…………」
  這樣四目相對,讓藍道夫有清楚的體認。
  這名擁有輕柔飄逸的白金色頭髮,並且用一對灰色大眼睛直視自己的少女,擁有令人吃驚的可愛容貌。雖然初次看見拉提娜的時候,藍道夫就覺得拉提娜是一名「可愛」的少女,但這樣面對面觀察,讓藍道夫發現拉提娜雖然年幼,但擁有說是「美女」也不為過的端整面孔。那不帶絲毫心虛的率真表情也帶有吸引人的魅力。
  藍道夫不發一語地看著拉提娜一段時間,在一拍之後突然察覺到另一個衝擊的事實。他重重吐了一口氣。
  「嗯?」
  「我們家一直都沒有生過女兒呢……」
  「老爸……」
  「嗯?」
  「……妳可以再問一次嗎?」
  「咦?迪爾的爸爸……拉提娜該怎麼稱呼爸爸呢?」
  「讓她叫我『爸爸』也不壞呢……」
  「老爸……」
  「我覺得自己能稍微體會你的心情了。」
  看來這對父子在奇怪的地方仍有相似之處。
  「喔,對了。提到『女兒』,讓我想起來了。」
  藍道夫這麼說完,轉頭望著迪爾。
  「下頭村長的女兒要嫁過來了。」
  「嫁過來?」
  「對。我想說要趁你在村裡的時候把事情辦妥,所以將預定提前了。最近幾天就會舉辦迎娶的儀式了。」
  「下頭村長的女兒是……啊,是芙莉達嗎?沒問題嗎?」
  「沒問題。因為事情都搞定了。對方也認為這是一樁求之不得的婚事。比起『遠方的領主』會更想依靠『提斯洛(我們)』,在這種鄉下地方也是理所當然的想法吧。」
  「也是啦……像是欠收、魔獸、瘟疫等問題……就算去找領主,雖說是自己的領地,但這種邊境鄉村怎樣都很難受到重視嘛……如果是找我們,反而還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應對呢。」
  「跟領主之間的糾紛,也因為你的『工作』表現告一段落了。總之短時間內不會有問題。」
  「……是嗎。」
  迪爾露出有些複雜的笑容。
  「那麼說,我也算是有完成我們族長家的工作吧……」
  「……」
  藍道夫看著兒子的表情,同時將茶器拿到嘴邊掩飾著自己嘴角的笑意。
  「看來你應該是沒問題了。」
  迪爾之所以沒有回應這句話,並不是出於否定,而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害臊,而這件事也是不需透過言語,他們親子間就能充分瞭解的感情。

  「結婚嗎……我被約爾克給搶先了啊。那麼說,那傢伙現在應該很忙吧?他還有工作……」
  「咦!?」

  迪爾話說到一半,原本一直都很安靜的拉提娜突然發出驚訝的聲音。吃驚的迪爾轉頭望向拉提娜,看見她一臉蒼白的模樣。
  「怎麼了?拉提娜,妳不舒服嗎?」
  「不是的,拉提娜不要緊……迪爾,『約爾克』是什麼人?」
  「嗯?喔,因為他還沒回來,所以還沒跟妳介紹,他是我弟弟啦。」
  「迪爾的弟弟……他要娶新娘了嗎?」
  「是啊,你們在這裡的這段時間可以看到他們的婚禮喔。拉提娜的禮服也都找人準備好囉!」
  那似乎是迪爾已經安排好的確定行程。
  「這樣啊……」
  拉提娜這麼說的時候,臉色已經完全恢復了以往的模樣,表情也跟平常一樣平靜。先前拉提娜表情的短暫變化,甚至讓迪爾不禁懷疑那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拉提娜好想看新娘喔!」
  笑著說出這句話的拉提娜,讓人完全感受不出有絲毫陰影。

  ✟

  藍道夫有兩個兒子,沒有女兒。由於兩個兒子都還未婚,所以當然沒有孫子。因此像拉提娜這樣年幼的少女會對什麼樣的東西感興趣,他毫無頭緒。
  而且這孩子是住在都市的孩子,在這種鄉下地方是不是會覺得無聊呢?
  想到這裡,藍道夫便起身快步離開客廳。
  「嗯?」
  「拉提娜,妳要喝茶嗎?」
  「嗯。迪爾,讓拉提娜來弄吧。」
  「是嗎?那就麻煩妳了。」
  在藍道夫離開之後,拉提娜便用茶器準備泡茶。交給現在在各種廚藝方面都勝過迪爾的拉提娜來負責,因為拉提娜的動作不但熟練,味道也不一樣。
  「跟庫羅茲的茶不一樣呢。」
  「因為這種茶比較接近香草茶,味道比較特別,可能喝不太習慣吧。家裡應該也有普通的茶葉,要換一下嗎?」
  「沒關係,這也很好喝喔。」
  當兩人在享受不同於庫羅茲常見的茶葉,那是一種淡藍色中帶有淡黃色的茶水,此時,藍道夫也回到客廳。他雙手捧著複數疊起的盒子。
  「老爸?」
  「我想說女孩應該會喜歡這些東西。」
  「嗯?」
  拉提娜看著藍道夫放在她眼前的盒子,露出不解的表情。在藍道夫沉默的示意之下,拉提娜打開盒子後發出歡呼。
  「哇……好漂亮喔!」
  「這些全是『魔道具』……也是這個村子的生財工具。」
  在盒子裡擺放的是用寶石裝飾的精緻飾品。每個盒子裡的東西單是纖細的裝飾與雕刻都有十足的美感。加上透過複雜刻工反射出耀眼光線的寶石,更是給人華麗的印象。
  「這些是『魔道具』嗎?」
  「沒錯。我們村子是以製作『魔道具』為業,尤其是需要複雜金屬加工的東西,『我們一族(提斯洛)』的技術更是世界頂尖的技術。這類裝飾品跟像是我臂甲那樣帶有機關的武具,都是我們擅長製作的東西。」
  「哇……」
  拉提娜在讚嘆聲中將拿起其中一個飾品,在光線下觀察。拉提娜看著耀眼寶石所露出的陶醉表情,讓人感覺她雖然年幼,但終究也是女性。
  飾品型的魔道具是這個村子的主力商品之一,在商品內都附有護身的魔術。對於沒法穿戴明顯防具的貴人來說,是相當寶貴的物品。
  「妳喜歡嗎?拉提娜想要的話,妳就拿去吧。」
  這些絕對不是能隨便用來送給小孩當玩具的東西。
  「沒關係,拉提娜只要看看就好了。真的很漂亮呢。」
  不過對這點有所理解的少女則是表示拒絕。因為拉提娜很清楚自己的監護人有時會對自己有不合常理的溺愛。拉提娜自動將手中帶有綠色寶石的飾品收回盒內,接著拿起有紅色寶石的飾品觀察。
  「不過,像我穿的大衣那種皮革製品,可是不會對外販賣的……哎,像『魔力附加』的技術本身是共通的,所以在村裡自己也有準備對應使用人數的分量就是了。」
  「畢竟是在山裡……自己製作能夠製作的東西,才是最方便的。」
  「是這樣啊……」
  位在有許多魔獸及野獸出沒的山地當中,這個村子對於作為材料的皮革完全不愁會有數量不夠的問題。為出門狩獵的人準備的防具等裝備品,還有日常的衣物都可以用皮革製作。雖然在其他地區這是相當奢侈的做法,但對於在這個村子裡生活的人來說,是沒有成本問題且能自給自足的東西,所以使用耐用且機能性出色的皮革製品是相當合理的選擇。
  迪爾會大方為拉提娜購買昂貴的魔道具,他本身具有從容財力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但跟他是出身於這個村子,會把魔道具視為理所當然的工具可能也有關係。
  「雖然我之前就跟人說過,但從確認尺寸到完成,還是得花一點時間……這種鄉下地方,可能會讓妳覺得無聊吧。」
  「不會的,拉提娜覺得這裡很有趣,因為有很多庫羅茲沒有的東西嘛。」
  「是嗎。明天我得到幾個地方去打招呼,到時候我再帶妳去逛村子吧。」
  「嗯!」

  迪爾跟拉提娜融洽交談的模樣,讓藍道夫臉上露出混雜了傻眼感情的複雜表情。
  藍道夫能明顯感受到兒子對年幼少女非比尋常的溺愛。但作為一名父親,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儘管如此,看見兒子能夠抱有溺愛感情,代表他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樣貌。
  這個事實讓藍道夫感到十分安心。
  迪爾在村外的世界從事攸關性命的工作——而且還是「一般」冒險者一輩子都不會去觸碰、跟「魔王」及「魔族」有關的危險工作——而在那個過程中,精神持續遭到磨耗的事實,身為父親的藍道夫自然也會擔心。
  藍道夫明白自己兒子持續殺害人類跟與人類相近的生物,一直到能說自己「已經看開了」的這段過程中歷經了相當大的煎熬。
  (……他在從這名女孩身上獲得感謝與不計得失的愛時,也能夠自我肯定了嗎?)
  如果真是那樣,身為父親的自己應該要好好感謝這名少女才是。因為她可是兒子的「恩人」呢。

  「老爸,柯爾奈略師父還有在做嗎?」
  「嗯?……最近教導村裡孩子的工作他好像都交給女兒克拉麗莎了,不過他還很有精神喔。」
  「這樣啊……那好,拉提娜,妳在這裡的這段時間,課業的事情就跟柯爾奈略師父學吧。跟鎮上的『黃之神(阿斯法爾)』神官相較,他應該能讓妳學到一些對事物不同的看法喔。」
  「這裡也有『學校』嗎?」
  拉提娜傾著頭這麼問道。因為在旅行途中經過的村莊,聽說都沒有「黃之神(阿斯法爾)的學校」。雖說拉邦德國是國力強大的大國,但教育事業並沒有遍及鄉村的小規模集落。
  從這點來看,「這個村子(提斯洛)」也算是個非比尋常的地方。
  「柯爾奈略師父他是『黃之神(阿斯法爾)』的神官,所以在名目上應該也可以說是『學校』吧。」
  迪爾在說這些話的同時,表情也帶著出懷念。
  「明天我就介紹你們認識,可以期待一下喔。」
  「好。」
  就在兩人剛結束對話的時候……
  雖然這是一棟相當廣大的宅邸,但晚餐的香味依舊從廚房飄到了客廳。聞到味道的拉提娜立刻露出一副坐不住的模樣。
  由於迪爾明白原因,所以只是對拉提娜的反應露出帶有微笑的表情,然而藍道夫卻露出擔心的表情。
  「妳怎麼了?」
  「咦……呃、呃……」
  被藍道夫這樣一問,讓拉提娜顯得不知所措。只見拉提娜伸手去拉迪爾的衣角,用眼神表示自己不知該如何是好。
  「迪爾……」
  「今天妳就好好休息吧。之後我會跟老媽說的。」
  迪爾拍拍拉提娜的腦袋這麼說道。接著迪爾帶著苦笑對父親說明狀況。
  「拉提娜是個不工作就不自在的孩子。她在庫羅茲的時候也都有在『虎貓亭』幫肯尼斯做事,在我們來這裡的路上,調理食物的事情也都是拉提娜在負責的。」
  「有這種事……」
  「她應該是不喜歡自己只是『客人』,所以之後找些工作給她做吧。」
  「勤奮是種美德。」
  藍道夫說出這句話,接著露出慈祥的表情,這讓拉提娜也鬆了一口氣,放開迪爾的衣角。
  當父子兩人喜孜孜地觀察拉提娜仍舊坐不住的模樣時,客廳的門被人打開。
  基本上在提斯洛的村民並沒有「敲門」的習慣。這裡的人雖然在進入工作間或他人房間時會先出聲確認,但對於客廳這樣的共有空間,則是抱著任何人都能隨意進入的想法。這種想法的根源是來自聚落內所有人都是「族人」,大家都是具有相同價值觀的同胞而產生的觀念。
  開門進入客廳的青年,是一名外觀在乍看之下就會讓人感覺與迪爾十分相像的人。
  他跟迪爾在年紀上也相差無幾。
  那人擁有一頭修剪得極短的頭髮,脫下皮革外衣後所顯露出的體格與迪爾這名技術高超的冒險者相比也毫不遜色。
  「約爾克。」
  「哥哥……你回來啦?原來你今天就到啦?」
  「……這才是正常該有的反應嘛!老爸他們到底為那種『胡鬧』投注了多少勞力啊?」
  「喔,哥哥又被玩了嗎?辛苦你了。」
  約爾克在這麼說的同時,視線也轉到在迪爾身旁的拉提娜身上。
  「這孩子就是哥哥你說正在照顧的魔人族孩子嗎?」
  「對。拉提娜,這傢伙是我的弟弟,約爾克。」
  聽到迪爾那麼說,拉提娜立刻跳了起來,恭謹地向對方行禮。
  「幸會,我叫拉提娜,這段時間請多多指教。」
  「…………」
  約爾克先是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接著看看拉提娜,然後看了看哥哥。
  「真教人吃驚。這孩子懂事到讓人覺得不需要讓哥哥照顧呢。」
  「你也是這樣想嗎……」
  弟弟的感想讓迪爾皺起眉頭。看來在家人眼中,還是一直對他留有離開故鄉時仍是半個孩子的印象。
  雖然迪爾在庫羅茲及王都是「名聲響亮的一流冒險者」,但看來自己的名聲並沒有傳到這裡,所以完全沒有影響到家人對他的評價。
  「請多指教,哥哥一定經常讓妳費心了吧?真不好意思。」
  「咦?」
  「約爾克……」
  約爾克的回應讓拉提娜發出訝異的聲音。對拉提娜來說那完全是她意料之外的話語。
  「呃,那個……迪爾平常都對拉提娜很好的!」
  「哥哥……你竟然讓這麼小的孩子這樣幫你說話……」
  「你……」
  「我說笑的啦,有一半是說笑的。」
  當兄弟兩人進行這樣的對話時,一直歪著頭努力想要理解狀況的拉提娜在這時突然像是弄懂了什麼似地用力點頭。
  「迪爾的家人都是怪人呢!」
  「拉提娜……」
  被拉提娜這麼說,迪爾只能沮喪地垂下頭。
  因為他完全找不到可以否定的要素。
  沒過多久,迪爾的母親瑪格達便告知晚餐已經完成,看見端上桌的料理,讓拉提娜發出歡呼。
  「哇啊!」
  「由於今天來不及準備,歡迎的宴席就等到明天再享受吧。」
  雖然瑪格達嘴上這麼說,但桌上仍可看到許多飄著誘人香氣的料理。當中有不少拉提娜從未見過的料理及食材,這也難怪她會特別高興。
  「得要有人去叫婆婆來喔。」
  「那拉提娜去叫!」
  拉提娜活力十足地舉手這麼說完,便帶著室內鞋快步移動的細微腳步聲找溫婆去了。看來拉提娜似乎還是很想找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迪爾應該要相信自己在這一瞬間內心閃過的不祥預感。
  被譽為一流冒險者的他,不管任何時候所得到的直覺感受都並非毫無根據。
  而這次也同樣得到應驗。

  結果,無論在晚餐時還是晚餐結束後,拉提娜都沒有從溫婆身旁離開。

  久違的家族團聚,讓彼此有不少能閒聊的話題。在大家閒聊到一半的時候,拉提娜的眼皮也開始變得沉重。這或許是多少受到長途旅行的疲勞跟抵達目的地的安心感影響吧。
  「拉提娜,妳可以自己回房間嗎?」
  「可以,沒問題的。拉提娜先去睡了,晚安。」
  拉提娜對大家低頭行禮之後,便離開客廳。
  之後迪爾又繼續跟家人聊起村民近況還有與王都有關的各種話題,打發了不少時間。當迪爾回房間的時候,已經是相當晚的時間。
  過去作為迪爾私室的房間跟隔壁的房間,現在都被當成客房。迪爾打開房門,立刻聽到那令自己熟悉的熟睡鼾聲。
  「嗯……也罷……這裡其實也已經不是我的房間了……」
  迪爾看著拉提娜睡得香甜的睡臉這麼說道。他的表情自然地浮現笑容。
  由於這裡原本是自己的房間,所以迪爾原本打算要睡在這裡,但看見拉提娜睡得這麼香甜的模樣,讓迪爾實在不忍將她叫醒。自己只要到隔壁房間去睡就行了。
  抱著這個想法的迪爾安靜地從房間離開。
  ——因為在這個時候,迪爾認為自己應該那麼做。
  深夜時分,迪爾突然清醒。
  迪爾躺在黑暗中自問為何會突然清醒。出於工作習慣,迪爾就算是在剛睡醒的狀態,意識也相當清晰。
  「……?」
  迪爾感覺到有人正在呼喚他。
  「唔!拉提娜!?」
  迪爾猛然跳了起來,衝到房外。他迅速穿過門外的走廊打開隔壁房間的房門。
  衝進隔壁房內的迪爾看見了無人的寢台,這讓迪爾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儘管如此,迪爾並沒有因此驚慌失措。在迪爾意識中剩餘的冷靜,讓他察覺到一個氣息。
  那個氣息位在房間角落。
  在距離寢台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迪爾看見應該在自己整理行李時就收起來的毛毯裹著一個身影。
  「拉提娜?」
  當迪爾這麼出聲的同時,毛毯下的身影便微微顫動。
  「…………迪爾?」
  「妳怎麼了?」
  當迪爾再次出聲確認的時候,便看見拉提娜從毛毯當中探出頭來。
  「迪爾!」
  只見拉提娜甩開毛毯,撲向迪爾懷中。拉提娜緊緊抱著困惑迪爾,將自己滿是淚水的臉埋入迪爾的胸膛。
  「妳在哭嗎?怎麼了?」
  「拉提娜……醒來……找不到迪爾。拉提娜……很害怕。可是……拉提娜不知道迪爾在哪……」
  拉提娜用斷斷續續的聲音這麼解釋,中間還不時聽到她吸鼻水的聲音。
  「迪爾……不見了……拉提娜好怕……」
  「……對不起。」
  迪爾用溫柔的聲音道歉之後,用手輕撫拉提娜那有些睡亂的頭髮。
  睡著的拉提娜應該不知道自己就睡在隔壁房間這件事。因為從她到這裡之後,就連在放下行李時,迪爾都是一直跟她一起待在這個房間。
  對自己來說,這棟屋子是從小長大的地方,因此對房子的格局相當熟悉;但對拉提娜而一言,這裡卻是她初次造訪的陌生環境。
  她會感到不安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自己卻忽略了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
  (……難得回到故鄉,似乎讓我鬆懈了。)
  「對不起,妳很害怕吧?」
  拉提娜默默地點頭,並緊緊抱著迪爾,一點都沒有想要鬆手的意思。
  「來,到棉被裡去睡吧。妳一定很冷吧?在拉提娜睡著之前,我都會待在旁邊的,放心吧。」
  在深山中的提斯洛,季節轉換要比庫羅茲要慢,氣溫也較低。在深夜的這個時間,會有讓人難以想像時節已進入春季的寒意。看著拉提娜纖細肩膀受凍的模樣,讓迪爾皺起眉頭哄拉提娜躺進被窩。
  「……迪爾,不要走。」
  然而拉提娜卻用淚聲拒絕迪爾的提議,並更加用力地抱住迪爾。
  「拉提娜想跟迪爾一起睡……不要走……拉提娜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
  (拉提娜竟會……這麼堅持……)
  拉提娜雖然會撒嬌,但並不是個會任性的孩子。
  而那樣的拉提娜,現在卻用淚聲堅持迪爾留下。

  「真是沒辦法……」
  讓迪爾失陷所需的時間,只有短短數秒。
  看在一般人眼中,迪爾根本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

  當兩人以這樣的結果迎接在天亮時,讓在這裡的一名母親看見只能讓她困惑地站在原地的景象。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母親在早餐時對兒子這麼說道:
  「媽媽其實也明白,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喜好,不過媽媽認為以拉提娜的年紀,真的還太小了。」
  「我不會多問老媽現在把我想成什麼樣子,總之不是妳想的那樣,絕對不是!」
  「媽媽聽說住在都市裡的人都比較晚婚,所以一直以為你沒有討老婆也是因為相同理由,但實在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喜歡年幼……」
  「拉提娜會聽到的,拜託別亂說!」
  瑪格達去叫孩子吃早餐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兒子跟年幼少女一起躺在床上的景象。原本在先前看到一間客房沒有人的時候,就讓瑪格達感到奇怪,但卻打開隔壁房門的時候,映入眼中的竟是那種景象。
  ——自己年紀老大不小的兒子,抱著年幼少女睡覺的景象。這讓瑪格達不禁擔心起來。雖然她知道兒子很寵那個女孩,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嚴重。為人父母,必須要負責導正倫理才行。
  就這樣,迪爾開始跟發出驚人之語的母親互相對瞪。邊吃早餐邊將那母子對話看在眼裡的父親,也在喝了一口茶後,緩緩點頭開口:
  「是這樣啊。原來……你有那種嗜好嗎。」
  「老爸,拜託你也不要一臉正經地胡說八道!」
  就在這個時候,拉提娜一臉沮喪的模樣開了口:
  「迪爾……都是因為拉提娜任性的關係……對不起……」
  「你們看!拉提娜當真了啦!」
  「哇!她真的很乖呢!」
  「嗯。」
  「拉提娜,老爸老媽他們只是在調侃我而已,妳不用擔心。」
  迪爾這麼說完,接著轉頭對雙親說道:
  「我有時也會讓拉提娜留下來看家,所以她並不是不能一個人睡的孩子。只是這次她是一個人被留在陌生的地方,所以才會特別不安。在拉提娜習慣以前我還會再觀察一下,拜託你們別亂說話。」
  「拉提娜畢竟還很小嘛。鄉下晚上又是一片漆黑,妳肯定很害怕吧?」
  瑪格達用跟先前對待兒子時截然不同的態度,笑著對拉提娜這麼說道。
  「嗯。」
  藍道夫也跟著點頭附和。
  「她一定是睡醒後發現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吧?那樣當然會怕啦。我這個兒子真的很粗心呢。」
  「嗯。」
  「你們……」

  「怎麼可以對自己的父母用那種口氣說話呢?這孩子真是的。」
  「才一大早……就弄得我好累……」
  「迪爾,沒事吧?都是因為拉提娜任性,對不起。」
  「我就知道……只有拉提娜是我的心靈慰藉……!」
  從迪爾的語氣中能感受到他發自內心深處的感動。

  用過早餐之後,迪爾便跟仍舊沮喪的拉提娜牽著手,帶她來到村裡。
  氣溫偏低的提斯洛的早晨空氣十分冰涼,給人一種不同於寒冷的清涼感。
  雖然在旅行過程中所經過的土地都給人春意盎然的感覺,但提斯洛才剛迎接春天。長有新芽的群樹上點綴著偏黃的綠葉。路邊的花草也都有著讓人感覺柔和的色彩。
  萬物就像是在慶祝遲來的春天般,迫不及待地一齊萌芽。
  在大地之力旺盛的這片土地,能明顯感受到那占據每一口呼吸的生命氣息。
  此時拉提娜身上穿的並不是旅行時的斗蓬,而是在肩上披著披肩。但粉紅色的披肩是用帶毛的厚實材料製成,觸感相當溫暖,在上面還有花朵形狀的圖案。
  那是溫婆從宅邸內翻出來的東西。以兩人抵達的時間,溫婆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在內心這樣自言自語的迪爾,完全沒想到自己其實也是半斤八兩。
  「拉提娜穿這種顏色很好看呢。」
  「迪爾?」
  「這是春天的顏色呢。真可愛,婆婆也很內行嘛。」
  理解迪爾意思的拉提娜露出害臊的微笑。
  「這個穿起來很溫暖喔。」
  「那就好。」
  看見迪爾的微笑,拉提娜就像是受到影響般,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迪爾握著拉提娜的手多用了一點力量,而拉提娜也輕輕回握。
  兩人離開宅邸後便以順時針方向繞了一段路,來到距離宅邸不遠的一塊區域。迪爾帶拉提娜來到有幾棟相同建築物並列的地方停下腳步,伸手指向那些屋子。
  「這邊是村裡的工房,是這個村莊的公共設施。這裡面有很多危險的東西,所以不可以擅自跑進去玩喔。」
  「嗯。」
  迪爾說的地方是村民製作魔道具的設施,由於魔道具的製作過程中有許多他們族人不外傳的機密內容,因此拉提娜雖然年紀幼小,但也不能隨便進入。
  「在最靠近這邊的那棟屋子是事務所,所以在無論如何都要找工房幫忙的時候,要先去那裡。在旁邊的是『配送業者』,信件可以從這裡寄出去喔。」
  迪爾所指的地方能看見拉提娜也有印象的苔綠色旗,上面同樣有著信封與翅膀的圖案。這讓拉提娜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裡有郵差嗎?」
  「因為我們村子會收到很多魔道具的訂單嘛,畢竟魔道具可是拉邦德國不可或缺的東西。」
  迪爾邊說邊帶拉提娜進到事務所內。迪爾是族長家的人,又是下任族長藍道夫的長男,因此回到村裡有不少必須拜訪的對象。為了讓拉提娜在這裡不會感到尷尬,將她介紹給村裡的人認識,也是迪爾身為監護人需要費心的重要事項。
  跟工房裡的人打過招呼後,兩人便沿著村裡屋舍間的細小巷道前進。當兩人穿過讓屋舍間感覺不會過於擁擠的巷道時,拉提娜看見每個屋子都有各自的庭院,在裡面能看見小型的菜園及花圃。
  「提斯洛的村子有很多花呢。」
  「是嗎?也對,這裡幾乎每個人家都有種花呢……畢竟得要每天換花嘛。」
  「換花?」
  「每天得換門口的花。那是獻給『橙之神(科莫賽)』的東西。」
  「是喔……」
  兩人聊到這裡時也抬高視線,從這裡可以清楚看見在與兩人有一段距離的梯田。圍繞在村莊周圍的山坡大多都會耕種成梯田。
  那用石垣建起的景色,形成拉提娜過去從未見過的風景。
  「那是田嗎?好像樓梯一樣,好厲害喔。」
  「會嗎?」
  除了梯田之外,在村裡吸引拉提娜注意的,還有遍布村莊各處的水道。那沒有淤塞乾涸,持續有清冷泉水豐沛流動的水道遍及了各個屋舍與田地。
  那是用村子深處的山裡湧泉引水建立的水道。是能夠提供村民生活用水的水道,也反映著這片「土地」的豐足。這座村子不僅擁有豐沛的大地之力,支撐生命不可或缺的水之力也相當充足。
  偶爾與兩人擦肩而過的村人一看見迪爾,都是先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便輕鬆與迪爾交談。迪爾也會停下腳步回應與對方寒暄。而在那種時候,對陌生人感到卻步的拉提娜則一直貼在迪爾身後。拉提娜緊握住迪爾衣服探頭的可愛模樣,讓迪爾不禁怨嘆自己背上沒有眼睛。
  自己的正後方是最大的死角。明明就是在伸手可及的距離,但是卻不能仔細觀察拉提娜可愛的模樣,這實在是種酷刑。不過既然拉提娜這麼可愛,不管什麼狀況迪爾其實也都是甘之如飴就是了。
  兩人穿過房舍所抵達的地方,是昨天兩人經過的村莊入口。
  「我們村子的入口就只有這條隧道而已。至少在名目上是這樣。」
  圍繞在村莊周圍的險峻山脈,其實也存在能讓人穿越的路線。而那也是由歷代族長家負責管理的緊急道路,在同族當中也只有少數人知道。
  村裡的主幹道是與村外大路相連的寬敞道路。兩人穿到主幹道對面之後,迪爾便帶著拉提娜往山裡走去。
  「柯爾奈略師父的家就在這裡,妳可要把路記住喔。」
  「那裡是『黃之神(阿斯法爾)』的學校嗎?」
  「師父住處的一部份是開放的,所以也可以那麼說。」
  形成坡道的道路在途中又變為階梯,沿著階梯爬到底,眼前就是一棟屋舍。
  那棟屋子比其他村裡的屋舍要稍微大上一些,或許是為了兼作為「學校」的關係吧。但除此之外,其他部分與其他建築沒有兩樣,在門口也同樣掛有花束。
  「這裡是學校?」
  「算是吧。」
  那不管怎麼看都跟一般民家沒有兩樣的建築令拉提娜滿臉疑問,但迪爾則不以為意地來到門前。見迪爾沒有敲門就直接將門打開,讓拉提娜的表情難掩驚訝。
  「師父在嗎~?」
  「迪、迪爾!可以這樣擅自進到別人家裡嗎?」
  看見拉提娜慌張的模樣,迪爾才總算察覺她的疑慮。
  「喔,我們村裡的人家都沒有敲門環之類的東西。而且也沒有人會鎖門,所以都是這樣自己走進去喊人的。」
  「是這樣啊……跟庫羅茲不一樣呢。」
  「我是在這裡長大的,所以我反而是對庫羅茲建築擁擠的模樣感到訝異呢。」
  「拉提娜第一次到庫羅茲的時候也很驚訝。因為那裡人好多喔!」
  當兩人在進行這番交談的時候,發現有人正從屋裡走來。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將一頭褐髮綁成一束的女性。那名女子用從容的步調來到門口,在看見拉提娜之後緩緩開口:
  「哎呀,是迪爾嗎?」
  「嗯,克拉麗莎姊,好久不見。」
  「你回來啦?」
  「我昨天才到,師父在嗎?」
  「在。請進,在旁邊的可愛女孩也一起進來吧。」
  「哇……幸會,打擾了。」
  那被迪爾稱呼為克拉麗莎的女子,是一名態度從容,感覺要比迪爾年長幾歲的年輕女性。一對深褐色眼珠閃爍著似乎能反映她性格的穩重光芒。
  「你找我父親有什麼事嗎?」
  「我要在這裡待上一陣子,所以拉提娜……就是這孩子,我希望這段時間能請師父照顧她。」
  「哎呀?不是找我,而是指定要我父親嗎?」
  相較於在門口直接將鞋脫掉隨意亂擺的迪爾,拉提娜則是找地方坐好之後才脫下鞋子,並將脫下的鞋子細心排好。
  在等待拉提娜脫鞋的同時,迪爾也跟年長的兒時玩伴持續閒聊。
  「因為在都市的神殿裡,沒機會見到像師父那樣的神官嘛。」
  「也對,這點真的沒法否定呢。」
  領著脫好鞋子的拉提娜進到屋內的克拉麗莎帶著微笑說道:
  「拉提娜,我可以這樣稱呼妳嗎?」
  「好的!」
  回應克拉麗莎的拉提娜不知是否出於緊張,表情顯得有些一本正經。
  「妳是跟迪爾一起來的?」
  「是的,拉提娜跟迪爾一起住在庫羅茲。」
  「哎呀,迪爾你是什麼時候找到這個可愛的女孩的?」
  「我不否定拉提娜確實很可愛。」
  當迪爾認真做出這個答覆時,克拉麗莎則是帶著悠哉的笑容,完全不以為意。
  「她真的很可愛呢。」
  在兩人這耍寶與少根筋的對話之間,沒有可以吐槽的人。
  克拉麗莎帶領兩人來到的地方,是一個像圖書館般擺有許多書架,滿是大量書籍的地方。
  拉提娜驚訝地在房間內到處張望。那是一幅令人感到震撼的光景,實在讓人難以想像這是個人所擁有的書量。其實如果是庫羅茲的「黃之神(阿斯法爾)」學校,應該會有比這裡更多的藏書,但那裡是在拉邦德國內也屈指可數的大城,並不是適合作為比較對象的地方。
  三人穿過書架間的走道來到房間深處,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面巨大的窗戶。
  在窗戶前擺有尺寸不在窗戶之下的大桌。不同於書架上整齊排放的書物,桌上的資料跟書籍雜亂地堆成一座小山。而且從書堆當中還能感受到各個東西都有擺在恰當位置的絕妙平衡。
  一名老人就像是被埋在書堆當中一般在桌旁工作。
  「柯爾奈略師父。」
  迪爾出聲叫喚之後,老人似乎才總算察覺他們似地抬起頭。
  在那名白髮老人圓玻璃眼鏡底下的眼睛與克拉麗莎有幾分相似,而那帶有深刻皺紋的面孔接著轉為驚訝。
  「喔喔!難得有這種新鮮事呢!」
  「師父您別來無恙。」
  迪爾低下頭做出問候。那名老人正是柯爾奈略•卡卡伽。也是唯一居住在提斯洛這裡的「黃之神(阿斯法爾)」神官。
  柯爾奈略臉上浮現出溫和微笑,那表情與克拉麗莎的笑容十分相似,讓人感覺兩人真不愧是父女。
  「聽說你到城市裡有闖出一番名堂的樣子。」
  從房間入口看不到的位置擺有簡單的會客桌椅,桌椅還是這個村裡罕見的沙發與矮桌。在柯爾奈略帶領下迪爾坐上沙發,而拉提娜也跟著坐在迪爾身旁。
  「沒想到師父您在村裡竟會知道那種事情。」
  「我也只是有人會傳消息給我罷了。」
  當兩人談論都市跟王都的話題時,拉提娜一直都顯得有些緊張。
  而在克拉麗莎端來茶水與茶點的時候,兩人閒聊的話題也正好告一段落。
  「哇!」
  對克拉麗莎端來的東西忍不住發出讚嘆的拉提娜,這才發現自己失了禮數。
  拉提娜連忙確認四周,發現身邊的人都用帶著笑意的眼神看著自己,讓拉提娜害羞地低下頭。
  而就連那樣的動作都令身旁的大人感到可愛。
  「她真可愛,如果村裡的孩子也都像她這樣乖巧就好了。」
  邊準備茶水邊說出如此感想的克拉麗莎,將瞬間就奪走拉提娜心思的砂糖容器放到她面前,讓拉提娜能看個仔細。在容器中的方糖上都帶有各種不同花朵。
  「哇……砂糖上有花……好可愛喔……」
  (這麼說的拉提娜才可愛呢!)
  不過就算是迪爾,在恩師面前也懂得要自重地將這個想法留在心裡。
  「這個要怎樣才能做出來呢?」
  「哎呀,我可以找機會教妳喔,妳在這裡還會待上一段時間對吧?」
  克拉麗莎這麼說完,便在拉提娜面前將砂糖放入茶中,只見砂糖上的花飾就這樣飄浮在茶水上。眼前的景象似乎更加擄獲住的拉提娜的心思。只見窺看茶器內部的拉提娜臉頰興奮地泛紅,雙手也交握在胸前,用雀躍不已的表情開口:
  「哇!好棒喔……好可愛……」
  「拉提娜真是太可愛了……」
  而這也是迪爾自重破功的瞬間。

  將茶器送到嘴邊,潤過喉嚨之後,柯爾奈略突然發出驚人之語。
  「這樣說起來,我是聽說過在城市那邊有爆發一些騷動呢。」
  「啊?」
  對恩師突然提到的話題讓迪爾忍不住回問,然而柯爾奈略的表情並沒有特別變化。
  「是跟那孩子有關嗎?我聽說的,是一個跟魔人族孩子有關的騷動。」
  察覺到師父在說什麼的迪爾只能苦笑。
  「師父的消息真是靈通,您到底是從哪裡知道那件事的?」
  「『神殿』是個很小的世界,在裡面越是想隱瞒什麼醜事,消息就越容易被傳開。」
  悠哉享受茶香的可爾奈略繼續說道:
  「而且跟那件事有關的人,有很清楚的特徵,所以我立刻就知道跟你有關了。」
  「……勞您操心了。」
  「別這麼說,我並不是要責備你做的事情。讓那些『躲在自己窩裡的傢伙』偶爾注意到外界,其實也是好事。」
  柯爾奈略不以為意的態度反而讓迪爾感到戒慎恐懼。雖然迪爾對自己的決定沒有絲毫後悔,但讓恩師知道自己所為,還是令迪爾感到尷尬。
  雖然迪爾在面對庫羅茲的神官時,無論面對任何人都不會顯露懼色,但面對自己的師父卻截然不同。因為就算是侍奉不同的神,作為神官,柯爾奈略都是一直值得尊敬的人。
  「像師父一樣會到『外界』去的『黃之神(阿斯法爾)神官』算是少數派吧?」
  「這可不一定。屬於『黃之神(阿斯法爾)』的神官現在正處於兩極化狀態。有執著於窩在『神殿』鑽研學術的人,還有為了獲得新知識,而主動前往『外界』的人。」
  柯爾奈略說到這裡時喝了一口茶。
  「不過那種只知道『神殿』內知識,就以為自己在鑽研學術的狹量之人,一旦被『神殿』放逐,應該連讓自己活下去的方法都不知道吧。雖然你並未直接動手,但依舊是做出了十分殘酷的制裁。」
  然而相較於話語的內容,柯爾奈略卻顯得有些開心。雖然柯爾奈略是一名個性溫和親切的人,但同時也抱有對自己及他人都十分嚴厲的一面。知道跟自己同為「黃之神(阿斯法爾)」信徒之人所做的醜事,柯爾奈略也同樣感到氣憤。
  擁有「黃之神(阿斯法爾)」加護的人,有「為獲得知識而自行前往探索的人」跟「在神殿中終生鑽研學問的人」這樣兩極化的傾向。
  後者只知道「神殿」內的狹小世界。由於那種人通常是從幼年期就在神殿只為學問而活,所以根本不懂「世間」的實際狀況。
  儘管如此,如果能一直待在「神殿」當中,或許就能繼續活下去吧。
  正因為這樣,失去「加護」這種過去自己理所當然能使用的「力量」,並且還遭神殿放逐的「神官」,想要在「外界」的世界活下去,會伴隨極大的困難。因為那種人過去都是過著從來都不需要勞動的生活。
  而且就連想要去從事跟教育有關的工作也有困難。因為根本沒人會想雇用以前做出醜事,弄到自己被神殿放逐的人。

  迪爾在「那個事件」時所進行的報復,對於符合上述條件的人來說,其實是遠比肉體方面的罰則要更加殘酷的制裁。

  「迪爾?」
  「……柯爾奈略師父,弟子今天不只是來打招呼,還希望我們在村裡的這段時間,師父能教導這個孩子。」
  察覺拉提娜正露出帶有些許不安的表情仰望自己,不希望拉提娜擔心的迪爾立刻表情嚴肅地低頭對恩師提出請求。
  這是因為迪爾不願拉提娜回想起「那個事件」的記憶,同時迪爾也不希望拉提娜知道他利用自己的權限去報復對方。
  就算是曾經傷害自己的人,要是心地善良的拉提娜知道對方因為自己的關係陷入痛不欲生的下場,肯定會十分難過。迪爾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
  因為對迪爾來說,拉提娜的安寧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情。
  聰明的拉提娜似乎也察覺迪爾並不想讓她知道事情的經過,雖然拉提娜並沒有完全接受,但還是懂事地低下頭不再多問。
  「克拉麗莎姊製作茶點的技術在村裡可是最頂尖的,妳也可以向她請教一下喔。只是她在廚藝方面乏善可陳就是了。」
  「說乏善可陳很過分喔。」
  「要是妳廚藝有進步,那我可以道歉。」
  「唔……」
  「跟克拉麗莎姊相比,我想拉提娜的廚藝要好上許多喔。」
  「咦!?」
  聽到迪爾突然這麼得意地斷言,讓拉提娜吃驚地抬起頭。
  「迪爾、迪爾!拉提娜的廚藝還沒有很好啦!」
  「看,這孩子在這個年紀就懂得謙虛了!拉提娜不只可愛,而且還超乖巧的!她已經是讓我驕傲到可以放心帶到師父面前的孩子了!拉提娜這麼聰明,我想她如果能跟著師父增廣見聞,肯定會很有幫助的。所以說,師父,雖然會給您添一點麻煩,但請您多多關照!」
  雖然迪爾說話的方式讓人傻眼,但他的表情跟態度都說明他是一個相當用心的「監護人」。這幾年下來,迪爾已經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監護人」了。
  看見迪爾所表現出的樣貌,讓柯爾奈略的表情浮現出笑意。就他為人師的立場,能有機會這樣看見弟子的成長,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如果迪爾能視此為自己的幸福,那麼身為師父的自己也別無所求了。

  ✟

  當兩人離開卡卡伽家,迪爾也帶著拉提娜到處打過招呼的時候,不知為何拉提娜手裡已經捧著滿滿的東西。
  「為什麼大家都要送拉提娜東西呢……」
  「因為拉提娜很可愛啊。」
  「嗯?」
  見拉提娜一臉不解的模樣,似乎是並未察覺到自己的「魅力」。
  拉提娜在庫羅茲那樣的大都市當中都算是罕見的可愛少女,在這樣的鄉下村莊,對大家來說更是「前所未見」的美少女。
  加上拉提娜個性乖巧又懂禮貌,很容易讓人抱持好感。
  而且她還是個在吃東西時會露出幸福模樣的孩子。
  看見這樣的孩子,讓人難免會想對她示好、給她東西吃。
  而且會有這種想法的人似乎不在少數,結果就是兩人每拜訪一個地方,拉提娜都會收到一些人家送給她的點心與水果。
  「看來拉提娜有好一段時間不用擔心點心的事了……」
  「拉提娜可以收下這麼多東西嗎……」
  「當然可以啊。」
  兩人一路上交換著這樣的對話,把整個村子繞過一圈之後,來到迪爾老家宅邸後方。
  兩人眼前是一條一路延伸到山中的小道,道路雖窄但有經過細心維護,從林縫間落下的陽光在小道上形成複雜的圖案,兩人就這麼順著那小道緩緩走進山中。
  走了一段時間後,便能聽到流水聲傳進耳中。
  在兩人來到道路終點、視野開闊的地方時,便得知那個聲音為何能傳到遠處。
  在兩人眼前是一座瀑布。
  出現在道路盡頭的是一個半圓形的開闊空間。從那個空間周圍的岩盤間有無數道清水流洩而下。雖然高低落差並不算大,但無數的瀑布清澈豐沛的水量在下方匯集的光景,甚至帶有幾分神祕色彩。
  「哇啊……」
  聽到拉提娜發出的讚嘆聲,讓迪爾也露出滿足的笑容。
  兩人在前往瀑布底的時候,由於濕滑的石地容易滑跤,因此一路上迪爾也都不時要給拉提娜協助。
  「好棒喔,好漂亮喔!」
  來到瀑布底的拉提娜開心地將手放入水中,泉水的冰涼令拉提娜有些吃驚。
  由於這些水都是從地下湧出的泉水,因此並不會隨季節變溫。
  「好冰喔!」
  這麼說的拉提娜接著將雙手再次伸入清水之中。
  「這裡好漂亮!好像『神殿』喔!」
  聽到拉提娜這樣的感想,讓迪爾有些吃驚。
  雖然在瀑布上方設有「橙之神(科莫賽)」的神廟,但在外觀上也只是個簡單樸素的設施。然而拉提娜卻自然看出這裡是「有豐沛神力的地方」。
  「……妳看得出來嗎?拉提娜妳應該沒有『加護』吧?」
  「嗯,沒有啊。拉提娜只是覺得這裡跟『神殿』很像而已。不知為什麼,拉提娜覺得這裡感覺比庫羅茲的『神殿』還更像『神殿』呢。」
  「因為鎮上的『神殿』是為了信仰神的『人』所建造的設施……所以『神力』自然不會像這裡那麼強大。」
  「是那樣啊……」
  「可是居然能夠『無意中』看出這件事,拉提娜真是不可思議呢……」
  迪爾帶著微笑這麼說道。
  「拉提娜說不定是個連『神』都會給予眷顧的孩子……」

  只可惜迪爾在這句話之後,接下來的句子是「因為拉提娜這麼可愛!當然連神都會喜歡啊!」讓原本「總覺得很浪漫的氣氛」蕩然無存。
  結果迪爾還是跟平常一樣,是個讓人傻眼的傻爸爸。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6-19 16:06 编辑



  6 年幼少女,享受田園生活。


  迪爾預定跟拉提娜在提斯洛停留約兩個月。而在這段時間,拉提娜自然不可能靜得下來,因此在幾天之後,便開始以協助迪爾母親瑪格達的方式開始工作。
  因為這個緣故,拉提娜基本上都起得很早。
  雖然有時也會晚睡,或是在比較疲累的時候睡過頭,但以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已經算是相當能幹了。
  對於掌管這間宅邸家事的瑪格達來說,在家事方面已經有打好底子的拉提娜也是相當有力的幫手。
  「在提斯洛很少會吃麵包呢。」
  當瑪格達用擀麵棍將混有麵粉、油與蛋的麵團擀平的時候,拉提娜為了能從各個角度觀看而在一旁繞著圈子時,也開口說出這個感想。
  「拉提娜比較想吃跟在都市時一樣的食物嗎?」
  「不會,能在不同地方吃到不同的東西,拉提娜覺得很開心喔。」
  用擀平的麵皮包入肉與調味的蔬菜,這天的早餐就是以這種麵團作為湯的配料。這便是在提斯洛固定會吃的早餐食物。
  跟轉眼間就能包好麵團的瑪格達相比,拉提娜的動作顯得生硬許多。不過在步驟上一點都不馬虎。
  「拉提娜要跟瑪格達小姐學很多東西,然後回到庫羅茲做飯給迪爾吃!」
  「哇!那我得教妳很多迪爾喜歡吃的東西才是囉!」
  「嗯!」
  「我們家的男人都很單純,只要能抓住他們的胃,就能讓他們言聽計從囉。」
  「嗯?」
  「拉提娜妳現在幾歲啦?」
  「嗯?拉提娜就快十歲了。」
  「這樣啊。十歲啊。是喔,是這樣啊。」
  「嗯?」
  「小孩子長大,真的是一轉眼就過去了呢。」
  「嗯?」
  在瑪格達滿懷感慨的時候,拉提娜則是一臉不解地將完成的麵條放進鍋內。
  吃完早餐,送男性出門工作之後,拉提娜便繼續幫忙瑪格達處理家事。
  迪爾在這個時間也會去幫忙父親跟弟弟的工作,或是去幫忙出門打獵的村民。因此迪爾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相對的,在鄉村較長的夜晚,兩人則有很多能好好相處的時間。
  作為村長家的這棟屋子並不是靠農作業維生,但還是擁有能夠自給自足的田地。
  而管理那片田地也是瑪格達的工作。
  對拉提娜來說,這是她首次接受的農作,因此拉提娜在看到長了柔嫩新芽的作物時,雙眼中也充滿好奇。
  「哇,好小喔!」
  「那個還沒好,不可以吃喔。」
  瑪格達帶著笑容摘去作物上的害蟲,而拉提娜也跟著模仿起來。就連面對魔獸時也不帶絲毫懼色的拉提娜並不會因為區區的害蟲感到害怕,所以動作也沒有絲毫遲疑。
  「這個會扭來扭去呢。」
  拉提娜翻弄害蟲的身軀仔細觀察後點了個頭,接著便伸手去抓其他害蟲。
  「啊,那種蟲碰到會癢喔。」
  「是嗎?知道了,拉提娜會注意的。」
  聽到瑪格達的警告,拉提娜先是吃驚地縮回手,接著表情認真地點頭回應。
  在幫忙過瑪格達的工作之後,拉提娜便會前往柯爾奈略師父那邊去學習知識。
  他是對「提洛斯」這個民族抱持興趣而移居到這裡的學者。拉提娜跟在他身邊,學習了關於提洛斯跟王都等在庫羅茲的「學校」所學不到的各種知識。
  在柯爾奈略所擁有的知識當中,也包含「他種族」的知識。
  因此拉提娜也得以有機會跟他學習「魔人族」這個自己所屬種族的知識。
  「就快中午了。」
  「好像是。」
  在這樣的對話之後,拉提娜便踏上歸途。
  有時拉提娜會留下來吃克拉麗莎做的午餐,下午也留在這裡看書。拉提娜自己也相當喜歡這種安靜看書的生活。
  有時她甚至會從卡卡伽家借書回去。
  有借書回去的時候,拉提娜會在溫婆的房間裡看書。
  不過她常常會抗拒不了溫暖陽光的誘惑,就這麼打起盹來。地上鋪有厚實地墊的提洛斯家宅邸,到處都是容易午睡的地方,因此也是容易讓人墮落、令人畏懼的誘惑宅邸。
  在午後沒書可看的日子,拉提娜會跟溫婆一起進行散步之類的活動。
  雖然溫蒂嘉德年事已高,但也沒有整天在屋裡閒著,而且村民對她反而還有「神出鬼沒」的認知。
  她是個可能會在村莊的任何地方出現,比任何村民都瞭解村裡大小事情的存在。
  ——外出狩獵的年輕男子說過,曾看過溫婆在山裡捕獵飛鳥,身邊擺著酒瓶烤鳥肉享用的景象。
  ——村裡的女人說過,當溫婆覺得村裡孩子的惡作劇夠講究的時候,她也會加入其中。
  ——村裡的老人說過,以前曾有大群魔獸襲擊村莊,但卻幾乎被溫婆一個人給全數殲滅。
  她在村裡有無數諸如此類的傳聞。
  而拉提娜跟在那樣的溫婆身邊,自然不會只是悠哉去走普通的散步路線,隨著時間經過,讓拉提娜也記住了許多「不是路的路」。
  只不過拉提娜自己完全沒有自覺。

  同樣也是溫婆帶著拉提娜,去看在提斯洛有「斯納」這個職務名的工作場。
  「是狗耶!」
  「沒錯,像這種山林裡,無論是魔獸還是野獸都很多,所以需要靠牠們幫大家工作。」
  看見小屋中幾隻身上帶有絨毛的狗,讓拉提娜的雙眼亮了起來。
  「在狩獵的時候牠們可是很管用的。被稱為『斯納』的人,就是負責照顧並調教牠們的人。」
  「不是可以用『央』魔法嗎?」
  「我們族人大多是『地』屬性的,並不保證總是能生出『央』屬性的人,所以必須要懂得不靠魔力照顧牠們的方法。」
  在聽溫婆說明時,拉提娜也頻頻點頭。
  別名「支配」屬性的「央」屬性魔術,是能跟目標意念相通,甚至是操作其意識的魔術。被稱為提瑪的職業,大多都是由擁有「央」屬性的人在擔任。
  「拉提娜可以摸牠們嗎?」
  「這個嘛……薩比涅,妳怎麼說?」
  溫婆對一名「斯納」女子這麼問道,而那名為薩比涅的女子便帶著一隻小狗來到拉提娜面前。
  「這孩子應該沒問題。」
  「哇,好可愛喔!」
  拉提娜開心地將眼前的黑色小狗抱了起來,小狗也用骨碌碌的雙眼好奇地望著拉提娜。
  「幫牠刷毛牠會很高興喔。」
  「好!」
  拉提娜接著便開始專心地跟薩比涅學習刷毛的方法。

  在這之後不到十天的時間。
  提斯洛村裡所有的狗便全都在拉提娜面前臣服。

  因為拉提娜靠著名為神手的特殊能力,並且又精通了提斯洛口傳的調教技術,讓所有獵犬都像是平伏在地的野獸般,無從抵抗她的要求。
  ——當然不會是出於這種誇張的理由,而是獵犬被拉提娜撫摸,刷毛時會比較安分,就只是這樣而已。
  現在正值換毛時期應該也是原因之一。對村裡的獵犬來說,拉提娜是個能以絕妙分寸幫牠們搔到癢處的存在。
  儘管如此……
  「這真是不得了……」
  獵犬乖乖讓拉提娜刷毛的異樣光景,已經足以讓溫婆以半讚嘆半訝異的語氣說出如此感想。
  「拉提娜被狗狗喜歡了!」
  「是啊……確實是這樣……」
  在幾次前往狗舍之後,現在甚至有自己專用毛刷的拉提娜,一臉滿足且得意的模樣。
  此刻一頭大型犬正全身放鬆地躺在拉提娜面前。那身上有柔軟獸毛的黑犬,是這間狗舍有領袖地位的獵犬。
  「這隻狗是花最多時間才肯讓拉提娜刷毛的狗喔!」
  這是當然的。如果是會輕易對任何人搖尾巴的狗,根本無法勝任這裡的工作。
  而且在地上露出腹部全身放鬆的狗,不只有那一隻而已。現在小屋裡的狗,可以說已經全軍覆沒了。其中有幾隻狗甚至還舒服地打起盹來。
  「拉提娜真是厲害……」
  「拉提娜很厲害嗎?真不好意思……」
  除了稱讚之外也無話可說的溫婆摸了摸拉提娜的頭,讓拉提娜露出害臊的笑容。

  而薩比涅等專職的「斯納」在經歷這起「事件」後,也相當認真地考慮挖角拉提娜——而這些都是身為「監護人」的迪爾在日後才得知的事。

  ✟

  當拉提娜在提斯洛享受田園生活的同時,迪爾也同樣在享受久違的故鄉生活。不同於都市的悠閒時間,還有跟兒時玩伴們盡情談笑,都是只有在這個自己長大的土地才能享受到的生活。
  今天迪爾加入狩獵的村民,在間隔多時之後再次用自己的手拉緊弓弦,對準目標將箭射出。
  「……好。」
  在箭離弦的瞬間就確信能夠命中的迪爾,發出滿足的聲音。
  當迪爾的箭準確射下山鳥的同時,在他身後的同行者也異口同聲地發出稱讚。
  「看來你技術沒有生疏呢,迪爾!」
  在他身旁的村人都紛紛這麼說道。

  在提斯洛並沒有專門狩獵的「獵人」。獵捕能成為重要食料且能作為加工材料的鳥獸與魔獸,是所有族人都必須能勝任的工作之一。
  村人會由數名年輕人與經驗豐富的年長者搭配能驅使獵犬的「斯納」組成集團,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在進行狩獵。
  而這個行動本身也是一種用來巡視村莊周邊地區的警戒行動。
  在狩獵過程中如果發現凶焊的魔獸,就會另外尋求村人支援,以複數集團發動波狀攻擊,在不冒風險的狀況下將魔獸剷除。
  因此提斯洛族人也同時是優秀的獵人集團。

  而狩獵這種重要工作的「負責人」,則是族長接班人所要負責的工作。

  「哥哥如果來負責指揮,應該也比較容易習慣吧?」
  「別說傻話,那是你的工作吧?」
  聽到在後頭觀察狀況的約爾克那麼一說,迪爾則是立刻用傻眼的態度給出答覆。
  在迪爾離開村莊前,都是迪爾在負責指揮狩獵。當時雖然迪爾還十分年輕,必須要有年長者輔佐,但他也因此得到以族長身分指揮他人的機會,並累積了許多經驗。
  不過那些都已經是迪爾還肩負著「雷齊」的職務,尚未離開村莊時的事情了。
  「繼承族長的位置可是你的工作呢。」
  對於迪爾這句話,約爾克露出尷尬的表情,沒有做任何回應。
  看見自己弟弟沒法釋懷的模樣,身為哥哥的迪爾也同樣露出尷尬的苦笑。
  提斯洛周邊的山地是「豐饒」的土地。
  換句話說,這裡蘊含著能夠孕育多種且大量生命的力量。
  要靠狩獵獲得獵物並不困難。雖然那多少也是因為提斯洛族人優異的狩獵技術,但對他們來說,那也只是「普通」的活動。他們並不認為自己的技術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地方。
  然而見識過外界的迪爾則十分清楚他們技術優異的事實。自己那在族人當中也會令年長者給予讚賞的弓術,在外界活動的過程中,也讓迪爾自覺到那是相當值得引以為傲的本事。
  擁有「雷齊」之名的人,是要挺身前往外界的「戰士」。
  是為了替視野受狹窄世界限制的族人抵禦外界威脅的人。
  此行狩獵的成果十分豐碩。自己獵到的鳥肉讓拉提娜大飽口福的想像,讓拉滿弓弦的迪爾心中不帶絲毫煩惱。

  迪爾趁著晚上來到父親的書齋。
  實質接下族長職務的藍道夫,他的工作從村裡的雜事到與外界商人交涉都包括在內,因此一直工作到晚上的情況並不稀奇。
  提斯洛一族的族長並不是支配所有族人的人,而是維持族人生活,促進繁榮的經營者。
  「……約爾克還是覺得對我有虧欠嗎?」
  聽到迪爾這句話,讓藍道夫露出苦笑。
  「就連你也看出來了嗎?」
  「嗯,讓他結婚,其實也是為了推他一把吧?」
  迪爾也露出跟父親相似的苦笑回應。
  「畢竟不管是你們還是周圍的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應該要由你繼承族長呢。」
  「我知道。」
  「當時以族長命令指定由你接下『雷齊』職務時,不少族人都難以置信呢。」
  父親說到這裡時,雙眼正視著自己的兒子。
  「因為大家認為會接下『雷齊』職務的人,應該會是約爾克。」
  「……如果只是普通的『雷齊』,我想約爾克應該是不成問題。只是如果沒有我身為『稀人』的能力,應該根本不會獲得與公爵交涉的機會吧。我認為婆婆的決定是對的。」
  迪爾的苦笑是出於對弟弟的關心,與閃過腦中的過去。
  那是他明白自己是一名身為「哥哥」的大兒子,完全接受自己這樣的定位,並且將阻礙前進的迷惘完全揮去的表情。
  這也讓身為父親的藍道夫不禁認為迪爾在這幾年時間,獲得了很大的成長。
  「我從公爵那裡有聽說過你『工作』的評價。另外我也從各地的『雷齊』那裡收到報告,知道王家願意以非官方的形式作為提斯洛的後盾,而這在有權者之間也已經是公然的祕密。」
  「……可不是嗎?所以說我只是在做屬於我的工作而已,約爾克也可以這樣想就好了……」
  迪爾話說到一半,因為回想起自己過去的狀態是如何讓弟弟苦惱,便再次苦笑。
  「……我已經沒問題了啦。」
  「是因為那個女孩成為你的救贖嗎?」
  聽到父親這句話,兒子露出微笑。
  因為迪爾明白自己腦中浮現那可愛女孩的樣貌時,自己內心總是會被溫暖的感情填滿。而迪爾的表情也自然反映出心中的想法。
  「拉提娜是我的『心靈慰藉』。那孩子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會對我說我真正需要的話語。」

  當迪爾回到房間,便看見拉提娜正在看自己的記事本。由於提斯洛的夜晚偏冷,因此拉提娜身上裹著借穿的針織外套。由於袖子偏長的關係,拉提娜只有手指露在外頭。
  拉提娜在房間穿的連身裙是溫婆早早替她準備的衣物。在約兩個月的停留時間裡拉提娜所需要的東西,溫婆都搶在迪爾之前先準備妥當,這也讓迪爾莫名地感到扼腕。
  「……拉提娜。」
  「嗯?」
  「拉提娜妳現在幸福嗎?」
  「迪爾?」
  迪爾的這個問題讓拉提娜愣了一下。這樣問或許真的太突然了。當迪爾正考慮要怎麼說明的時候,拉提娜露出微笑。
  「拉提娜很幸福,因為可以跟迪爾在一起嘛。」
  拉提娜充滿信賴的眼神跟肯定自己一切的話語,對迪爾來說是究竟有多麼寶貴,這孩子自己或許並不明白。
  「迪爾幸福嗎?」
  「……嗯,只要拉提娜幸福,我也會覺得非常幸福的。」
  聽到迪爾的回答,讓拉提娜開心的笑容也變得更加燦爛。

  支撐自己能像自己的人,就是這名嬌小的少女。
  曾幾何時,這孩子已經成為了自己無可取代的存在。

  「拉提娜常常看那個本子呢……那是日記吧?」
  「嗯。」
  說到這裡,拉提娜十分珍惜地將日記本抱在自己懷中。
  「拉提娜現在得到很多幸福,為了不讓自己忘記,所以要寫起來。」
  拉提娜臉上帶著成熟的表情——那應該是接受自己命運的人才會有的表情。那是一種近似看破世俗的表情。
  「就算有天拉提娜得跟迪爾及大家『道別』,或是迪爾以後會討厭拉提娜,拉提娜現在一樣非常幸福,所以拉提娜不想讓自己忘記這件事。」
  迪爾能理解拉提娜這番話語的意義——儘管如此,迪爾仍不願表示肯定,而選擇刻意模糊話題。
  無法顛覆的真理——與生俱來的時間差距——無論怎麼否定都沒有意義。
  「我怎麼可能會討厭拉提娜呢?」
  「等拉提娜長大以後就不知道囉。」
  拉提娜用帶著一絲許哀傷的語氣這麼說道。
  「可是,拉提娜長大的時候,如果變成『壞孩子』,希望迪爾要能阻止拉提娜才好。」
  拉提娜真的有在逐漸「長大」。
  因為她已經能在迪爾面前肯定自己的「罪」,正視並接受可能發生的狀況了。
  「因為就算迪爾阻止拉提娜,拉提娜也會知道迪爾是為了拉提娜好的。」
  「……但我可能並不是個跟拉提娜想像中一樣成熟的大人喔。」
  發現自己說了懦弱的話語,讓迪爾連忙想找其他說法補救。儘管如此,就算是說出那樣的話語,拉提娜也願意給迪爾肯定。
  「就算是那樣也沒關係,因為迪爾就是拉提娜心目中最好的人!」

  ——迪爾真心希望這孩子能夠幸福。
  那個想法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自己的自私。全是為了自己。
  因為守護她的幸福,就是讓迪爾能支撐起現在的自己,並持續向前的最大原動力。

  「比起我……拉提娜要厲害多了……」
  迪爾之所以用讓人難以聽見的聲音脫口說出這個想法,是出於自己身為監護人的小小自尊;而之所以沒能放在心裡不說出來,則是出於對眼前這名嬌小少女所產生的敬畏。

  ✟

  這天同樣造訪「斯納」狗舍的拉提娜,立刻勤奮地進行刷毛作業。看著拉提娜幫狗刷毛的模樣,溫婆開口說道:
  「拉提娜真的很喜歡狗呢。」
  「嗯!狗很可愛呢!」
  拉提娜用手背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以甜美的笑容給出這個回應。在那個話語當中不帶絲毫懷疑。
  「其他動物妳也喜歡嗎?」
  「在庫羅茲沒有什麼動物呢。在平民區沒有什麼人會養狗,但拉提娜喜歡貓!由於『虎貓亭』是賣食物的店,所以老鼠是『必須全力剷除』的動物。」
  拉提娜最後所說的,是肯尼斯教她的。
  「看來這些傢伙都很喜歡拉提娜呢……」
  溫蒂嘉德在說這句話的同時,內心也盤算著某件事,在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溫婆點了個頭。
  「那明天,我帶拉提娜去看一個妳應該會喜歡的動物吧。」
  「拉提娜會喜歡的動物?」
  「對,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說喔。」
  「……連迪爾也不行嗎?」
  「要是那小子知道,可能會阻止妳去呢。」
  「是要去危險的地方嗎?」
  「我怎麼可能會讓可愛的拉提娜冒險呢?」
  「婆婆真的跟迪爾很像呢。」
  拉提娜說出了這個感想。
  隔天溫婆信守諾言,準備了便當帶拉提娜外出。
  在周圍被群山圍繞的提洛斯,所謂「外出」就是要進到山裡。雖然山裡有魔獸棲息,但沒有任何人會為溫婆擔心。

  在那次之後,拉提娜便經常一個人悄悄以避人耳目的方式出門。

  雖然溫婆立刻就察覺到拉提娜那樣的舉動,但她只是暗暗偷笑,什麼都沒說。
  由於迪爾經常得在白天外出,所以完全沒有察覺拉提娜有做出那種行動。
  結果對拉提娜的行動產生懷疑的人,是迪爾的母親瑪格達。
  「迪爾。」
  「怎麼了?」
  「我想說關於最近拉提娜的事情。」
  瑪格達歪著頭這麼說道。
  「她明明會在婆婆那裡吃點心,但有時會看她自己去拿肉乾呢。」
  「肉乾?」
  聽到母親這麼說,讓迪爾也跟著歪起頭來。
  拉提娜雖然是個不挑食的孩子,但就跟她嬌小的身材一樣,她的食量並不大。雖然她喜歡甜食,可是也從來沒有吃點心吃過頭的狀況。
  要說那樣的拉提娜會「偷吃」,是迪爾難以想像的。
  「她不是會去『斯納』那裡嗎?我想應該是拿給狗吃的吧?」
  「可是那些狗都是訓練成不會吃『斯納』以外的人給的食物啊。」
  「……對喔。」
  母子說到這裡,腦袋便一起歪成同樣的角度。
  對母子兩人來說,沒有直接詢問溫婆的選項。因為那個「婆婆」基本上在自己還覺得有趣的時候,是絕對不會透露口風的。如果是危險的事,那麼她應該也早就出面處理了。兩人會對溫婆抱有那樣無條件的信任,其中其實也包含著敬畏。
  「……下次我自己去確認好了。」
  迪爾這麼說完之後,很快便付諸行動。

  上午是拉提娜工作與念書的時間。料想到拉提娜如果想做什麼事情也會挑下午時間的迪爾,悄悄在午餐時間返家,但他沒有進入大宅內,而是守在屋外。
  在這個迪爾從小玩耍的地方有許多可供藏身的地點,迪爾就是躲藏在其中一個藏身處。
  在提斯洛被稱為「捉迷藏」的遊戲跟其他地方有些不同。這裡的孩子所玩的是有經過大人指導的真正潛伏術。雖然是作為「遊戲」,但其實是為了在山裡狩獵及守衛村莊所做的訓練。就算是敏感的拉提娜,大概也很難發現認真潛伏的迪爾。
  不久之後,迪爾便看見拉提娜離開宅邸。
  從她左顧右盼超乎必要地在意周圍狀況,似乎代表她也自覺到自己是在做某些不可告人的事。
  拉提娜被粉紅色披肩蓋住的背部有些隆起,看來應該是背著背包。除此之外,她一邊的手裡還提著袋子,裡面裝的應該就是肉乾。
  拉提娜最後又往宅邸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便快步離開。
  而迪爾也在保持充分距離的情況下展開跟蹤。
  雖然拉提娜偶爾會因為小花及昆蟲停下腳步,但基本上一路上都沒有遲疑。不久之後,拉提娜便轉進一條往山中的道路。
  (……啊!不會吧?)
  在這個時間點明白拉提娜是「獨自跑到山裡去玩」的迪爾,不禁臉色蒼白。
  拉提娜擁有「察知危險的能力」,而實際目睹過的迪爾也十分清楚她那份能力有多麼優秀。儘管如此,凡事都沒有「絕對」。而且如果在山裡迷路,更是會有攸關性命的危險。山地就是這樣的地方。
  (這種狀況……我得好好教訓她才行……)
  迪爾抱著這個想法繼續跟蹤。因為如果在這裡把拉提娜叫住,就無法弄清楚她的「目的」了。
  行走在山林中的拉提娜步伐沒有絲毫遲疑。
  拉提娜慎重確認周圍狀況,一路沿著狹窄到不能說是道路的獸徑前進。迪爾從後方跟著拉提娜的視線,發現在山林中有巧妙隱藏的記號。
  (是婆婆!)
  看見那樣的物證,讓孫子獲得確信。
  那些全都是新留下的記號,這代表那是為拉提娜所設置的。比迪爾更具有「大地之子」資質的祖母,在山裡並不會遭遇「迷路」的狀況。
  拉提娜正朝迪爾也不知道的方向前進。
  這裡與村子在距離上並不算遠,但「這個方向」其實是不可侵犯的區域。那個區域根據不成文規定,是禁止進入的。
  實際上不知什麼原因,這個方向從來不會有魔獸或野獸出現,因此不需派人狩獵,也不用巡邏。
  那是一塊就連負責摘採山菜的人都被禁止進入的地方,而且也沒有必要特別去道路跟地形都不清楚的危險區域冒險,因為在這片豐饒的土地,在其他地方就已經讓村民能得到充分的恩惠了。
  那裡是提斯洛的村民從小就理所當然不會靠近的土地。那裡就是那樣的地方。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拉提娜停下腳步。
  這附近的矮樹周圍有一些樹叢,那是一片較為開闊的空間。
  只見她在那裡像是尋找什麼東西似地來回踱步,並到處張望,有時甚至會探頭去窺視樹叢。接著拉提娜發出了像是呼喚的聲音。
  下一瞬間,樹叢就像是呼應拉提娜的呼喚般大幅晃動,接著一個「東西」從矮樹後現身。
  由於在迪爾確認那物體的樣貌之前,拉提娜就主動跑了過去,結果拉提娜的身體遮住迪爾的視線,讓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哇~~!」
  可是從拉提娜發出歡呼的反應來看,「那東西」應該就是她的目的。
  「今天拉提娜也有帶肉乾來喔,要吃嗎?」
  拉提娜伸手取出袋子裡的肉乾。
  她將肉乾遞給對方之後,自己便蹲下身子,似乎正相當愉快地觀察對方。
  「好吃嗎?太好了,還要再吃嗎?」
  拉提娜再次從袋子裡拿肉乾給對方之後,接著似乎開始伸手撫摸。迪爾光是從背影也能看出拉提娜的心思完全被對方吸引。
  如果是在平常,迪爾可能會帶著傻笑說「講那些話的拉提娜也好可愛」,但現在他實在沒有心情做那種事。
  「拉提娜!」
  當迪爾從自己躲藏的地方站起身子並發出呼喊時,看來有自覺是在做虧心事的拉提娜就那麼背對著迪爾,整個人嚇到跳了起來。實際上拉提娜確實有稍微離地,而她那樣的反應也讓人覺得有些可愛。
  「不可以隨便拿東西給野生的動物吃。因為我們不能把野獸帶回庫羅茲去養,讓野獸不必要地與人類親近,對動物來說也不是好事。」
  「迪爾……」
  不知所措的拉提娜抱著野獸站了起來,轉身面對迪爾。
  「野生的動物有時還會帶有未知的疾病,所以如果隨便接觸……」

  「野獸,不對。」

  打斷迪爾教訓的,是一個迪爾未曾聽過的聲音。

  「……咦?」
  「激怒,激怒。」
  看來一副氣憤模樣出聲說話的,是在拉提娜懷中的「野獸」。
  那相當於中型犬大小的野獸身上擁有柔軟的毛皮與尾巴,臉部則像是狗,可是從某些角度又會讓人感覺像獅子。那頭野獸背部長有翅膀,並且正用有著聰慧感覺的金色雙眼瞪著迪爾。

  「是幻獸……?」
  當迪爾茫然地說出這個詞句時,拉提娜的反應是……
  「嗯。」
  她清楚給出這個答案。

  「野獸」與「魔獸」最大的差別,就是能否使用「魔力」。
  能代代學習魔力用法的「獸類」擁有強大的力量,有的可以只靠叫聲的些微變化引發「風」魔術現象,也有動物能用魔力強化身體能力,更有動物能藉此獲得一般野獸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龐大身軀。雖然結果跟一般的魔術現象不同,但因為有可能的原因被認為是「魔力」,因此那類動物才會擁有「魔獸」的稱呼。
  不只是獸類,就算是對蟲類也會使用「魔獸」這個稱呼,因為那是可以用在所有生物上的稱呼。而生物以外的東西——死靈或活屍等不死魔物,還有獲得魔力得以活動的無機物——則會使用「魔物」來稱呼。
  而被認為是「魔獸」上位存在的生物,就是「幻獸」。
  據說幻獸甚至擁有自己的語言跟文化,形成獨自的社會。其中甚至還有能理解人語的幻獸。
  迪爾過去也曾與「幻獸」對峙。
  由於幻獸的優異智能,因此也可能會成為「魔族」。而且不是作為被使喚的東物,而是由魔王以「一名」部下的身分招攬。
  幻獸的能力要比同系統的魔獸更加出色。

  面對「幻獸」的迪爾下意識將手伸向腰際的配劍。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迪爾的反應,豎起獸毛進入威嚇狀態。雙方瞪著彼此,四周瀰漫著一股一觸即發的空氣——
  「好軟喔。」
  拉提娜將自己的臉埋入倒豎獸毛的舉動,輕易就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怎麼了?你生氣了?迪爾做了什麼嗎?對不起。」
  「生……不生氣。」
  威嚇狀態與緊張氣氛都在瞬間消散。
  順帶一提,先前再進行那些對話時,幻獸一直都是在拉提娜懷中。
  「……拉提娜?」
  「……對不起,拉提娜擅自跑來這裡玩……婆婆要拉提娜不能透露這個地方的事,可是拉提娜還是想來,結果忍不住就……對不起……」
  看見拉提娜垂下頭,幻獸也看似不悅地搖晃尾巴。
  「欺負人?修理他?」
  「迪爾是在為拉提娜擔心,不是在欺負拉提娜。」
  「……果真是婆婆搞的鬼嗎……」
  迪爾重重地嘆了口氣,接著重新觀察拉提娜懷中的幻獸。
  「沒想到在這種村子附近,竟然會有幻獸……」
  「這很罕見嗎?」
  拉提娜歪著頭提出這個疑問。
  「一般來說,幻獸是不會靠近人類居住的地方的……」
  「是那樣嗎?」
  聽了迪爾的解釋,拉提娜反而更是一臉不解。
  因為幻獸跟人類喜歡居住的環境不同,加上幻獸也不喜歡因為跟人類扯上關係而產生多餘的糾紛。懂得使用道具及魔術的人類,對擁有高智能的幻獸來說,也能理解人類的危險性。因此幻獸大多棲息在遠離人類生活區域的地方。
  也就是說,拉提娜接下來的發言,是極端違反常識的。
  「但這附近還有這孩子的家人喔。」
  「什麼!」
  迪爾完全傻眼了。他也只能做出這種反應。
  同時他也在內心大聲咒罵,對象當然是自己的祖母。

  等迪爾平復內心的動搖之後,聽拉提娜的說法,似乎就是溫婆帶她來到幻獸的住處。
  「婆婆說牠們叫『天翔狼』,是群居的生物喔。」
  拉提娜跟迪爾並肩走在一起,並向迪爾展現自己從溫婆那裡聽來的知識。在兩人前方距離幾步的地方是走在前頭的小狼。小狼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訓練有素的獵犬。
  「在這個村子附近……竟然有幻獸群……」
  「婆婆說這是代代族長的祕密,還說藍道夫爸爸也知道喔。」
  「老爸……」
  「婆婆還說約爾克先生還只是族長見習生的見習生,所以不可以告訴他。」
  從後來拉提娜所說的內容,讓迪爾逐漸掌握了狀況。
  看來代代提斯洛族長跟幻獸「天翔狼」互相建立了共存關係,並訂下了一些規矩。其中最明顯的,就是互不侵犯彼此的領域。
  因此天翔狼不會攻擊村人也不會進到村裡,而提斯洛也不會進入屬於天翔狼領域的山林。
  天翔狼會獵捕魔獸及野獸作為食物。而支撐豐饒山林的那些動物數量相當可觀。只要在附近有天翔狼這樣的捕食者,就會減少整體生物的數量。對提斯洛來說,也把此視為是避免村莊遭魔獸襲擊的有效手段。
  迪爾的這份推測獲得對方肯定的答覆。
  拉提娜將眼前的幻獸形容成「孩子」,似乎也是正確的表現。
  因為此刻出現在迪爾眼前的「天翔狼」,是一頭正將龐大身軀悠哉躺在地上的幻獸。巨大肉食獸所散發的氣息,如果換成是意志較為脆弱的人,恐怕連想站都站不住。那是一頭感覺不遜於獅子或老虎的強韌猛獸。如果眼前的幻獸將疊起的翅膀戰開,不知會有多麼巨大。
  「沒錯,吾等天翔狼在遙遠的過去曾與提斯洛訂下契約。只要雙方沒有任何一邊滅絕,那個契約都是有效的。」
  沉重且具有威嚴的嗓音,編織出流暢的人語。
  從前的提斯洛之民,不知究竟是如何交涉的——迪爾想像著自己祖先的過去,心境相當複雜。他從未聽過幻獸會跟人交涉並訂定像是鄰居契約的東西。
  迪爾之所以會不願正視現狀陷入沉思,不只是因為那個事實。
  「這裡嗎?」
  「……嗯。」
  「這裡怎樣?」
  「原來如此,不壞。」

  巨大且擁有強大能力,屬於罕見存在的幻獸「天翔狼」。
  正全身放鬆對拉提娜露出自己毫無防備的腹部。

  天翔狼一開始見到陌生的迪爾時是擺出警戒態勢,當然不是現在這幅模樣。
  不過在拉提娜從背包裡取出數根毛刷,開始幫天翔狼全身上下刷毛之後,天翔狼的狀態就逐漸產生變化。
  (咦?等等,正常來說,幻獸根本不會輕易讓他人觸碰自己身體才對吧!這太奇怪了!)
  迪爾把這個吐槽留在自己心中。
  或許是因為對方是擁有狼名稱的犬科生物,所以在拉提娜刷毛時十分舒服地搖著尾巴,之後還調整成讓拉提娜方便刷毛的姿勢。
  而最終就是迪爾現在所看到的。
  (搖尾巴的天翔狼……對人露出肚子的天翔狼……)

  天翔狼擺出了「完•全•服•從」的模樣。話雖這麼說,牠們自己八成沒有那樣的自覺。而且拉提娜是在不靠「央」魔法的狀態下辦到的,那是她本身所擁有的純粹技術。
  「拉提娜……妳真厲害……」
  「嗯?」
  聽到迪爾這句話,額上帶著汗珠的拉提娜露出不解的表情。

  而且正靠在拉提娜身邊的「男子」,似乎是天翔狼當中的領袖。
  曾幾何時這名嬌小的少女,已經將足以攻陷一座城市的勢力籠絡到自己旗下了。

  「這孩子是跟我最好的喔!」
  結束刷毛的工作,抱起一隻小天翔狼的拉提娜滿臉笑容地這麼說道。在拉提娜這樣的笑容面前,迪爾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頭小狼是迪爾最早看見的天翔狼,據說牠也是「領袖」的孩子。除了耳朵、尾巴、手腳末端帶有黑毛外,毛色都與「領袖」的灰毛十分相似。
  「你看,肚子是摸起來最軟的喔!」
  抱著小狼的拉提娜毫無戒心且沒有絲毫猶豫地去撫摸巨大肉食獸的腹毛。而身為「天翔狼」之長的「男子」,也完全容許嬌小少女那大膽的舉動,而且甚至還感覺有些高興。
  迪爾會用遙望遠方的表情逃避現實,或許算是十分正常的反應。
  那個設計出這個光景的祖母,看見拉提娜展現出這超乎預期的結果,肯定也是開心到捧腹大笑吧——迪爾十分容易想像祖母的反應——而他也在心裡對自己腦中浮現的祖母咒罵。

  「拉提娜很喜歡動物,但是跟貓很難相處好呢。」
  在返回村子的路上,拉提娜仰望著迪爾這麼說道。
  「拉提娜想跟過去跟貓親近的時候,貓都會跑掉。」
  「是嗎……」
  「拉提娜喜歡摸動物!毛軟軟的很舒服說。」
  「………是嗎……」
  和動物嬉戲的少女,這原本應該是令人感覺溫馨的景象,但迪爾之所以沒法那麼想,應該是因為拉提娜「超規格」的表現吧。不管什麼事情,真的都是過猶不及呢。現在仍有些逃避現實的迪爾這麼想道。
  「拉提娜跟提斯洛的狗全都處得很好喔。」
  「……是嗎。」
  雖然之前迪爾也有聽說過這件事,但看來跟自己所想的狀況有相當大的出入。想到這裡,讓迪爾用力地嘆了口氣。
  (拉提娜應該還會繼續成長吧……)
  看來拉提娜能夠成長的幅度,超乎了自己想像的範圍。



  7 青年,弟弟的婚禮與年幼少女。


  隨著迪爾的弟弟約爾克的婚禮將近,提斯洛全村都瀰漫著興奮情緒。
  在這處偏鄉的土地娛樂相當有限。不同於以往的重大活動,對村人來說也是一個特別的「歡慶日」。而且這次的主角是村長家的人,活動自然也會格外盛大,這也讓全村上下都懷抱著非比尋常的期待。
  村裡的各個人家都開始晾起漂亮衣服,並準備歡慶用的物品,到處都能感受到喜悅的氣息。
  拉提娜參加婚禮的衣服是用迪爾家裡現成的衣物修改而成。
  原本那件衣服就是設計成不需要頻繁更改尺寸,可以根據體型變化及成長調整的衣物,雖然罩衫經過相當細心的修改,但除此之外,就只有把尺寸改短而已。
  專心在做針線工作的拉提娜,今天一樣是待在溫婆的房間。
  雖然到晚上拉提娜不是跟迪爾一起待在房間就是待在客廳,但白天時拉提娜大多是在廚房或是溫婆的房間。其實在現在這個時候,拉提娜已經能夠跟迪爾在不同房間睡覺了。拉提娜在入睡前會先待在迪爾的房間,要上床的時候會先跟迪爾道「晚安」後,才移動到隔壁房間,躺上床三秒就寢。這是拉提娜睡覺前的基本模式。
  「完成了!」
  「我看看……」
  拉提娜一臉雀躍地將縫好的裙子拿給溫婆。溫婆確認了拉提娜處理的縫線之後,點頭做出合格的反應。
  「縫得不錯喔。」
  「真的嗎?」
  「嗯,是誰教妳的嗎?我的傻孫子應該不會這個吧?」
  「是朋友的媽媽教的。」
  被溫婆摸頭的拉提娜用得意的笑容這麼說道。
  溫婆對拉提娜相當寵愛,就某些角度來說,她對拉提娜的態度要比達爾更加寬大。不過溫婆不只是寬容,她是個懂得在需要要求的地方就會要求的人。
  以迪爾來說,基本上對拉提娜都是稱讚,極盡所能的讚美。雖然那令拉提娜感到高興,但對充滿進取心的拉提娜而言,比起迪爾那樣的讚賞,得到肯尼斯或溫婆那樣會嚴守合格門檻的人開口稱讚,更令拉提娜感到高興。
  拉提娜是個不會得意忘形,懂得冷靜判斷的孩子。
  「新娘要怎麼來這裡呢?」
  「新娘從下面的村子過來之後,會先借用村子入口的屋子進行準備。我們村子有我們村子的規矩,要成為我們族人的一員,對方自然也得要配合我們的規矩才行。」
  「是那樣啊。拉提娜有在庫羅茲的『橙之神(科莫賽)』神殿看過婚禮喔。」
  雖然拉邦德國的主神是「紅之神(阿夫馬爾)」,但身為豐饒之神的「橙之神(科莫賽)」也是保佑子孫繁衍之神。因此也由此被衍生認為是掌管婚姻之神。
  正因為這樣,在各城鎮村莊就算沒有擁有「橙之神(科莫賽)」加護的神官,一樣都會設有供奉「橙之神(科莫賽)」的設施,而那裡也是用來舉行婚禮的設施。
  「我們的做法跟都市會有些不同喔。」
  「好期待喔!」
  拉提娜開心地將溫婆認為合格的裙子抱在胸前。
  提斯洛的文化相當獨特。不只是生活習慣,就連服飾也都表現出這個特質。
  用厚布製成的裙子在邊緣縫有帶刺繡的緞帶裝飾。除了慶典的服飾之外,那類裝飾也常會出現在圍裙上。
  男女的典禮服裝都是在罩衫上穿上外衣,再綁上帶有精緻刺繡的衣帶。
  由於提斯洛是信仰大地之神的民族,因此禮服的刺繡多是以花草為圖案。那些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宛如精緻手工結晶的服飾,有些是由各家代代相傳,有些則是母親為子女花費長時間製作而成。
  對於可以穿上從未見過的服裝,讓拉提娜顯得十分期待。因為她畢竟也是個對穿著打扮很感興趣的「女孩」。
  「拉提娜這樣穿好看嗎?會不會很奇怪?」
  「拉提娜這麼可愛,這樣穿當然好看啊。」
  溫婆的這個答案,讓人感覺她跟孫子並沒有多少差別。

  「拉提娜真的好可愛喔~~」
  「嗯。」
  「我們族人的服裝穿在拉提娜身上,看起來就像另一種東西呢~~」
  「嗯。」
  「拉提娜感覺比新娘更像主角呢~~」
  「嗯。」
  「笨蛋哥哥跟婆婆都別鬧了啦!」
  約爾克這麼對兩名個性相似的祖孫吐槽,是發生在迎娶新娘當天的事。
  在迪爾面前一直兜著圈子靜不下來的拉提娜,身上正穿著提斯洛的傳統禮服。拉提娜的禮服上根據禮儀,在胸口別有帶著大顆寶石的別針。對工藝民族的提斯洛人來說,珠寶飾品同樣是他們熟悉的飾品。拉提娜身上的寶石別針雖然是臨時借用的飾品,但也是符合族長家格調的精緻飾品。
  未婚男女身上會另外別上鮮花,女性會將花別在頭髮上,男性則是別在帽子上。在腰帶部分也會顯示未婚與已婚者的不同,未婚者的腰帶是以花為圖案,而已婚者則是以果實為圖案。
  這天身為主角的約爾克在服裝本身的樣式上跟其他男性沒有兩樣。帶有寶石飾品的披肩跟腰上的短刀,也是符合提斯洛習俗的裝扮。
  唯一顯示他是婚禮主角的東西,是腰帶上的圖案。新郎所使用的腰帶上,同時會有花朵與果實的圖案。
  「你還是『帶花』嗎?被弟弟超過去囉。」
  而這也是身為主角哥哥的迪爾今天得到的問候。
  今天打扮格外可愛的拉提娜,讓人覺得迪爾會成天把溺愛話語掛在嘴邊也無可厚非。
  白金色的頭髮搭配鮮花顯得十分醒目,儘管穿著大家所熟悉的提斯洛民族服裝,也會讓人產生新鮮的驚喜感。
  「迪爾也很好看喔。」
  「還是『帶花』這件事不怎麼光彩就是了。」
  兩人趁儀式開始前這麼簡單閒聊,當遠方傳來前導人的鈴聲時,周圍的氣氛也稍稍轉為緊張。
  新娘的親屬作為前導人搖著鈴聲走過來。
  那名不熟悉提斯洛習俗的前導人模樣看來十分緊張,用生硬的動作搖著鈴鐺,而在道路兩旁迎接的提斯洛村民則配合鈴聲將花瓣灑在路上。
  這類婚禮除了道路被大雪覆蓋的冬季外,在任何季節都會舉辦,不過還是在春季時舉行的婚禮最為華麗。此時已是春意盎然的時節,在百花盛開的這段時間,也有許多讓村民表達祝福的花瓣。
  當前導人來到新郎家,便更加用力搖響鈴鐺。而新郎家人則在這時外出。當一起跟大家來到門外的拉提娜看見村裡滿是花瓣、色彩鮮豔的道路時也驚訝地睜大眼睛。
  黃、紅、桃、白……包含濃淡各種顏色形成難以言喻的繽紛色彩,鋪滿了新娘即將要踏上的道路。
  花瓣隨風飛舞,讓四周瀰漫著芳香。
  「好漂亮喔……」
  驚歎不已的拉提娜,視線在這時被一個景象吸引。
  由提斯洛村內男性們抬高前進,帶有裝飾的座椅上,正坐著身穿豔麗服飾的新娘。
  在複雜織布上施加精緻刺繡的美麗服裝,搭配豪華珠寶飾品點綴的新娘頭上戴著橙色的帽
  子。那是「橙之神(科莫賽)」的顏色。在那帽子上裝飾了滿滿的鮮花。
  新娘所搭乘的花轎緩緩沿著花道前進。
  在花轎後方跟著數名服裝跟提斯洛村民不同的隨行者。那些人應該是新娘的家屬。
  「是新娘耶……好漂亮喔……」
  拉提娜的臉頰染成了薔薇色,她雙眼滿懷憧憬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至於迪爾在看到在新娘後方有村長身分的家屬,正為得以跟提斯洛聯姻而感到高興的模樣,不禁湧現一股五味雜陳的感情,將自己投影到「新郎父親」身上。
  要是拉提娜對當「新娘」產生憧憬怎麼辦?要是拉提娜哪天把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帶到我面前,說出「我要跟這個人結婚」之類的話,那麼自己是不是該讓對方屍骨無存呢?雖然我不會用火屬性的魔法,但肯定會有想讓對方化為灰燼的怒火。好吧,至少我不能容忍實力在我之下的人,所以會被我幹掉的人,從一開始就配不上拉提娜……可是如果我表示反對,讓拉提娜討厭我的話怎麼辦?
  怎麼辦?我快哭出來了。
  「為什麼你要一副快要掉淚的模樣?」
  藍道夫這正確指出事實的吐槽,完全沒有傳進正情緒激動的兒子耳中。

  藍道夫從前導人手中接過鈴鐺後互相行禮。接著眾人敞開大門,讓載有新娘的花轎跟在家屬身後進入屋內。
  從花轎上進到屋內的新娘,她的布鞋上沒有絲毫塵土。對提斯洛而言,大地是令人敬畏的存在,也是神的象徵。這一連串儀式也代表眾人讓新娘在沒有被神奪走的狀況下將新娘送到新郎家中。
  在之後則是慶祝的婚宴。
  村民開始輪流上前向並肩坐在高一層座位上的新人獻上祝福。雖然大人們會獻上祝福的禮物,但除此之外的人,則是用一束花作為賀禮。
  拉提娜將淡粉紅色的花捧在胸前,用緬靦的笑容向新人祝賀。
  「恭喜你們。」
  新娘接過拉提娜手中的花,用仍帶有幾分緊張的笑容作為回應,接著便將花束放在身後有矮腳的台子上。在台上堆得像小山似的花束,彷彿是新人獲得無數祝福的證明。
  最後將這些花朵——新人受眾人祝福的象徵——供奉給「橙之神(科莫賽)」,儀式便全部結束。這也顯示出在提斯洛的文化當中,花的存在是如何受到重視。
  在儀式結束後的婚宴便是不折不扣的宴會。
  不問男女老少都盡情享受著豐盛的餐點,而族長祕藏的一瓶好酒也在這時讓眾人暢飲而盡。
  而像瑪格達等村裡的女性,也已經換上圍裙開始忙碌工作。在這樣的熱鬧氣氛之中,坐在溫婆身旁享用河魚派的拉提娜,這時發現到處都看不到迪爾的身影。
  拉提娜往右邊望去,她看見溫婆正用牙齒咬斷蔬菜肉捲,並大口喝光酒杯內的酒。而稍遠的地方則能看見約爾克正在照顧身子有些搖晃,似乎已經不勝酒力的新娘芙莉達。
  拉提娜往左邊望去,看見跟著村人熱情談笑的藍道夫。不過他們談論的內容卻是第一個孫子究竟是男孩好還是女孩好這類沒什麼必要爭論的話題。
  拉提娜往前方望去,看見許多人正盡情享受酒宴。瑪格達正端在手上的大盤料理,是在製作時拉提娜也有幫忙的料理。看見大家開心享用自己準備的食物,讓拉提娜也感到開心。
  「迪爾……?」
  然而迪爾身影不在其中的事實,卻令拉提娜感到十分寂寞。
  而溫婆很快就察覺了拉提娜轉頭到處張望的理由。
  「拉提娜。」
  「咦?」
  「我的傻孫子應該在屋外,妳如果要出去找他,要記得穿暖和點喔。」
  溫婆邊說邊將手邊的披肩遞給拉提娜。拉提娜稍微想了一下,接著低頭行禮之後,便披上披肩穿過人群前往屋外。
  在踏出宅邸的瞬間,清涼的夜風便舒服吹過拉提娜被人群熱氣弄得發燙的臉頰。在周圍則是一片讓屋內的熱鬧像夢境般消失的寂靜。
  迪爾就站在那裡。
  鬆了口氣的拉提娜走向迪爾,迪爾跟往常有所不同的模樣令拉提娜感到困惑。
  「……迪爾?」
  聽到拉提娜的聲音,讓迪爾抬起頭,接著他嘗試露出跟往常一樣的笑容。
  「……」
  「怎麼了?拉提娜。外面很冷的,快進屋裡去吧。」
  「迪爾教過拉提娜……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勉強笑喔。」
  聽到拉提娜這句話,讓迪爾先是在露出驚訝表情之後,接著露出帶有苦澀的笑容。
  「……我不要緊的,拉提娜,抱歉讓妳擔心了。」
  「……迪爾……你覺得寂寞嗎?」
  「今天可是喜宴呢……我怎麼可能會覺得寂寞呢?」
  一聽到迪爾說出否定的話語,拉提娜便上前緊緊將他抱住。

  (……拉提娜如果再多長大一點,是不是就會比較好呢?那樣拉提娜是不是就能給迪爾更多幫助呢?)
  這帶有些許哀傷的想法讓拉提娜的眼眶不禁泛起淚光。
  拉提娜希望自己能像迪爾總是為自己所付出那樣,自己也能成為迪爾的助力。
  如果自己能再長大一點,肯定就不用看見迪爾露出這麼難過的笑容了。儘管自己還是小孩,但至少可以像迪爾讓自己感到「救贖」的時候一樣,給迪爾擁抱。拉提娜是這麼想的。

  「如果……拉提娜能快點長大就好了……」
  拉提娜的這個話語,讓迪爾這次真的露出「跟往常一樣」的苦笑。
  「我可是認為拉提娜再慢點長大比較好呢。妳可別太勉強自己喔。」
  當迪爾伸出手,想跟往常一樣摸拉提娜腦袋的時候,這才察覺到她一臉快要落淚的表情。
  迪爾撫摸拉提娜頭髮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
  「拉提娜……妳真的是個善良的孩子……」

  迪爾沒有想到拉提娜能這樣將自己的感情給「看破」。
  拉提娜問迪爾是否「寂寞」的疑問,讓迪爾自覺到那是最接近自己感情的情緒。
  弟弟的婚禮、陸續獻上祝福話語的村人、期望族人更加繁榮的聲音。
  自己並沒有在那之中。大家談論的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時間。
  就算是自己不在故鄉的時候,時間也確實在流逝;就算沒有自己,往後時間也會繼續流動。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應該已經看破這個結果的現在,內心卻充滿寂寥。
  從懂事的時候起,迪爾就認為自己會是繼承族長的人。周圍的人也有相同想法,並那樣看待他。
  迪爾從未對於自己要為族人而活的身分感到痛苦,父親、祖父母、更早之前的人……繼承代代族長所守護的東西,那是形成自己骨幹的重要想法。

  就連將族長的位置讓給弟弟,也都是為了族人所做的考量。

  為了守護族人、守護「提斯洛」,自己選擇離開故鄉。
  選擇了背負「雷齊」之名,保護故鄉免遭外界侵害的道路。
  儘管如此,迪爾還是偶爾會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自己沒有這種「加護」,或許就能一直留在故鄉的念頭。
  坐在眼前「族長接班人位置」上的人,應該是自己的念頭。

  「我只是……有點喝醉了。我想散個步來消消酒意好了。妳要陪我散步嗎?」
  「……嗯。」
  跟拉提娜牽著手走在一塊,曾幾何時已經變成了理所當然的行動。
  能讓這名嬌小的少女理所當然地在自己身邊,是比什麼都要寶貴的事。

  ✟

  提斯洛以前就與掌管這一帶土地的「領主」之間維持著冰冷的關係。
  他們一族是根據其獨自文化與規矩在生活,就根本上甚至並不屬於「拉邦德國」。
  儘管如此,他們之所以沒有被視為叛亂分子遭到鎮壓或驅除,主要是因為提斯洛擁有獨特且高超的技術。
  除了拉邦德國之外的他國,也同樣有以「提斯洛」為名的聚落。過去也曾有聚落遭到當地權力者要求讓出土地,據說該地的提斯洛選擇徹底抗戰,並在戰到最後一夜時所有村人全數撤離,只留下變成空殼的村莊。
  對提斯洛族人來說,最崇高的就是「民族本身」,為了保護族人,就算得放棄土地也在所不惜。
  提斯洛離去的土地會失去原本豐裕的「加護」,格外肥沃的土地也會立刻恢復原狀,成為原本偏僻不便的土地。
  由於他們善於活用地勢戰鬥,因此往往得被迫進行消耗戰去面對提斯洛固若金湯的保護,並與提斯洛族那身為優秀戰士也同時是魔法師的族人交戰,最後所能得到的只是一座遭棄置的村莊,實在太不划算了。
  提斯洛之所以能大膽拋棄土地,是因為他們能輕易開墾新土地,迅速建立村落的關係。可說是提斯洛代名詞的「大地」之力,在這方面也發揮了絕大的作用。
  而且無論是流浪到任何地方,提斯洛的「技術」都有極高的商品價值。他們獨特的魔道具製作技術,簡直就相當於一隻能生下金蛋的雞。
  這在拉邦德國也不例外,治理這片土地的領主也與「提斯洛」關係不佳。
  提斯洛擁有高度的知識與智慧,靠著豐饒土地的收穫所支撐的食料儲備量,不僅在非常時期可以長期據守,甚至能為周邊聚落提供緊急時的支援。魔法師在提斯洛也不罕見,他們擅長的「地屬性魔法」是包含恢復系統的屬性。而且藥草類也是大地民族相當熟悉的資源。因此提斯洛也擁有超乎邊境鄉村的醫療能力。
  與自己治理的土地比鄰而居,擁有強大實力卻不受自己影響的特區。這樣自然會遭到當權者避忌。而且對領主來說,因為是在偏僻地區,原本領主的影響力就較弱的該地領民,也不難想像領民對「提斯洛」會抱有更深的依賴。
  可是對於國家的中樞而言,「提斯洛」也是值得承認其自治權力的例外存在。提斯洛撤離到國外,也是無論如何都要避免的狀況。
  因為失去寶貴的魔道具製造者,導致國內魔道具不足的狀況,是會影響國策的大事。「提斯洛的魔道具」為拉邦德國帶來的利益也同樣不可忽視。因此這是與許多物流業及販售業密切相關的問題。
  因此提斯洛如果拋棄土地移居他國,能產生大量利益的「提斯洛魔道具」也同樣會流往他國。
  有鑑於這些綜合原因,對中央的掌權者而言,「最佳」的方法就是維持現狀。
  長久以來「提斯洛」、「拉邦德國」、「地方領主」三者就一直維持著那樣的關係,然而隨著領主的世代交替,接手治理當地的新領主卻絲毫不打算掩飾其對提斯洛的反感,讓三者維持均衡的關係產生動搖。

  這時做出對策的人,就是擔任提斯洛族長的溫蒂嘉德。

  溫蒂嘉德透過存在於各地的「雷齊」——離開提斯洛,從外界幫助族人的人——將身為「黃之神(阿斯法爾)」高階神官的柯爾奈略•卡卡伽迎入村內。
  他是文化人類學領域的權威。溫蒂嘉德根據他對擁有獨特文化的提斯洛抱有興趣的情報,做出將他迎入提斯洛的判斷。由於提斯洛是不容許他人進入「族人」當中的民族——如果是以族人新成員的身分加入是沒問題,但並不接受他人移居到聚落當中——所以這是足以稱為異例的決斷。
  柯爾奈略是在王都的神殿中樞中擁有發言力的神官。
  溫蒂嘉德透過他及「黃之神(阿斯法爾)」神殿,最終與艾爾迪修提多公爵這名拉邦德國中最高階級的掌權者獲得聯繫。

  而當時「提斯洛」所提出的籌碼,就是身為族長家嫡男的迪爾。
  足以在與掌權者交涉時作為交涉籌碼的存在。迪爾不同於其他「受神寵愛之人」那樣只擁有一種加護,而是擁有複數神加護的「稀人」。
  那是能夠威脅到「魔王」的「相對存在」——換句話說,溫蒂嘉德是拿擁有「勇者」能力的迪爾作為交涉籌碼。

  雖然迪爾是罕見程度到被以「稀人」稱呼的存在,但「勇者」並非獨一無二的存在。只是擁有「勇者」能力的人,並不一定是熟悉戰場的戰士。
  當時對於好戰且具危險思考方式的「七之魔王」與「二之魔王」正擴大影響力而感到憂慮,想要與其對抗的拉邦德國而言,像迪爾這種「擁有戰鬥能力」的勇者,正是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也想擁有的存在。
  迪爾確實擁有「戰鬥能力」。
  他的「加護」具有能在戰鬥中提供優勢的特性。給予提斯洛族極大恩寵的「橙之神(科莫賽)」給予迪爾的加護,是「與大地相關魔法的守護」,那讓迪爾在使用地屬性魔法的時候,幾乎不需要消耗任何魔力。
  而身為優秀獵人的他在運用武器的技術上也很出色。
  迪爾以柯爾奈略為師,在學術方面也擁有不遜於城市學者的知識,並以優秀年輕冒險者的身分累積冒險者的經驗。
  身為戰士的迪爾無論是在資質跟環境上都可稱得上得天獨厚。

  ✟

  迪爾帶拉提娜散步來到位在後山的瀑布。
  拉提娜在這時吟誦咒文,在空中製造出一顆光球。光球散發著彷彿反映著拉提娜性格的柔和光芒。兩人利用光球的照明並肩行走。
  抵達瀑布之後,在附近能看見幾個亮著光的燈籠。
  水面反射著燈籠的光線,讓四周被無數虛實交錯的搖曳火光圍繞。原本就帶有神祕感的瀑布在這樣的燈火點綴下,彷彿不是會在現世能看到的光景。
  「哇……」
  「因為剛才約爾克跟芙莉達有為儀式來過這裡。」
  最後的儀式是由新郎跟新娘兩人負責進行。由於那段時間拉提娜留在屋內,所以並不知道。迪爾對於能讓拉提娜看到眼前的景色感到慶幸。
  在「橙之神(科莫賽)」的神廟前供奉了成堆的花束,花朵的數量也反映著新人獲得的祝福。
  「……約爾克一定能成為一個好族長的。」
  「……」
  仰望著迪爾的拉提娜在搖曳的燈籠照明下,臉上有著複雜的光影,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感受到拉提娜身上彷彿突然像大人般成熟的氣氛,迪爾將手放到拉提娜的頭上——在正要撫摸的時候,想到不該把拉提娜特地梳理好的頭髮弄亂,讓迪爾刻意放輕動作。

  迪爾確實可以「戰鬥」。
  可是他過去會拿起武器,都是為了在打獵時捕捉獵物,或是保護鄉里免受外敵侵害的時候。
  他從未奪取過「人」的生命。
  如果魔族全部都是野獸的樣貌,或許就不用這麼痛苦了。成為魔王的眷屬雖然能力會比原本種族要突出許多,但在外觀上並不會有變化。而在「魔族」中占有多數的魔人族,除了頭上有角之外,外觀幾乎與凡人族沒有兩樣。
  當「七之魔王」為了帶給凡人族紛亂而發動侵略,迪爾對於自己與魔王眷屬交戰的過去並不感到後悔。
  當「二之魔王」底下那些變成難以想像是生物的異形眷屬,在他們的哀嚎與求饒聲中——就算不懂對方語言也能聽出那種意圖的哀叫聲——剝奪其性命,對對方來說或許也是救贖。

  儘管如此,殺「人」——這僅只是剝奪的行為,仍持續磨耗他的心靈。
  迪爾的本質是「提斯洛的族長」——盡一切力量守護族人之人——他擁有的性質是能為「要守護的事物」發揮力量。
  遠離自己該守護的鄉里,在遙遠的土地雖然掛著為國家、為人民的口號,但從事的卻只是單純的「殺戮」。在距離鄉里太過遙遠,欠缺守護實感的狀態下,迪爾仍因為「想要守護他人」的念頭而沒有逃走。
  名譽及高額的報酬都無法成為他的「救贖」。迪爾沒法用那些東西作為自己的心靈依靠。
  於是迪爾扼殺感情,藉由將所有行為視為「工作」來尋找習慣「殺戮」的方法。但那也是一個扼殺他自己心靈的選擇。

  就在那個時候,他遇到了一名嬌小的女孩。

  那是讓他得以「拯救性命」的少女。
  迪爾一直看著那彷彿隨時都會倒下的脆弱存在,在自己的庇護下逐漸健康成長。那名少女會在自己懷中浮現安心表情,並對自己露出幸福的微笑。
  ——這孩子就是自己「必須守護的存在」。
  迪爾從原本為了不特定對象而戰,轉變成為這名少女而戰。
  並讓陌生的城市成為她能安心生活的地方。
  明確獲得「必須守護的存在」之後,迪爾也得到支撐自己投入戰鬥的鬥志。
  如果是為了讓少女過幸福的生活,那麼自己就能繼續戰鬥。
  就算是在心靈感到十分疲憊的時候,這名嬌小的少女也會給予能成為自己「救贖」的話語。那樣的溫暖撫慰了迪爾。
  迪爾開始變得樂觀,少女話語所給予的強大力量,讓迪爾開始能以「監護人」的身分裝模作樣。
  「拉提娜能感覺幸福,全都是迪爾的功勞喔。」
  ——少女那樣的話語,看著自己的笑容,就是迪爾鬥志的源頭。

  「我沒事的,拉提娜。」
  明明個頭這麼嬌小,卻比任何人都要體貼的少女。迪爾真心期望她能在不受任何人侵害的環境下,帶著那美麗的心靈長大。
  「……我其實……是被拉提娜拯救的人。」
  迪爾這句話讓拉提娜不解地眨了眨她灰色的大眼睛。
  也許偶爾說些示弱的話語也不錯。之後再用太久沒有接觸的強烈酒精當藉口就是了。
  「迪爾?」
  「拉提娜雖然常說『很慶幸能遇見我』,但我其實也一樣。」
  如果沒有遇見拉提娜,現在自己又會是什麼樣子呢?自己還能擁有笑容嗎?
  自己還能對弟弟說出「恭喜」之類的祝賀話語嗎?
  自己還能記得應該要守護的地方、想守護他人的想法,不讓自己迷失嗎?

  「我很慶幸能遇見拉提娜。」
  「……拉提娜也很慶幸能遇見迪爾喔。」

  看見拉提娜對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容,迪爾抱住了拉提娜的身子。雖然跟平常一樣置身在能互享彼此體溫的距離,但此時確有些許有別以往的感受。
  「拉提娜……如果能夠成為迪爾的依靠……也會很高興的。」
  迪爾聽著拉提娜這溫柔的話語,同時想像著這孩子將來究竟會成為什麼樣的大人。
  遲早有那麼一天,拉提娜在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人身邊,也能擁有像現在這樣的幸福笑容吧。
  ——守護她迎接那天到來,肯定就是自己身為「監護人」的使命。

  「可是,我絕對不會把拉提娜隨便嫁給來路不明的混蛋。」
  「嗯。」
  「想要拉提娜的人,就先打贏我再說!我不會輸的!我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嗯。」
  回到宴會中的迪爾完全變回往常的模樣。他跟溫婆拚酒的速度是拉提娜從未見過的迅速。
  「唔哇……迪爾不要緊嗎?」
  「拉提娜在為我擔心嗎!拉提娜真的好貼心喔!」
  迪爾一把抓住了拉提娜。
  他明顯喝醉了。
  「哇啊啊!?」
  「啊~~拉提娜真的好乖好可愛喔!我不會讓給別人的!我不會讓妳嫁人的!」
  天底下最不能招惹的就是醉鬼。
  雖然迪爾的酒量並不算差,但跟溫婆兩人用喝光酒桶的速度拚酒,自然也免不了爛醉。
  拉提娜以前只看過平常都喝加水葡萄酒、從來不會酒後失態的迪爾。因此沒什麼危機管理意識。
  被迪爾一把抱住,反覆用臉頰不停磨蹭,實在是從前未曾有過的經驗。

  「哇啊啊啊啊!?」
  儘管拉提娜發出滑稽的叫聲,但眼前兩個醉鬼反而更加開心。
  「拉提娜,如果妳想嫁人的時候就來跟我說,我會幫妳找一個能擺平這傻孫子的好男人的。」
  「別鬧了!以婆婆的人脈,搞不好真的會找到耶!」
  但就算那樣,兩人臉上都還是有著跟往常一樣的笑容。

  迪爾。
  拉提娜。
  兩人臉上同時帶著笑容。

  ✟

  在約爾克與芙莉達婚禮結束後又過了幾天,迪爾的大衣也完工了。完工的大衣跟以前相比沒有多少變化,設計也幾乎相同。雖然有根據一些要求進行改良,但那些都是從外觀不太能看出來的東西。這也是因為這件大衣幾乎已經變成自己的品牌形象,現在要改樣式反而會讓迪爾感到害臊。
  順利參加了弟弟的婚禮,作為此行目的的大衣也已經完工。
  這也代表差不多到了該啟程返回庫羅茲的時候。
  這麼決定之後,兩人便立刻忙碌起來。回程的準備進行得相當迅速。在從庫羅茲出發時雖然還是初春,但現在季節已經逐漸移轉,而且兩人都還有自己「原來的生活」。在達成目的的現在,自然不能繼續悠哉地逗留下去。

  「這段時間麻煩您照顧了。」
  在跟柯爾奈略學習課業的最後一天,拉提娜在低頭行禮的同時這麼說道。
  「別這麼說,我也教得很開心。看見有學習意欲的人,對我也是很好的刺激呢。」
  柯爾奈略對自己嬌小的學生這麼說道。正如迪爾所說,拉提娜是一名很聰明且機靈的女孩。雖然他感覺拉提娜似乎有許多祕密,但也真心希望自己所教的知識能成為她的助力。
  他甚至希望自己另外一名背負沉重負擔的學生,也能因為拉提娜獲得助力。
  相對的,這名少女期望從柯爾奈略身上知道的是「對迪爾的理解」。儘管柯爾奈略以「未來讓迪爾親口告訴妳」為理由,沒有讓拉提娜知道跟迪爾「能力」、有關的事情,但相對的是教了拉提娜許多跟迪爾故鄉提洛斯有關的許多知識。
  在柯爾奈略教導那些知識沒過多久,這名少女就自己推測到了提洛斯與領主反目的事實。
  這件事令柯爾奈略也十分訝異。
  「因為如果拉提娜是領主的話……一定會覺得提洛斯非常『可怕』的。」
  柯爾奈略對這麼說的拉提娜又問了一些試探性的問題,而拉提娜也戴著困惑的表情一一給出答覆。雖然並不是所有答案都正確,但其中也有很多不像是年幼少女「觀點」的答案,柯爾奈略甚至從拉提娜身上能感受到類似領袖的素質。不知這是否也跟這名少女身上的祕密有關。
  「……可是,拉提娜覺得還是不要有戰爭比較好。」
  「就算不想跟人戰爭,也是會被人攻擊的。妳認為那種時候應該要任人蹂躪嗎?」
  「……就算是對手的人,拉提娜也不希望他們受傷……可是拉提娜想要保護自己重要的人。雖然沒辦法保護所有人,但拉提娜還是想保護身邊重要的人。」
  這麼回答之後,少女將手放在自己胸前,像祈禱般說道:
  「因為拉提娜絕對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係,讓大家碰到難過的事。」
  ——以聰明的拉提娜來說,這是讓人感覺有些奇怪的答案。但柯爾奈略刻意不去追問。因為他感覺這會觸及拉提娜經常展現的「某種素質」。柯爾奈略推測拉提娜的這句話,應該就是出自這名善良少女內心「柵欄」後的祕密。
  「拉提娜想要成為像迪爾一樣體貼的人。」
  「是嗎。」
  柯爾奈略感覺能夠體會自己的學生為何會如此疼愛這名少女。因為不只是外表,這名少女就連內在都很「美麗」。
  她並不是完美的存在,也不是無欲的聖女。儘管如此,或許正因為那樣的不完美,才讓這名少女能深深吸引大家、為她著迷吧。

  當拉提娜跟往常一樣坐在溫婆的房間裡時,溫婆突然開口說出一個決定。
  「我趁拉提娜回去前,送妳一個紀念品吧。」
  「是什麼?」
  拉提娜歪著頭看著溫婆。
  在已經熟悉的「日常」光景變得不再是「日常」之前,還剩下一點點時間。
  「那不是占空間的東西,拿來當紀念品應該正好。妳去叫我的傻孫子過來。」
  「嗯?」
  拉提娜就這麼帶著不解的表情、踩著可愛的腳步聲跑去找迪爾。現在迪爾應該正為回程進行準備工作的最終確認。
  沒過多久,在拉提娜帶領下來到溫婆房間的迪爾皺著眉頭,一開口便這麼說道:
  「現在是怎樣?婆婆,妳可別太寵拉提娜喔。」
  「你有資格說我嗎?」
  對迪爾那句話嗤之以鼻的溫婆接著端正姿勢。看見祖母跟往常不同的模樣,讓迪爾也收斂了表情。
  「我現在要以提斯洛族長的身分授『名』。」
  溫婆用莊嚴語氣說出的話語,讓迪爾跟拉提娜都驚訝不已。
  不只是迪爾,就連拉提娜也明白在提斯洛當中,「授與職務名」所象徵的意義。
  「提斯洛隨時都接受妳是我們的族人。這樣拉提娜不管在什麼時候就都能回來『提斯洛』了。」
  「婆婆?」
  「就算是在我死後,甚至是連我的傻孫子也離開,現在在『提斯洛(這裡)』的人全都世代交替也一樣。就算在這裡的村子消失了,村民都到了其他地方,『提斯洛』仍會將『族人』視為最重要的東西。妳隨時都可以回來。」
  當溫蒂嘉德這麼說完,迪爾便輕輕撫摸拉提娜的頭。那是過去祖母曾對孫子做過的舉動。
  「其實原本是要在成人時才授與『名』的。但那個時候我不一定能在拉提娜身邊,所以在妳成人之前,要好好將此記在這裡面,名字的意義等成人時再問迪爾吧。」
  溫婆在這麼說的同時,也用手指點了一下拉提娜的胸口。

  授與提斯洛的「職務名」是族長的工作。而授名也是提斯洛族人的「成年禮」,是一個人能獨當一面的象徵。
  那是在現在的提斯洛當中,只有溫蒂嘉德才擁有的權限。
  對提斯洛來說,「族人」並非只是單純代表彼此有血緣關係。也因為這樣,提斯洛並沒有禁止接納外人成為「族人」。
  提斯洛作為供奉繁榮之神的祭司一族,擁有豐富知識的他們也理解執著血統,在狹隘的環境中繁衍會產生的弊害。因此為了避免發展停滞,為「族人」迎入新的血脈,也是為了促使提斯洛繁榮所不可或缺的工作。
  像芙莉達那樣經由婚禮迎入新血是最常見的方式,不過那並不是唯一的方法。提斯洛唯一且絕對的最大規則,就是「抱持身為族人的自尊生活」。迎接可以接受這個要求的人,並且辨別對方是否能夠做到,這些也同樣是「族長」所被要求的能力。
  之所以禁止拉提娜詢問名字的意義,並不是提斯洛有什麼必須保密的習俗。雖然溫婆根據拉提娜追求的目標與個性,在賦予「此名」這件事上沒有遲疑,但如果現在讓拉提娜知道名字的意義,說不定會讓還擁有許多可能性的年幼少女往後的人生受到束縛,而那並不是溫蒂嘉德所樂見的結果。
  禁止迪爾問名字,也是基於相同理由。
  因為她並不確定自己的孫子能不受她的「名」影響,避免自己做出會限制拉提娜可能性的舉動。畢竟看在溫蒂嘉德眼裡,孫子依舊相當稚嫩。
  就算拉提娜成人的時候選擇了跟「名」不同的生活方式,那也沒關係。真正重要的是賦予拉提娜職務,讓她被承認是族人的一員。
  那樣「提斯洛」至少能將這名令自己孫子打開心房的孩子視為必須守護的存在,並且成為可以接納她歸來的地方。
  就算她不能回到自己出生的故鄉,應該也能就此對於自己可以在新的場所建立自己容身之處這件事抱持肯定吧。
  祖母給拉提娜的,就是這樣一個無論自己孫子再怎麼期望,不是族長的他怎樣都無法給予的「紀念品」。
  那也是溫蒂嘉德身為祖母,送給為背負沉重使命而痛苦掙扎,卻始終抱持族人自尊的孫子所準備的禮物。

  「要是妳對我的傻孫子厭倦了,就立刻跟我說喔。我會幫妳找個更好的對象的。」
  「迪爾……就是最好的了!」
  拉提娜用淚聲笑著這麼說道。
  「因為迪爾,拉提娜才能見到婆婆。迪爾總是會給拉提娜很多、很多拉提娜想要的東西。」

  溫婆輕撫拉提娜的頭,安撫哭泣的拉提娜,接著用跟往常一樣的態度朗聲笑著說道:
  「拉提娜長大之後,一定會是個好女人的,我保證。」
  「拉提娜想要成為像婆婆一樣的婆婆。」
  「咦?等等,拉提娜,這件事妳可要重新考慮喔!」
  拉提娜的話語讓迪爾認真露出慌張的表情。看迪爾全力搖頭的模樣,讓溫婆大聲咋舌,而拉提娜對兩人的反應則是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
  「好,今天要好好吃一頓。因為今晚可是在拉提娜『下次回來之前』暫時的送別呢。」
  「嗯!」
  拉提娜不再哭泣,而是用笑容坐在晚餐的餐桌旁,就這麼度過了她在提斯洛的最後一天。

  除了有形的物品之外,兩人還帶著許多「紀念品」,踏上返回庫羅茲的歸途。




  毛絨絨的幼兒,某個充實的日子。


  在獸人族小型村落外圍的賓提家,今天也跟往常一樣,傳出父女響亮的爭執聲。
  「不要!」
  「別那麼說嘛,瑪雅,跟爸爸一起玩嘛。」
  「不要!」
  「瑪雅……」
  愛女清楚表達拒絕的意志,讓身為父親的約瑟夫頭上的三角耳垂軟成難堪的形狀。對獸人族來說,耳朵跟尾巴是比表情更能顯示感情的部位。對於負責交涉等工作,需要有撲克臉或職業笑容的獸人族來說,那也是最早就得學會控制的部位。
  對於約瑟夫擋住門口的舉動,讓瑪雅非常生氣。
  說起來瑪雅其實算是黏父親的孩子,所以當然並不是討厭約瑟夫。只是她現在「沒那個心情」而已。現在她的心境是想獨自享受算是日課的散步活動。因此她並不想陪父親玩。
  「瑪……」
  對於死纏爛打的約瑟夫,瑪雅決定使出強硬手段。只見瑪雅弓起身子,以低姿勢全速衝刺。
  由於她父親壯碩的體型,在自己正下方有很大的死角。說穿了,就是會被肚子擋到。這也是當然的。
  雖然約瑟夫在看似笨重的外表下其實擁有靈敏的運動能力,但仍不敵純種獸人族使出全力時的機動性。獸人族是運動能力——尤其是敏捷性——基本值極高的種族,就連年幼的瑪雅也很清楚這一點。
  瑪雅從約瑟夫腳邊穿到門外之後順勢轉了幾圈,不久後她便一躍站直身子,踏著輕快的步伐出門散步去了。
  「瑪、瑪雅……」
  瑪雅對寂寞的約瑟夫完全沒有回頭看一眼。
  不過這就是兩人的日常,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瑪雅的行動範圍,也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就是獸人族村莊內的範圍。村子「外頭」對她來說也是在「地盤」之外,所以她從未想過要到村子外頭去。不管怎麼說,約瑟夫跟母親烏提之所以會容許年幼的瑪雅獨自閒晃,也是因為知道她不會跑出村外的關係。在這狹小的村子範圍內,對他們來說感覺就跟庭院一樣。
  在村裡散步的瑪雅是根據自己獨特的基準選擇路線。她走的路線不一定是「道路」。對大人來說不過是木板牆裂縫形成的空隙,對嬌小的瑪雅而言則是不折不扣的隧道。瑪雅也會鑽過草木下方的空隙,用大人踩出的足跡當成道路前進。
  就在這個時候,瑪雅看見拖著長尾巴扭著身子前進的蜥蜴,眼睛興奮地亮了起來。
  「蜥蜴!」
  瑪雅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不過對手也不打算輕易被抓住,靈巧地閃身逃開。而且對手甚至還保留著斷尾求生的最終手段。
  「蜥蜴!」
  瑪雅就這麼追著逃跑的蜥蜴改變路線。

  ✟

  獸人族跟凡人族擁有同程度的壽命,在價值觀方面也相近,彼此算是良好鄰人般的存在。獸人族並沒有出生率低的問題,孩子的數量也不少。
  這個村子的規模雖小,但還是可以看見幾個小孩玩耍的身影。在一起玩耍的孩子當然不會都是同齡,大家的年齡雖然各有差距,但以村子的規模來想,光是能有玩伴就算是相當值得高興的事了。
  ——只不過應該沒有「當事者」會有這種想法。
  一名白色毛皮上帶著泥汙的小個頭少年正仰頭瞪著圍在他身邊的其他孩子,不甘地緊咬著下唇。
  在獸人族當中,他們這支居住在拉邦德國周邊——模樣像狗——的一族,擁有以個人能力決定優劣的價值觀。獸人族彼此不是根據家名或社會地位,而是僅根據個人來作為區分階級高低的判斷依據。
  根據他們一族的判斷方式,這名年少且身材最為矮小瘦弱的少年,可說是在其他孩子眼中地位被歸類在最底層的存在。
  ——順帶一提,雖然約瑟夫在身體能力方面較其他村人遜色,但他在村裡的地位並不算低。擁有提斯洛血統的他雖然從外表難以想像,但約瑟夫其實是恢復與輔助系魔法的高手。能使用魔法的人數量非常稀少。在這樣的小村莊內,光是有魔法師就是很寶貴的存在。如果又是魔法方面的高手,其價值更是受到重視。村人有近半數是魔法師的「提斯洛」其實才是異常。
  被年長少年包圍、推弄,最後在摔倒時還被眾人嘲笑,儘管為此感到不甘,但體格及力量都不如人的自己也無力反抗。
  白色毛皮的少年眼前因淚水開始模糊——儘管如此,少年還是憑藉著絕對不要在這些人面前掉淚的自尊忍住淚水。就在這個時候……
  一名身上有柔軟黑毛的少女從一旁的樹叢中探出腦袋。

  「嗯?」
  瑪雅看著在自己面前複數的少年,不解地歪著腦袋。
  瑪雅看到的是一名比她稍微年長的白毛少年正摔得滿是泥汙,而在那名少年身邊還圍著另外三名更年長少年的光景。
  「痛痛?」
  「幹什麼!小不點。閃邊啦!」
  「對啊!少礙事!」
  年長的少年揮手做出要瑪雅離開的動作。看見少年們那樣的行動,讓瑪雅扳起面孔。看來在瑪雅眼中,少年們對待她的方式令她十分不悅。
  「不要!」
  看見瑪雅清楚表達自己的想法並且讓柔軟的獸毛倒豎,讓少年們顯得有些吃驚。他們全都一臉完全沒想到眼前像嬰兒一樣的女孩竟會正面反抗的表情。
  但瑪雅完全不在乎少年們那樣的想法,而是順從自己的想法行動。換句話說,瑪雅二話不說便對少年們發動突擊。
  「唔喔!」
  腹部被幼兒全力帶上全身體重的頭錘給命中的少年1/3就這麼應聲倒地。那是在突襲狀態下毫不留情的一記重擊。
  「唔哇!」
  「這小傢伙是怎樣啦!」
  在少年2/3跟3/3手足無措的時候,瑪雅晃動著自己短小的尾巴,並且搖晃那穿著南瓜褲的臀部。這個動作沒有任何意義,但從瑪雅的表情可以明顯看出她是在挑釁對手。她的動作彷彿是在發出「過來啊,廢物!」的叫囂。
  不過還是幼兒的瑪雅,也可能根本什麼都沒在想就是了。
  因挑釁而情緒激動的兩名少年根本顧不得年紀與體格的差距,上前想抓住年幼的瑪雅。但瑪雅輕而易舉地就躲開對方伸出的手。
  ——瑪雅可是擁有能將身為大人,而且是讓村人抱持敬意的出色「戰士」約瑟夫每天耍得團團轉的身手。而且她也繼承了那超規格民族「提斯洛」的血統。
  只見瑪雅以讓同為獸人族的少年都驚愕不已的跳躍力躍上半空,並隨即施展出搭配扭轉運動的攻擊。那並不是華麗的迴旋踢。讓少年2/3趴倒在地的,是瑪雅南瓜褲的攻擊——必殺的臀部攻擊。
  最後的少年3/3完全處於想要逃跑的狀態。對方總算察覺眼前的存在並不如外表那樣只是普通的年幼少女。
  「哇啊啊啊啊!」
  儘管對手已經喪失戰意,但瑪雅並不在乎。她只是要教訓不知天高地厚想指使自己的「低階」對手而已。

  「好厲害……」
  欺負自己的三名少年全都倒地的光景,令白毛少年目瞪口呆。
  「明明是那麼小又那麼可愛的女生……」
  少年話說到一半,便發現那個女生正盯著他。兩人四目相對,少年在這一瞬間也感覺到自己臉頰發燙。
  ——他眼前的景象緊接著被南瓜褲給占據。
  渺小的戀情在萌芽之前,就被臀部攻擊給消滅了。

  盡情滿足自己的狩獵本能並獲得適度運動的瑪雅,就這麼開心地踏上歸途。留在身後那狼狽將尾巴夾在雙腿間的四名少年,對瑪雅來說同樣都是「低階」對象,是不值得自己關心的存在。那是種頗為殘酷的判定方式。
  ——之後他們四人的關係多少得到改善。彼此同為被嬰兒般的女孩給一擊擊倒的朋友,這讓他們之間產生了一種莫名的連帶感。

  ✟

  「喔?瑪雅回來了嗎?」
  「呀!」
  「瑪雅!?」
  當烏提看見不知何時已經在家門外拿著樹枝在地上畫許多圓圈的女兒,跟女兒說話的時候,約瑟夫原本垂著的耳朵也立刻朝天挺了起來。
  「歡迎回家,瑪雅!散步沒什麼問題吧?」
  「呀!」
  瑪雅滿臉笑容地迅速答覆約瑟夫的問題。對她來說只是進行了一趟十分普通、完全不值得一提的例行活動而已。
  而在對話的同時,瑪雅也開心地不斷增加地上的圓圈。
  「瑪雅,妳在畫什麼呀?」
  「阿迪阿!瑪雅!」
  看來地上那許多圓圈似乎是人的臉。看見自己的愛女在大大小小的圓圈中指著一個較大的圓圈,並提到「自己喜歡的大姊姊」名字,讓約瑟夫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瑪雅,爸爸呢?」
  「沒有沒有。」
  「爸爸呢?」
  「沒有沒有喔。」
  瑪雅抬頭看了一眼彷彿就快掉淚的父親,接著很快就將意識拉回到圓圈的增產作業上。瑪雅正忙著回想自己喜歡的「大姊姊」,因此非常忙碌。
  那有著香香的味道、很溫暖、會常常撫摸她,十分體貼的「大姊姊」。那是在瑪雅的「世界」中新加入的喜愛對象。
  瑪雅對於那個自己喜歡的人會再回到自己身邊這件事,連一絲自己體毛大的懷疑都沒有。這樣的信任不需任何理由,瑪雅不需要那種複雜的東西。
  「阿迪阿!瑪雅!在一起!」
  瑪雅在地上畫出兩個並排的大圓圈——那是兩人份的笑臉——接著露出滿足的甜美笑容。


  後記


  我是個在說出:「櫻花開了,給我有薪假。」這種每天都會重複的傻話時,就會讓身邊的人知道要問:「喔,你今年要去哪玩?」的人。
  許多的各位大家好,也可能是幸會,我是CHIROLU。在此誠心感謝各位願意閱讀拙作《為了女兒,我說不定連魔王都能幹掉》的第二集。
  我偶爾會有想去遠方的衝動。雖然我會區分成去過很多次的地方跟從沒看過的景色,這樣將目的兩極化,不過除此之外,造訪各地的櫻花景點,也已經是近乎是我生涯工作的活動。
  我長大的地方其實原本就是關東屈指可數的著名櫻花景點,從開始開花到能看見櫻吹雪,每年都能奢侈的享受美景。而這說不定也是促成我這種嗜好的根本原因。
  一個人隨興跑到東北的櫻花景點發呆,現在我在做這種事的時候,也已經不太會讓身邊的人感到驚訝了。只是如果得當日來回,在體力上實在吃不消,就算是夜間巴士,我也不會想連日搭乘。我差不多就是這種程度的人。
  由於我的雙親是討厭人群的人種,所以從小家族出遊的時候,並不是帶我到遊樂圜之類的地方,而是到風景地去閒逛。為了避開人潮,我們會選擇在凌晨三點從家裡出發,在日出不久的時間抵達,雖然這種行程有些嚇人,但在晨霧中穿過林蔭的日光、在濕地中踩到霜柱的感觸、因為前天大雨水量增加的瀑布魄力——這些至今仍可清楚回想的光景,我很希望能將它們留下來。
  我常常在電腦或手機前,希望自己有能力盡量將那些回憶中的風景片段給描繪下來。

  各位盡力參與本書工作的人,在慌亂的情況下繪製《女兒》可愛插圖的景老師,最重要的是願意從眾多作品當中看中這部作品的各位讀者,在此獻上誠心的感謝。
  希望這本《為了女兒》能多少令各位讀者開懷一笑。

  另外在最後,誠心期望トリュフ老師能早日重執畫業。

  二〇一五年 九月 CHIROLU




  首刷限定!!短篇故事×3


  少女、肚子與幼子

  在「獸人族」的村子裡,拉提娜正凝視著身為迪爾遠房親戚的約瑟夫那強烈主張自身存在感身軀。
  「怎麼了嗎?」
  「沒有,沒什麼。」
  儘管拉提娜這麼回答約瑟夫的疑問,但她的視線依舊緊盯著相同的地方。
  ——在拉提娜平常生活的「躍動的虎貓亭」,是許多靠肉體勞動的大叔們聚集的地方,因此提娜很少有機會看到像約瑟夫那樣的大肚腩。
  有好一段時間,拉提娜都一直重複著緩緩伸手想去觸摸,但又將手縮回的舉動。
  「……可以摸看看嗎?」
  最後拉提娜還是忍不住這麼問道。在獲得約瑟夫首肯後,她便輕輕將手伸向約瑟夫的肚子。
  約瑟夫肚皮傳到手中的獨特彈性,讓拉提娜先是眨了眨她那對灰色的大眼睛,接著露出開心笑容,並開始重複著推按約瑟夫肚皮的動作。
  雖然約瑟夫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麼好玩,但從拉提娜與約瑟夫視線相對時露出的開心笑容,她相當享受那股獨特的彈性。
  「阿迪阿?」
  這時對拉提娜這番舉動產生疑問的人是這個家的獨生女,還是幼兒的瑪雅。
  沒過多久,瑪雅似乎得到一個結論。
  「阿迪阿。」
  「嗯?」
  只見瑪雅露出像是在嘲笑拉提娜太過外行的得意表情,緊接著在助跑之後高高躍起,讓身子落在自己父親的肚皮上。
  而約瑟夫肚皮的脂肪也展現出充分的彈性,彷彿完全吸收了瑪雅全身的衝擊。
  眼前的景象讓拉提娜雙眼興奮發亮。
  ——不過,不管拉提娜的身材再怎麼嬌小,一名少女的全身體重要是像那樣落在屬於要害的部,也不是鬧著玩的。這跟瑪雅那樣的幼兒可是完全不同的狀況。
  這下該怎麼辦?就在約瑟夫正傷腦筋的時候……
  「哇啊啊!?」
  突然現身的迪爾一把從拉提娜身後將她抱住,並對約瑟夫露出威嚇的眼神。
  對於約瑟夫吸引拉提娜好奇心這件事,似乎讓迪爾很不高興。
  不知自己究竟是擺脫難題還是面臨另一個新危機的約瑟夫,此時也只能無奈嘆息。


  少女、兒子與父親

  在名為「提斯洛」的這個集落,身為代理族長率領族人的藍道夫,要處理的工作相當多樣。
  這天,藍道夫在看過作為當地主要產業的「魔道具」交易紀錄後,用力伸了一個懶腰。藍道夫生一股彷彿全身關節生鏽的錯覺。
  「唔嗯……」
  仔細想想,最近自己好像一直都坐在桌子前面呢。藍道夫這麼回想自己最近的生活。最後一次做比較像樣的運動,就是迎接久久才返鄉的長子那次了。
  「嗯。」
  想到這裡,藍道夫點了一下頭,隨後拿起放在房間角落的愛劍來到屋外。
  「藍道夫爸爸。」
  一到屋外,藍道夫便看見那隨著兒子一起回鄉的少女正在外頭獨自玩耍。少女用她那對灰色的眼睛仰望著藍道夫。
  「是劍呢,好大喔。」
  少女的目光停在藍道夫隻手提在身旁的劍上,圓睜著眼睛。
  「會嗎?」
  「雖然跟迪爾的有點像,不過爸爸的劍比較大呢。」
  這樣說起來確實沒錯。看來這名少女似乎是名善於觀察的女孩。
  「這東西很危險,別靠太近喔。」
  「嗯。」
  藍道夫隨即揮劍活動他僵硬的身軀,而少女似乎也決定在一旁觀看。少女在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藍道夫。雖然藍道夫並沒有刻意賣弄的意思,但在有觀眾的狀態下,似乎還是會不自覺地想展現一下身手。結果這次活動變成了一次要比原先預期認真許多的鍛煉。
  「爸爸跟迪爾用劍的方式很像呢。」
  「妳看得出來嗎?」
  「嗯,迪爾在『虎貓亭』也常練劍喔。迪爾跟爸爸用劍的方式真的很像。」
  經過在一段時間,當藍道夫放下劍擦汗的時候,少女帶著笑容跟藍道夫交換了這樣的對話。
  這讓藍道夫對於少女的觀察入微感到敬佩。
  「因為那小子的劍技就是我教的。」
  「是嗎?」
  「我懂了,原來如此,我們用劍的樣子,有像到那麼容易看出來嗎?」
  「有喔。對了,到店裡來的客人都說迪爾很厲害,那爸爸也很厲害嗎?」
  「那小子在離開這裡的時候,我當時還是比他厲害喔。」
  「爸爸好棒喔!」
  會對純粹的讚賞感到高興,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吧。
  雖然藍道夫不認為自己現在還能贏過離開故鄉投入激戰區、並跨越過無數死線的兒子,但還是免想讓自己聽起來威風一點。
  自己的兒子會如此溺愛這名少女,或許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不過會產生這種想法的藍道夫,說不定在根本上也是個與兒子十分相似的人。
  聽到屋外傳來拉提娜的嘻笑聲而出門確認的迪爾,對眼前出乎意料的光景明顯露出不知該如何好的表情。
  「怎麼了嗎?」
  「呃……這句話比較像是我要問的……」
  迪爾看見扳著面孔的父親跟緊緊抱著自己父親腦袋的少女。這讓迪爾實在很難掌握狀況。
  「迪爾!好高喔!」
  「嗯……我想也是。」
  身材魁武的藍道夫就算讓像拉提娜那樣的少女跨坐在肩上,身子也沒有絲毫晃動。

  「迪爾。」
  「……怎樣啦?」
  「我最近常在想,我當初應該跟你媽努力幫你生個妹妹才是。」
  「聽到自己父親講這種話,會讓我非常尷尬耶!?」
  聽到自己父親用和往常一樣的嚴肅面孔冷靜地說出那種內容,讓迪爾用幾乎走調的聲音大表不平。
  而那樣的父子對話,也讓在藍道夫腦袋後面的拉提娜不解地歪著頭。
  「迪爾,為什麼你會尷尬?」
  「唔……」
  「因為……」
  「不要解釋!!」
  我行我素的父親讓迪爾忍不住用響徹全村的音量大叫。

  與可愛少女的親密接觸,還有跟兒子的幽默對答。這或許也是一種幸福的形式吧。這麼想的藍夫滿意地微微點頭。


  祖母、賞花與回憶

  在迪爾的故鄉「提斯洛」停留時,拉提娜有許多時間都是在迪爾的祖母溫蒂嘉德身邊度過。
  溫婆本身也將拉提娜視為親孫女一樣疼愛,完全不輸傻爸爸(迪爾)溺愛拉提娜的程度。
  「對啊,我們在來這裡的路上,有看到很多漂亮的花喔!」
  「喔,是嗎?那我們明天就邊賞花邊吃午餐吧。」
  聽拉提娜敘述旅途經過的溫婆帶著笑容這麼說道。隔天溫婆就如她所說,帶著拉提娜往山裡去。
  在這片群山環繞的土地,季節流轉也比較緩慢,此時才正是要迎接盎然春意的時期。在山坡步履輕快的溫婆帶著拉提娜走了一段時間,接著在目的地停下腳步。在那裡能從翠綠的草木之間見幾株開滿淡紅色花朵的大樹。從林蔭間傾洩的陽光形成溫暖的日光浴場。
  「嗚哇哇哇……」
  一頭白金色頭髮在微風下飄逸、為眼前光景發出喜悅讚嘆的拉提娜,用絲毫不帶疲態的步伐步跑向大樹旁,接著張開雙臂環抱樹幹。
  「拉提娜都會做出讓人感覺值回票價的反應呢。」
  大方找了塊地方坐下的溫婆一臉滿足地這麼說完,便從懷中取出菸斗,只見她動作熟練地放進菸草後開始抽菸。
  「婆婆吸的菸草很少見呢。」
  「因為這可是在這個國家很罕見的菸草喔。」
  溫婆笑呵呵地這麼答覆後,便將菸斗拿到讓拉提娜能仔細觀察的位置。在斗缽到菸管的部位看見精緻的雕刻。
  「這是花嗎?」
  「沒錯。跟我很不搭吧?」
  「才不會呢!這雕刻很漂亮呢!」
  「可不是嗎?這是我丈夫做的。那傢伙雖然沒什麼力氣,但手很巧,也很會修飾這類玩意。」
  「婆婆的丈夫是迪爾的爺爺嗎?」
  「是啊。」
  「爺爺是什麼樣的人呢?」
  聽到拉提娜這個疑問,溫婆先是大口吐了一口煙,接著眺望天空。在炫目藍天為背景的景色中,能看見淡紅色的花瓣翩翩飄落。回想起過去在自己身邊的丈夫也曾對「這個地方」感到讚嘆,就讓溫婆臉上自然地流露出笑意。
  ——妳也會有懂得欣賞這種景物的風流嗎?——在這麼說完的同時,他便看見溫蒂嘉德取出酒瓶,這讓他誇張地皺起眉頭。溫婆心中閃過這樣的往事。
  「嗯,算是個不錯的男人吧。」

  「婆婆就像這樣,跟人家說了迪爾爺爺的事喔。」
  「……」
  迪爾晚上在房間內聽拉提娜敘述一天的經過,已經是堪稱日課的光景了。
  (過世的祖父嗎……)
  在自己年幼時就已經過世,在迪爾記憶中的祖父是一個「什麼都會的人」。
  在以弓為主流的這片土地,迪爾之所以能在劍術上有相當造詣,是因為有接受祖父、以及受祖父薰陶的父親細心教導的關係。
  不只如此,他似乎也是一名相當精通文書工作的人,不僅能為個性豪爽的祖母彌補短處,同時也細心教會父親記帳與算數等各種技能,可說是傳說般的存在。對於原本是從外界招贅加入族裡的祖父,在村人之間也沒聽過任何惡評。感覺他似乎是一名相當有人望的人。——唯一讓迪爾不能理解的是……
  「……不對,或許正因為祖父是那樣的人,所以才會跟婆婆結婚吧……」
  「嗯?」
  迪爾那帶著無奈嘆息的話語,令拉提娜歪著腦袋露出不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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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wei007 平民
女儿控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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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E佛 騎士
哎呀终于有台版看了,之前的机翻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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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erjimlai 侯爵
雖然挺喜歡這體材但那詭異的設定始終讓我覺得消化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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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密语 勳爵
莫非最终会走父嫁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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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苍圆 侯爵
' 临班男孩 发表于 2017-6-21 12:17 感谢楼主录入,一不小心想到父爱如山倒,啪啪啪! 话说,作者的中文名字是不是“吃肉喽”啊???? ... '


这本书的结局貌似就是父爱如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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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s02629615 伯爵
女儿太可爱了---这么早就发出鬼父宣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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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9455 王爵
魔王還是只有名字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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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班男孩 王爵
感谢楼主录入,一不小心想到父爱如山倒,啪啪啪!
话说,作者的中文名字是不是“吃肉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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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Boy 王爵
仍然是很溫曖的故事呀
果然蘿莉無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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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dzx7845 侯爵
感謝錄入,女兒的可愛無可抵擋啊!!
而且作者的文筆真的不錯
我也想要一隻拉提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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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kooma 勳爵
感谢录入,女儿真的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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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mmelch 子爵
感謝載入, 女兒的可愛無法擋啊!!! (最後一頁 更提出拉堤娜的可愛又五音不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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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乃并瓦 公爵
Latina赛高!  回乡篇真是甜的出奇 话说奶奶也真是胆大啊 感谢楼主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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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win5733 王爵
也 感謝收錄 羅莉控我又來了  台版出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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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zck 子爵
早点传教是好事话说景还给什么作品画过? 当初就是因为日版的插画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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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s1214 皇帝
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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